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室

    路圆满和刘秀英约好节后第二天上午去那个儿童服装厂。两人刚碰面,准备去村口时,路圆满接到了小熊方便面厂周洁的电话。

    周洁让他们来公司一趟,说孙总看了他们的报告书,觉得有点意思,想亲自见见他们,详聊一下。

    两人立刻改变计划,打了车奔着小熊方面厂去。

    前台跟老朋友似的跟他们打招呼,趁着引他们上楼的机会偷偷跟路圆满说:“我们老板是没什么文化,但是很喜欢拽文,他要是乱用词语,你们千万不要指出来忠言逆耳嘛。还有,他爱听吹捧的话。”

    这个提醒可太重要了,路圆满感激地握了下她的手,说:“要是能成,请你去王府井吃牛排!”

    前台不由得咧嘴笑了,将他们送到顶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说:“等你们的好消息,加油哦!”

    周洁也在孙书海的办公室,见了路圆满和刘秀英,忙招呼他们过来,互相介绍。

    孙书海非常礼貌地站起,伸出厚短的手掌来和路圆满、刘秀英握手。

    这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他的长相路圆满在一楼的照片里就已经见过,谢顶、长相普通,五短身材,胖,挺着个啤酒肚,裤腰带系到肚脐眼以上,正中一个硕大金属扣的真皮皮带两侧分别别着手机、BB机还有一大串钥匙。

    他圆胖胖的脸上还有个小酒窝,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胖出来的,像个弥勒佛,看似和亲和力十足,路圆满却知道这样的人最难打交道,因为在笑容的掩盖之下,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生气。

    “久仰久仰啊两位,你们的报告书写得是妙笔生花,看得我心惊胆颤,就想找你们过来详细聊一聊。坐,坐,周洁,帮两位老师泡杯,也给我来一杯coffee,用我花5千块钱新买的那台咖啡机磨,多加点糖和牛奶,也让两位老师尝尝鲜。”

    周洁应声而去。

    孙书海就开始给他们讲关于咖啡的历史、喝咖啡的好处还有里面蕴含着的文化品味。

    路圆满耐着性子听他讲了十来分钟,直到周洁端了托盘进来。

    孙书海端起咖啡,陶醉地深吸一口,“喝咖啡就是要小

    口轻啜,啜知道吧,就是小口细细品味。”

    眼看着孙书海又要开始高谈阔论,路圆满连忙说道:“孙总,您是说咱们合作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对吧。”

    “对,对的,是啊,我仔细看过了报告书,我被你们得报告书感动得热泪盈眶、痛哭流涕,你们做的是件好事,功在千秋、利国利民。”

    这些不恰当的用词听得路圆满后背直痒痒,浑身不自在,但还是面带笑容地恭维,“我们之所以来找孙总也是因为了解到孙总是非常有社会责任心、热心公益、慈善的企业家……”

    刘秀英虽说没有说话,但是一直在旁边点头,用陈恳的眼神和表情表示认同。

    孙书海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路圆满唯恐他再偏题,说完了恭维吹捧的话就又往正题上引。

    孙书海:“你们需要的赞助费对我来说,就是一两台咖啡机的钱,你们知道我这个人是慈善家,很愿意为了农民工子弟多做些事情的,只是……”

    他露出迟疑的神色,路圆满忙说:“孙总,您有什么顾虑尽管提,咱们刘校长在这儿,能拍板的。”

    刘秀英就配合地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孙书海哈哈地笑了两声,说:“两位都是痛快人,那我就不拐弯抹角的了,我可以给你们赞助,但是我要作独家的赞助单位,也就是说,你们报告里提到的那些对于企业的好处只能给我们一家。”

    刘秀英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转头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却没有立刻答应,她想了想说道:“孙总,不瞒您说,我们同时和三家与您这样有爱心,愿意出钱做好事的企业家有联系,其中两家也给了我们回馈,说是愿意跟我们进一步详聊,我们毕竟是所学校,要是突然跟您一家企业做了赞助合作,拒绝了另外两家,这就是不守信誉,对我们学校的名声有损。”

    孙书海:“我可以给你们加钱,一个学期2万块怎么样,我也了解了下你们学校,2万块钱足够你们学校过上五谷丰登的生活。只和我合作,咱们一帮一一对红,你们能省下不少麻烦。”

    路圆满想了想,问道:“孙总,您说的这个独家,有没有一些限定条件?”

    孙书海哈哈笑了两声,说:“既然你这

    么问了,那我就直说了,肯定是有一些条件的,我虽然是为了做好事,但是,哈哈哈,路老师冰雪聪明,肯定懂的。”

    路圆满自然是懂的,也在意料之中,追问着:“孙总,那我方便问下,条件是什么?”

    孙书海又哈哈笑了两声,说:“这个咱们以后再谈,先说说独家合作的事儿。”

    听他不肯说,路圆满愈加觉得孙书海的要求不小,就更不敢轻易答应了。

    双方互相拉扯着,孙书海想要个独家合作,路圆满就是不肯同意。

    孙书海就转向刘秀英,问:“刘校长,你是校长,别老是听路老师说啊,你也说说你的意见。”

    刘秀英嘴唇嗫嚅着,虽然很想要孙书海的独家赞助,但是路圆满一直坚持不同意肯定有她的道理,她肯定不能跟路圆满对着干。

    路圆满瞧着这样拉扯也没个结果,反而容易把孙书海惹急眼了,便说道:“要不然这样孙总,我们回去跟学校其他老师商量下,少数服从多数。”

    刘秀英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路圆满瞧着前排出租车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便低声跟刘秀英解释:

    “我担心的是要是真的签了独家,以后你们学校就被动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万一有一天他不反悔不赞助你们学校了,到时候你们还是要到处去寻找赞助单位。还有,一旦他成了独家赞助商,会不会要求你们学校或者学生去做那些可能会影响学校秩序或者声誉的宣传呢?当然,成为独家赞助也是好处了,一个学期给你2万,一年就是四万,再加上学费、补课费,你能实现盈利了。”

    说完了利弊,路圆满又接着说:“我的意见仅供参考,具体要不要签独家,还是你自己来决定。”

    刘秀英琢磨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下车出租车,刘秀英才拉着路圆满问:“那我要是答应了他们的独家,你还会帮我吗?”

    路圆满叹口气,说:“我做事肯定善始善终,我会帮你跟他们谈条件的,不然凭着你和杨薇薇,我担心你们被人骗得死了连裤衩子都穿不上。”

    刘秀英摸着心窝子舒了口气,接着问:“咱们还能找到别的赞助企业码?”

    路圆满摇摇头,“我不能保证。”

    走到主街时,路圆满瞧着

    张亮的二手电器铺关着门,多看了两眼,跟刘秀英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跟我说。”

    路圆满先去了自家小卖部,路志坚正美滋滋地品着程昱带过来的铁观音,见到路圆满就招呼她过来喝茶,“小程带过来的茶叶还真不错,喷香喷香的,快来尝尝。”

    路圆满笑:“南方人泡铁观音得用专门的茶具,哪儿有您这样用大茶缸子泡的”,她说着嘟嘟嘴巴,似嗔似怪地说:“你还说程昱讲究呢,他就应该给您带套茶具来。”

    路志坚不似何秀红那般,能听得出路圆满隐藏在这句话背后七弯八拐的心思,他客观地跟自家闺女说:“瞧你这孩子,人家送头猪还得送个圈不成。”

    路圆满笑,说:“爸,咱又不是没钱,不用他送,我下午去给您买。”

    她从有些掉漆的大茶缸子里倒出半杯茶水来,一口喝下,浓郁的茶香气就散在口腔中,“这茶确实不错,真香,对了爸,张亮那铺子今儿怎么没开啊?”

    张亮和他媳妇一年365天,就过年休息一周,其余时间早8点晚8点,风雨无阻。他们家的店关着,还真是稀罕事儿。

    “不知道啊,我还纳闷呢,早起就没开门,问了陈大娘,他也不知道,我还去张亮家里瞧了,也没人。”

    “确实挺奇怪的,他们要是回老家了肯定会跟咱们或者陈大娘说一声的啊,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路志坚不以为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能出什么事儿。估计就是跑出去玩了,我前两天还听他念叨说想带媳妇、儿子去故宫玩,说来燕市四五年了,一次故宫都没去过。”

    路圆满点头:“那有可能。”

    张亮原也是农村的,后来招工去了市里的一家生产电器的工厂做了工人,还没在城里买房、站住脚跟,工厂就发不出工资来,他们这批从农村招工来的就成了第一批下岗的工人。

    张亮就带着老婆来燕市打工。在厂里待了几年,仗着对电器结构的了解,去修理铺子当学徒,学了维修电器的手艺后,就搬来路家河村,在这里开起了二手电器铺,收入比以前在工厂时翻了好几倍,算是村中租户里收入中等的那一批。

    收入好起来之后,张亮将小儿子接到身边来,在青苗小学上学,据说老

    家还有个闺女,从没来过燕市,张亮夫妻也就每年春节时回去一次。

    在路家河村,像张亮这样,只带一个孩子在身边,其他孩子放到老家做留守儿童的大有人在,重男轻女的就带儿子在身边,有偏疼更小孩子的就把最小的孩子放在身边,需要大孩子做帮手就带大孩子在身边……每家情况都不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路圆满下午去华唐商场给路志坚买了套景德镇出的功夫茶具,路志坚稀罕得很,将茶具摆到了自家小卖部的门口,跟五叔、大河叔几个研究着这套茶具。

    端午节那天小轿车停在路家门口,又有个青年帅气的男子一趟趟往家里般东西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半个村子,好多村民闻讯借着买东西的名义跑来小卖部打听消息。

    打听那天上门是不是路圆满的对象,路志坚就笑着说:“不是的,就是大满的一个朋友。”

    村民不肯相信,再问路志坚就笑而不语。

    而何秀红也是,走到哪儿都有人问,她的回答就比路志坚详细多了。

    “还不是对象,是在追求我们家大满,我们大满还没答应……小伙子条件倒是不错,燕市人,在西关村开IT公司的,华清大学毕业,人长得标致,大高个,出手大方……在锦绣家园买了大复式,将来肯定就在这边生活了……”

    晚上刘秀英和杨薇薇结伴而来,因着有杨薇薇在,何秀红对刘秀英的态度也客气了许多。

    刘秀英是回了学校后,才从其他老师那里听到了路圆满的八卦。路圆满跟她在一块,从来只提公事儿,不提私事,所以八卦是真是假她无法判断。

    等杨薇薇下班回来,给补习班上完了课,刘秀英就拉住她,先是说了小熊方便面厂的事儿,又说起了路圆满的八卦。

    杨薇薇中秋节回家了一趟,虽然父母还没有同意她离职,但因为是过节,对她的态度稍有缓和,留她吃了顿团圆,又在家里住了一宿,今天下班后才回到路家河村,路圆满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此时听说,虽然人不八卦,也坐不住了,想来听第一手资讯,刘秀英就在她屁股后面一起来了。

    路圆满将杨薇薇和刘秀英带到自己的房间去,笑着问道:“村里的流言都传到你们那里去了吗?”

    杨薇薇马

    上目光炯炯地问道:“所以传闻是真是假,你真的谈对象了?谈多久了,怎么都没听你说起过,长啥样啊,啥时候让我见见?”

    路圆满挠挠有些发热的耳朵尖说:“村里人传啥的都有,还有传言说我马上就要扯证的呢,人倒是有这么个人,就是我们还没谈对象,八字还没一撇,等万一我们要是真成了,再让你们瞧。”

    杨薇薇就紧盯着路圆满瞧,然后指着她笑了起来,“天呀,路圆满同学害羞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还是头一次看你害羞,看来你对那个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嘛!”

    路圆满就扬起下巴,“杨薇薇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害羞来着?你这人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了,一点都不像你了。”

    她又转向刘秀英,说道:“瞧见了没,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他们两个刘秀英一个都不敢得罪,只能哼哼哈哈地陪笑。

    杨薇薇也不是个追根问底非要问路圆满的感情,听路圆满这么说就点了头说:“行,到时候一定要让我见见,我帮你把关。”

    路圆满答应一声,又转向刘秀英,问道:“你想好了吗?”

    刘秀英摇摇头,“一会儿想接受,一会儿又觉得不好,两种想法在我脑袋里头打架。”

    杨薇薇就插嘴道:“我同意路圆满的想法。咱们青苗小学首先是所学校,不能被资本裹挟,大满的顾虑是对的。”

    见路圆满和杨薇薇的意见一致,刘秀英也咬咬牙,拍了下大腿,说:“行,那咱就不要这个独家赞助!”

    干脆利落了一回之后,刘秀英又陷入到忧虑中,“不让做独家了,那个孙总还能给咱们赞助吗?”

    路圆满想了想,“一半一半吧,我想,孙总提出想做我们的独家赞助单位,一定是看中了我们报告里关于给企业带来的好处那一项。”她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燕市类似于咱们这样的学校也不少,他可以照抄我们的方式,找另外一家农民工子弟学校做独家赞助。”

    刘秀英立时有些着急,问:“那怎么办,咱们岂不是帮着别人做嫁衣了?”

    路圆满摇摇头,说:“只是有这种可能,算了,先不提这事儿,既然你做出了决定,那明天咱们就去儿童服装厂,至于小熊厂那里,明天我给周

    洁打了电话探探口风,稍微抻两天再上门拜访。”

    几人正说着,路圆满的电话响了,路圆满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连忙用手掌捂住屏幕,轻轻咳嗽一声,拿起电话就往里屋走:“我去接个电话。”

    杨薇薇脸上就露出个打趣的笑容来,“你接电话吧,我们这就走了。”

    从儿童服装厂出来,刘秀英一脸沮丧,瞧着路圆满的脸色,试探着说:“要不,就让小熊方便厂做独家赞助得了,反正学校是我的,我不同意的事,他也干不成。”

    他们刚刚见到了儿童服装厂的负责领导,人家也客气得很,当时就让财务给开了一千块钱的支票。

    他们本来就是来化缘的,可是被人当成是叫花子打发,心里难免不太舒服,这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刘秀英犹豫了下,还是拿上了,还给开了收条。

    受到了打击,刘秀英就没像以前那么有信心了,又想起孙书海的好来,起了吃“回头草”的心思。

    路圆满:“我听周洁的意思,好像还是挺想给青苗小学赞助的,如果不是独家赞助,或者不给独家赞助限定苛刻的要求就好了。不然这样,咱们再去和他们聊聊,你再做决定。”

    段书海想做独家赞助,愿意出更多的钱,肯定会设置对企业有利的条件,主要是看这些条件对学校、学生们有没有损失,损失有多大。

    “这样吧,这次咱们不去他们公司了,邀请他们来学校参观,看看咱们学校学生们的风采。”路圆满说。

    刘秀英本来担心路圆满会把自己大骂一顿,说自己出尔反尔,眼里只看得到利益什么的,没想到路圆满不光没骂自己,还积极地帮助自己,不由得心中惭愧,感觉路圆满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又拔高了一层。

    路圆满当下就给周洁打电话,邀请她和孙书海来学校参观,周洁倒是没有拒绝,说是得问问孙书海的意见,又说孙书海明天要出差,得一周左右才能回来。

    按下挂断键,路圆满回忆了下刚刚和周洁的对话,笑了下,说道:“我觉得孙总还是挺有诚意的,不然周洁也不会跟我说得这么详细,还告诉我老板要出差。”

    不过,有诚意是一回事,能不能谈拢、达成一致就是另外一回事。

    刘秀英

    听了路圆满的话,也没多想,心情却好了起来。

    中秋过后的一周是秋分节,何秀红包了饺子,让路圆满邀请程昱晚上过来吃饭,还专门叮嘱道:“千万别让小程再带东西过来了,跟他说,他要还是这么客气,以后就不请他来家了。”

    程昱晚上还是带了礼物来,他一进门就声明,“不是买的,是我自己种的,上次大满尝过了,说还挺好吃的,带一些给叔叔阿姨也尝尝。”

    “好,好,这个好!”何秀红笑呵呵地说,“以前种地时觉得种地太累,又赚不来钱,现在没地了吧,又天天想着能有块自己的地,种点放心菜吃就好了。”

    程昱:“阿姨,我跟您一个感觉。您见过我那块菜地,面积着实不小,我种菜的水平也确实业余,我又只有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那块菜地就只利用起了一小半,跟闹着玩似的。您要是不嫌弃,我就把那块菜园子交托给您两位了,您和叔叔是专家,肯定比我强得多,过一阵子天气凉了,咱们还可以弄个大棚。自己种的菜味道好,吃着还放心。”

    何秀红就很是心动,嘴上却说:“这不好吧,毕竟是你家,再说还要保护隐私的,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程昱就笑,“我就一个单身汉,没有秘密隐私的,我的家,其实算不上家,就是座房子,空旷得很,我自己在家时,讲电话会有回声,你们要是能时不时的去一次,还能多增加些人气。”

    何秀红的笑容就更大了,“你说得也是,那么大的房子一个人住,确实少了些人气,既然你信得过我们,那我们就帮你种着,到时候那个大棚我找人来搭,咱们村里就有会干这个的。”

    “妈!”路圆满不满地看向何秀红,她还真要去占领程昱的菜园子啊,说着说着还规划起来了!程昱和自家关系还没到这份上。

    又瞪了眼程昱,这家伙也太会顺杆子爬了。

    程昱接收到她的目光对她笑笑,又跟何秀红说:“成,您定。”

    何秀红包了好几种馅的饺子,茴香猪肉的,牛肉荸荠的,韭菜鸡蛋的,程昱大口吃得喷香,何秀红笑眯眯地看着,一脸慈祥和满足。

    路圆满忽地就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猪时,何秀红也经常这样站在猪圈旁边,久久凝视着小猪仔吃食,期盼它赶紧长

    肥,过年好宰了吃肉的。

    “想什么呢,赶紧吃饺子,看都凉了。”

    何秀红终于将眼神从程昱那里转移到自家闺女身上。

    路圆满赶紧将脑子里毫无联想清除干净,吃着碗里茴香陷的饺子。

    路圆满一家三口都超爱吃茴香陷,不管是饺子还是包子。但茴香这种东西就跟香菜似的,有人喜欢就有人讨厌,何秀红瞧着程昱也很爱吃茴香陷,心说果然是天生的缘分,连口味都和自家人相似。

    她喝了口饺子汤说:“买的茴香吃着总觉得缺了点味道,等回头咱们自己种点,现摘现包,那才叫好吃。”

    路圆满忍不住问:“妈,你不会已经规划好了那菜园子里都种些啥吧?就没见过您这么不见外的,人就客气客气,您还当真了。”

    程昱立刻擦了下嘴巴,声明:“我不是客气,我是真心实意的!”

    何秀红睨了路圆满一眼:“听见了没?我们一个愿打一打愿挨!”

    路圆满照例送程昱出门,下弦月被薄薄的云彩挡住了下半边,只露出个弯弯的小勾子。

    程昱站在门口侧墙边,不动了,路圆满往四边看看,没发现程昱的车,便问道:“你没开车?”

    程昱望着她回答:“嗯,知道会陪着叔叔阿姨喝点酒,就没开车。”

    今天几人没喝白酒,就喝了一点啤酒,4个人才喝了两瓶,着实不多,只是应景而已。

    路圆满:“哦,那你还是走回去呀?”

    程昱点点头,“享受过了家庭的温暖,再回归到一个人的孤独。”

    妈呀,这话说的,路圆满嗤笑一声,“你《读者》、《青年文摘》看多了吧,矫情死了!”

    程昱“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不是矫情,真是有感而发。你家就是我小时候向往的家庭的样子,你父母就是我幻想中的父母,跟他们在一起,我感到了被疼爱、被关注,大满,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家,你的父母,还有……你!”

    猝不及防,路圆满心中猛然一悸,只觉得有个东西在心上弹了一下,又迅速跳到下腹部,震得身体酥酥麻麻,很舒服。

    她很是慌乱,脑子一木,脱口而出,“那你给我妈当干儿子好了。”

    程昱

    挪动脚步,离她近了些,“你认真的?”

    路圆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尬笑着说:“这不是开玩笑嘛。”

    她忽然觉得自己垂在身下的手被人碰了下,低头去看,正看见程昱缓慢收回去的胳膊。

    程昱:“当干儿子也不是不是,只要不是一直都是干儿子就好。”

    路圆满盯着程昱的胳膊,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被他碰过的手背处灼热、发烫起来。她连忙背在身后,用一只手揉搓着那块,目光定在自家大门上,“天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程昱站着没动。

    虽然已经快要9点钟了,路边仍时不时有晚归的人,好奇地朝着路圆满和程昱这里使劲地瞧。路圆满没注意这些人里时不时有本村的人,如果有,那么明天新的八卦又会传遍半个村子,不知道这次又会传成什么样。

    路圆满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现在有些紧张,程昱的压迫感太强了,侵袭着她周边的空气、视野。

    程昱:“后天中午有没有空?”

    路圆满扬起脖子,问:“有空如何,没空又如何?”

    程昱笑,忽地抬起头,迅速地点了下路圆满的下巴,轻柔得很,几乎让路圆满以为刚刚只是错觉,但被程昱碰过的下巴却和手背一样,都发起热来。

    路圆满伸手手背在下巴上胡撸一把,炸毛了的猫一般地瞪着眼睛说:“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程昱还是笑,轻柔地说道:“好。”又回答路圆满刚刚的问话,说:“如果你有空,我们就去新开的沪菜馆吃饭,如果你没空我们就改到晚上,那么大满小姐,你选中午还是晚上呢?”

    路圆满正想说,不管是中午晚上她都不去,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大满。”

    听到这个声音,路圆满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下了,这个声音,真是久违了。

    程昱微微侧身,站到路圆满侧边,跟他一起,看向了来人。

    路灯虽然不甚明亮,但也足以看清正走走过来的人,是孙佳。

    九月中下旬的天气里,她还穿着单薄的裙装,大概是冷了,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哦”,路圆满敷衍地对她点了下头。

    自从两人闹掰之后,就再没联系过。孙佳她妈倒是跟何秀红念叨过好一次,话里话外指责路圆满干涉太多,说只要以后路圆满不再管孙佳和她对象的事儿,两人就还是好朋友。何秀红哪儿听得了这个,当即就把孙佳她妈喷个狗血淋头,好一阵子见到何秀红都绕道走。

    路圆满对孙佳一直都有童年一起长大的感觉做羁绊,长大后对她也一直很容忍,但路圆满着实不是个好脾气的,她对孙佳彻底失望了,便不会再吃“回头草”,在村里遇见过两次,也是双方漠然避过眼去。

    孙佳忽然叫她,还挺意外的,但路圆满的回应也就仅限于此了。

    孙佳却没有就此走开,反而快走两步上前,站到程昱和路圆满的面前,迅速打量了程昱一番后,有些兴奋地问:“大满,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可真帅,你怎么都没和我说?”

    这表情,这语气,就好似她和路圆满的矛盾从没有出现,两人未曾决裂一般,这让路圆满很不舒服。

    她靠到了墙上,抱住胳膊,准备摆出一个酷酷的慵懒的,满不在乎的造型,说道:“我跟你说得着么!”

    后背刚贴在被秋风吹凉的墙面上,就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侧头就看到程昱又近了些的脸庞,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墙面凉。”

    他的手很大,很热,好像还会放电,路圆满的整个手臂都麻了。她心里头混乱一片,再没有心思去管孙佳,伸手推下下程昱,“赶紧回去。”便匆匆跑回家,还把院门给关上了。

    一直跑到自己房间,将房门关好,才靠在门上呼呼喘粗气,一会儿之后,手臂酥麻的感觉淡下去,又抬起右手放在自己面前仔细看着,刚刚碰到了他那里,是胸膛吗,好硬,那手感,好事是垫了层海绵的硬石板,摸着还挺舒服的,她不由得双手捂脸,“咯咯”地笑起来。

    门外的程昱和孙佳都没有走。

    程昱盯着被关上的院门看,听到开门关门响,还在原地站着,眼神迷离而陶醉,却被身后孙佳的声音打断。

    “帅哥,你是大满的男朋友吧?我是她的发小,我叫孙佳,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是最好的朋友……”

    程昱转身,大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好似没听见孙佳的话,也不知道旁边还有

    个人。

    孙佳弄了个大红脸,朝着程昱的背影小声地喊了声:“没礼貌!”

    孙佳第二天出现在了路家的客厅里,何秀红对她再没了往日的热情。

    以往,何秀红对她好都是基于她是女儿好朋友的基础之上的,现在这个基础没了,何秀红又知道她和自家女儿产生矛盾的原因,凭着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给孙佳好脸色?

    何况,这个孙佳刚刚还准备偷偷绕过自己过去敲路圆满的门。

    “大满还在睡觉,不到9点是不会起来的,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可别迟到喽。”

    何秀红还保持着语言上的客气,但这客气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赶客。

    孙佳:“您不叫她起来吃早餐?我记得您说过不吃早餐容易得胆结石。”

    何秀红见她不识趣,便有些不客气了,“得了胆结石就治,也不是大毛病,她高兴睡就睡!”

    孙佳委委屈屈,“阿姨,以前是我错了,我年纪小不懂事,我被鬼迷了心窍,现在我知道错了,所以来请求大满的原谅。”然后她又用类似告状的语气说:“我昨天就想跟大满道歉来着,可她一见我就说关我啥事,把我关到远门外了。”

    何秀红心说,这孩子还真是拎不清,跑到自己面前来告闺女的状,不知道她是路家河村出了名的护犊子嘛,漫说这事上路圆满做得没错,便是错了又如何,自己还能帮着她这个外人责怪闺女不成?

    何秀红有些烦了,准备去拿了笤帚扫地。

    当着客人的面扫地就是赶客的意思。

    “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不参与。”

    路圆满穿着厚睡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窗口经过。

    “妈,这天是真凉了,都给我冻醒了,我得换厚被子了。”

    哈欠打到一半,她看见了孙佳。

    何秀红左右笤帚,右手簸箕,赶客的意思明显。

    路圆满:“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说,没事就走吧,咱们现在不是可以互相串门的关系。”

    孙佳紧走两步凑过来,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大满,以前是我不对,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就原谅我吧。”

    路圆满手掌伸出,在孙佳面前晃了晃,“孙佳,你知道的,我这人

    不管以前关系多好,翻脸就不认人,我跟你已经翻脸了,你再说什么只能是自取其辱。”

    孙佳脸上露出些难过的表情,说:“大满,我确实有事找你。”

    她瞄向何秀红,见她母老虎般大马金刀地站在那里,又惧怕地转头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看懂了她的意思,她想要单独谈。

    路圆满却不可能如了她的意:“你要说什么就在这儿说,我的事儿我妈都知道。”

    孙佳的目光在路圆满和何秀红身上瞄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说:“大满,我,我想跟你借点钱,不用太多,十万就行,就是你们家一个月多的房租,再说你现在也找了个开公司的老板,就更不缺钱了,借给我,我肯定尽快还给你!”

    路圆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孙佳,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般。好一会儿之后,路圆满才说:“钱我是不会借给你的,孙佳你走吧,就当初二那年闹矛盾我们就掰了。”

    孙佳急了,“大满,我从来没跟你借过钱,这次真是有急用,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

    何秀红拎着笤帚和簸箕过来,笤帚在孙佳脚底下倒着,孙佳节节后退,被逼到了门槛处。

    何秀红站直了身子说:“钱都是我和大满她爸的,大满没钱借给你,死了这条心吧,以后别来我们家!”

    孙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自揣骂不过何秀红更加打不过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这死孩子,咋变成这样了,小时候挺老实一孩子,这会儿还学会借钱了,张口就是十万,她咋不去抢。”

    何秀红将扫帚、簸箕往旁边一丢,有些痛心地说,“都是那个什么老总把这孩子给带坏了!”

    孙佳的父母整天在村里晃悠着,天天吹嘘找了个好女婿,孙佳自己也好模好样,哪有着急用钱的样子。

    路圆满想起孙佳对自己规劝的抗拒,脑中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她没有抓过,但也没有深究,只是对着何秀红笑了下,说:“大概不是人家变了,是咱们一直都没了解过人家。”

    何秀红叹口气,说:“也是,人心隔肚皮。闺女,别难受,这样的朋友有了不如没有。”

    路圆满笑了下:“妈我不难过,跟她绝交那天我倒是有点难过,早就过去了。”她拍了下自己的胸脯,“你闺女我随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她对我好,我就对她好,她不对我好,我凭什么要对她好。”!

    第32章 好上了

    中午11:30,程昱把车停在村口,打电话叫路圆满出来。

    路圆满在穿衣镜前照了一个多小时了,换了好几套衣服都觉不满意,最后只得随便选了套何秀红去年在商场里买的粉紫色厚款长袖衬衫样式的上衣,套一件米白色的短款毛背心,下身穿窄腿牛仔裤,黑色短筒皮鞋。

    路圆满坐到梳妆镜前,掏出口红在嘴唇上点了两下,抿抿嘴唇涂抹均匀,又将耳侧的两缕头发用小皮筋在脑后扎起。最后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选了一对珍珠耳钉带上。又去穿衣镜前前后左右的照,这才满意地出门。

    路过客厅时,扬声朝里面喊:“妈我出去吃饭了。”

    何秀红从厨房里弹出个脑袋来,瞧着路圆满这一身装扮,禁不住笑起来,她这傻闺女,终于开窍了。

    “去吧,正好该换季了,吃完了饭再去逛逛街买买衣服。对了,带着钱和卡去,别花人家的钱。”

    听何秀红这意思,好像知道她是和程昱一块吃饭似的,路圆满耳朵梢又发红了。

    快到村口时,崔新红带着玲玲迎面走过来,对着路圆满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睛就露出惊艳的神色,夸张地笑着说:“我还说咱村啥时候来了个大美女呢,原来是大满啊,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约会吧。”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崔新红对公婆的态度来了180°的大转弯,孝顺得不行,每天做饭,伺候二老,晚上还给倒洗脚水,哄得张翠环对她的态度有所好转,有时候会给她点好脸色,两人之间的关系暂时有所缓和。

    路圆满的事情,何秀红可以和村里人瞎说,但是跟自己的两个亲戚兼闺蜜肯定得说实话,崔新红也就知道了,每次见面都打趣路圆满。

    路圆满顶烦这一点的,就没回答崔新红的话,而是微躬了身子和玲玲闲聊了两句,而后就站起来跟崔新红摆了下手,“嫂子我走了。”

    崔新红瞧着她走远了才轻轻慢慢收回眼神,“个臭丫头,拽什么拽,真是好命,就是投了个好胎!”

    玲玲:“妈妈你在说小姑姑吗?”

    崔新红被吓了一跳,连忙叮嘱女儿,“不是说小姑姑,你千万别把妈妈刚刚的话学给奶奶听,知道了吗?”

    玲玲懵懂,但还是听话地点头:“好的妈妈”。

    路圆满一出村口就看见了程昱的车,比车子更早进入视野中的是程昱本人。

    一身藏蓝色的合体西装,衬得他愈加长身玉立,挺拔如松,端正地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站了很多很久,就这样望着村口方向,让人一走出来,就能看到他帅气的脸庞,看见他含笑的黑幽双眼。

    那双眼睛一碰触到她,骤然发亮,在她身上打了转儿后,就露出惊艳之色来。让路圆满心中升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她走到程昱面前,笑着说:“怎么穿起西装来了?”

    程昱拉拉自己的衣服领子,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当然要郑重些……上午专门去买的新衣服,看着还可以吗?”

    路圆满挑着眼皮看他一眼,又垂下去,违心地回答说:“还行吧。什么约会啊,我就是蹭顿饭吃而已。”她又补充一句,“不吃白不吃。”

    程昱不以为意地笑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路圆满坐进去,一路开车到华唐商场。

    从门口到餐饮所在的四层,一路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看,盯得路圆满很是不自在,一会摸摸头发,一会儿又拉拉自己的衣服,小声问程昱:“他们在看什么呀,有什么可看的?”

    程昱侧低下头来,对着她的耳朵说:“我们男俊女美,难免吸引旁人目光。”

    路圆满侧头眨巴着眼睛:“天呀程昱,程总,这样的话我也只敢在心里头想想,不好意思说出口,没想到您脸皮比我还厚!”

    程昱笑,摸摸自己的脸,又把脸凑到她身边,说:“我觉得不厚,要不你捏捏,看看到底厚不厚。”

    路圆满耳尖又是一热,连忙将他推到一边,“去你的,我才不捏!”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还是一对长相、身高无一不拔尖的情侣,怎能不吸人眼球。

    这会儿正是吃饭时间,人群分散成两波,更多的人往地下一层而去,地下一层有很多美食档口和摊位,食物丰富、价格亲民,是很多公司职员的首选,较少的一波人往四楼,饭店集中的楼层而去。

    四楼新开的这家沪市风味菜馆是家分店,今年年初在王府井开了总店,看来效

    益很不错,下半年就开了分店。

    服务员都是二十来岁的长得精神的小姑娘、小伙子,一路指引着两人到程昱提前定好的位置。靠着窗,旁边还有绿植遮挡,是个幽静又隐秘的位置。这家店比周围几家店装修都更精致,座位和座位之间的区隔也更大。

    “开业的时候我来过一次,味道还不错。在北方很少吃到这么正宗的沪菜。”程昱将菜单递给路圆满。

    路圆满推了回去,说:“你点吧,我没有忌口,我没去过沪市,也没吃过正宗的沪菜。”

    程昱听着这怎么有点阴阳怪气的的,他去看路圆满,对方一脸坦荡,好似就是他多想了。

    他没多想,路圆满就是话中有话,只不过这话是自己从嘴巴里吐出去的,根本没经过大脑思考,大概是哪根筋忽然搭错了吧,她习惯有话直说,这么意有所指,又酸了吧唧的不是她的风格。

    点好了菜,服务员先上了一扎鲜榨橙汁,程昱帮路圆满倒了一杯,说:“我跟你说说我和梁晶莹之间的事情吧。”

    路圆满喝了口果汁,“你想说就说呗。”

    程昱:“我父亲在自己做企业之前是市棉纺二厂的厂长,梁晶莹的父亲是厂里的分管技术的副厂长,两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我14岁时被接到城里自然就和她她认识了,只是认识而已,几乎没有交集。高中毕业后,梁晶莹去港城留学,学习企业人力资源管理,毕业后,在港城的大企业工作过两年。后来她回国,知道我自己在做企业,就找了我,我觉得她是个人才,便高薪聘请她来公司担任人力资源总监,希望能通过她的专业知识,帮助智睿更好地发展。”

    路圆满捧着玻璃杯,小口地啜饮,看似听得漫不经心,微微偏过来的头却暴露了她正在认真地听。

    程昱接着说:“她来到智睿后,对企业的人力资源做了规划和调整,很有成效,我认可她的能力。她对我比别的下属对我更亲近些,比如偶尔问问吃没吃饭,喝了多少酒这些,我没意识到不对,毕竟比起别人来,我们算是以前就认识的。”

    程昱也喝了口橙汁,这种饮料女生喜欢,但对他来说太酸太甜。他瞧见了路圆满嘴角轻撇了下,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又是一笑,接着说:

    “我请你来办

    公室那次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梁晶莹这般样子,失了礼貌,没有分寸,我当时也没想太多,直到在饭店那次,我才意识到不对劲儿。你离开后我就找她谈了话,她和我表白,我拒绝了她。既然彼此挑明,在待在同一家公司里就不合适了,我便将她调去了上海分公司。”

    “我和梁晶莹的关系仅限于此,都讲给你听了。”

    程昱说完就盯着路圆满看。

    路圆满就抱着杯子“噢”了一声。

    程昱:“噢是什么意思?”

    服务员开始上菜,一盘白切鸡,一盘四喜烤麸,一盘糖醋小排,一盘熏鱼,另有两道凉拌青菜,菜量少而精致。

    路圆满拿起筷子,说:“噢当然是知道了的意思。”

    程昱:“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路圆满:“你不是你们的关系非常简单嘛,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程昱:“那好,你想起来什么随时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别在心里留下疙瘩就好。”

    路圆满瞧着眼前的几盘菜,说:“我要动筷子喽。”

    程昱忙说:“你吃,这是几道小菜,尝尝鲜。”

    路圆满夹了块小排骨,是凉菜,甜甜的,还有些酥脆,她勉强吃完了一个,赶紧喝橙汁。

    程昱笑:“吃不惯吗?”

    路圆满点头:“味道好怪。”她看着其他几盘菜,不太敢夹了,问:“这几道不会都是甜的吧?”

    程昱:“都有一点甜,但没排骨那么甜。”

    路圆满夹了一点点尝了一口,确实没没那么甜,这才放心。

    程昱:“下次我们还是去吃改良后的沪菜,更符合北方人的口味。”

    路圆满忽然开口:“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呀?”

    程昱还正想着下次带路圆满去哪里吃呢,冷不防就听到了这个问题,忙放下筷子,擦擦嘴巴,坐正了身体说道:

    “我是14岁,上初中时才转来燕市,乡下和首都的教育差距是天壤之别,我跟不上城里的教学进度,就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上了华清大学,我的压力更大,同学们都是各地的高考状元,能力非常强,为了维持良好的学习成绩,也为了赚些钱早点实

    现经济独立,我每天都呆在课堂里或者实验室里,唯一一些空余时间,都用来锻炼身体了。”

    程昱望着路圆满说:“你说,我哪儿有时间交女朋友,更重要的是,我没有遇上喜欢的,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知道怦然心动的滋味。”

    热气从耳尖一直蔓延到全身,路圆满浑身发烫,忙伸手挡住程昱的视线,“你别盯着我。”

    程昱垂下头去笑,“好,我不看你了。”

    路圆满摸摸发烫的脸颊,等脸上的热度稍稍退去,问:“那除了梁晶莹,还有女孩喜欢你吗?”

    程昱就认真地想,想了一会儿说:“高中时有个后座的女孩天天给我买早点,上大学时,有别系的学妹给我送过情书,在就没有了。”

    路圆满:“看来你还挺受欢迎的,上班之后就没有了?”

    程昱:“没有,应该没有了,至少我不知道。”

    路圆满:“可我瞧着你不像没谈过女朋友的,像个老手。”

    服务员端了其他菜品上来,程昱示意路圆满尝一尝,笑着说:“我的种种行为都是由心而发,你觉得我像老手,是因为我……”

    他凝视着路圆满的双眼。

    路圆满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了不得的话,下一秒,一句“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响在耳边。

    路圆满觉得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脑袋又晕又胀,她连忙捂住脸,趴在了桌上,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热流从脊骨流到心里,心脏砰砰跳得好似有人在耳边打鼓。

    程昱说完,猛灌一大口橙汁,然后小心地呼气,瞧着趴在桌上时不时动一下的路圆满,就又笑了起来。自从遇见路圆满,自从路圆满不那么排斥他,程昱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看到眼前这个人,甚至是只要想起她,听到个“路”字,听到“圆满”两个字,都能令他不自觉地咧嘴笑。

    “这句话不是很容易就说出口的,昨天我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又练习了无数遍,才能在今天,在刚刚,把这句话自如地说出来。”

    程昱说着,轻轻拍拍路圆满露在外面的手,那只手“嗖”地一下被收回,像只惊慌逃窜的小老鼠,惹得程昱又想大笑,他连忙闭紧嘴巴,小声地笑。

    却还是被路圆满感觉到了,她猛

    地坐起来,有些恼,“你笑什么?”

    “对不起,大满,我一看见你血液就会流动得特别快,便会心情舒畅,脸上的肌肉就不受控制。”

    这句话的威力不次于那句“我喜欢你”,但路圆满经过上波冲击,已经产生了些抗体,明知道程昱是什么意思,却故意曲解,“就是觉得我好笑呗。”

    这句话一出口,路圆满打了个哆嗦,我的老天爷!这么娇嗲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吗?路圆满顿时觉得尴尬不已,正想着上个厕所逃避一下,便看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人,是个瘦高个穿着制服的传菜员。

    那服务员也正好端着菜盘子看过来,惊讶地喊了声“小房东,您来这儿吃饭了?”说着,还迅速地瞄了眼对面的程昱。

    “小黄,你不是干厨师的吗,怎么跑来当服务员了?”

    这是住在楼上202房间的小黄,厨师技校毕业后来了燕市,在村里亲戚家的小饭店当厨师。

    之前工作的饭店虽然小,但好歹也是个厨师,现在的饭店档次高了不知道多少,但却是个服务员,厨师是技术工种,服务员却没什么技术含量。

    小黄回答道:“我叔不想干了,想把小饭店盘出去回老家,我不想回去,看见这家新饭店招工我就来了,我是来干学徒的,他们说缺传菜员,让我先干着,等找到合适的就还让我去厨房。”

    路圆满看他放托盘上放着好几盘菜,连忙催促他,“赶紧去忙。”

    小黄赶紧半举着托盘小跑着离开。

    路圆满转回头来跟程昱解释了下小黄的身份,顺便将刚才的尴尬含混过去了。

    路圆满感觉,自己对程昱又亲近了许多,如果之前的情景再重现一次,她听到“我喜欢你”这句话时,恐怕也可以比较淡定地相对。

    两人随便聊着工作、生活当中的趣事,一顿午饭便吃完了,程昱正准备叫服务员结账,便听见远处传来清脆的玻璃碎裂之声,紧接着,一声粗犷的中年男声响起。

    “你他妈的没长眼睛啊!”

    一个年轻的男声惶恐而又慌乱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脚下一滑……”

    这个声音,好像是小黄。

    路圆满跟程昱说:“好像是我那租户

    ,我去看看。”

    饭店设计得曲径通幽,路圆满跟着声音绕了好几分钟才到达现场。

    这一路上,中年男声都在不停地怒骂着,从小王八蛋,到臭SB……不知道的还以为小黄刨了他家的祖坟。

    小黄一直在赔礼道歉,领班、大堂经理等饭店的工作人员也都在劝说、安抚,却都被中年男声的嗓门给盖了过去。

    路圆满站在不远处往过看着,一个眼熟的中年男人独自占据了一张六人桌,桌上摆了一大桌子菜,五副碗碟,却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中年男人靠边侧坐着,没有路圆满以为的浑身狼狈,只是黑皮鞋面被掉在地上的汤汁溅上了一些。小黄想帮他擦掉,他却抬起脚来从小黄头上迈过去躲避。

    这在本地方言里叫“迈毛儿”,用在成人身上是纯粹的侮辱。

    小黄也感受到了,半跪在他面前,半身的菜汁,眼圈红红,眼里头含着一泡眼泪,却强忍着不肯流下来。

    他的经理还站在旁边数落着他的不对。

    路圆满走了过来,站在小黄身后,说:“黄主任,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服务员只是溅了些汤汁在你的鞋面上,也非常诚恳地跟你道歉了,你至于这么不依不饶的吗?”路圆满将后面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杀了你全家。”吞了回去。

    中年男人陡然听到有人竟然认识自己,被吓了一跳,发现路圆满只是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小姑娘,便笑了起来,眼神意味不明地路圆满身上扫了一圈,说:“小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来学人打抱不平了,不简单啊,还知道我是谁。”

    路圆满正要说话,便觉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的视线完全遮住。

    程昱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黄主任对吧,看你也是有身份地位的,欺负一个服务员未免胜之不武。你如果觉得服务员的道歉不够有诚意,那就让警察来解决好了。”

    他说话时,后背震动,路圆满感觉那波动好似在敲击着自己的脑门。

    黄主任看到了程昱,脸上的表情才郑重起来,说道:“没你们的事儿,我劝你们别多管闲事。”

    路圆满从程昱身后探出头来,一改刚才的严肃,笑嘻嘻地说:“黄主任,你想不想知道我

    是怎么认识你的?你应该不记得,不过我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噢,谁让你那时候。”路圆满比了个手势,也不管他看没看懂,继续说:“路家河村,治保队,晚上。”

    黄主任浑身一颤,眼睛瞪圆了,有些惊恐地盯着路圆满,心里头翻江倒海,他非常确定不认识这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也是正经姑娘,可怎么知道那天的事情?

    那天的事情是他平生之齿,也是最不为人知的隐秘,他咬牙切齿地望向又被程昱挡住的位置,说:“你想怎么样?”

    路圆满的声音自程昱背后传来,说:“跟服务员道歉!”

    黄主任怒瞪着眼睛,张张嘴巴,看了路圆满和程昱好一会儿之后才咬咬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路圆满笑着,指指小黄的方向,说:“不是跟我们,是跟他。”

    黄主任只好朝着小黄的方向又重复着说了一遍。

    一会儿之后,路圆满和程昱对视一眼,程昱笑着拉了路圆满的手:“咱们走吧。”

    路圆满点点头,也没管黄主任心里头怎么咒骂他们,跟着程昱一块走了出来。

    一旁的小黄低垂着头,也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走出来,等走出一段距离,路圆满回头,便听见小黄蔫蔫地说:“小房东,刚才,刚才麻烦你们替我出头。”

    路圆满:“不客气,以后碰到这样的人不用惯着他们。”路圆满轻蔑地笑了下,想起那天晚上黄主任的狼狈样子,说,“这样的人,表面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越让着他们,他们就越嚣张,软的欺负硬的怕。”

    小黄有些懵,不明白路圆满这番话的意思,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听见有人叫他,转头去看,是领班,连忙跟路圆满两人说了声再见,匆匆跑走了。

    路圆满瞧了眼他细瘦的背影,随着程昱往扶梯的方向走,说:“其实我不爱打抱不平,就是看不惯,那个黄主任明明就是请的人都没来,心中不舒坦,想找人撒气。一个服务员,还不到20岁,这年龄,大概比他儿子还小,他却不依不饶地辱骂,像是要把人踹进烂泥里,再踩上几脚。他也就从小黄这样没权没势的小孩子身上找优越感,这种人最恶心了,真让人瞧不上!”

    有个小孩子疯跑过

    来,怕撞到路圆满,程昱忙揽了她一下,将她搂在怀里,又迅速分开,但却不肯离她太远,随着两人走动的幅度,胳膊时不时地碰撞一下。路圆满连忙往旁边躲避,程昱却又不动声色地紧贴过来。

    程昱:“我也看不惯,但如果换成是我,我大概不会去管。我自己做不到,你却能做到,我很佩服你。”

    路圆满看他一眼,笑了下,然后又转回头去,说:“我就怕好心办坏事。也许对于小黄来说,本来忍一忍就可以过去的事儿,我们非要横插一杠子,把事情变得复杂了。”

    路圆满回忆起刚刚自己要求黄主任道歉时,最先出声反对的不是黄主任,而是小黄,他朝着路圆满连连摆手,哀求着,“不用道歉的,我没事。”

    黄主任就笑了,对路圆满说:“小丫头,都看见了吧,不是我不愿意道歉,是这个服务员他不需要。”

    程昱:“他不需要我们需要,你辱骂人的脏话污染了我们的耳朵,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用餐体验。”

    路圆满:“你如果不道歉,我们就去对面找找你们单位,问问你身为一个干部,哪儿来这么大的权利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

    黄主任怨恨的目光在程昱和路圆满身上打了几个转儿,最后嘴巴张张,不情愿地又说了声“对不起。”

    两人上了下行的扶梯,路圆满靠右侧站着,程昱站到了她的旁边。

    “谢谢你啊,刚才为了捡起我差点掉在地上的面子,让黄主任跟我道歉。”路圆满开口说。

    程昱笑:“这有什么可谢的,谁让你是我的女朋友呢,我不维护你,维护谁?”

    听到“女朋友”这二个字,路圆满心弦又是一悸,嗔怪地看了程昱一眼,却也没再说否认的话。

    程昱一直观察着路圆满的表情,此时欣喜不已,耳边“嗡嗡”地响着血液在身体里极速流转的声音,激动的心情无法排解,他简直想原地来个后空翻然后一口气跑到楼下去,跟全世界的人宣布他有女朋友了!

    等到扶梯下到二楼,程昱还呆呆地站着,像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要不是路圆满拉了他一把,险些被电梯带个趔趄。

    “傻样!”路圆满眉眼含笑,轻轻拍了下程昱的胳膊。

    程昱顺势按

    住了路圆满的手,想要握住,路圆满灵活地抽出,往前跑了两步,跟程昱挥手:“你赶紧回去上班吧,我要去逛街了!”

    程昱怎么肯现在就跟她分开?这会儿公司就是有天大的事儿等着他处理,他也觉不在乎,眼里心里只容得下路圆满,他大跨步追上去,没敢再去牵路圆满的手,就紧贴着她的身侧走,“公司没事,我陪你逛街。”

    下午4点多,路圆满才提着几个手提袋回了家。

    何秀红瞧着自家闺女粉面桃腮、眉眼含春的模样便知道这顿饭吃出了巨大的进展。

    她也没问,去翻看那几个手提袋,问:“这些衣服你自己花的钱还是程昱花的?”

    路圆满听到程昱的名字,眼神游移,一阵不自在后回答:“当然是我自己花的,他倒是想给我花,我不是没给机会么!”

    何秀红嘿嘿笑,“对,但也不能一直不给他机会,那样就显得生疏,时间长了他心里该不舒服了。”

    这都是何秀红的经验之谈,瞧瞧她和路志坚几十年了感情不变,就知道听她妈的准没错,路圆满点点头记在心里,决定下次就给程昱这个机会。

    “妈,你说人跟人之间的感觉奇怪不?我第一次看见他时,就觉得他高大帅气,有股子特殊的,说不上来的气质,就跟港城电视剧里那些商业精英似的,但是总有种隔着荧幕看的不真实感,面对面站着,也好似间隔着一个屏幕,可是现在我觉得是屏幕的人走下了荧幕,就在我身边,有血有肉,会说会笑。”

    “妈你知道吗,越跟他相处,就越能发现他更多的优点,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

    路圆满又大又圆的眼睛眨啊眨,眨出了少女初尝情爱滋味,既想全世界都知道,又不好意思对人讲的千回百转的心思。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打趣般地问:“他是谁?”

    “妈!”路圆满这一声妈叫得一波二折。

    何秀红哈哈大笑起来,瞧着自家姑娘的脸、耳朵都红了,怕把姑娘真给笑恼了,忙止住笑声,“你和程昱确定关系了?”

    路圆满嘴唇蠕蠕,“反正,反正他说他女朋友,我没有否认。”

    她窝在沙发上,把脸埋进膝盖里,说:“程昱高兴得像个傻子,我看着他高兴成那

    样,就觉得自己做了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

    何秀红坐到路圆满旁边,拍拍闺女的后背,心里也是高兴的不行。

    这是自己和丈夫全身心疼爱,呵护着长大的小姑娘,他们希望路圆满一辈子活得丰衣足食、快快乐乐。有个程昱这样一个既有条件又有能力的男人这么喜欢着自家闺女,哪能不让她倍感欣慰。

    同一时间的程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发呆傻乐,殊不知外面的员工已经炸了锅,都在讨论他们的老板今天为啥这样反常。

    一脸春风得意,笑容可掬,主动和每一个看见的员工热情打招呼,又要求行政部的员工去买些糖果放在茶水间里,说什么吃糖可以加速什么酶的分泌,可以令人心情愉快,大家每天都要刚高高兴兴上班来,快快乐乐下班去云云……

    有员工怀疑程总喝酒了,还喝的是假酒。

    就有员工反驳,说他见过程总喝醉酒的样子的,只会安安静静的睡觉,根本不会耍酒疯。

    又有员工说,恐怕是谈成了一笔大项目,程总一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单身汉,除了工作,还有什么能让他如此快乐?

    大家纷纷点头,觉得这名员工说得有道理。

    有个女员工却有不同意见,说:“程总这明显就是坠入爱河了啊,只有陷入爱情的男人才会忽然大变,做出和他性格不相符的事情来。”

    绝大部分女员工都纷纷向她倒戈,觉得这个猜测更加合理。

    就有人说:“程总整天都泡在公司里,有时间认识女孩子吗?你们说,程总会不会跟梁晶莹梁总监好上了?”

    有女员工立刻摇头,说:“不可能,我敢百分百肯定,程总对梁总监没有男女之情,他看梁总监的眼神跟看我们一样。再说了,热恋中的男女,恨不得分分钟都待在一块,要是真跟梁总监好上了,会派人家去沪市吗?。”

    有人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有人觉得是梁总监的可能性比较大,说:“没准就是分开之后程总才发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梁总监,然后电话里表白,两人就在一起了。”

    “你这是小说的情节吧,程总又不傻,对一个人有没有感觉他能不知道?”

    不同意见的人就争论起来。

    这时候吴倩面容古怪

    地跑了进来,本来要进人力资源办公室的,听到大厅里的讨论,就急匆匆跑过去,说道:“我知道程总在和谁谈恋爱!”

    大家伙齐刷刷地看向吴倩,一脸的八卦和期待,“快快快,赶紧说。”

    吴倩喘着着粗气,眼里头都是发现八卦,急于分享的光芒。

    就有人把座位让给了吴倩,又有人给倒茶、按摩肩膀。

    吴倩呷了口茶水,很是享受此时的待遇,见大家那么期待,她反而不急了。慢条斯理地说:“我下午要去社保中心,中午就去了华唐商场吃饭,准备吃完了逛会街再去。我去了二楼卖女装那里,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什么,是不是看见程总了,跟个女人在一起对不对,那个女人是谁,我们认不认识?”

    一群人小鸟等待着大鸟喂食一般,期待地看着吴倩,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猜测着。

    吴倩清清嗓子开口,“我看见咱们程总笑得跟朵花似的,肩上背着女士包,就等在试衣间门口,我先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凑进了看才发现真的是程总,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的惊讶程度,不次于日本的富士山火山大爆发!”

    就有人催促吴倩赶紧说重点,说程总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吴倩:“别着急嘛。不一会儿,试衣间的门打开,有个女孩子从里面走出来,那个女孩子长得特别漂亮,个子高,身材也好,程总就笑得……跟村里的二傻子似的,不停地跟那个女孩子说话,我猜他在夸奖人家。”

    吴倩回想着搓了搓胳膊,“我就偷摸地凑过去听,那些夸人的话特别的肉麻,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道程总什么时候掌握的这些词汇量。”

    “结账的时候,程总抢着要付钱,那姑娘坚决不肯,自己掏出钱包来把钱付了。”吴倩回想着说道。

    瞧着自己要是再不说这个女孩子是谁,就要挨打了,连忙坐正了身子,说道:“这个女孩子,咱们公司好多人都见过,有的还挺熟的,比如我本人,而且,还帮过咱们公司大忙,来过公司两回。”!

    第33章 常来

    她这么一说,就有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一脸“我知道”的表情高声说道:“你说的不会是小房东路圆满吧?”

    路圆满在智睿公司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有人没见过她,但一定都听过她三言两语击碎谭俊父母阴谋的传说。况且这个小伙子以前在路家河村租住过,虽然那时候并不认识,但相对于别人多了“同村人”的亲切,稍稍有点与荣有焉的意思。

    吴倩手指点点他,笑着说:“恭喜你,答对了!”

    办公室里一下子闹哄起来。

    “天呀,原来是她,郎才女貌,相配,特别相配!”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第一次来程总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儿。”

    还有人颇为遗憾的说:“我还想追她来着,这下没戏了!”

    就有人调侃那人,“你是想追人家家里好几栋的出租屋吧,想当上门女婿吧?”

    那人就理所当然地说:“这样的上门女婿,谁不想当啊!”

    忽然就有些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程总不会也是看上人家有那么多的房子了把?”

    就有人说他瞎说,“小房东房子再多,能有程总有钱?程总要是愿意,三栋五栋的楼房都买得起!租出去岂不是比城中村的租金更高?”

    众多周知,软件类的公司利润非常高,只有人员工资、税是最大项的支出,智睿科技这等规模的公司,净利润跟规模大十倍不止的实业公司差不多。

    程昱这个人比看起来还要有钱,只是比较低调而已,这点从他只开了辆桑塔纳2000就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开太贵的车招摇过市,燕市豪车遍地,许多豪车车主身家未必比程昱更丰厚。

    吴倩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说:“我敢肯定,程总不是冲着钱啊,房子啊这些身外之物去的,就是冲着小房东本人,你们是没看到,程总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小房东身上似的,走到哪儿盯到哪儿,眼神就像藕丝,一直拉伸一直不断,黏糊糊的!不信,哪天他们俩儿在一块时,你们仔细观察观察,我觉得我们家狗都能看得出来!”

    有个女员工捧住脸,一脸梦幻,“我好像看了部岑凯伦的爱情小说,太浪漫了,小房东得多幸福啊?”

    吴倩意见不同,“程总才幸福好吧,小房东多好啊,长得漂亮,开朗直率、乐于助人,不求回报,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有魅力的女孩子,没想到被程总追到了,程总倒是也还不错,勉强能配得上!”

    人事部经理康小娴从办公室走出来,面带笑容地小声训斥他们,“你们这么公开说老板的闲话,也不怕被听见扣工资,赶紧各回各的工位,干活了。”

    晚上,路圆满挂了程昱的电话,手机后壳烫得不行,耳朵眼儿直发痒。终于知道港剧里所说的“煲电话粥”是有多么的形象了。

    她跟程昱电话里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彼此分开之后,都干了些什么,晚餐吃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絮絮叨叨,两人却都津津有味,要不是被何秀红的喊声打断,两人能聊一晚上。

    “来了。”

    路圆满应着,披上外套推来门进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小黄立刻站起来,塌着肩膀,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拘谨又紧张地叫了声:“小房东。”

    “你来了,坐,找我有事啊?”

    对于小黄的到来,路圆满既觉得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

    何秀红端了洗好的葡萄放到小黄面前,坐到路志坚旁边,路圆满在路志坚另外一侧坐下。从饭店出来到现在,她的心脏、大脑都被程昱占满了,几乎把小黄的事情给忘个干净,也就没和何秀红说。

    何秀红对于小黄突然到来,又说要找路圆满的事儿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小黄这个年纪,十八九岁,说是大人不是大人,说是小孩也不算小孩,正是对异性、对爱情都充满了渴望的年纪。虽说何秀红原来想从租户里面给自己挑女婿,但也不是所有的租户都有资格的,起码小黄这样没有学历,前途又不甚光明的就不行。

    路圆满没过来时,何秀红一直和路志坚说程昱的事情,就是想告诉小黄,自家闺女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非常优秀。

    小黄也不插嘴,就安安静静地躬身低头窝在沙发里,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按照路圆满的指令,小黄坐下来,使劲绞着双手,抬头看来迅速看了一眼路圆满又坐下,嘴巴嗫嚅着说:“对不起,小房东。”

    路圆满笑了下,“你又没做错,不用跟我说对不

    起。”

    小黄抬头仔细观察了下路圆满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讽刺不屑,便问道:“你真的不怪我?”

    路圆满:“我怪你干嘛?又不是你求着我帮忙的,是我自己看不过去才出声的,我是为了我自己心里的不平,不是为你。”

    小黄听着,心里头松了口气,但只是短暂的一瞬后,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说:“你总归是为了我,而我却……我当时就想着,要是让客人跟我道歉了,我可能会被开除的,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这里给的工资高,还能学沪菜。”

    路圆满:“我理解,你不用觉得内疚,我没有怪你,你回去休息吧。”

    小黄站起来,双手抠着衣角,又给路圆满鞠了一躬,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等小黄脚步声远去,何秀红迫不及待地问是怎么回事,路圆满走到门口把门关严了,才把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秀红给气个不行,“这个小黄,你在帮他,他却把你给闪了,这什么人啊,一点道义都不讲!漫说你跟他认识,就是陌生人也不行啊,这不是伤了帮助他的人嘛!当时那个黄主任心里头不定怎么笑话你,程昱还真是有点聪明劲儿,要不你就闹个没脸!他倒还知道来道歉,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何秀红一口气说了一堆,又数落路圆满:“就你多管闲事,还说不怪他,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大度!”

    路圆满笑,捏个葡萄放进嘴里,说:“妈我不是大度,我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将葡萄籽吐出来,接着说:“我和小黄不一样,我有房,有钱,有你们的支持,所以一份正式的体面的教师工作,我说不要就不要了。小黄却不一样,他在这个城里立足的资本全都从这份工作而来,他就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在我的角度看来,被人那般辱骂是不能忍受的行为,我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但对小黄来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受了辱骂,不会丢掉工作,并没有实际的损失。”

    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没有插嘴,听着闺女继续表达她的观点。

    “就如同刚刚我跟小黄说得,我帮他打抱不平是自愿的,实在看不惯黄主任欺负人的行为,他没有向我求助。出于他的角度,我的帮忙对他来说,是负担还是

    帮忙都不好说,他选择不让黄主任道歉,从他的立场来说也可以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他的行为就是一种辜负、背叛,他这人不可交、不值得,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帮助。”

    听到这里,何秀红才松了口气,夸张地抚摸胸口,说:“我还以为你谈个恋爱把脑子给谈傻了,跟电视剧里那些傻叉似的,好赖不分,一味大方,幸好,幸好!”

    路志坚倒是淡定,笑着说:“你就瞎操心,也不看她是谁的闺女!”

    路圆满对于父母两个互相夸奖的行为本是司空见惯,此时再见,却有了不同的理解,不由得又是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她忙站起来,说:“我回屋了。”

    何秀红挥挥手,说:“对了,你问问小程明天晚上有没有空,让他来家吃饭,咱做莜面饸饹。张亮一家从老家回来了,给咱带的,说是家里自己种的,我闻着味道很新鲜。”

    莜面这种作物生长周期短,小时候路圆满家也在田间地头少量种过,不好保存,一过夏就容易哈喇,那时候莜面价格也便宜,合算下来不如种玉米这种种下去基本上就不用太管的作物合适,后来就不种了。条件好了之后也想不起来吃莜面,算下来得有十来年没吃了。

    路圆满应着:“成。”

    张亮的二手电器铺又重新开业,铺子门口多了个趴着写作业的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纪,梳着一高一低两只小辫子,衣服偏大,披在身上,显得小身板更为瘦弱。

    路圆满打量着她,站近了一些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小姑娘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路圆满,有些怯生生的,说:“我是张亮家的孩子。”

    张亮从屋里出来,“小房东,这是我家的大丫头,跟我们一块过来的。”

    路圆满:“噢,长得像嫂子,上几年级了?”

    小姑娘回答:“上初一了。”

    路圆满:“初一啊,那上学怎么办?”

    张亮叹口气,“还没想,咱家里这条件,上公立的也上不起,先在家里待着,帮我们做做饭吧。”

    路圆满就看见小姑娘露出失望的表情。

    路圆满便对着张亮说:“小孩子还是得多读点书,你看村里那些上过大

    学的孩子,到公司里刚一上班就能拿五六百的工资,公司还给上养老保险,还能休周末,比干体力活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亮点头,说:“我也明白,可咱没那个条件,又是个丫头,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能上完小学,不当睁眼瞎就行了。”

    路圆满也没说什么,回来便问何秀红:“张亮怎么突然把大女儿带燕市来了?我看那孩子挺乐意上学的,在乡下还有学上,来燕市了我瞧着张亮那意思是不打算让那孩子继续上学了。”

    何秀红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他是没办法,这小丫头差点让村里的光棍给祸害了,那光棍是个混不吝的,孩子爷爷奶奶护不住她,就赶紧让张亮两口子回去,把孩子带过来了。”

    路圆满震惊不已,“她才十三岁,例假还没来呢,他怎么能,怎么敢!那老流氓给抓起来了吗?”

    何秀红摇摇头,说:“是未遂,又没有抓现行,也就是抓进去再放出来,也判不了,张亮他们也怕这是传出去,越传越难听,将来女儿不好嫁人。”

    路圆满:“那就这样放过那个老流氓了?万一他要再糟、蹋其他小姑娘呢!”

    何秀红叹口气,“这世上的龌龊事从来都不少,自己管自己,谁还顾得了别人?”

    路圆满心里头堵得难受。

    何秀红:“这小丫头也是没摊上好爹妈,张亮两口子重男轻女,初中的借读费他也不是出不起,但他不愿意出,准备攒着给儿子用,还想着给儿子在燕市买房。”

    路圆满哼了一声,说:“偏疼不上色。我瞧着那小儿子给惯得不像样,学习不怎么样,还不爱学,想上初中借读,学校也未必会收。张亮算是咱们这些住户里条件比较好的,他们完全有能力把小姑娘也接到燕市来,孩子的遭遇,他们要负80%的责任。”

    何秀红:“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张亮媳妇那意思,她还是愿意让孩子上学的,现在孩子太小,也帮不了太多的忙,现在又严查童工,起码得等孩子初中毕业了,满了十六岁才有企业敢用。”

    路圆满:“青苗小学毕业了的孩子有去同州上学的,那边有个私立中学,学生多数都是没有燕市户口的,是寄宿制的,听说收费挺合理的,我回头帮她问问。”

    程昱天擦黑时进了大院,从外面瞧见客厅里没人,敲了两下屋门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何阿姨,路叔叔,大满,我来了。”

    他脱下夹克外套,挽了挽袖子,进了厨房。

    路圆满笑盈盈地迎出来,“来得正好,莜面蒸好,能掀锅了,闻闻香不香?”

    程昱夸张地嗅闻两下,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何秀红的大嗓门从厨房里传出来,“程儿,赶紧洗手吃饭。”

    程昱脸上的笑容更大,感到无比的幸福、温暖,他想,如果以后的岁月里都是这样的生活,便是一成不变,天天如此,他也不会觉得腻。

    莜面做成了两种,一种是用压面机压出来的长条,一种是用瓷砖搓出来的窝子,上屉用大洋锅一锅蒸出来,关火之后立刻掀锅,等稍凉之后撕开,浇上卤子,就可以开吃了。

    何秀红做了两种卤子,一种茄子尖椒的,一种肉沫酸菜的。

    何秀红:“还吃得惯吗?就是吃个稀罕儿,我们家也有好几年没吃过了。”

    程昱点点头,“我还是头一回吃,不算劲道,口感滑溜溜,混着香喷喷的卤子,味道很不错。”

    何秀红笑呵呵:“以后多来家吃饭,饭店的饭也就偶尔吃一回,不能老吃,又是地沟油,又是不卫生,还有那么多假冒伪劣,以次充好,入口的东西千万不能马虎。”

    何秀红说话时,程昱就放下筷子认真聆听,待何秀红说完,才笑着说:“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巴不得天天过来。”

    何秀红:“来,来,阿姨不嫌烦,我就爱给你们做饭,看你们大口吃饭我就高兴!”

    程昱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给挂断了,不到一分钟,又打了过来。

    程昱站起来,抱歉地说:“我先去接个电话。”

    程昱去了院子里。

    何秀红:“自己开公司就这点不好,吃饭都吃不消停。”

    路圆满却注意到了程昱看向手机时,一瞬而逝的厌烦,心想着应该不是公司的事儿,不由得侧了耳朵偷听。

    一些字眼零星地传入到路圆满耳中。

    “周日……公司忙……有空就过去……”‘

    听程昱客气

    地道了再见,路圆满连忙把头侧回来,装作吃饭的样子。

    她的这番动作都被何秀红看在眼里,不由得用筷子头点着她笑,说:“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问他,不用偷偷摸摸的,你们才开始相处,别在心里头埋下钉子。”

    路圆满觉得她妈说得有道理,于是程昱进来后,路圆满便问他:“是公司的事情吗?”

    程昱坐下,将手机放到桌子上,重新拿起筷子,说:“不是,是我妈,让我哪天去她家里一趟。”

    是去她家,不是回家,几字之差,表现出来的情感却天差地别。

    路圆满拿起勺子往他碗里浇了一勺卤子,“面有点凉了,加点热卤子。”

    程昱脸上就露出笑容,将卤子搅拌均匀,大口地吃起来。

    路圆满打听到了同州区那所寄宿制中学的地址、电话、乘车路线还有收费情况,记录在纸上,去找了张亮。

    张亮家里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张亮媳妇是个很符合封建社会“三从四德”标准的传统女性,张亮说东她不敢往西。

    张亮刚收了台旧彩色电视回来,正拆了电视机的后盖检查显像管。

    “小房东,正好你来了,我该交季度的房租了,我刚找了你爸,你爸让我交给你。”

    这几间店铺的租金是一季度一交,这几间门面房的账目一直都是路圆满记录的。

    路圆满收了租金、电费,给张亮开了收据,才将记录着学校信息的纸条递给他。

    路圆满忍不住又劝说:“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孩子,闺女也一样能给养老,你看我家不就只有我一个闺女,将来我爸妈年纪大了,我肯定是要跟爸妈一块生活,照顾他们的。你家大姑娘是个聪明、有孝心又懂事的孩子,孩子将来能好,你们也跟着沾光,现在对孩子的投入一些,将来的收获也能更大,更重要的是对你儿子也更加收益,有个学历高、工作好的姐姐他才能沾光啊。”

    路圆满回来跟何秀红学这一段话,说:“我现在满嘴都是腐败的封建糟粕气息,但没办法,张亮就吃这一套,我瞧着他应该是动心了,问了我不少学校的事情。”

    何秀红:“要是真能送那丫头去上学,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十月初,村里又开始集中收

    取收费卫生费,按人头收取,每人20块,每月到了这个时候,租户和村里这些收费的就容易产生纠纷。

    村里头的做法是,先挨家挨户收取,给缴过费的每人发一张凭条。然后村里会在村口设卡,检查过往行人是否有凭条。

    收费的主要是村里联防队的,这些人性格脾气不一、素质不一,有的喜欢口花花,看见好看的小姑娘就忍不住言语轻佻,有的脾气暴躁,三言两语就能跟人家吵起来,所以每月到了这两天路圆满一家就很忙,忙着在联防队员和租户之间调节矛盾。

    喜欢口花花就是嘴贱,人品还是不错的,干不出过分的事来,路圆满没少大骂这些嘴欠的家伙。脾气暴躁的天生没有耐心,懒得跟人家解释,说话冲,跟吃了枪药似的,要真是人品道德有问题,就干不了联防治保了。

    贵叔的儿子小四子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剩下那些队员绝大多数不是沾亲就是带故,都相熟得很。

    在路家河村居住时间长的基本上不会和收费员产生矛盾,主要是新搬来不久的。

    每个搬来的租户,不管之前有没有在路家河居住过,路圆满都会跟他们说清楚每个月除了房租、电费外,村里头还会额外收取20元的水费卫生费。但每次到了村里收费的时间,有一些租户就想尽办法躲避,不想交,还有的租户也不是不交,但就是有气,觉得村里不应该收这笔钱,总要计较、掰扯一番,才不甘不愿地交。

    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一方不肯退让的话,就会愈演愈烈。之前发生过联防队和租户互殴的事儿,警察因为这种事儿来路家河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村委会是明显袒护自己队员的,作为房东来说,就得在中间和稀泥。

    3号这天是周五。昨天电话里路圆满跟程昱说今天得早起,随时准备着万一租户和收费员发生矛盾,自己好冲出去救火,程昱就自告奋勇说会准时打电话过来叫醒她。

    果然,不到7点,程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那时的程昱已经跑步回来,并且做好了早餐。

    路圆满醒了,又在被窝里顾涌了十分钟才起来,正好跟何秀红、路志坚两人一起吃早饭。

    早饭是在楼上小黄原来工作的那家小饭店买来的油条、豆腐脑。餐厅转让后,开起了小吃铺,早上有早

    点,白天供应炒饼、面条之类的,生意很不错。何秀红原本怕炸东西用的油是地沟油,瞧着摊主一家自己也吃,才敢买的。

    “妈,程昱说明天中午带我们去吃火锅,说是那家特别好吃。”路圆满打着哈欠说。

    何秀红:“你们两个小年轻去约会,我们两个老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路圆满擦了把眼泪,说:“程昱是专门请你们的,我是捎带,他说那家特别好吃,想带你们去尝尝。”

    何秀红立刻笑得露出大白牙,“行,那我们就去。”

    几人正吃早点聊闲话,路圆满的手机就响了。

    她挂完电话,站起来,说:“该来的真的来了,我去村口了,爸妈你们慢吃。”

    何秀红不满:“谁啊,又怎么了?”

    路圆满穿上新买的珍珠扣的黑色羊毛外套,“回来跟你们说。”

    出村的队伍都快要排到主街来了,队伍进行的速度并不慢,但架不住人多,又是上班高峰期,路家河村绝大多数的租户全都集中在这里了。

    路圆满一路喊着“让让”往前方走,排队时间太长,人太多,让大家都脾气都暴躁起来,就有人挡住前方的路不愿意让开,还有人喊着“别插队,后面排着去。”

    这样的人就像是火药桶,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燃烧起来,不管是跟同样排队的租户,还是跟村里的人,要在平时,路圆满肯定得跟他们理论一番,但此时,还是算了,自己是过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加剧矛盾的。

    她很是艰难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五大三粗的小四子抱着胳膊站在队伍边上,斜腿站着,不停地抖腿,那样子看着确实有些不正经,跟着小流氓似的。

    路圆满在视线范围内四处瞧瞧,并没有看见自己眼熟的租户。

    她上前,拍了下小四子的胳膊,“喂,你那眼神能不能柔和一点,看着跟古惑仔似的。”

    小四子嘿嘿笑了两声,摆了两个姿势,又弯弯胳膊展示肌肉,“我就是故意打扮成这样,震慑一下,哥酷不酷!”

    “酷酷酷,内裤外裤喇叭裤!”

    路圆满白他一眼,说:“叫我过来干嘛,没看见我租户闹事啊?”

    小四子往侧面那排门面房

    的方向指指,在那边呢,我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小娘们,就是黑眼圈、黑嘴唇的那个!

    她的租户里,有这样兴茂的也就是谈静了。

    “那个唱歌的,总是背着个吉他的?”

    小四子点点头。

    路圆满不由得扶额,说:“我去看看,对了,四哥,我有天在饭店里看见个人,你肯定猜不出来那人是谁。”

    小四子好奇:“谁啊?”

    路圆满:“就是咱村联合检查那天,你抓到的那个。”

    “那个老小子啊,嘿嘿,还真是巧!那天罚了他不少钱,掏钱掏得可痛快了!”小四子搓搓下巴,很有些怀念的样子。

    路圆满也没打算告诉他黄主任的身份,只是说:“穿得人模狗样的,你们抓他没抓错,挺不是个东西。”

    路圆满走到还未开门营业的农村银行门前时,便发现不光谈静在,两个联防队员在,路培树也在。

    路圆满先看向谈静,见她面墙站着,头发稍微有些乱,脸上黑黑红红的妆也有些花了,遮住了面部表情。一个叫王小光的联防队员开口说:“大满,你可来了,你们这个租户属狐狸的吧,瞧给我挠的。”

    王小光比路圆满小两岁,今年刚二十,脸上带着稚气,也不同于其他队员那般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他委屈地把侧脸凑过来给路圆满看。

    路圆满果然在他耳朵下面看见了一道肿起来的檩子。

    “怎么回事啊?”路圆满问道。

    另一名联防队员就说:“我们请那个女的出示收费凭条,那位说我们收费不合法,她是不会交的,她不交钱,我们肯定不能让她走,她就说我们非法拘禁,限制她的自由,说要去告我们。她在那里挡住了后面的路,我们就过去想把她拉过来,就被她打了。”

    他也侧过脸去,让路圆满看他脖子,比王小光的还严重些,都渗血了。

    路圆满往谈静那边看一眼,她倒是没事人似的,还在那边仰着下巴,抱着胳膊,闲适地站着。

    路圆满:“那你们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伤人出医药、赔钱呗,找我过来干嘛?”

    路培树指指谈静方向:“是她要叫你过来的。”

    路圆满:“我只是个房东,又不

    是监护人。”

    听出路圆满的语气着实不好,谈静终于转过头来,气哼哼地说:“他们凭什么收这二十块,他们这是车匪路霸的行为,我是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

    每个月二十块确实不少,分成水费和卫生费两项,水费不说了,卫生费主要用于村里的垃圾处理、街道卫生维护等。当然,村里人自己知道,真正用于公共卫生支出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余的都被划到了村里的账户,用于村子的建设、联防安保队员的工资等,路家河村村民们没人觉得这钱收得不合理,其他的城中村也会收这笔费用,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路圆满总觉得谈静身上有股子闯荡劲儿,用流行词来说就是特立独行,有个性,让她很欣赏,要不是凭着这点欣赏,就谈静那个闹腾劲儿,今天被投诉,明天跟人打架的,路圆满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不过,谈静这么一而再的闹腾,消耗着路圆满的欣赏,她的耐心也告罄了。

    “谈静,你是今天才知道有这笔钱吗?你不接受这笔钱,可以不来村里住,在村里也住了一年多了,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路圆满看着谈静,不悦地说。

    同等价位,也可以去楼房和别人群租,也可以去住地下室,不是只有路家河村一个选择的,便是去小区居住,水费、垃圾处理费也是必须要支付的费用。

    “你说我矫情?”

    谈静瞪着眼睛看向路圆满,眼皮滑动时可以看到她涂了半个眼皮的黑色眼影,“呵,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矫情,我这不是矫情,我这叫路见不平,凭什么你们说收钱就收钱,还有没有王法了。”她指指穿警服的路培树,“你也跟他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是不是!我还就不信了,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好了!”路圆满呵斥住她,说:“你搬走吧,我们路家河村庙下,容下你这座大佛,你搬走去找讲理的地方住。”

    谈静眼睛一瞪:“凭什么!”

    路圆满:“就凭房子是我的,我不想租给谁就不租,就凭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谈静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看看路圆满,又看看路培树,气得不行地指指他们,“好,好,我算是认清你们了,你们都是路家河村的,肯定向着你们村的人!交钱是吧,好,我交,不就

    二十块钱吗,谁没有似的!”

    她从裤带路掏出两个十块钱往路圆满手上一塞,“给你们,我不缺这二十块钱!”说着,就往大马路上跑去。

    王小光忙喊:“别跑,挠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个说法呢!”

    路培树拉住他,“算了吧,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回去自己擦点紫药水就得。”

    路圆满看着谈静一直沿着马路跑,还知道躲着自行车,也不想管她了。

    路培树:“你真让她搬走啊?”

    路圆满:“真的,她给我找了好多麻烦,经常有租户投诉她,还和邻居打架,原来以为她就是脾气直,自我了些……今天觉得这叫,胡搅蛮缠不讲理。”

    路圆满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谈静,觉得这人有些不识时务,不知好歹。水费不需说了,每人都是要交的,卫生费也并不违法,符合村民自治原则,去村委会看看,开村民代表大会时村民表决的会议记录、相关资料都好好留存着呢。

    当然,这笔钱,本村村民不用交。

    设卡设点检查票据这事儿,界定就比较模糊了,便是路培树这个民警,也没有办法说清楚村里的行为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

    所以,谈静到底在闹腾什么呢,便是闹腾,又能闹腾出什么结果来?她要对抗路家河村,自己又一点能力都没有,完全就是没事找事。

    路圆满忽然想到有个词描述她比较正确,就是港剧里常说的一个词:不知所谓。

    王小光:“咱们路家河村不欢迎这样的刺头,赶紧把她撵出去!也不知道她指甲有没有毒,我不能得狂犬病吧?”

    路圆满:“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有点常识好不好。被狼、狗、毛之类的肉食动物咬伤才有致病的可能,人没事,你俩赶紧去村里卫生所去消消毒,上点药,可能会肿起来,还挺疼的。”!

    第34章 相护

    排队的队伍里传来巨大的喧哗声,几个人跑过去一看,却是一男一女在周围挤满了人的狭小空间里吵了起来,路圆满走过去,却只闻其声,见不到人影,在人群中看到自家的一个租户,忙过去问:“怎么回事?”

    那租户耸耸肩,说道:“那女的一直抱怨,说这几个月的水费卫生费都是她交的,说男的抠,会算计,男的不乐意了,就给那个女的掰着手指头算他都买了啥,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话的就吵起来了。”

    原本还算有序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原来是那男的骂恼了,挥起了巴掌,向女的扇去,胳膊却半空中被人抓住。

    怕被波及到的人们纷纷后退,但地方狭窄,难免踩踏到后面人的脚背上,又引起一阵尖叫。

    路培树急了,连忙喊道:“大家站着不要动,不要发生踩踏事件!里面动手的两位赶紧停手!再不住手我就把你们抓回去关几天!”

    他边说,边着急地招呼联防队员,“赶紧控制现场,千万别乱!”

    王小光几个也连忙赶回去维持秩序。

    路圆满不敢再看热闹,赶紧后退,退到村口墙根处,只觉得心脏砰砰跳。

    刚刚人群都往后退的时候,她被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现在想来,当时要是有人被推倒了,后面的人来不及,也没有地方撤脚,就要摔倒,到时候就会有无数双脚踩到她身上来,后果不堪设想,村里就不能想点更科学的缴费方法吗?

    有惊无险地把排队的人都送走,秋日的暖阳挂在当空,路培树夸张地抚着胸口,跟路圆满抱怨:“每月都得来这么一次,你瞧我这白头发滋滋往外冒。”

    路圆满:“得了吧,我记事起你就这样,当我不知道你少白头?我瞧着你这阵子白头发还见少呢。”

    路培树嘿嘿笑,摸摸自己的脑袋,说:“真的?你嫂子给我买了周润发那个洗发水,就是给个女的洗头的那个广告,看来还真管用了。”

    路圆满笑:“那嫂子对你还真好,还舍得给你买洗发水。”

    “瞧你说的,你嫂子对我还是挺好的。”路培树笑了两声,问路圆满:“对了,我听说你谈对象了?你嫂子说那小伙子长得倍儿L帅,倍儿L精神,什么时候正式

    介绍给我们啊?”

    路圆满低下头,揉揉又发起热来的耳朵尖,说:“刚谈,还不到时候呢。”

    路培树:“要说现在年轻人谈恋爱、结婚就是麻烦,哪儿L像我们那会,认识了,彼此看着还不错,见见家里父母,两家要是都满意,立刻就领证结婚。我跟你嫂子就是这样,你看我们现在过得多好。”

    路圆满抬起头,说:“我明白了,你不是来找我聊天的,是来找我显摆的,一句一个嫂子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俩感情好!”

    没跟程昱好之前,路圆满未必能听明白路培树这隐秘的显摆之意,但她谈了恋爱,喜欢上了一个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好像什么事情都能和他扯上关系,话题总不自觉地位往他身上带,想跟别人谈论他,也想听别人说起他。

    说起他时,甜蜜又羞涩,还不能像路培树这般的自然。

    路培树被她戳穿了也不恼,说:“以后你就会懂的。”

    跟路培树分开,路圆满忽然想到,她曾经答应过杨薇薇,说是要跟程昱在一起了,就跟她说一声,这两天光顾着想程昱了,把杨薇薇抛到脑后,想着晚上得抽个空去找她一下。

    中午,程昱开车过来接一家三口去了淀海区最繁华热闹的商业街区,盛华路。这边距离语言学院很近,按照公交线路来衡量,大概是五六站的距离,有多家跨国公司在这里批地建了自己公司命名的大厦,还有两三家高档商场,商场里面又有无数家知名饭店。

    何秀红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有些感慨:

    “有阵子不来,这里又变样了。我还记得以前这里有家麦当劳,整个淀海区就这一家,队伍排得老长老长。那会麦当劳可真贵啊,一个汉堡包四五块钱,一个馒头卖两毛五,能赚一毛多,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得卖好几百个馒头才能赚到一个汉堡包的钱。

    “大满他们班好多同学都吃过,就大满没吃过,同学们都笑话她,大满也舍不得跟我们要钱去吃一顿。”

    “妈”,路圆满嗔怪地转头看何秀红,在程昱面前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觉得有些丢脸。

    程昱侧头看了眼路圆满,笑着说:“原来大满从小就这么懂事。当时的物质条件可能没那么好,但大满有叔叔阿姨这么好的父

    母,得到了你们毫无保留的爱,精神世界富足,就是没吃到汉堡包也不会留下遗憾。”

    路圆满拼命点头,朝着程昱露出遇到知音般的笑,“你说得太对,小时候家里条件确实一般,但我从没觉得比别的孩子缺了什么。我妈却老觉得亏欠了我的,这会儿L家里头条件好了,就拼命想弥补,见到好东西就想给我买,花了好多冤枉钱。”

    何秀红神情难得地不自然了,手蹭着前座的真皮座椅,色厉内荏,“你这丫头,找到同盟军了是不是?以前咱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肯定是没吃过的,没用过的,都得尝试尝试,不然要那么多钱干嘛。”

    程昱点头,认同道:“阿姨说的也没错,叔叔阿姨,你们以后再尝试新事物记得带上我。”

    何秀红:“可以啊,不过程儿L,你公司那么忙,不像我们一家三口时间自由,你能有时间吗?”

    程昱:“我就是个单身汉,以前除了工作,没有别的事儿L可干,也想尽快改善经济条件,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也没时间享受生活,现在我认识了大满,认识了叔叔阿姨,不算单身了……各部门都有负责人,不用我事事亲力亲为。”

    何秀红满意道:“这就好,工作重要,家庭更重要,钱是永远赚不完的。”

    程昱:“是,何阿姨,你教训的是,我会调整过来的。”

    “妈!”

    路圆满转头,脸贴在椅背上,小声说:“妈,你管得太宽了,怎么干涉起人家的工作了!”

    何秀红将她的脸推回去,“别影响小程开车!”

    路圆满嘟囔:“也不谁影响来着。”

    程昱却很高兴,何秀红刚刚那句看似随意的问话是在试探他对家庭的态度,后面那句告诫恰恰说明了她对自己的回答是非常满意的,何秀红已经把他当成女儿L的男朋友看待了。

    前方红灯转绿,程昱启动车子,忽地,一个身穿白裙子的身影横穿者马路跑过来,程昱一惊,立刻刹车,车子在堪堪撞上那人影时猛然刹住。

    “你没事吧?”程昱赶紧转头问路圆满。

    路圆满低头看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深吸一口气,咽口吐沫,说:“我没事。”又抬起程昱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程昱这才发现自己横在路圆满胸前的手,感觉到了胳膊的疼痛,好似被抻到了,又被撞了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这纯粹是下意识的行为。

    路圆满却能真切地回忆起,程昱胳膊伸过来,护住她的样子。

    后座的何秀红和程志坚没有大碍,就是被吓到了,确认了彼此还有前面座位上的两个人都没事,立时气势汹汹地下了车。

    就瞧见了爬起来正要跑的那个白色人影,何秀红三步并作两步两步追上了那个人,一手抓住她的长头发就给拖了回来。

    路圆满就转头和程昱说:“看能不能把车停在边上,我妈一时半会完不了。”

    何秀红把人拖回来,也不打她,就叉腰站着,指着那白色人影的鼻头骂。

    程昱将车将车停在马路牙子上,何秀红高八度的声音隔着一条马路,穿到车里。

    “赶着去投胎是吧,这辈子没托生成个人样,就指着下辈子了?我告诉你没门!”

    “……自己作死还要连累别人,你连猫狗都不如,猫狗要是死了还知道自己去山里找个安静地方不拖累别人自己死,你还想让别人跟你一起陪葬,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德行,你也配!”

    ……

    路志坚像个保镖似的站在那白衣人影的身后,好似这人只要敢跑,他就能一把给抓回来。

    “以前碰到这样的人,除了自认倒霉没有别的办法,就是找了交警,交警也只是批评教育一顿,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处措施。今天我虽然受到惊吓,心情却特别舒畅。阿姨可真厉害!”

    程昱一脸崇拜地隔着玻璃往外看。

    路圆满嘿嘿笑,说:“估计是顾忌着你在,我妈没发挥真正的实力。以前在菜市场卖馒头时,我妈是骂遍菜市场无敌手,他们这些阿姨、婶婶的骂架都是荤素不忌的,什么脏话都说得出口。”

    路圆满指指那个白色影子,这会儿L她侧过了脸,能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是个一十五六岁的姑娘,说道:“我妈能骂得她找地缝钻进去。”

    程昱:“真好,我小时候经常会幻想,我被欺负时,有人能挡在我面前,护着我,帮我欺负回去。”可惜啊,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父母,每当他和别人发生冲突,不管大还

    是小,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先训斥他一顿。

    路圆满手放在程昱的胳膊上,又按了按,说:“以后我护着你,还有我爸我妈,他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护犊子,有我们罩着,没人再敢欺负你!”

    程昱反手将大手搭在路圆满的手背上,烫而沉,路圆满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轻轻颤抖,将手缓缓翻过来,与程昱掌心相贴,眼神就胶着在一起,周边像是被清了场,安静一片,所有的事物都不见了,所听所看所感只有对方。

    心悸就像是浪潮,一波一波涌上岸边。

    直到车门声响起,两人才如梦初醒,慌忙松开双手。

    程昱有些心虚地回头朝着正往车上坐的何秀红和路志坚笑,路圆满则转头往窗外看,正看见那名白色衣服的女子蹲在路边,深深把头埋进膝盖里,浑身都在打哆嗦。

    路圆满漠然地转回头,一点都不同情她,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要不是程昱及时刹车,就会撞上这名女子,不管是撞死还是撞残,程昱都有可能面临着行驶责任或者赔偿,一辈子都可能会留着撞上撞死人的阴影在。

    便是程昱及时刹车上,这一车人都受到了惊吓,惊吓这种事情,可轻可重。

    胆子一向不小的何秀红也受惊不浅,不过她受到的惊吓都在怒骂那名白衣女子时释放了出去,此时面色红润,声音洪亮,底气十足,像是一只斗胜的大公鸡。

    “小丫头片子,今天碰上我算她倒霉,看她以后还敢不敢!”

    路志坚附和了几句,转向前座,关心地问程昱,“你胳膊没事吧?”

    程昱没想到路志坚也注意到了,下意识地摸摸被撞到的那只胳膊,笑了下说:“叔叔,没事,好着呢!”

    路志坚伸出大手,隔着座椅拍拍程昱的肩膀,赞赏地说:“好小伙子!”

    程昱发动车子,禁不住地用手指敲击起了方向盘。

    路圆满往前出溜了一下,窝在座位上,只给后座留一个头发尖儿L,时不时侧头看向程昱,注意到方向盘上的小动作,双手捂住半张脸,偷偷地笑起来。

    去餐厅定好的包间里落座,点好菜,路圆满突然发现,何秀红对程昱的称呼又变了。

    “小昱”是什么鬼?

    小昱,小玉,听着跟个小丫头似的。

    偏偏程昱这个身高183的健壮男儿L还一口一个“欸”地答应着,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路圆满还注意到,程昱的胳膊不太利索,抬起胳膊夹菜时,动作有些滞涩,不由得拿起公筷,给他捞着火锅里面烫熟的肉。

    程昱受宠若惊,立刻加起来吃掉了,“好吃!”

    路圆满忍不住,说道:“你把袖子撸上去,让我看看。”

    程昱转转胳膊,说:“真没事,就稍微抻到一点,养养就好了。”

    路圆满坚持地盯着他看,何秀红和路志坚也帮腔,“你就让我们看看嘛,看看好放心。”

    程昱没办法,只好先将小翻领的外套脱下,又将衬衫袖子撸上来,立时露出一大片淤青。

    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么严重。

    路圆满更是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来,“我去帮你买药,不然一会儿L要肿起来了!”

    何秀红:“对,对,快去,应该是扭到筋了。”

    程昱见阻止不了,也赶紧站起来,说:“我看附近有个诊所,我去诊所看一下就好了,叔叔阿姨,我跟大满一起去,您两位继续吃,小伤而已,别担心。”

    何秀红:“去吧,我们边吃边等你们。”

    两人走出包间,程昱就受到了责怪。

    “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不说啊,刚刚还开车了!”

    程昱又转转胳膊,往路圆满身边挨了挨,手臂擦着路圆满的胳膊慢慢下移,贴到路圆满的手指上,而后食指微动,勾住了路圆满的手指,正要更近一步握住,忽然,手指一空,路圆满的手抽了出来。

    程昱立时失落不已,正懊恼自己太心急了,便见路圆满转到自己左侧,将那只纤长柔软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左手里。

    “傻不傻,右手都受伤了!”路圆满耳朵嫣红,脸和脖子也泛起了微微的粉,目视前方,好似并不是再和程昱说话。

    程昱嘴角裂开,眉眼间都是激动愉悦,眼中星光点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紧紧握住路圆满的手,嘿嘿傻笑着,忙不迭地重复着:“傻,我真傻!”

    晚上,路圆满去4号出租楼找杨薇薇,同一时间,锦绣家园3排

    一栋的复式楼里的,程昱也迎来了客人们。

    一共来了四位,高矮胖瘦,相貌不一,都是程昱在大学时的同宿舍同学,都是华清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皆为计算机领域的精英,有在读博士的,有去了国家计算机研究院担任研究员的,还有在国际著名IT公司国内分公司担任高管的,也有和程昱一样,自己创业的。

    今日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皆是因为前两天程昱的一通电话。

    程昱给在华清大学继续攻读博士的江玉树打了电话,问他当初和女朋友都去哪里约会。江玉树一听便笑:“你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你又没有女朋友。”说完他便是一愣,紧接着追问:“你小子有情况了?想要追谁,进行到哪一步了?”

    程昱表现出来的是不愿意说,心中却不停地高喊着“继续问我,继续问我!”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至于他打给江玉树是真的想请教,还是想法设法把自己谈恋爱的事情告知出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昱把自己和路圆满的事儿L省略了中间被无情拒绝的部分,讲给了江玉树听。

    江玉树啧啧赞叹:“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的,我说上学时那么多小姑娘暗恋你,你一个都不动心呢!”

    江玉树知道了,同寝室的其他几个同学都知道了,大家出于对“铁树开花”的好奇,纷纷打电话来询问程昱,又嫌电话里说不清楚,干脆上门拜访,于是今天,除了一名在美国硅谷工作,暂时回不来的室友外,全都来了锦绣家园。

    每个人过来时,都仔细打量了程昱一番,无一例外地啧啧称奇,好似看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L。

    在计算机研究院工作的温倦身量不高,带着眼镜,微有些胖,他绕着程昱转了一圈,又仰头看他的脸,说:

    “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也谈恋爱的,还以为总会有你给我垫底,没想到我还没情况,你就把人拿下了!”

    在外企做高管的梁维力将手掌搭在温倦肩膀上,说:“放心,我也没有女朋友,我跟你作伴。”

    温倦甩开他的手掌说:“你又分手了?这是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又是你甩的人家?你那叫恢复单身,我这叫一直单身,这就不是一回事。”

    程昱用过来人的语气劝慰温倦,“你

    别灰心,感情的事儿L是宁缺毋滥,你看我一直单身终于等来了我喜欢的女孩儿L,恋爱一阵子等时机成熟就结婚,梁维力一直在谈恋爱,谈一个分一个,到现在还是单身。”

    一直没开口的管旌笑看着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程昱身上,说:“要不是亲耳听到,很难相信这句话是从程昱嘴里说出来的,爱情啊,果然是杯毒酒,把人毒得面目全非。”

    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程昱,又学温倦的样子转圈看他,然后强调:

    “从里到外,全方位的面目全非。这么骚包的衣服什么时候见程昱穿过?浑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求偶期动物特有的荷尔蒙气息,看看他这眉眼含春,不笑都像是在笑的样子,真应该让当初给你取绝缘体这个外号的姑娘过来看看!”

    梁维力抱着胳膊:“对了,给他起外号的姑娘是不是也喜欢过程昱?”

    江玉树“呵”一声说:“是,我媳妇他们专业的学妹,情书还是请我媳妇转交的,这家伙根本没看就给退了回去,让我媳妇转告:学生要以学业为主,他忙着学习,没有时间谈恋爱。那姑娘气得在宿舍哭了好几天,之后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他还有一句没说完,这个外号还是被他给发扬光大的。

    温倦一脸追忆:“我还记得那个姑娘,长得很漂亮,那时候我经常在咱们寝室下面看到她,也不知道她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江玉树:“还单着呢,人家姑娘说了,喜欢过程昱,把她的眼光抬高了,前两天还问我媳妇程昱的情况呢,说现在都毕业了,应该不用再学习,该有时间谈恋爱了吧。”

    江玉树想到这里,忽地说道:“我媳妇可能把程昱的联系方式、公司地址什么的给她了,那会以为程昱是单身,就想着这姑娘暗恋程昱这么多年了,真心一片,个人条件又好,就想着撮合一下。”

    程昱不悦地看他,“你怎么不经我同意就泄露信息,被我女朋友误会了怎么办?”想到梁晶莹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路圆满就不爱搭理他了,程昱有些着急,拿出手机来,就准备给路圆满打电话,准备先报备、解释下。

    江玉树猜出了他的用意,目瞪口呆,“人家小师妹也未必会联系你,你至于吗?”

    程昱拨打着号码,趁着还没接通,说道:“都

    是你惹的事儿L,还好意思说。”他不悦地看了眼江玉树,抓着电话去了卧室里。

    路圆满正在和杨薇薇讲程昱,讲她和程昱是怎么认识,怎么确定关系的,将程昱今天是怎么护着她的,将两人的第一次握手,听的杨薇薇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没谈过恋爱,甚至女同学们钟爱的琼瑶、岑凯伦、席绢都没看过两本,为数不多关于爱情的理解来自于《红楼梦》、《平凡的世界》这类的名著和正统文学。她对爱情的理解就是平淡如水、相敬如宾,可听着路圆满的讲述让她觉得自己心里头涌动出了什么。

    突然间,她很羡慕路圆满,也很希望拥有一段这么美丽又浪漫的爱情。

    程昱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杨薇薇注意到路圆满在看见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号码时,脸上不自觉就露出笑容,目光柔和如水,像个温柔多情的小娘子。

    小娘子抬起头来,眉眼仿佛藏着一整个春天,朝着自己示意了下,就拿着手机袅袅娜娜地走出门去。

    路圆满接通电话“喂”了一声。

    听到程昱耳中便是婉转多情,他的笑容更大了,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动外面忙碌着搬运食材的蚂蚁。

    程昱有的没的地问了好几句才进入正题,将刚刚从江玉树那里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讲给路圆满,“我发誓我真不知道这事儿L,我一听说就赶紧告诉你了,你千万别误会。”

    路圆满“哦”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给你递情书的其中之一?叫什么名字呀?”

    这个问题难住了程昱,他还真不知道那个学妹姓甚名谁,甚至连外貌、长相都回忆不起来,“你等下,我问问江玉树。”

    程昱拉开卧室门,四个趴在门上、认真偷听的男人险些跌倒、叠成罗汉,幸好程昱伸出手来拉了一下,却又抻到了受伤的胳膊,程昱“嘶”了一声,揉着胳膊,“你们干什么?”

    江玉树耸耸肩,“显而易见,我们在偷听。”

    温倦:“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程昱,你的声音什么时候这么温柔似水了,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梁维力:“人家又不是说给你听的,电话那头的不觉得肉麻就行呗。”他忽地凑过来,对着程昱的电话大喊一声:“对吧,

    弟妹!”

    程昱被他吓了一跳,生怕吓到路圆满,连忙将话筒贴在耳边,说:“没吓到你吧?”

    路圆满确实被个陌生的声音给惊了一下,一听程昱这关心的话却笑了起来,说:“我哪儿L那么容易被吓到,都是你的大学室友呀,还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华清大学的学生都是严肃又正经的呢。”

    程昱笑:“我严肃正经,他们肤浅闹腾。”

    温倦不干了,“你可别在嫂子面前诋毁我们的形象!”

    这声“嫂子”听得程昱心神荡漾,幸好还记得刚刚路圆满的问题,转头问江玉树,“你说的那位学妹叫什么名字?”

    江玉树有些不解,但还是回答:“黄慈心。”

    路圆满听见了,“梁晶莹、黄慈心,名字都这么好听。”

    程昱涌起一点莫名的心虚和尴尬,挥手示意几个人出去,又仔细地将门关上,走到窗边,看着自家的小菜园,跟电话那头的路圆满说:“好听吗?我不觉得,路圆满才好听,圆圆满满,最朴素最渴望的期盼。”

    这句说的,咋就那么顺耳呢!路圆满决定原谅程昱,但嘴上还是有些酸溜溜地说:“你桃花还真旺。”

    程昱:“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这句话柔和、低沉,通过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进路圆满的耳朵里,砸得她的脑袋晕乎乎,陶陶然。

    又听见程昱说道:“同学们都非常惊讶我居然谈恋爱了,还以为我会打一辈子光棍,我跟他们说,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想过我会喜欢上什么人,就算此时此刻,你成为了我的女朋友,我被你的父母接纳,我和你通着电话,我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总疑心自己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美梦,我不敢相信我有如此好的运气,能够遇到你。”

    路圆满再进屋时,杨薇薇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脸揶揄地笑,说:“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呗。”

    路圆满:“成,找个时间的,让他请你吃饭。”

    同一时间,程昱也说了类似的话。

    不同于杨薇薇的点头,温倦几人觉得程昱就是推托,一定要他定出个具体的时间来。

    程昱只好说:“我先问问她再定,万一我定好时间,她没空怎么办。”

    同样自己开公司的管旌便说:“她再忙能有你忙?”

    江玉树就拍了下管旌的肩膀,说:“你没听出程昱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是说,见不见咱们,什么时候见,他做不了主,必须得他那位定!”

    管旌立刻反唇相讥,“果然还是你们这些妻管严彼此心意相通。”

    江玉树搓搓下巴,说:“我肯定不是妻管严,我媳妇对我千依百顺,这位就说不好了,我瞧着他被人拿捏得死死的。”

    吃完何秀红给她放在锅里温着的早饭,路圆满换了件蓝色麻花样式,带掐腰的毛衣,套了件牛仔外套,就去了四号楼。周六那天,她说要请谈静搬走,不是在开玩笑,昨天是星期天,程昱休息,两人出去玩了一天,没顾上,今天才有时间过来。

    路圆满敲敲房门,里面很安静,听了听,一点声音都没有,路圆满又敲了两下,隔壁的房门开了,曾经跟谈静打过架的其中一个女孩子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是路圆满,就走出来,说道:“昨天她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是没回来。”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她最近这几天怎么样,还吵闹吗?”

    那女孩子咬咬嘴唇,欲言又止。

    路圆满便追问:“到底怎么了?”

    女孩子往四边里瞧了瞧,压低声音说:“小房东,我是自己瞎猜,我就一说,你就一听,别跟谈静说是我说的,我怕她找我麻烦。”

    路圆满立刻觉出这事不简单,连忙保证道:“放心,我肯定保密,你说吧。”

    女孩子便说:“我觉得……她可能是惹上什么人了,咱们这里不太隔音,这几天,她的电话经常半夜响,把我们都给吵醒了,每次她的话都离不开还钱两个字,我猜测着,她可能是借高利贷了。”

    路圆满倒吸一口凉气,做高利贷业务的都是地痞流氓,什么事儿L都干得出来,要是真的,谈静还真是作死。

    路圆满看向女孩子,问:“你猜测她借了高利贷,还有什么依据吗?”

    女孩子点头,“有的,我不敢乱说,谈静在电话里提到了利息,她管给她打电话的叫刚哥,她跟刚哥说利息太高了,这才几天,利息就比本金高了,又说让刚哥宽限几天……”

    路圆满点头,光凭这几句话

    ,确实肯定谈静真的惹上了高利贷。

    原本就准备让谈静搬走,这下更得让她离开了,她惹上了高利贷,那些人榨骨敲髓,不把人炸出最后一滴油水不罢休,她怎么就欠上了高利贷呢?

    谈静她家虽然在小城市,但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经济条件也很好,不然也不会让她从小学习音乐,还上了学费高昂的音乐学院,艺术类的学费至少要比其他专业贵上一倍。

    路圆满不再深究谈静借高利贷的原因,她问那女孩子:“你今天休息?”

    女孩子点点头,路圆满说:“如果谈静回来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路圆满下午三点来钟接到女孩从公用电话亭往家里打过来的电话,说:“小房东,谈静回来了,好像是喝了不少酒。”

    路圆满挂上电话,拿出她收租的那一套台账、本、笔、收据什么的,往3号楼而去。

    在楼下,路圆满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中等身材,头发过肩,坐在台阶上抖腿抽烟。

    路圆满看了他一会儿L,确认自己没在路家河村见过特征这么明显的人,走过去问:“你找谁?”

    男人抬起头来,相貌普通,眉梢之处有道疤痕,给他平添许多凶戾之气。

    那人倒也还算客气,说:“没事,我等个人。”

    路圆满拿出门卡进楼,关上了门又从门缝往外看了眼,那人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烟味随风钻进楼道里,路圆满赶紧离开上楼。

    在谈静门口敲了半天,屋里的人也没给开门,要不是提前有人给她报信,她还真以为屋里没人。路圆满不耐烦了,喊道:“谈静,我知道你在家,把门打开,你要是不开我就撬锁了。”

    过了好一会儿L,谈静才把屋门打开,一大股子浓重的酒气夹杂着一股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路圆满连忙后退一步,等门外的空气将屋里面的味道冲散了才进来。!

    第35章 闹掰

    屋里几l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衣服、鞋子、袜子甚至是内裤随意地扔在地上,几l乎把地板都铺满了。

    路圆满就站在门边,说:“谈静,多住的这几l天房钱我就不要了,你今天就搬走吧,我给你结算下电费,然后把押金退给你。”

    谈静脸上的浓妆有些花了,黑色眼影蹭到额头上、脸颊上,像是沾了锅底灰,眼睛也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一般,黯淡无光,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像是睁不开的样子,但是听到路圆满的话,却陡然睁开,目光一厉,瞪向路圆满。

    “凭什么,你凭什么赶我走,这是我租的房子,我不搬,你休想让我搬!”

    路圆满迎视着她的目光,平静地说:“就凭这房子是我的,我是房东,你知道的,我有权利把房子租给谁或者不租给谁。”

    谈静望着路圆满,装出来的厉色渐渐褪下去,她的眼球没有化妆,路圆满能看懂她的情绪,失望、背叛,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路圆满要不是下定了决心,还真被她的目光给看虚了。

    谈静坐到床上,双腿曲起来抱住,低下头去,像个无助的小女孩,过了一会儿后才仰头看一直站在门口的路圆满:“你让我搬到哪儿去?”

    “如果你愿意继续缴纳每个月20块的水费卫生费,你可以继续在路家河村住,村里那么多空房招租,高中低档都有,如果不愿意在村里住,西关村附近也有不少楼房,合租或者群组都可以。”

    路圆满说到这里,眼前一闪而过楼下那个男人眼角的伤疤,继续说道:“不管你去哪里,今天必须搬走。”

    刚刚的激动暴怒耗费了谈静不少精神,酒精让她愈加疲惫,她揉着太阳穴,声音有些发虚,“你就欺负我,你就会欺负我,我一个单身女孩子,这么匆忙之间你让我去哪儿,睡大街上吗?”

    路圆满:“谈静,周六那天我就已经通知过你了。”路圆满看了下手表,说:“现在是3点多,晚上6点我会再来一次,到时候你要是还没搬走,我就得把门锁换了,谈静,我是说真的,你知道我的性格。”

    说完,她便走了。

    晚上6点,路志坚、何秀红陪着路圆满一块来了二号楼,下午那个一脸凶戾

    的男人不见了,台阶旁边地方留下了五六个烟头,还有几l个凌乱的大脚印。

    谈静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她看见路志坚和何秀红也来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用痛恨的眼神偷偷地剜了眼路圆满。

    结算了电费,退了押金,交了房卡,谈静拎着两个大皮箱离开。

    路圆满也没问她准备去哪里,她不需要用虚伪的关心来彰显自己的善良。

    “挺好一小姑娘,可惜了,我听说咱村干那种生意的,有好些个都是因为欠债还不起钱才下海的。”

    路志坚自觉地拿了大垃圾袋收拾一地的狼藉,何秀红也去拿了笤帚、簸箕来,继续说:“她自己招惹了人也就算了,还把人引到这里来,咱这楼里住了这么多小姑娘,多危险!”

    路圆满:“妈,那人是不是她招来的咱也不知道,反正人都已经走了,就不说她了。”

    路圆满平时也爱听爱聊这些八卦,今天却没了兴致,何秀红看出她心里头不舒服,也就不说了。

    二人个子都高,在狭小的屋子里,很是拥挤,转身都困难,于是路圆满就说:“新闻联播快播完了,你们赶紧回去看电视去,我自己打扫就行。”

    把爸妈推走,路圆满整整清理了一个多小时才算把屋子打扫干净了。何秀红干净利索,路圆满随了她妈,她很是不能理解走出去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能把屋子住得这么埋汰,跟小杨简直是一个老大一个老二,伯仲之间。

    想到小杨,路圆满又想到程昱,程昱可跟他们不一样,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整洁有条理,一看就是讲究人。

    打扫完卫生,路圆满锁门出去,在一口的楼梯口碰见了成为谈静同类,程昱对照组的小杨。

    小杨看见她,立时停住脚步,侧过身,脖子微弯,两手在身前交叉,做出个特别恭敬的姿势,叫了声:“小房东晚上好!”

    路圆满想想小杨这个月房租已经交了啊,怎么突然这么反常?

    大概是她眼神中的疑惑太过明显,被小杨看出来了,小杨抬起头来朝着路圆满笑,说:“您现在是双重身份,既是我的房东,又是老板娘,我必然得拿出双倍的尊敬来。”

    老,老板娘……

    路圆满“咔吧”着大

    眼睛眨了好几l眨之后才问,“你都,都知道了?”

    小杨:“嗯,我们全公司都知道了!小房东你可真厉害,把我们老板都给拿下了。我们公司同事说,老板是岭上松、高山雪,是九天仙女,可远观不可亵玩,谁想到竟被您给拿下了!”

    路圆满又眨了几l下眼睛,她和程昱的事儿肯定是没想瞒着谁,但也不至于到了全公司都知道的地步吧。

    “你们怎么知道的?”

    小杨:“当然是老板自己说的啊。”

    关于老板谈恋爱的事情最早是怎么在公司传播开来的,有好几l个版本,广为流传,也最香艳的说法是,有认识路圆满的同事看见了程总和路圆满两人商场试衣间接吻,传闻传到一名公司高管耳朵里,一次开会之后就打趣着问程昱是不是谈恋爱的,程昱大方承认,然后大手一挥儿,给公司所有员工买了奶油蛋糕和饮料。

    这下全公司的同事们不用再猜测,他们真的要有老板娘了。

    “接,接吻……”路圆满简直目瞪口呆。她和程昱目前只发展到牵手,昨天虽然被程昱牵了一天的手,走到哪儿牵到哪儿,上个厕所都舍不得放开,手都要被他牵肿了,可他们确确实实只是牵手而已。

    接吻……

    这也太离谱了吧,还试衣间接吻,这怕不是港城风月片里的片段吧!

    路圆满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她连忙甩甩头将那些画面甩去,跟小杨说:“我跟程昱是谈恋爱了没错,但什么试衣间接,接,咳咳,是根本没有的事儿,你明天上班跟你们同事说一声,别瞎说八道!”

    说完,路圆满就急慌慌地跑掉了。

    小杨边上楼边想,这就叫欲盖弥彰吧,这个“谣”他还辟不辟,算了,还是不辟了吧,省得越描越黑。

    路圆满挂上电话,对找过来的刘秀英说:“周洁说,孙总还没回来。”

    刘秀英愁眉苦脸,“也不知道他是是真没回来还是不想见咱们。”

    路圆满:“人家原来也是说要出差一周,现在不是还没到呢嘛,再说,我跟前台一直联系着,她也说孙总确实没回来。”

    刘秀英这两天也一直在努力,但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去谈赞助的单位。

    她现在心里头焦灼得很,觉得两头不靠,新赞助单位没有眉目,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达成的小熊方便面厂也因为老板不在,而一直悬在半空。

    因为有了段书海之前给提的优厚条件,刘秀英的野心也胀大了些,她此时的心境便验证了那句话: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她偷觑着路圆满,好几l天没见,她漂亮了许多,就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忽遇春风,叶片轻绽,半开不开。

    刘秀英不由得心中一动,试探着问:“听说你跟那个大老板好上了?”

    路圆满就斜了她一眼,不满地说:“这话从你嘴里头说出来,听着可真别扭。”

    刘秀英连忙轻扇了下自己的嘴角,说:“对不起啊路老师,我这人就是太不会说话了。”

    路圆满知道她是什么德行,倒也没生气。

    刘秀英便接着问:“你男朋友在西关村开公司吧,我听说你们租户里就有在那个公司上班的,我听说特别有钱……”

    两人以前从不谈私人问题的,刘秀英也一向很懂得看路圆满的脸色,但这会路圆满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刘秀英还在继续喋喋不休,她倒是没有再追问程昱的事情,而是转而夸奖起路圆满来,说路圆满有眼光,有福气,将来肯定能幸福云云。

    这样不走心的夸奖路圆满很不耐烦听,便问刘秀英,“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秀英瘪瘪嘴巴,终于开口,“你男朋友也是公司老板,又那么有钱,你能不能让他……”

    “不行!”刘秀英还没说完,路圆满已经猜出了刘秀英的意思,立时无名火起,站起来用手指着刘秀英,“你可真是好算计!我们两个一个出人,一个出钱,合着便宜都让你占了!”

    刘秀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解释:“路老师,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想着一两万块钱对你男朋友来说也不是大钱,咱们现在找赞助单位找得这么困难,要是你男朋友能给出这钱,你不是也就轻松了。”

    路圆满忽地就词穷了,停了几l秒钟之后,她笑了两声,忽地就觉得有些可笑。

    “刘校长,我是因为帮助青苗小学,所以才到处奔走找赞助,你说为了不让我再这么辛苦,所以让我男朋友自己出钱,赞助青苗小学,那

    么我就不用辛苦了对不对?”

    刘秀英琢磨了下,点头,“是这个意思。”

    路圆满:“为了不这么辛苦,我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帮你们跑赞助了,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青苗小学倒不倒闭,农民工孩子有没有学上跟我有什么关系!”

    刘秀英慌了,连忙就想道歉、解释,但她一着急,嘴巴就更笨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路圆满不耐烦再看见她,“你赶紧走,看见你就烦!”

    将她赶走了,路圆满心里不舒服,等看见了何秀红就挽住她胖胖的胳膊,将头搭在她略有些宽,一点都不硌人的肩膀说,“妈你说我是不是贱,非要往自己身上揽事,弄得自己一肚子恶心。”

    何秀红连忙问她怎么了,路圆满就把刘秀英刚刚过来的目的跟何秀红讲了一遍。

    何秀红听完之后嗤笑一声,说:“她也就只有这点小聪明了。”

    路圆满:“她何止有小聪明,还学会偷换概念了!”

    “还说什么反正你男朋友有钱,不在乎这一两万的,程昱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也是他辛苦工作,劳动所得!合着干体力活在工地搬砖赚的钱就值得珍惜,在电脑边上动脑子写代码就轻松容易了?他现在能轻松赚钱是因为人家上学时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何秀红笑呵呵地拍着路圆满的手背,说:“好了好了,你做的那些事儿又不是为了她刘秀英,是为了青苗小学那些孩子,自己问心无愧就得了,跟那种蠢人生气干嘛,不值得!”

    路圆满当然也知道不值得,可她确实有些生气。

    一学期的一两万块钱不管是对于程昱还是路圆满,都不是大数字,路圆满自己都不会出这笔钱,别说让程昱出了。

    路圆满固然认可青苗小学对于农民工子女的意义,也知道青苗小学经营的难处,所以她可以给刘秀英出主意、想办法,甚至是帮她出面找赞助,但她绝对不会自己出钱帮忙。

    原因很复杂,路圆满自己都未必能明白自己这么坚持的用意,她自己归结为自私、抠门,还有就是凭什么。

    学校不是我的,学校里的孩子也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不想从学校获取任何好处,我凭什么要自己出钱去解决

    校长、家长们的困境?

    第二天杨薇薇就过来找她,说她的辞职申请已经被批准了,开始正式走离职手续,她再坚持二个月,明年年初就可以正式告别育才中学了。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儿,路圆满也不觉惊讶,但还是恭喜了杨薇薇。

    杨薇薇期期艾艾,路圆满便说:“为着刘校长来的?”

    杨薇薇点点头,说:“刘校长一直心神不宁的,你怕你生气,不再管她了。”

    路圆满“哼”了一声,说:“她跟我提之前就不怕我生气吗?”

    杨薇薇:“刘校长说她当时脑子一热,稀里糊涂的就那么说了,她确实也没想到你这么生气。”

    路圆满问杨薇薇,“你呢,你是怎么想的,也觉得我男朋友应该出这个钱吗?”

    杨薇薇将头低了下去,手指摸索着路圆满布沙发的边沿,说:“大满,你既然问我了,我就说说我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想为了讨好你而说谎话,不过,你不能生我的气。”

    路圆满点点头,“好,我不生气。”

    得了路圆满的保证杨薇薇松口气,对路圆满笑了下,说:“要我是你,有个这么有钱的男朋友,肯定会出钱的。你想,你男朋友只需要拿一点点的钱,是对他来说一点点的钱,就可以让青苗小学的孩子们改善学习条件,可以让刘校长不再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找钱,可以让青苗小学继续开办下去,造福更多的农民工子弟,这是多么伟大又有意义的一件事!”

    杨薇薇说完,去看路圆满的脸色。

    路圆满低着头,白炽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能看见细细的绒毛飘动,皮肤白皙细腻,一点毛孔也无。杨薇薇不由得走神,想着上师专时,路圆满的皮肤可没这么好,现在却又白又细腻,像是鸡蛋白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感受手感是不是也如鸡蛋白一般都滑腻Q弹。

    杨薇薇又恍然想起,路圆满好像提过,她在华唐商场办了卡做美容。在华唐商场那么高档的地方做美容肯定很贵吧。

    杨薇薇又看向路圆满挂在衣架上的风衣、皮包,那种款式、质感,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有这间房间里,不管是家具还是电器、摆设,每一样都不便宜。要是把购买这些东西的钱省下来,大概能够青苗小学好

    几l年的开支了。

    杨薇薇想,要是她和路圆满换个位置,她一定不把钱花在这些无意义的吃穿用度上,一定会拿钱出来,做更多的好事,帮助更多的孩子。

    路圆满一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着杨薇薇笑了笑,说:“青苗小学的事情我会有始有终,帮忙到底的,你转告刘校长,算计我帮忙可以,再算计我们家的钱没门。”

    杨薇薇满意而去,路圆满抱着沙发靠垫歪倒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才自嘲地笑笑,摇摇头轻叹,思想观念差异太大,连争吵的兴趣都没了。

    程昱的电话打了过来,“要不要出来吃烧烤?”

    路圆满:“你忙完了?”

    程昱今天去参加政府项目的说明会,虽然不用他亲自做什么,但作为智睿的总经理亲自过去,代表着对这个项目的重视和诚意。一行人过去,中午在政府食堂吃了简餐,然后一直忙到现在,他安排其他人去高档餐厅吃饭,自己却饿着肚子回了来。

    程昱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路家河村的村口,他轻轻“嗯”了一声。

    路圆满问:“累不累?”

    程昱:“很累,但如果能看到你,我的疲惫将会一扫而空。”

    路圆满禁不住地笑,问:“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程昱:“在村口了,我进去里面接你。”

    路圆满忙阻止他,“晚上村里头开车很难走,你在车上等着,我马上就出去。”

    程昱乖乖答应着。

    路圆满换好衣服,带上手电,打开客厅门,对着看电视的何秀红和路志坚说:“爸妈,程昱来找我了,我陪他去吃点饭,不用等我。”

    何秀红和路志坚现在对程昱极其信任,已经将他当成自家准女婿看待,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叮嘱她:“天凉了,多穿点。”

    程昱给路圆满打完电话便从车里走出来,面向村口的方向靠在车身上。

    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样,忙忙碌碌地等天黑了才离开公司,一个人独自开车返回,有星星、路灯陪伴,心里头平静,并不觉得孤单,可他有了女朋友后,这样的夜晚,孤单和失落感就会蔓延上心头,特别希望路圆满在身边陪伴。

    程昱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由

    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不由得笑了下。

    进入到十月后,昼夜温差越来越大,秋风微微吹动,带过一股股凉意,路上的行人都穿起了厚外套或者大衣,骑车的行人甚至穿起薄棉袄,戴上棉帽子。

    程昱却只穿了一套毛料的列宁装,凉风习习,心中火热,他一点都不觉得冷。

    忽地,一股香水味被秋风送过来,越来越浓烈,让人鼻子不适。

    程昱看过去,却见一个女孩子略侧了身慢慢地朝他走过来,似是想看清他的样子,见他忽然转头,被吓了一跳,然后讪笑起来,问道:“请问,你是不是路圆满的男朋友?”

    程昱没回答,而是打量了这个女孩一番,看起来和大满年纪差不多,相貌普通、衣着也很普通,看着有些眼熟,他反问道:“你是?”

    “我是路圆满的发小,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我和路圆满是最好的朋友,我叫孙佳。那天我们见过一次的,在大满家门口,我跟您打招呼来着,您当时没理我。”

    孙佳没想到这个英俊男人真的是路圆满的男朋友,她只是听她妈说路圆满的男朋友开了辆桑塔纳2000,人长得高高大大很帅,刚远远看到有个男人在这里站着,没看清楚脸,只是有所猜测,跑出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

    虽然她有些不屑地跟她妈说,“才开桑塔纳2000呀,那车才二十来万,也不算很有钱吧,真正的有钱人都开二菱、本田、丰田这些二十万以上的车”。

    可她也就在她妈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面前吹吹大话,二十来万已经够得上西关村附近的一套房了。绝大多数的人如果手里只有二十万,那么绝对会去买房,而不会去买车。

    孙佳并没有等来程昱的热情回应,跟上次一样,冷冷淡淡的,那个瞬间,孙佳怀疑,路圆满是不是把两人绝交的事情告诉程昱了。

    她连忙伸出手来,想要和程昱握手,说:“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了。”

    程昱伸出了手,但没有和孙佳握手,而是说:“抱歉,刚刚我的手弄脏了。”

    “没关系,没关系。”孙佳忙把手伸过去,接着问:“你在这儿等大满是吧?她这人出门就爱磨磨蹭蹭的,我俩一起出去时,我也经常等她,哈哈。”

    程昱闻言

    皱了下眉,但是没说什么。

    孙佳没有得到程昱的回答,有些尴尬,但还是问:“听说您自己在西关村开了个公司是不,在哪座大厦,叫什么名字?”

    程昱:“做软件类的。”

    孙佳继续问:“很赚钱吧?”

    程昱:“可以糊口。”

    天啊,孙佳觉得自己聊不下去了,怎么从一开始见面,就没有顺着她的设想来呢。

    按理说,程昱现在正是急于讨好路圆满身边亲朋好友的时候,她说自己是路圆满的好朋友,程昱肯定会立刻好言好语地向自己问路圆满的事情。自己就趁机问问他的情况,让他说出自己很有钱之类的话,那她就可以顺势诉诉自己的苦。

    那她就可以实话实说,就说自己男朋友学人放贷,结果放出的钱暂时收不回来,现在现金周转不动了,想跟他借点钱应应急,也不多,就十万块,只是他半辆车的钱,看在自己是路圆满发小的份上,他应该会借给自己的。

    这一套对话在孙佳脑中构思、完善了许久,本来想着去路圆满家里守株待兔等待程昱的,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可自己设计的套路好像用上了,又好像没用上,程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现在怎么办,是说声“再见”就离开,还是硬着头皮说出自己的意图?

    直接说的话,太生硬了,效果不好,但是如果这次不说,下次不知道什么再能碰见,孙佳着实不甘心,于是,她脚指头使劲在鞋里头蹭蹭,将资金周转不开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聪明地没提自己的男朋友,只说是自己的公司,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程昱,说:“姐夫,你能不能,能不能借给我些钱,让我周转一下,我保证,度过这个难关我一定把钱一分不少的还给您,您这是在帮我,也是帮大满,我和大满都会非常感激你的!”

    程昱听完,忽地看着前方笑了,笑得温柔和暖,孙佳一喜,觉得有希望,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孙佳,你要代表我感谢我对象什么?”

    孙佳一惊,慌乱地转身,便看见路圆满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

    “大,大满,我不是,不是……”孙佳解释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知道路圆满在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多少。

    这会儿的孙佳是尴尬的,窘迫的,又痛恨的。上次路圆满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不肯帮助她这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让她好不容易想要和路圆满重修旧好的心冷了下去,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理路圆满了,她要赚钱,她要变得比路圆满还有钱!

    可后来,她听说路圆满也找了个开公司的老板当男朋友,她在心里头冷笑,想着那时候路圆满还想要破坏她的感情,劝她不要和高启在一起,可现在呢,还不是也找了个公司老总?

    高启之前帮她分析,说路圆满就是想一辈子压着她,不让她出头,好继续当跟班,记得她当时豁然开朗,有醍醐灌顶之感,只觉得自己晕乎了二十多年的脑袋终于清醒了,后来路圆满找了个跟高启差不多的男朋友,就更验证了高启的说法。

    她本来都打算好了,只要路圆满肯借钱,解决自己和高启的危机,她就原谅路圆满,可谁知她不领情!

    还是高启聪明,听说路圆满对象很有钱,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单独找路圆满对象借钱,帮她分析说这个男人大包小包的往路圆满家拿东西,对路圆满爸妈都特别恭敬嘛,那肯定是非常喜欢路圆满,一定很想在她面前好好表现。

    那就给他这个机会,打个时间差!

    只要路圆满对象把钱借给她了,再想让她还回去,就得看自己高不高兴了,现在有句流行语:欠钱的是大爷。

    到时候这钱还不上,路圆满对象岂不是要把这笔账算在路圆满头上?便是两人不分手,也得闹些矛盾,毕竟是十万块呢!

    孙佳连到时候要和路圆满说些什么都想好了,呦,大满,你找这个对象不行啊,十万块钱就跟你闹成这样,要是真结婚了,对你也好不了,我劝你还是踹了他,再找个更好的。

    可惜啊,这句话她没有机会说出口,她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便是路圆满不来,这钱她也借不到。

    脑子里想了很多,但实际只有几l秒钟的时候。

    孙佳还没有解释清楚,程昱却开口了,笑着说:“她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然后说和你是发小,是特别好的朋友,问我公司地址、名称,赚多少钱,然后朝我借钱,说你会因为我借了她钱而感激我。”

    孙佳听着,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一

    点点撕下来,不疼,但灼烧感特别强。刚刚路圆满出现时,她就应该走的,不应该留下来任人侮辱,她没想到路圆满找的对象也和他一样,做事这样绝,一点脸面都不给人留!

    路圆满笑着说:“这什么逻辑?想让我感激,把这十万块直接给我不好吗?为什么要给一个早就绝交的所谓好朋友?”

    当孙佳突兀出现时,程昱就明白这人并不是路圆满的朋友,至少不是真朋友好朋友,及至听到她那句并不高明的贬低路圆满的话,就更加确认。此时路圆满的态度更是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程昱转身拉开车门,拉了路圆满手让她坐进去,“走吧,陪我吃饭去,我快饿死了。”

    孙佳被路圆满撞到,差点摔倒,连忙躲开,站在一边看着两人上车后扬长而去。

    她说不出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有屈辱,有痛恨,更多的是委屈,她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程昱的大手悄悄地,慢慢地伸过来,在快要够到路圆满手掌时,被她一巴掌拍下。

    “啪”

    一声脆响,把路圆满吓了一跳,忙朝那只手看去,手背微微发红,路圆满忙伸手过去,心虚地抚摸着,又俯下身去吹了吹,双手捧着那只放到方向盘上,“好好开车,别想着耍流氓。”

    又赶紧问:“你想吃烧烤了?空腹吃不好,刺激胃,先去喝完粥垫补垫补?”

    程昱嘴角带着笑容地瞧着路圆满这一系列的举动,脸上笑容愈浓:“听你的。”

    西关村附近有好几l所高校,其中两所是全国最顶尖学府,另外几l所也是名校,学生众多,周围应运而生很多吃饭的场所,高中低档,丰俭由人。

    程昱将车停在附近,自然地牵住路圆满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手心相贴,低了声音问:“冷不冷?”

    路圆满摸摸他的上衣,虽然是毛料的,却并不算厚,笑着道:“我穿着风衣呢,你穿这么薄,该冷的是你吧?”

    程昱:“我不冷,我肌肉多,体温高。”他隔着衣服给路圆满展示了健壮的手臂。

    路圆满看着他光笑不说话。

    程昱放开她的手,将衣服袖子撸起来,又拉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不信你摸摸看。”

    路圆满

    像是试探水温般伸出一指禅弹了弹,胳膊健壮、温热,触之有弹性,程昱的胳膊却如触电般猛地一颤。

    路圆满忙问:“胳膊是不是还没好?”

    程昱可不敢再让她碰了,连忙将袖子撸下来盖住,说:“早就好了”。

    一进到美食一条街的附近,就闻到了浓重的烟熏火燎的味道,走进这条街才发现燕市人也不是没有夜生活的。两人先去打包了一份粥,又去了烧烤店。每间店几l乎都是满员,店里店外的桌子上都坐满了人,喝啤酒、吃烤串、大声聊天,悠闲惬意。

    屋里有桌人吃完离开,路圆满赶紧跑过去占位。

    点了各种烤串,又点了拌凉菜和汽水,程昱把粥喝完,烤串也上来了。

    路圆满拿了羊肉串吃,问道:“你上学时经常来吗?”

    程昱:“偶尔,相熟的朋友过生日,或者过节的时候会来,那时候太忙了,这是难得的放松时间。”

    路圆满放下肉串:“你从上大学开始就不怎么回家了吗?”

    程昱擦了下嘴角,又挑了串烤得油滋滋的羊肉串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说:“嗯,那时候我成年了,也有了养活自己的能力。”

    程昱看着路圆满,半开玩笑地问:“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良心?”

    路圆满摇摇头,说:“我每次听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觉得可笑,我给你讲讲我妈和父母之间的事吧。”!

    第36章 刘满成

    程昱听完路圆满的讲述后,垂下头来,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来苦笑一下,说:“我和阿姨是同病相怜,但我比阿姨要幸运些,我父母经济条件还算好,虽然把我放到乡下,但经常会寄钱寄东西。”

    也只是寄钱寄东西而已。

    他给路圆满讲了自己和父母生疏甚至不愿意相见的原因,说:“这事我没和别人讲过,我觉很丢人,难以启齿,我宁愿自己不是亲生的。”

    路圆满心头酸疼,她将手搭在程昱的手背上,轻轻揉了揉,说:“我理解。”

    两个只相差两、三岁的孩子,一个视若珍宝,一个弃如敝履,这可怜的孩子本来以为被父母接到城里,从此以后就能过上快乐幸福的生活,殊不知,那才是令人失望透顶的开始。

    因着孩子天生对父母的渴望,因着父母寄来的钱和物,因着爷爷奶奶的总是跟他说,父母多么的不容易,大哥身体不好,多么的可怜,他总以为父母是疼爱他的,对父母充满了期望,可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失望累积得太多了,他就彻底放弃了。

    眼前的年轻男人已推翻了初次见面时,留给自己的印象。从模糊、隔着云端,再到鲜活、可触摸,到有血有肉,会笑,会难过,有高兴,有悲伤,也需要哄着,也需要安慰。

    程昱说话的时候,路圆满的双眼一直望着他,手掌放在他的大手上,认真聆听,此时轻轻开口:“以后你就把我爸妈当成你爸妈,他们特别喜欢你,我妈早就猜到你和家里关系不好,怕你心里还有疙瘩,就没好意思问你,难得她那么八卦的人也能忍得住。”

    程昱眼里就露出笑意,涤荡了刚刚的伤感不愉快,说:“他们就是我幻想中父母的样子,我可真幸运!”

    路圆满拿开搭在程昱手背的手,程昱大手迅速抬起,在虚空中抓了下,似乎想把手抓回来,继续放在原来的位置。路圆满朝他安抚地笑一下,站起来,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

    程昱先时不解,等路圆满坐下来,就忍不住笑起来,往她这边挪蹭着,胳膊、腿相挨在一起。

    路圆满用胳膊撞他一下,笑着说:“瞧你那傻样,别看我了,吃东西!”

    程昱得令般拿起一串烤

    茄子,笑呵呵地递到路圆满嘴边。路圆满嫌弃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吃了一口,程昱就像是干成了什么大事儿似的拿回来接着吃。

    咀嚼完嘴里的食物,擦擦嘴角后,程昱说:“外出吃东西时,偶尔会看到小情侣们互喂食物,看他们觉得像看傻子,自己好好的吃饭不好吗,干嘛喂来喂去的,浪费时间又不卫生,此时却觉,别有一番乐趣,个中滋味,奇妙无穷。”

    说得路圆满耳朵又是一阵儿发烫。

    今天晚上,两人聊了很多,对于彼此的经历、工作、亲人、朋友都有了更深的了解,两人的关系,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两人吃完饭,开车回到村口,差不多快十点了。

    程昱停了车,立刻握住路圆满的手,和她十指紧扣,路圆满轻轻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她也不想和程昱分开。

    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到程昱的目光始终定在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轻拍打着程昱的胳膊,嗔道:“不许再看我。”

    程昱纵容地笑:“好,好。”他也靠到椅子背上,两人隔着车窗望着远方,点点路灯点缀着黑夜,如同一颗颗小小的萤火虫,虽小,也散发着光明,让行人在黑夜中不会迷失方向。

    路圆满又有了倾诉的欲望,她说:“我最近觉得,身边的女性朋友们好似一个一个都变了个样子似的,我不知道是他们突然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们。”

    程昱:“他们对你造成了很大困扰吗?”

    路圆满:“也不算吧,就是忽然怀疑自己的想法、做法是不是错的。”

    程昱:“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就是错的,比如何阿姨,比如我,在绝大多数不了解情况的人眼中,我们不孝,是白眼狼,大逆不道,但是站在你的角度来说,对我们只有理解、同情、心疼,那你说,是别人对还是你对?”

    路圆满:“当然是我对!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程昱笑:“所以啊,别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坚持你自己认为对的就好了。”

    路圆满突然坐起来,侧着身子看向程昱,“即便我是错的。”

    程昱:“对,即便你是错的,我会支持你,当你的后盾。”

    路圆满倒回座

    位上,吃吃地笑,心中因着谈静,因着刘秀英,因着杨薇薇,因着孙佳而产生的那些不快、郁气通通烟消云散。

    这两天,因为频频和身边的女性发生矛盾和争论,她对自己之前的做法产生了质疑,现在,程昱只说了三言两语,这些怀疑都不见了,又变回了那个自信、内心强大的路圆满。

    就算是自己错了又如何,我就是我,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好,有爸爸、妈妈的支持、陪伴,现在又多了一个程昱,她并不孤单。

    路圆满后来陆陆续续听村人说了谈静的消息,她这人外表太过醒目,再加上因为收水费卫生费的事儿和村里产生了矛盾,所以绝大多数的路家河原住民都认识她。

    她还住在村子里,从3号楼搬出去后,短短的五天里,搬了两回家,第一回 是隔壁的单身汉把朋友叫来,四五个人在窄小的出租屋里喝酒聊天,谈静又是敲墙,又是敲门警告,又是找房东,后来气得又找了房子搬出去,找房东协商退款。房东起先不给退,后来想想,她都敢跟那些收水费的大小伙子闹,可见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为了减少麻烦,还是把房租和押金退给了她。

    第二次搬家是因为在房间里发现了老鼠,平房里有老鼠多正常啊,房东颇不在意,让她自己买点耗子药在屋里头撒一撒,谈静就不乐意了,说房东不负责任,房东也不爱听,就反唇相讥说她矫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肯想让,就吵了起来。

    谈静就这样被房东连行李带人都给撵了出来。

    房东们之间都是亲戚连亲戚,不多时,谈静的事情就被传了出去,好多人都不愿意把房租给谈静,她这才开始着急,唯恐晚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租给她的,她也不嫌弃屋子小、位置偏了,赶紧交钱住了过去。

    之后路圆满没再碰到过她,倒是路志坚见过两回那个眉梢有疤痕的男子,来家里的小卖部买过烟。

    路圆满让王丽留意过,谈静搬走之后,这人再没去过三号楼,很大可能就是奔着谈静去的。

    不过是不是奔着谈静去了,也不关路圆满的事儿,谈静只是个闹了不愉快的房客而已,这在路家河村多正常啊。租房就跟做买卖是一样的,不能奢望每一个顾客对你的服务或者你的货品都能满意,买卖不成仁义在,

    只是句理想化的客套空话罢了。

    刘秀英在着意修补和路圆满之间的关系,尽管通过杨薇薇,路圆满说了自己会继续帮刘秀英把和小熊厂的事情完成,但刘秀英却无法安心。

    一毛不拔的她提了水果、点心来家里两次了。

    何秀红自从知道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程昱身上时,火冒三丈,当时就要去青苗小学大骂她一顿,被路圆满给拦住了,说:“你要是过去骂了她,她和青苗小学在村里就更加没法立足了。本来咱们就是为了青苗小学那些孩子,又不是为了刘秀英这个人。”

    何秀红知道自家闺女这么帮刘秀英是为了青苗小学。刘秀英也想把这个烂摊子转出去,可是没转出去,只要刘秀英还是校长,这所学校就能一直办下去,村里这些农民工子弟就有学可上,可刘秀英这次的所作所为仍让她觉得愤愤,“我管她能不能立足,最好赶紧滚蛋,把我们家当成肥羊逮住使劲薅,也得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何秀红被路圆满劝阻下来了,但从此后对刘秀英的态度更差了,刘秀英两次想来家,都没能进来家门,只得把东西丢在小卖部门口,匆匆便跑。

    何秀红才不稀罕她的东西,转手就给了菜门市的陈大娘,让她拿回去给小果子吃。

    刘秀英还是低估了路圆满的人品,她答应的事儿就一定会做到,她一直和周洁还有前台保持着联系,一听说段书海要回来的消息,就邀请他们来青苗小学参观。

    周洁跟孙书海沟通后,将参观时间定在了10月17号,也就是重阳节过后的那一周的周五。

    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青苗小学老师连同学生全都动了起来,有了上次接待英民教育的经验,这些流程都是现成的,节目也是现成的,只要重新再操练起来就可以了。

    路圆满也跟着一起开会,看排练,做指导,看似和以前一样,但是她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变了,但你要让她说到底是什么变了,她也说不出来。

    而且,路圆满现在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还特别黏人,老是要见面,不见面的时候就老打电话过来,搞得路圆满也分不了多少心思在青苗小学上。

    杨薇薇就打趣她:“重色轻友。”

    路圆满就笑笑没说什么,谁是友?

    这段时间她想通了一件事情,就是杨薇薇如果真处于自己的位置,有自己这样的经济能力,未必会如同她说的那般,慷慨无私地出钱帮助青苗小学。想象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想象中的是个真空的理想国,而现实中却会受到种种羁绊,比如亲人的看法,对于得失的衡量等等。

    杨薇薇固然是个有大公无私理想的人,但她毕竟只是个人,不是神,有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也会因为被同事、学生家长排斥而痛苦的想要逃离。

    她试图用空话来绑架路圆满的思想,本质上就是慷他人之慨。

    她应该真的是无心的,但这种无心的行为,恰恰暴露了她和刘秀英的想法是一致的,不,也不算是完全一致,刘秀英不会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产生不满的情绪,杨薇薇却会。

    晚间,程昱在家里吃完饭,帮着何秀红将碗筷收拾下去后,终于获得了去路圆满闺房的资格。

    在站在小客厅中央,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觉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香气,光是站在这里,便觉很是心旷神怡,舒服无比,要是再往那套不算宽大的沙发上一坐,简直就是无上的享受。

    路圆满瞧着他直勾勾盯着沙发的表情,笑了起来,“傻站着干嘛,想坐就坐啊。”

    程昱立刻过去坐下,和想象中的一样,太舒服了,舒服得让人在这里睡一觉。现实却是,他坐得很拘谨,只坐了多半个沙发,双腿并拢,双臂搭在腿上,像个正在被家访的学生。

    程昱怎能不紧张,他还是头一次来女生的房间,紧张之外却是隐秘的窃喜和激动。

    “周日那天我一早就过来接你,帮我一块准备准备。”

    程昱邀请了路家三口周日中午去家里吃饭。程昱自从和路圆满确定关系后,没少来路家吃饭,程昱想回请表达下谢意,更重要的是,想请何秀红夫妻二人参观下他的房子,听听他对未来的规划。

    程昱的意思何秀红和路志坚这么聪明的人哪能听不懂,很痛快就答应了。

    “成,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就行,这才多远的路。”路圆满也坐到了沙发上,从自己的精巧小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些零食来,放到桌子上。

    程昱坚持:“还是我来接你吧,省得你睡懒觉。”

    路

    圆满撅了下嘴巴,“你还不允许我睡懒觉啊?”

    程昱笑:“当然允许,我只是想早点看到你!”

    路圆满的耳朵一下子又红了,她捂住自己面向程昱的那一侧脸庞,说道:“天啊,你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她转头看程昱,“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骗我的?你以前谈过对象的对不对?”

    “天地良心!”

    程昱把路圆满纤长、带着肉窝的手自颊边轻轻地拉过来贴在自己的胸口,说道:“你感受下,我的心脏跳得有多快,我是由心而发,脱口而出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路圆满被程昱攥着手腕,右手贴在他的胸膛上,热气透过衣料烘烤着她的手心,手心底下那颗健壮的心脏像是刚跑完八百米一般,极块地跳动着,敲打着她的手掌心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她的手掌心即热又痒麻。

    “放开我”,程昱张开嘴巴,低低地说。

    程昱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从眉毛、眼睛、鼻子再到嘴巴,最后停驻那张微微张开的红艳艳的娇嫩小嘴上,那张小嘴像是一个黑洞,吸引着他慢慢靠近。

    “大满,小昱,过来吃水果了!”

    路圆满慌忙推开他,连忙答了一声“来了”,然后迅速站在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理了理头发,瞧着程昱更加慌张,她反而淡定了,歪头抱着胳膊问程昱:“你刚刚想干嘛?”

    程昱眼神游移,右手成拳抵在下巴处轻轻咳嗽了下,才底气不足地说:“没想干嘛。”

    路圆满用手指头挡住嘴巴偷偷笑,笑够了说道:“走,吃水果去。”

    两人像是掩盖什么似的,一前一后,相隔了好几步进了屋,一进屋就闻到一股子臭味。

    路志坚正在沙发上坐着剥榴莲,榴莲果肉爆满,像是一辦百圆鼓鼓的大蒸饺,被放在茶几上的白色瓷盘里。

    “妈,你怎么现在就吃啊,这会吃消化得了吗?”

    何秀红甩着手出来,“这不是想让小昱也吃一点嘛,他明天又没时间过来。”

    程昱笑:“谢谢阿姨。”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是种被人放在心上时刻惦记着的感觉。

    这颗榴莲还有放在厨房里的水果都是程昱送过来的,何秀红不让他买乱七

    八糟的东西乱,他就把路家人的水果都给承包了。自从第一次拜访带了榴莲,发现路家人都很爱吃后,就经常买了送过来。

    这种国外进口水果全燕市就只有少数几个地方能买到,程昱去的是城东区使馆区附近的一个小型蔬菜水果商场,专卖外国独有的蔬菜、水果,全都是空运过来的,价格自然也相当贵。

    在吃上,何秀红不在乎贵不贵,价格多少,但她压根就不知道燕市还有这样的菜市场,也是通过程昱,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榴莲这种神奇的东西,看着丑,吃着香。

    何秀红就曾经跟路志坚感慨说:“咱们还是见识太少,肚膛太浅,照程昱差远了。”

    路志坚不以为然,说:“人家程昱又有见识、学历又高、懂得又多,还不是看上咱们姑娘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闺女更优秀!”

    何秀红对这话颇为认同。

    四个人排排坐,吃榴莲,何秀红忍不住又叮嘱程昱:“在外能不喝就不喝,能少喝就少喝,明天得带着司机去吧,千万别让司机喝酒,容易出事。”

    程昱乖乖听话:“阿姨我记住了,少喝点酒,不让司机喝酒。”

    程昱明天要去津门市参加一个计算机、互联网交流大会。津门距离北京很近,一百多公里的距离,早起开车去,当天打来回,但晚上还有个晚宴,到家估计时间早不了。

    路圆满吃着榴莲肉,瞧着程昱乖巧得像个春游前聆听家长讲注意事项的小少年,禁不住又偷偷笑。

    周日,程昱和路圆满在门口接到了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

    何秀红不忙进屋,先站在菜园子外面往里瞧。

    十月中,大多数蔬菜已经开始衰败,上面的果实生长缓慢,等到霜冻到来时,就会被冻死,但还有生长期比较长的品种旺盛地生长着。

    “这块菜园子,可真是不小,比咱们家以前那个菜园子只大不小,滋要是全给种上喽,咱们四个人根本吃不完!”何秀红望着这块菜地,乐得像是看见了小孩子的老祖母。

    “妈,进屋里去看,入口在屋里。”

    何秀红看着简陋的篱笆,说:“围墙得好好弄弄,辛苦种的菜别再被人偷去了。”随即她又说:“这么高档的小区,住的都是有素质的人,估摸

    着也就出一个偷菜贼,被你们狠整了一次后,我看也不敢了。”

    路志坚却说:“我看不见得,咱们村那个二流子因为偷东西挨了多少次打,每次挨完打都说要改,可是好了一阵子还会再犯。”

    何秀红:“对,那家伙不是因为穷才偷,就是有那个爱好。他收的征地补偿款比咱家还多,也有一套出租房,去年还因为偷租户的东西被抓紧去关了几天。”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屋,何秀红的说话声未断,很快就传出了回声。

    “喔,还真有回音儿,我看不光是面积大的问题,挑高也高,小昱,这挑高少说也得四米吧?”

    程昱正在沏茶,闻言赶紧说道:“阿姨看得真准,一楼四米二,二楼三米八。”

    何秀红就有些得意,说:“那可不,当初我们家盖这几栋房子时,都是我们三人轮班去盯着,那些工人们不老实,稍不注意就偷工减料,还有半夜蹬着三轮过来想偷钢筋的……”

    何秀红说着说着就要说偏,瞧着程昱正在认真地听,就赶紧把话题转回来,“看的房子多了,高度、面积我一打眼就能看个差不离。”

    路圆满帮着把沏好的茶端过来,笑着说:“我妈要是打算干点什么,就没有干不成的!我妈就是吃了学历的亏,她要是能上大学,现在没准就是科学家、国家干部!”

    被女儿这么直白的夸奖,何秀红美得不行,但在程昱面前,她还是谦虚了一下,说:“太夸张了,科学家应该不行,研究员差不多。”

    众人愣了下后齐声大笑,震得房梁“嗡嗡”直响。

    程昱和路圆满那点做饭水平,糊弄个肚子饱没问题,但是请人待客是不行的,听说何秀红和路志坚都爱吃生鱼片、寿司之类的,程昱昨天就在华唐商场3楼的日料店定了外送业务。

    定的是12点钟送来,程昱看看还有点时间,便说:“叔叔阿姨,我带你们参观下。”

    何秀红本就在大大咧咧地各处瞧,忙答应着。

    一层使用面积差不多是二百六十个平方,客厅、厨房、主卧、次卧、客卧、客卫、书房、运动房全都齐全,便是四世同堂也够住了。

    二楼就比较特殊了,被卫生间隔成了两个大开间。只铺了瓷砖、贴了壁纸,

    没有摆放家具。

    何秀红很是好奇,问程昱:“这是要做什么?”

    程昱轻咳一声,说:“准备将来给孩子做游戏室、活动室。居住空间的话一楼足够住了,能住得下三代人。”

    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意思,对程昱更是刮目相看,说道:“你这孩子有成算,想得长远,不错,不错!”

    晚上临睡前,何秀红来到路圆满的房间。现在天凉了,但还没到烧暖气的时候,路圆满给她妈开了门就赶紧钻进被窝里。

    何秀红坐在床边,看着闺女不说话。

    路圆满连忙裹着被子坐起来问:“妈,您有事说事,看得我后背发毛。”

    何秀红便开口说:“我瞧着小昱这孩子真不错,样样都合适,你觉得呢?”

    路圆满歪头看她妈,笑着说:“妈您这话问得奇怪,我要是觉得他不好,能答应跟他处对象吗?”

    何秀红拍了下她的的被子,“我的意思是,你俩该考虑下一步了。”

    路圆满眨巴着大眼睛,说:“妈,我跟他在一起才多久啊,彼此都不了解呢,考虑什么下一步啊?”

    路圆满裹了裹被子,垫在胸前,俯身趴在被子上,便听见何秀红说:“也不是让你们结婚,就是先定了个婚,先把名分定下来。”

    没说让现在结婚,路圆满松了口气。刚刚听到自家妈妈的话时,心里头一沉,忽地就心乱无措起来,她当然不是不结婚,只是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她还小,完全没有自己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能力。

    她还想继续庇护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幸福地生活,目前,她还只想当某某人的女儿,而不是某某人的妻子,某某人的母亲。

    何秀红看出女儿有些抗拒,忙又说道:“不订婚也行,先让双方家长、亲戚见见面,让两家都知道知道子女的事情,过个明路。”

    路圆满心里头更轻松了些,说:“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程昱和他父母关系不好,没必要和他们见面吧。”

    程昱的经历,何秀红都从路圆满那里听说了,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却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反而更加怜惜程昱,她说:“傻孩子,那毕竟是程昱的父母,平时可以不往来,但是婚姻这样的大事

    上,还是要跟父母说一说的。当然了,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另当别论了。”

    路圆满点点头,说:“妈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也还是太早了吧,什么时候订婚,什么时候再见好了。”

    何秀红:“程昱整天在咱们家出出进进的,如果时间长了不订婚,村里头那些流言又得开始乱传了,当然咱们也不怕那些闲言闲语的……妈也是觉得早点订婚好,程昱这样的小伙子太难得了,得早早定下名分才好,省得别人惦记。”

    路圆满就低头不说话了,脖子在被子上蹭来蹭去的,长长了些的头发披散在被子外面,又黑又亮。

    何秀红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发,说:“程昱没有父母教导,这方面的事儿他可能不太懂,就得我和你爸费心。我瞧着程昱今天那样子,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就差明着说想和你早点结婚了。”

    路圆满抠着被子角,声音小小地说:“您咋看出来的,我可没看出来,那都是错觉。我看你是自己瞎想的,你觉得自家闺女好。”

    何秀红不理闺女的口是心非,自顾自地说:

    “当初我跟你爸的事儿,你姥姥姥爷不同意,嫌弃你爸是乡下人,没文化,只会种地的大老粗,没出息,给他们丢脸了。我们登门去过一次,被他们撵出来,还被很多难听的话劈头盖脑羞辱了一大通,之后就再没去过,就领证的时候给他们打过一个电话,也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酒宴,当然他们一个人都没来。他们没来是他们的事儿,我们把礼貌尽到了就行。”

    路圆满“嗯嗯”地点头听着,心里却琢磨着妈妈刚刚的那句话。

    她说的那些也不是无迹可寻,不管是她第一次去程昱家里时,还是平时约会,程昱都很强烈地透露出渴望拥有家庭的意思,甚至在未来的规划中都有老婆孩子的存在。程昱可不是逮谁跟谁诉说的轻浮人,他是在展现自己的心意和诚意。

    路圆满想得陶醉,连自家老妈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路圆满赶紧趿拉着毛绒绒的拖鞋去把门插上。

    路圆满醒来时,感觉自己的鼻头和额头都是凉的,瑟瑟秋风顺着窗户缝直往屋里头钻,路圆满少不得又去翻衣柜,找出了更厚一些的毛衣和外套。

    刚出了自己房间门口,就看见住在3楼306

    的刘满城踩着外设楼梯,正往下走。几天不见,他好似又黑瘦、憔悴了些。

    “小房东好。”他挤出个笑容,点头打招呼。

    “您好”,路圆满跟他点了下头,“您还没去上班呢?”

    刘满城早出晚归,碰见他的机会很少,这个时间在家里看见他,还真是蛮稀奇的。

    刘满城微驼着背,抬了下眼皮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去,“欸,没去,有点事。”

    路圆满见他往自家这个方向走来,便问:“找我们有事?”

    刘满城长满茧子的手攥在一起,说:“欸”。

    路圆满推开自家的门:“进来说吧。”

    “欸”,刘满城答应着,赶紧小跑两步跟上,问:“房东大哥和大姐都在吧?”

    路圆满往里瞄了一眼,这两人还真在,一个没去小卖部,一个没去美容院,两人头挨头地坐在沙发上,捧着个大本的相册看得津津有味。

    “爸妈,306的老刘来了,说找你们有事。”路圆满将刘满城让进屋来,自己去厨房找饭吃。

    路圆满有点好奇刘满城找自己父母到底是什么事儿,匆忙夹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一些小菜在盘子里,靠在门框上边吃边听。

    刘满城:“……大哥,大姐,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来的……”

    刘满城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个球,后背本来就弯,此时像是抽了脊梁一般。

    何秀红这个急脾气最烦别人家磨磨唧唧的,连忙说:“想让我们帮什么忙,你直说,我们要是能帮得上就帮。”

    刘满城搓着双手,好似要搓出火星子来,嘴巴张了又张才终于把话说了出口,“大哥,大姐,我想,我想跟你们借点钱。”

    何秀红:“你想借多少钱,干什么用?”

    刘满城看一眼何秀红,似乎在分辨她脸上的表情,又迅速低下头去,伸出两只手指头:“二,二千,行吗大姐?”

    “借这么多钱,你要干什么?”何秀红目光审视地看了眼刘满成,“你不会是……搞什么传销了吧?”

    “不不,不是的大姐,我没有搞传销,我……”刘满城连连摆手,说:“有人跟我说,说是知道我儿子的线索,他,他说我出5千块,他才能告诉我。”

    何秀红一听,犹豫了下说:“老刘,这些年你受骗上当的次数还少吗?”

    刘满城将头扎进自己的腿间,有些痛苦地说:“大姐,我有预感,我觉得他没有骗我,我孩子丢失的时间,年龄,相貌特征,他都说得一清二楚的。”

    路圆满听着刘满城的话,便觉得口中的饭菜也不香了,这些年刘满城为了找孩子遭受到的辛苦、折磨这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完的,被人打,被人骂,被误解、驱赶……

    一次次的失望、被骗,也没有磨灭掉寻找孩子的心。

    只是,他几乎每天都带着寻人启事满燕市的跑,也去了外地很多地方,孩子的这些信息很容易就会被人获知,想要骗他真是太容易了。

    何秀红:“那人说没说孩子现在哪里?”

    刘满城:“我都问了,说是在越东一个农村。”刘满城说着,脸上竟然还浮现出了一丝笑意,“那人说,孩子在一户三个闺女的家庭里,那家对孩子挺好的,没伤没残。”

    何秀红叹口气,没说什么。

    刘满城突然站起来,朝着何秀红和路志坚拱手作揖,眼睛红红地说:“我也知道他很有可能是骗子,可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以前还总有人联系我,说要给我提供线索,这一年多来,给我打电话的少了,连骗子都不骗我了,我,我……”

    刘满城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何秀红又叹口气,说:“行,这钱我借给你,你打借条。”

    “欸,欸。”刘满城忙抹了把眼泪,眼睛红红又欣喜地答应着。

    路志坚起身去找纸笔、印泥,何秀红起身回屋拿钱。

    路圆满跟着何秀红身后进了卧室。

    “妈,你明知道他有可能是被骗了,为什么还要借他钱?”

    路圆满太了解她的母上大人了,何秀红这个人是轻易不肯借钱出去的。

    何秀红又叹口气。!

    第37章 情敌

    路圆满觉得她妈这一会儿把一年的气都叹完了。

    何秀红说:“刘满城被骗过那么多次,他岂能不知道这次也可能被骗,只不过是求个念想,让自己支撑下去罢了,他是心甘情愿。”

    路圆满:“可是,他总会发现自己被骗的,那时候他又该靠什么撑下去?”

    何秀红摇摇头,“也许又有了新线索,也许会想着还欠着我们家的钱。”

    何秀红说着,打开了厚重的保险柜们,数了两千块钱出来。

    何秀红走出去,将蓝绿色的一小塌钱递给刘满城,“二千块,点点。”

    刘满城将右手大拇指上的印泥往后背上蹭蹭,双手接过这些钱,充满感激地望了何秀红一眼后,不太熟练地数了起来。

    总共而二十张钱,刘满城反复数了三遍。

    急脾气的何秀红没有催促他。

    刘满城终于确定钱确实够数,又一张张地确认没有假的,才小心地将钱装进上衣口袋,又小心地扣上扣子。再朝着何秀红和路志坚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躬。

    路圆满原本是站在何秀红旁边的,连忙挪到一边去。

    刘满城鞠完躬站起来后,眼睛又变得红红的,他抿抿嘴巴,有些哽咽地抱拳拱手,说:“大哥大姐,你们的恩德我这辈子都不忘,谢谢了!”

    何秀红:“你是借钱,又不是不还,不用感恩我们,希望,希望这次能找到孩子!”

    路志坚走过去拍拍刘满城的肩膀,说:“注意安全!”

    三人目送着刘满城离开,久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何秀红才咬牙切齿地说:“该死的人贩子!”

    刘满城是在一周之后赶回燕市的,简单梳洗换了脏衣服就来了路家。

    路家四口人,原本的三口再加上程昱,几l人刚吃完晚饭,正围坐在沙发上烤电暖气,看电视。

    和很多其他家庭一样,散发着温馨、宁静的气息。

    刘满城撩开薄门帘,往里头看,忽地就看愣了神儿,忘了敲门,还是程昱不经意地一扫,才发现了他,连忙站起走过去,拉开门让他进来。

    他走的这几l天,路家几l口人都挺惦记他

    的,想着怎么去了这么久,是真的找到孩子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不测?刘满成这两年为了找孩子,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会儿看见全须全尾的刘满城,都觉很高兴。

    路志坚将电视关上,何秀红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还顺利吗?”

    刘满城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搓着,脸色黑了几l度,眼睛里有了光,却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来,说:“大姐,我找到孩子了。”

    “找到了,那太……”好字没有说出口,因为她发现刘满城的表情不能单纯用高兴来形容,这不是正常表现,于是何秀红又把“好”字咽回去,小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路圆满去给刘满城倒了杯温水,刘满城接过喝了一大口,又用手背粗暴地摸了下嘴唇,说道:“那孩子挺好的,养家把他养得很好,干净、漂亮、很乖……”

    刘满城说着,眼眶泛红,眼睛在眼圈里含着,大概是阻挡住了他的视线,被他用手背粗暴抹去。

    “孩子不认识我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拐卖来的,对养家的父母一口一个爸爸妈妈的叫着,跟三个姐姐也特别亲。”

    刘满城说话很慢,像是边回忆边说。他这句话时,应该是痛恨、难过的,但他的表情里,却看不出,有种风雨过后的平淡。

    “那家条件很好,有很多地,种果树,种大棚,两口子还有三个闺女都很勤快,家里头六间大瓦房,孩子穿的也不错……”

    “我有什么呢?没钱,没正经工作,孩子就是要回来,跟着我也只能吃苦,我想了好几l天,还是回来了,我不打扰孩子了,就让他在养家过吧,反正他丢的时候还小,不记得我,不知道还有亲生父母……我只要知道他还好好活着,没伤没残,我就满足了。”

    刘满城将头埋起来,像是在和其他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足够了,这样就很好。”

    “你……”何秀红很想说点什么来反驳,可嗓子眼有点发堵,什么都说不出来。

    刘满城走了,四人陷入沉默中,每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站在刘满城的角度,怎么选都是错。

    如果把孩子带回来,让孩子脱离原本舒适的生活,认定的父母,跟他一起过苦日子,他认为是自私,对孩子不好,

    可不把孩子带回来,继续让他认贼作父,刘满城又是不舍、愤懑、不甘。

    左右都是难。

    可终究刘满城还是选择了自认为对孩子更好的。

    丢失孩子痛苦,寻找孩子痛苦,找到孩子后,还是痛苦。

    何秀红使劲地砸了下沙发,又咬牙咒骂了一句:“该死的人贩子!”又用恶毒的话语诅咒那些拐卖孩子的人。

    只有这样怒骂,才能减轻心里头的窒闷。

    刘满城不在的这段时间,路家河村一切照旧,甚至除了路圆满一家,没人发现刘满城离开过,如同路家河村绝大多数租户一样,来或者走,少有人关注。

    路圆满和青苗小学也按期接待了小熊方便厂一行,来人中,除了老总孙书海,路圆满认识的周洁,还有另外几l个公司高管、员工,另外有几l名扛着摄影机、话筒的,穿着标有燕市2台台标,写着《企业家》节目组字样的工作人员。

    刘秀英紧张得腿肚子直打转儿,她心理素质不好,没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那个大摄像机,跟着孙书海,走到哪儿拍到哪儿。刘秀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跟杨薇薇熬夜拟写、练习的场面话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憋得她面红耳赤。刘秀英自己也想争气一点,可是没办法,只能彻底指望路圆满。

    路圆满倒也没推辞,她虽然也是第一次被摄像机对着,但到底是师专三年讲公开课练出来的,心思素质还是过硬的,把摄像机、记者都当成大白菜,无视就好看了。

    青苗小学师生提前练习了很久,经过最初的慌乱,再加上路圆满的指挥,很快就恢复过来,各行其职责。

    等师生们表演完《感恩的心》,这一天的行程落下帷幕后,孙书海、周洁、路圆满、刘秀英四人坐到了校长办公室。

    刘秀英沏了茶水,手哆哆嗦嗦,茶水溅到外面,她连忙道歉。

    孙书海笑了下,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说:“不好意思啊,我没提前跟你们说就把记者给带过来了。他们是2台《企业家》栏目的记者,正在采访我,准备给我做一期节目,正好听说我要来你们学校,就说一块过来,看能不能找点素材。”

    恐怕不是找点素材这么简单,还要更加深入地塑造孙书海这个有热心公益,关注农民

    工子弟教育情况的企业家形象。

    路圆满想了下,说:“没关系,孙总,我们配合你们做了这次节目,算是咱们合作的第一步吧。”

    路圆满见到孙书海不说一声就带了电视台的人来,本来是不大高兴的,这是先斩后奏,不尊重人的行为,但一见到青苗小学孩子们激动兴奋的表情,就释然了。这些孩子们头一回见到电视台的人,以为自己就要上电视了,比过年还高兴。

    两方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了一番之后,路圆满才提出:“如果我们答应贵企业的独家赞助,不知道你们对青苗小学有什么要求?”

    已经谈到最后一步了,大家都不用再遮遮掩掩的,周洁从文件夹里拿出两份打印出来的合作协议,交给路圆满、刘秀英各一份。

    路圆满接过,先大略扫了一遍。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孙书海提出很多要求,其中一项是要求青苗小学的学生们无条件地配合小熊工厂的宣传活动。

    路圆满没说什么,而是看向刘秀英。

    自从刘秀英想要让程昱赞助而被路圆满拒绝后,路圆满虽说还是继续帮忙,但不像以前那样,单纯地为了青苗小学考量,未免多想了些。所以,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帮着刘秀英做自认为正确决定,而是等着刘秀英自己做出决定,她才是青苗小学的校长和所有者。

    刘秀英反反复复地看着那两页纸,里面把双方的责任和义务都拟写得很清楚,有些条款她看得懂文字,但理解出来的意思她不能确定是否正确。她等着路圆满来告诉她行还是不行,但是等了好久路圆满都没有说话,她只好求助地看向路圆满。

    看她茫然如雾的眼神,路圆满只好说:“两位领导稍坐一下,我们去商量商量,毕竟是件大事儿,没法仓促之间做决定。”

    孙书海大方地挥手:“你们请便。”

    路圆满拉着刘秀英出来,招来一名机灵些的老师照顾着屋里面,自己和刘秀英去了旁边的宿舍。

    刘秀英又乱又躁,就像个在热锅上乱窜的蚂蚁,“路老师,怎么办,要不要答应,他给的条件太好了,不光一个学期给2万块的赞助费,参加活动还给发补助,可是,可是有些条款我没看懂……还有,还有那些惩罚条款,说还要赔偿……该怎么办啊路老师。”

    路圆满按住刘秀英肩膀:“你先坐下来,冷静下来咱们再说话,不然你什么都听不进去。”

    刘秀英坐下来,反复深呼吸,三次之后才觉得自己的脑子清明了些,“路老师,我好了,不好让大老板等太久。”

    路圆满将合同条款一一解释给她听,又跟她说了得失利弊,便让她自己做决定。

    刘秀英无助地问:“路老师,你说签还是不签,我听你的。”

    路圆满摇摇头,“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刘秀英自己根本做不出决定,一会儿觉得为了这些钱,便是参加个活动又如何,又能露脸,又能赚钱,多好啊,一会儿又想刚刚路圆满说的,如果老带着学生做活动,影响了学习,学生家长不乐意怎么办?青苗小学虽然是自负盈亏的私立学校,但也受教育局的监管,万一因此受到惩罚怎么办?要是小熊厂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让孩子们去做那些不道德甚至违法的事情怎么办?万一因为这些因素影响了小熊厂的活动宣传,让自己赔钱怎么办……

    正在她犹豫不决,几l乎想抓阄决定时,杨薇薇匆忙赶了回来。刘秀英像是看见了救星,立刻握紧她的双手,想要杨薇薇帮她拿主意。

    刘秀英词不达意,结结巴巴,杨薇薇听了半天没听懂,只好求助路圆满,路圆满将合同递给她。

    杨薇薇的到来让路圆满松口气,有种把烂摊子甩了出去的感觉。于是她就听着杨薇薇再给分析利弊,最后得出结论:得和孙书海就合同的条款进行谈判。

    路圆满觉得,杨薇薇的思路是正确的,但对于谈判结果她不太乐观。但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于是等杨薇薇想好了说什么,三人就一起回了校长室。

    那名老师正在门口站着,说是刚刚在屋里陪着待了一会儿,回答着孙书海关于青苗小学师生的一些问题,后来孙书海跟周洁有事要谈,就让她出来了。

    果然,孙书海并不打算更改自己的合同。

    杨薇薇反复说明学校的立场,劝说孙书海不见效,脑子越来越乱,被孙书海的气势压迫着心理压力越来越大,却倔强地咬着嘴唇,重复着身为学校的首要责任应该是教书育人,而孙书海身为一个企业家,应该承担起社会责任来云云。

    路圆满看

    见了孙书海故意暴露出来的不耐之色,连忙拉了拉杨薇薇,让她别说了,刘秀英将杨薇薇拉到一边,用哀求的眼神看向路圆满,期望着她能帮着说话。

    路圆满本来不打算发言的,但还是开口了,说道:“孙总,如果像今天这样,在不过多影响学校正常教学秩序的情况下,配合着电视台过来采访,刘校长还有全校师生都是非常乐意配合的,我想,您愿意赞助青苗小学,愿意今天带着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也是看中了青苗小学是所学校,还是所农民工子弟学校,但是如果让青苗学校的师生们频繁地,或者去参加不符合学生身份的商业活动,就违背了学校和学生的天职,那这样做出来的宣传有可能就会引人非议,到时候不仅给青苗小学带来麻烦,也会给贵企业,还有孙总带来非议,反而是得不偿失的。”

    孙书海听完后对旁边的周洁说:“第一次见面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有点东西。要不这样,你来跟我干得了,就去周洁他们部门,我给你开高工资!”

    这明显是在岔开话题。刚刚路圆满讲这番话时,一直在观察孙书海的表情,他听得认真,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

    路圆满笑了笑,说:“多谢孙总的赏识,还是算了,我能力不够,还是混混日子算了。”

    孙书海又笑,说:“行,你要是想来了给周洁打个电话,我很欣赏你。”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周洁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要走的意思,刘秀英一着急,赶紧结巴着说道:“在饭店里定好包间了,吃了饭再走。”

    周洁便微笑着说:“不了,孙总等下还有事。”

    不能就这样走啊,黑不提白不提的,事情总要有个结果的,趁着送一行人出门的空档,路圆满将周洁拉到一边,直接问道:“孙总是什么意思,是还有商量空间还是不打算合作了?”

    周洁往旁边瞧瞧,说:“我看你不容易,就是个帮忙的,一趟一趟往我们厂里跑,又一直给我打电话,不光孙总欣赏你,我也欣赏你。原本孙总的意思,不签独家也不是不可以,双方协商做配合就行的。你们那个报告书,孙总看了很心动。”

    周洁说着,看了前方想和孙总搭话,却又犹豫、裹足的刘秀英一眼,说:“但是,

    孙总刚刚才知道,原来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工作人员,只是个义务帮忙的,以后不再参与到合作对接中,那和我们对接的人就得是那样或者那样的。”

    周洁下巴分别点点刘秀英和杨薇薇,说:“这两位,一个啥也不会的,一个满嘴大道理的,都是孙总顶讨厌的类型,你让我们怎么合作对接?所以,孙总决定,还是算了。”

    路圆满点了下头,对于周洁的说法不予置评,直接了当地问:“那你们打算再找其他的私立学校合作吗?”

    周洁一噎,但还是回答:“既然你猜出来,我就不瞒你了,是的。”

    路圆满笑了下,说:“看来我们和企业的合作思路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周洁眼神闪烁,也就直白地说道:“是,投入小,产出高,比做广告合算。”

    她又接着说:“你真的可以考虑孙总的提议,他是真心的,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很欣赏你,说你是个人才。能打动孙总,也完全是你的个人魅力……”

    路圆满打断了她的话,说:“谢谢孙总和周总的赏识,我暂时不打算出去工作。对了,那份报告书是刘校长、杨老师我们三个人完成的。”

    提到报告书,周洁眼神眼神闪烁,明显的心虚。

    路圆满说:“既然周总您实话实说,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今天青苗小学配合着孙总做了采访,采访之中不管是孩子们还是老师们,都真心诚意地感激了孙总,我想,既然以后没有合作的机会,孙总就不要让孩子这一声声的感谢落空吧。周总,您看是您跟孙总说说,还是我直接跟孙总提?”

    周洁瞧着路圆满,没生气,反而笑了,说:“你还真是,还真是……孙总说得没错,你是个人才,我现在就去和孙总提。孙总这个人挺讲究的,便是你今天不提,过后他也会提出补偿的。”

    路圆满:“看出来了,您和孙总都是讲究人,所以我才敢直白地提要求。就是能现在定下来就最好了。”

    她想,周洁都说在这份上了,之前说的话应该不是假的,他们是到了青苗小学后,才彻底决定不合作的,那么本着合作、捐赠的目的,就不可能不带钱。

    路圆满想着,合作是不成了,但总得薅下些羊毛来,不能对不起自己的奔波辛苦。

    再说,孙书海利用青苗小学师生,又抄袭创意,不能一点血也不出,他是个生意人,应该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路圆满在脑子里头琢磨过万一孙书海不肯出钱,她该怎么做。

    幸好,孙书海这个人还算有良心的。给路圆满开了一张1万元的支票,说:“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有非分之想!”

    路圆满怔了一下才明白,这位孙总经理应该是想表达不会占便宜的意思,连忙将支票拿过来,还不忘吹捧了孙书海一番,搞得孙书海美滋滋,临走又强调:“想好了就给周洁打电话,随时欢迎你来上班,我必结草衔环!”

    程昱最近比较忙,公司开发的一个即时通讯软件已经到最后阶段,研发部的正在加班加点,程昱是公司老总,又是技术大拿,随时都有事找他,他也没办法丢下大家,自己出去约会。

    两天没见路圆满了,虽然一天打三四个电话,但总有种喝了水也不解渴的感觉。正想着中午抽了空跟路圆满见一面,便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妈让我问问你,要不要中午我给你送点饭过去。”

    电话一接通,路圆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程昱发胀的头立刻跟抹了清凉油似的,从鼻子到脑门都清爽起来,“要,要,非常需要,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怎么吃饭。”

    路圆满:“你昨晚不是让助理给你打包了吗?怎么没吃吗?”

    程昱:“熬夜熬得胃里不舒服,没胃口,没吃几l口。我现在头疼头晕,胃里不舒服,想睡觉但睡不着。”

    路圆满:“你这也太糟践身体了,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程昱笑:“是是是,你说得对,我之前就自己一个,没女朋友,也没其他的爱好,就给自己揽了很多工作,等这个项目测试完成上市以后,我会做调整,把重心放在家庭上,行不行?”

    路圆满轻轻“呸”一声,嗔道:“爱行不行,我才不管。”他又说这种暗示性十足的话,自从被何秀红点醒之后,路圆满每次听到都会有些抗拒,却禁不住地心跳加速。

    她赶紧转移话题,“你中午想什么,快,我妈等着你的菜谱去买菜呢。”

    程昱笑,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吃何阿姨做的醋溜土

    豆丝,还有软溜肉片。”

    路圆满:“就两个菜啊,要求真低,行吧,其他的让我妈看着办。那我挂电话了,你忙吧。”

    程昱:“好,我在公司等你。”

    挂了电话,程昱赶紧打电话通知前台徐颖,说一会儿路圆满来了,就直接给带过来。

    “认识她吗?”程昱追问了一句。

    “认识的。”徐颖忙说,她见过路圆满两次,印象深刻,她跟吴倩又算是一个部门的,关系很不错,私下里没少一块谈论路圆满和老板的八卦,天天生活在她们都嘴里,能不熟嘛。

    于是,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全公司绝大多数员工都知道了老板娘要来公司的事儿。

    所以,因着徐颖突然需要外出,被叫来替岗,在前台值班的人事部新员工贾晓燕看见个身材高挑,长得漂亮,衣服、包包都很是讲究的年轻女孩子,理所当然地就把这位当成了老板的女朋友,热情地迎上去:“您是路小姐吧,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程总正在办公室等您,我带您过去。”

    热情得不行,也没注意到“未来老板娘”有些困惑的表情,只管带着这人往办公室里面走,只觉得自己走在老板娘面前,全公司的目光都盯了过来,自己也跟着长脸了。

    她一路都试图跟老板娘搭话,可惜这位老板娘很是冷淡,对她爱答不理,跟传说中的路圆满一点都不像。

    按照徐颖的交代,贾晓燕直接把人带到总经理办公室,轻敲了三下门,就直接扭开了门把手,请门外的女士进来,同时出声提醒:“程总,路小姐来了。”

    正埋头在电脑前工作的程昱迅速抬起头,升起的笑容就凝固了下,身体将直未直,半弯着问:“你是哪位?”

    贾晓燕一愣,你是哪位?当然是路小姐啊,这是什么情侣间的玩笑吗?正想退出去,变听见身旁的“未来老板娘”开口,温柔地说:“程师兄,好久不见,你不认识我了?”

    天啊,这位真不是老板娘啊,自己犯错误了,贾晓燕连忙弓着身体悄悄地退出来,得赶紧去找康小娴康经理,她最好说话了,得让她帮自己想想主意,自己刚入职还不到二周,千万别被开除了!

    屋子里的程昱听到这位陌生女人对自己的称呼,

    猜她可能也是华清大学的,看着好似确实有些眼熟,但着实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问,“你是?”

    那女人笑了下,说道:“程师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黄慈心啊,上学的时候一直追求你来着。”

    黄慈心,不久之前才从江玉树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没想到她还真的来了,同时心里头庆幸自己太有先见之明,提前跟路圆满报备了,要不然一会儿她过来,要是正好碰见,可就解释不清,又得招惹她生气了。

    来者是客,程昱便笑了下,指指靠着窗户的沙发,说:“黄慈心你好,请坐。”待她走进来,又问:“你今天找我是来?”

    黄慈心坐下来,将挎着的浅蓝色小皮包放到旁边,笑着说:“我上次跟江师兄两口子聚了聚,从师兄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就想过来看看你,没想到短短几l年时间,你就把公司发展得这么好、不愧是程师兄,在学校里就是我们这些小女生仰望的对象,没想到毕业了,进入了社会,依旧还是令人仰望,风采依旧,不,更胜往昔。”

    路圆满走进总经理办公室时,正好听见这句话,还没反应过来屋里面说话的陌声女声是谁,称赞的是谁,就看见了正对着门口的黄慈心。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程昱此时恰好回头,也对上了路圆满,立时眉眼都是笑,立时站起来,几l个跨步走过来,接了她手中的饭盒,笑着说:“这么早就送来了。”他隔着保温套闻了闻香味,说道:“就是这个味,闻见这个味道我的食欲就回来了。”

    路圆满拐了下程昱的胳膊,小声问道:“那位是谁啊?”

    程昱这才好似想起屋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将饭盒放在办公桌上,拉了路圆满的手走到沙发前,说道:“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黄慈心,是我上学时不同专业的学妹。”

    黄慈心站了起来。

    程昱扬了扬和路圆满交握起来的手,跟黄慈心说:“这位是我女朋友,路圆满。”

    原来如此,原来那名殷勤的前台是把自己当成老板的女朋友了,也这么一路畅通地给带了起来。黄慈心也说不清楚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前一阵子明明听江师兄说程昱没有女朋友,她这才挑了一天上门,想试探着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这可是自己的初恋,虽然谈过两任

    男朋友,但都没有初恋时对待程昱那种浓烈的,不顾一切的情感。

    可是没想到,程昱竟然有女朋友了,还非常巧合地跟自己碰上了。

    她整个大学时光几l乎都是在暗恋或者明恋程昱中度过的,观察他、研究他,去他的教室上课,去他常去的食堂,去操场看他打球……

    暗恋转成明恋,她向程昱表白,却被拒绝,她生气程昱的无情,给对方取了个“绝缘体”的外号,他不接受自己,但也没接受别人,所以虽然被拒绝,心里却是平衡的。

    可这会儿,她却觉得自己的心理失衡了。

    不管在回忆里怎么寻找,都找不出程昱曾经用看路圆满的眼神看过别人,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双眼闪耀着,让他的眼里全是温柔、欣赏与爱意。

    哦,原来程昱不是绝缘体,而是遇见的人不对。

    黄慈心脑子里头胡思乱想之际,路圆满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

    原来她就是黄慈心啊,上学时期给程昱写过情书的那位,还真是挺漂亮的,没想到真的找来了,路圆满心里头泛酸,禁不住狠狠夹住程昱的手指。

    程昱的手指多硬啊,路圆满没把他怎么样,反而把自己夹疼了。

    程昱不由得又庆幸起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没有提前报备,此时这个小醋坛子还不定怎么着呢。感受着路圆满的手指,心里头忽地就美滋滋的,有种甜蜜的感觉。

    “您好,黄慈心”,路圆满松开程昱的手,往过走了两步,朝着黄慈心摆了摆,微笑着先跟她打招呼,像个老同学一般,连名带姓地叫她。

    “您好,路……圆满。”

    黄慈心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心里头倒是说不上有多伤心,毕竟自己在上学时就被程昱拒绝了,又分开了这么多年,时过境迁。她只是有点失落,有些惆怅,还有些不甘,不平衡,这种感觉有点像她高中时候追星,总是幻想着大明星爱上我的情节,可是忽然有一天,得知了大明星即将结婚的消息。

    她对这个征服了皑皑山上雪的女孩有些嫉妒,非常好奇,不动神色地打量着路圆满。

    路圆满肩头放松,微微动了下脖子,让自己的脖子显得更长、后背更直,她在师专上过礼仪形体课,知道怎么样的站姿会

    让自己的体态看起来更好看。

    黄慈心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确实很漂亮,如果非要挑毛病,那就是这个女孩子不算瘦,不是国际流行的那种纤细的苗条,而是一种健康圆润的苗条。

    虽然这个路圆满很漂亮,可黄慈心也不认为自己比她差,程昱爱她而不爱自己,黄慈心更觉不甘。

    路圆满和黄慈心脑中都闪过了无数个想法,可实际上,时间只过去了几l秒钟。

    黄慈心瞧着紧贴着着站在路圆满旁边,满眼都是她的程昱,忽然就不想再待下去了。

    她笑了下,对着路圆满解释说:“我是从江师兄那里知道程师兄的公司发展得特别好,所以就跟他打听了地址,上门来拜访了。我是燕市三台的记着,我们这一行就是要多发展人脉,有程师兄这么好的资源我岂能不用上?”

    路圆满:“哇,你是3台的呀,我爸妈天天晚上看3台的电视剧,是忠实观众。”

    程昱忙附和,说:“阿姨最喜欢《生活面对面》的主持人佳妮。”

    黄慈心听得一噎,程昱这是在告诉自己两人已经见过家长了吗?她扯扯嘴角,笑着说:“佳妮呀,我跟她挺熟的,阿姨要是喜欢她,哪天可以来台里,我安排她和佳妮合影。”

    路圆满:“好啊,那先谢谢你了。”

    “没事,小意思。”黄慈心心里头舒服了些,从包里拿出张名片来递给程昱,说:“师兄,你们以后要是有采访需求、广告业务就联系我,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又对路圆满说:“你要是过来就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先安排好。”

    路圆满点头,和程昱一起,将黄慈心送上了电梯。

    已经回到座位上的徐颖还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幕,站起来笑呵呵地看着老板和未来老板娘,不提防程昱看过来,问:“刚才不在岗?”

    徐颖立刻点头,说:“康经理打电话过来让我下楼去给送一份资料,我让人事部新来的同事贾晓燕给替的岗。”

    程昱点了下头,没说什么,抓起路圆满的手往办公室里走。

    路圆满赶紧甩开,小声说:“庄重点,这是在办公室,别损了你总经理的威严。”

    程昱笑,“好,听你的。”

    路圆满刚刚进来时就收获

    了所有人的瞩目,有人在喊路姐,有人捏着嗓子喊老板娘,把她给窘得不行,觉得自己走在了百花奖的颁奖红毯上,险些同手同脚,今天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还会怯场。

    回了办公室,程昱以为路圆满还会问黄慈心的事情,可他确实对黄慈心了解得不多,他在心里打着草稿,想着一会儿路圆满要是问起来,自己该怎么回答。

    谁知道路圆满一句话都没问,催促着程昱去洗手,洗完手就赶快过来吃饭。

    程昱乐颠颠地立即执行。

    洗完手回来,路圆满已经把饭菜摆在茶几l上,饭菜的味道不像饭店那样浓香扑鼻,但是有种温暖的家庭风味,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程昱立刻就有了食欲,赶紧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饭菜。

    路圆满歪了下头,手掌指指那些菜品,笑着说:“客官,您点的菜上齐了,醋溜土豆丝、软溜肉片,另外本店赠送土豆炖牛肉一道、清炒西蓝花一道,主食是大米、小米两掺的二米子饭,小米营养丰富,据我妈说,她坐月子的时候就是就喝小米粥加红糖,补元气。”

    她将不锈钢饭盒盛着的多半碗汤往程昱那边推推,说:“隆重介绍这份母鸡党参黄芪汤,是我妈专门买的家养土鸡,营养丰富,你看汤都是油黄色的,我妈说你这两天辛苦了,要多给你补补。”

    程昱赶紧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鲜美之极,还带着淡淡的中药味,“真好吃,替我谢谢阿姨。”

    程昱见路圆满只带了一套餐具过来,便问:“怎么不多拿一双筷子咱俩一块吃。”

    路圆满:“我一会儿回家吃,你得把这些都吃光我才好回去交差。”

    程昱喝了汤,吃了几l口饭菜,觉得肚子里的饥饿感没那么重了,头不疼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说道:“看见了你,又吃了阿姨做的饭,我好似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路圆满扫他一眼:“夸张!”!

    第38章 火情

    时间进入到11月中,凉风席卷着沙石,将树叶吹黄、吹落,将植物的颜色吹落,将北方大地吹得荒凉一片。由市政统一供暖的小区里已经开始试水,做供暖前的调试、准备工作,而路家河村里,除了有些装了小型锅炉的人家,大部分男性取暖靠一身正气,女性靠电褥子。

    随着用电褥子的人数增多,房子里的保险丝时不时就要烧断,经常大半夜的被电话吵醒,路志坚肯定不会让闺女去,就自己裹着大棉袄冒着寒风去更换保险丝。晚上折腾一会儿,第二天一天都打蔫。

    为此,路圆满专门去淀海区五金一条街打听,买到了据说是什么新型专利技术的保险丝,价格比玻璃管的保险丝贵了将近二十倍,但着使、耐用。买回新的,路圆满雇了电工,把四座出租楼里的保险丝通通给换了一遍。还别说,这新型专利技术还真是挺牛的,自从更换以后,保险丝再没被烧断过。

    保险丝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天半夜,路家三口睡到半夜,都被惊醒,就听见院中有人高呼,说是2号楼着火了!

    路家三口都急了,连忙穿衣服出来,站在院子里往2号楼的方向瞧,没有看到明显的火光和烟雾,这才问过来报信的人:“哪个房间着火的,火势有多大,知道不?”

    那人也说不太清楚,就是听见有人说楼上着火了,他住在一楼,一听见消息怕出事就赶紧跑来跟房东报信儿。

    一家三口连着报信的,四人急忙忙往外走,出来得匆忙,连棉衣都没穿,但心中着急,也不觉得冷。

    赶到2号楼时,楼外围站着十来个人,看见房东来了,都有了主心骨,七嘴八舌地谴责着引发火灾的那一家,他们说,起火地是309房间。

    路圆满走了这一路,眼睛一直不停地瞧着这边,一直没看到明火和浓烟便知道问题不大,稍微安了下心,往楼上走去。

    上到二楼楼梯口,就闻到淡淡的焦糊味,越到上面,味道越浓。

    三楼楼道的声控灯明明灭灭的,不用按照门牌号寻找,有人群围观的那间肯定就是了。租户们看见房东过来,赶紧给让出一条路来。

    309房间里一片狼藉,狭小的房间里到处经湿呱哒,

    床上的被子、床单被烧得黑乎乎的一片,一个女孩子蹲在墙根,将自己蹲成了一株蘑菇。

    着火的事情可大可小。今天算是幸运,火势没着起来,要是不幸运,后果不堪设想。

    2号楼总共4层,每层16个房间,就按每个房间住一个人算,就有64个人,想想都让路圆满头皮发麻,后怕不已。

    路圆满走进去,瞧见电源什么都已经拔下来了,才放心,走到那个女孩跟前,问:“怎么回事?”

    她对引发火灾的源头自然没法好声好气的说话。

    那个女孩被吓坏了,她是被烤醒的,梦里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根羊肉串,在火堆里被反复烘烤,醒来后就看见了火光,阵阵刺鼻的烟熏味扑鼻而来,她尖叫这大喊一声“着火了”跳下床,马上就想接水灭火,幸好,她还保留了一丝常识,先把电源线切断了。

    这一声“着火了”,把许多人从梦中惊醒,于是三楼,乃至整个2号出租楼都骚动起来,一部分人往楼外跑着逃命,一部分往三楼跑想去救火,还有一部分人就探出头来瞧了瞧,觉得没什么大事儿又继续回去睡觉。

    那女孩自己接水救火,邻居们也从自己屋里端水救火,于是整个房间就成了这样。

    那个女孩没开口,旁边的邻居帮她讲了事情的经过。

    何秀红连忙跟围观的人说:“没事就好,明天大家还要上班,先回去休息吧。”

    人群散去,那个女孩子还蹲在墙角当蘑菇。

    何秀红也没好气:“你还想在这蹲一晚上不成?”

    这事儿虽然凶险,但说到底这火及时被扑灭了,墙面、地面都没什么损伤,收拾收拾打扫一下就可以了,有损失的只有这个女孩自己,被褥、用品什么的都不能用了。

    那女孩这才抬起一张惊魂未定的小脸,胆怯地说:“房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用了电褥子,谁知道就着火了,我也不想的。”

    当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难道还想放火自焚不成?

    路圆满走过去检视了下烧得最严重的地方,那显然就是起火点,是电褥子的电线连接处。

    何秀红没搭理那女孩的解释,问:“你有地方去吗?”

    女孩摇摇头,又将脸埋回去充

    蘑菇。

    何秀红:“你把地板上的水清一清,然后跟我回去将就一宿。”

    女孩猛然抬头,不敢相信地问:“房东你不怪我,还要收留我?”

    何秀红心说怪不怪的再说,这屋子今晚上肯定没法住了,一股子焦糊味,呛得人只想咳嗽,被褥什么的又烧又浇的,也是不能用了,我要不收留你,你住哪儿啊,这大半夜的一个小姑娘去住旅馆也不安全。

    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瞧来瞧去,年轻姑娘里,就自家闺女最聪明!

    那女孩连忙站起来,大概是蹲得久了,腿麻了,女孩站起来时,腿一软,险些摔倒,还是路圆满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女孩立刻感激地对她牵牵嘴角,说:“谢谢”。

    这个女孩子路圆满印象不深,只记得是自己带她看的房,在这边住了大概半年不到的时候,就收房租时见过几次,好像是叫袁丽,也是燕市人,不过是同州区的,跟西关村算是一东一西,比去趟津门市的时间还长。

    袁丽把地上的狼藉稍微收了收,又清理了地面上的水,收拾了两件衣服,这才跟在了路家人后面走了出去,一路上也不敢说话,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路圆满鼻子里还是那股子焦糊味,起初她以为是鼻子里残留的烟灰搞的,但直到走了一路,到了自家院子里还是能闻到那股味,她看看袁丽,便明白了,味道是她身上传来的,她浑身上下,头发上、衣服上,全都是焦糊味。

    路圆满想,身上的焦糊味应该能洗掉,不知道衣服上的能不能洗掉,要是洗不掉,袁丽要么破财,把所有的衣服扔了换新的,要么就顶着一身焦糊味坐公交、上班,然后跟同事们解释这一身味道的由来,感觉有点惨。

    袁丽被何秀红安排到了主屋的另外一个房间,是路圆满以前住的,空了好些年,被当成了杂物间用,但床和床品都是有的。

    袁丽那一身焦糊味到了室内愈加明显,何秀红气管不好,有些嫌弃地看她,让她先去洗手间洗澡,又翻箱子找出了几件路圆满高中时期的衣服。这些衣服是路圆满穿小了的,袁丽也就一米六左右,穿着正好。

    路圆满躺回到床上,就有点睡不着了,想骚扰下程昱,看看时间,已经凌晨1点钟了

    ,程昱之前的项目收尾,现在在测试阶段,虽然没有之间那么忙了,但也不轻松,还是让他睡个好觉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梦见了着火,火光冲天,自己的房客们被困在里面,从每一个窗口里探出脑袋向外呼救,她急得不行,想去救他们,可是火势太大了,她根本冲不进去,正急得不行的时候,她听见了手机铃声,然后她就醒了。

    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个噩梦,但梦里的情感却是真实的,那种急切、绝望的情绪现在还存留在脑子里、心脏处。

    她接了手机,刚“喂”了一声,程昱就听出了不对,“吵醒你了,声音怎么闷闷的?”

    路圆满倒回到床上,“别提了,做了个噩梦。”

    程昱听路圆满讲述了昨天半夜的火灾,又听路圆满讲了梦中的情景,安慰了她一番之后说:“你做这个噩梦是潜意识在作祟,一是被着火了的事情给吓到了,二是你担心这件事情还会再发生,担心会发生严重的后果。”

    路圆满:“是啊,好多租户都在用电褥子,很多人为了图便宜,都是在村里那家杂货门市买的假冒伪劣的杂牌子电褥子,质量根本就不过关。今天算是幸运的,那个女孩及时醒了,开始扑火,要是被烟直接迷晕了呢?真是想够不敢想。这个冬天才刚开始,以后有可能还会发生昨晚的事儿。”

    以前没这些顾虑,因为会限电,变压器功率也不够,支撑不了这么多人同时用电,现在好了,不停电了,更大的麻烦来了。

    程昱想了想,说:“得让大家都提高防范火灾的意识,从根本上杜绝火灾的发生。”

    路圆满认同:“没错。”但具体要怎么提高,她暂时没有想法,租客们就是一盘散沙,横不能跟学校似的,把大家伙都召集起来,办个培训班吧。

    她问程昱:“你有想法没?”

    程昱:“当然。”他笑了笑,说:“没有也得有,你等会来公司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路圆满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说:“成,一会儿我给你带午饭过去。”

    挂上电话,路圆满美滋滋的,想着有了男朋友还真不错,可以帮着自己解决问题。

    入冬了,风凉、干燥,对呼吸道极其不友好,因着年轻时候

    做下的病根,每到这个季节何秀红就犯支气管炎,咳嗽,气喘,今天不知道是因为提早就烧上了暖气,还是这些年持续看中医,扎针治疗,从初秋开始就一直喝滋补、润肺的汤水,晚上用艾草天天泡脚,亦或是多了程昱这个准女婿心情愉快,总之是何秀红的老毛病居然没犯,面色红润,呼吸顺畅,她自己舒服,路志坚和路圆满也高兴得不行。

    因为无法判断到底是哪项措施起了作用,何秀红就继续多管齐下,她吃完早饭就熬了大骨头白萝卜汤,汤里面只放姜片、胡椒,有驱寒、润肺的功能,这个季节喝最合适不过。

    路圆满先喝了一碗汤,滚热的白萝卜汤喝完,初冬的寒气一扫而空。

    屋里很暖和,路圆满家里装了个小锅炉,供热给主屋和路圆满的房间,就装在正房和路圆满的偏房中间,那个三角形的空间里,空间虽然不大,但能放得下锅炉,还能存储少量煤块,大概够两天烧的。

    10月末,家里就买了煤,都堆放在墙边,何秀红种月季花的位置。村边上,废品站的旁边就是个煤站,煤用完了打个电话人家就开着电动三轮车给往过送,所以也不用一次性存储太多。

    煤这个东西,动一动就到处是煤灰,每次路志坚把院子外的煤倒腾到屋里来,都得换上旧衣服、戴上帽子,也难免落一地黑色的煤灰渣,要是再被人一踩,那可就到处都是了,路志坚在前面提筐运煤,何秀红就得跟在后面随时清扫,这一天天的,多了很多工作量。

    路家不缺钱,又顾忌着何秀红的身体,暖气不仅烧得早,也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烧,只在中午阳光最胜时压一压火。路志坚是专职锅炉工,半夜还得起来填煤,特别敬业。

    何秀红的汤水就是放在锅炉上慢慢炖熟的,晚上放好,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喝了,方便得很。

    路圆满喝完了汤就不准备吃饭了,怕这会吃了中午就吃不下去了。

    她将碗顺手刷了,下巴点点侧卧的方向,问:“她走了?”

    何秀红:“走了,我刚起来不大会儿就走了,说跟单位请个假,好好收拾收拾屋子。”

    路圆满点点头,说:“妈你没打算赶她走吧?”

    何秀红:“不赶,赶她干嘛?瞧着这姑娘挺机灵了,有过一次失火

    差点烧死的经历以后肯定会加小心,说来,比别的租户还让人放心些。”

    看来,昨天的事情也让何秀红女士担心起来,路圆满就给她讲了自己的梦,说:“程昱刚给我打电话,说是得提高租户们的防火意识,说他有办法,让我去公司找他。”

    何秀红就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小昱靠谱,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你跟小昱都是个脑子好使的,他又比咱多了些见识,那我就放心交给你们了!小昱说了他想吃什么没?”

    何秀红女士有钱有闲之后的一大乐趣就是给老公、女儿做饭,做饲养员,现在圈里又多了个小可爱,还特别喜欢她做的饭,那成就感和满足感又更上一层楼。

    “没问,你就看着做吧,我看您做什么他都爱吃!”

    路圆满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何秀红一番,何秀红笑得见牙不见眼,说:“行,我看着给他做,那个萝卜汤你别忘了给他盛一碗。”

    路圆满熟门熟路地来到智睿科技,跟前台徐颖打了个招呼,便要往办公室里面走。

    徐颖见她左右手各提了一个保温桶,胳膊上还挂了个手提袋,忙上前想要帮着拿。

    路圆满就让她提了其中的一个保温桶。

    因为认错人,错把李鬼当李逵的贾晓燕正从办公室里出来,见状又要帮着路圆满提另外一只,路圆满瞧着要是不给她这只保温桶,她好似就要哭出来似的,就只好给她了。

    贾晓燕因为那次的事情,被人事部的康经理叫去说了一顿,康经理的语气并不严厉,微笑着,像个长者一般告诫她在工作中切记不要想当然,自以为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去确认。

    贾晓燕认真听着,羞愧不已,表示自己一定会牢牢记住。她是人事部的新进员工,职位是人事部助理,工作职责中的一部分就是前台有事时替岗,她原本觉得,前台的工作很简单,不就是转接下电话,有来访时通知下,给人带到会议室再倒杯水吗,简单得很,却没想到,自己竟会犯这样的错误。

    这个错误对别的岗位来说大概无足轻重,但对前台岗,又是试用期的员工来说却是巨大的。

    她怕自己被开除,怕通过不了试用期,这阵子都在努力学习,同时就想讨好程总,以扭转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虽

    然在一个公司,但贾晓燕这个级别很难直接接触到程总,就只好曲线救国,讨好路圆满。

    她光顾着看路圆满,忽略了徐颖那不屑的表情。

    路圆满只跨个手袋在面前走,后面跟着的一高一矮的,一人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有点哼哈二将的感觉,微微有些尴尬。

    有员工在跟路圆满打招呼,叫她“路姐”,路圆满也没看清楚都是谁,就只跟那边微笑着挥手。她来的次数多了,员工们也就不开玩笑了,不叫小房东,也不叫老板娘了,开始管她叫路姐。

    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比她大,却叫她姐,路圆满一开始听着别扭得很,觉得自己都被叫老了,程昱却很喜欢这个称呼,他说:“姐是尊称,代表江湖地位,跟年龄无关,跟身份有关。”

    又是一句意有所指的话,程昱什么时候都不忘夹带私货,不过程昱的解释她接受了,再听人叫她“路姐”就坦然了许多。

    路圆满敲了下门,办公室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程昱揽了下路圆满,让她进来,然后就接过徐颖和贾晓燕手里的保温桶,说了声“谢谢”,便关上了门。

    程昱笑着将保温桶放在茶几上,空出双手来握住路圆满的手,手心温热,就指尖有些凉,他抬起路圆满的手,用自己温热的唇暖呵着指尖。

    立时有电流通过路圆满的指尖,有些刺痛,酥酥麻麻,路圆满连忙将手伸回来,耳尖、脸颊红成一片,嗔道:“流氓!”

    程昱笑着,笑得很是回味。路圆满太过害羞,目前两人的进展只限于牵手,刚刚那一吻不是预谋,情之所至,瞧见路圆满虽然羞涩,但并没有气恼,程昱心下更是雀跃了许多,但并不打算继续逼迫她。

    看着桌上的两个保温桶,问:“怎么带了这么多?”

    路圆满:“把我的午饭也带来了,我妈说你一人吃饭太孤单,让我陪你一块吃。”

    程昱的笑容从眼底直达心底,说:“还是何阿姨疼我。”

    路圆满点头,说:“是啊,不光疼你,还看你哪儿哪儿都好。以前听我妈在外人面前夸我,我就特别尴尬,但在外人面前还必须得给她面子,不能让她下不来台,就得挺胸抬头,让人家觉得我确实有这么好,现在好了,她把一半夸我的时间用来夸你了,我的尴

    尬症状减轻多了。”

    程昱满脸是笑,手上动作不停,将餐盒一一摆好后,朝着路圆满伸出了手,“这么说咱们是同志了?我帮你分担了压力,你应该感谢我。”

    路圆满伸出手,跟他敷衍地握了下,说:“是的程同志,你帮我分担了火力,我确实得感谢你?”

    程昱递给路圆满一双筷子,问:“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路圆满指指桌上的饭菜:“这一餐爱心饭还不行啊?”

    程昱:“这是何阿姨帮我做的,不算。”

    路圆满瞪起眼睛:“是我妈做的不错,是不是我冒着严寒送来的?”

    程昱赶紧给她夹了个干炸里脊,说:“是,是,我的错,我没考虑全面。”他自己也夹了一块吃。

    何秀红做的干炸里脊是咸口的,外酥里嫩,特别好吃。

    两人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边吃饭边聊天。

    其实两人聊的事儿,谈论的话题大多数都在电话里聊过了,可是面对面的再聊一遍两人也不觉得厌烦。

    程昱:“对了,之前听阿姨说,你之前也考虑出来上班的?要不要来智睿科技,或者我帮你介绍去其他公司?”

    路圆满:“原来是想过,不过我这人就是一会儿一个主意,有一阵儿是有点想上班,不过去了一趟人才市场就又不想去了。上班不适合我,朝九晚六,一周就休息一天半,偶尔还得加班,想想就难受,再说了我不爱管别人,更不爱别人管我,就我这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能跟人骂架吵起来。”

    程昱:“哪有自己这么贬低自己的?你既不是没长性,也不是暴脾气。在我眼里你做事认真、专注力强,不是暴脾气,而是有正义感,敢发声。”

    路圆满抬头看程昱,试图从程昱脸上找到开玩笑的证据,可是没有,程昱是认真的。

    她不由得笑了,说:“程昱,你是把我给美化了,还是不够了解我啊,前面那一句不说了,后面那句,有正义感,敢发声我可不同意,我敢发声的都是我确定没问题,能搞定的,要是碰上硬茬子,我肯定比谁跑得都快。”

    程昱笑:“那又怎么了,这叫趋利避害,识时务!”

    “天呀,你,你。”路圆满瞪着大眼睛望着程昱

    ,“你是何秀红女士第二啊!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出我这些优秀品质的!”

    程昱哈哈大笑。

    吃完了午饭,两人才开始进入正题,讨论关于怎么样加强防范火灾的事情。

    程昱自电脑中打开一个文件夹,让路圆满坐下来自己点开了看,自己扶着老板椅的椅背,站到她身后,说道:

    “防范火灾大概分成两个方面,一是提高火灾防范意识,二是普及防火、灭火逃生知识等等。这是我在互联网上搜索到的国内、国际防范火灾的相关资料,咱们可以整理借鉴下。”

    路圆满一一点开了看,却有些心不在焉,因为程昱的鼻息喷撒在她的头顶,温热、酥麻,让她无法专心致志。

    程昱覆上她的手点开一个文档,说:“我帮你设计了几张宣传画,第一张是真实案例,写明火灾原因、伤亡人数、财产损失等等,这几个案例里,有用电褥子引起火灾的,也有抽烟、煤气造成的,配上火灾现场的照片。”

    路圆满看着火灾现场触目惊心的照片,又看着一个个惨烈的数字,不由得感叹道:“我看了都觉得可怕,印象深刻,这个主意好。”

    被夸奖了,程昱笑了笑,“就是得触目惊心才好”,继续握住路圆满的手操作鼠标,说:“这两个资料是怎么防范火灾和一旦发生火灾应该怎么办,是消防局发布的,很权威。”

    路圆满仔细地一项项看完,很多知识都是之前不曾了解过的,说:“我们以前了解得太少了。”

    程昱笑:“现在了解也不晚,你有亡羊补牢的意识,已经很棒了。”

    路圆满笑,这家伙有时候跟她说话跟哄小孩似的。不过,他确实比自己大了5岁呢,按照2岁一个代沟来算,两人中间隔了两个半代沟,他再过三年就三张,是个叔叔了!

    路圆满想着就笑出声来,程昱问她笑什么,她不肯说,程昱也没深究。

    程昱:“你觉得可以的话,我就让他们拿去打印,你张贴在出租楼里。”

    “成,我觉得特别棒,我算算打印多少份合适。”路圆满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报出个数字来。

    程昱点头,打电话吩咐下去,说:“先打印这么多,如果不够,或者有撕毁的,我再帮你弄。”

    打印需要时间,路圆满看看表,说:“你睡会午觉吧,我先回去了。”

    程昱很是不舍,禁不住蹲在路圆满跟前,握住她的手,仰头看她,“不再陪我一会儿了?”

    路圆满看他眼下淡淡的青,还有眼中的不舍,说:“你现在需要睡个午觉,等你忙完了这段,我好好陪你。”

    “好吧”程昱揉了揉被自己大手包裹住的柔软小肉手,又抬起来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吻。然后说道:“等我忙完了,我还想要这个。”他睁着好看的眉眼,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嘴唇看。

    路圆满慌忙推开他站起来往外走,走出好几步,又瞪着大眼睛回头:“流氓,大流氓,想得美!”见程昱追了上来,又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把,色厉内荏地说:“不许出来送我,乖乖地睡觉!”

    “好,我听话。”

    两天后程昱将打印好的防火宣传资料拿了过来。

    路圆满、何秀红还有路志坚三个围着看。

    路圆满没想到程昱做的是彩色图片,尤其是有火灾现场图片那张,做得有挂历那么大。

    程昱:“彩色的醒目,才能引人观看,咱们做这些宣传资料的目的就是让大家提高安全意识,自然是怎么吸引人怎么来。”

    何秀红非常满意,就夸奖起程昱来:“……想得真周到,你这孩子咋就这么聪明呢!”

    在路家常来常往,程昱已经相当习惯这样的夸奖,并以此感到荣幸和骄傲。

    第一个被何秀红这样夸奖的是路志坚,路志坚不怎么爱说话,在何秀红眼中那是惜字如金,肚里有乾坤,觉得他能干、英俊、顾家,是第一等的好丈夫、好爸爸,第二个是路圆满,作为何秀红的亲闺女,她全身上下都是优点,就没有哪里是不好的。第三个就是程昱了,虽然目前在何秀红眼中优秀程度还比不上路志坚和路圆满,但程昱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进步空间的。

    程昱便想起路圆满说过的那句话,她说:我从小到大,没在我爸妈的一声声夸奖中迷失我自己,把自己想象成沉鱼落雁的大美人,无所不能的大聪明,着实不容易,你也要加强警惕,坚定意志力,千万别被我妈一夸就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程昱觉得路圆满提醒得很对,他现在就

    有点飘了。

    何秀红和路志坚留在家里做晚饭,程昱陪着路圆满去出租楼里贴宣传页。

    他还是第一次到路家河村更里面来,之前每次都是从村口直接到路圆满家,发现村里头真是卖什么的都有。

    路圆满:“村里的生活成本低,不光是房租便宜,蔬菜、米面都比超市、菜市场要便宜不少,就拿凉皮来说,外面卖一块钱一份,这里只要八毛,外面一块五一份的刀削面,这里只要一块二。”

    程昱点点头,这里是他不曾了解的世界,但也在努力融入其中。

    路边、院门口照旧仨一群俩一伙地坐着闲聊天的人,隔着老远,他们目光就定在路圆满和程昱身上,尤其是在程昱脸上、身上反反复复地看。

    “大满,这是你对象啊,叫啥,多大了,干啥工作的?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大满,跟你对象遛弯呢,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呀?”

    “大满,你对象可真不错,听说是华清大学毕业的,有没有同学什么的,赶明儿给我闺女也介绍一个。”

    ……

    两人抵达了最远的4号楼,刷卡进到楼里,路圆满才呼出口气,笑着问程昱:“体会到村里人的热情了吗?你虽然没见过他们,他们却都知道你,早就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程昱脸都笑僵了,路圆满在一遍遍说:“对,是我男朋友,等以后的,以后再给各位大娘、婶子们正式介绍,我们得先去干活去”时,他就保持着礼貌得体的微笑着跟那些人点头致意。

    程昱揉揉脸,说:“你什么时候带我正式拜访亲戚们?”

    正式拜访那肯定是订婚,双方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之后,程昱这几乎是在明示了。

    路圆满这会没有逃避,也没有害羞,她说:“再等等嘛,等我做好心理准备。”

    程昱:“好”,听路圆满这样说,程昱反而安心了,他总是担心路圆满是因为没那么喜欢自己而迟迟不去回应自己的暗示。

    她的这句话就说明了问题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她的心态还没有转变过来。只要心态转变过来,跟自己订婚甚至是结婚只是时间问题,他等得起。

    贴完4号楼又去了2号楼,路圆满专门去了趟昨天着火

    的309房间,房间焕然一新,床品都更换了新的,地面、墙面也都擦干净了,要不是房间里还残留着些烟熏火燎的味道,还真没人想到这里曾经着过火。

    路圆满挥挥手中的海报、宣传单,跟袁丽说:“这里是防火灾的相关知识,我会在每层的楼道里贴两份,你看看,有空的时候多给大家讲讲你那天的经历,让大家也都提高安全意识。对了,可不能再去买那些便宜的杂牌电褥子了,要去正规的商场、超市买大品牌,插座也要买好一些的。”

    袁丽连连点头,说:“谢谢小房东,我一定会吸取教训,也会让邻居们吸取我的教训,您放心,再不给你们惹麻烦了。”

    路圆满很满意她的态度,说:“成,那我们走了,你忙吧。”

    从2号楼出来时,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主街上人流穿梭,全是下班回来的人,聚集在小吃部、路边摊、菜门市里面,整个路家河村逐渐喧闹起来。

    程昱说:“我听说你不仅带租户看房、退房,每月收房租,还负责简单的维修工作,这么多的房子,这么多的租户,每天琐碎事情也很多,其实你不是没工作,专职房东也是一份工作。”

    路圆满:“嗯,只是整天都在村里转,都干这些琐碎事儿,有时候烦了就想去外面转转。”

    程昱:“你以后觉得烦了就到智睿去,体验上班的感觉,没准你就会觉得做专职房东更适合你。”

    路圆满说:“我去智睿也体验不到上班的感觉,只能体会到当领导,被拍马屁的感觉,你没看那天我去你公司,前台帮我提提东西就算了,另外一个女孩也跑过来帮我提,当时我就感觉自己是地主老财,后面跟跟俩狗腿子。”

    程昱:“也许不光是拍马屁,而是做了错事对你有些愧疚。”

    程昱就把那天贾晓燕把黄慈心当成她,直接给带进办公室的事情说了一遍。

    路圆满:“原来是这样啊,你之前怎么没和我说?”

    说起这事来,程昱语气中带了些委屈:“我以为你还会追问黄慈心的事儿,可你没问。”

    路圆满奇怪道:“怎么我没问,你还不高兴了?我那是信任你,你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再说,我看你和黄慈心那个相处样子我就知道你对他没意思,那我还追问什么,又不是不允许你有女性朋友,我可没那么霸道!”

    程昱看着她,跟她确认:“真的?”

    路圆满:“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我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人。”

    这倒是,程昱笑了起来,原来,路圆满已经这么信任他了。!

    第39章 金鑫

    两人到了3号楼,在门口正好碰见出来扔垃圾的小杨,看见程昱愣了一下,夸张地揉了揉眼睛,发现真的是自家老板后,连忙恭敬地站好,问:“程总,您怎么在这里呢?”

    程昱:“帮我女朋友干点活。”

    小杨殷勤地:“您们要干什么活,用我帮忙吗?”

    程昱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瞧着他嘴边沾的油渍,问:“吃晚饭了?”

    小杨连忙点头,说:“吃了,刚在村里买的炒凉皮。”

    路圆满:“成,那麻烦你了,我们准备把这些海报、宣传单贴到楼里面。”

    路圆满给他讲了怎么贴,在哪里贴,小杨听完便说:“小事,小房东,这栋楼都交给我吧,保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他唯恐路圆满不肯似的,连忙去接程昱手里的宣传单,程昱便把东西递给他,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辛苦了。”

    小杨立刻眉开眼笑,说:“给老板和路姐服务,不辛苦!”

    走出去一会儿后,路圆满笑说:“这个小杨有时候看着傻乎乎的,有时候又精明得很。”

    程昱:“他这样的最适合跑业务,长了一副憨厚诚实的外貌,给人一种老实人的错觉,其实长了八百个心眼子,我当初同意他转技术工程师也是看中这一点,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没错,他转岗时间不算长,但一直跟着跑政府的项目,成长迅速,将来大概会是一名优秀的销售人员。”

    路圆满听完后很感慨,说:“当老板真不容易,还得考虑员工的成长。”

    程昱:“当然,现代企业人力资源很重要,得能让员工看到自己的前途、未来的发展前景才行。”

    听到人力资源这四个字,路圆满就想到了梁晶莹,她转头借着泛黄的路灯看他,“你之前的人力资源总监怎么样了?”

    程昱:“人力资源总监?你是说梁晶莹,在上海分公司干得还不错,头衔是副总经理,还是管理她擅长的行政和人力资源。”

    程昱说得坦荡,路圆满不好意思小心眼,说:“哦,那就好。”

    说来奇怪,同样是暗恋过程昱的人,路圆满对黄慈心不在意,却对梁晶莹有些忌惮,大概是仅有的

    两次见面中,梁晶莹那刻意宣誓主权的样子让路圆满太深刻了。不过程昱对她没那份心思,自己没必要非得抢醋喝,自寻烦恼。

    吃完晚饭,四人坐着聊天,喝着程昱前两天带过来的普洱茶,说是养胃、刮油,睡前喝也不会睡不着觉。路志坚第一次喝时还不习惯那个特别的味道,但喝着喝着就觉出好来,何秀红也跟着喝两杯,说是喝完了后背热乎乎的,气管也舒服。

    几人就聊起了防火的事情。

    程昱:“村里的房子太密集,一家失火很可能会波及其他家,最好是全体村民住户一起提高防火安全意识。”

    何秀红:“小昱说得对,我明儿去找找书记,跟他提提。”

    几人正说着话,有人敲门。

    入冬后,为了防寒保暖,家里换上了棉门帘、厚窗帘,天一黑就拉上,保暖的同时也挡住了视野,看不见敲门的是谁。

    路圆满站起来:“我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刘满城,一段时间不见,他变化很大。

    头发理成板寸,半白的头发便不那么明显了,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虽然不说多好,但干净整洁,人还是那个人,但精神面貌大不一样,就像是一个被抽了魂的人忽然又被注入了灵魂,多了精神气儿,像个活人了。

    路圆满很有些震惊,连忙拉开门,请他进来。

    “大哥,大姐”。

    刘满城礼貌地和何秀红、路志坚打招呼,又吵着路圆满和程昱笑了笑。

    路圆满这才发现,他的腰背也挺直了许多。

    自从刘满城找到孩子,何秀红和路志坚对他更是另眼相待。

    何秀红虽然不一定认可刘满城把孩子继续留在买家的决定,但对他的钦佩之情更强了,换成她,她是忍受不了自己苦苦找了好几年的孩子就在眼前,却不去相认,反而为了孩子能有更好的生活让他继续留在买家家里的。

    要知道,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正是因为买家的需求才滋生了人贩子了,才导致他的孩子被拐卖,刘满城如何能不痛恨那个买家?

    刘满城坐下来,路志坚给他倒了杯普洱茶。

    “这是普洱茶,小昱给我新买的,你尝尝。”路志坚笑着说。

    “欸”,刘满城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说了声“好喝”,小心将杯子放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摞钱,放在何秀红面前的茶几上,推过去,嘴角上扬着说:“大姐,这是刚结的工资,我留了点当生活费,又给孩子存上一点,只能先还您200块,您别嫌少,以后我会努力工作,争取早点把钱还上。”

    何秀红:“你用钱的地方多,不用着急还我。我听你的意思,你还给孩子存钱了?”

    刘满城点点头,双手贴着大腿放着,笑着说:“是啊,我想好了,也跟我媳妇商量了,等我多赚点钱,生活条件好了,我还是要把孩子接回来的……就是一时半会接不回来,我也得孩子攒点钱,将来上学、娶媳妇,他也能宽裕些。”

    何秀红:“听你这意思,你跟媳妇和好了?”

    刘满成有些不好意思,说:“是啊,我找到孩子,就给我媳妇打了长途电话,我们两个好好哭了一场。我们俩当初离婚是丢孩子那阵互相埋怨,一见面就吵架,就哭,没放在一起过了,我留在燕市,她回了老家。孩子找到了,还好好活着,我们两个都有了盼头,就想重新再一块,好好赚钱,等条件再好一点就把孩子接回来。”

    何秀红点点眼角,笑着说:“真好,真为你们感到高兴,人这一辈子,把该受的苦都受了,剩下的就全是好日子了!”

    刘满成笑,眼里头满是憧憬,眼睛盯着清亮的茶水说:“大姐您说得真好!老天爷待我不薄,那么多丢孩子的家庭,能找到孩子的太少了,我们找到了孩子,能知道孩子活得好好的,就比他们幸运太好了。大姐,我惜福,我以后肯定好好赚钱,把孩子早点接回来,就像您说的,以后都是好日子。”

    当防火宣传海报和防火知识宣传单贴满了路家河村的每条街道、每栋出租楼时,时间已经进入到了12月初。

    获得全村重视的代价有点大,是三奶奶家的半栋楼被烧没了。

    事情发生在半个月前,起火的原因据分析、鉴定是一个租户在床上抽烟,引燃了床下放着的书本,书本又引燃了地上铺着的泡沫垫,都是易燃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这人一瞧见着火了,给吓个够呛,没想着救火,反而惊慌地逃了出来。

    他自己逃就逃了,还逃得悄无声息,等隔壁邻居觉察

    到不对时,这间屋子里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租户们狂乱奔逃,幸好村里联防队员们及时赶到才把火扑灭。

    真正着火的就这一间屋子,但这栋楼,除了住在一楼的房东三奶奶一家没被波及到,楼上楼下都有损失,楼层用的是木质板材,比较薄,房间和房间之间用的是三合板相隔,不隔火不隔热,稍微用点力气就被撞碎了。发生了火灾,不管房屋有没有损伤,房客们也不再这里住了,赶紧收拾东西搬走了。

    三奶奶可不是个好惹的,自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她,哪儿吃过这么大的亏?终日大雁却被雁啄了眼睛,她哪里能够甘心,整天在烧得黑乎乎的房子下面掐腰、蹦高骂,可骂人没用,那个引起火灾的租户见情况不好连面儿都没照就跑了,到现在都没找到人,三奶奶偷懒,没留人家的身份证信息,找不到肇事人,责任只能自己承担,悔得肠子都青了。

    后院住着的王树林和周英两口子还想找三奶奶算账呢,这场大火把后院那边的围墙也给燎了,虽然没着起来,但也燎出了黑乎乎的一大片,像是被泼上去的墨汁,难看得不行,可想也知道,找了三奶奶被骂一顿,惹一肚子闲气,什么用都没有。

    村里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村书记路广和终于开始重视起何秀红的提议。村里的防火宣传活动便开始了,用的是从何秀红这里要的资料。

    路培树觉得这个办法特别好,上报给了西关村派出所,从何秀红这里要了资料,推广到西关村下辖所有街区、村庄。

    程昱在海虹大厦楼下看到自己弄的海报还有宣传单,那感觉还挺微妙的。

    他就是在这时接到了金鑫的电话。

    挂了金鑫的电话,程昱立刻给路圆满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路圆满压低的声音就立刻传过来,“程昱,你这通电话可算是救了我的命了,你不知道,我被一帮子大娘婶子围住一顿猛夸,夸得我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要不是手机响了,我说得接电话,根本就脱不了身。”

    程昱就笑:“他们为什么夸你呀?”

    路圆满:“还不是你做的那些海报、宣传单,被推广到全村、全西关村,他们觉得我太有本事了。程昱,你下次过来等天黑了再来,我怕他们逮着你不放,天啊,这

    明星般的待遇,谁遇上谁知道,尴尬得我脚指头差点把皮鞋顶出个大窟窿来!”

    程昱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由得哈哈大笑。

    等他笑够了,路圆满才问:“对了,你找我什么事儿?”

    程昱一怔,被她一搅和,自己差点把正事给忘了,连忙说:“晚上有安排没?”

    路圆满:“没有啊。”

    程昱道:“好,那跟我去见一个朋友。”

    路圆满:“哪位朋友,那些大学同学吗?”

    程昱:“不是,金鑫,就是送我演唱会门票的那位。”

    “哦,是他呀,他回来燕市了吗?”路圆满听程昱说过这位朋友,是程昱最好的朋友,自己在粤省鹏城开了一家演出经纪公司,这两年几乎常驻在那边,只是有演出的时候才偶尔回来燕市一趟。

    程昱至今没带路圆满和他的朋友见面,一是前段时间确实太忙,更重要的原因是,想将女朋友先介绍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他和金鑫的关系不一般,即是同学、好友,又是一起经历过难熬岁月,互相安慰、鼓励的难友,他们彼此对对方知之甚详,包括家庭情况,在家里的处境等等。虽然后来上了不同的大学,从事着不同的工作,甚至在不同的城市,仍视对方为最好的朋友。

    程昱追求到路圆满的当晚就激动地跟金鑫分享了这一喜讯,金鑫当时就想买机票回燕市,但彼时他正在港城明星梅芳芳的经纪人谈内地演唱会代理的事情,正在关键时刻,这个计划便搁浅了。

    梅芳芳演唱会第一场定在粤省,前一阵子刚刚演出完成,第二场在沪市,还在做前期的筹备工作,第三场才是燕市,金鑫这次从沪市飞回来主要是来见路圆满的,顺便来谈演唱会场地问题。

    程昱给路圆满简单说了下金鑫近期工作,说:“他很忙,下午飞过来,今晚跟咱们见面,明天去谈工作,晚上就要回沪市了,他说想请我们吃个饭。”

    路圆满:“他远来是客,该我们尽地主之谊。他晚上住哪里?”

    程昱很喜欢听她说“我们”这个词,回答说:“好,我下午去机场接他,让他住我这里。”

    路圆满:“那咱们就在附近定个好餐厅,他坐飞机也挺累的,吃完了饭好早点休息。”

    程昱:“好”。

    他喜欢听路圆满安排这安排那,并不觉得路圆满僭越,他觉得像路志坚那样,媳妇说什么是什么,始终站在媳妇背后,当她后盾,需要出面的时候再出面的相处模式就很好,他和路圆满也正在磨合,寻找两人舒适的相处模式。

    晚上,西关村商厦十层的新派创意餐厅里,路圆满和金鑫终于见了面。

    金鑫穿着打扮非常新潮,看起来很像个艺术家,个子和程昱差不多高,稍稍矮了一两公分的样子,长得很好看,但和程昱的长相风格截然不同,面容精致,和程昱站在一起,卧龙凤雏,各有各的帅气,坐在餐厅里,不知道吸引多少女孩们的目光。

    路圆满刚踏进餐厅大理石的地面,只往里面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二人。

    和金鑫说着话,目光却一直往门口扫的程昱也看见了她,对着她笑了下,说:“她来了。”

    于是金鑫也看了过来,见程昱站起来迎上去,他也站了起来,对着路圆满微笑点头。

    路圆满也回以微笑,被程昱牵了手带到座位处。

    金鑫的目光就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露出揶揄的笑容,朝着路圆满伸出手:“路圆满女士,我是程昱最好的朋友金鑫,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今儿终于见到了,果然名不虚传,漂亮!”

    路圆满赶紧跟他握了下手,笑说:“彼此,彼此,我也是早闻大名,欢迎回来燕市!”

    路圆满坐到程昱这一侧,和金鑫相对而坐,互相打量了一番,又随便聊了些诸如坐飞机累不累,从暖和的粤省、沪市回到寒冷的燕市习不习惯等等的话。两人都是大方,比较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的,没有陌生人初见面时的尴尬、冷场,反而相谈甚欢。

    在两人聊天的同时,程昱也点完了菜,他了解两人的口味,也就没征求他们的意见,点完了之后才报了遍菜名,问两人:“行不行,有没有增减调整的?”

    路圆满和程昱来过这家餐厅,程昱点的其中几道是她爱吃的,另外几道想必就是金鑫爱吃的,她不由得笑了下,说:“我觉得成。”

    金鑫笑:“我也觉得行,没想到你小子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没有重色轻友,娶了媳妇忘了朋友!”

    他这句不恰当的形容

    一说,三人顿时都笑了起来,气氛就这样活跃起来。

    酒菜上来,三人一边吃菜喝红酒一边聊天。

    “路圆满,我跟你说,那次是程昱他主动问我要的演唱会门票,我办了这么多场演出,多大的腕儿我都请过,他可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当时就猜测这哥们肯定是看上什么人了,想要追求人家,演出那天我特别盯着那两个座位看,结果来的是对中年夫妇,给我失望的!后来才知道那是你妈,程昱这小子,这是走丈母娘路线了!这世界上也就你值得他费这么大功夫!”

    路圆满瞧着程昱一眼,程昱脸上现出些许窘态来,对金鑫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来掀我老底的。”

    金鑫不以为然,“掀你老底让路圆满知道你的心意不好么?我这是为你好!”

    看得出来,金鑫对于程昱有个女朋友的事儿真的是特别高兴,不停地和路圆满碰杯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舌头都有点不好使了。

    金鑫:“我是真没想到程昱这小子这么快就找到了意中人,我太了解他,他这人多情又无情。”

    路圆满眉毛一动。金鑫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说:“我所说的多情是指对他在乎的人用情至深,不是滥情的意思,路圆满你别误会!”

    程昱相对金鑫来说,喝得不多,这些酒精也没被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没掺和到两人的对话里,只是静静地吃菜,看着两人笑。

    路圆满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金鑫的解释。

    为了弥补自己的口误,赶紧进一步说明:“这小子在乎的人没几个,所以我说他无情。他在乎的人里,我是一个,我俩是友情,是兄弟是哥们。有了你之后,他在乎的人里又多了一个,对你是爱情,是小伴儿,是爱人。”

    路圆满听着金鑫说话,耳朵尖又开始发红,迅速扫了眼程昱。程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路圆满转回头去,听着金鑫继续说。

    “他上初中时,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后来他学习好了,成了全校第一,就有好多同学抢着跟他当朋友,他只把他们当成泛泛之交,只把我当好朋友。初中时,要不是他拽着我,我考不上高中,考上高中后,我俩不在一个班了,他还是拽着我,愣是让我考上了大学。”

    金鑫

    抿了口酒,微醺的眼神中有些追忆,说:“上了大学,我们不在一个学校了,这小子还是没放过我,他自己搞钱,也鼓励我搞钱,他想开公司,也鼓励我开公司。弟妹,不夸张的说,我有现在都是程昱这小子一直在拉着我,我就是摊烂泥,让他生生给我拽上墙的。”

    程昱抬起头来,笑着说:“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多喝酒点就开始胡说。”

    金鑫瞪他一眼,说:“我在跟弟妹说话,你别插嘴!”

    程昱笑,望向路圆满,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路圆满就笑,对着金鑫说:“咱不理他,你接着说。”

    金鑫谈兴正浓,“嘿嘿”笑了两声,又抿了口酒,说:“行,接着说。我总是想,要是没有程昱,我现在是什么样。你知道景色人间不?估计我能混成那里的头牌!”

    路圆满自然知道景色人间,那是坊间传闻的燕市第一的鸭店,专门服务有钱的富婆。

    路圆满不由得又打量起金鑫,她虽然不知道鸭子什么样,但凭着金鑫的姿色成为头牌应该不成问题。

    路圆满不由得端起酒杯,笑着说:“恭喜你没有上天,而是留在人间。”

    金鑫嘿嘿笑:“同喜同喜!”

    程昱瞧着两人的样子,真是好气又好笑。只能说:“你们两个都少喝一点,金鑫你别误了明天的正事。

    金鑫满不在乎:“大不了就不去!我兄弟程昱老树开花,老房着火,眼看着名花有主,有着落,快有家了,我高兴!路圆满,我敬你,我兄弟不容易,过得苦啊!那个程岩,他、妈的,真不是东西!还有他爹妈,程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吗,呵,倒是捡来的更好些!”

    路圆满先时还笑着,听到后面,笑容就不见了,她转头看程昱,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掌心中。

    程昱跟家里的事情,她知道个大概,但程昱没有跟她说过细节,她知道程昱不愿意回忆那些,所以她还有何秀红、路志坚都没来没有问过。

    程昱握住路圆满的手在掌心里摩挲着,说:“没有那么夸张,他们给我的物质生活还算丰富。”

    是的,程昱从小到大,即便是在乡下生活那十多年,也比村里的孩子吃穿都更好些,可精神折磨才更令人煎熬。

    实在没有精神层面的东西可以聊做安慰,程昱才说到物质生活的吧。

    金鑫把玩着空了一半的酒杯,说道:“是,这点你比我强。都是寄人篱下的,你好歹能吃饱饭,还能给我带点。”

    路圆满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无限心酸,便是金鑫现在已经算是功成名就,还是意难平。

    程昱端起酒杯,碰了下金鑫的酒杯,说:“都过去了,现在咱们过得都不错,以后结婚生子组建家庭,会越来越好的。”

    金鑫:“是,会越来越好的,不过我就算了,我就是个匹孤狼,适合游戏人间,不适合结婚生子,还是别耽误人家好姑娘了。”

    程昱浅喝了口红酒,说:“等你遇见对的人,你就不这么说了。”

    金鑫笑着朝路圆满眨眼睛,说:“看到程昱这个坠入情网的样子,我还真想体会一把爱上别人,也被别人爱上的感觉。”

    路圆满笑,酒意熏得脸上红扑扑的,她也举起酒杯,“祝你早日找到那个对的人。”

    第二天的晚上,路圆满陪着程昱一起去机场送金鑫。

    在登机口分别时,金鑫拍了拍程昱的肩膀,说:“好好过日子,我抽空就回来看你们。”又跟路圆满说:“想看谁的演唱会,想要谁的签名跟我说,哥们都能给你弄来。”

    两人手牵着手目送金鑫进了安检口,金鑫又回首笑着对两人挥手。

    好一会儿后,路圆满才感慨说:“他是个很令人印象深刻,又很有矛盾感的人。”

    程昱:“他的父亲算是我父亲都是棉纺厂的职工,所以住在一个家属大院里,他母亲早逝,父亲再婚,俗话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金鑫被他们非打即骂,饥一顿饱一顿的活着,要不是单位的人出面,他那个父亲连学费都不愿意给他出。我那时候刚从乡下回到城里,整天被大院里的孩子们嘲笑、孤立、鄙视,父母冷漠、偏心……我从金鑫身上找到了同类人的感觉。”

    “那时候的金鑫为了生活下去,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有不怀好意的见他长得好看,就想骗他去捞偏门,我不想让他堕落下去,想着便是不被家里人重视,自己也要争气,好好活出个样子来让他们瞧,我就开始管他,这一管就从初中管到大学。”

    程昱说

    到这里,欣慰地笑,说:“他没有辜负我,更没有辜负自己!”

    路圆满不知道什么时候挎上了程昱的胳膊,心中有许多感慨,颇不平静,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最后只说:“真为你们高兴!这才是应该有的结果。”

    程昱感觉着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回忆起不愉快的往事而稍显失落的心情立刻欢快起来,他夹住路圆满的胳膊,另一只手覆在路圆满的手背上,俩人连体婴般地往前走。

    程昱发现,自从见了金鑫后,路圆满对她的态度有了些变化,这种变化很微妙,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非要让程昱表述出来,那就是路圆满有时候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对他也更关心,更体贴了。

    所以当他再一次试探性地表达出自己想和她结婚的想法时,路圆满说:“好啊,可以先订婚”时,程昱几乎以为自己因着太期待而产生了幻听。

    路圆满看着他楞楞不敢相信的样子笑了,用手指点点他的下巴,“傻样,我是说我们可以先订婚。我们路家河村的习俗就是结婚之前必须要走订婚的流程,一般订婚半年左右结婚。”

    程昱顿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呵呵笑了几声,利落地转了个圈然后蹲身抱起路圆满在原地转圈。

    把路圆满给吓得花容失色,捶打着他的肩膀,大喊着:“快放我下来。”

    程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将路圆满放下来,扶到自家沙发上坐下,自己蹲在路圆满腿前,有些惶恐地问:“你没事吧,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路圆满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说:“你试试冷不丁被人抱起来转圈是什么感觉?我现在头晕恶心,出了一身的冷汗!”

    程昱就赶紧去摸她的额头,湿湿的凉凉的,程昱顿时无措起来,说:“我抱你去卧室躺一会儿,再帮你泡点酸甜的柠檬水好不好?”

    路圆满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晕眩的症状没那么严重了才说:“你以后可别这么莽撞了,我从小到大连个秋千、旋转木马都不敢坐,我胆小。”

    怪不得上回自己说带她去游乐场玩她不肯去呢,自己早应该想到的,程昱懊恼、愧疚又无措,像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伙子,路圆满看着他这样,忽然火气就散了,说:“好了

    ,这次就原谅你了,要是还有下次,我肯定要罚你的!”

    程昱一喜,又蹲在路圆满跟前,说:“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的!”说着,他双握住路圆满的一只手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下,说:“我晚上就去找何阿姨,跟她说我们的事情,好吗?我不懂这些,又没有经验,只能依靠叔叔和阿姨了。”

    “嗯”,路圆满点了下头,没跟他说何秀红跟路志坚两人都算计到有了外孙该上哪个幼儿园了。

    路圆满承认,她决定答应跟程昱订婚,金鑫的话是个很大的推动力。

    程昱这个人啊,自己没有伞,淋着雨还要去搭救摔在烂泥里的人,在艰苦的环境中,他拯救着自己也拯救别人,想想都让路圆满心酸又柔软,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程昱这样的人了,这么喜欢她,爱她,想跟她共渡一生。

    她之前一直没有答应程昱也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或者他不够好,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太多了,导致她对友情的需求很低,要不是遇见了程昱,她对爱情的要求也很低,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爸妈,还希望能像个小女孩一样依偎在父母的膝下。

    现在她想明白了,她跟程昱订婚或者结婚,不是抛弃父母奔到程昱那里,而是把程昱拉到自己家中,和程昱一起承欢父母膝下。

    既然是皆大欢喜的结果,那么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路圆满望着落地窗外,看着光秃秃的菜园子,心想着,这下何秀红女士可以把大棚搭起来了。

    程昱和路圆满腻歪了一下午,如愿以偿地抱了路圆满,也亲了她的脸颊,怕吓到他,他控制了自己的欲念,没有去亲她的嘴巴,但已经非常满足,也头一次体会到了古人所说软香温玉在怀的感受,让人心神荡漾,舍不得放开,恨不能时光就停留在这一刻。

    直到何秀红女士打电话过来,催促两人回去吃饭,两人才意识到外面天已经黑了,连忙整理衣服头发。程昱让路圆满等一下,自己跑去卧室换了身深蓝色的西装,还系上一根深红色的领带,在路圆满面前站住,问她:“这身怎么样?够郑重吗?”

    路圆满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她见过程昱穿西装的样子,但每次看到还是有种被惊艳到了的感觉,西装将他身材优点

    全都显露出来,宽肩、挺背、细腰、翘臀,男人味十足。

    路圆满对他晃晃大拇指:“相当郑重,帅!”

    两人匆匆开车往路家河村而去,开到半路,程昱忽地停下车,对路圆满说:“我今天相当于登门去跟叔叔阿姨提亲,空着手上门不合适吧?”

    路圆满想了想,好像确实不合适。

    程昱问:“别人上门提亲都带什么?”

    路圆满仔细想想,说:“拎上两瓶酒,两条烟、茶叶、点心之类的就行,不过,我看村里人提亲都有媒人跟着。咱也没有媒人……”其实不光有媒人,还有男方的父母。

    路圆满又接着说:“我看要不就别带东西了?酒、茶叶、点心你之前也都老买。”

    程昱摇头,“不行,咱们得尊重仪式。”

    路圆满瞧着路边有个穿得跟个小狗熊似的年轻姑娘,抱了一束花在寒冷的东西里迎风走着,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从那跳跃的走姿中可以看出她此时的心情。

    路圆满:“要不,就送一束花。”

    程昱想了想,说:“听你的,送花。”!

    第40章 答应

    两人便又开着车往西关村附近的花店去,跟店员讲是送给长辈的,店员就给他们推荐康乃馨搭配百合、太阳花、满天星。店员问要多少朵,两人都没有送花的经验,互看一眼后路圆满让程昱做决定,程昱想了想,说:“99朵吧,取个好寓意,祝叔叔阿姨健康久久。”

    于是,店员就给他们做了一束超大捧的花束。程昱这个大个子抱着都会挡住视线。

    路圆满看着他“噗”地笑起来。

    程昱调整了下抱花的姿势,一手抱着花,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握路圆满,说:“还笑,牵着我,看不到路了。”

    两人回到家时,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两个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们,开门声响起,两人齐齐往门口看去,先看到一大捧花束,然后是西装革履的程昱。两人被这景象看呆了,正纳闷间,程昱走过来,弯腰将花递到何秀红和路志坚之间,笑着说:“叔叔阿姨,送你们的。”

    何秀红立刻眉开眼笑,像个白胖的弥勒佛,忙伸手去接,却没想到这一大捧花这么沉,幸好路志坚伸出两只手,帮着给拖住了。

    “你这孩子,花这钱干啥?我们都多大岁数,还送花。”

    她嘴上这样说,却禁不住低头去抚摸花瓣,嗅闻着花的香味,稀罕了好一阵儿才将花放在橱柜上。

    吃完饭,路圆满自动去收拾桌子,程昱郑重地跟何秀红和路志坚说:“叔叔阿姨,我有事想跟您二位说。”

    瞧着程昱这有大事要说的样子,何秀红和路志坚对视一眼,停下收拾桌子的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下,然后解下围裙,说:“行,咱们去坐着说。”

    三人去沙发处坐下,何秀红夫妻两个坐在长沙发上,程昱在前方站着,整了整西张的下摆,双腿稍稍岔开站立,双臂交叉着放在腹部。

    如果刚才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妻还不明白程昱又是西装笔挺,又是送花是为了啥,这会却差不多猜到了,两人也郑重起来,将习惯性盘起来的双腿放下,双手放在腿上,挺直腰背、略显紧张地等着听程昱开口。

    三人都是今生第一次,都有些紧张。路圆满假装去厨房刷碗,人却躲在门口后面,露出半张脸偷偷往过瞧。

    便看见程昱拳头抵

    在嘴边轻轻咳嗽一声,开口说道:“叔叔阿姨,我想请求二位允许我和大满结婚。”程昱本来想说订婚的,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改成了结婚。

    果然是自己猜的那样,何秀红和路志坚互看了一眼,顿了十几秒钟后,何秀红扭身看了眼,看见几缕黑亮的头发,不由得笑了起来,转头看着程昱,说:“直接结婚啊?恐怕不行。按照咱们路家河的传统婚俗,必须得先订婚,一般订婚半年以上才能结婚,当然了,在咱们这儿,订了婚就是自家人了。”

    程昱放在胸前的手看似很安分,但攥在里面的手指却不停地揉搓着,听到何秀红这句话,手指停住,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个欢喜的笑容来,连忙打蛇随棍上,说道:“那就先订婚,我都听二老的。”

    何秀红和路志坚也笑了起来,说:“行,我找人看看黄历,找个黄道吉日。”

    程昱没想到这事儿简单两句话就搞定了,他走了两步,又转回来站在原地,说:“我什么都不懂,订婚仪式该怎么弄,都拜托叔叔阿姨了,您二位怎么安排我怎么执行,所有费用我出!”

    听到这里,路圆满将头收回,带着一脸的笑容去洗碗,嘴里不由得哼起了欢快的曲调。

    何秀红可太喜欢他这态度了,不自觉地把双腿又都盘在沙发上,说:“小昱放心,都交给我和叔叔,咱们村有专门给人操持这事儿,能给咱们办得妥妥的。”

    她又往厨房看了一眼,问程昱,“这事是你和大满商量好的吧?”

    程昱点头,“她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何秀红又乐得不行,非常满意他对女儿的态度,又问道:“对了,你爸妈那边知道你跟大满的事情了不?”

    “跟他们说过的。”

    程昱现在对父母的态度很简单,就是敬而远之。

    年纪小的时候有怨恨、不平,但年纪大了,有了些阅历,见识了社会百态之后,那些怨恨不平也渐渐消散了,怨恨、不平没了,对他们的感情羁绊也就没了,感念着他们为自己提供的还算丰厚的物质生活,他还和父母保持着往来,但也只限于偶尔一次的上门或者打电话。

    如果可以换算成钱的话,他更愿意用钱来代替,因为有的时候接到父母、大哥的电话,他会有

    些烦,会有种被骚扰了的感觉。

    所以金鑫对他的评价,说他是个无情的人真的很准确。

    不过,当程昱有了和路圆满共度一生打算时,还是专门回去了一趟,说了自己有了女朋友的事情,他想,跟路圆满结婚时,总归有父母在才算是正常的。

    他只是过来通知一声,为将来两人结婚做个铺垫。

    父亲程光明和母亲展茂兰问了很多路圆满的事情,程昱选择性地回答了。然后便听见展茂兰说:“这个女孩不行,城中村长大的,父母没有文化,自己只是个大专学历,还没有工作,跟你太不相配,我不同意你们谈恋爱!”

    程昱当时就笑了,站起来,说:“婚姻自由是法律赋予每个公民的权利,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说完,他就走了。

    路上,他又陆续接到程光明,展茂兰还有程岩的电话,他们几个打来电话都是一个意思,就是那个女孩配不上他,他要是想谈恋爱,门当户对的女子他随便挑。

    程昱心说,可去你们的吧。

    何秀红瞧着程昱的神色就知道这其中有事,便试探着问:“他们不同意。”

    程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说道:“他们更希望我听从安排,去跟他们熟悉的那些叔叔阿姨们的孩子结婚。”

    何秀红“嗤”了一声,问程昱:“小昱,你是怎么想的?”

    程昱说:“我只是担心订婚或者结婚时男方父母不来,你们面子上会不会不好看,会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何秀红拍了下大腿,笑着说:“嗨!面子算什么?我们家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嚼舌头根子。我们家在这村里,闲言闲语就没断过,我这个城里来的有文化的知青跟你叔叔结婚那会儿,决定就要大满这一个闺女那会,砸锅卖铁找村里批地那会,都没少被人说嘴,咱们家四座出租楼,村里都谁家不眼红,眼红又办法,就背后说点闲话过过嘴瘾,小昱你放心,咱们都习惯了,没跑到咱们跟前来说,我们就只当不知道。”

    程昱就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说:“那就好,就不用通知他们了。”

    他不想给那对夫妻伤害路家人的机会--虽然真的对上了谁伤害谁还不一定。

    何秀红:“行,就这

    么定了。”

    何秀红招招手让程昱坐过来,拍着他的手说,“以后我和叔叔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有我们疼你,护着你。”

    胖胖的手掌有些粗糙,却让程昱感到无比温暖,原来这就是妈妈的手啊,程昱鼻头发酸,眼睛一热,险些流下泪来,他连忙仰头,使劲眨眼睛,将眼泪控回去,然后转头对着何秀红和路志坚笑。

    路圆满心不在焉地刷完碗,洗了手擦着擦手油走到客厅,便看见了父慈子孝的一幕。

    程昱扒了个橘子,一半分给路志坚,一半分给何秀红,两人很自然地接过,放进嘴里,目光还盯在电视上。

    程昱转头看见了她,做了个OK的手势,两人相视一笑,目光缠绵温柔,心照不宣。

    订婚的日子定在1998年1月4号,这天是周日,阴历腊月初六。这个日子是何秀红专门找了邻村的大仙儿,根据路圆满和程昱两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的最佳吉日。

    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很宽裕,足够何秀红通知亲近的人家,做前期准备的。

    身为当事主角之一的路圆满却闲下来,决定了和程昱订婚,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反而安心了。

    今天又有租户准备搬走,这人大概是早就想好了要走,上月月底交房租时就找借口拖延,搬走时只结算了多住这几天的房租。

    从入冬开始,陆续有租户搬走,现在每栋出租楼里都空出来十多间空房。这很正常,村里的房子没有暖气,很多租户就像迁徙鸟儿,冬天飞去楼房、地下室住,等开春后暖和了再搬回来。

    路圆满家不是没考虑过买大型锅炉供暖,但一是锅炉造价太高,还得雇人烧锅炉,产生的成本非常高,房租必然就得涨,涨多少、租客们能不能接受都是个事儿。另外,何秀红本来就是村里租房最多的人家,年轻时是穷怕了,一门心思想多赚钱,多弄些资产,现在自家的钱已经够多了,就不想再当那个出口鸟。少些租户对路家来说,损失也不大。

    路圆满去跟租户结算房租时,几个婶子、大娘跑到何秀红家里来说八卦。

    “……孙佳她妈躲在家里好几天不敢出门了,就怕追债的给逮到!”

    何秀红一惊,这两天她拉着打扫张翠环,小姑子路梅香一起,忙

    着闺女订婚的事儿,没怎么去村里头转悠,村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连忙问:“怎么回事啊,她男人又去赌了?”

    一个婶子幸灾乐祸地说:“这回可不是她男人,是她闺女!”

    “孙佳?那丫头虽说不咋靠谱,但也不至于惹这么大的事儿啊?”

    那婶子就撇撇嘴,略有些神秘地说:“是她女婿,就孙佳她妈挂在嘴边,恨不能吹上天,说特别有钱,给她买这买那,还准备给她买楼的那个,好像是姓高,还说他是什么大老板,我呸,我听说啊,那就是个放贷的!”

    旁边一个大妈纠正了下,“说是正规的金融公司。”

    何秀红就更纳闷了,她听路圆满说过的,孙佳是在电脑城楼上上班,那不是个卖办公设备的公司嘛,怎么成了放贷的了?她这么想着,就把疑问问了出来。

    就有人给她解答:“那个公司就是幌子,实际就是放贷的。”

    何秀红:“你们咋知道得怎么清楚?”

    那个婶子就露出了些尴尬之色,支吾着说:“孙佳他们家三人吵架声太大了,我们家住得近,就都听见了呗。”

    何秀红听明白了,这是听墙根听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的墙根才把整个事件都弄得这样清楚明白,不由得大为佩服,心想幸好自家有个空旷的大院子,不怕人听墙根。她是示意那婶子接着说。

    婶子便说道:“这些搞放贷的,哪个没点背景,要么有权,要么有人,这个姓高的女婿啥都没有,有欠钱的拖着不还,他要不回来,就成了死账。他借出去的钱不是他自己的,是从别的高利贷那里借来的,那些人可是真流氓,不是吃素的,想不还钱?没门,多的是方法让你还。”

    大婶子说得累了,抓起水杯喝了半杯,又从茶几上捡了颗大红包装的奶糖吃了,这是何秀红买的喜糖样品,准备拿出来看看哪种最好吃,虽说是送给别人的,但闺女一生一次的事儿,她不打算马虎。

    大婶子嚼着奶糖,称赞道:“这糖好吃,不甜。”

    何秀红又赶紧让她尝尝其他的,看看哪几种最好吃。

    有个大娘一看话题歪到一边去了,赶紧出声给带回来。

    大婶子:“我说到哪儿了?”

    旁人赶紧出声提醒。

    大婶子接着说:“说是这个女婿,好像是叫高启,对,是叫高启,这个高启一开始跟孙佳好就不是图她的人,他一看孙佳是咱们村的,以为咱们村各个都有占地补偿款,都有一大栋房子出租,孙佳那丫头也是虚荣,根本就没跟高启说他们家的实际情况。”

    “高启把孙佳弄到手了,小恩小惠地让孙佳死心塌地的对头,后来又忽悠着跟他一块搞放贷,后来钱收不上来,高利贷来催债,高启还不上了也不着急,想着反正有孙佳,这个时候孙佳没办法了,才跟高启说了实情,你猜高启怎么着?”

    “怎么着?”众人齐声问。

    大婶子就露出既幸灾乐祸又不屑,还掺杂着同情的复杂表情来,说:“高启扇了孙佳两巴掌,还说他要被孙佳害死了!”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孙佳活该的,有说高启不是东西的,还有人早就看不惯孙佳爸妈天天满世界吹嘘她女婿,这会儿恨不能抚掌大笑。

    何秀红终于明白孙佳忽然和路圆满和好,跟她借钱,又不要脸的跑去跟程昱借钱的原因了。

    何秀红在心里骂了句:活该!死丫头,当初大满那么劝你,你不光不听还当是害你,现如今挨了两巴掌疼不疼?

    她心里头快意得很,不过没表现得太明显。

    大婶子摆摆手,让众人静下来,说:“还有更绝的,高启把孙佳的地址给那群放高利贷的了,说那是他丈母娘家。”

    “那帮人就找到了孙佳家,要求他们还钱,孙佳家里哪儿有钱啊?还不上来,人家就屋里坐着,也不打你也不骂你,就在家里坐着。”

    “孙佳报警了,把路培树他们找来了,路培树一来,那帮人就走,路培树一走,他们就来,跟打游击似的,后来孙佳他爸找了村里治保队的人来,这帮人不敢在孙佳家里待着了,但是时不时地在他们家附近溜达,只要是孙佳一家三口出村,他们就跟着,搞得孙佳她妈不敢出门。”

    就有个大妈说:“惹上这帮人,就相当于贴上了狗皮膏药,除非是还上钱,要不这事儿没完。”

    大婶说:“昨天我看那帮子混混又在附近转悠,孙佳他妈还想上我们家来,我可不敢让她上家来,万一要是把那群人招我家来咋办,我可

    惹不起。”

    一个大妈说:“那帮人总不能一直赖在这里吧?那个高启又还不上钱,孙佳家里也还不上钱,总不能杀了他们吧?”

    另外一个大妈一拍大腿,说:“杀人得摊上人命的,对人家没好处,人家才不干。我娘家村里有个外来的小媳妇说他们村有人欠钱不还被拉走割了一个肾。”她比划出一扎的长度,说:“留下个这老长的伤口,那个外来的小媳妇亲眼见过的。”

    就有大妈好奇:“肾不就是腰子嘛,割人家腰子做啥,总不会是……”她就暧昧地笑起来。

    刚刚那位大妈就说:“割肾是为了卖钱,听说那些得尿毒症的,肾病的,换个肾就能继续活,说人有两个肾,割走一个也能活,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

    于是大妈们就开始讨论关于肾脏的问题,一直讨论到快要中午才散,各自回家做饭。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那位高启此时又被暴打了一顿,鼻青脸肿地趴伏在地上,狼狈不堪,口中一直喊着:“你们就是打死我,这钱我也还不上,你们去找我对象,找我丈母娘,他们有钱!”

    小流氓们轻蔑地笑,用脚尖踢踢他肿起来的脸,说:“不管是你还是你对象,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高启身体疼痛,心里头充满了怨恨、懊恼。

    事情的起始是他的一笔放贷业务出了问题,客户暂时还不上,造成了自己资金链断了。虽然金额比较大,但他并没多着急,他是有后盾的,这个后盾就是孙佳。

    孙佳是路家河人,当初可是家家都收了不老少的占地补偿款,怎么可能没钱?他自信完全将孙佳掌控住了,说东不敢往西,自己跟她要钱做周转,肯定会答应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被骗了。孙佳家里的占地补偿款早就被他爸败光了,不仅如此,连那栋出租楼都不属于他们了,换而言之,孙佳是个穷光蛋,比路家河那些租户还不如!

    他愤怒极了,但冷静下来后开始想怎么榨干孙佳身上的最后一丝价值,怎么摆脱自己的困境,这帮子放高利贷的都是些什么人,他非常清楚。

    他想让孙佳帮自己借钱,可孙佳哪儿还有能借钱的亲戚,都被他爸之前的事儿给伤到不来往了。

    想来想去,高启想到了

    孙佳的朋友路圆满,他经常从孙佳那里听说路圆满的事情,孙佳讲起路圆满来,语气中总是带着丝酸意。

    从她的讲述中,高启知道路圆满家里有四栋出租楼,每个月光房租就能收好几万,后来还听说路圆满找了个也在西关村开公司的老板,说她在跟自己学云云。

    高启从这些信息中提炼到了“有钱”两个字,于是怂恿孙佳去找路圆满借钱,孙佳最初拉不下脸来,但是为了高启,她决定去尝试一下,结果就是被路圆满拒绝了,两人又计划着从路圆满男朋友那里下手。

    结果可想而知,依然没有成功。高启从孙佳身上榨不出一点油水,资金链断得更彻底,高利贷的钱就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高启嫌弃孙佳欺骗她,嫌弃她无能,将所有火气发泄在她身上,狠狠打了孙佳一顿。后来,为了转嫁矛盾,更是把那帮子流氓混混引到了孙佳家里。

    孙佳家里沸沸扬扬的这些事儿,路圆满还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就当个新鲜事儿听。她最近也挺忙的,忙着跟程昱约会。

    上午程昱陪着她去买相机,程昱对电子设备很了解,看了性能介绍后,给路圆满推荐了一款德国产的。

    两人中午回来吃饭。何秀红逮着个机会问路圆满:“钱谁掏的?”

    路圆满:“程昱,我说我有钱,他非得要给我买。”

    何秀红就满意地点点头。

    路圆满不解:“妈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不要花别人的钱吗,怎么现在就变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程昱是外人吗?那是你未婚夫,你俩是一家人了,他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他的。以前你俩只是谈恋爱,老花人家的钱就矮了一等,说话都不硬气。”

    原来如此,路圆满笑着挎上何秀红的胳膊,说:“里外亲疏您分得可真清楚。”

    吃饭时,何秀红就把今天听来的,孙佳的事情绘声绘色地给三人讲了一遍。那个婶子的讲述有听墙根听来的,有根据想象编写、夸大的,大概能有个四五分的真相。

    路圆满惊讶得不行,她猜到孙佳借钱是为了高启,她以为高启就是想从孙佳这里骗财骗色,却没想到居然还玩放贷,还从高利贷借款,想空手套白狼,搞杠杆运营!且不说这是违法的,就说这是一般人能玩得

    转的嘛?要么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和聪明头脑,要么就是混社会的,有一帮子打手,谁敢不还钱就收拾谁。

    啥都没有还敢玩,就只有被人玩的下场。

    何秀红对于孙佳去堵程昱,跟他借钱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这会儿有种报了仇的畅快感,笑着说:“以前是孙佳她爸坑她,现在是她坑她爸。爷俩互相坑,谁也不吃亏。”

    路志坚连忙捧场地笑了两声。

    程昱对这个叫孙佳的女孩子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但到底是不想干的陌生人,并没有何秀红女士那么激烈的情绪。

    路圆满的心情则有点复杂,不是可怜或者同情,只是有些感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吃完了饭,路圆满拿出自己新买的相机给父母看,程昱就耐心地教何秀红和路志坚怎么按快门、怎么调光,怎么拉镜头。

    何秀红摆弄了两下没学会,说:“现在这些新东西我们是玩不转了,还得你们年轻人来。我们就适合用傻瓜相机,崔新红买的一个傻瓜相机带三卷胶卷的套装就不错,才100块,赶明你也给我买一套。”

    程昱将相机收起来,笑着说:“好,明天就去帮你们买,正好天气预报说这周日下大雪,您和叔叔可以拍拍雪景。”

    何秀红就笑,说:“雪景?白乎乎的一片,能好看吗?”

    程昱忽地笑了,说:“我想起一个笑话。上大学时,宿舍有个东南省过来的同学,他们那里一年四季温度都在二十度以上,从来没亲眼见过雪,从大一刚开学就盼着下雪,一直盼到下半学期的12月份,某一天,天空终于飘起了稀拉拉的雪粒子,下了好半天地上才铺了一层白,这人乐疯了,在雪地里脱了外套奔跑,咯咯欢笑,还让人给他拍照。路过的人都看他,以为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最后被学校保安强行拉走,确定他是本校的学生,只是因为看见下雪太高兴了,并不是精神有问题才放他回来。”

    何秀红和路志坚哈哈大笑。

    路圆满也被逗笑了,问程昱:“是你哪位同学,我见过吗?”

    程昱:“见过,就是温倦,他是为了以后还能继续看雪才留在燕市。”

    “是他啊?哈哈哈。”

    不久之前程昱带着路圆满和

    宿舍里的另外四人见了面,路圆满对温倦这个个子不高,擅长插科打诨、自嘲,普通话很是不标准的室友印象挺深刻的。

    “”倒是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路圆满说。

    说起这次见面,还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插曲。

    江玉树把她的夫人,也就是黄慈心同专业师姐也给带来了,这位江夫人带着审视的态度对路圆满言语之中多有挑剔,路圆满觉得很好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立场来搞这些,她可不是小绵羊,不吃这一套,于是就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在座的几位都发现了不对,江玉树更是觉得尴尬,替自己的夫人解释,说是怀孕了,情绪失控让她多担待云云。

    路圆满立时笑着半开玩笑说:“我是第一次跟诸位见面,而且还是以程昱女朋友的身份,要担待也是你们担待我吧?”

    她停了几秒,接着说:“不过我瞧着这位嫂子不光没打算担待还处处针对我,我今儿第一见你,是做了什么不招你待见的事儿,你说说,也让我明白明白?”

    江玉树媳妇哪儿能想到她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立时眼神闪烁,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玉树一噎,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眼睛看向程昱,希望他能说句话打了圆场。

    程昱早就发现江玉树媳妇的阴阳怪气了,碍着男女之别他不好帮腔,幸好路圆满脑子、嘴巴都跟得上,一句都没让她。自己不约束老婆,被路圆满揭穿下来台了却来求他帮忙,想得美。

    程昱老神在在地带着微笑喝水,就是不理江玉树。

    安静的空气里,江玉树媳妇更显尴尬,忙求助地看向江玉树。

    路圆满心里冷笑,就这么点本事,还敢挑衅?她抱着胳膊靠在椅子上微笑地盯着江玉树媳妇看。

    江玉树媳妇为什么会针对路圆满,温倦、梁维力和管旌也都清楚,无非是替她那位师妹黄慈心打抱不平。对于这种江玉树媳妇的行为,几人都非常不满,都没有开口帮着打圆场。

    今天这个局是为了几个同宿舍老同学和程昱女朋友互相认识而攒的,江玉树带家属的行为无可厚非,但能不能约束下自己的家属,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话?长着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来那是挑衅、挑刺。

    你只是同学的老婆,这些话你说得着吗?人家程昱捧在手心里的女朋友,由得你这么说!这会儿被怼了,舒服了吧,该!

    再说,程昱和黄慈心之间的事情他们清楚得很,都是黄慈心单恋,程昱拒绝得明明白白,怎么?程昱不选你师妹,还得为你师妹守节?

    三人在心里头各自腹诽着。他们毕业后其实很少见面,彼此工作都很忙,但因为江玉树的媳妇是校友,以前经常见面,都挺熟的,印象中是个挺讲理,挺善解人意的姑娘,怎么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几人不由得看向她已经显怀的肚子,难道真是怀孕了的原因?

    路圆满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追击,“这位嫂子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自己也知道针对我的理由站不住脚?劝你一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免得像今天这样遇到一个不愿意忍受、迁就你的,这世界上可不是人人都是你妈!”

    江玉树媳妇被路圆满的诘问弄得慌了神,脑子乱得不行,绞尽脑汁地想反驳路圆满的话,上一句还没想好,路圆满的下一句就来了,江玉树媳妇灵机一动捂住肚子“哎呦”。

    江玉树一急,赶紧问他媳妇怎么了,江玉树媳妇便说自己肚子疼。江玉树连忙搀扶起媳妇,对着其他几个人说:“不好意思啊,我先带她回去,下次我请。”

    几人跟他拜拜手,等他俩的背影走远,温倦立刻嘻笑起来,说:“咱们接着吃,接着喝。”

    他又很是崇拜地看向路圆满,说:“你口才真好。”

    路圆满笑:“你们不嫌我搅合了这次聚会就行。”

    温倦:“不怪你,错不在你。”

    梁维力和管旌都纷纷附和。

    路圆满低头看了看程昱伸过来的手,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上。

    之后江玉树又打来电话替自己媳妇道歉,程昱笑着说没事,让他不用放在心上,之后江玉树又组局,邀请他和路圆满,程昱都以工作太忙为由没有去。

    那次的聚会不甚愉快,但路圆满对程昱这几位室友,包括江玉树印象都挺深刻的。

    “事后想想,你那位室友,江玉树,对她媳妇来说,绝对是个好丈夫,那么纵容她。”路圆满说。

    程昱站起来,将相机

    放在路家放贵重物品的柜子里,说:“可惜,只会一味的纵容,没有给她收拾烂摊子的能力。”

    路圆满点点头,想到那天江玉树媳妇的行为还觉不可思议,真是又蠢又贱!

    “她那样真是因为怀孕?她毕竟是华清大学毕业的,按照她的智商怎么也干不出这样没智商的事儿,跟弯弯偶像剧里的恶毒女配角似的。”

    程昱摇摇头,“对她不了解。”

    正认真看电视的何秀红忽地一只电视,有些激动地喊:“大满,大满快过来,看看是不是那个谁。”

    路圆满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程昱,迅速走过去,“谁啊?”

    她目光看向屏幕,那是燕市3频道的一个采访节目,访问的是最近崭露头角的选美比赛亚军,绮红小姐。

    绮红小姐穿着淡粉色的礼服,妆容精致,烫卷的头发梳到一侧,垂在肩头下,漂亮、妩媚,有种成熟女性的魅力,一口甜糯糯的港台腔在回答记者的问题,讲述自己在国外留学时的经历,讲述自己当初去参加选美的初衷,讲述自己正在拍的电视剧。

    “是她,就是她!她选美时自己介绍说是13号选手绮红!”

    何秀红立刻抚掌大笑,“妈呀,这什么社会,她都成偶像了!”

    随后跟过来的程昱一脸莫名,跟路志坚一左一右地看向母女俩,“你们认识?”

    路圆满笑:“何止认识,路家河村好多人都认识她。”她盯着屏幕上那张已经大不相同的脸,说:“现在面对面估计都认不出来了。”

    要不是他们恰巧去看了那场选美比赛,要不是路圆满恰好在村里看见了她,也不会把那个自称条件优越的选手和城中村里的流莺联系在一起。

    不久之后,绮红主演的电视剧上映,她饰演民国时期一个为生活所迫沦为暗娼的女子,好多影评都夸赞她,说她演技好,是天生的演员,只有路圆满母女知道她是本色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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