第51章 晋王发骚第5天

    翌日, 苏澜随意画了张地图便交给了无南, 她三年之中都未再去过锁龙坡, 早就不记得了路,她也是随意圈了个地方, 能不能找到就看李承珺自己的本事了。

    无南收下后,看了眼后院,“苏五姑娘,太子殿下的这些人需不需要属下——”

    “不必,留着便是。”苏澜连头也懒得抬,提笔练字。

    无南略略地瞧了眼,只是觉得苏澜的簪花小楷写得极好,对此倒也并未太惊异, 只因苏五姑娘身上的秘密太多,看得多了,这些便也不足为奇了。

    “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苏澜放下笔, 将纸一并收了起来。

    “主子还让属下问问姑娘, 将军可有立碑?”

    苏澜手一顿, 随即铺了张新的宣纸, “有……不过是无字碑,山头只有五座坟,很好找。”

    “是, 多谢苏五姑娘了,那属下便先回去复命了。”

    苏澜摆了摆手,无南便退下了。

    前脚无南刚走, 房门又被叩响,“姑娘姑娘,出事了!”

    苏澜心突然一颤,“进来说。”

    拂冬赶忙进来,将门关上后小心翼翼道:“前院来了不少羽林军,太子殿下也来了。”

    “他又来做什么?”昨夜的事还没给他教训吗?今日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听说是要把小公子带入宫去,如今公子正拦着呢。”

    手中的笔松落在纸上,晕染了墨渍,苏澜顾不上其他,披了件斗篷就往外走去,“我去瞧瞧,太子殿下何时来的?如今厅中又有什么人?衡儿又在何处?”

    苏澜并未查探到一点风声,可见李驿昀此番来苏府要人定然不简单。

    “太子殿下是一盏茶前来的,老爷夫人与大公子都在厅中呢,小公子在老夫人那儿,姑娘,怎么了?”拂冬也是第一回 见自家主子这般焦急,心中暗知事情有些严重。

    “我去前厅一趟,你去祖母那儿,若是两盏茶后我还未去寻你,你便把祖母请过来。”

    “是。”拂冬也不敢耽搁,迈着步子就往后院走。

    苏澜还未入前厅,便感觉到周身有些压抑,此刻李驿昀正坐于上座,轻轻叩着茶碗,苏氏夫妇与苏景云都跪在地上。

    “苏景云,你爱子心切,本宫理解,可本宫也只是让人去宫里住一段时间罢了,可你却在这推三阻四的,怎么,非要本宫去向皇上讨了圣旨来,苏大公子才肯是吗?”

    “景云!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给太子殿下赔个不是,衡儿入宫是好事,你为何这般不情不愿!”陆岚辛见李驿昀脸色都沉了下来,心中甚是急切。

    苏景云恍若未闻,“回太子殿下,苏衡年纪还小,不懂规矩,若是独自入宫,怕是会冲撞了宫里的贵人。”

    “苏大公子究竟是怕冲撞了贵人,还是根本不想将人送进宫?怎么,本宫还会害了他不成?”

    “太子殿下严重了,只是苏衡这孩子被家中娇宠惯了,入了宫怕是会惹祸,若太子殿下允许,臣便好好教他些规矩,半个月后再将他送入宫中。”

    苏澜站在院中,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微微挪了挪步子,将身子往外探了探,还连着轻咳了好几声。

    终于,有人发觉了。

    “苏澜,你站在那儿做什么!”陆岚辛一回头便瞧见苏澜站在树后,脸色不免有些阴沉。

    “我……”苏澜如受惊之雀往后缩了缩,她看了眼立在一旁的羽林军,颤颤巍巍道:“我只是路过。”苏澜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民女参见太子殿下。”

    “许久不见苏五姑娘,苏五姑娘身子好些了?”李驿昀见到苏澜倒是没了方才的肃然,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

    “多谢太子殿下记挂,苏澜身子好多了。”

    李驿昀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澜挪着步子往前走去,在苏景云身旁跪下。

    “本宫也不为难人,要不这样,这件事就交由苏五姑娘来定夺怎么样?”李驿昀轻笑了一声,“也在院子里听了那么久了,那苏五姑娘便来说说,本宫可否将苏衡带入宫中?”

    苏澜攥着帕子,“民女觉着,苏衡能入宫是苏家的荣幸,应当进宫才是。”

    “澜儿!”苏景云紧锁眉头,似要阻拦她继续说下去。

    苏澜低着头,“但大哥也说得不错,衡儿还小,他一人入宫,似乎……是有些不妥。”

    “哦?”李驿昀轻笑一声,“那苏五姑娘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苏澜抬起头来,娇羞地看了李驿昀一眼,立马又低下头,“民女……民女愿意一同入宫。”

    苏景云见苏澜这般小女儿家作态,脸上的忧愁更甚,“苏澜,入宫不是儿戏,哪里由得你说入宫便入的!”苏景云朝着李驿昀叩首,“太子殿下,舍妹不懂事,方才胡言乱语,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胡言乱语?”李驿昀轻笑一声,“我倒是觉得苏五姑娘的提议极好。”

    苏澜抬起头来,满是期盼地看着李驿昀。

    “不过……这陪苏衡入宫的人得换一个。”

    苏澜脸色一僵,她很快掩饰过去,让李驿昀瞧见的只是眼中闪过的一抹失落,她低眉垂眼,心中却是恨得咬牙。

    这李驿昀就喜欢干这档子破事儿。

    “苏芸姑娘既是苏家嫡长女,那一同入宫之事自然是要落在她头上的,不是吗?”李驿昀低头把玩着自己的扳指,“苏芸姑娘,你觉着怎么样?”

    一道身影突然从屏风后被推了出来,苏芸跌在地上,她赶忙跪了下来,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娇纵,“太……太子殿下……”

    “嗯?”李驿昀挑了挑眉,势必要等她的回答,“苏家都姑娘似乎很喜欢躲在暗处听人说话啊……苏芸姑娘,本宫在问你话呢。”

    苏芸又是畏惧,又是期盼,她知晓机会难得,她可否入东宫便在此一举了,苏芸下定决定道:“太子殿下,民女愿——”

    “太子殿下!”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压过苏芸的话音,众人纷纷抬头看向苏澜。

    苏澜盈盈欲泣,“是民女做得不够好吗?才叫太子殿下厌弃。”

    “苏澜,你又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说八道些什么!”若非李驿昀在面前,苏万州当真想给她一巴掌,果然乡下来的就是没规矩,根本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李驿昀没有说话,望着苏澜的眼睛深不见底,他一时间竟也分不出真假。

    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苏澜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可上元节那夜,他分明就瞧见了她对他的抗拒,哪里又似今日这般上赶着缠着他。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苏澜见李驿昀一脸正色,便知她有望入宫。她了解李驿昀,越是逆来顺受他越是瞧不上眼,他对她越是有疑,那她越有胜算。

    苏澜挤出两滴泪来,“民女深知自己从乡下来,什么也不懂,会遭人嫌弃,可民女近日有认真学规矩,想有朝一日能……”她抬头看了眼李驿昀,咬着下唇,“能入太子殿下之眼。”

    “苏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苏芸气得浑身发抖,她哪能想到平日里最低声下气的苏澜却是踩得她最狠的,入宫的机会本就是她的,苏澜竟还与她来抢!

    李驿昀嘴角抿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苏五姑娘便整理行装,与苏衡一同入宫吧。本宫还要去镇国侯府,就不久留了。”

    李驿昀目光只是在苏澜脸上停留片刻,便往外走去。

    “恭送太子殿下——”

    ……

    李驿昀刚走出苏府,身边的人便走了过来,“太子殿下,当真要让苏府五小姐一同入宫?”

    李驿昀轻笑一声,上了马车,“苏衡是一定要入宫的,既然要多带一个人入宫,为何不选个有意思的?走吧,去下一家。”

    ……

    等府外马车离去,前厅中跪着的人才站起身来。

    而苏澜没有动,她脊背发凉,手紧紧攥着衣角,回想着李驿昀方才说的话,他要去镇国侯府做什么?

    她陷入沉思,并未发觉身旁的异样。

    “啪——”

    苏澜还未回过神来时,灼烧感便已在左脸上蔓延,她捂着自己脸抬头看向苏芸,“三姐姐为何打我?”

    “我打得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苏芸一巴掌又要挥下来,苏景云一把将她的手握着,“都闹够了没有!”

    “大哥,我何时闹过了,分明就是苏澜,好端端的她非要横插一脚,原本就是我入宫的,哪里轮得到她。”苏芸恨恨地瞪着苏澜,“你瞧她那般贱蹄子的模样,恨不得贴在太子身上,苏澜,我告诉你,就算你扒光了站在太子面前,他也瞧不上你!”

    “闭嘴!”苏景云毫不犹豫,一巴掌打了过去。

    苏芸被这一巴掌扇蒙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景云,说不出一个字来。

    “景云,你这是做什么!芸儿是你亲妹妹!”陆岚辛赶忙上前扶住苏芸,她呵斥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跟变了个人似的!”

    “母亲,您也该是个明事理的人,就不该处处维护她!苏芸,你也不小了,祸从口出这四个字可知晓?如今也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正盯着苏家,行差踏错皆是万劫不复。”

    苏景云怒其不争,“你也不瞧瞧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口中都是些什么话!若是让有心人听见了,你这辈子还要不要嫁人了!”

    苏芸委屈,对苏澜的恨意未减半分,“分明就是她该骂,大哥,我才是你亲妹妹,为何方才你不拦着苏澜,她不过是庶女,入宫了又能如何,可我不一样,若是得了太子喜爱,我还能做太子妃,到时候还有谁瞧不起苏家!”

    苏景云听得苏芸的话,竟有些无力,他叹了口气,“我与你说了多少回了,歇了做太子妃的心思,太子他——”苏景云一顿,“他并非良人。”

    “是不是良人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你们又在吵吵嚷嚷什么!”屏风后传来一道正厉之声,吓得苏芸赶忙收住了声。

    苏老夫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苏衡,苏衡瞧着前厅气氛不对,便也乖巧地没有说话。

    “祖母。”

    “母亲——”

    “一个个都给我回去别在我面前碍眼,苏澜跟我来,我有话与你说。”苏老夫人说着便转身离开,苏澜随即跟了上去。

    苏老夫人的院子比往日更沉寂了些,苏澜跟着她走近屋内,将门合上。

    “姨祖母。”

    苏老夫人自然瞧见了苏澜脸上的红痕,歉疚不已,“可是苏芸打了你?”

    苏澜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碍事。”

    “这孩子被养得太娇纵了,再不敲打一番定是要吃亏的。”苏老夫人叹了口气,“她哪里会知晓今日一事你可是救了她。”

    “姨祖母不必这么说,我入宫是为了我自己。”

    苏老夫人深知她点脾性,叹了口气,“你可知太子殿下为何要苏衡入宫?”

    “不知。”

    “你!”苏老夫人气得身子都颤了颤,“你太糊涂了!”本只是随口一问,哪里想到她是真的不知,“你既然不知,为何还如此莽撞,太子多疑,若是叫他瞧出来了又如何是好。”

    “李驿昀要苏衡入宫,不管是什么缘由,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

    苏老夫人眼眶泛红,“我苏家有你,才是真的有福气。”可为何老天却让这孩子饱受磨难。

    “姨祖母,您放心,有我在的一天,定当会保苏家平安无事的。”

    苏老夫人颔首,拉过她苏澜的手,“此番入宫可要小心行事,切不可莽撞。”

    “我知晓的。”

    “衡儿被送进宫是皇上的意思,太子说皇上近日身体欠佳,连着看了几个太医都不见好转,昨夜宫中来了位道士,说是皇上阳弱阴盛,身子这才每况愈下,需找两个纯阳八字的孩童入宫作伴,替他散散阴气。”

    苏澜眉间紧锁,她就知昨夜瞧见那臭道士定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苏衡是纯阳八字?”

    老夫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正是。”

    “说了是两个孩子,那还有一个呢?”苏澜低垂眼眸,心头有些微颤,李驿昀走时说要去镇国侯府,不会是……

    苏老夫人长叹一口气,“还有一个便是镇国侯之孙——宋思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一花一世界”,灌溉营养液 +1

    第52章 晋王发骚第6天

    马车缓缓前行, 将苏家一众人的担忧都隔在了外头, 苏澜将帷裳放下, 坐于软榻之上。

    “姑姑,你脸疼不疼?”苏衡的小手捧着苏澜的脸, 心疼地揉搓着。

    “不疼。”苏衡揉了揉他的脑袋,“入宫后不比在家中,你得事事小心,不许乱跑,也不许乱说话,旁人问你话,你也不许答,明白吗?”

    苏衡乖巧点点头, “姑姑,衡儿为何要入宫呀?”

    “皇上很喜爱你,想让你在宫中住一段时日。”苏澜看着苏衡澄澈的双眸, 不忍说出真相。

    “那姑姑是担心我, 所以与我一道入宫吗?”苏衡满足地往苏澜怀中蹭了蹭。

    苏澜戳了戳他的脑袋, “我是怕你闯祸, 一同进宫看着你的。”苏澜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苏澜问道:“怎么了?”

    “姑娘, 前头有马车。”

    苏澜将帷裳掀开,一眼便认出了是谁家的马车,她将帷裳放下, “让对方的马车先行便是。”

    “姑姑,是谁呀?”苏衡小脑袋就要探出去,苏澜赶忙将他拉回来,“坐好。”

    马车是李承珺的,苏澜也不知李承珺在不在马车中,如今李驿昀的人就在外头,她与李承珺有关的一切还是少沾染的好。

    可等了好些时候也不见马车有动静,苏澜又掀起帷裳往外看去,这回却见李承珺正一脸淡然地站在马车外,手中依旧是那只赤狐。

    既然如此,苏澜也不好再当做没瞧见,“晋王。”

    “哦?是苏五姑娘。”李承珺仿若真的只是巧遇一般,“苏五姑娘带着小侄儿要去哪儿?”

    苏澜下了马车,行了个礼,“回晋王,民女与侄儿苏衡正准备入宫。”

    “是吗?”李承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马车,“巧了,本王也要入宫,那便与苏五姑娘一道吧,想来苏五姑娘应当不会介意。”

    苏澜一愣,介意什么?

    还未明白李承珺话中之意,就见他走了过来,径直上了她的马车。

    苏澜:“……”

    苏澜有些急,想要将他从马车上拉下,如今身边都是李驿昀的人,他们俩的一言一行都会传入李驿昀耳中,李承珺就一点都不顾及了吗?

    李承珺见苏澜愣在原地,只是轻笑一声,“本王的马车坏了,再回府怕是要耽搁不少功夫,苏五姑娘先搭我一程,我叫手下之人将马车直接赶去宫外便是。”

    苏澜看了眼李承珺的马车,她左瞧右看,愣是没瞧出哪里损坏,便知晓这只是李承珺的说辞,也就随他去了。

    “晋王不嫌弃便好。”苏澜又行了个礼,这才上了马车。

    李承珺看着苏澜一副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

    苏澜上了马车,便坐在李承珺对面,低着头缄默不语,苏衡看看苏澜又看了看李承珺,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澜在等,等李承珺先开口,他应当是知晓此事的,但她不知李承珺究竟知道多少,她不敢冒然开口。

    “谁打了你?”

    李承珺终于开了口,可苏澜不曾想是这么一句话,她抬起头来,望着李承珺,手一直捏着帕子,有些不自然。

    掌印有些显眼,出门之时她用妆粉遮掩了一下,谁知还是叫李承珺瞧出来了,苏澜嘴硬,“只是出门之时不小心撞到了。”

    她堂堂一个叱咤四夷的将军莫名挨了巴掌,说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李承珺轻嗤一声,“那苏五姑娘当真是厉害了,走路还能撞出个手掌印来。”

    苏澜气急,“我方才撞在人手上了,不成吗?”

    “三叔,不是姑姑的错,是——”

    “我先前与你怎么说的!”苏澜瞪着苏衡,压低声音斥责道。

    苏衡瘪瘪嘴,“我知晓了。”他抬起头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晋王”。

    李承珺眼神微沉。

    苏澜将苏衡抱在怀中,“入宫之后万万不可疏忽了,你是逞了口舌之快,可你亦是害了旁人。”

    苏衡看了眼李承珺,便低下头来,话音中都带着些哭腔,“姑姑,衡儿不想入宫,是不是衡儿哪里做得不好,皇上要罚衡儿……那衡儿会不会死在那里?”

    苏澜心猛地一抽,将苏衡搂的更紧了些,“说什么傻话呢!姑姑不是陪着你吗?说了只是去宫里住两日,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若是不乖,那当真是要罚你了。”

    李承珺看着苏澜,神色为之一动,他探过身捏了捏苏衡的脸,“三叔会常来宫中看你的,想要什么都与三叔说,三叔给你从宫外带来,但三叔不在之时,你要听姑姑的话,明白吗?过几日,三叔会接你回府的。”

    苏澜一怔,“晋王有法子?”她在不在宫中倒是无所谓,可苏衡不行,宫里的那群人心都黑透了,她根本不放心苏衡在宫中,即便她也在,可总无法完全安心下来。

    李承珺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卷来,放在苏澜手心之上,“都记下来。”

    苏澜打开一看便知这是皇宫的地图,宫中各院与亭台楼阁都被绘制其中,无一落下。

    虽说自己对皇宫轻车熟路的,不需这个,但苏澜还是收了下来,“多谢晋王。”

    “入宫之后便没有那么容易出来了。”

    苏澜神色一变,赶忙掀开帷裳瞧了眼马车外。

    “放心,外头都已换上我的人了。”

    苏澜这才松了口气,“但总归还是能出来的,不过若是运气好,说不准还真不用出来了,到时候还劳烦晋王替我送苏衡回去。”

    若是事情顺利,她便能入了东宫,行事便省力不少。

    李承珺没有说话,只是右手不停地捏着已被半取下来的扳指,指尖都有些泛白。

    “晋王可知,镇国侯府是谁一同入宫?”苏澜其实已猜到是谁,可还是想从李承珺这儿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宋思清的生母——宋静姝。”

    苏澜抱着苏衡的手一颤,“嗯,我知晓了。”

    “宋家不是苏家,你不需纠缠过多。”李承珺抬起头看了苏澜一眼,眼中却是警告的意味,“我知道你想替她护着家人,但你越是护着,她们越是危险。如今皇帝只是想让两个孩子伴于身侧,没有性命之忧,你也不可轻举妄动。”

    “可若是他还是想制长生——”

    “不会!”李承珺异常坚定,“不必多虑,李驿昀只不过想借此机会牵制苏家和镇国侯府罢了,更何况炼制那所谓的丹药需童男童女。”

    苏澜一听,这才松了口气,果然还是关心则乱。

    “我过两日不在京城。”

    苏澜轻咳了两声,“这些事晋王不必特地与我说。”

    “你不想知道我去哪儿吗?”李承珺知晓苏澜误会了什么,但也不急于解释。

    “晋王想去哪儿是晋王的自由,民女也无权过问……”苏澜突然想到了什么,苏澜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承珺,“锁龙坡?”

    半个时辰前无南才拿走了地图,他便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我要回晋州。”李承珺自然没有放过苏澜脸上一闪而过的如释重负,他装作没看见,揉了揉赤狐,“快要回暖了,它怕是受不住,我得将它送回去。”

    小狐狸呜咽两声,用爪子挠着李承珺的腿,哀怜地看着苏澜。

    苏澜不禁揶揄道:“晋王对它倒是上心。”她那时也不过是想捉只活物给他解解闷,哪里想着如今他会日日抱在怀里的。

    “人死了,但总得留下些东西以做其他念想,不是吗?”

    这是苏澜第一回 从他口中听到他承认她已经死了,她竟也摸不透李承珺此刻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头密密麻麻如针扎一般。

    “可人死了,就算留着再多的念想,她也活不过来了……”苏澜轻笑了一声,这世道便是如此,她活着时人人都想打压、都想践踏她,可她死了,却又怀想起来。

    苏澜望着李承珺的眼眸,有些出神,其实她很想问李承珺,若是宋幼清还活着,他想做什么?

    “姑姑,爹爹与我说,人活着就要有念想。”苏衡晃着小腿,仰着头道:“我没见过娘亲,我问过爹爹娘亲是什么模样,他说日后若是遇到有人真心实意待我好,那人便是娘亲的模样,我以前不信,如今信了。定是我日日夜夜盼着,这才让老天开了眼,将姑姑你送回来了,衡儿没有娘亲,但衡儿有个厉害姑姑,旁人都羡慕不来的。”

    苏澜抱着苏衡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给了这孩子太多期望了,若是他日后知道自己不是他亲姑姑,他又该如何……

    “姑姑,若你不是我姑姑,我想让你做我娘亲!”

    苏澜猛地咳了几声,方才她还因这小萝卜头几句话戳了她心窝,有些触动,哪里想到他的这句话直接扎她心窝子!

    “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你姑姑!”苏澜下意识看了李承珺一眼,见他毫无波澜,这才松了口气。

    可她回过头来仔细一想,自己这是怎么了,她方才又为何要瞧李承珺?

    “我知晓啊,所以我方才不是说了若吗……”苏衡瘪了瘪嘴,“可姑姑日后还要嫁人,那衡儿就见不得姑姑了。”

    “尽想些有的没的。”苏澜狠狠地揉着他的脸,“就算嫁了人又不是见不着你了。”

    “苏五姑娘还真是说错了。”李承珺将赤狐放在一旁,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若是入了东宫,那便真的见不着了。”

    苏澜心中烦闷,便不准备搭话。

    “主子,到了。”好在无南打破了马车中的沉寂,苏澜将苏衡放下,“入宫后跟着姑姑,不许乱跑。”

    “知道了。”

    李承珺先行下了马车,他将苏衡一把抱过,对着苏澜道:“把狐狸抱着。”

    苏澜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照做,“宫中眼线太多,晋王还是与我们疏远些的好。”

    李承珺对此恍若未闻,他抱着苏衡,在他耳边轻语,“可曾好好在宫中走过?”

    苏衡摇了摇头。

    “那便好,三叔带你去逛一逛。”李承珺抱着他便往宫门走去。

    守卫见到李承珺,齐齐行礼,“参见晋王。”

    “嗯。”李承珺也未叫人起身便往宫内走去,苏澜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紧紧跟上。

    两人刚入宫门,身后便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是太子殿下召了苏家都小公子来吗?为何会是晋王接进宫的?”

    “我怎么知道!”

    “瞧见晋王身旁的姑娘吗?你可知她是谁?当真是稀奇了,晋王那只从不离手又不叫人碰一下的狐狸竟然在她手中。”

    “你哪来这么多话,今日就当做什么也没瞧见,再胡言乱语当心了你的脑袋!”

    ……

    在那半个时辰里,李承珺当真说到做到,抱着苏衡将整个皇宫都走了一遍。各殿的宫女瞧见这异景,赶忙回去与自家的主子禀报。

    “若是晋王想带我认路,大可不必,那张地图我能记下来。”被四周之人围观指点,苏澜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

    “你能记下,他可不行。”李承珺将怀中的苏衡提了提,“苏衡,三叔问你,从正殿往小路走是哪儿?”

    “是梨园,再是摘星阁,然后往小桥上走就是东宫,往一旁走就是鸾凤殿。”苏衡一遍说着,一遍指着方位。

    李承珺回过头得意地看了眼苏澜,“若是不出意外,李驿昀会将你们安排在东宫,见皇上时你无法一同前去,公公会从燕池西侧的那条路带他去正殿,那是必经之路,但这条小道他也得知道,以备不时之需。”

    “晋王说的是。”不得不说,这一点她欠考虑了,虽说她们入宫,可若没有皇帝的应允亦是不能随意走动,如今也是因为李承珺在身旁,所以宫内没有人说什么。

    苏澜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赤狐,“多谢晋王。”

    “谢我什么?”

    “多谢晋王今日相助,若非今日晋王这番游园,以后的日子也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李承珺走的这一遭把皇宫该走的地方都走了遍,宫人也都瞧见了,不日李承珺带着苏家五姑娘与苏家嫡孙入宫的消息便能传遍整个皇宫。

    众人会疑惑苏家与李承珺的关系,但因忌惮李承珺,便不会在暗中对苏衡出手。宫里的那些腌臜手段苏澜也是见怕了,她对付个李驿昀与老皇帝就已经心力交瘁,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争风吃醋的女人。

    李承珺笑而不语,往前走去。

    平和之中,似乎总会冒出些不合时宜的声音来,就如李驿昀一般,苏澜一见他,刚才赏景的那一点心境便也荡然无存了。

    “皇叔当真是好兴致啊。”李驿昀从林中走了出来,“听宫里人说皇叔陪着苏五姑娘在宫中游了半个时辰了,可有瞧出什么来?我怎么不知皇叔与苏五姑娘竟这般交好,竟还是一同入宫的?”

    李承珺将苏衡放了下来,抱过苏澜怀中的赤狐,“皇侄派了那么多人去查探消息,就只有这些?莫非还未查探到我的马车坏了?”

    李驿昀轻哼一声,谁不知道那是李承珺的借口,可又说不出话来反驳。

    “既然已将人送到这儿,那我便先去见皇上了,太子殿下自便。”李承珺说完还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驿昀望着李承珺的背影,杀意渐起,随之又渐渐褪下,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苏澜,“苏五姑娘当真是厉害,能让皇叔都另眼相待,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可本宫再仔细一想,如此一来,苏五姑娘在苏府的那番话想必也并非是你的肺腑之言了……”

    “没有……”苏澜急切又忧心地望着李驿昀,“还请太子殿下相信民女,民女与晋王当真是偶遇……”

    “偶遇。”李驿昀轻笑一声,缓缓走近,“苏五姑娘似乎经常能偶遇上晋王呢……”

    “民女也不知——”

    话音未落,一道力量突然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后半句话生生掐断。

    若是放在平日里,苏澜定是力争反抗,可如今她只能将手中的气力散去,由着李驿昀将她往一侧推去,后背狠狠砸在假山之上,疼得苏澜冒着冷汗。

    苏衡吓傻了,等回过神时,苏澜已经面色苍白说不出话来了,他想将李承珺喊回来,可又想着苏澜与他说的那番话,只得歇了心思,他跑过去一把抱住李驿昀的腿,“太子殿下,你不要杀我姑姑,求求你不要杀姑姑!”

    李驿昀只是低头看了苏衡一眼,眼神示意身旁的人将苏衡带走,手中的力道却不减半分,他缓缓靠近她,似要在她脸上盯出窟窿来。

    “苏澜,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李承珺:臭小子,你不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吗?

    苏衡:我觉得做我三婶还不如直接作我娘亲来的划算……

    李承珺:我不要你觉得!

    第53章 晋王发骚第7天

    “姑姑!姑姑!放开我姑姑!”

    苏澜瞧不见苏衡, 只能听到他稚嫩又无助的呼喊声, 她如今都自身难保了, 哪里还顾得上苏衡,李驿昀手中的力道不减, 反之缓缓收紧,将她的气息一并剥夺。

    苏澜也不敢全力挣脱,只能小心翼翼得挣扎着,她在赌,赌李驿昀不会杀了她。

    人在濒死之时便会极力求生,李驿昀是在试探她,看她会不会武。

    “太……子……殿……”吐出的几个字早已破碎不堪,惶恐与绝望从她眼中迸发出。

    李驿昀眼神微动, 最终还是松了手。

    苏澜瘫坐在地上,猛地咳了起来,李驿昀下手太狠了, 若说李承珺掐她那只是为了牵制住她, 而李驿昀当真是想要了她的命。咳嗽连带着颈间的疼痛叫苏澜都不由得颤了颤。

    “来。”李驿昀走了过来, 将苏澜扶起, 声音轻柔地一如从前的那个温文尔雅之人,仿若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地上凉, 别坐着。”

    苏澜身子往后缩了缩,眼中闪过一抹惊恐,身体有些抗拒, 却又不敢推开李驿昀。

    李驿昀轻笑一声,“方才是本宫误会了,下手没了轻重,苏五姑娘不会怪本宫吧?”

    “不……不会……”待说话之时,苏澜才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喑哑,想来是真的被伤到了。

    “苏五姑娘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本宫已命人在东宫收拾间偏殿,这些时日苏五姑娘便住在那儿。”

    苏澜低着头,面带犹豫。

    “怎么?苏五姑娘不想住在东宫?”

    “没,没有。”苏澜声音都有些发颤,“民女……只是……”她低垂着眉眼,“只是觉得不妥。”

    如今是在宫中,她不敢大意。李驿昀差点让她死了,她若是对他还不畏惧,随之应下他的话,那才是真的会让李驿昀对她起疑。

    “东宫僻静的院子不少,苏五姑娘不必担心遇到其他人,更不会有其他人前来叨扰,本宫也很少回东宫,苏五姑娘不必害怕。”李驿昀见苏澜有些动摇,便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她们带下去,“皇上还要见苏衡呢,苏五姑娘莫要耽搁了。”

    苏澜这才颤巍巍地行了个礼,“民女……多谢太子殿下。”

    李驿昀将目光收回,不着一字,悄然离去。

    “还请苏五姑娘随咱家走吧。”王公公看着恭敬,面上却藏不住嘲讽之色。

    “王公公,也不知道我侄儿……”

    王公公看了身旁的侍卫一眼,摆了摆手。

    苏衡被放开,他冲过来一把抱住苏澜的腿,“姑姑,姑姑!”

    苏澜将苏衡抱起,拿衣袖擦拭着他的眼泪,“乖,不许哭了。”

    苏衡看着苏澜颈上的红痕,哭得更惨烈了,“姑姑——”

    苏澜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乖,我们回去换一身衣服,等等去见皇上。”

    王公公回头看了苏澜一眼,神色晦暗不明,“苏五姑娘,咱家还是得要提点一句,不管苏五姑娘在府中如何,可如今既已入了宫,自然要守着宫中的规矩,太子殿下垂怜苏五姑娘,这才将姑娘安排在了东宫。另外那一位可没那么好的福气,如今在西宫的偏院住着呢。”

    苏澜默然不语,宋静姝不在东宫倒也是好事,看来李驿昀对宋静姝并未在意,那她们二人便是安全的。

    “苏五姑娘平日里也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惊扰了太子殿下,恕咱家直言,以苏五姑娘的身份站在太子殿下是不够格的。”王公公回神看了苏澜一眼,满是鄙夷,“若是没有,那最好,若是有,苏五姑娘还是歇了心思吧 。”

    “民女不敢高攀太子殿下。”苏澜见王公公明里暗里都在讥刺与她,便知她在苏府那一番行径应当也是有许多人知晓了,一想到这儿,苏澜便放下心来。

    东宫的人知道她对李驿昀有“企图”,那她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李驿昀,就算被发觉了,她也能用一句“钦慕太子殿下”便给糊弄过去。

    王公公亦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话,带着苏澜入了东宫,“苏五姑娘与苏小公子住在东侧院,若有要事,叫宫女们传话便是。咱家还有要事,得先走一步。”

    “公公慢走。”苏澜小心翼翼地行了个礼,见王公公出了院子,才拉着苏衡往里走去。

    王公公走到院外时便停下了步伐,他招了招手,引了院子里的一个宫女过来,“你们一个个给我把人瞧仔细了,太子殿下有吩咐,若是着苏澜有什么异样,便速速来报,不可隐瞒。”

    “是。”

    ……

    待两人入了屋内,苏衡终于克制不住,“姑姑,我们回府好不好,衡儿不想待在宫里了。”

    “就待一些时日便好,姑姑在你身边,你怕什么。”苏澜将他搂在怀里一遍便地安抚着。

    “可是他们会伤害姑姑,姑姑,我怕……”

    苏澜的手一顿,心中不由得酸涩,“不会的,姑姑那么厉害,哪里会任由自己被旁人欺负了去。”

    “姑姑,疼不疼?”苏衡轻抚着苏澜暗红色的掐痕,“若是三叔在就好了,他定是不会让太子殿下这般欺负姑姑的。”

    苏澜脸色沉了下来,“你还是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是不是!如今在宫中,比不得其他地方,说错了一个字,别说像姑姑今日这般,就算掉脑袋也是轻的,还要祸及家人。”

    苏衡一听要掉脑袋,吓得立马认错。

    “衡儿,姑姑接下来说的话你得仔细听着,用心记着。”

    苏衡点点头。

    “方才入院的时候可瞧见了四个宫女?日后除了她们与王公公,再有人说带你出这院子或是谁要寻你,你一个也不准信,也不准跟去,明白吗?”

    李驿昀既然已经将他们安顿在东宫,便不会再在身边的人身上做什么手脚,最多派人监视着他们罢了,若是在东宫出了事,苏家定是会将罪责都推到李驿昀身上,李驿昀也没有那么蠢。

    “还有上回你在树上听到的话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书房也不要过去,若是有人问起什么,你权当不知道,装傻就行,明白吗?”苏澜虽然这般说,可她还是忧心,李驿昀那儿她倒是可以打发,可苏衡只是个孩子,哪来那么多心思。

    “还有,若是有人问起你与晋王的关系,你就说在马场的时候见过晋王,晋王与你说过些话,平日在街上还遇见过几回,其余都一概不要说。”

    苏澜原本不想与苏衡说这些的,他还小,她不想让他背负太多,可如今情况不容乐观,一入宫李驿昀便给了她一个下马威,这让她更警觉了些。

    苏衡乖巧地点了点头,苏澜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姑姑答应你,不会让你在这儿待太久的。”

    “姑姑——”

    两人的话被另一道声音打断,“苏姑娘,皇上已派人过来了。”

    “好,我知道了。”苏澜给苏衡擦了擦眼泪,“不许再哭了,在皇上面前乖巧一些,他不会为难你的。”她说着便拉着苏衡将门打开。

    “苏姑娘留步。”门外的宫女伸过手将苏澜阻拦在内,“皇上只让苏衡一人去,苏姑娘留在屋内便可。”

    宫女说完,毫不留情地便拉着苏衡离开。

    苏澜急切地拉住宫女的手,“让我陪去吧,他还小怕是不懂规矩,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苏澜赶忙将自己的簪子耳饰取了下来,一并塞进那宫女的手中,“姐姐行行好,让我也一同过去吧,我只在殿外候着便是。”

    宫女被苏澜缠得不耐烦,将她猛地一推,“苏姑娘以为这是在你们苏府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将手中的簪子往地上丢去,“这些东西姑娘自己留着便是。”说着,她便将门合上,“你们几个看着点,别让人乱跑。”

    “是。”

    在门合上的那一刻,苏澜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她站起身来,将地上的簪子重新簪好。

    四个宫女中,守在门外的三个不会武,而方才那个显然还有些身手,如此一来,照料起居的实则是只有三个宫女,而另一个便是来监视她们的,她一走,其他几个便好应付。

    苏澜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回宫?”

    宫女瞥了苏澜一眼,眼中尽是鄙夷,“苏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吧,太子殿下的事哪里是你能问的。”

    苏澜绞着帕子,“我……”

    那宫女脸色都冷了下来,这样上赶着对太子殿下示好的女人也不知有过几个了,“苏姑娘趁早死了心吧,这几日太子殿下都不会宿在东宫——”

    “你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另一个宫女出声打断了她,索性将门合上,“姑娘还是回去吧。”

    苏澜眼神都冷了下来,果然,李驿昀将她安排在东宫便是要监视她,但好在他这两天夜里不会回来,那她行动便自由了些。

    苏澜坐在一旁,等着苏衡回来,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了,却不见有一丝动静,她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刚起身要推开门,便听到了门外传来脚步声,只听得宫女齐声道:“晋王。”

    苏澜一愣,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可当门被打开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容时,苏澜心猛然一颤,“晋王怎么……”

    她声音一顿,怕李承珺察觉出了异样,又瞧见他怀中抱着苏衡,苏衡闭着眼睛,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澜一惊,赶忙上去查看。

    “只是睡着了,今日他陪着皇上闹腾了许久,出来时便已昏昏欲睡。”李承珺抱着他往内室走去,外头的宫女面面相觑,却又不敢拦。

    苏澜紧跟上去,内室的屏风将外头的视线一并阻隔。

    李承珺将苏衡放在床榻上,替他掖好被子,“不必担忧,他比我想的还要机灵些,皇上很喜欢他。”

    苏澜松了口气,李承珺这话意思他应当也在殿内,苏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多谢。”

    “把头抬起来。”

    苏澜一愣,想到他要做什么,反而将头垂得更低了,显然有些不情愿。

    “我只说一次。”李承珺死死盯着她,似要戳出一个窟窿来。

    苏澜还是不情愿,不知为何,她不想让李承珺看到这样的她,她不该是这样任人欺凌又软弱无能的模样。

    苏澜本以为李承珺会说什么又或是做什么,可他却头也不回得便往外走去,苏澜不解,抬起头看向他。

    而与此同时,李承珺突然一个闪身到她面前,一把扣住了她的下颌,往上抬了抬,“就因为这个,便不给我看?”

    苏澜哑然,偏过头不说话。

    “平日里对付我的那股劲儿呢?今日怎么不见得你使出一些来?”李承珺手一松,轻嘲了一声,“就你这样,我倒是怀疑你能不能活着出宫了?”

    本就难受,又被李承珺这般冷嘲热讽,苏澜心中涌起一阵酸涩,她低着头不说话。

    自她重回女儿身后,不知为何,她似乎多愁善感起来。总会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闹得心里不自在,当然,这放在以往,都是不会有的事儿。

    此刻的苏澜并未意识到,那个“旁人”也只是李承珺罢了。

    “这是药。”李承珺从怀中取出玉瓶,放在一旁,不再说什么后,便转身离去。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李承珺惯用的法子,苏澜习以为常,她没有用药,只是将其收了起来。她回到榻上,将自己埋进被窝,给苏衡捂被子。

    ……

    “主子。”

    无南跟在李承珺身后,觉得自家主子从东宫出来后便有些不对劲,苏五姑娘可是说了什么气到了自家主子?

    “主子,马车已在宫外备着了。”

    李承珺脚步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便向前行。

    “主子,若是今日回晋州,来回三日功夫,主子后日便可回京城了。”无南欲将手中的赤狐递给李承珺。

    可李承珺没有接,他一想到苏澜颈间的那处红痕,心中就升起莫名的烦躁,那女人瞧着是个强硬的人,可做事却从不计后果,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早晚要出事。

    李承珺不紧不慢道:“我何时说过要回晋州了?”

    无南:“啊?”

    自家主子这是何意,他可是将马车行李都备好了,方才还说等出宫后直奔晋州,为何又不去了?

    “不回去,留在京城。”

    “主子,那小狐狸怎么办?”等入了春,他们就难回晋州了。

    李承珺冷冷地看了它一眼,往前走去,“让它自生自灭。”

    小狐狸身子猛的一颤,躲在无南怀里瑟瑟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过渡章,节奏稍微慢一点,后面就能跑起来了(我太想看到李狗子拉着苏澜的手说骚话了)

    ————

    第54章 晋王心疼第1天

    正如那宫女所言, 李驿昀并未回东宫, 她将苏衡哄睡后, 便将烛火一并熄灭。

    东侧院的人都不会想到苏澜有些身手,更不会想到她会胆大包天在今夜就有所行动, 因此于苏澜来说,今夜才是查探的最好时机。

    苏澜又在房内待上了半个时辰,将自己的装束全然换了一身,她才悄悄翻了窗子离开。

    她对东宫的一亭一阁都铭记于心,除去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还因她幼时常常入宫来寻李驿昀,有时玩得错过了出宫的时辰,她便也宿在东宫了, 一来一回她在东宫便熟得闭着眼都能走了。

    可她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与李驿昀之间便成了如今这般,他想方设法让她死, 而她亦是百计千谋想将他拉入地狱。

    宫中守卫森严, 而东宫却是另一番景象, 苏澜翻过了两座院子, 竟未发现一人,苏澜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李驿昀的计谋,可既然已经来了, 她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苏澜凭借着记忆,往西侧院走去,那里便是她曾经住过的院落, 而李驿昀的书房也在西侧。

    一入夜,苏澜就格外警觉,一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传入她耳中,苏澜也不由得放轻了步子。

    对方并未发现苏澜,只见书房中站着三个人,她借着月光看清了面容,其中一人不是李驿昀又能是谁!

    不是说今夜他不回东宫吗?他为何会在这儿?

    而李驿昀身旁站着的另一人便是除夕那日追杀她与苏衡的黑衣人。

    苏澜不敢轻举妄动,连步子也不敢挪一步,将气息压到最低。

    李驿昀站在窗口,身边的另一黑衣人上前对李驿昀说着话,而苏澜越听越心惊,整个人都止不住发颤。

    虽然她不大明白那人说了什么,可她能分辨出那人说的是北狄话!

    李驿昀身边为何会有北狄人?而他为何又能听得懂?在她记忆中也只有谢常安精通北狄话,可那也只因他自小生在边关,这便不足为奇,可李驿昀堂堂一国太子为何也会?

    幼时她与李驿昀如手如足,两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而她也从未见过李驿昀说北狄话,她十三岁时便跟着军队出征,虽说那时候她也只是个九品下的陪戎副尉,可攻打北狄战事吃紧,她很少回京,难不成几年不见,他便又学了一门技艺?

    苏澜还未想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听李驿昀开了口,用的亦是北狄话,苏澜虽听不懂,但李驿昀的咬字与腔调与北狄人别无二致。

    那黑衣人显然得了他的指示,点了点头,便出了书房,苏澜赶忙将身子贴在墙上,屏住呼吸。

    他们一直攻取不下北狄,就是因为北狄人善追踪查探之术,他们对气息极为敏感,若身旁有人,他们便立马能察觉。苏澜为此还练了两三年的闭气,如今能撑上个半盏多茶的功夫。

    黑衣人站在原地往四周望了望,未察觉出异样,这才离开。

    “殿下,谢常安已离开军营,如今边关无人镇守,我们要不要……”

    李驿昀微微抬起手,“不必,太刻意了,对付他有千万种方法,没必要用这种,入城关卡不必对他设,放他入京便是。”

    “可是殿下,谢常安一回京,晋王那儿又该如何……听说晋王原本今日回晋州的,可如今却还在府里,属下猜想,他一定是得到了谢常安回京的消息,这才留了下来。”

    李驿昀轻笑,“谢常安能入京,可日后能不能再回去……就另当别论了。”

    “是,那属下这便去安排。”可黑衣男子却依旧立在原地不动,“殿下,属下还有一事。”

    李驿昀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去江南查探苏澜的人都已回来了,在庄子里并未找到人,问了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人去了哪里。属下一直觉得那苏澜有些异常,可又找不到证据。”

    李驿昀倒是不意外,“那你说说,她有何异常?”

    “晋王这些年来都是独来独往,别说女子了,其余人也是难以近身,可这苏澜却是不一般,她入京第一天便被晋王的赤狐缠上了,殿下您应该也知道,这些畜生随被驯化,可骨子里还是藏着野性的,怎可能对第一次见的人就如此亲昵?”

    “你的意思是她与李承珺认识?”

    苏澜暗暗咬牙,她就知道那只臭狐狸会坏事,李承珺也真是的,那赤狐在晋州待着好好的,他非要将它带回来,若是她百谋千算最后却栽在了这里,那她岂不可以悬梁自尽了。

    “属下也不能断定,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晋王似乎对那苏澜也有些不一般,接连几次他都给苏澜送过药。”

    李驿昀想到白日里苏澜在他手中无力挣扎而满目绝望的模样,冷笑,“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子,还能翻了天不成,就算她有些本事,可如今人就在宫中,还不是任由本宫拿捏,到头来苏家不过死一个女儿罢了,苏万州她还能找上本宫不成?”

    听到这儿,苏澜心头一紧,李驿昀想直接杀了她?

    “太子殿下英明。”

    “等谢常安入京后,本宫会在宫中设宴,届时苏澜那儿便交给你了。”李驿昀抬头看了眼月挂枝头,“李承珺近日闲得慌,找些事让他做做。”

    黑衣人立马会意,“是!”

    “随我出宫一趟。”李驿昀将窗子放下,便往黑夜中走去,那黑衣人便紧随其后。

    苏澜确认两人走了之后才进了书房,书房什么也看不清,可她不敢用火折子,怕引来了旁人。

    苏澜无奈,只得借着残破的月光在里头摸索着,若李驿昀与北狄人有接触,那定当还有信物与书信往来,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

    苏澜想着一处易藏身之处,数着步子往正北向走去,在十七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她抽出短刀,蹲下身用刀尖插入石砖的缝隙中,可刀刚深入半寸,她突然愣住了。

    怎么可能,这石砖像是许久不被触碰过一般,生硬的很,她的刀都卡在里面了。苏澜带着疑惑用了好些功夫才将这块石砖给掏了出来。

    她伸手往其中一按,另一块石板便翻下,露出可容一人通过的口子来。

    扑面而来的尘灰被苏澜吸入口鼻之中,她强忍着才没咳出声来,阵阵的腐味让苏澜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底下有台阶,苏澜毫不犹豫地便往下走去,每走一步,尘土气息便愈发浓重。

    这处密道她熟得很,幼时她不想回府时,便常常与李驿昀躲在这里头,等来寻他们的宫人急得团团转时,他们才从这里头出来。

    李驿昀那时说过,这密道是皇上替他建造的,除了他与几个亲信,便没有人再知道了,她是那个例外。

    如今可奇怪的是,这阶梯上积着厚灰,显然有好些年没有人进来过了。苏澜没有再往前走,她将自己踩在地灰上的脚印又抹了抹,除去了印记,便往回退。

    她正准备将石板重新扣下时,身后突然传来拊掌声,吓得苏澜全身的血犹如倒灌,浑身冰凉。

    苏澜缓缓转过头,见月光打在地上,将他修长的影子投在她脚边,此人不是折返的李驿昀又能是谁。

    苏澜故作镇定地将暗道入口重新合上,缓缓站了起来。

    “若非本宫重新回来取东西,怕是不会瞧见这么精彩的一幕吧。”李驿昀笑着看了眼面前这毫无怯色之人,不由称道。

    苏澜将声音压下,以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声音挑衅道:“若非我在这儿等着,怕是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竟有这么多秘密!”苏澜一边说着,一边将短刀缓缓抽了出来。

    “哦?”李驿昀轻嗤,“不知你口中的那个秘密是哪个?”

    苏澜笑了笑,“太子殿下也是有意思,既然都说了是秘密,那怎么能说出口呢。”

    李驿昀不怒反笑,“你可知……有一种人最能守住秘密了。”他手一挥,从书房外突然闪进两道人影,手中的长剑直直刺向苏澜。

    苏澜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书房中施展不了拳脚,她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怕引来宫中其他人,到时候更难脱身,而李驿昀亦是,他此番入宫定是不想叫人发觉。

    苏澜迅速将短刀换在了右手,她一个避身躲过凌厉的长剑,将手中的刀往李驿昀身上刺去,李驿昀往后一退,躲过利刃就要出手来夺。

    而苏澜却早已往另一旁一闪,翻过窗往外跑去。

    李驿昀显然一愣,他低头笑了笑,“倒是有些狡猾,让人跟紧些,别让她跑了。”

    “是。”两个黑衣人也迅速追了上去。

    李驿昀看了眼暗道处,眼底是一片深沉,他喃喃自语:“原来你还留着这一手啊。”

    ……

    苏澜不禁有些恼,今夜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她如今只想赶快摆脱身后那些人,再回到东侧院,以李驿昀的性子,他肯定要暗中搜查一番的,若她不在屋中,那便是不打自招。

    一支冷箭突然从背后射来,苏澜赶忙侧身,用短刀将箭镞削落,她将箭镞稳稳一接,向身后射去,只听一记闷哼,有人从树上落了下去。

    苏澜越跑越觉得不对劲,以宫里那些人的身手,她很快就能甩开,可后面这些人却能紧追不舍,有好几回差点赶上她。

    若她猜得没错,这些人应当都是善武的北狄人。

    宫中混入北狄人,还都是听命于李驿昀,她脑中的某个想法愈发清晰起来。

    那个密道多年未被打开,不是李驿昀这些年来的忽视,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暗道。

    这个李驿昀并非真正的李驿昀!

    如此一来,似乎有很多事情便能解释的通,他背信弃义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他会说北狄话,身边又有北狄人,而去洛城那日路上遇到刺客之事便也水落石出了,那一切皆是李驿昀安排的。

    北狄人混入境内,那便是谢常安失责,李驿昀便可一边在老皇帝面前替他分忧博得信任,一边又可将谢常安拉下狠狠踩上一脚,若是老皇帝再蠢一些,他还能将安排的刺客全部推到李承珺身上,可真是一石三鸟啊。

    可问题是,那真正的李驿昀又去了哪里?又是何时被换了人?李承珺知道此事吗?老皇帝呢?

    一个个问题接之而来,搅得苏澜有些心神不宁,步子因分心也慢了许多,她一个没注意,脚下踏了空,人便往下栽去。

    她强忍着脚腕的疼痛,站起身来,待看清前方时,她转身便想走,可为时已晚,只见李驿昀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摆了摆手,身后的黑衣人便没有再上前。

    苏澜如今更加断定了,此人并非真的是李驿昀!

    “太子殿下身手不凡呐。”苏澜直起身,笑着看他。

    “哪里比得上你呢。”李驿昀将手拿出在月光下比了比。

    苏澜眼尖,立马发现他指间夹着的便是方才的那一枚箭镞。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能空手以箭镞杀人的,还能将人身穿了个透。”李驿昀甚是新奇,看着苏澜的眼神也多了几抹探究,“你是谁?”

    苏澜藏在裙衫下的脚踝不停拧捏着,面上却是没有流露丝毫不适,“不觉得不公吗?太子殿下还未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怎能先开口?”

    李驿昀倒是也没有被戳穿了的窘迫,他低着头把玩着那支箭镞,“我想知道你是谁甚是容易,死人最听话,既不会反抗也不会逃。”

    “太子殿下不会杀我。”苏澜望着李驿昀,眼中满是确信。

    “哦?”李驿昀倒是觉得有些意思,“你说说。”

    “你想要以李驿昀的身份活下去,却连那里有一处密道也不知,想来也是够失败的。”脚上愈发疼痛起来,苏澜只得强装镇定,“若是你放我离开,我便告诉你更多李驿昀的事儿,如何?”

    她不敢硬碰硬,如今她处劣势,只能想办法脱身。

    李驿昀擦试着箭镞,“听着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苏澜心一松。

    “可我对此不感兴趣。”李驿昀说完,手中的箭镞便朝她射来。

    苏澜下意识用短刀一挡,可他力道之大,那支箭镞震得她手腕都有些麻。今日她才知她低估李驿昀了,别说当下的她的,换做以往,她或许都有些吃力。

    其他几人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时机,提剑直直向她刺来。苏澜被两面夹击,根本未发觉李驿昀近身,等她回过身来时已经晚了,李驿昀伸出手就要来抓她脸上的面罩。

    苏澜赶忙往后一退,可身后的剑避之不及,直接划破了肩胛。苏澜干脆借此提起短刀,刺入黑衣人腹中,她狠狠一勾,鲜血飞溅开来。

    李驿昀眼神划过阴狠,他挑起地上的剑就要往苏澜身上刺去,苏澜刚要躲闪,突然见李驿昀手背被划破了一道长口子,苏澜转头望去,果然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不知为何,她整个人突然松懈下来。

    李承珺当做什么也未发生似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甚是不解,“这是在做什么?”

    李驿昀抹去手背上的血珠,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承珺,“皇叔怎么来了?”

    “我瞧着这里热闹,便过来看看,哪里想到太子殿下会在这儿。”李承珺扫了眼,“这是在深夜习武?”

    苏澜右手捂着肩胛的伤口,缓缓站了起来。

    李驿昀眼神微眯,“皇叔没瞧见侄儿在抓刺客吗?”

    “刺客?”李承珺环顾四周,皱了皱眉,“刺客在哪儿?”他踢了踢地上已经僵硬的身子,“这里吗?”

    李驿昀咬着牙,狠狠地看着他,“皇叔与她是什么关系,竟让这般包庇她,难不成是皇叔派来的?”

    李承珺亦是一脸云淡风轻,“我瞧着这孩子身手是不错,是可以为我所用,本以为是太子的人,如此看来不是,那我便将人带走了。”

    李承珺一刀手向她颈间劈来,苏澜立马会意,装作被击晕倒了下去,李承珺顺手将她一把搂过,他能察觉到,某人身子一僵,他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皇叔如今觉得这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吗?”李驿昀捂着伤口,神色愈发狠厉,方才他只是以为划破了一道口子,却不想李承珺直接将他筋脉割断了,血涌而出,已将他两只手皆染红了。

    “我走不走的无所谓,可太子若是再不走,这只手可真就废了。”

    李驿昀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李承珺将苏澜一带,便隐入黑暗中。

    “先送我出宫。”苏澜趴在他肩头轻声道,如此境地,她不可直接回东宫,得让李驿昀的人确信她出宫之后,再悄然潜入宫才行。

    李承珺并未说话,直至将人放在宫外的马车上时,他才轻哼一声,“就你这身手还想杀他?”

    苏澜撇撇嘴,这回没有再反驳,李承珺不是没有说过这话,可那时她都不在意,只当是他的冷嘲热讽,哪里知道却是真的。

    李承珺见苏澜一反常态不开口,以为是疼得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她流了半身的血,眉间不由得蹙起,“疼吗?”

    苏澜摇了摇头。

    “在我面前不必端着,若是疼便说出来,我不会瞧不起你。”

    苏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是真的不觉得疼,这点小伤就要死要活的,她还要不要面子。

    李承珺走到她身后,将她捂着的右手一把扯下,看到肩胛的伤口时,眼神一沉,“你倒是能忍。”

    “小伤,不碍事。”苏澜不在意道。

    戳穿胸膛的伤她都受过,还能被这点小伤吓着了?

    “手呢,可有受伤?”李承珺见苏澜满手鲜血,一时也摸不准究竟伤没伤着,只得亲自查验。

    “没有,只伤着肩。”苏澜话音刚落,突然浑身发凉,她猛然意识到此刻李承珺抓着她的右手。

    苏澜赶忙抽回,可为时已晚,李承珺用力抓着她的手腕,根本不容她挣脱。

    李承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手,眼前一幕犹如万千利针扎进胸膛,砭人肌骨,叫他抑制不住地发颤,“怎么回事?”

    苏澜赶忙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即便伤口被撕扯到,她也全然不在意。

    苏澜有些慌了,她不知所措地将手藏在自己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承珺将她的右手一把抓过,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伤痛。

    原来她一直掩藏的秘密就是这个。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苏澜想要一把推开李承珺,可李承珺的手像是长在她手腕上一般,根本挣脱不得。

    悲楚、难堪一下子涌上心头,苏澜怒道:“李承珺,你发什么疯!你放开我!”

    李承珺心头一震,这是苏澜第一次在他面前唤他李承珺,可不知为何,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只叫人隐隐发颤。

    可他此时此刻没有心思再顾及这个,他看着苏澜右手残缺了一段的小指,心被揪的疼,他也仿若十指连心般的刺痛起来。

    “你能不能松手!你弄疼我了!”苏澜咬着牙,话音中带着克制。

    李承珺抬起头看向她,触及她目光时,他的手微微一颤,便不自主地松了下来。

    方才受了伤却也不见得她哭,如今却见她眼眶蓄着泪水,凭着最后的一抹倔强,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苏澜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停下!”

    无南早就听到了马车中两人的争吵,他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敢多嘴,哪里想到苏澜要下马车。

    李承珺一把将她拦住,“先回去将身上的伤处理好。”

    “不必。”苏澜的声音异常清冷,“我自己也会处理。”

    “好不容易从宫中出来了,你若是带着这样一身伤回去?苏衡怎么办?”

    提到苏衡,苏澜才冷静了些,她一把抹去眼泪,重新坐了下来,“还请晋王快一些,我赶着入宫呢。”

    李承珺见她不再执意要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过问。”李承珺偏过头不再看她。

    “嗯。”苏澜低着头苦涩一笑。

    李承珺,即便你问了又如何,我怎会对你说实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FF”扔的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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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晋王心疼第2天

    苏澜没有让李承珺将她带回府, 她得在李驿昀有所察觉之前回东宫。

    李承珺只得将她带去了一家药铺, 药铺离宫门不远, 只不过兜兜转转需得绕好些路,李承珺带着苏澜走了进去, 无南便守在外头。

    药铺的坐堂大夫见到李承珺来了,显然是一愣,慌忙站起身来,“主子?”而在见到李承珺身后跟着的人时,心中更是大骇,此人眼生,他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为何会将这人带来。

    “愣着做什么, 还不过来验伤!”李承珺本就压制着心中的烦闷,见此人行事怠慢,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是是是。”大夫立马引着苏澜往后院走, “还请姑娘随我来, 在下替姑娘验验伤口。”

    “不必了, 给我些金疮药, 再端些热水来便好。”苏澜随意便在屏风后坐下,“若有干净的衣裳便再好不过。”

    “有有有,都有。”大夫看了眼李承珺, 见李承珺也并未说什么,便照着苏澜说的去办。

    苏澜毫不犹豫地把系子解开,将外衫一并脱下, 随手丢在一旁,她正将手搭在中衣上时,抬眼看着李承珺,“怎么?晋王还要看着我换衣裳吗?”

    李承珺只字不语,转身立于屏风另一侧。

    倒不是她知耻知畏,只是她当真不喜这种时候有人盯着她瞧。

    “男女有别”这几个字在苏澜这儿权当不存在,上阵杀敌之时也根本顾不得这么多,随处找一处地方便可包扎伤口,更别人在这儿了。

    苏澜将衣裳半褪,血早已半身凝结,苏澜轻轻一碰,带着血肉一并撕扯了下来,伤口裂开,血又涌了出来,可她也只是皱了皱眉。

    “姑娘热水来了。”大夫端着木盆往这儿匆匆走来。

    苏澜头也未抬,“将水放在一旁吧,我自己来便是。”

    他将木盆放下,拧了拧湿帕,就要往她身上拭去。

    苏澜一把夺过,“我说了我自己——”见面前站着的人是李承珺,苏澜一愣,她低着头轻声道:“我自己会擦的,不劳烦晋王。”

    “你伤着肩胛,手够不到。”李承珺将她手中的帕子夺过,“你若再坚持,怕是会浪费更多时辰,我替你上好药便送你回去。”

    苏澜没有坚持,手一松,“那便劳烦晋王了。”

    苏澜脸色有些惨白,半身的血迹将她的丰肌秀骨衬得更为娇艳,可李承珺此刻眼中无半分旖旎,他拿着帕子轻拭着苏澜身上的血迹。

    苏澜干脆将鲜血淋漓的右手放进盆中,不过一会儿功夫,那盆清水全然血色。

    苏澜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瞧了瞧自己右手,轻笑了一声,“方才让晋王见笑了,我这人脾气有些古怪,不大乐意让人瞧见这些,若有得罪处,还请晋王见谅。”

    李承珺凝视着她的右指,一言不发,手中的动作却是未停。

    她手上的血色被洗净,如今瞧着越发清晰,小指处生生少了一指节。只一眼他便知晓,这是被利刃所伤,伤口早已愈合,可还是留下了狰狞可怖的印记。

    以他看来,她这伤应有好些年了,既然她不想提,他便也歇了再问下去的心思。

    李承珺看着苏澜背上的伤口,神色凝重,虽说伤口不深,可长约一掌,看起来也是触目惊心,可受伤之人却是毫不在意,他上药之时也不见她喊一声疼。

    李承珺缄默不言,倒是让苏澜先按捺不住。

    “这伤是五年前留下的。”苏澜知道,李承珺此刻不提,但还是会派人暗中查探,倒不如她先开了口,断了他的心思。

    “那时家里突遭变故,家里欠了债,母亲跑了,父亲便要拉着我去给人抵债,我不从,那人便剁了我一节手指,庆幸的是那人不知我是左利手,砍了右手对我来说无伤大雅。”

    苏澜苦涩地笑了笑,“不过好在人逃了出来,断指换了我这一生,倒也是不亏。想来是那些年过得太过凄惨,老天垂怜于我,自我从家里逃出后便遇到了将军。”

    李承珺立于她身后,根本瞧不出她是何神态,只听得她声色平稳,不似在说谎。

    苏澜眼神微恸,她知晓李承珺此刻不说话,多半是信她了,她看了眼自己的手,重新取了一块黑布,裹了起来。

    “伤口不得沾水,这两日你小心些,别再乱跑。”李承珺用细布替她将伤口缠上,他万分谨慎,生怕弄疼了她,可他将细布扎紧时,还是引得苏澜身子微微一颤,他的手亦是一顿,无意间擦过了她的后背。

    “裹得太紧了。”苏澜不适地皱了皱眉,可身后之人却未作何反应。

    李承珺的视线紧紧盯着苏澜的后背,眼神愈发晦暗,她的背上延伸着道道伤痕,如纵横的沟壑,分外刺眼。

    “晋王!”苏澜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李承珺一贯清冷的声音传来,“等事成之后,我娶你。”

    苏澜正在裹指的手猛然一顿,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去了,“你说什么?”

    她转身之时并未顾及身上的伤,肩胛被撕扯,血又隐隐渗了出来,可她早就被李承珺的一番话震得忘了疼痛。

    “今日我替你拭身上药,自然是要给你一个交代的。”她毕竟还是个女子,虽说他只是替她上药,可依旧是看了她身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必,晋王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便好,民女亦不会缠着晋王的。”苏澜冷声道:“还请晋王先出去,民女要换一身衣服。”

    李承珺走到苏澜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并非戏弄于你,既已说出口,断然是会做到——”

    苏澜出声打断,“晋王心里有人吗?”

    李承珺眼神一缩,低眸未言。

    苏澜见他没有说话,心不由得一沉,轻笑道:“晋王若是心中有人,把我纳入府便是对她的不公……更何况,晋王的‘娶’字太过重了,苏澜只是一介庶女,根本配不上这个字。替我疗伤之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都要嫁吗?晋王莫要将一时的怜悯酿为一生的束缚,不值当!”

    不知为何,听得苏澜的一番话,李承珺不仅没有释然,反而更为烦躁,“可你并非苏澜!”

    苏澜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李承珺,“是啊,我并非苏澜,可晋王应当知晓抛开苏澜的身份,我什么也不是,苏澜好歹还是苏家的女儿,可我呢?什么都没有!”

    她已回不了宋家,日后也要离了苏家,这辈子便只能在无名之地苟活。

    “本王能保你衣食无忧。”

    苏澜嗤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晋王当真不必怜悯我,我自小颠沛流离,不会奢望您那般钟鸣鼎食的日子,更何况我与晋王也说过,我会找机会入东宫,难不成晋王这般宽大为怀,丝毫不介意我做过李驿昀的侍妾?”

    李承珺气息突然沉了下来,眼中暗涌着道不明的情绪,“那便等你真的入了东宫再说。”说完,他转身离去。

    苏澜望着他的背影,竟松了一口气,她不作他想,赶忙换上新的衣物。

    苏澜从屏风后走出来时便不见了李承珺的身影,她并未多问,拿着自己的短刀便走了出去。

    “苏五姑娘。”无南见她一人走了出来,赶忙拦着她,“主子还在后院呢,属下去通禀一声。”

    “不必,我先回去了。”苏澜绕开他便往前走。

    “苏五姑娘受伤了,属下还是——”

    “我伤得是肩不是腿!”苏澜话音方落,这才意识到自己脚踝处的疼痛,她自嘲地笑了笑,当做没事人一般就往外走去。

    “苏五姑娘莫要误会了我家主子。”无南往身后看了眼,连忙追上苏澜,压低声音道:“主子身边一直以来便没什么姑娘,他也并非是轻浮之人,主子既能说出这番话来定是有过考量的,若是要对付太子殿下,入东宫也并非是最好的法子,或许晋王府——”

    无南话还未说完,便被苏澜打断,“你这是晋王派来的说客?”

    无南一噎,“是属下自己来的,与主子无关。”

    他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好些年了,当然知晓能与主子有交集的女子也不过这么两个,一个是将军,另一个便是这位苏五姑娘了。

    主子对将军的情意他看在眼里,亦为之动容,可将军早已不在了,主子总不能深陷过往中,而如今苏五姑娘的出现或许便是转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主子不是那般随意承诺之人,即便对一个女子再是怜悯,也断然不会说出要娶她的话来,在他看来,主子对苏五姑娘便是不一般的。

    “无南侍卫请回吧,我还赶着回宫呢。”苏澜欲要往前走时,突然一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还请转告晋王,这事日后便不必再提了,我不会考虑的。”

    说完,苏澜便隐匿于夜色之中。

    无南转身看了眼站在门口的李承珺,“主子……”方才那话苏五姑娘哪里是让他转告,她分明就是知道主子就在他身后听着。

    李承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进去,无南叹了口气,便跟了上去。

    ……

    而此刻东宫却是另一番景象,宫女掌着灯,敲响了屋门,“苏五姑娘。”

    “大晚上的你们做什么!我姑姑太累,已睡下了,你们别过来惊扰她!”苏衡一溜烟地下了床,将床榻的帷幔放了下来,匆匆穿上了自己的小靴子。

    “苏小公子,方才奴婢瞧见有刺客,似乎往这个院子跑了,奴婢怕苏五姑娘与小公子受了惊吓,便过来瞧瞧。”今日龙颜大悦,这苏衡功劳不小,东侧院的宫女们便也恭敬了不少。

    “有没有刺客跑进来我还能不知晓吗?”苏衡死死地抵着门,不让人进来,“你们大晚上的吵吵嚷嚷,就算没有刺客,我们也要受惊吓了。”

    苏衡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即便是恼怒,却也让人生气不起来,宫女便也耐着性子道:“小公子,奴婢就进去瞧一眼,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宫里也进过贼人,便是躲在屋内的,若是今日也是如此,伤着苏五姑娘与小公子了可如何是好。”

    “我瞧过了,屋内没有人,你快些走吧,我也要睡了,姑姑今夜不舒服,好不容易才睡下的,你们不要惊动了她。”苏衡急得眼泪都在眼眶子打转。

    他夜里醒来时发现姑姑不在床上,找了一圈屋内也没有人,吓得他差点要喊人。这下好了,姑姑还未回来,外头又来了宫女,他一听便知,那宫女显然是在扯谎,她分明就是来瞧瞧姑姑在不在屋里。

    “怎么了?”

    外头又传来另一道声音,苏衡吓得身子一缩,他认出来了,那是白日带他去见皇上的宫女,是叫知春。

    “苏小公子不肯开门。”

    知春看了眼紧闭的门,脸色一沉,“苏五姑娘呢?”

    春白摇了摇头,“小公子说苏五姑娘身子不适,还睡着呢。”

    “那么大动静却还未起身?”知春显然不信,“把门推开,若非没有异常,为何不敢开门。”

    “你们好大的胆子!”苏衡急得拔高了声音,“不过是个宫女,哪能随随便便闯进主子的屋!”

    知春一愣,显然没有料到苏衡这般伶牙俐齿,“苏小公子,不是奴婢不懂规矩,这是太子殿下下的令,奴婢也是奉命行事。”

    苏衡一听“太子”二字,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知春心中了然,这屋里的人定是有异常。

    知春看了眼身旁二人,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门打开,若刺客当真伤到了苏五姑娘,你们担待的起吗?”

    “是。”另外两个宫女赶忙推着门。

    苏衡将背死死顶着,可他再尽力,也终究抵不过两个人的力道,他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门便顺势被打开。

    知春领着另外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春白将苏衡扶起,将他拉到一旁。

    “坏女人,你不许进去,若你再走一步,明日我便告诉皇上你们以下犯上!”

    显然这话还是有些用处,知春的步子显然一顿,苏衡本以为她被吓着了,暗暗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却见知春转过身来盯着苏衡,“奴婢说了是奉命行事,皇上不会怪罪太子殿下的。苏小公子这般极力拦着奴婢是做什么?难不成……”她往床榻处看了一眼,“苏五姑娘不在房中?”

    “我说我姑姑睡了,你为何不信!”苏衡急得扯开了春白的手,跑到知春面前拦着她,“我姑姑身子不好,夜里很难入睡,你们若是将她吵醒了,她又得一夜不得入眠了。”

    知春轻哼了一声,“吵醒?那还得苏五姑娘在床上才是!”她一把推开苏衡,往床榻处走去。

    第56章 晋王心疼第3天

    知春看着垂挂而下帷幔, 冷哼了一声, 上前便要将帷幔扯开。

    正于此时, 纤细玉指从帷幔后伸出,微微掀开, 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咳咳,衡儿,你不睡觉又在吵吵嚷嚷什么?”

    “姑姑!”苏衡眼睛一亮,整个人都明朗起来,他一把推开知春,掀开帷幔,扑在床榻上, “姑姑,你身子好些了吗,可还有不适?”

    苏澜病恹恹地坐起身来, 她抬着沉重的眼皮往外探了探身子, “知春姐姐, 你怎么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知春见苏澜就在床榻上, 一时语塞,她回头又看了眼窗台,见窗子紧闭, 毫无被开启的痕迹,这才转对苏澜道:“苏五姑娘,奴婢方才瞧见院中有刺客, 似是往姑娘这间房跑了过来,奴婢便带人来瞧瞧,怕刺客会伤了姑娘与小公子。”

    “刺客?”苏澜本就有些惨白的面容又是一阵煞白,“在我们屋内?”

    “姑姑,没有,是她们弄错了,衡儿根本没有瞧见。”苏衡极为不满地看了知春一眼,“我说了姑姑睡下了,叫她们不要惊扰,她们偏要闯进来!这下好了,还是把你吵醒了,更何况皇上说了叫我明日早些去做功课,我晚上睡不好,明日哪来的精神。”

    若非身旁还有那么多人,苏澜当真是想狠狠揉揉他的脑袋,这孩子当真是愈发机灵了。

    “奴婢该死。”知春知晓此事不宜声张,立马跪了下来,“是奴婢惊扰了苏五姑娘,还请苏五姑娘责罚。”

    苏澜故作嗔怪地看了苏衡一眼,“你也真是的。”她转而朝着知春摆了摆手,“起来吧,无碍,是衡儿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也口无遮拦,知春姐姐不要放在心上。你也是替苏澜着想,苏澜感激还来不及,哪里会责怪。”

    “多谢苏五姑娘。”知春看了眼身后一并跪着地几人,“宫中贼人还未抓住,奴婢们先行告退,姑娘与小公子早些休息吧。”^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好。”苏澜点点头。

    等一众人离了屋子,门合上之时,苏衡才窜上床,一股脑儿的窝进她怀里,“姑姑,姑姑!你何时回来的呀?”

    “她们还在外头时我便进来了,怎么,吓着你了?”苏澜轻抚着他的背,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瞧着姑姑不在,都快吓死了,生怕让她们发觉。”他小脑袋抬了起来,见苏澜脸色苍白,他不禁问道:“姑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姑姑只是去外头走了走。”苏澜将他的头按在怀中,“乖,早些睡吧。”

    苏衡突然低声抽噎起来,“姑姑,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血腥味儿了。”

    苏澜一怔,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尖,“你是哪来的狗鼻子?”

    “姑姑,让我瞧瞧。”

    “瞧什么瞧,你还要将人都引来吗?不过是小伤,你看我哪里喊疼了。”苏澜满不在乎道。

    “才不是呢,姑姑每次受了伤都会忍着,衡儿从未听见姑姑喊疼过。”苏衡用小手贴着她的脸,“姑姑,若是疼,你就说出来,我不会笑话你的,三姑姑每回蹭破了点皮都要去祖母那儿哭闹,祖母可心疼了。姑姑,你若是也喊疼,大家也会心疼你的,爹爹说了,家里的姑娘都是用来疼的,姑姑你自然不例外了。”

    苏澜觉着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她又该如何跟年幼的他说,她在苏府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女儿,就算死在了苏府,得到的也只是一口棺材罢了,“姑姑用不着人疼,姑姑疼你便好。”

    “姑姑,衡儿觉得日后肯定会有一个疼你的人来娶你的。”

    苏澜一怔,有些恍惚,她突然回想起李承珺那句“等事成之后,我娶你”,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与她说这些。

    “睡觉,再多说一句,我明日便搬去隔壁院子睡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睡了。”苏衡紧紧搂着苏澜,闭着眼睡去。

    苏澜轻笑一声,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正以为苏衡快要睡过去时,却听见怀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我觉得三叔挺好的。”

    说完,苏衡生怕苏澜恼了,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此后便再也没了一点动静,当真睡过去了。

    今夜之事,让她也有些心乱如麻,苏澜辗转反侧,几近四更,她才勉强睡了过去。

    翌日,苏澜早早地便醒来,将还赖床的苏衡拖了起来,“还睡?可是忘了今日要去皇上那儿的?”

    “可是我还想睡。”苏衡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任由苏澜替她换上衣服。

    “等回来了再睡。”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了房门请叩声,“姑娘,小公子可起来了?院外有人来催了。”

    “起了,你们进来吧。”苏澜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快些,等等惹皇上生气了,可是要被打板子的。”

    苏衡身子一震,这才清醒了不少。

    宫女替两人梳洗一番后,苏澜正欲将苏衡送出去,却见知春走了过来,“苏五姑娘,请一道随奴婢过去吧。”

    苏澜一愣。

    “皇上说要见见苏五姑娘。”知春说完,便转身带路。

    苏澜心有疑惑,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只得牵着苏衡战战兢兢地跟在知春身后。

    直至到了殿外,知春都缄默不言,她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有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宋夫人还在殿内呢,请苏五姑娘稍等片刻。”

    苏澜规矩地行了个礼,“劳烦公公了。”

    宋夫人……宋静姝?苏澜心中有些波动,三年未见了,她也不知道她如何了。

    她走时,宋静姝才刚成亲,再回来,她孩子都这般大了……

    “苏五姑娘!”

    苏澜猛然抬头,见方才那小太监又在他面前,“姑娘在想什么呢,皇上让姑娘进去,小公子先在外等候。”

    “是。”苏澜赶忙走了进去,入殿之时,她步子极慢,低着头畏畏缩缩,走至高位前跪下,“民女苏澜参见皇上。”

    “苏澜。”皇帝懒懒地抬眼,“朕知道你,除夕那日,朕把你叫到跟前说过话。”

    “是。”

    “听说承珺与你很是不一般?”皇帝望着苏澜瘦弱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朕瞧着他的那只赤狐也很是喜欢你?”

    苏澜知道,皇上也开始对她起疑了。

    “皇上误会了,民女与晋王只有几面之缘,晋王待人宽厚,知道民女身子弱,便送了好些药材,对民女很是照顾,民女感激不尽。”

    皇帝轻笑了一声,“承珺平日里都是一人,难得有人能入她眼……”他端起手边的温茶轻抿了一口,“他前些日子来找过朕,说是太子年纪不小了,该选太子妃。他倒是忘了,他比太子还年长几岁,别说正妃了,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

    苏澜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朕想了想,将你赐给承珺做侧妃可好?”皇帝放下茶盏,望着苏澜,眼中是不可名状的笑意。

    苏澜一怔,她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怎么?不愿意?”皇帝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民女不敢。”

    “不敢?”皇帝轻笑一声,“朕怎么觉得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可是觉得承珺不够好?”

    “不是。”苏澜慌忙否认,“晋王自然是好的,只是……”苏澜咬了咬牙,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只是在民女心中,晋王不是最好的。”

    “苏澜,你好大的胆子!”梁公公在一旁呵斥道。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梁九公退下,他看着苏澜,不怒反笑,“哦?那你说说,在你心中比晋王更好的那人是谁?朕替你们赐婚。”

    “当真!”苏澜眼神一亮,可在瞧见皇帝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她发现似有不妥,赶忙低下头来。

    “你先说说,不说朕怎么给你们赐婚。”

    “民女……民女钦慕太子殿下……”苏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民女别无他想,只要能伴太子左右,若……若只是个侍妾,民女也愿意。”

    皇帝脸上的笑意终是缓缓褪下,“你对太子倒是一往情深,朕虽说是他的父亲,可此事他也需知情……今日你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

    “多谢皇上。”苏澜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皇上,这苏五姑娘莫不是太蠢笨了些。”梁公公凑到皇帝身边,轻语道:“皇上将她赐给晋王,她不乐意便罢了,竟还说自己仰慕太子,老奴去与太子殿下说道说道,切不可让此女入住东宫。”

    “不必,她蠢是蠢了些,但没什么坏心思,驿昀能将她放在东宫,自然有他的考量。”皇帝望着苏澜离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九公,你瞧着她像谁?”

    梁公公顺着皇帝都视线瞧去,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老奴不知,苏五姑娘这般的,怕是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只瞧她眼睛呢?”

    梁九公再一回想,心中大骇,“皇上是说……”

    “可觉得像宋幼清……”皇帝闭上眼,“朕第一次见苏澜时甚是惊诧,为何一个人的眼睛会这般相像。宋幼清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即便过了这么些年,朕依旧能记起他的容貌来,若非知道宋家就宋静姝这么一个女儿,朕还以为他从哪又冒出个妹妹来。”

    “皇上,宋将军已死,您不必再介怀,镇国侯府如今早已名存实亡,那宋思清也不过三岁,威胁不了皇上。”

    “朕不安心啊……”皇帝长叹,“谢常安与李承珺依旧是朕的心病,若他们俩再联起手来,朕怕是夜夜不得入眠。”

    “皇上放心,那谢将军是个认死理的人,他曾是宋将军的部下,也听命于宋将军,如今宋将军已死,他既效命于皇上,自然不会再与晋王勾结。”

    “不谈这个了。”皇帝摆摆手,“你去将道长请来罢。”

    梁公公神色一紧,“皇上可有哪里不适?”

    皇帝靠在龙椅上,一脸倦色,“你让他替朕瞧瞧,这是什么征兆。近几日朕总是梦见宋幼清,他在梦里对朕说他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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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晋王心疼第4天

    苏澜从殿内走出来时, 面容上的小心翼翼才全然褪下, 她望着无垠的日空, 轻笑一声,突然有些厌倦了这种虚与委蛇日子, 等了却一切后,她还是找个僻静的地儿过过自己的小日子罢……

    小太监跟在苏澜身后轻语道:“苏五姑娘,今日皇上有些不适,便不再召见苏小公子了,还请苏五姑娘带着苏小公子回去吧。”

    “是,有劳公公了。”苏澜行了个礼,默默地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来,“公公辛苦了。”

    那小公公轻咳了一声, 若无其事地将银子收了起来,“皇上很喜欢小公子,说日后要将小公子多留在宫中呢。”

    苏澜手一紧, 转而付之一笑, “能得皇上喜爱, 是苏衡亦是苏家的荣幸。”

    “苏五姑娘明白就好。”小太监点点头, “那奴才先退下了。”

    “有劳公公。”等人走远了,苏澜脸上的笑意才消隐下去,她本以为苏衡能讨老皇帝欢心是件好事, 可如此看来不尽然,若是老皇帝执意要将苏衡留下,对苏家来说无疑太过危险, 想要牵制住苏家,一个苏衡足以……

    “苏五姑娘。”

    耳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澜半身僵住,呼吸都有些沉重,她转过身去,看着面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终是轻唤了一声,“宋夫人。”

    宋静姝微怔,“苏五姑娘认得我?姑娘与我应当从未见过。”

    苏澜失笑,“宋夫人也从未见过我,但依旧知道我是谁,不是吗?”

    苏澜鼻尖有些酸涩,面前之人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总是跟在她身后的姑娘了,宋静姝已为人/妻为人母,眉眼中的沉稳将她的心性也一并压下。

    宋静姝付之一笑,“听说是你陪着苏衡入宫的,原本想着来看看你,但宫中不比家中,不好随意走动,还请苏五姑娘不要介怀。”

    “宋夫人哪里话,理应是我来拜访你才是,只是我住在东宫,着实有些不便。”苏澜低头看了眼,见一个小脑袋从宋静姝身后探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往回缩,糯糯地唤了一声“娘”。

    宋静姝将他一把抱起,“这是小儿宋思清,思清,这是姑姑。”

    宋老夫人与苏老夫人是亲姊妹,这般算起来,苏澜确是宋思清的姑姑不错。

    苏澜看着宋静姝怀中小小的人,心中微颤,一时说不上话来。若是她没有“死”,若是她宋幼清的身份不再,这个孩子便会跟在她身后,拉着她的衣角轻轻地唤她一声“姨”。

    宋思清趴在宋静姝肩上,将脸埋了起来。

    宋静姝失笑,“这孩子有些认生,你不要介意,等过两日熟识了,他可天天能将你挂在嘴边。”

    “宋思清……思清……”苏澜凄笑,“当真是个好名字。”

    宋静姝一愣,眼中闪过一抹神伤,“是我替他起的。”

    而此时,宋思清突然转过头来,眼珠哧溜地转着,盯着苏澜看了许久,从齿间隐约冒出话来,“咦……”

    宋静姝一愣,想来是也不曾料到宋思清会突然开头,她笑着指正,“叫姑姑。”

    “咦……”宋思清扑腾着身子,“咦,咦!”

    “你这孩子,不是姨,是姑姑。”

    宋思清这一声声扎得她心口有些疼,让她将自己的防备也渐渐卸下,苏澜情不自禁地伸过手想要去抱他。

    可正在此时,她身后突然被人一扯,苏澜转过身去,见苏衡拧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她,“姑姑,我们该回去了,院里的人见我们许久不回去又该念叨了。”

    苏澜心思通透,怎会不知苏衡在想什么,这孩子怕是见她与宋思清这般亲近,有些不乐意了。

    苏澜揉了揉他脑袋,“乖,这是你弟弟。”她转而对宋静姝歉意道:“这孩子被娇养惯了,在外头总是没个正形。”

    苏衡撇撇嘴,紧紧抱住苏澜的腿,“我知晓的,我见过他,姑姑,我们回去吧。”

    苏澜见苏衡这般腻着她,也无可奈何,“宋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得回去了。”她从怀里取出一枚玉来,塞进宋思清的小手中,“第一次见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思清可不要嫌弃哦。”

    “苏五姑娘,你将这些贵重的东西给他做什么,自己留着便是。”宋静姝欲要取过宋思清手中的玉,可宋思清却死死攥住,不肯松手,宋静姝有些不悦,“你这孩子,这是姑姑的,不可随意拿,思清得还给姑姑。”

    “宋夫人不必客气,只不过是见面礼。”苏澜微微颔首,“那苏澜先回去了。”

    “好。”宋静姝等人走远了,这才低头看了眼宋思清的玉,她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为何她瞧着这块玉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两人一路无话,倒是苏澜先忍不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人家比你还小呢,这都要恼。”苏澜头一回瞧见苏衡这副吃醋闹脾气的模样,不由觉得新奇。

    “我也还小呢。”苏衡气鼓鼓地拉着苏澜的衣角,“他凭什么抢我的姑姑!姑姑分明就是我的姑姑。”

    苏澜轻笑,“人家只是叫我一声姑姑你都要气?”

    苏衡闷闷着不说话,他也觉得很是奇怪,不知为何他瞧见那个宋思清就喜欢不起来,总觉得他要将姑姑抢走。

    苏衡干脆抱着苏澜的腿撒泼,“姑姑,你日后离他远些好不好。”

    苏澜突然轻咳了两声,将声音压了下来,“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呢……”

    苏衡还未弄明白苏澜这是什么意思,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看来苏衡确是很喜爱苏五姑娘。”

    苏澜一愣,慌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苏衡见状,也跟着行了个礼。

    “不必这么拘束。”李驿昀走了过来,瞧了苏澜几眼,“苏五姑娘睡得可好?听知春说,她昨夜将你惊扰了?”

    “太子殿下,不碍事。”苏澜低下头,“民女本就睡得浅,夜里容易惊醒。”

    “是吗?”李驿昀侧过身招了招手,王公公走上前,“你去请安太医来,让他每两日替苏五姑娘把把脉,身子弱便好好补补。”

    “多谢太子殿下。”苏澜福了福身,抬头时故作惊讶道:“太子殿下的手怎么了?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

    李驿昀轻触上自己受伤的手,唇角微微勾起,“不碍事,只是昨夜想抓一只猫,却不想被另一只猫给抓伤了。”

    苏澜看着李驿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不禁腹诽:李承珺下手可真够狠的,这手若是救的不及时,怕不是直接废了。

    苏澜面露担忧,“太子殿下千万别碰那些野猫,平日里随见它们温顺得紧,可若是惹急了,它们可都要狠狠咬上一口的。”

    不仅会咬一口,还会将他的血肉生吞入腹。

    在昨日之前,苏澜或许还有诸多考量,可当得知他并非真的李驿昀后,她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不除掉李驿昀,便会有更多无辜的人丧命。

    “苏五姑娘所言极是。”李驿昀漫不经心道:“这样的野猫放出去怕是会伤及无辜。日后再遇上,便不会想着抓不抓了,直接杀了便是。”

    苏澜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驿昀瞧着她身子都有些发颤,轻笑了起来,“不过是句玩笑话,苏五姑娘便信了?”他将受伤的手收了起来,“一直待在东宫中未免也太乏味了些,明日宫中设宴,苏五姑娘与苏衡也一道来吧。”

    苏澜心一紧,李驿昀明知那晚的计划被人听了去,他还要设宴,这是为何?“敢问太子殿下,不知明日是替谁设的宴?”

    李驿昀脸色微变,“苏五姑娘希望是谁?”

    苏澜慌忙解释,“太子殿下误会了,民女想着既是入宴,定是要备一份礼的,但也不知主宴的贵人是谁……”

    李驿昀见她惊惶失色,嗤笑了一声,“明日是怡妃生辰,皇上便欲替怡妃设宴庆贺。这礼不礼的不打紧,苏五姑娘心意到了便好。不过本宫依稀记得怡妃喜爱字画。”

    苏澜眼神一亮,“多谢太子殿下。”

    “苏五姑娘早些回去吧,莫要在外待着了,若是遇上了那只咬人的猫可就不好了。”

    “是。”苏澜行了个礼,见李驿昀离开后才松了口气。可一想到明日宴席,便又有些担忧。

    不出意外,谢常安便是明日入京,李驿昀定是会用什么法子将他留在京城,谢常安是秘密入京,可边关无人镇守,定会有隐患,若李驿昀借此机会与北狄勾结,那不管是边关还是朝堂便会乱作一团。

    可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谢常安究竟为何入京,上回的字条中也并未写明缘由。

    苏澜拉着苏衡的手快步往东宫走去,苏衡见苏澜脸色有些差,便十分有眼力见儿地不说话。

    苏澜一回到屋内,便让苏衡自己出去玩儿,又叫人端来笔墨纸砚。

    “姑娘这是做什么?”春白见苏澜将卷轴铺好,提起笔写字,不由得差异,“姑娘是左利手?”

    “嗯。”苏澜耐心解释,“明日是贵妃娘娘生辰宴,我如今也来不及备礼了,便想着亲自写一幅字送给娘娘。”

    春白眼中闪过一抹鄙夷,本想说贵妃娘娘根本瞧不上这些,叫苏澜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但想想又作罢,到时宴席上丢脸的又不是她,她废这个劲儿做什么,春白福了福身,“那奴婢不打搅姑娘,先退下了。”

    苏澜头也不抬地应着,“嗯,你先去忙吧。”

    待门合上时,苏澜手一顿,她将笔放下,重新拿了新的卷轴,在桌案上摊开。

    她右手执了一支狼毫,重新蘸了墨,在卷轴上描绘勾勒起来,不过半个时辰,一幅图跃然纸上,待墨被风干后,苏澜这才将画卷起,将画轴藏于被褥之下。

    苏澜唇角微微勾起,明日怡妃会不会喜欢她送的礼,她不知晓,但她送给李驿昀的礼……他定会喜欢的!

    李驿昀,你越是不想看到,我越是让你刻骨铭心……

    作者有话要说:  苏衡(哭泣.gif):三叔,我感觉姑姑她变了,我失宠了……

    李承珺(沧桑点烟.jpg):你哭什么,老子都没被宠过,有说过什么嘛!

    苏衡(擦干眼泪):那似乎还是你惨。

    李承珺(继续点烟):自信点,把“似乎”去了。还有,麻烦把标题改改,“心疼”前面加个“被”,谢谢!

    ——————

    感谢:读者“白日梦”,灌溉营养液 +5

    第58章 晋王心疼第5天

    翌日, 饶是在一贯清净的东宫也不时能瞧见宫女们进出忙碌的身影, 宴席繁杂, 各宫都派遣了宫女前去,东侧院也只留下春白替苏澜梳妆。

    “春白。”苏澜望着镜中的人, 款款道:“我那日瞧见太子殿下让人提了两壶蒲中酒,殿下可是喜爱饮酒?他平日里喝得又是什么?”

    春白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太子殿下喜爱什么奴婢怎会知道,苏五姑娘别为难奴婢了。姑娘若是真的想知道,何不亲自去问太子殿下?”

    苏澜面露窘态,“我哪里敢去叨扰太子殿下。”

    春白撇撇嘴,“既然如此,苏五姑娘日后莫要多问, 太子殿下不喜有人刻意打听他的事儿。”

    “嗯,多谢春白姐姐提点。”

    姐姐二字让春白顿时没了脾气,她匆匆替苏澜梳妆起来, “姑娘穿身杏色的吧, 今日是娘娘的宴席, 切不可喧宾夺主了。”

    春白替她换上夹袄, 眼中透露着歆羡,不得不说,这苏五姑娘虽然是个不大聪明的, 但单凭她这桃面叶眉之态,且含睇宜笑间甚是动人,叫人生厌不起来。

    “好了。”春白替她理了理鬓发, “姑娘早些去吧,不可叫人久等了。”春白走到桌案旁,取了桌上的锦盒,“苏五姑娘,这是给娘娘的贺礼?”

    苏澜回头看了眼,点了点头,“是,你替我拿着吧。”

    春白知晓里面装的是什么,便没有再多问。

    离宴厅越近,越能瞧见宫中繁忙的身影,苏澜往内走了走,生怕撞上了人家。

    可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前头有一宫女匆匆跑来,根本没瞧见人,苏澜只是微微一侧身,那宫女便撞在了春白身上,春白还未回神,手中的锦盒便落在了地上,连同卷轴也一并掉落。

    春白吓得慌忙去捡,她狠狠地瞪了眼那小宫女,“做什么莽莽撞撞的!这是苏五姑娘给娘娘的贺礼,若是有损,你拿什么赔!”

    小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慌忙跪下,“奴婢错了,还请苏五姑娘饶命。”

    “不碍事,你起来吧。春白,你打开瞧瞧可有破损?”

    春白这才打开卷轴,见卷内是苏澜誊写的《十香词》,笔墨清爽,并未有污浊之迹,她这才放下心来,将卷轴重新收好,“姑娘,并未有损。”

    苏澜点点头,捡起落在地上的锦盒,仔细瞧了几眼,庆幸道:“还好,也并未有损。”她伸手将卷轴取了过了,见那小宫女还跪着,便示意春白将人打发走。

    春白有些不爽快,可还是耐着性子将那宫女拉了起来,小宫女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多谢苏五姑娘。”

    “我们走吧。”苏澜将锦盒重新递给春白,便往前走去,春白不敢耽搁,便紧跟而上。

    可那小宫女并未就此离开,苏澜离开之时,裙摆扫过,经过之处留下了一副卷轴,小宫女眼疾手快地拾起,塞进了自己衣袖里,见四下无人察觉,她这才离开……

    宴席皆已备制妥当,宾客纷纷入座,宫中宴请的也不过是朝中的大臣,也只有几位带着自家的女儿来的,可来的可无一不是家中嫡女,这藏得什么心思,众人心中皆跟个明镜似的。

    明则是怡妃的生辰宴,实则亦要替太子殿下再好好选太子妃了。

    而如此一来,苏澜在席中便显得有些突兀了,除去宋静姝,整个厅中便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上得席面的庶出姑娘了。

    但因苏衡与苏澜如今都在宫中,便不可再与苏家人同坐,苏衡得皇上喜爱,便被安排在了前座,苏澜陪同在一旁。

    “姑姑,她们为何都看着你?”苏衡见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苏澜自然瞧见了那些鄙夷的目光,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自然是瞧着你姑姑我长得好看啊,不然还能瞧什么。”

    苏衡靠在苏澜身边咬耳朵,“姑姑,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苏澜不禁失笑,唇角的笑意肆意又张扬,看得苏衡也是一愣,他从未见过姑姑这般笑过,不知为何,叫人移不开眼睛。

    苏澜很快反应过来,收起笑意,“好了,不许再说话了,你父亲那儿需等宴席之后才可过去说几句话,其间不可乱跑。”

    这一回苏万州并未入宫,是苏景云带着苏芸与苏青来的。苏澜暗中轻笑,看来陆岚辛依旧是不死心,还想攀附李驿昀,如今将苏芸与苏青一并送入宫,自然更有胜算。

    而此刻,苏芸正盯着她,眼中皆是不满,苏澜偏过头,当做没瞧见。

    有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捏着细嗓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怡妃娘娘到——”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

    “平身吧。”皇帝扶着怡妃细弱的腰肢,走上正座,皇后却是跟在两人身后不言一语,在皇帝身旁坐下。

    “太子呢?”皇帝往座下望了一眼,不见李驿昀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回皇上,太子殿下前去迎晋王了。”有小太监走了过来,在皇帝耳旁轻语。

    “哼,三番两次入宫都要太子相迎,他倒是面子大。”老皇帝眉目中闪过一抹狠厉,“开宴吧,不必管他。”

    “是——”那小太监不敢多说,往后退了几步便扯开嗓,“开宴。”

    小太监声音刚刚歇下,便听见一道声音从厅外传来,“皇上这是忘了臣弟?”

    众人抬头,见李承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驿昀,又纷纷行礼。

    苏澜一眼便瞧见了李承珺,李承珺亦是,在诸多人中,那道杏黄色的身影便最初入眼,她今日有些不同,平日里总见她面色苍白,今日朱唇玉面,倒是显了气色,少了分凌厉,多了些恬静安然。

    “皇叔,瞧什么呢?”李驿昀走了上来,彼时李承珺早已收回了目光。

    李承珺悠哉地抱着赤狐,“替你瞧瞧,可有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李驿昀脸色一沉,显然不乐意提及此事,“皇叔还请入座吧,一众人还都等着呢。”

    李承珺低着头轻揉着狐狸的脑袋,在狐狸耳旁轻语,“今日你想坐哪儿?”

    说是轻语,可实则身旁一众人皆听得一清二楚,在座之人见李承珺这般说,心中也不由惊奇,这赤狐当真能听懂?一个个皆探着脑袋瞧着。

    李承珺手一松,那只赤狐便从他怀中一跃而下,在厅中乱窜,老皇帝皱了皱眉,却也并未说什么。

    赤狐跑到左侧嗅了嗅,又跑到右侧探了探,突然身子一顿,猛地往苏衡身上窜去。

    众人越瞧越是纳闷,这苏家人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得晋王狐狸的喜爱,苏澜如此,如今苏衡亦是。

    但场中也只有苏澜瞧得明明白白,这狐狸哪里是黏上了苏衡,分明是她,它那双眼何时从她身上移开过。

    有太监见状,匆匆走了过来,在李承珺耳旁轻语,“咳,晋王,您该上座才是。”

    苏衡身旁的位置哪里配得上晋王的身份,众人皆以为李承珺不过是句玩笑话,哪里想他当真朝着苏澜走去,“不碍事,今日阿清脾气不好,随它吧,若它闹起来,席上便不得安宁了。”

    苏澜低下头不看他,自那日后,她便有意无意地不去想那日之事,知晓今日宴席无法避免,但也不曾想会这般亲近。

    见李承珺在一旁坐下,苏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

    苏衡人小,与苏澜本是一桌,两人坐着本就没有一人宽敞,这下又见苏澜往他身边挪,他小脸隐隐有些不满,“姑姑,你往那边去一些,你挤着我了。”

    苏澜一噎,当下就有将一左一右两人和那只狐狸一起丢出去的冲动。

    李承珺听见苏衡的话,倒也没说什么,就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苏澜尴尬地往回挪了挪,李承珺这般,她倒是觉着自己有些小肚鸡肠了。

    “三……晋王殿下,我把小狐狸还你。”苏衡将手中的狐狸递过去,虽说要还,可眼中的渴望还是出卖了他。

    “不必,他喜欢你,你便先抱着它玩罢。”李承珺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端起茶抿了一口。

    苏衡还未来得及应下,身旁便伸出手来,只见苏澜将狐狸一把抱起,塞回了李承珺怀里,“自然是要物归原主,若是伤着小狐狸便不好了。”

    李承珺这才抬头看了苏澜一眼,见她眼神有些躲闪,眉间微蹙,但也并未说什么。

    “姑姑,我喜欢小狐狸。”苏衡拉住苏澜的袖子,轻声呢喃,“我也想养一只小狐狸。”

    苏澜不解,这孩子今日怎么了?跟她较上劲了?“那是晋王的,不许缠着要别人的东西。”瞧李承珺那日日抱在怀里的宝贝劲儿,怎会忍痛割爱,苏澜揉了揉苏衡脑袋,安抚道:“等得了空,姑姑给你去捉一只来。”

    苏澜这话自然被旁人听了去,却也是当做敷衍孩子的一句话,笑了笑便过去。

    可苏衡并不这般认为,姑姑既然答应他了,那自然是会做到的,“好。”

    苏澜并未发觉,李承珺的目光又有一刻凝聚在她身上。

    “皇上。”陆清远站起身来,端着锦盒在正座前跪下,“今日是娘娘的生辰,臣特意寻了两颗罕见的夜明珠献给娘娘。”

    “当真?”怡妃眼中一亮,“快,呈上来我瞧瞧。”

    老皇帝当着众人的面将怡妃往怀里又搂了搂,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腰,“你这人,这么心急做什么,这夜明珠又不会跑。”

    “臣妾喜欢的紧。”怡妃娇嗔地看了皇帝一眼,“若是皇上也瞧上了,非要与我抢,那我该如何?”

    怡妃今日显然是特意上了新妆,皇帝还未瞧够,被她着一娇一嗔搅得心神荡漾,他将头靠在怡妃肩头,“朕不与你抢。”

    怡妃粲然一笑,“皇上想要,臣妾还不给呢。”

    皇帝示意了身旁的梁公公,“赏,陆爱卿重重有赏。”

    场中之人都知这陆清远送的夜明珠送到了怡妃的心坎上,而怡妃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龙颜大悦,陆清远自然少不了好处,席间之人一个个皆按捺不住,想要以礼博得怡妃喜爱。

    而苏澜却是一直瞧着默不作声的皇后孙氏,在她眼中皇后才是个苦命之人,她膝下无子,虽说李驿昀是她带大,但终归不是亲生,自然亲厚不起来。再则,宫中还有怡妃,论争宠她也敌不过人家,贵为皇后,却未过过一日舒坦的日子,着实可悲。

    “姐姐可也喜欢?”怡妃从锦盒中取出一颗,“若是姐姐喜欢,妹妹也可忍痛割爱。”

    皇后神色未变,正色道:“不必了,妹妹喜欢,那自己留着便是,本宫不喜这些。 ”

    怡妃这才欣喜地将夜明珠收了起来,“多谢陆大人了。”

    苏澜看着怡妃,心中不由得疑惑,怡妃这般矫揉造作她都快没眼瞧了,可这狗皇帝却是乐在其中,难不成他们男人喜欢女人这样?

    她一想自己若是忸怩作态,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姑姑,你冷吗?”苏衡小脑袋又探了过来,他将小手覆在苏澜手背上,“似乎也不冷呀。”

    苏澜咬牙,“不许说话了。”

    一旁的李承珺只是轻笑一声,端起温茶又抿了一口。

    苏澜心中郁结,不想说话,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吃着手边的糕点。

    “苏五姑娘。”

    苏澜立马站起身,将口中的糕一并咽下,“太子殿下。”

    “听说你昨日也备了一份贺礼,本宫也是好奇的紧,献上来让大家瞧瞧。”李驿昀这话倒是将自己择得一干二净,昨日分明就是他说怡妃喜爱字画。

    不过今日一见,她倒是觉得自己高看了怡妃,众人送上去的贺礼无一不是奇异珍宝与新奇的小玩意儿,她这字画倒是显得独特了些。

    “民女献丑了。”苏澜从春白手中接过锦盒,走上前跪下,“这是民女亲自誊写的《十香词》,祝娘娘与皇上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苏澜话音刚落,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众人也不知这苏五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皇后娘娘这位正宫还坐在一旁呢,她却对着怡妃与皇上说“琴瑟和鸣”,这可是当面要给皇后娘娘难堪,众人皆无奈地摇了摇头。

    苏澜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劲,她茫然四顾,有些不知所措,“娘娘,民女方才可有说错话了?”

    怡妃掩面而笑,原本听到苏澜送的是字画,她便也没有提起多大兴致,可苏澜后半句话却是说进了她心坎里,怡妃得意地看了皇后一眼,“没有,本宫很喜欢,来人,将苏五姑娘的字呈上来吧。”

    小太监接过苏澜手中的锦盒,将卷轴取了出来呈了,“娘娘。”

    怡妃懒懒地接过,“就让本宫瞧瞧苏五姑娘的心意究——”她打开卷轴时一愣,脸上笑意尽失,“这是什么?苏澜,不是说是《十香词》吗?你却拿这个来敷衍我!当本宫好糊弄吗?”

    皇帝还未看到卷轴中是什么,就见怡妃气得将卷轴狠狠砸在了苏澜身上,苏澜吃痛,但并未躲闪。

    苏澜立马磕了几个头,声音都微微发颤,“娘娘。”

    卷轴落在地上,好巧不巧迎面朝上,卷轴展开,其间一览无余,这哪里是字,分明就是一幅画,近座几人见到画中之物,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驿昀猛然站起身来,他一把捡起卷轴,死死地盯着卷中之画,眼中猩红,手渐渐收紧,似要将画卷捏碎,他咬牙切齿道:“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苏澜慌乱不已,语无伦次起来,“民女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民女献的《十香词》哪里不妥?”

    “《十香词》?”李驿昀将卷轴狠狠砸在她脸上,无半分怜悯之心,“你给我仔细瞧瞧上面是什么!”

    第59章 晋王心疼第6天

    皇帝望了眼几近失态的李驿昀, 满腹狐疑, 他松开怡妃, 缓缓站起身来。厅中噤若寒蝉,只能依稀听见苏澜沉重的喘息声。

    苏澜双手微颤着展开卷轴, 她惊恐地盯着卷中的画,全身止不住颤抖,“不是,我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我的是《十香词》!民女从未见过这个,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拼命磕着头,“太子殿下, 还请相信民女,民女当真不知情!”

    李驿昀突而上前,一把掐住了苏澜的脖子将她提起, 丝毫没有手软。四周皆是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整个宴厅犹如冰封, 凌寒彻骨, 无人敢上前。

    李承珺神色未动,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只是指尖捏紧杯壁, 失了血色。

    “我问你,你可知画中的人是谁?”李驿昀手中的力渐渐收紧,任由苏澜在她手中挣扎, 他目眦尽裂,眼中的杀意迸发,势要将她千刀万剐。

    “不……知……”李驿昀掐得她喘不上气,苏澜脸上亦是毫无血色,她眼中是藏不住的慌乱,清泪从中涌出,沿着她的脸颊落下。

    “驿昀!”老皇帝似有不悦,他轻斥一声。

    皇帝的这一声打散了李驿昀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失态,便松开了手。

    苏澜整个人顿时失了气力,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猛烈地咳了起来,低着头啜泣。

    皇帝走了下来,此时已有小太监将地上的卷轴拾起递上,皇帝接过,眼中的阴郁越来越沉,他冷笑了一声,将卷轴丢在苏澜面前,“苏澜,你好大的胆子啊。”

    卷轴之中哪里还是原本的诗,画中满目的赤红,弥漫着阴郁气息。

    画中只有一人,他身着锁子乌金甲,倚着剑半撑着身子半跪在地上,而手中淋漓的血色沾染了整把剑,鲜血凝结,早已瞧不出剑身原本的模样。

    胄滚落在地上,散落的发丝半掩着他的脸,他垂着头紧闭着双眼。十数支箭插在他身上,最为致命的便是左胸上的一把长剑,剑身没入胸膛,浑身上下再也寻不到一处没有被血色沾染的痕迹。

    画中之人从头至尾叫人瞧不出丝毫声息,分明就是已死之态……

    一旁的大臣闭口不言,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众人心里跟个明镜儿似的,这画中人不是镇北将军宋幼清又能是谁!

    世人皆知宋幼清是被敌军所杀,可又怎会知道竟是这般惨死之状,一个个身子都往后靠了靠,生怕被迁怒。

    只有苏景云从席间站起身来,在苏澜身旁跪下,“皇上,太子殿下,此事定是有蹊跷,五妹妹不懂规矩,但并不会做出此事,还请皇上明查。”

    “皇上,这不是民女的,民女冤枉!”苏澜极力辩解,“民女入殿前这卷轴还是好好的,春白也见过,里头确是《十香词》,可……可民女也不知为何,现在变成了这幅画,皇上,民女真的是被冤枉的……”

    春白见状也跪了下来,这画一直经她之手,如今出了事,她自然脱不了干系,“皇上,太子殿下,奴婢也不知情,奴婢分明在殿外时便查验过的,正如苏五姑娘所言,里头是写的《十香词》,况且奴婢昨日还亲眼瞧见姑娘写的。”

    “你们的意思是,这画平白无故就被换了?还是说本宫在污蔑你们?”李驿昀死死盯着地上的画,讥讽一笑,“宋幼清已死了三年,而如今又有人以此事大做文章,不外乎想乱我朝纲。”

    李驿昀扫视厅中之人,“若本宫查出是谁在背后捣鬼,定叫他生不如死。”他在李承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将目光回到苏澜身上,“来人,先给我将苏澜与宫女春白带下去。”

    “太子殿下。”苏澜挪着身子跪在李驿昀面前,“民女当真什么也不知,求求太子殿下不要将民女关押——”

    李驿昀声音比方才还要冷下几分,他一脚踹在苏澜胸膛上,“带下去。”

    苏澜扑倒在地上,方才那一脚恰巧踹在她左胸口,一阵刺痛压入她胸膛,血腥味儿一涌而上,她并未刻意压制,偏过头咳出一丝血来。

    “澜儿。”苏景云慌忙扶起她身子。

    “没事。”苏澜将手搭在苏景云手上,凄凄一笑,“大哥,不碍事。”

    春白见太子并未心慈手软,知晓事情不妙,跪地求饶,“太子殿下,奴婢并不知此事,求求太子殿下不要杀奴婢。”

    电光石火间,一道身影突然闯进她脑中,春白突然忆起先前之事,赶忙解释,“太子殿下,奴婢记起来!入宴前,殿外的一个杂役宫女撞到了奴婢,将奴婢手中的锦盒撞在了地上,定是那时她将卷轴偷换的!除了那宫女便没有人再碰过卷轴了!”

    苏澜刹那间如醍醐灌顶般,她眼睛一亮,亦在一旁应和,“太子殿下,民女也想起来了,是有个宫女莫名撞了过来,民女以为她是无意的,哪曾想她竟然将画给换了。”

    李驿昀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眉眼低沉,糅杂着阴郁,并未制止他,李驿昀便捡起地上的卷轴,“那你们倒是说说,那宫女是何模样?”

    “民女说不上来……但若是再见到她,定是能够认出她来的。”苏澜又猛地咳了几声,气息都弱了下去。

    苏景云见苏澜止不住地咳嗽,也顾不得其他,便开口道:“太子殿下,可否先请太医给令妹瞧瞧身子,她底子差,怕是经受不住。”

    李驿昀双目微眯,“来人,传安太医。”

    “是——”

    “多谢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一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物,隐隐传来些焦灼的气息,“皇上,太子殿下,方才奴才在外院瞧见一宫女在烧此物,奴才追上前去时人却跑了,奴才怕此物事关重大,不敢耽搁,便先呈上。”

    李驿昀接过,方才他只看了一眼便已猜到了这是什么,又是一幅卷轴,只不过遍布灼烧的痕迹,只能从碎屑中找出几个字来。

    不必问苏澜李驿昀也知道,这是她原本要献的贺礼,若这是真的,那苏澜便没有扯谎,这贺礼是被人换了。

    “太子殿下……”苏澜擦拭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李驿昀。

    “此事我会派人查清楚的。”

    “多谢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安太医匆匆赶了过来,“皇上,太子殿下。”

    “你替苏五姑娘瞧一瞧伤可严重?”

    “是。”安太医刚搭上苏澜的脉,另一旁却忽而传来惊呼声,“怡妃娘娘!”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怡妃已昏厥,倒在皇帝怀中,皇帝一脸忧虑,他呵道:“安太医,速来给怡妃瞧瞧。”

    “是。”安太医慌忙起身,只留苏澜一人在原地,苏澜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默不作声。

    “安太医,如何?”皇帝忧心地望着怀中的怡妃,不停催促着安太医,“为何怡妃会忽然昏厥?”

    “皇上稍安勿躁,待臣替娘娘诊诊脉。”安太医紧锁眉头,指尖隔着帕子搭着脉,渐渐的,他眉间的焦虑散去,“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怡妃娘娘这是喜脉,如今娘娘只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待臣给娘娘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便好。”

    “当真?”皇帝一怔,眼中的一抹错愕并未逃过苏澜的眼睛,他眉眼转而染上喜色,“好,好,来人,你们快将怡妃送回去,让她好生歇着,不要乱走动。”

    苏澜下意识抬头看向李承珺,见他神色淡淡,对此事似乎并不意外。

    苏澜转而又看向皇后,皇后侧对着她,苏澜瞧不出她的神色来,但亦能看出皇后眼中淡淡的哀愁。苏澜知道,三年前皇后是有过一个孩子的,可那孩子却突然夭折,这三年来皇后也不再有过身孕,如今听到怡妃怀上龙嗣,她怎可能不伤怀。

    在她看来,那孩子夭折实属蹊跷,不过如今她倒是觉得此事跟李驿昀脱不了干系,若要把控一国皇族,必定要将皇帝的子嗣拿捏在手里,以李驿昀的行事,定会对皇上的子嗣下手。

    说起来苏澜觉得这老皇帝也是凄惨,他子嗣本就单薄,如今膝下也只有李驿昀一人,更可悲的是,李驿昀还并非是真的太子,如今怡妃有孕,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

    怡妃被宫人送了回去,安太医也一并离去,显然都忘了还有苏澜这么一号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有一宫人走了进来,步伐都有些慌乱,“启禀皇上,谢将军已到宫外了。”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座上之人皆缓不过神来。谁?谢将军,谢常安?他不是在边关吗,为何会突然回京?

    虽说这幅画的真相还未查明,但众人心中都明白,此事定是与宋幼清的余孽有关,可好巧不巧,这谢常安又随之而来,很难不让人怀疑。

    李驿昀脸色一沉,眉间隐过一阵烦躁,他将画卷收起,看了春白一眼,“先将苏五姑娘扶回去歇着,让张太医跟去瞧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院子。”

    “是。”春白赶忙应下,李驿昀这般说便是要留下她们性命了,此乃万幸,被禁足总好过掉脑袋。

    苏澜被春白扶着离开时,给苏衡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往外走去。

    小萝卜头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如今根本抽不开身,实在有心无力,她倒是庆幸今日入宫的是苏景云,有他在,她便也放心了。

    苏澜身子虚弱,走得极慢,经过之处无不投来怜悯的目光,苏澜只是捂着自己的左胸口,缓缓往东宫走去。

    而正在此时,一道身影大步流星走来,身后的宫人气息喘喘,任凭怎么追也赶不上他,“谢将军,您慢些,厅中正在设宴,容奴才先进去通报一声。”

    谢常安一身戎装,铁甲之上残存着血腥与肃杀之气,他手中还提着长剑,根本不将人放在眼里,“不必。”

    三年不见,他倒是沉稳了不少,苏澜欣慰,她依着规矩福了福身,“谢将军。”

    可谢常安连一个眼神都未给她,径直朝厅中走去。

    苏澜并不意外,只是低眉浅笑,便转身离去。

    ……

    如今的东侧院空空荡荡的,与宴厅相较,更显得清冷了些,春白将苏澜扶上床,“苏五姑娘,奴婢去瞧瞧张太医来了没。”苏澜嘴角的那抹血色让她瞧着都不觉有些心惊。

    苏澜无力地点了点头,“你去吧。”

    等春白走出屋子时,苏澜才半起身从被褥底下抽出一玉瓶来,可她轻晃之时,并未再传来清脆之声,空了……苏澜有些烦躁,将玉瓶又塞回了枕下。

    看来她得给那人写封信,让他再送些药来。

    “苏五姑娘,太医怕是来不了了。”春白匆匆走了进来,“方才前院的人说,怡妃娘娘似乎动了些胎气,张太医也一并跟去了。”

    “罢了,我身子不打紧。”苏澜摆摆手,“你去替我熬碗药便是,我先睡一会儿。”

    “是,那姑娘先歇息着,莫要走动了。”

    苏澜闭上眼,轻轻揉了揉左胸口,将疼痛压下。

    当初那把剑生生刺穿她左胸膛,虽说如今伤口愈合,可总会隐隐作痛,李驿昀那一脚下了狠劲,怕是还伤得不浅。

    身旁突然压下一道黑影,苏澜猛然睁开眼,左手探入枕下,欲要将短刀抽出来,可见到来人是谁,她手一顿,这才松了一口气,“晋王,你怎么来了?”

    苏澜暗自恼怒,自己竟不曾听到他的动静,她看了眼门外,确认春白不在外头,这才放下心来,“这是东宫,晋王来这儿做什么?”

    李承珺见她面色愈发苍白,眉头都拧在了一处,“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苏澜心一紧,“叫太医来做什么?”

    “方才李驿昀那一脚不轻。”

    苏澜知晓李承珺说的是她咯血之事,她粲然一笑,故作没事,“那是假的,他踹我,那我定是顺其自然吐一口血给他瞧瞧了。”

    话音刚落,苏澜便觉得左胸口隐隐作痛起来,口中涌出血腥味,苏澜紧闭双唇,赶忙压下。

    李驿昀只是看了她一眼,“既然无碍,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还未等苏澜说什么,就见他转身离去。

    苏澜有些莫名,李承珺这是来做什么?只是为了瞧一眼她身子好不好?

    苏澜听见窗台上响起轻微的合窗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桌上拿起一方帕子猛得咳了起来。

    喉间的灼烧一涌而上,她一个没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嘴角的血迹衬得她肤色更为惨白,口中血腥味让她双眉颦蹙。

    怎么回事,这伤似乎比她想的还要厉害些,从来无所畏惧的她陡然一震,心头都紧了紧。

    脑中忽而浮现一道声音来,“宋幼清,你如今可比不得旁人,虽说你这命是我救的,但身子是你自己的,好好养着说不准还能多活些日子,可若是自己糟践,那我也救不了你,到时候你可当真得躺在锁龙坡那口棺里了,你放心,到时我会多给你烧些纸钱的……”

    原本只是一句戏言,可苏澜回想起来,心中却是愈发烦躁。

    她死了不要紧,但不能比李驿昀先死。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吓得苏澜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不是走了吗?”

    苏澜回头看了一眼,见窗被合上,哪里有被开启的痕迹,便知李承珺方才根本就没走。

    李承珺眼中清冷,看了眼桌上的药,“把药吃了。”

    苏澜这才发觉他方才将一玉瓶放在了桌上,“不……不用……”她赶忙将手中带血的帕子往身后一藏,“不碍事,春白替我熬药去了。”

    李承珺毫不留情地将玉瓶收了回去,“不是说要报仇吗?若你想死在李驿昀前头,那就别吃了。”

    苏澜一怔,惊诧于李承珺竟能知晓她想什么,她立马上前将玉瓶夺过,“吃,我吃就是了。”她让春白熬药不过是个幌子,那些药根本不顶用。

    苏澜乖乖将药吞下,胸口的撕裂与灼烧感这才渐渐轻缓了下去,“多谢晋王。”她将剩下的药又塞进了李承珺手中。

    “不必了,你自己留着吧。”李承珺将其放在桌上,“这药性凉,不可多吃,每三日吃一颗便是。”

    “多谢。”苏澜毫不客气地将药收了起来,“晋王来找我,所为何事?”

    李承珺怒形于色,“今日你太冲动了,为何先前不与我商量?”

    “我等不及了,我知道今日谢将军会回京,虽还未知晓谢将军回来做什么,但以李驿昀为人,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谢将军回边关的。”更别说她如今已知道李驿昀是假的,李驿昀一日不除,便多一分危险,“李驿昀定会处心积虑设计谢将军。等着成为别人刀俎下的鱼肉,不如自己先将刀提起来。”

    李承珺立于一旁,一言不发,等着她说下去。

    “三年前,李驿昀并不畏惧谢常安,只因那时候将军还在,谢常安不过是他的下属。可李驿昀万万没料到,将军不在了,谢常安便成了第二个将军,且根本不输于她,李驿昀如今最担心的便是另一半的虎符也在谢将军手中,所以他定会借此机会将另一半虎符夺回来。”

    苏澜伸出手,“晋王,既然说到了虎符,你也该将那一半虎符还给我了吧。”

    李承珺轻挑眉目,“还给你?”

    苏澜听他似乎还加重了“还”字,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将军不在了,她的东西自然是要我替她看管着才是,不必劳烦晋王。”

    “虎符只有一半,根本调动不了军队,你拿去也没什么用。”

    苏澜一噎,刚准备反驳,又听李承珺道:“李驿昀的目的就是那半块虎符,你拿着太过危险,不如就放在我这儿。”

    苏澜顿了顿,竟觉得他此话十分有理,如今她还在苏家,拿着那块虎符太容易将整个苏家拖下水,于是乎她便也不再辩驳,转而问道:“晋王可知,谢将军为何会突然回京?”

    李承珺倒是干脆坐了下来,“厅中还有那么多人,谢常安不会说,皇帝亦不会问。”他温了温茶盏,沏了一杯茶,“不过……能让谢常安亲自入京,定是边关战局危殆,他孤助无援,便只能进京求援。”

    苏澜心沉了下去,如今她不在朝堂中,很难替谢常安做事,她上前轻轻扯着李承珺衣袖,“晋王,求你帮帮他,好不好?”

    李承珺抬起眼看向苏澜,见她眼中满是真挚,丝毫没有假意,他眼眸中渐渐染上阴郁。

    求?她平日里是个硬骨头的人,哪里肯服软,可今日,她却肯为一个与她并未有过交集的人说出“求”字来。

    他正想轻嗤一声,却见苏澜小心翼翼地攥着他的衣袖,无措之中糅杂着祈盼,李承珺眼神一缩,心中的郁结顿时散去大半,可声音却依旧是一贯的冰冷,“这话不必你来说,我自然会帮他的。”

    苏澜付之一笑,“多谢晋王。”话音刚落,她才发觉自己似有不妥,立马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是民女唐突了。”

    李承珺见她这般“翻脸不认人”,倒也没说什么,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桌案,上面还放着几张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半熟纸,“那宫女是你安排在宫中的人?”

    苏澜心里一咯噔,“晋王说的是春白?不是,她是李驿昀的——”

    “你明知我说的是那个换了画的宫女。”李承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苏澜轻咳了两声,当做方才明白他的话中意,“是……是啊……”见瞒不下去了,她也只得说了实话,“是我安排的人,不过晋王不用问我那人是谁,我不会说的。”

    “那副画哪来的?”

    李承珺声音比方才更清冷了些,对上他的眼睛时,苏澜心中阵阵发紧,“是有人给我的,我也不知他哪来的……”苏澜愈发没有底气起来。

    “那画中的墨香很浓,应当是昨日新画的。”李承珺将她端砚旁放着的狼毫拿起,“若是我昨日没有猜错,你昨日就是用这支笔画的吧。”

    苏澜被人戳穿了心思,有些烦躁,她一把夺过李承珺手中的笔,“是啊,是我,晋王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不必在这儿拐弯抹角的。”

    苏澜心中又气又无奈,不管她做什么事情,似乎都逃不出李承珺的眼睛,这让她极为挫败。

    “她……当真是万箭穿心而死?”

    苏澜拿着笔的手一颤,继而若无其事地将其摆在笔格上,“嗯。”

    李承珺满腹狐疑,眼中的阴郁仿若能滴出血来,“你不是说你在三日后才找到她的尸首吗?为何会知道她将死之态,又能将那番情境画出来?”

    苏澜心头一震,暗道不好,她哪里会知道李承珺记性这么好,先前那些话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我的确是三日后才找到将军尸首的。”苏澜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将军尸体应当是被人抛下山了,但我寻到之时,将军确是身中十余箭,还有一把长剑刺穿心肺……”

    正说到这儿,苏澜左胸处又隐隐作痛,此刻李承珺就看着她,苏澜根本不敢动,她正想着如何让李承珺不再提及此事,就听见窗外传来轻叩声。

    苏澜知晓是无南,应当是来寻李承珺回去的。果不其然,李承珺站起身来,“我知晓了,你好好养伤吧。”话音刚落,屋内便没了他的身影。

    见李承珺离开,苏澜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一旁,若是李承珺再问下去,她难保不说漏嘴……

    若是李承珺跟谢常安性子一般就好了,谢常安此人从不多说,亦从不多问,她放心的很。

    慢着,谢常安?

    苏澜忽然想到了什么,脊背阵阵发凉,她望着合上的雕窗,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死”之时,谢常安就在身边,而她究竟是如何“死”的……如今也只剩谢常安知晓,若李承珺去问了谢常安,那她……

    第60章 晋王心疼第7天

    现下怡妃有孕, 谢常安又突然入宫, 众人饶是再高昂的兴致也被消磨殆尽, 宴席草草收场,一众人带着家眷匆匆出宫回府, 只留得皇帝、李驿昀与谢常安还在厅中。

    皇帝望着座下长跪不起的谢常安,双眼微眯,他冷哼了一声,“谢将军这是想做什么?你以为如今边关靠你镇守,朕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皇上,臣认为臣的要求并不过分,臣并未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军中的将士与我朝疆土。现如今虽未与北狄交战, 但军中十数万将士已无粮草,军心已有涣散,若恶况延续……”谢常安抬起头来, “将重蹈几年前的覆辙。”

    “谢常安!”皇帝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往前一砸, 在谢常安身边碎裂开来, 可谢常安面色不变, 看得皇帝更是气急,“你这是在指责朕?”

    谢常安不卑不亢,“臣不敢。”

    “哼, 好一个不敢!”皇帝站起身来,“这些年也不见你攻下北狄,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 朕瞧着你与那宋幼清愈发像了,说是不敢,可朕瞧着,你话中就是在影射朕,你还想将宋幼清之死推在朕身上?”

    谢常安低下头,眼中渐渐阴沉。

    皇帝冷哼一声,“已无粮草?谢常安,若是朕记得不错,三月前朕已经拨了二百万两以充军饷,如今你又来讨要?难不成你们在关外日日对酒当歌、酒肉穿肠吗?”

    谢常安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厉声道:“皇上!”他压抑着胸膛中的愤慨,咬牙道:“且不说将士们的一日只有二餐,战役之后,有多少将士重伤惨死,军中药材开支不计其数,亡士家中又需抚恤银两,再则战马、甲胄亦不可或缺,先前那二百万两也只够勉强填补秋后的亏损,临近的郡县也不肯施以援手,臣也是别无他法,这才亲自进京面圣。”

    “呵,三个月,二百万两……”皇帝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谢常安,你当国库只为你一人敞开的吗!朕若是一次次给你,你便在关外肆意挥霍。”

    谢常安冷笑了一声,“肆意挥霍?”他自顾站起身来,扫视了宴厅一周,面露讥讽,“想必皇上大摆宴席也花了不少银两吧,我军中的将士日日清粥白面与这般比起来,却是挥霍了不少!”

    “你!”皇帝气急攻心,“谢常安,你好大的胆子!”

    皇帝眼中迸发怒意,上一个敢与他这般说话的便是宋幼清,却不曾想宋幼清死了之后还有一个谢常安,好的很,不亏是宋幼清的人,宋幼清教得可真好。

    “父皇。”李驿昀赶忙扶着皇帝,替他顺着气,李驿昀不满地望着谢常安,“谢将军,军中有难,父皇定不会放任不敢,可谢将军扪心自问,如今两军未开战,何来那么多支出?”

    “皇上与太子不在军中,自然不知军中开支,臣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半句虚言。”

    “粮草朕不会不给。”皇帝顺着气,紧紧地盯着谢常安,“三个月后,朕再拨三百万两。”

    谢常安紧握双拳,“皇上可知……这三个月又会有多少将士无辜丧命。皇上难道又忘了嘛?五年前,皇上亦是如此,就连二十万两也千般推脱,没有粮草,害得孙将军在边关连连退败,死于乱箭之下,又让那时还年幼的宋将军顶着逆势苟延残喘!”

    皇帝眼中一片赤红,眼中的愤恨似乎要将人撕裂开来,“谢常安!朕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你这是对朕很不满?”

    谢常安却毫不畏惧,“既然如此,那臣也并不强求,皇上,太子殿下,臣先行告退。”说完,谢常安便提着剑转身离去。

    “反了,当真是反了!”皇帝推开李驿昀,将宴桌上的酒盏金樽一并扫落,“好他个谢常安,是不是觉得朕找不出第二个可以镇守边关之人,他便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起来,若那宋幼清还在,他们二人岂不是要造反!”

    “父皇息怒,谢常安也是心系将士,情急之下,这才口不择言。”李驿昀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如今边关镇守定是少不得谢常安,父皇还是稍稍——”

    “朕忍不得了!”皇帝打断李驿昀的话,“驿昀,朕命你三日内从谢常安手中将剩下那一半虎符拿回来,若他不给,那他这将军就别做了!朕朝堂之上那么多人,还差他一个姓谢的!”

    “父皇,还请三思!如今也只有谢将军对边关的局势最为清楚了,若少了他——”

    皇帝丝毫不肯退步,“你不必再说了!就按朕说的办!”

    李驿昀嘴角含着一抹笑意,他随之正色道:“是,父皇。”

    “那幅画……你又如何看待?”皇帝愁容满面,“朕觉着朝中定是有人又要以宋幼清之死说事,才会送了这个来。”他瘫坐在高位上,眉目中渐染不耐,“这两日朕夜夜不得安眠,梦里总会出现宋幼清的身影,昨夜朕又梦见他说要回来了,今日就发生了这等事,定是有谁在暗中装神弄鬼,你好好查一查,一个也别放过。”

    “是,父皇。”李驿昀眼神微动,“若是此事与镇国侯府有关,那……”

    皇帝闭上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这般境地还不老实,那就一并送去边关,让他们一家团聚吧。”

    “是。”

    “还有。”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睁开眼略微不满地看着李驿昀,“你今日太过鲁莽了些,那苏澜被你那般伤着了,苏家肯定要讨一个说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苏澜不是倾心于你吗?不然就将她纳了,让她做个良媛便是。”

    李驿昀眉间忔皱,并未应下。

    皇帝倒是惊诧,“怎么?你不乐意?”

    “不是,只是儿臣觉得……”李驿昀面露为难,“苏五姑娘与皇叔走得近,她应当是心悦皇叔才是,若是儿臣将她纳为良媛,岂不败了他们二人的姻缘。”

    皇帝轻嗤一声,“昨日那苏澜都跑来我这儿亲口说心悦你了,我瞧着她也是个没有心思的,放在你院里也只是多个人罢了,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况且,那苏万州是个规行矩步之人,朕瞧着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若是不出差错,就让他继续在那个位置待着吧。不过那苏景云倒是人中龙凤,若是能让他替你做事,朕便可以稍稍安心了。瞧着他也是个疼妹妹的人,若是苏澜入了东宫,他应该也不会不管这个妹妹……”

    李驿昀眼眸一亮,“多谢父皇指点,儿臣明白了。”

    “嗯,你下去吧。”皇帝懒懒地摆了摆手,李驿昀便也不再久留,应声告退。

    皇帝自然不曾看到,背过身时,李驿昀眼中划过的一抹狡黠,淬着从他眼中从不可见的阴狠。

    ……

    谢常安走出宴厅之后,也并未在宫中停留,他径直往宫外走去,却在宫外遇见了在他意料之外的人。

    “谢将军,许久不见。”

    “晋王殿下,别来无恙。”谢常安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谢将军见到本王……似乎没有什么要说的?”李承珺对他的脾气见怪不怪,毕竟谢常安以前是宋幼清的人,两人相处久了,脾性多少会有些相像。

    谢常安倒是真的停下步伐,不过语气丝毫没有回转,“晋王还请回吧,谢某的确没有什么要与晋王说的。”

    李承珺轻笑,“谢将军这是在皇上那里吃了闭门羹,便将气都撒在我身上?”见谢常安没有说话,李承珺抱着狐狸走了过去。

    李承珺脑中不由浮现出苏澜拉着他的衣袖恳求他帮谢常安的模样,心都软了三分,“若是谢将军需要本王,尽管提,不必客气。”

    “多谢晋王好意,不必了,谢某会自己想法子的,不劳晋王费心。”谢常安说完,便又径直离开。

    李承珺看着他的背影不急不缓道:“谢将军不想知道她被葬在哪里吗?”

    果不其然,面前的人脚步一顿,谢常安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承珺,“晋王方才说什么?”

    “本王说,本王知道她被葬在何处,谢将军就不想知道?”

    谢常安根本不信,他冷笑一声,“晋王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将军当初被人丢下山坡,根本寻不见尸首,如今又是从哪儿冒出一座坟来。恕谢某直言,将军已经死了三年了,晋王还是不要去叨扰她的为好。”

    “我问你,她是如何死的?”李承珺盯着谢常安的眼睛,不让他有丝毫躲闪。

    谢常安依旧闭口不言。

    李承珺继续道:“她可是深中了十余箭,左胸口又中一剑?”

    谢常安眼中的诧异还是未能逃过李承珺的眼睛,李承珺明白,谢常安这便是承认了,看来苏澜并未骗他,她找到的确实是宋幼清的尸首。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却愈发沉闷了起来,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着。

    谢常安心中惊诧,却只是压着情绪淡然问道:“晋王是如何得知的?”

    李承珺却是反问:“你可有见过她身边有个叫阿容的女子?”

    谢常安不知李承珺何意,只是皱眉沉思,思索片刻,他才摇了摇头,“不曾,怎么了?”

    “没什么。”李承珺看了眼宫门,“过些时日,我要去一趟锁龙坡,谢将军若是方便,便随我一道去吧。 ”

    谢常安心一沉,他怎会不知李承珺口中的锁龙坡是什么地方,他难言眼中的神殇,终是点了点头,“好。”

    ……

    而两人皆不知,从不信佛的苏澜此刻正跪在地上,朝着天地虔诚地叩拜。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保佑李承珺别碰上谢常安,保佑李承珺什么也别问,保佑谢常安不会跟着李承珺去锁龙坡……

    作者有话要说:  菩萨:你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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