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初吻

    这次的天气预报很准。周日,燕市迎来了一场大雪,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第一场雪来得无声无息,落地不久就化了,没引起大家都注意,而第二场雪却可以用“鹅毛般的大雪”来形容,飘飘洒洒只下了几分钟便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大雪是从上午开始下的,路志坚隔一段时间就去扫一次雪,扫院子里的,也扫外面街道的,他怕雪被踩实压成了冰,不好清理,也容易滑倒。

    幸好今天是周日,不用上班。程昱在下雪之前就过来了,这会儿替了未来的老丈人的工作,在扫院子。

    路志坚在给锅炉添煤,路圆满在洗菜,准备中午吃火锅。北方冬天的自来水极凉,幸好翻修这栋房子时改了水电,从电热水器里接出了一条水管,使得冬天也有热水用。

    何秀红正准备调制蘸料,忽然发现麻酱只剩下一个底儿,路圆满便自告奋勇去香油店买麻酱。

    现磨出来的麻酱最好吃,放一段时间麻酱里面的香味会渐渐挥发,没以前那么香了。

    何秀红瞧着窗外的雪下得小了,把装麻酱的罐头瓶递给她,:“还用这个装吧,慢点走。”

    路圆满接了瓶子,只穿了羽绒服,没戴帽子、手套。下雪不冷化雪冷,况且香油店离得也不远。

    程昱正戴着路志坚的棉帽子、棉手套在院子里认真扫雪,路圆满一看他就笑个不停。

    程昱戴的是军绿色的有护耳的棉帽,也不是说难看,就是有点违和,就跟朱时茂演了坏人似的,怎么看都不对劲儿。

    程昱支着竹扫帚笑看着路圆满:“干嘛去?”

    路圆满晃晃玻璃瓶子,说:“没麻酱了。”

    程昱将扫帚靠墙放好,说:“路上不好走,我跟你一块去。”说着便摘了帽子、手套放到院门下雪淋不到的地方,程昱露出的头发上积了一层冰碴,路圆满伸长手臂弹了弹,冰碴便都弹落下来。

    院子里的积雪随时在清扫,看不出雪到底有多大,但从墙头、房顶积雪的高度就可以知道,这会儿的雪起码已经没过脚踝,到小腿处了。

    程昱将落在脸上的冰碴抚掉,朝着路圆满伸出胳膊,路圆满笑着挎上程昱的胳膊,两人一起出了院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刺

    目得很,洁白的积雪上残留着几道清晰的脚印。

    路圆满往右边一瞥,便看见小果子挨在拐角处墙边的位置低头玩雪,只他一个,陈大娘和陈大爷都不在身边。

    “奇怪,这孩子怎么自己在这里?”路圆满停驻脚步,自言自语地说。

    程昱也看过去,“有什么不对吗?”

    路圆满:“这是租咱门脸开菜门市那位陈大娘的孙子,被当成古代大家闺秀那么养着,特别精细,按理说陈大娘是不能放孩子自己出来,还让孩子玩冰凉的雪,走,咱们看一眼去。”

    程昱自然是跟着她,两人往小果子那边走过去。

    小果子正在团雪球,两只小手捧起一团白雪,将雪团成雪球后,靠着墙摞在一起,在墙边上均匀地摞了三排,每排都有三四个了,可见他也玩了有一会儿了,双手冻得通红。

    “小果子。”路圆满走到跟前,轻轻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自己在这里玩儿,你奶奶呢?”

    尽管路圆满的声音已经尽量放轻柔,还是把这孩子吓了一跳,像是犯了错误似的连忙站起来,怯生生地看一眼路圆满,嘴巴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路圆满很无奈,说:“小果子别害怕,我不是在说你,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自己在这里玩,你奶奶呢?”

    小果子揉搓着自己两只冻红的小手,抠着大拇指的指甲,抬头看了眼站在路圆满身后的程昱,连忙往路圆满的方向靠了靠,小声开口:“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我想玩雪,奶奶不让玩。我,我奶奶在门市里……她,她以为我在里屋写作业。”

    以陈大娘对小果子“天热怕他热坏了,天冷怕他冻坏喽”的呵护程度,是肯定不允许孩子出来玩雪的,但玩雪是孩子的天性,天性战胜了对陈大娘的顺从,所以小果子偷偷溜出来了,但是小果子这样身体不好的孩子,双手玩雪久了确实容易生病。

    路圆满将胳膊从程昱的臂弯中伸出来,又将麻酱瓶递给他,用空出来的双手握住小果子的两只小手,帮他取暖,然后跟他平视着商量,“你也玩了有一会儿了,再玩容易生病,再说等下奶奶找不到你该着急了,现在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小果子瞪着两只因为瘦弱更显大的眼睛点点头。

    “真乖”

    ,路圆满揉揉他的头,拉着小手将他送到陈大娘的门市门口,见他上了台阶才又重新挎上程昱的胳膊。

    程昱却将胳膊抽出来,握住她的双手,她的手冰冰凉的,捂了一会儿没捂热,程昱就将她的双手夹在自己的腋下。

    “好暖和!”路圆满仰头对着程昱笑。

    他们要去的这家店叫曹二香油麻酱铺的,租住的是大娘张翠环家的门面房。几天没路过这边了,发现店门口又多了个鲁东麻酱烧饼的招牌,大雪天的依然开着售卖窗口,有人坐在窗口处看书,时不时地瞧一眼窗外,见了路圆满和程昱,警惕地看了一眼,大概是觉得眼熟,又赶忙低下头去。

    两人撩开厚厚的棉门帘进来,一大股子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呛得路圆满直咳嗽。被白雪照了一路,猛然间进到屋里来,觉得屋里特别昏暗,适应了几秒钟后,才渐渐看清屋里面的情景。

    屋子的最里面,堆满了芝麻、白面的布袋子前面放着一张方桌,方桌之上坐着六个人,每人握住一副扑克牌,桌子上放着些零钱,显然在他们到来之前,这几人正在玩牌,还是带钱的。

    几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看到是路圆满和程昱,明显地松了口气,店老板曹二将牌倒扣在桌子上,笑呵呵地迎上来,“买点啥,香油还是麻酱?”

    程昱笑着将玻璃瓶递上去,说:“麻酱。”

    路圆满眼睛适应了屋里的环境,目光转向牌桌旁,努力用扑克牌挡住脸的那个男子,“大哥,你今天没上班吗?”

    路松见被发现了,只好放下手中的扑克牌,讪笑着看向路圆满,又跟程昱点了下头,“真巧,你跟妹夫来买麻酱,中午吃火锅吧。不错,雪天吃火锅正合适。今儿下大雪,我就没去。那个,我就在这儿玩一会儿,你可别跟你大娘、嫂子说哈。”

    路圆满:“我肯定不给你打小报告。不过你们最好别带钱,带钱就算赌博,这会儿培树哥他们所正是年底抓业绩的时候,小心给逮进去,又丢脸又罚钱。”

    路松下巴点点烧饼窗口的位置,睁眼说瞎话说:“放心,咱就是闲着没事娱乐下,不带钱,赢玉米粒的,再说这大雪天的,公安也懒得出工。”

    程昱接过曹二递过来的塑料袋,朝着路松挥了下手:“大哥,走了。”

    路松站起来殷勤地往前走两步,也朝着程昱挥手,:“你俩慢走。”

    路圆满和程昱走了之后,路松旁边那个外号叫“耗子”,尖嘴猴腮的年轻人跟他说:“听说你妹夫是西关村开公司的大老板,你干嘛不让他在公司给你安排个位置,离家近,活儿又轻松,你是大舅哥,肯定给你开高工资。”

    耗子是路松家的租户,初中没上完就跟着父母来燕市打工,现在还跟父母住在一起,平时打打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经常跟路松他们一块打牌聊天。

    路松“切”了一声,说:“我们家又不是没钱,我上班就是图有个事儿干。再说了,我一个技校毕业的,去人家高科技公司能干啥?扫厕所还是看大门?”

    耗子就嘿嘿笑着说:“您有两处楼房收房租肯定不缺工作,要不您把我介绍过去,让我扫厕所、看大门都行。”

    路松:“去,想得美,你可别给我妹丢脸了,去扫厕所都影响市容。”

    路圆满一语成谶,第二天晚上,断断续续,时大时小的雪还没彻底停,路松他们这一窝,一共六个人就被冲进来的民警们来了个人赃并获,快得放哨的小哥自己都被控制起来了还一脸懵。

    下雪天的大晚上没谁在外面瞎溜达,再加上雪落的声音能掩盖住很多的动静,除了被抓这几个竟然没有其他村人知道他们被抓的消息。

    大娘张翠环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打牌、赌博的事儿。自从儿媳妇闹出了把她妈接过来的事情,她对儿子的心淡了不少,平时也不怎么管他们夫妻俩,觉得崔新红每天想法设法讨她开心的日子很舒心,就更加不肯轻易给这两口子好脸色。

    但是,接到西关村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她仍然是焦急不已。虽然电话里明确说明了路松涉嫌赌博,但是金额不大,只需要缴纳五百块的罚款就能将人带回去,但从来没有经历过类似事情的张翠环还是麻了爪,她没有找丈夫路志刚,没有找崔新红,而是去找了她心目中最有能力也最信任的人,何秀红。

    何秀红一听这消息也被吓了一跳,但听说只要缴纳些罚款就能解决问题后,松了口气,宽慰张翠环几句,安抚住了她的情绪。心说这些警察们也太拼了,下雪天还出来执行公务,路松他们也是倒霉,本来以为下

    雪天是安全的,谁知道竟然被还是被警察们找来了。

    不对,何秀红想到这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跟张翠环确认:“你是说路松他们几个是被悄没声带走的,没听见什么动静,村里除了他们一块的打牌的这几个也没有别人被带走对吧?”

    警察在给张翠环打电话时,同时让张翠环给其他几个人的家属传信儿,所以张翠环很确定就抓了一起玩牌的这几个人。

    何秀红说出心中的疑问,“这么说来,警察是直奔着路松他们几个人来的,这属于是精准打击,警察咋知道的?肯定是有人告密的。”检举赌博,银灰都有赏金,被举报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张翠环立刻恨恨地说,“路松赌博被抓是他该得的,可是这个告密的更可恶,肯定是平时跟路松一起混的狐朋狗友!”

    何秀红:“行了,先不猜这个了,你是怎么打算的,是拿钱去赎人还是怎么样?”

    张翠环咬牙切齿:“我才不出这个钱,就让他在派出所多待几天。”

    何秀红:“派出所关押房里没暖气,给不给铺盖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住上两宿非得冻病不可。要不然这样,五百块钱算是你借给他的,等路松出来让他还你,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张翠环想了想,到底不忍心让儿子继续在派出所里待着,“行,听你的。”她临出来时是顺手带了钱出来的,何秀红便陪着她一起往派出所去。

    路圆满在一边听了全程,一句话没敢说,没敢让大娘知道自己撞见过路松赌博,更没敢说自己乌鸦嘴了。

    临近中午时,阴了几天的天空彻底放晴了,太阳出来了,气温却慢慢降下来。

    被羁押了一宿的路松被何秀红和张翠环带了回来。

    蔫头耷拉脑,浑身透着一股丧气。张翠环不停地数落着他,更是让路圆满给她找来纸笔,压着路松让他写借条。

    何秀红跟张翠环一块去派出所,先去找了路培树。倒不是找路培树求情或者什么的,纯粹是本着有熟人好办事的心态,免得被人刁难。路培树大方地带说,带他们去找办案民警,又解释说西关村派出所是大所,分成了好几个支队,昨天晚上的行动他确实是不知情。

    不管他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不知情都怪不着人

    家,那是人家的工作,抓了路松也无可厚非,谁让路松自己不争气呢。

    有了路培树带着,他们很快见到了负责的警察。这名警察对他们的态度还不错,张翠环交了罚款,这位警官就帮他们办理了手续,不大一会儿就把路松给带了回来。

    一看见儿子,张翠环先上去捶一顿,问他:“以后还敢不敢了?”

    路松哆哆嗦嗦,一是冻的,二是惊吓的,三是被他妈打的确实疼,他妈十多年不种地了,还这么有劲儿,捶得他心脏都快掉下来了。

    直到何秀红瞧着路松表情不对,不像是装的,将张翠环拉开,路松觉得自己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名警官跟她确认是否把消息带给其他同案犯的家属时,张翠环这才恍然想起还被交代了这么回事,她一直担忧着路松的事儿,就把别人的事儿给忘了,她只好跟警官道歉,说:“那几个我也不熟,等回头让我儿子挨家通知。”

    路松这才梗起脖子,一脸委屈,说:“妈,我被抓都是因为耗子告密,我们平时都在一起玩,就昨天他没在,我们就被抓了!”

    张翠环上去又是一巴掌,“你要是不玩不赌,人家能举报你?你是块臭肉就别怪苍蝇盯!”

    娘俩一路上都在念叨着这件事儿。

    路圆满将纸笔找出来,递给路松时,他还是心不在焉的,无奈又受伤地写着欠条,跟自家堂妹抱屈,说:“大满,绝对是耗子拿臭小子举报的,你相信我,没那么巧的事儿!”

    路松又不傻,何秀红听几句都能觉出不对的事儿,他作为当事人怎会不觉得蹊跷?肯定是耗子没错的,这个家伙,亏得这些年还称兄道弟的跟他一块玩,为了那么点赏钱就把哥几个给卖了,一人五百的罚款,加上没收的赌资,怎么也得三千块钱了,他能得多少赏钱?一两百就不错了,却为了这点小利把他们给坑了!

    路圆满:“哥,我相信你。”

    听得路松感动不已,觉得终于有人能听他说话了。

    张翠环将路松写好的欠条收起来,叮嘱他,“这事别让你媳妇知道!”

    她也不是不相信路松说的,只是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归根结底,路松要是不赌,就不可能给别人举报的聚会。

    可怜天下

    父母心,看不上儿媳妇,可是儿子犯错误的时候,又得帮着瞒着,恐怕儿子在儿媳妇面前失了颜面,被媳妇数落,抬不起头来。

    路松叹口气,有些不舍地看着那张欠条。

    原本,他每个月赚的工资都他们两口子自己花,还能从他妈手里头要零花钱,手头宽裕得很,可是自打她媳妇自作主张想把丈母娘留下来,惹恼了张翠环,他每个月的工资就得上交一部分给家里,再加上给媳妇的,再留下买烟、打牌的,就花个精光。要是不跟媳妇说,欠的钱怎么还?欠条上他可承诺了一年之内要还清的,瞧着他妈的样子,肯定是动真格的。

    他觉得很是为难,但是迫于张翠环的压力,还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妈,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我不跟她说。”

    开始化雪的城中村街道,实在泥泞难行。路面上的雪都被扫到道路两边,渗出来的雪水像条破冰的小溪般源源不断地流向道路中间,打湿泥土的地面,冲出一条条沟壑。

    一直攒着的煤灰就是准备这个时候用,煤灰还有没烧完的煤块颗粒被扬撒在路面上,填平沟壑,吸干水分。

    路志坚攒的煤灰虽然不少,但放在整条道路上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就只管自己门前这段路。

    刘秀英进院子时,脚底下沾了一层泥土和煤灰,在院门口的石板上蹭了好久才蹭干净,进屋门时,又在地垫上蹭了好一会儿,这才敲门喊道:“路老师在家吗?”

    路圆满正和何秀红、路志坚三人一起摆弄洗出来的照片,是用她的新相机,在雪地里照的,有四人合影、三人合影、两人合影还有单人照,都被程昱给洗出来了。

    何秀红正准备挑选一张四人的合影配上相框摆在玻璃橱柜里,就听见了门外的喊声。不由得皱皱眉头,“这泥泞的天儿,她跑来做什么?”

    “我去看看”,路圆满过去将门打开,就见刘秀英左手抱着个小包袱,有些艰难地撩开门帘进来。朝着路圆满笑笑,又朝着何秀红和路志坚笑,有些讪讪地说:“都在呢。”

    路圆满问她:“找我有事?”

    刘秀英点点头,却不肯说是什么事儿,这是她遇见何秀红的正常反应,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

    路圆满只好将她领到自己的屋子,“

    有什么事儿,说吧。”

    从孙书海的事情完了后,路圆满一直在忙自己的事情,有一阵子没想到她和杨薇薇了。

    虽然没有得到长期的赞助,但得了孙书海给的1万块钱,还有之前那家企业给的1千块,够刘秀英撑完下个学期的。她虽然还在寻找着有可能做赞助的企业,但焦灼的心情缓解了很多。

    刘秀英坐下,将起球的老式围巾做成的小包袱放在腿上,解开四角,露出一对大红色绘制着鸳鸯戏水图样的枕套来。她隔着包袱将枕巾递给路圆满,笑着说:“我才听说路老师要订婚的消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按照路家河村的礼仪,订婚主要是男方给女方下礼,亲朋好友们是不需要随礼的,但是如果要随礼也可以,结婚时就不用再随了。

    路圆满接过来,这是一对颜色鲜亮的大红绸缎的单人枕套,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两只鸳鸯依偎在一起,眼睛灵动,活灵活现,这显然是绣工还不错的手工刺绣,路圆满有些吃惊地看了眼刘秀英,问:“这是你绣自己绣的?”

    刘秀英点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粗糙的手掌,说:“是,是我以前绣的,那会儿年轻,手指头软,现在手硬了,也糙了,绣不了了。我们老家姑娘出嫁都得有这么一对枕套……这是我从老家出来时,顺手带上的,正好送给路老师,您别嫌弃。”

    路圆满将枕套推过去,说:“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刘秀英有点急,忙说:“路老师,您收下吧,一点都不贵重,是我自己绣的,不值钱,就是我的一份心意,您收下,收下……”

    路圆满感觉刘秀英好似快要哭了,用充满祈求的眼神看着她,她心下一软,说:“成,那我就收下,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

    刘秀英这才松了口气,嘴角立刻裂开,露出笑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和外面的天气似的,雪霁乌云散,说:“路老师,这么好的事情您也没跟我们说一声,马上要订婚了我才知道。”

    路家河村的原住民和租户之间有道壁垒,比如路圆满即将订婚的消息一半天的时间村里大半的村民就知道了,但是租户之间不具备传播链,刘秀英还是去小卖部买东西时,听两个村民闲聊天时知道的。

    路

    圆满笑:“只是订婚而已,结婚肯定会通知你们的。”

    送走刘秀英,路圆满回了主屋,何秀红立刻问:“她又找你干嘛?”

    路圆满说:“送了对枕套,是她自己绣的,说是从老家带过来的,我看,绣的还挺不错的,说是给我的订婚礼。”

    何秀红撇了嘴角,说:“还算她有点良心。”他们倒是不在乎礼物贵不贵,主要是能有这份心。

    路圆满:“她送了东西,订婚里请不请她?”

    何秀红想了想,说道:“不请,订婚本来就是只请亲近的亲朋好友,桌都定好了,等结婚时再说。”

    等路面稍干一点的时候,也到了12月下旬,程昱接了路圆满、何秀红、路志坚一家三口,大爷大娘,小姑、小姑父还有村里专门操持红白喜事的本家爷爷辈儿的路贵祥夫妻两去西关村大饭店试菜。

    路贵祥虽然是爷爷辈的,但比路志坚也就大了十多岁,家传的生意,办喜事的老礼比谁都精通,村里头但凡讲究点的婚丧嫁娶都找他给主持,为人诙谐幽默,亲切和善,在村里头人缘极好,他媳妇也是本村人,一直被路贵祥带着做红白喜事,现在也是个专家,也能单独挑大梁干点满月、抓周之类的小活。

    西关村大饭店位于西关村大厦的7层到9层,二层到六层是写字楼,10层和11层是几家高档饭店,12层到30层是酒店。属于西关村一等豪华之所,从外观和装修都透露出一个字,贵!

    9层是专门办喜宴的餐厅,大大小小三个厅,路家办的是订婚宴,来参加的人不算太多,就定了中等大小的厅,可摆得下6张十人桌,足够了。

    他们现在试的菜是订婚宴当天要吃的菜,荤素冷热一共12道,高档海鲜、牛羊猪鸡样样都有,每人还有一盅鱼翅羹,桌上配有一瓶红酒、一瓶白酒,6罐百威啤酒,2盒红塔山,一碟喜糖,一碟开心果,一碟瓜子。

    贵祥奶奶瞧着这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便开始夸奖:“我们老两口子干了一辈子的婚庆,还没吃过档次这么高的喜宴,志坚媳妇,你可找了个好女婿啊!”

    何秀红瞧着也觉十分满意,听到贵祥奶奶的话就更满意了,笑呵呵地说:“我们家小昱这孩子,就是实在!”然后又开玩笑说:“人家结婚赚钱

    ,我瞧着按这规格,咱得倒赔不少!”

    贵祥说:“你们家大业大,女婿又有钱,就当接济我们穷人,让我们也开开洋荤!”

    众人说说笑笑,边试菜边商量订婚当天的流程。

    流程都是大差不差的,小细节改动一下就好。

    由着大人们商量,路圆满和程昱边吃东西边听着就好,大人们也不用他们参与意见。

    试菜结束,流程对好了,菜品也确定好了。

    找了车将长辈们送回路家河村,路圆满陪着程昱回了锦绣小区。他是小辈又是新郎官,不停地给各位长辈敬酒,红酒后劲儿大,在酒桌上还不觉如何,出来就觉酒意上头,脑袋有些发晕。

    进了家门,程昱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又觉得身上酒气太重不好闻,又开始洗澡、刷牙、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正看见路圆满在沙发上坐着等着他,像个小妻子一样,心中顿时一阵儿发烫。

    路圆满见他出来,忙站起来迎接两步问:“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程昱心中更是火热,双臂伸开,一把将路圆满抱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像是做梦一样,我们真的快要订婚了,我还是有种不真实感,不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要有家了。”

    灼热的,带着些淡淡酒意的温热气息喷洒在路圆满耳侧,路圆满身体一颤,脊梁骨一阵酥麻,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这是真的,你这么好,就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路圆满忽然想起,师专选修的心理学课程里,老师讲过一句话,大概的意思是说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长大后有时候会不自信,缺乏安全感,对情感的需求要比别人更多。当时路圆满听了但没上心,现在才觉老师讲得对,这几点在程昱身上一一验证了。

    她的双手继续在程昱后背上轻抚,室内暖气充足,程昱只穿了件长款T恤,隔着一层软软的布料,路圆满掌心的热气和程昱后背的热气交织在一起,熏得彼此体温越来越高。

    路圆满接着柔声说:“以后你不光有我,还有爸爸妈妈,我们都会非常非常爱你的。”

    程昱搂她搂得更紧,几乎要把她嵌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路圆满感觉那硬硬的胸膛好似把自己的胸都要挤扁了,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却不愿

    意推开程昱。

    程昱搂着她软软的身体,呼吸愈加急促。跟路圆满好了之后,只要一看见,就想挨在她身边,拉着手,抱一抱,亲一亲,还觉不够,还想跟她更亲近一些,此时这样yu望更加强烈,冲烧着他的脑子。

    他顺从着本心转过脸来,轻轻用嘴唇蹭着路圆满的脸颊、耳朵,心中却渴望更多。他顺从本心,张开嘴,伸出舌头舔舐着柔嫩的耳垂。

    路圆满浑身一哆嗦,不自觉地“嘤咛”一声,刺激得程昱脑中充血,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无法思考,只剩下本能。

    他的唇舌稍离,路圆满感到一阵儿的空虚,还没等着自己主动去填满空虚,程昱的唇舌又依附上来,这次的对象是她柔软的唇瓣。

    程昱毫无章法地在她唇上乱亲着,吸着,舔着,渐渐又觉不满足,便伸出舌头,探进那散发着香气的口中。路圆满嘴巴微张,程昱轻轻一撬,路圆满便顺从地放他进来。

    良久之后,直到两人都快窒息了,程昱才放开她,两人相视对望,都看见了对方璀璨如星的双眼,喘匀了呼吸后,两人的唇舌又不由自主地交缠在一起。

    ……

    路圆满这会儿舌根疼,舌头发麻,嘴唇又热又疼,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她照着镜子,看着那张娇艳欲滴、肿胀起来的嘴唇,有些发愁,镜中出现程昱的脸,他的嘴唇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路圆满转头摸摸程昱的嘴唇,他比自己还严重些,嘴角被自己咬破,这会已经要开始结痂了。

    “肯定会被人发现的,怎么办,太丢人了!”

    路圆满还从来没听出过接吻亲肿了嘴唇的,两人同款的香肠嘴,太引人遐想了。

    程昱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他拿过路圆满手中的小镜子放到一边,将路圆满搂着自己怀里,靠在沙发背上,浑身透出一种愉悦的慵懒。

    “我们就说吃辣椒辣的。你也说了,没听说谁接吻肿了嘴巴,别人自然也不会往那边想。”

    路圆满想想觉得有道理,自己是做贼心虚了,说吃辣椒辣的这个主意还真不错。她轻轻捶了下程昱的胸膛,说:“都怪你,饿狼一样,我觉得自己要被你吃下去了。”

    程昱嘿嘿地笑,说:“对不起,新手上

    路,没有经验,以后就好了。”说着,他的嘴唇又挨上了路圆满的额头,路圆满连忙阻止他:“不能再亲了,要破皮了!”

    下午,路圆满给家里打电话,说晚上要和程昱一块去吃川菜,吃完了还要出去玩,大概会很晚,让父母别等她。

    何秀红挂了电话还纳闷,这丫头怎么忽然要吃川菜了,她不是吃不了辣的吗?

    路圆满将电话放到一边还觉心虚,她准备躲在程昱这里,等二人睡了她再回去,休息一宿,嘴唇应该能消肿不少,加上她提前做的铺垫,精明的何秀红女士应该不会发现。

    程昱瞧着她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帮她理理散落下来的头发丝,说道:“咱们是男女朋友,马上就是未婚夫妻,接吻是正常的,等我们结婚后还会同床共枕,过夫妻生活……”

    路圆满满脸通红,连忙伸手去捂程昱的嘴巴。今天这么激烈的接吻就已经让她心神巨震了,一时还不能接受更亲密的。

    虽然路圆满没谈过恋爱,但城中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听着村人的荤话长大,男女之间那点事,她懵懵懂懂有些了解,但了解到一回事,真正要经历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昱笑着,亲了亲路圆满的手掌心,将她的手握住,说:“我也是头一回,头一回喜欢一个人,头一回谈恋爱,头一回拥抱,头一回接吻,我跟你一样紧张,害怕你嫌弃我做得不好。”

    路圆满连忙说:“你要是做得好我才要怀疑。”接着她又小心嘟囔,“我才不要亲过别人的嘴巴再亲我!”

    霸道得不行,却又有着小姑娘的娇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直爽的小姑娘开始对自己展现出柔软可爱的一面,程昱心里头升起一股子骄傲之感,他要好好珍惜这个小姑娘,保护她,支持她,让她永远像如今这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程昱哈哈大笑,说:“幸好我在认识你之前洁身自好!”

    两人腻歪在一起说着无意义的话,依偎搂抱,时不时亲一亲,程昱觉得,这样的日子再好不过。

    第二天醒来,嘴唇消肿了些,但依旧肿的厉害,舌根还是发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虽然想好了说辞,但路圆满还是心虚,何秀红女士来敲过一次门,催她起来吃完早饭再睡,她假装困倦地说不吃,又等了一会儿,路志坚同志去了小卖部,何秀红和大娘、小姑去了美容院,路圆满才敢爬起来吃饭。!

    第42章 婆婆

    吃完饭,路圆满隔着后门,跟小卖部里正和大河叔下跳棋的路志坚同志高声说:“爸,我去逛商场了,中午在外面吃,告诉我妈不用做我的饭。”

    “知道了闺女,吃点好的。”

    听到路志坚的答复,路圆满带好口罩出门去。

    幸好是冬天,大街上用口罩来防寒保暖的人很多,她戴着口罩一点都不显突兀。

    走到村口,不经意一转头,看见了从农业银行走出来的孙佳。

    她看到路圆满时,明显愣了一下。

    路圆满目光略过去,像是不认识一般,径直往前走,却被孙佳叫住了。

    “大满。”

    路圆满停住脚步,转头看她,有阵子不见,孙佳憔悴了不少。

    孙佳快走两步,在距离她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快速地说:“大满,我刚刚去银行问能不能贷款,他们说我没有资产做抵押,不借给我。”

    按照正常的思维推测,孙佳的下一句应该是:所以,你能不能借我钱。

    不过,出乎预料,孙佳说的是:“我后悔了大满,我后悔了没有听你的,我悔得恨不能回到从前掐死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后悔我自己给家里惹出这么大的祸……那帮流氓天天来,盯着我们没有办法正常生活,租户们都搬走了,那位远方表叔也想撵我们出去。”

    孙佳说着,捂住了脸,眼泪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路圆满没有说话,但也没走,就静静地听着,她看得出来,至少此刻,孙佳是真的后悔了,她脸色苍白泛黄,眼下青黑,双眼无神,脸上蒙了层黄灰色的霾气,确实是备受折磨的样子。

    但那又如何?路圆满脑中想起的还是那次她找去电脑城时;还有她以自己的名义跟程昱借钱时的情景,对眼前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无法再产生同情的情绪,更无法领她心软。

    孙佳久久没有得到路圆满的回应,终于绝望,她拿开双眼,露出满是泪痕的脸庞,吼道:“我要去卖肾了!我终于被你们逼到卖肾了,你们高兴了!”

    路圆满转身便走,再不走她怕自己忍不住说出难听的话。

    被孙佳一搅合,路圆满心情不太好。她躲出来也没想

    好去哪儿,正想着要不要去公司找程昱,便接到了他的电话。

    “干什么呢?嘴巴还疼不疼?”程昱的声音温柔,透着笑意。

    路圆满不自觉地撅起嘴巴,说:“都怪你,更肿了,火辣辣的,还疼,吃东西都不方便。”

    “真的,你过来让我看看。”

    路圆满不自觉也露出个笑容,说:“你想让我去找你啊?”

    程昱:“嗯,一睁眼就想看到你,你要不来我就去找你。”

    他说这句话时,不由得看了下自己身体,没好意思说自己昨晚上做了一宿关于她的梦,梦里……

    路圆满乘坐的出租车在海虹大厦门口停下,正从钱包里掏钱支付车费时,便听见前座的司机发出一声惊呼:“好家伙,宾利车!”

    路圆满顺着司机的方向歪头看过去,便看见一辆亮蓝色,车头极长的车子从侧后方驶过来。

    路圆满将钱递给司机,等着他找零时问:“这车很贵呀?”

    司机:“贵,她那辆车是国外进口的,一辆顶我这夏利十多辆!”

    路圆满心想夏利车十来万,十多辆夏利车一百多万,确实挺贵的。

    路圆满下车,走到台阶上时,便看见那辆豪车也停下,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个光彩夺目的中年美妇来。大冬天的,只穿了件羊毛大衣,头发盘起来,耳朵上、脖子上、手上都带着绿油油的翡翠珠宝。

    她个子比路圆满要矮,但下巴微仰,看人的时候不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而只是淡淡扫过,收回目光时眼球上翻,像是在翻白眼,给人一种“我高傲,懒得理你们这些穷人的感觉。”

    路圆满瞧着这人眼熟得很,一直走到电梯间里才忽然想起这种眼熟的感觉从哪儿来,这不就是典型的港台电视剧里高高在上豪门阔太太的形象吗,但又觉得少点啥,少点什么呢?

    电梯来了,中年美妇和她搭乘同一般电梯,她按了十一层,感觉那美妇扫了她一眼。路圆满脑子里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少什么了,少了跟班、狗腿子!港台电视剧里那些阔太太们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司机、保镖助理的一大群。

    等了一会儿,这位中年美妇始终没按电梯按键,路圆满不喜欢她,也就没多管闲事的提

    醒,自己到了十一层便直接走下来。

    前台徐颖立刻微笑着站起来,叫了声“路姐”,但很快,目光有些惊异地定在她身后。

    路圆满也回头去看,却见那个中年美妇跟着她一起下来了。

    路圆满有些好奇这个贵妇来这边做什么,便站在前台旁边,没走。

    徐颖朝着中年美妇笑着打招呼:“您好女士,请问您找哪位,有什么事儿?”

    中年美妇目光在前台背后的公司名称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徐颖着点点下巴,说:“程昱在吗?”

    这是找程昱的?路圆满不由得站直了身体,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徐颖迅速地看了眼路圆满,然后问:“您是找程总吗,请问您怎么称呼,跟程总有约好吗?”

    中年美妇说:“我是程昱的妈妈。”

    程总他妈?徐颖迅速看向路圆满,路圆满也正惊讶着,回看了徐颖一眼,见她一副不知该怎么办好的样子,便建议说:“你给程总打个电话吧。”

    于是徐颖就给程昱办公室打了电话,告诉他前台有位自称是他母亲的人来找,又补了一句,路姐也在这儿。

    挂了电话,徐颖就看见路圆满和自称程总妈妈的人在互相打量,路圆满摘下口罩,露出微微带着微笑的脸庞,程总妈妈看向路圆满的眼神却充满了审视。

    徐颖脑中立刻浮现出自己看过的湾湾言情小说的情节,豪门太太看不上儿子找的平民女朋友,羞辱、贬低一番后,甩出一张支票来,要求女朋友离开儿子,女朋友将支票甩在豪门太太脸上:不要用钱来侮辱我!

    在办公室里忙活的贾晓燕对“路姐”这两个字极为敏感,在工位上听到这两个字立刻乐颠颠地跑出来献殷勤,一到门口,“路姐”两个字还没叫出口,立刻感受到了奇奇怪怪的氛围,她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又悄悄地退回去了。

    程昱脚步匆匆地走出来,先看向路圆满,握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这边,才眉头微皱地看向中年美妇,“您怎么忽然来这里了?”

    中年美妇看着他们交握的手,露出了果然是她的表情,一成不变绷着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对着程昱微微牵动嘴角,笑了下,说:“不请妈妈进去坐坐吗?”

    程

    昱看她一眼,说:“到我办公室好了。”

    说着,便握着路圆满的手,转身往公司里面走。

    路圆满用手指扣扣程昱的掌心,问他是怎么回事。

    路圆满摇摇头,他没想到展茂兰会忽然过来,这还是展茂兰第一次来这边。突然的上门,程昱大概能猜到是为了什么,他握着路圆满的手晃了晃,让她不用紧张。

    路圆满既不紧张也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

    到了办公室,程昱才给互相介绍。

    “妈,这是我的未婚妻,路圆满,你可以叫她大满。”

    “大满,这是我妈,展茂兰女士。”

    路圆满先打招呼:“阿姨,您好。”

    从程昱牵住她的手,证明了两人的关系后,展茂兰充满审视和估量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此时路圆满和她面对面了,展茂兰反而不看她了,更没和她打招呼,坐到沙发上,优雅地搭起腿,看向了程昱,带着指责地问:“你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谁同意了?”

    路圆满不以为意,展茂兰的傲慢她早就看出来了,自己该尽的礼仪尽到就好。

    程昱自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着路圆满安抚性地笑笑,用一次性纸杯倒了杯白水放到展茂兰跟前,“婚姻是两个人的事,自然只需要我和大满同意就可以了。”

    路圆满坐到斜对面的沙发上,手里头握着程昱的杯子,瞧着那个纸杯,觉得跟展茂兰的气质可真不搭。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光线照展茂兰身上,照得她身上的翡翠通体碧绿,泛着幽光,照得她的脸也有些发绿。

    展茂兰隐忍着脾气,开口说:“你还要跟我们闹多久的脾气?你现在找这么个女朋友,也是为了和我们对着干吗?我一次次给你打电话,劝你跟她分手,回来相亲你不听,让你回家一趟,你也不肯回……”

    展茂兰说着说着就委屈起来,从手包里掏出一方丝绸手帕来,按着鼻子。

    程昱坐在路圆满旁边的沙发背上,抓起她的一只手握着,路圆满只好将杯子放到桌子上,由他握着把玩,感觉到他手心发潮,便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她用手指轻轻蹭了下,程昱转头来看她,路圆满立时对他笑。

    程昱对她牵了牵嘴角,表示自己没事。又对展茂兰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同意或者不同意,都和我没关系,我找的是和我共度一生的伴侣,不是帮你们找儿媳妇,程岩没有结婚,你们大可把精力放在身上。”

    展茂兰:“你这孩子,从小就倔,我这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年轻,不知道好歹,等你年纪大些就知道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程昱其实不太耐烦跟展茂兰说这些的,他甚至后悔当初跟她说自己有了女朋友的事儿。他以为,从不再接受他们的资助时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和父母之间仅剩的感情只是互不打扰,前几年展茂兰一直做得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想起了这个儿子。

    这迟来的关心真让人厌烦透了。

    程昱索性就下了逐客令:“您请回吧,以后别再来了。你明白的,我们之间并不像别的母子那么亲密,亲密到可以插手子女的婚姻,我是成年人,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请您尊重我,给彼此留下一点值得回味的好印象。”

    “你……你……”,展茂兰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她伸出手来颤抖着指向程昱,说道:“我大哥从小身体不好,我只不过多疼爱他一些,你就怨恨我偏心,我怎么养出你这个白眼狼,早知道就不生你了!”

    程昱冷笑:“并不是我祈求你生我的。”

    展茂兰那只带着翡翠戒指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拿不稳般地垂下去,忽地又抬起来指向路圆满:“都是你,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我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路圆满正满心地心疼着程昱,从小不被疼爱,弃如敝履,等长大了,准备结婚了,却又来横加指责,真以为孩子就是父母的所有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本来展茂兰是长辈,母子之间说话她冒然插进去不好,现在可以了,战火烧到她身上了。

    路圆满笑着,说:“你们家什么门?□□,朝阳门,玄武门、西华门?是什么名胜古迹不成,你当我爱进呢?刚在楼下见到您这副做派还以为是个多么有素质的人,却原来也和我们村叉腰骂街的农村妇女没两样!”

    展茂兰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路圆满,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女

    孩子居然这么粗俗,这么大胆,居然敢骂她!

    路圆满瞧着她眼睛瞪得更圆、更凸,嘴唇直哆嗦,连忙把后面一大串骂人的话吞下去,拉拉程昱的袖子让他附耳过来,问:“她血压高吗,有没有心脏病。”

    程昱瞧着展茂兰,低声说:“应该没有,没听说过,他们每半年体检一次,身体应该很健康。”

    路圆满这才放心,骂人归骂人,要是真把展茂兰气出个好歹来,那就有点不好说了。

    展茂兰瞧着两人竟然在自己面前窃窃私语起来,更生气。

    路圆满连忙对着展茂兰露出友好的笑容,说道:“莫生气,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展阿姨呀,我跟程昱是肯定要结婚的,我们受婚姻法保护,你拦不住。我要是您呢,就把心思都放在您大儿子身上,毕竟您最疼爱的是他,将来跟你们一块过的他,继承你们家那么大家业的也是他。程昱能靠自己的力量闯出一片天地来,就说明他是个胸有沟壑之人,想要什么,将来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都有规划,您就别替他操心了,反正他也不会听你的,何苦呢?”

    路圆满话才说了一半,但瞧着展茂兰怒不可遏的样子,就闭上了嘴巴,不能再说了,展茂兰真要被气吐血了,不过,这样说话可真是过瘾!

    话说展茂兰这战斗力不行啊,刚刚骂起程昱来咄咄逼人的还以为多厉害呢,这会儿除了“你,你,你……”之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碰上了自己,要是以后和何秀红女士交锋,岂不是王朗碰上诸葛亮,直接被骂得气绝身亡?

    不过按照港台豪门电视剧的套路,展茂兰可能还会找到家里去,希望她千万别按照套路走,否则,倒霉的只可能是她。

    展茂兰是被程昱派了公司的司机给送回的,她浑身发颤、腿脚发软,程昱怕她自己开车回出事。司机头一次开这么好的车,唯恐磕碰到,开得很是小心,到目的地后,将展茂兰扶下车,看着她进了位于东二环的一栋别墅才往回返。

    展茂兰在路上就给丈夫程光明和大儿子程岩打了电话,她回来后不久,两人也匆忙赶回。展茂兰在电话里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把两人给吓够呛,回来之后围着他劝慰了半天,才把她哄好了些。

    展茂兰就开始骂程昱,骂路圆满。

    得知是小儿子的事情,程光明就心烦不耐,说:“你多余管他,我们就当只生了小岩这一个儿子好了!”

    程岩连忙说:“是啊,妈,您让我娶谁我就娶谁,绝对不会忤逆您的,我会加倍孝顺您,连程昱的那一份也算上!”

    展茂兰听了大儿子的话倍感欣慰,但对丈夫的话却不能认同:“他可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们是把他送到乡下养了,可从来没缺了他的吃穿,后来也把他接回来了,我真是不明白,养个儿子怎么就养成了仇人!”

    程岩连忙握着手安慰展茂兰,“他从小就冷心冷肺的,没长心的,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展茂兰从自己最爱的大儿子这里获得了莫大的安慰,握着大儿子的手:“妈就指望着你了。”

    她想想还是意难平,“我精心养大的儿子,华清大学毕业,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却找了这样一个粗俗不堪的乡下女孩,你们是没看见她那副嘴脸,嘴巴忒毒,就像是个没受过教育的泼妇一样,丝毫没有家教,我不敢相信程昱会喜欢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堕落成这样,真不愿意承认他是我的儿子!”

    程岩:“妈,那我们就不认他好了,反正他从小到大跟我们也不亲。”

    程光明也“哼”一声说:“翅膀硬了,觉得有了点成绩就可以脱离我们了,好,我们就看他起高楼。茂兰,你以后不许再找他,不许管他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求到我们的时候!”

    路圆满在家里等了两天,没见展茂兰上门,估计着电视剧里的情节是不会出现了,有点失落,又有些心安。

    展茂兰没出现,但有陌生人出现了。

    陌生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来岁,女的二十来岁,皆是一口对岸口音,说话温温柔柔的,听着就让人浑身舒坦。他们自称是淀海区一家科技公司的,想把4号出租楼4层整层都包下来作为员工宿舍,条件是一次性签二年的合同,有违约条款,租金可以半年一付。

    何秀红看看他们递上来的名片,问道:“看你们上面印的公司地址,应该是在语言大学和盛华路中间的位置,距离我们可不近,那边也有城中村,你们怎么不去那边租?”

    男的解释道:“是,那

    边的村子我们都去看过了,差不多都是平房,没有办法同时住下这么多的员工,我们只好舍近求远。”

    何秀红:“那也太不方便了,而且我们四号楼在村里靠里的偏僻位置,距离公交站也远,上下班往返得1个半小时。”

    女的说:“是的,我们近期有计划把公司搬过来,正在寻找合适的办公室。”

    何秀红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便推脱道:“四层还住着几家住户,大冬天的,也不能让人家立刻搬走。”

    那个男的听了她的话,笑了下,从夹着的皮包里掏出一塌钱来,说:“如果您觉得没问题,咱们可以先把合同签了,我们把半年的合同交上,您让四层的住户搬到楼下或者搬走,我们月底再搬进来也可以的。”

    何秀红一听这两人这么急切,就更不敢答应了,连忙找借口将两位给打发了,他们临走时还不死心,说是让何秀红再考虑考虑,一次□□一年的房租或者涨点房租都可以。

    送走他们,何秀红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奇怪,便把大嫂张翠环、小姑子路梅香叫过来,当成个新鲜事儿说给两人听,另外两人一听,都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儿,在路家河村当专职房东也好多年了,什么人没见过?还真没见过这么上杆子的。

    二人都挺好奇的,何秀红便提议:“要不咱们去这个地址亲眼瞧瞧,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完了就去金泉洗浴中心蒸桑拿去。”

    他们二个忙乎着路圆满订婚的事儿,美容倒是一直在做,但金泉洗浴中心有一阵子没去了,张翠环和路梅香都同意,便各自安排好家里的事儿,打车去往名片上的地址。

    司机在附近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何秀红几个只好下来拿着地址问路,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座写字楼,最后问到一个附近的老住户,说是之前确实有这个大厦,不过两年前就拆迁盖了新的写字楼。

    二人面面相觑,这是遇上骗子了?可是骗子准备骗啥,他们说提前交房租,房子那么大又挪不走。

    何秀红瞧着上面印着个手机号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了过去,谁承想,很快被接通,正是那天那位男士的声音,何秀红便说想去他公司看看,聊聊租房的事情。

    挂了电话,张翠

    环和路梅香赶紧问:“怎么样,让去吗?”

    何秀红摇摇头,“说在外面办事,说晚上去我家里谈,我没让。”

    张翠环:“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路梅香:“正常人哪会给个假地址啊,没准就是想干坏事的不法分子!”

    何秀红点头,越发觉得那几个人有问题,“这些人,还是别招惹为好,省得吃不着肉还惹一身腥。”虽然特别好奇他们在玩什么把戏,但肯定不能因为好奇心而自找麻烦。

    晚上,这一男一女又来了家里,这次何秀红更直接,以住户们都不肯搬走而拒绝了,这两人非常遗憾地离开了。临走之前,一扫之前的彬彬有礼,脸上变颜变色的,颇有些觉得何秀红不识抬举的意思。

    何秀红更加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出二奶奶家的房子被人高价租了当宿舍的消息。

    二奶奶家被烧了后,租户都纷纷搬走,那名引起火灾的逃跑了,二奶奶不知道人家在哪儿工作,连人家身份证复印件也没留,便是去派出所报了案也是白搭,除了一天到晚在家里扎小人咒骂他不得好死之外也别无他法,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自认倒霉,自己掏腰包将熏黑的房子重新粉刷。

    谁也不愿意住被火烧过的房子,再加上冬天租户流失了不少,便是重新粉刷后,房子也空了多一半,本来也就二十来间的出租屋,也就租出去六七间,还是靠着低价策略租出去的。二奶奶家的收入锐减,本就犯愁得不行,这下忽然来个大企业能一下子给半年的房租,把二奶奶给乐坏了,满村子宣扬这事儿,何秀红这样消息灵通人士很快就知道了,她想着,这下有机会知道那一男一女到底在玩什么猫腻了。

    他们搞什么猫腻何秀红暂时不知道,但随着订婚日期一天一天临近,路圆满却愈加紧张起来。

    订婚是她想通了才同意的,她也想整天和程昱腻在一起,也知道订婚到结婚,还有一段缓冲时间可以让她慢慢适应,但心里头还是不可抑制的紧张。她自认为是个简单、直肠子的人,不知道怎么就多了那么多柔肠百结、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心思,觉得自己自从恋爱后,真的是改变了不少。

    这种改变不光体现在性格上,还体现在说话处事上。

    杨薇薇在刘秀英送订婚礼物的第二天晚上来找了她,有些拘谨又有些责怪地说:“你快要订婚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没和我说,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

    路圆满笑了下,说:“只是订婚,就是亲戚间互相见见,认识一下而已,又不是结婚,以后总有机会见的。”

    杨薇薇点了下头,似乎是认可了她的解释,从随身带来的手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来,打开,露出一只精美的八音盒,八音盒上是一对瓷制的身穿洁白婚纱和西装的男女,相视而站,拧开旋钮,《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响起,他们就随着音乐拥抱接吻,很是有趣。

    杨薇薇递给她:“送给你的订婚礼物。”

    这样的礼物自然不能不收,路圆满接过来,说:“谢谢,我很喜欢,让你破费了。”

    杨薇薇摇摇头,说:“相对于你对我的帮助来说,这不算什么。你在我最痛苦最艰难的时候帮了我,我都在心里记着,很感谢你。”

    路圆满:“也没帮你什么,你住我家的房子又不是不给房租。”

    杨薇薇:“不是房子的事儿,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说着低下头去盯着沙发的纹路看,沉默几秒钟后才抬头迟疑地问:“大满,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我感觉,感觉你这阵子对我不像从前了,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路圆满以前隔几天就去看看她,送点吃的,或者邀请她来家里吃饭,跟她聊聊天,听她诉说苦闷,有时候也会跟她说说恋爱中的喜悦烦恼,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没有了。有一天杨薇薇忽然惊觉,路圆满已经好久没来找过自己了。

    从刘秀英那里得知路圆满即将订婚的消息,这种感觉就更浓了。身为好朋友,这么大的事儿竟然也没和自己说一声,她说不出的失落,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今天过来,一是为了给路圆满送订婚礼,更重要是为了问问路圆满忽然这样的原因。

    她说完了便盯着路圆满等着她的回答。

    路圆满怔了一声,然后就笑起来,说:“你想什么?我最近事情太多,又是宣传消防,又是订婚,一个事儿接着一个事儿的,不像以前那么闲了,自然就没那么多时间去找你们玩了,你别多想。”

    杨薇薇心中一松,立刻笑起来,她知道路圆满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既然这样说的,就真的是没有疏远自己。

    杨薇薇高兴地离开,路圆满却陷入思考中。

    自从杨薇薇说了如果是她,一定会给青苗小学捐款后,她对杨薇薇的态度就淡了。事后回想,她分析出当时问出这句话,实际上是想要寻求认同的,却没想,得到了另外一番截然相反的答案,让她陷入到了自我怀疑中,虽然最后她自己想通了,但对杨薇薇的好感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和杨薇薇自然没有到绝交的程度,只是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也就淡化彼此的来往。

    按照杨薇薇对路圆满性格的认知,她这人脾气直,要是不高兴了绝对不会忍着,会直接说出来,所以对方的理由一说出来,她就信了,却不知道路圆满也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宛转。

    人啊,真是奇妙的生物,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在变,回想着刚刚和杨薇薇之间的对话,路圆满心里头难免泛起了一些不太舒服的情绪,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些不快抛之脑后,又开始想起订婚的事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路圆满紧张的时候就想给程昱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心情就能舒缓很多,不过今晚她不能打,因为程昱在和人谈事。

    对方是目前世界上最知名的IT公司,通达科技中国区负责技术方面的副总裁方益民,也是华清大学的校友,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学子,同为国内计算机行业奠基人之一,华益教授的弟子,公费留学去了美国后就留在那里,申请了绿卡,之后又被外派到中国来。

    方益民约他是为了谈收购的事情,之前智睿科技推出的那款即时通讯软件“互联”,对方很看好,希望能购买。

    程昱当初开发这款软件的目的就是为了卖给大公司,他深知,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尚不健全的情况下,一款软件推出,受到好评之后,就会有抄袭、复制之作,凭着自己现在的公司体量不足以对抗这些李鬼,将软件卖给大公司是个很好的选择。

    程昱回到家时已经10点多了,赶紧给路圆满打电话。

    路圆满知道两人是在茶馆见的面,肯定没喝酒,果然,程昱声音清

    明,没有一丝醉酒的迹象。

    “聊得怎么样?”路圆满问。

    “还可以,算是聊得很愉快,我们商量了两种收购方式,第一种是一次性买断,智睿不再参与后期的维护、软件升级等,二是入股,智睿以技术入股,通达以资金入股,共同成立一个新公司来共同运营这款软件。”

    路圆满:“你更倾向哪种?”

    程昱:“各有利弊,第一种我们可以短期内能收到大笔钱,用这些钱去做其他的投资、扩大公司规模,开发新的产品等等,第二种是短期内看不到太多的收益,但后续有持续性的收益,肯定更可观。”

    路圆满听明白了,说:“前者没风险,后者会承担风险。”

    程昱笑:“真聪明!”

    突然被夸了,路圆满忽然有种上课回答问题的感觉,还有点小骄傲,谦虚道:“嘿嘿,也不行。”

    程昱就笑问他:“要是你的话你怎么选?”

    路圆满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话就选第一个,省心!不过你可别听我的,我都是不懂瞎说的,你按照你的想法去选。”

    程昱的笑声就传过来,说:“好,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43章 订婚

    在智睿科技和通达公司谈判拉扯之时,时间跨过1997,来到1998。

    元旦过后,时间过得更快,很快就来到1月4号这天是周日,阴历腊月初六,也是路圆满和程昱订婚的日子。流程都是提前一天排练过的,因为程昱的父母没来,流程也根据实际情况做了调整。

    女方,也就是路圆满这边邀请的客人都是路家河村人,有近亲,来往较多的远亲、朋友,村领导等,程昱的父母虽然没来,但金鑫专门从粤省飞回来捧场,江玉树、温倦几个也来了,程昱还专门邀请了华清大学期间一直支持、鼓励着他的华益教授夫妇,正在谈合作的师兄方益民听说他即将订婚,也自告奋勇地来参加,把男宾这一桌生生弄成了华清大学校友会。

    路圆满提前去美容院做了美容、化了妆,又换上浅红色毛呢连衣裙、正红色大衣,和西装笔挺,头发上喷了啫喱,做了造型的程昱同侧站着等着迎宾。

    何秀红和路志坚夫妇站得比他们更靠前一点,看见客人来就微笑寒暄,然后给来人介绍程昱,说这就是自己家的女婿,程昱就跟人家握手,微笑着打招呼,路圆满站在他旁边跟着叫人、微笑,听人道“恭喜”就说回礼说声“谢谢”。

    大堂哥路松、堂姐路敏还有村里几个同辈年轻人负责做些协调、跑腿做服务的杂事,在贵祥爷爷的统筹管理下,安排得井井有条,偶尔有疏漏也能很快补救。

    金鑫是昨天下午来的燕市,住到了程昱家。今早程昱出门太早,他没起得来,十点多才慢悠悠过来,穿着正式的西装,头发也好好打理了一番,剪短了,人显得很精神。

    程昱帮他介绍:“阿姨,叔叔,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兄弟金鑫,从粤省鹏城专门赶过来的。”

    何秀红听说过金鑫,知道他跟程昱的关系不一般,再看金鑫长这么漂亮,立时就有了好感,笑呵呵地说:“谢谢你啊,大老远的赶回来,你要是没急事的话就在燕市多待两天,明儿上家去,阿姨给你包饺子吃!”

    金鑫一下子褪去往日略有些吊儿郎当的劲儿,说:“好的,阿姨,我早就听程昱说阿姨家的饺子特别好吃,早就馋了,为了这口吃的我高低得多留两天!”

    何秀红听着笑得不行,说:“好

    ,好,那就明天下午让程昱带你家里!”

    两人又聊了两句,见又有客人来,金鑫才止住了话题,进了大厅里找到自己的座位。

    11点整,宾客都已到齐,座位坐满,大厅大门关上,仪式开始。

    第一项就是男方送聘,女方回礼。

    按照路家河村的习俗,聘礼是二金,既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还有丰俭由人的彩礼。

    二金都是路圆满和程昱一起去周大福买的,没挑克数,只挑了款式,程昱不光给路圆满买了二金外加金手链,还给何秀红买了一条大金项链,给路志坚买了块金表,今天都被他们很珍惜地戴在身上。

    彩礼也是商量好的,九万九千九,取个天长地久的好寓意。女方给的回礼是一只价值5万人民币的手表。

    将近10万块钱被红纸包成一捆捆的,瞧着挺厚一摞。

    有宾客跟何秀红开玩笑:“嫂子,女婿出这么彩礼,你们给陪送多少啊?”

    何秀红笑呵呵地说:“这些彩礼都让闺女带过去,我们再陪送九万九千九,这就是走了习俗老礼儿,左手放右手的事儿,我就这一个闺女,我们的就是他们的!”

    众宾客跟着凑趣,有夸女婿的,有夸丈母娘的,欢声笑语过后就进行第二项流程:媒人发言。两人是自由恋爱,没有媒人,就请了颇有威望,跟路家关系一直不错的村书记路广和上台讲话,他的发言比较泛泛,无非就是好好过日子、孝敬父母一类的话。

    接下来,按照正常的流程是在司仪的介绍下,男女双方父母正式见面,彼此说些客气话。但因着程昱的父母没来,这项便省略了,直接进行下一项,家长致辞,女方这边自然是何秀红上台,男方是华益教授。

    华益教授是国内计算机行业的奠基人之一,华清大学计算机系就是他一手创办起来的,在座的路家河的众人虽然不知道他的地位,但听说他是华清大学的教授变已是肃然起敬,他讲话时台下鸦雀无声,再不敢跟何秀红讲话是那样随时插嘴、调侃了。

    仪式进行到这里,就差不多礼成,接下来就是新出炉的未婚夫妻挨桌敬酒。

    路圆满小姑家十五岁的小表弟白星光端着替换成矿泉水的酒瓶子,跟在两人后面,酒杯空了就给满上。

    程昱尝到白水的味道惊讶一瞬,白星光就朝他眨眨眼睛,露出个千万别露馅的表情。

    这点酒桌上的小伎俩,路家河村的村民们都知道,不过谁都不会去揭穿,亲朋好友都是来庆贺的,又不是砸场子的,要是真实在地喝白酒,就是酒仙下凡也得给喝倒喽。

    华益教授夫妇、金鑫和何秀红、路志坚、村书记路广和、路大伯路志刚、小姑父白建军等几个坐了主桌,村书记路广和为能和华益教授同桌而感到万分荣幸,等未婚夫妇给主桌敬完酒就开始找华益教授聊天,听说华益教授的夫人也是华清大学的教授更是敬佩不已。

    华益教授也不嫌村书记路广和粗鄙,两人聊着民生经济,居然很是和谐。

    路圆满觉得脚疼得厉害,今天为了配衣服,穿的是一双高跟鞋,全身的力量都倾斜在脚尖上,穿了一会儿就磨脚,她只好挎上程昱的胳膊,好在程昱又高又有劲儿,可靠极了,帮她承接住了身体的大部分力量。

    好不容易敬到最后一桌,都是同辈或者小辈,崔新红、玲玲都坐在这一桌,就不用说那么多的客气话,很快敬完酒就可以坐回自己的座位了。

    他俩的座位被安排到了程昱同学那一桌,路松、路敏、路培树都坐这一桌。路松自从因为赌博被抓起来,再看见路培树就有些讪讪的,不过这是堂妹的订婚宴,把他安排和男方亲友在一桌就是当陪客的,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和路培树一搭一档地,互相敬酒、活跃气氛。

    程昱搂着路圆满的腰,半抱半扶地将她带过来时,这桌人的焦点立刻集中在他们身上,立刻哄笑着揶揄。

    “呦吼,订婚了就是不一样。”温倦挑着眉一脸打趣。

    “让我们这群单身汉情何以堪。”管旌附和着。

    程昱一脸笑,虽然没喝酒,但内心的火还有屋子里热烈的气氛将他的脸颊烘得通红,真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他任凭几人打趣,照单全收,只剩下略显傻气的笑容。

    他扶着路圆满坐下,自己坐到旁边,帮着拿筷子、碗碟。

    路圆满倒是解释了下:“我穿的鞋子有点挤脚,站不住了才扶着他的。”

    程昱这几位同学才不管路圆满是不是有特殊原因,又打趣起来。

    路松

    怕自家堂妹脸皮薄,忙着帮她解围,路敏、路培树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路圆满就颇为感激地看向自家堂哥,从没觉得他这样靠谱过。此时她又累又饿,就想好好坐一会儿,吃点饭,偏偏那几个人说个没完,目光老盯着自己这边,便是她脸皮再厚也有些受不住了。

    瞧着路松把温倦几个的注意力转了过去,路圆满赶紧给程昱夹了口肉菜:“赶紧垫补垫补。”

    程昱看着她笑,目光柔情似水,“嗯,你也赶紧吃”。

    这场订婚宴规格之高,很快就在村里头传了出去,成了村里人新的谈资,羡慕者有之,唱衰者有之,不管村人怎么说,反正路家人是不在意的。

    这场订婚宴把路圆满累够呛,中午回去就睡了,晚上起来吃了点饭,又接着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觉得困,还想接着睡,何秀红怕她睡傻了,楞是没让她再睡,打发她去村里的回民肉铺买牛肉,准备着晚上招待金鑫。

    从跟程昱确定关系后,路圆满每次出门,不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披件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就跑出去,而是换上外出的衣服,把头发梳得平整。

    一路上遇到熟人,十之八九都是问她对象的事儿。什么“今天你对象没陪你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之类的,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乐此不疲。

    晚上,程昱带着金鑫过来。

    金鑫给路家二老还有路圆满都带了礼物,送给何秀红的是一件普兰达的皮包,送给路志坚的是一条爱马仕的皮带,送给路圆满的则是同品牌的皮包。

    饶是何秀红自认为财大气粗,不把钱当回事也给吓到了,连连摆手:“这太贵重了,不能收,绝对不能收。”

    金鑫笑说:“这是我专程去港城给你们买的礼物,一定得收下,您别在意价格,看的是我的心意。程昱是好朋友、好兄弟,也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订婚,有媳妇,有岳父母,以后就有家,有人惦记,有人疼了,我比谁都高兴!”

    程昱在旁帮腔,说:“阿姨,您收下吧,金子是做大生意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上次您去看的演唱会就是他的公司承办的。”

    听女婿都这么说了,何秀红便不再推辞,大方地收下了,笑着说:“托您的福了,我跟大满她爸第一

    次看演唱会,真是不看不知道!”

    金鑫:“我公司跟很多港台、内地还有海外明星都合作过,阿姨你想要谁的签名就跟我说,我帮您弄,对了,港城明星梅芳芳内地巡回演出下一站就在燕市,就在下个月月末,阿姨你想去吗,我帮您和叔叔弄票。”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的。”何秀红肯定是想去的,但她一向不喜欢欠着别人的,况且金鑫还是小辈。

    金鑫:“没事,阿姨,都是自己家的生意,大不了我回燕市了您多给我包几顿饺子!”

    “欸,欸,以后在燕市就来阿姨家吃!”

    何秀红为着招待金鑫,准备二种馅儿的饺子,牛肉大葱、猪肉虾仁还有韭菜鸡蛋加虾皮的二鲜馅。

    虾仁不是用的冻虾仁,是用鲜虾剥出来的,每个饺子里面都塞了一只,咬一口鲜掉下巴。

    金鑫每种馅都爱吃,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夸奖,恨不能跟小猪似的,一边吃东西一边摇尾巴。

    于是,路圆满又在自家妈妈脸上看见了饲养员般的笑容。

    路圆满算了算,金鑫大概吃了四十个饺子,个个薄皮大馅,一般成年男人吃上二十个很饱了。上次一起吃过饭,路圆满瞧着金鑫也不是大饭量的人啊,可别给吃撑喽。

    路圆满将手放在程昱大腿上,示意他看金鑫那边,想让他劝劝。

    程昱笑了下,小声说:“没事,他爱吃饺子,以前也是,遇到手工包的饺子就玩命吃,放心吧,出不了事儿,他的肚子是胶皮做的,能伸缩。”

    路圆满这才放心。

    金鑫又喝口饺子汤,这才将筷子放下,说:“叔叔阿姨,不瞒你们说,自从我妈去世,我就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

    何秀红一听这话茬,就知道金鑫这孩子有了倾诉的欲望,就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

    金鑫便给她讲了自己如何在后妈和亲爸手底下讨生活,如何被虐待、毒打,关小黑屋里不给饭吃,不让去上学,后来又如何跟程昱成为好朋友,程昱怎么拖着拽着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听的何秀红直掉眼泪,路志坚这个不爱说话的也不停出声安慰,说着:“都过去了,你看你现在多好”之类的话,金鑫眼圈发红。

    过去的事情,程昱不

    愿意提,金鑫也同样不愿意提,都想将那些不高兴的事情留在过去。金鑫忽然提起自揭伤疤,一是路家的氛围太好,让他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自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二是想让路家人知道,程昱是个多么好,多么出色的人,希望路家人能多疼他,再多疼他一些。

    金鑫的这番苦心,何秀红可能不会理解,但程昱却是清楚的,他握着路圆满伸过来的手,心灵再一次被治愈了。他想,有一心为着自己的至交好友,有相爱的恋人,有关怀备至的长辈,小时的不平、偏待、愤怒、怨怪……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在路家喝茶、吃水果,待在10点多,程昱和金鑫才起身离开回锦绣家园。

    路上金鑫说:“见了你的岳父岳母,见他们对你这样好,我就放心了。以后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狠狠地幸福,比那个程岩幸福百倍千倍!”

    金鑫说到后面忍不住地咬牙切齿。

    程昱笑:“你还在意他?”

    金鑫冷哼一声,说:“他给你下了多少绊子,他恨你不死。要不是有他,你父母也不至于那么对你。”

    程昱摇摇头,说:“”不光是他的原因,是他们一开始就对我有偏见,他背后搞的小动作只是助燃器而已,算了,高兴的日子不提他们。”

    金鑫又笑了,说:“明明一直帮我的是你,我却有种嫁女儿的心态。”

    程昱:“什么时候把你自己嫁出去?别当浪子,在外面漂着了,回归正常生活吧。”

    金鑫撇他一眼,说:“我发现人有了对象之后就是不一样了,你以前何曾劝我结婚、安定下来,现在怎么跟工会的老阿姨似的,见不得人单着。”

    程昱:“咱们的出身、父母没得选,却可以选择以后过怎样的生活,我现在很幸福,可以预见地,结婚后会更幸福,我希望你也能获得幸福。你说我一直拽着你走,我还想继续拽着你。”

    程昱并不是要把自己的观念和认知强加到金鑫身上,他太了解金鑫,金鑫和他一样渴望着家庭,却因为儿时被虐待的经历让他产生了心理影响,他狂妄又自卑,渴望家庭,渴望得到幸福却又担心失去而裹足不前,用浪子的表象伪装自己,实际上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程昱望着他,“金子,勇

    敢一点,我值得拥有幸福,你也值得!”

    第二天金鑫便离开燕市去了沪市,梅芳芳的内地巡回演唱会沪市站演出即将开始,门票早已售罄,还有很多歌迷们在到处寻找黄牛,想出高价买票。不过,这次的分开是暂时的,等梅芳芳演唱会燕市站开启,金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留下。

    依旧是路圆满和程昱去机场送他。

    金鑫开玩笑地说:“嫂子,等我下回回来,你帮我介绍个对象呗,程昱自己幸福了,就催着我赶紧找女朋友安定下来,我整天忙忙乎乎,天南地北的飞,哪儿有空认识女孩子,你给我划拉划拉。”

    路圆满笑着说:“行,你要什么条件的,我按条件给你寻摸。”

    回来的路上,路圆满问程昱:“金鑫说让我给他介绍对象,是真的还是说着玩呢?他那个工作性质,能接触到很多漂亮的大明星,眼光都给养高了,我把身边的单身女孩全都盘算一遍都觉不合适。”

    程昱笑:“有合适就帮他介绍,没合适的就让他自己找,他从小到大女人缘都特别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他之前是没那份心思。”

    路圆满松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做媒做不好再把人坑了。常来家里找我爸下跳棋的本家五叔,他媳妇就特别爱做媒,咱们村有一对就是她给说和成的的,现在都结婚十多年,孩子都快上初中了,夫妻闹矛盾了还来找她呢,夫妻过得幸福不见得感谢媒人,要是夫妻过得不好,一准儿得埋怨,我可不愿意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不过金鑫是你好兄弟,是自己人就另当别论了,我给上心着点。”

    程昱就喜欢她这种里外分明的语气,笑着说:“好,做不成就算了,要是真成了让他给你送份大礼!”

    路圆满笑得眯起眼睛,说:“我看行。”

    今天过年早,阳历1月27号就是大年二十,也就是说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路家河村的租户们一天比一天少,都回家过年去了。尤其是建筑行业的,每年11月末就得停工,来年开春化冻了再开工。有的干脆就退了房,把全部家产背回老家去,来年要是还来燕市就现找房,反正只要来了路家河村,就不愁找不到房子住。

    在每家每户都空了不少房子的情况下,二奶奶家的房子都被包了出去,而且一下

    子就收了半年的房租,着实受人羡慕,二奶奶和她儿媳妇更是满村的炫耀,一扫房子着火之时的戾气。

    这让后院的王树林两口子难受极了,他们家和二奶奶一直不合。

    王树林是个倒插门,从老家赵北省招亲来的路家河,“嫁”给了本村独一姓的周家。这几十年来,二奶奶没少拿这事嘲笑、挤兑人家,两家一直摩擦不断。前一阵子二奶奶家房子着火,把王树林家的墙面给熏黑了一大片,王树林找二奶奶要赔偿,二奶奶怎么可能给?

    原本,王树林两口子想着这么算了,结果二奶奶把房租出去,一下子就有钱了,王树林就又起了心思,派自家媳妇周英出马去要赔偿,结果两人一言不合,越说越僵,先是对骂,后是对掐,彻底闹掰了。

    王树林两口子记恨二奶奶,总想着逮着机会报复他们一回。

    前院这些公司员工半夜搬家的行为引起了王树林夫妇的怀疑。路家河村的风俗是黑天不搬家,不吉利,这些人不光是天黑后过来的,而且是夜深人静时,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似的。

    王树林一家就格外留意起来。这些人说是公司职员,但都躲在宿舍里不出来,不见他们出门,不见他们上下班,不见他们出来上厕所,倒是经常有人去公共厕所倒尿桶,经常见的就那么几个人,一买就买一堆的大白菜、土豆子之类的便宜菜。

    他们见到人时很有礼貌,在屋里时也会注意,不会大声喧哗,但王树林夫妻俩一天到晚的盯着前院,开着窗户侧耳倾听,还真让他们听出些端倪来。

    王树林跟他媳妇说:“这莫不是个传销窝子吧?”

    夫妻两个都是只听过传销这回事,但都没接触过,也不能判定。王树林媳妇犹豫了一会说:“再听听,再听听,要真是传销咱们就跟村里报告去。”

    王树林:“不去村里,直接去派出所,他们一个窝藏的罪名肯定少不了,最好能把那死老太婆抓起来关几天!”

    又等了两天,还没等王树林判断出这帮子到底是不是传销,就出事了。

    那是个午夜,万籁俱寂,整个路家河村都沉睡了。

    忽地,一声惨叫划破夜空,王树林猛然惊醒,茫然坐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他媳妇也被惊醒,懵了一阵儿之后,

    立刻拉开灯,跑向窗子迅速打开,拿着手电往下照。

    自家楼下躺了一个抱着腿哀嚎的人。

    两人对视,都被激灵灵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以为这是个准备入室偷东西的贼,一脚踏空掉了下去。

    “咋办?”王树林媳妇周英问自家男人。

    王树林:“你给村里治保队打电话,我下去看看。”

    周英应着,叮嘱他:“你小心些。”

    王树林在外屋顺手抓住个炉钩子,打着手电走出来,绕到楼前,手电照向地上哀嚎的那人。

    这是个年轻男人,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虽然脸上满是痛苦,但也仍然看得出眉清目秀,身体也很单薄,见到有人来,停止□□,有些畏怯地看过去。手电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听到王树林的问话后,却瞬间松懈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叔,你是本村人对不对,救救我,我不是坏人,我是落到传销窝里了,我想趁着半夜逃跑,不小心掉下来了。”

    他说着,已经听见脚步声,立刻吓得挪蹭着身体,同时继续恳求王树林帮助他。

    王树林关了手电,说:“我叫了治保队的,你等等吧,他们就快来了。”

    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治保队,见王树林要走,连忙又说:“叔,能不能帮我报警?这里不少人都跟我一样是被骗来的,要是不听他们的话骗亲戚朋友过来,就要挨饿、挨打,求求你了叔。”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王树林朝着年轻人“嘘”了一声,然后贴着墙根偷偷溜走。

    回到家,王树林媳妇正在门口站着,王树林忙问:“打电话了?”

    王树林媳妇:“打了,咋样啊,是不是贼?”

    王树林摇摇头,说:“不是贼,不过咱也没猜错,前院就是传销窝子,一个小伙子想逃跑,结果从窗户边上掉下来了。”

    王树林媳妇一惊:“他没事吧?是从二楼还是二楼掉下来的?这冬天地都冻实了,可别真给摔出个好歹来,得送去医院呀,对了,咱们得给派出所打电话举报!”

    王树林:“我听见有人过来,恐怕是传销窝子的人,怕挨打,就赶紧跑回来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治保队的,咱再看看。”

    两人凑在一楼的窗户边往外看。今晚无星无月,只有远处一盏路灯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两人的眼睛在黑夜里适应了一会儿,便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再根据声音判断来人有二四个,正在商量着怎么办,好似有人说要把人立刻送到医院去,有人不同意,发生了争执,就有人出来调停,说是先把人带回去,省得被人发现了。

    那个年轻人的嘴巴大概是被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人泄愤一般在他身上踢了一脚,就有人赶紧阻止,说,人死了怎么办?

    最后他们好似达成一致,决定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周英急得不行:“咋办,人要被他们带走了,摔伤的人能这么折腾吗,治保队的咋还没来,要是不抓个现行,总不能闯进二奶奶家里去救人。”

    王树林:“你刚刚给谁打的电话?”

    周英:“小四子啊,他是治保队副队长,家又离得近。”

    王树林觉得媳妇做得没错,便说:“等吧,治保队要是来了,见这情况肯定得通知派出所,咱就省事了,要是治保队没赶上,咱再给派出所打电话。”

    这帮人架起受伤年轻人走出夹巷,正要往前楼走时,治保队的几个人呼呼啦啦地从前后围了过来,倒不是专门排的半包围的队形,而是队员们住在村里各处,都是刚才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小四子接到电话,说是可能有登堂入室的贼,立刻给家住在附近的几个队员打电话。

    大家急忙穿衣服、找手电,差不多前后脚抵达这里,将这群人堵在了路中间。那群人大惊失色,搞不明白这些人是谁,突然冒出来把他们围起来是做什么,彼此用手电筒照着对方,见他们身上没穿警服,心头稍稍放松。

    小四子也是一惊,王树林媳妇电话里说小偷是一个人,虽然猜到附近可能有放风的接应、放风的同伙,可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瞧着己方的阵容,又瞧瞧对方的,估量着硬干行不行。

    这所有的打量、猜测都是在几秒之中完成的。

    被围在中间的一个男人举起双臂做投降状,笑呵呵地说:“各位朋友,都是误会,不知道您几位是哪条道上的?”

    小四子一听,跟旁边的队员交换了一个眼神,这说的是黑话啊,盗窃团伙没跑了。这么

    大规模的盗窃团伙,村治安队没有抓捕经验啊,必须得通知派出所,于是旁边这人瞧瞧退后,隐没在黑色之中。

    小四子:“村里治保队的,你们是干什么的?”

    男人就解释了一番,小四子自然也听说了二奶奶家的房子被一个公司租了当宿舍的事情,他妈贵婶还挺羡慕的,说要是自家遇到这种好事就好了,旱涝保收的。

    小四子拿起手电筒了,稍微靠近了些,照向那个被两个大汉架起来的年轻人。

    男人赶紧解释:“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半夜睡觉撒呓症,从楼上掉了下来,怕他声音太大打扰邻居们,所以才捂住嘴巴。”

    年轻人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瞪着眼睛发出求救讯号。

    路家河村的治保队属于西关村派出所的编外人员,派出所会定期对他们进行培训,有一定的侦查、判断知识,小四子几个已经明显觉察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问:“他受伤了,不送他去医院吗?”

    男人说:“刚刚我给他检查了,他只是崴脚了,不算严重,先上涂点红花油,等天亮了再送他去医院。”

    小四子:“还是去村里卫生所检查下吧,卫生所有24小时值班的,走,我带你们去。”

    男人:“不用,不用的。”

    两方僵持着。

    1月份的北方夜晚,零下20度左右,治保队的人都披着军大衣,带着棉帽子,而另外一波人都是随手套件衣服就匆忙跑出来的,早已冻得浑身僵硬,嘴唇麻木着,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再继续僵持,不被冻死也得冻病,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男人身上。

    男人用恳求的语气说:“大家实在太冷了,我们受得住,伤员受不住,我们先回屋,穿上厚衣服再去行不行?我知道卫生所在哪里。”

    小四子:“这样吧,你们跟我去大队部,就在卫生所旁边,那边暖和。”

    这些人见治保队几人态度着实强硬,但又没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不至于跟他们发生肢体冲突,就只好跟在小四子身后往大队部的方向走。

    男人退后一步,站在摔伤了的年轻人旁边,小声却又狠厉地威胁了他几句。

    年轻人恨透了他,但此时又疼又冷,便是想挣扎也

    挣扎不动了,只拼命瞪着一双眼睛,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王树林和媳妇两人缩在墙边看着这一幕。王树林感慨道:“小四子厉害啊,把他们骗到大队部去来个瓮中捉鳖!”

    王树林媳妇:“咱们还跟着不?”

    王树林:“跟啊,这出戏好看的地方还没演呢!”

    大队部门房处一间房间里亮着灯,没有挂灯的门上挂着西关村派出所驻村办公点的牌子,此时身穿警服的路培树和另外几个治保队的队员都坐在里面。

    小四子一开门,立时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这热气却没有吸引到男人,他看见身穿警服的路培树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下意识转身,就想往出跑,立时被堵在后面的治保队给推了回来。

    屋里屋外的人前后夹击,把摔坏了的年轻人算上一共5个人的小团伙全都推进了屋里。

    一个队员上前,一把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受伤小伙子嘴巴里头的袜子掏出来,但是他浑身冻僵了,嘴巴不听使唤,想说话,却一句话都不说出来,只能拼命眨眼,希望身穿警服的这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第44章 同学聚会

    路培树仔细观察着这一伙人,心下有所判断。这不是个盗窃团伙,更像是传销,这些年西关村查抄的传销窝点,抓起来的小头目不知道有多少,这类人身上都带着共同的气质。

    于是路培树就直截了当地问:“干传销的?”

    在窗根外偷听的王树林就笑了,说:“这下妥了,还真是传销,路警官猜出来了,真牛,省得咱打电话了!”

    这一晚的经历很快就被王树林媳妇周英传播了出去,着重夸大了小四子和路培树等人的聪明、正直,又大大地嘲笑了一番三奶奶的贪婪、短视、见钱眼开。三奶奶平时在村里人缘就不好,在村里结了不少仇家,听说她倒霉,好多人家恨不能放串鞭炮庆祝。

    这次的事情跟上次她家着火的事儿还不一样,那次她家虽然也是倒霉,但大家都有唇亡齿寒之感,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嘲笑她,这事儿却不一样,纯粹是自己作的。那家传销也问了不止一家,只有三奶奶家租给了他们,别人家是嫌钱多烫手吗,肯定不是,都觉得有问题才不租的,只有她掉钱眼里,活该被人坑。

    现如今对于传销虽然还没有相关法律可以执行,可是那几个小头目被以拘禁、诈骗、故意伤害等罪名被逮捕、审判是板上钉钉的。住在三奶奶家的这批人该审的审,该放的放,三奶奶家的房子一下子全都空了。

    三奶奶提前收的房租预付款也作为赃款勒令退回,三奶奶倒是想撒泼打滚一番赖着不给,有路培树这个了解情况的本村人,给西关村派出所想了个主意,直接找村书记路广和协商,如果三奶奶不肯退赃,就从今年分给她家的分红里扣,今年扣不完就扣明年的。

    只要村委会肯配合,总有办法制得三奶奶不得不把煮熟的鸭子吐出来。村里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三奶奶跟派出所对着干,直接当着三奶奶的面儿表态,会坚决配合。

    三奶奶这才着急,骂骂咧咧地将钱退了回去。

    当初,为了把房子租给这个传销组织的,她将原来的几家租户给强硬地撵走了,现在又赶上年根,不可能有新租户上门,也就意味着未来一两个月之内,她家是没有租金收入的。

    “哈哈,这回她可算是人财两空了!”

    周英坐在路家客

    厅沙发上,手里头拿着副鞋垫,眉飞色舞地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长针穿进硬巴巴的鞋垫,用顶针使劲儿顶上去,再从上面一抽,彩色棉线便在画好的小格子上绘制出不算太美丽的花朵图案。

    何秀红看了眼她的鞋垫,说道:“可不是,平时就妒人有,笑人无的,谁家有点不顺的事儿,她比谁都高兴,早就该她倒霉!”

    周英扬起略粗的针,在头皮上挠挠,说:“你这句话算是说对了,她这就是报应,老天有眼!”

    两人兴致勃勃地你一句我一句,可劲儿地埋汰三奶奶。

    路圆满在自己屋都能听到两人快要穿破屋顶的笑声,心想着,三奶奶家这些事儿够村里人从年前嚼到年后的,要是没有新的大新闻出现,估计能嚼更长的时间。

    路圆满穿好大衣、雪地靴,带好东西出门。她和罗琳约好了西单附近见面,吃饭逛街。罗琳是师专时期玩得最好同学,毕业之后距离远了,她又刚开始工作,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起来,见面时间少了,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杨薇薇攒的局上。

    罗琳大概是从杨薇薇那里知道了路圆满谈了男朋友还订了婚的事儿,昨天打电话来质问。路圆满忙说要请她吃饭赔罪。

    两人约在了西单附近的一家高档日料店门口见,罗琳一见面就打趣她:“订了婚的人果然不一样,现在看着特别有良家妇女的样子。”

    路圆满笑着挎上她的胳膊一起往店里走,说:“什么叫像啊,我本来就是良家妇女,你一个人民教师会不会用词?”

    罗琳说:“行行,我说错了行不行,我的意思是你有女人味了,以前看着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糙。”

    路圆满提前定了包间,穿着日式衣服的服务热情地领着两人到包间去。店里温度很高,两人脱了大衣、鞋子,到榻榻米上盘腿坐下。服务员拿了菜单,上了玄米茶。

    路圆满把菜单递给罗琳:“你点,随便点,挑贵的点。”

    罗琳看着菜单直咂舌,说:“怎么没带你未婚夫来?我还真想见见他,听杨薇薇说他长得特别帅,还年轻有为的。”她将菜单递给路圆满,“还是你点吧,这价格看得我心肝直颤,两道菜点下去,我一个月工资就没了。”

    路圆满接过菜单看起来,

    说:“他这两天公司的有个项目在忙,等年后他空闲一些,我们再请你吃饭。”

    程昱和通达公司的谈判正式开启。程昱经过慎重的思考,权衡利弊,还是倾向于第一种,和通达一起创办一个公司共同运营即时通讯软件的方案。“互联”这个软件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一次性卖断,太可惜了,他还远没到赚一笔钱养老的年纪。

    不过确保自己的利益的谈判没那么容易。谈判就是拉锯战,消耗战,看谁的耐心先耗尽,就会妥协,另一方就会获胜,程昱是很有耐心的,就是耗心神,路圆满心疼他,就没让他陪自己来参加这种小姐妹的聚会。

    路圆满笑:“还行吧,我也没想到跟他能成。”

    罗琳:“我还没转正,你都快结婚了,你是咱班第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咱们上次见面时,你还是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呢,这就已经订婚,快成已婚妇女了,这速度,堪比火箭!”

    路圆满:“我这才订婚,离结婚还早着呢,什么已婚妇女,还早呢。”

    服务员端来船形冰山拼盘,放在桌子中央,碎冰上面铺着各种颜色的生鱼片、甜虾、海胆等,冒出股股白烟,非常漂亮,罗琳不由得“哇”了一声,说:“果然贵的东西就是好!”感慨完立刻接上路圆满刚刚的话题,说:“要不是为了结婚,谁订婚啊。瞧你现在这副被爱情滋润着的小女人的样子,我打赌,不出三个月,你们就得结婚,你忍得住,你们家那位也忍不住!”

    路圆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耳朵微红,“你一个没男朋友的小姑娘,黄腔开起来一点都不脸红。”

    上学时,女生宿舍里,大家晚上卧谈会时讨论的话题尺度也很大,很奇怪,那时候路圆满听什么、说什么都不觉脸红,但把话题扯到程昱身上,她就禁不住地脸红心跳。

    罗琳吃着美味的生鱼片,没有察觉到路圆满的异样。

    她感慨着说:“跟你做朋友太幸福了,要不是你请,打死我也舍不得花这么钱吃饭。”

    路圆满嘿嘿笑了两声,“你爱吃就好,还想吃什么,我都请你。”接到罗琳充满指责的电话时,路圆满是有些内疚的,谈恋爱了没跟她说,订婚宴也没有通知她。

    订婚之前商量出席人数时,何秀红问了她要不

    要请要好的同学朋友,路圆满犹豫了下,说:“她正忙着期末考试,算了吧,结婚时再请。”

    好在罗琳好哄,因着这一顿价格不菲的午饭,她已经原谅了路圆满,又听路圆满承诺可以再请她吃好吃的,更是眉开眼笑,咽下口中鲜掉眉毛的海胆,脸笑成了一团,搓搓手掌说:“你来真的?”

    路圆满喝口味增汤,说:“当然是真的,我是那种只会说嘴的人吗?”

    罗琳双手快搓出火花来,说:“当然不是!那个路圆满同学,我确实有个地方想去,不过那个地方特别特别贵,听说一杯水都要5块钱!不是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能去得起的。”

    路圆满笑:“你别对我用激将法。不就是5块钱一杯的水嘛,我请你喝两杯,喝一杯倒一杯!”

    罗琳:“偷换概念!我就是说说而已,别害怕,不让你请。”

    路圆满:“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得请你,你说的地方叫什么,在哪儿?”

    罗琳的脸又笑成一团,说:“燕市电视台顶楼的旋转餐厅。听说在上面可以俯瞰燕市的夜景,你真请我啊,咱们什么时候去?”

    路圆满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地方,盘算着哪天跟程昱一起去,说:“年后的,年后找个时间请你去。”

    罗琳夹了颗甜虾放嘴里,甜糯的口感让她眼睛一亮,说:“行,那就说定了,我就等着你给我打电话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咱们班除了你订婚、杨薇薇辞职之外还有一个重磅新闻,我本来一见面就想和你说的,一看见你就给忘了。”

    路圆满立时放下筷子,盯着罗琳:“快说,快说!”

    罗琳神神秘秘地拿捏了一会儿,待到路圆满再三催促,才开口:“田红和毛小刚闹分手了!”

    田红和毛小刚是他们俩燕市师专的同班同学,也是班里有名的情侣,两人好像是一年级下半年的时候好上的,一直到现在也三年多的时间了,感情很好,关系一直稳定,早就在家长那里过了明路,同学们都以为班里最早结婚的肯定是他们这一对儿,没想到他们竟然闹起了分手。

    路圆满惊讶得不行,“上次杨薇薇请吃饭那次,我看他们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闹起分手了?因为什么知道吗?”

    罗琳:“两

    人的说法截然不同,按照田红的说法是毛小刚起了外心,跟他们师家庄小学一个女老师好上了,毛小刚的说法是,田红嫌弃他去的是小学,学校不好又偏远,以后没前途,她父母也不待见他,两人总是吵架,就正式分手了,他和那个女老师是和田红分手后才在一起的。说是田红听说他一分手就找了个对象,不甘心,就回来找他复合,他没同意,田红就散布谣言,说他先移情别恋,跟别人好上的。”

    路圆满眉毛抬起,瞪大眼睛,“这……还挺扑朔迷离的,那到底是毛小刚出轨了还是田红看不上毛小刚了?”

    罗琳:“谁知道?他们闹成这样,差不多撕破脸了,和好的可能性不大,可惜了,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多好啊。”

    “是啊,怎么就能闹成这样呢?”她和程昱正在热恋,恨不能时时刻刻腻在一起,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甜言蜜语,不自觉地为对方着想,不太能理解曾经相爱的两个人怎么就闹到这地步。

    中午才知道田红的事儿,下午就接到田红打来的电话。

    她和田红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不是一个宿舍的,平时接触不多,关系一般,毕业之后就在同学聚会上见过几次,同学录里都留着对方家里的电话,但从来没有打过。不过毕竟是三年的同学,路圆满还是很快就听出了她的声音。

    她以为田红打电话来,要么是问她订婚的事儿,要么是老抱怨和毛小刚的事儿,没想到田红却是邀请她出来聚餐的,时间定在明天下午5点,地点还是上回杨薇薇请客的那家饭店。

    晚上程昱过来吃饭,何秀红给炖了老鸭汤,一劲儿让他多吃,“这两天这么忙,耗费多少脑细胞,必须从吃上补回来,瞧瞧这孩子都瘦了!”

    路圆满左看右看没看出他瘦了,拥抱时感觉也没变,她伸出手在桌子底下捏了下程昱的大腿,手感也没变,还是结实的肌肉感。

    “妈,他没瘦。”

    程昱被路圆满捏得浑身一颤,忙按住路圆满作乱的手,对着何秀红笑着说:“阿姨我多吃,好好补补,这个老鸭汤真新鲜。”

    何秀红满意地把一盘小炒牛肉往程昱那边推了推,示意他接着吃。

    路圆满便说了自己明天晚上要去同学聚会的事儿。何秀红一向支持闺女出去交际,

    “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跟同龄人一块吃吃饭、唱唱歌。”

    程昱点点头,说:“明天我去接你。”

    大概因为现在是寒假期间,同学们都比较比较闲,又或者是田红人缘比较好,班里三十来的同学除了毛小刚外,只有三四个去了外地的没来,田红定了一个有两张桌子的包间。

    就有个个子比较矮的男同学四处寻找,很是疑惑地问田红:“毛小刚怎么没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往那名男同学身上看去,似乎想看明白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知道田红和毛小刚的事情。

    那名男同学叫崔启明,大专三年,路圆满跟他说过的话满打满算不超过十句,只知道他学习特别好,每次都是班级前三名,分配的学校是班里头仅次于杨薇薇,第一好的。

    对了,这次杨薇薇没来,说是要给青苗小学的补习班上课。田红非常不高兴,用开玩笑的语气跟大家伙说:“杨薇薇真不够意思,没这么办事的,上次她请客,她一话没说就来来捧场了,这次轮到我请客,她却不来了!”

    田红还有心情挑杨薇薇的刺儿,好似和毛小刚的事情并没给她造成太大的影响。听见崔启明的话,也和其他人一样,看向了他。

    崔启明被看得莫名其妙,忙摸摸自己的头发和脸颊,“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田红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说:“崔启明同学这话问得好,我本来打算吃完饭再跟同学们说的,既然有人问起来,我就现在说了。”

    路圆满注意到,田红交握在一起的手微微发抖,显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跟毛小刚上星期正式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毛小刚跟别人好上了,他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背叛了我。”

    在座的绝大部分同学都知道两人在闹分手,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些人相信是毛小刚出轨了,有些人相信是问题出现在了田红身上,各有各的观点。大家来参加这个局,也报着听八卦的好奇心,想知道到底谁是谁非。

    只有崔启明傻呵呵地说:“田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毛小刚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同寝室住了三年,我了解他,他一心一意的对你。”

    田红冷笑一声,说:“就知

    道有人不相信,只怪毛小刚这人太会伪装!你们不相信是吧,那我就拿证据给你们。”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将几张照片递给旁边的罗琳,罗琳疑惑地接过,看了一眼便捂住嘴巴,倒吸一口凉气。

    路圆满也凑过来看,然后也抽了口凉气。照片是毛小刚出轨的证据,里面有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牵手、搂抱,甚至亲吻的照片,看了这样的照片谁也不会怀疑毛小刚出轨的事实了。

    照片在同学之间流传,看过照片的人都和路圆满露出一样的表情。

    两桌人一下子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有个女同学开口,“没想到毛小刚居然是这样的人,他还和我们说是你嫌弃他,想和他分手才恶人先告状,诬陷他的。”

    田红又冷笑一声,说:“幸好我有这些证据,不然就被他颠倒黑白了,别说你们了,我也是现在才看清楚他是什么人!”

    路圆满朝着她安慰地笑笑,说:“这也算是好事,换了角度想,你是及时止损,总比结婚之后才发现他是这样烂人要好。”

    田红听完路圆满的话后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笑了,说:“你说得对,就是及时止损,没了他毛小刚,我田红能找到比他强十倍、百倍的!”

    她这句话说得豪情万丈,忍不住就有人插科打诨地给她鼓掌,说:“这才是一十一世纪新女性的风范,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包厢里立时掌声一片。不知道谁尖叫着欢呼,大声叫起“好”来,其他人跟着欢呼,气氛就忽然间热烈起来,有些上学时开运动会的热血感。

    于是接下来的聚会里,各位老同学互相敬酒,缅怀过去,畅聊现在,展望未来。不可避免地,在众人的攻势下,路圆满讲起了她和程昱的罗曼史,省略掉拒绝程昱的那部分,听得女同学们支着下颌,一脸向往。

    有女同学起哄,“路圆满,把你未婚夫带来给我们瞧瞧呗,别藏着掖着的。”

    路圆满敏锐的目光看过去,那女同学连忙低下头。

    路圆满笑了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还不是怕你见了我未婚夫晚上嫉妒得睡不着觉。”

    罗琳连忙打圆场,说:“我现在就已经嫉妒得睡不着了!”

    大

    家立刻又是一阵儿哄笑。

    路圆满的手机响起,是程昱打来的,连忙接起来。

    程昱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快结束了吗?”

    路圆满站起来,走到门口处,安静一些的地方,“嗯,差不多了。”

    程昱:“我在门口等你,不急,你慢慢来。”

    路圆满:“咦,你都到了?好,我马上就出去。”

    就有人注意到路圆满,大声问道:“路圆满,是你那位神秘的未婚夫来了吗?正好让我们都见见呗。”

    路圆满瞧着两桌带着善意或者恶意的好奇目光,笑了下,“好,他已经在门口了,我接他进来,不过先说好,他要开车,就不跟大家喝酒了。”

    有人说道:“喝酒又不影响开车,怕什么的?”

    路圆满笑:“我们惜命,也遵纪守法。”

    路圆满走出饭店门口,就看见了程昱,他穿了深蓝色的毛呢大衣,没有系扣子,带了条浅蓝色的围巾,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脸上带着暖暖的笑容望着他。

    看见他的笑容便觉得室外也没那么寒冷了。

    路圆满心中便升起无限欢喜,脚步轻盈,像只小鸟起飞一般,忽闪着翅膀往程昱扑过来。怕她下台阶时跌倒,程昱连忙快跑几步接住了她。

    路圆满轻盈地落在程昱怀中,被他抱着转了个圈,路圆满赶紧搂住他的脖子,稍稍站稳,就在那两片薄厚适宜的唇上重重地亲一口,程昱受用极了,欢笑出声,低声问:“这么想我?”

    路圆满带着酒意的气息喷洒在程昱的脖子里,“嗯,特别特别想你。”

    程昱脸上的笑意更浓,这淡淡的酒气就如花香、茶香,沁人心脾,又如一只轻柔的手,拨动心弦,他正要吻下去,便听见楼上传来喧哗声,鼓掌、吹口哨,间杂着路圆满的名字。

    路圆满蓦地被惊醒,猛然抬头看,便看见一楼的窗户处,一个个的脑袋挤挤挨挨在一起,正瞪着眼睛往下看。

    路圆满这才想起自己下来是做什么的,忙从程昱身上跳下来,跟他解释说:“那些都是我在燕市师专时的同班同学,他们起哄,想要见见你。”

    程昱搂住她的肩膀,说:“那就见见去。”

    路圆满叮嘱他:“

    我们露个面儿就走,他们肯定会起哄灌你酒,千万不能让他们得逞,听见没?”

    程昱笑:“好,听你的。”

    路圆满和程昱到达包间时,又被一片更加热烈的沸腾之声包围。

    无数双眼睛齐齐地聚焦在程昱身上,而后,目光有继续停留在程昱身上的,还有在路圆满和程昱身上来回逡巡的。

    等掌声和口哨声稍静,路圆满才挎着程昱的胳膊,跟大家宣布道:“这是我的未婚夫,程昱先生。”

    程昱微笑着和大家点头致意,立时就有人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

    路圆满等大家稍微静下来一些才扬声说:“大家都见过我的未婚夫了,以后可别再说我藏着掖着了,太晚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

    “别啊,不能来一下就走啊,坐下来聊会呗。”有人喊道。

    就有很多人附和,还有人喊道:“程昱,坐下来喝一杯,我们认识你了,你还不认识我们呢。”

    程昱没有开口,只是保持着微笑,一脸任凭路圆满做主的模样。

    就有女同学打趣,说:“路圆满,瞧你们家这位将来肯定是位妻管严。”

    路圆满笑,“等你有对象你就知道了,这不是妻管严,是互相尊重,互相迁就。”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气氛瞬间被打开,同学们好似打开了什么禁锢,各种问题纷纷向着程昱而来。

    路圆满连忙拉着程昱退后一步,给大家摆摆手:“好了,我们确实得走了,有机会再聚。”

    说着,她又向着这次聚会的主人田红说,“田红,谢谢款待,我们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聚。”

    过了大寒,再有不到一周就是除夕了,燕市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少,像一个个辐射点,从燕市移动回老家。路家河的街道越来越空,上下班的高峰期也显得空荡荡,店铺差不多都关了。

    每到这个时候,路家河村人享受到难得的安静后,又深刻感觉到生活中的各种不便之处,街道没人清扫,垃圾没人收,实惠的菜、肉门市不开,需要得到两站之外的大菜市场去,小饭店、小吃部纷纷关门,想吃根油条都得自己炸。

    何秀红夫妻两个开启囤货模式,把自家的冰箱、冰柜还有小卖

    部的冰柜都给囤得满满的,毕竟今年家里多了个人一起过年,准备的食物就更得丰富些。

    程昱的谈判工作继续持续着,据他预计,下月大概就能结果了。不管是智睿还是通达,双方有志一同,就是赶紧达成合作,权利推广这款软件,在盗版出现之前,迅速占领市场,将更多的精力放在软件的升级、完善上。

    智睿科技正式放假时间是大年三十,但陆陆续续有员工请假,预计到正式放假那天,也就只有几个燕市本地人坚守着,这种情况下,还让员工们把全身心放在工作上显然是不太可能的,也不符合人性的。

    所以,有员工请假,他便痛快地批了,还走特批流程让财务提前将1月份的工资发了。员工们兴高采烈地采购年货回家过年。

    路圆满来到海虹大厦附近,远远就看见一条排队的长龙,从海虹大厦一层一直绵延到主干道的人行道上。

    路圆满先还疑惑,怎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排队,接着就恍然想起一层有了火车票代售窗口,每张票加5块钱的手续费,比去火车站排队要强得多,这里的售票员更有耐心些,有时候火车站买不到票,代理这里却还能买到。

    位于海虹大厦一楼的这个火车票、机票代售窗口,小小一间鸽子房,只放得下一张桌椅,年轻的售票员小姑娘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应对着那些得知有票激动不已的顾客,忙着收钱出票,或者充满歉意地告知暂时没票,问要不要换个时间,换个班次。

    售票员小姑娘应对着这么多心情、脾气不一的客人,嘴角却一直带着笑容,不急不躁,耐心得很,只过年这几天就顶得上一年的营业额。感到疲惫、不耐烦时想想即将到手的提成奖金,就让人立刻疲劳全消,精神百倍。

    大概海虹大厦所有还没回老家的员工们都集中在楼下大厅了。路圆满从一楼坐电梯到十一楼,一路畅通,一层都没停过。

    前台文员徐颖正坐在前台座位处,露出个脑袋打哈欠,见电梯停住打开,连忙合拢双唇,将哈欠硬生生地压下去。

    路圆满一出电梯就看见她眼泪汪汪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路姐”,徐颖连忙站起来,擦了把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说:“我没事,就是今天没啥活儿,电话少,也没有

    来访的,一下子闲下来就犯困了。”平时每天都要应付好几波上门推销的,这几天连推销的都没了。

    不光推销,往日路圆满一来就能灵敏地发觉,立马跑出来献殷勤的贾晓燕也回老家去了,办公大厅里空了一半的位置,显得空荡荡的。

    路圆满敲门进了程昱的办公室,程昱正在打电话,看见她立刻笑起来,招手让她过去。

    “好,年后见。”

    路圆满走到跟前时,程昱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双手合拢,将她抱上膝头,在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一口。椅子发出“咯吱吱”的声响,路圆满被他亲得发痒,嬉笑着说:“要把你的椅子压塌了。”

    程昱调整椅背,他自己斜躺下去的同时,路圆满也倒在他身上,猝不及防间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埋在他的胸前,轻轻捏了下硬邦邦的腰侧,“你要吓死我!”

    程昱低笑,埋在她的颈窝间,有些埋怨地说:“我不打电话让你过来,你就不知道主动来看我。”

    路圆满倒在他怀里,两人窝在小小的老板椅里,很舒服,舒服得路圆满的声音也娇娇柔柔,说:“说得我们好像多久没见了似的,明明昨天晚上还在一起吃饭。”

    程昱胸腔震动,震得路圆满的身体也跟着动,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路圆满顺滑的头发,“我一时不见就想你,恨不能时时刻刻跟你在一块。”

    程昱的话震得路圆满身上一阵又一阵儿的发麻,无奈又溺爱地说,“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的,这样黏人,像个哈巴狗。”两人感情越好,程昱就越来黏她,情话张嘴就来,自然得紧,毫不脸红。

    “嗯,我是你的哈巴狗”。

    程昱的手就顺着路圆满的后背下移,移到毛衣的边缘处,一点点蹭着,碰到了路圆满细嫩的腰肢,烫得路圆满浑身一颤,连忙从他身上爬起来,“流氓!注意场合,这里是办公室,要是让你的员工们看到,你领导的威严还要不要!”

    也怪他,一看见程昱就控制不住,想要惯着他,让他开心。

    程昱坐正身体,又将路圆满拉过来,给她整理有些凌乱的毛衣,笑着说:“怕什么,我们是未婚夫妻,又不是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

    路圆满将他拉起来,走到窗旁的沙发

    处,将程昱按着坐下,自己坐到对面。

    路圆满:“你真不去展茂兰女士那边了?”

    程昱站起来,走到路圆满身边紧挨着她坐下,搂住她:“不去了,昨天往她的银行卡里打了些钱,算是年礼。”

    路圆满轻轻锤了他一下,笑着说:“咱俩好好坐着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程昱有些委屈:“我看见你就想靠近你,抱你,亲你,你知道在叔叔、阿姨面前我忍得多辛苦,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你就忍心让我继续忍着吗?”

    路圆满不忍心,只能妥协,却又不甘心地轻掐了下他的虎口,说:“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程昱吗,莫不是被什么黏人怪附身了吧!”

    两人一调笑就把正事给忘了,过了会儿路圆满才想起来刚刚要说什么,“我说我妈今天怎么不去姥姥家了,而是给姥爷银行卡上打钱,原来是跟你学的。”

    程昱软香温玉在怀,得陇望蜀,又想亲亲摸摸,但不敢做得过分,就一会抓抓她的头发,一会儿捏捏她的手指,一会儿又弹一下她的耳朵,权且安抚下心里头的蠢蠢欲动。

    撩拨得路圆满很是无奈,只能抓住那两只作乱的手,合在一起,压在自己的手心中。

    程昱由他压着,说:“虽然阿姨每次去那边回来后,表现得像个得胜的将军似的,洋洋得意,看似打了胜仗,但她的心里并没有因此好过。我便跟阿姨提议,跟我一样,把钱打过去算了。”!

    第45章 一起过年

    路圆满头往后靠了下,微挑眉毛,看向程昱,听他继续说下去。

    程昱朝她点下头,表示肯定:“这种感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我和阿姨有类似经历,我能感觉到。有些伤痛是深深印在心里的。阿姨有时候会故意挑衅那边的人,跟他们吵架,其实还是心有不忿,意难平,通过吵架,谩骂来释放。当时确实会有快意,但很快,过往的不快又会涌上来,啃噬你的心。”

    路圆满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有些自责,“我妈每次从何家回来都特别兴奋,但接下来总有几天会特别低落,我从来没把她情绪低落的原因跟何家联系起来,我真傻,真的。”

    程昱抽出双手,反手将她的双手握住,说:“不怪你,你从小被阿姨和叔叔悉心疼爱、呵护,你和阿姨的生长环境完全不同,你想不到这些,很正常。”

    路圆满想到他能懂得何秀红心思的原因,不由得更是心疼,仰起脸在程昱脸侧亲了一口,又温柔地靠在他的肩头上。

    程昱笑了下,说:“我上高中时,每天所有的时间都被学习占据着,那时候最好的休息除了睡觉就是跑步,跑步的时候头脑放空,暂时不想学习的事情,我的头脑里总是不自觉涌出很多画面:某一天我功成名就,而程家那三位破产,被从别墅赶出来,沦落为乞丐,而我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这种幻想让我短暂的得到快意,但很快,就是空虚和说不出的难受。

    我上了大学后,接触了更大的世界,更多的人,更多的知识,自己也看了些心理学的书籍,知道我的这种幻想是带着一些病态的,那时候我就开始调整自己,让我自己明白,拼命学习也好、努力也好,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好,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向别人证明自己。

    于是,我学着不在意。渐渐地,我真的就不被那些往事左右,虽然还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但无法再左右我的情绪。”

    路圆满侧过脸,脸颊蹭着他的毛衣,程昱放开她的双手,将她搂在怀里。

    路圆满伸出双臂搂住程昱的脖子,感叹着说:“你怎么这样好,能碰上你,我可真有福气!”

    程昱笑:“是我有福气才是,我上辈子一定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路圆满被他逗笑,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文艺青年。”

    程昱说的那句出自诗人席慕蓉的诗《一颗开花的树》。

    程昱摇摇头,笑:“我不是文艺青年,你是。”

    路圆满一怔,随即明白了程昱的意思,恼羞成怒地捶打他一拳,“你偷看我的诗集本!”

    程昱耸耸肩。

    路圆满嗔怒,“讨厌!哪个女生不弄啊,大惊小怪!”

    程昱笑。

    路圆满的诗集本,歌词本攒了好几本。

    诗集本上工工整整地抄写着中外那些描写爱情的现代诗,什么《一颗开花的树》、舒婷《致橡树》、卞之琳《断章》,还有打着油纸伞的姑娘,哒哒的马蹄声……路圆满倒不是多喜欢这些诗,纯粹是跟风。别的女孩子都弄,她就也弄,不然显得不合群。有哪位同学的诗集本里要是抄写了别的同学没有的诗,其他同学是要争相跟你借,你就成了香饽饽。

    女同学们之间会互相交流欣赏,谁的诗多,谁的字好看,谁在空白画的装饰更好,等等。

    除了诗集本,学生们还流行弄歌词本,就是抄流行歌曲的歌词,空白处配上明星的贴纸图画。

    小时候每次翻看这些本子都有很成就感,现在再看便觉幼稚、丢脸。那些本子都被她藏在写字台下面的柜子里,不知道怎么被程昱给看到了。

    程昱忙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看的,阿姨让我去你房间找2号楼的账册,说是在写字台的柜子里,我不下心看到的。”

    路圆满:“你就是故意的!”

    程昱笑:“好,就算我是故意的,那你也去翻我的柜子?”

    路圆满捏捏他高挺得鼻尖,撇了下嘴角,“你想让我看你的代数笔记还是化学笔记,还是《黄冈兵法》、《海淀名题》?”

    程昱哑然失笑,“那么我们扯平了?”

    路圆满嘟了下嘴巴,说:“什么扯平,我吃亏了,你的那些笔记本、参考书有什么可看的。我声明下哦,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是想随便去找本书。”

    程昱大方地说:“没关系,你随便看。”

    路圆满放开他,“切,显你大方,什么秘密都没有,谁爱看!”

    中午,两

    人去华唐商场吃了午餐,便去了锦绣家园。

    路圆满准备给自家的楼房做年前最后一次的大扫除,两人干活,却没比一个人的效率更高。本来路圆满是给两人做了分工的,可程昱不听从指挥,她扫地,他就凑过来扫地,她擦桌子他也凑过来擦桌子,一会儿又从背后抱她,一会儿又缠着她索吻。

    路圆满被他缠得没法,只好哄他:“先干活,等干完活的。”

    “得嘞,您歇着别动,我来。”

    程昱立刻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启加速模式,打扫起来。不多时,窗明几净,连里层的玻璃都给擦了一遍。

    “怎么样?”程昱向路圆满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

    路圆满笑着点头:“不错,是个干保洁的料!”

    两人相视,同时笑个不停,程昱的眼睛便不受控制地定在那两片没有涂抹口红却嫣红欲滴的唇瓣上,路圆满不由得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程昱心神激荡,控制不住地吻上唇瓣。

    路圆满还来不及说话,舌尖就被他吸住,像个残酷的侵略者,在她的口腔中攻城略地、肆意妄为。

    好一会儿,程昱才放开她,路圆满连忙吸气,眼看着程昱呼吸畅通之后又凑过来,路圆满连忙伸开双手捧住他脖子,警告他“不许再这样狠,要吃人似的,嘴唇要是再肿了,以后再不让你亲了。”

    程昱点头表示同意,手指却摸向自己的嘴角,一脸的坏笑。

    路圆满立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的嘴角第一次接吻时被自己咬破了。程昱是在说你才是要吃人似的。

    路圆满正要恼羞成怒,程昱的唇又凑过来,这次温柔极了,从她的额头一路向下,细细地吸,轻轻地咬。路圆满腿软了,不得不紧紧箍住程昱的脖子,让他承接自己身体的重量。

    饶是程昱已经很温柔,但不间断的亲吻还是让路圆满感觉自己的嘴唇肿起来。程昱只好带她回了自己家,用毛巾裹了冰块给她冰敷了好一会儿,路圆满还是觉得能被父母看出来。

    程昱便说:“那就还用老办法,我给阿姨打电话说晚上不回去吃饭,说咱俩去吃辣火锅。”

    这个办法好是好,后果何秀红女士真的以为两人口味变了,开始能吃辣了,做菜时,也开始往菜里面加点辣椒当

    调味料,也想尝试下,吃辣到底能不能锻炼出来。

    事实证明,确实可以练出来,以前一点辣都不能吃,现在去饭店可以点微辣的菜了。

    这几天很暖和,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白天的温度能到零下一二度左右。时间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五,是糊窗户、做豆腐的日子。

    现在窗户换成了玻璃的,用不着糊窗户了,也没有了大锅土灶,做不成豆腐,这个节日所赋予的传统一下子就没了,令前天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昨天洒扫屋社的何秀红闲了下来,决定趁着超市还没关门再去采购一番,今天程昱没事,自告奋勇地开车带着大娘、小姑他们三个人去。

    路志坚倒是陡然间忙起来,因为外地人回乡过年,村里几所超市、小卖部都关门了,只剩圆满小卖部还开着,村里人想买东西只能来这里。路志坚想早点关门躲赖都不成,老有人去家里找,都是同村的,不好意思不去,他就被迫地敬业起来。

    路圆满穿着薄羽绒服站在台阶上,呼吸一口略有些凉的空气,瞧向一层的几间出租屋,本来是没有编房门号的,就三间房,自家人都用靠小卖部那间,中间那间,最里边这间来区分,后来觉得太不方便,路圆满就弄了101、102、103的门牌从左到右依次订在门上。

    101和102的租户都回家过年去了,103的租户是两周之前搬走的,现在是空房子。这个时节,找房子的人本来就少,再加上房租是360一个月,着实不便宜,确实不太好租。

    路家人倒是无所谓,能租出去就租,租不出去就空着,也不差这点钱,还落个清净。

    院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略带试探的女生传进来,“请问,这里是有房子出租吗?”

    这个时间点来找房?

    路圆满走出去,拉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的院门,便看见门口站着位二十七八岁,长发披肩的美女。

    这美女看见她,露出个笑容来,说:“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这里有房出租吗?”

    路圆满迅速打量着她,这位美女的形象气质、穿衣打扮怎么也不像是会住在城中村的人啊。

    美女见路圆满没说话,赶紧解释说:“我刚在村口问路,一位老大爷说你家房子的条件比较好,所以

    我就来问问。”

    路圆满点了下头,说:“你好,先进来吧。”

    美女走进来,打量着院子,仰头看到二层三层微微皱了下眉。

    路圆满便将她带到103房间,推开门让她自己进去看,说:“这间是我们家条件最好的,厨卫、淋浴都有,地基打得高,冬夏都不潮,缺点就是没有暖气,租金相对比较高。”

    美女不由得看她一眼,似乎是在好奇她这做买卖的态度,直接把优点缺点一块说了。

    路圆满站在门口没进去,由着她自己看,心中着实很好奇她怎么会这个时间出来找房子,至于她的穿衣打扮……只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以前就遇见过省吃俭用把所有的钱都花在穿着打扮上的租户,只是她的气质雍容,这是装扮不出来的,能培养出这样气质的人,大多数都是条件优越,养尊处优,似乎不太可能会住在城中村简陋的房间中。

    但此时,这个气质卓越的美女正仔细打量着这套房子,时不时出声询问,看这样子,真的有租房子的意向。

    大概看了有十来分钟,美女才走出来,问路圆满,说:“房子我看完了,还挺满意的,租金是多少?”

    路圆满:“360一个月,电费一块零五分一度,另外村里每人每月收取20块钱的水费卫生费。”这样算下来,她一个月大概要在住上花掉400元左右,再加一点钱就可以去租个小一点的楼房了,不太有必要住这里。

    路圆满虽然心里头这样想着,但也不会傻到说出来,把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美女很痛快,没有砍价,直接说要签合同。

    路圆满:“咱们城中村租赁房子都是不签合同的,口头说好租金,如果有调整会提前通知,租金增长幅度大概是十块二十块这样,看村里其他家的情况,别人家涨,我们也跟着涨点,别人不涨,我们也就不涨。”

    因瞧着这美女是头一次来城中村租房子,就跟她多讲了些,路家河村还有其他一般的城中村都有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房东一般不会讲太多,默认你都是了解的。路圆满一般习惯丑话说在前头,对于那些对规矩叽叽哇哇的人,路圆满不太愿意把房子租给他,代表着他后期会有很多事情需要找房东。

    她喜欢这种爽快不墨迹的

    租户,事实证明,这样的租户除了交房租几乎不会有事情麻烦房东。

    美女听完了也没纠结合同的事情,问:“我现在交房租的话,等下可以搬过来吗?”

    这么急的吗?也是,要是不急的话也不会在马上就过年的时候跑出来找房子了。

    路圆满:“当然可以,这间房子前两天彻底打扫过一次,你直接住进来就行。”

    美女就露出了笑容。

    路圆满试探着问:“你现在住哪儿呢?”

    美女眼神一闪,说:“我现在住酒店。”

    路圆满:“你是刚从外地来燕市?”谁大过年的往外地跑啊?

    美女眼神游移,手指紧了紧背包带,说:“我的房子出了点问题,所以住到酒店里。”

    听着支吾的口吻,还有这带着一丝尴尬,不想人问的表情,路圆满就知道这里面有事。

    她有什么样的故事不关自己的事儿,只要别带来麻烦就行。

    路圆满“噢”了一声,说:“你要是定下来的话,我得帮你做个登记,这是西关村派出所的规定,要求房东要建立人员台账,对了,还有身份证我得看看,留个复印件。”

    西关村派出所正在宣传这项政策,只不过得要年后开始实行,不过这种政策对房东们一向约束不大。类似的政策年年说,但始终都没法真正执行起来,但路家人对租户一向都很谨慎,就怕招个通缉犯或者有潜在危险的人进来。

    “好”,美女答应着,从一直拿在手里的精美手包里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路圆满,说:“我有复印件,我搬过来之后就给你。”

    路圆满接过来,先是看了看身份证上的照片和本人核实,才看向文字信息,张萌,70年生人,跟程昱同龄,今年应该是虚岁28岁,苏省省会人。

    路圆满将身份证还给她,夸她一句:“照片挺好看的,跟本人差不多”,接着看似随意地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张萌接过照片,小心地放回到手包里,听到路圆满的夸奖笑了下,回答道:“我是做会计的。”

    路圆满:“我说呢,你身上有股子特别沉静的气质,公司离这里远吗?”

    张萌迟疑了下,说:“不算太远。”

    这是不想透露公司信息,这也正常,很多租户都把公司和生活严格分开,不想让邻居们知道自己公司在哪儿,也不想让公司和同事知道自己住在哪儿。

    但张萌很可能还有另外的心思,这就不是路圆满能知道的了,她也没追问。

    收了房租、押金,确认了电表数字,路圆满开了收条,又找了门禁卡和屋门钥匙给她,说:“院门白天一般都开着,晚上9点半以后关,关门了就得刷门禁卡进来。”

    路圆满又叮嘱几句大院里头生活的一些注意事项,才问她:“你东西多吗?”

    张萌一直在认真听路圆满说话,有新到一个陌生地方,很想融入进去的样子。

    “不多,只有两个行李箱。”

    路圆满又问:“你过年是在这边还是回老家?”

    张萌低下头,又看向103房间的方向,说:“我没有抢到回家的票,只能在这里过年了。”

    路圆满问她这个问题倒也不光是好奇,说:“村里的饭店、小吃店、日杂、超市基本上都关门了,你要是在这边过年,得想想过年期间吃饭问题怎么解决。”她瞧着就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做饭。

    张萌抬起头,很是诚挚地向路圆满道谢。

    路圆满指指自家住的屋子,说:“我们就住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说。”又指指自己小卖部的方向,说:“那边是我们家的小卖部,有方便面,榨菜、碗筷之类的,旁边那家是陈大娘的菜门市,这两天都不怎么进菜了,过年期间倒是不会关门,就卖卖大白菜、土豆这类好储存的。”

    张萌不到中午就搬过来了,以至于何秀红回到家后才发现103住上了人,跟路圆满不愧是母女,好奇心大起,两人猜测讨论着临近春节期间搬家,又不回家过年的原因,未免对103的邻居就多了很多关注。

    然后就发现,张萌搬家过来后,只出去了两趟,第一次是去了附近的大超市,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出租车一直把她送到门口,有电暖气,被褥、锅碗瓢盆、米面粮油干货之类的,有点在此安营扎寨的意思了。第二次是去圆满小卖部,买了好多挂面、方便面、火腿肠还有各种零食,然后她就回屋,一直没出来,屋里头安安静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好像也没有出门去上班,一直闷在屋子里,就还挺奇怪的。

    智睿科技大年三十这天的中午正式放假,老总程昱连同100号左右燕市本地职工纷纷纷赶赴燕市各地,去吃除夕的中午饭。

    程昱直接来了路家河村。

    在院门口正好碰见匆忙出去的张萌,擦肩而过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除夕中午饭吃得很简单,吃饭时,程昱想起刚刚那个女人,便问起来,听说是新搬来的住户便说:“我看她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路圆满一听赶紧让程昱快想。

    程昱绞尽脑汁地想,还是想不起来,便说:“大概只是见过一眼,印象不深刻。”

    “哪儿有你这样的,看见美女都记不住”。路圆满开玩笑地说。

    程昱笑:“我只对你印象深刻。”

    “油腔滑调的”,路圆满轻轻锤了下他的胳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吃完饭,程昱开车去机场附近,他订购了一批海鲜,今天下午抵达机场,他得去接货。他把公司今年新买的七座商务车给开回来了,路志坚和路圆满跟他一起去接货,何秀红留在家里准备年夜饭。

    程昱带回来的除了一箱箱的海产年货还有不少稀罕水果,像是热带水果榴莲、释迦果、芭拉之类的,好吃又好看。

    何秀红瞧着一箱箱的海货,心里头笑着,嘴上却还责怪程昱,“买这么多干嘛,咱们就四个人,怎么吃得完啊。”

    程昱笑:“阿姨,就是箱子大,东西没多少的。”

    为了给里面的海货充足的呼吸空间,箱子弄得很大,足够那只超大的帝王蟹在箱子里面张牙舞爪的。

    新鲜海鲜比较好烹饪,要么蒸,要么煮,要么生吃,晚餐时间摆上桌,就是一餐色香味俱全的海鲜盛宴。

    四人围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程昱觉得身心放松,心里头满满的,充实又幸福,和其他三人一样,脸上都带着同款笑容,互相道着新年祝福,说着吉祥话。

    何秀红再一次举起酒杯,说:“今年是小昱第一次跟咱们一起过节,以后每年咱们都一起过!咱们四个人都好好的!”

    三人连忙举起酒杯,程昱说:“

    只要叔叔阿姨不嫌弃我。”

    路志坚跟他碰杯,笑说:“不嫌弃,就等着明年后年给咱们家添丁进口了!”

    程昱迅速瞄一眼路圆满,将酒杯下移,比路志坚的酒杯矮了一些,碰杯之后,仰头喝下去。

    今天喝的酒是程昱带来的五粮液,清香醇厚,路圆满陪着抿了一口。

    四人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的,程昱的心从未如此踏实和满足。也不知道是爱屋及乌才令他特别喜欢路圆满的父母,还是因为他们就是自己小时幻想中父母的样子,总之,他太喜欢这三个人,太喜欢这家了,他想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起,永远享受互相惦念,把彼此放在心间,永远被偏爱、护短,无条件信任、维护的感觉。

    四人喝了一瓶白酒,路圆满只喝了一盅,剩下的三人平分,每人三两多一点,三人酒量都算不错,只算是微醺。

    收拾碗筷时,何秀红突然想起隔壁103的住户,说:“也不知道她晚上吃什么?这会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孤身一人在外,大过年的怪可怜的。”

    这栋楼里的租户除了103之外,全都走光了,大多数回老家过年了,还有一小部分由于各种原因没回家的也去投奔亲戚、老乡了,剩下张萌一个,就显得格外凄凉。

    何秀红想想,还是觉得不忍心,说:“我给她送点吃的去。”

    路圆满:“也行,那就送点熟食什么的,有卤牛肉、炖排骨,炸丸子、炸藕荷、炸豆腐之类的,她干吃也行,炖菜也行。”

    “给陈大娘家也送一些,让小果子吃上两口。”

    何秀红拿了干净的饭盒和筷子,捡了没动过的肉菜、熟食装了两饭盒,递给路圆满:“你去送。”

    路圆满接过来,叠放在一起,双手捧着。

    程昱在帮路志坚泡茶,用的是路圆满买的那套功夫茶具,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茶具间穿梭,有种很特殊的韵律感。路圆满不由得一直盯着看。

    路圆满抬头看见她手中的饭盒,问道:“干什么去?”

    路圆满头往隔壁点点,说:“给103的租户,还有小果子送点吃的去。”

    “稍等,我帮你撩门帘。”

    路圆满本来想说不用,自己就可以的,但话到嘴边又咽回

    去,笑盈盈等在门口处。

    看着程昱将沏好的茶倒出一杯推到路志坚跟前,而后站起走过来,擦着她的肩膀走到门口,伸长胳膊撩开门帘支起,让她从自己长臂旁边走过去。

    路圆满经过时,眼睛婉转地扫他一眼,轻拍他的胳膊。

    路圆满先去菜门市将吃的给陈大娘放下,又招来她的一番感谢,小果子手指头衔在嘴巴里,躲在陈大娘腿边,盯着饭盒使劲儿看。

    “小果子,好好吃饭,来年长得壮壮的!”

    从小卖部后门穿回来,路过103房间,灯光从拉得严实的窗帘里露出来,路圆满站在门口停了两秒钟,屋里面静悄悄的,像是没人住似的。

    路圆满敲敲门,同时声音适中地喊道:“张萌,是我,小房东。”

    “稍等。”

    就在路圆满以为里面真的没人时,里面传出张萌的声音,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

    张萌打开门,看了路圆满一眼,微笑了下,态度友好地问:“有事吗?”

    张萌身上穿着厚厚的睡衣,外面又批了件外套,脸色有些苍白,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头发还有些凌乱,饶是这般的家居的装束,她那身优雅沉静的气质却丝毫未变。

    一股子浓浓的方便面味从屋子里传来。

    路圆满将手上的饭盒递过去,说:“给你拿了点家里做的一些熟食,都是没有动过的。”

    张萌目光这才落到饭盒上,立刻不知所措又带着些欢喜、感动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怎么好意思,不用的,不用的。”

    她大概是有些不善言辞,来回就重复着这两句,脸上的表情倒是被路圆满看得清楚,就是想收又不好意思,不收就怕辜负别人一片心思的纠结。

    路圆满便笑了下,将方盒往她手里放,说:“拿着吧,都是我妈自己做的,挺好吃的。”

    张萌眼睑垂下,看向两个饭盒,饭盒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里面码放得整齐的食物,阵阵香气散发出来,张萌不由自主地咽口口水,咬咬嘴唇,说:“谢谢你和你妈妈,进来坐,我把饭盒还给你。”

    路圆满没进去,喊道:“你把饭盒腾出来给我就行,不用刷。”

    张萌答应着好,路圆满还是听到了水龙头打开的

    声音。不一会儿,张萌将两个擦干净的饭盒用袋子装着还了回来,同时而来的还有一盒包装精美的糖果。

    “我的一点小心意,请不要拒绝。”

    瞧着张萌这一副坚决样子,路圆满只好说:“成,谢谢了。”

    路圆满将饭盒和糖果递给何秀红,说:“我瞧着咱们给她送吃的可能是给人家造成负担了。”

    何秀红看着洗干净又擦干净的饭盒,又看看全是外国字的糖果,说:“是个讲究人。”

    晚间,家里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零食、水果,热气腾腾的茶水,外面时不时响起震天的鞭炮声,小孩子嬉嬉闹闹挨家挨户串门讨糖吃。

    何秀红听到孩子们的声音便赶紧把空运的水果零食藏起来,说道:“齁贵的,留着咱自己吃,这群小崽子都是没良心的,给他们好吃的也吃不出好来。”

    一波十来个孩子,都是七八岁的,呼呼啦啦来,一人装了一兜子花生、瓜子、糖走了。何秀红关好院门,才将那些好吃的重新找拿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吃。

    又拿起一枚绿油油的长得像佛头一般都释迦果左看右看,很怀疑这个丑丑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

    程昱看着何秀红女士直笑,路圆满推推她,“笑什么?”

    程昱朝她摇摇头,鼓励何秀红尝一尝。

    何秀红切下一块,小心咬了一口,眼睛立时一亮:“好吃,你们赶快尝尝!”

    晚上8点钟,春节晚会开始,看晚会看到11点多,路志坚就拉着程昱去放炮。

    要说程昱来家里过年谁最高兴,那肯定是路志坚,程昱来了后,他有伴了,终于有人陪他一起放炮,为此,他专门去花炮代销点买了鞭炮、花炮、钻天猴等。

    11点多时,整个路家河村都被花炮的声音包围了,欣赏完自己家的花炮,看着时不时升上天空的璀璨,路圆满便提议:“咱们去楼顶看放花吧?”

    何秀红摆摆手:“你们去,我不爱看,给你们包饺子去。”

    何秀红不去,路志坚也不去,于是路圆满就拉了程昱的手,沿着焊在楼体外的楼体上到了三层楼的楼顶。

    程昱还是头一回到上面来。一上来便感觉到比下面大了几倍的风,吹得发丝乱舞,但很奇怪的是,

    打在身上却并不觉得冷。路圆满扶着栏杆,笑着手指着远方的天空让程昱看。

    程昱自后面抱住路圆满的身体,帮她挡风,两人一起望着一朵朵美丽的花炮钻上天空,绽放出不同颜色的,绚丽的图案,和幽蓝天空中隐约闪烁着的几颗璀璨星子交相辉映。

    整个路家河村和西关村的小片区域落于眼底,万家灯火,芸芸众生,安心、平和。

    “好看吗?”路圆满搓着程昱在自己腰间相扣的双手问着。

    空气中都是硝磺的味道,程昱吸了下鼻子,说:“好看。”

    “冷了吧?咱下去吧。”路圆满两只手都盖在程昱的手上。

    “不冷”,程昱搂住路圆满的胳膊又紧了紧,让她无缝地贴在自己身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说:“再待一会儿。”

    两人静静地待着,看着烟花,感受着彼此,像对老夫老妻一般,直到何秀红在楼下高喊着让他们下来,两人才手拉手走下来。

    何秀红睨他们一眼,瞧着他们冻红的脸,快要流出鼻涕的红鼻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在楼顶上待那么长时间,你俩是不是找感冒?赶紧喝点红糖水缓缓!”

    程昱吸着鼻涕讪讪地笑。

    等手脸暖合过来,喝了姜汤,程昱找到手机,到门口给金鑫打了个电话。

    这么多年了,大年三十晚上总要见个面或者给彼此打一个电话的。在金鑫看来,是程昱一直在拽着他走,但在程昱看来,他从金鑫身上看到了努力的力量,何尝不是一种反向的激励。

    他和金鑫,是知己、兄弟、朋友又是亲人。

    电话等一会儿才被接听,一阵儿的喧嚣嘈杂后才传来金鑫的声音:“兄弟,过年好!”

    程昱也跟道了声过年好,问他在哪儿。

    金鑫换了个安静些的地方,回答道:“我在港城,梅芳芳举办的游艇Party上,你第一次在老丈母娘家过年,感觉怎么样?”

    程昱笑了声,说:“很好,让我有归属感。”

    金鑫哈哈的笑,说:“那就赶紧搞定路圆满,让她早点嫁给你!”

    程昱:“正在努力中。”

    两人也没聊几句,互相问候着新年快乐,知道彼此都不孤单便就放心了。!

    第46章 怪事

    吃了大年三十的饺子,直到《难忘今宵》的音乐响起,四人才打着哈欠准备去睡觉。

    程昱今晚留宿在路家,路圆满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下,让给他住,路圆满则把原本当成储物间的侧卧收拾好了,住在那里。

    程昱躺在路圆满的床上,在柔软的床垫上滚了几滚,又将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地嗅闻着,感觉自己被她的气息包裹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热,心潮澎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好似只是眯了一觉,又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

    程昱看看表,才凌晨五点多,路圆满说有人放炮就说明这家要吃饭了,才五点多就吃早饭了吗,程昱迷迷糊糊地想着,又睡了一觉,到7点多才醒来。

    程昱洗脸刷牙、洗澡换衣服,整理好了去了正屋,何秀红和路志坚都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包饺子,面和饺子馅都是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只需要擀好饺子皮再包上就行。

    程昱连忙来到厨房,端正站好,恭敬地分别给何秀红和路志坚鞠躬行礼,“阿姨过年好,叔叔过年好!”

    何秀红和路志坚乐得合不拢嘴,受了他这一礼,说:“你也过年好!”

    何秀红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挂着的干净毛巾上擦了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程昱,说:“这是我和叔叔给你的压岁钱。”

    程昱一怔,但马上就笑了起来,双手接过,捧在手里,说:“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我会好好用的!”他将厚厚的红包妥协地放在衣服里兜,准备洗手帮着一块忙活,他虽然不怎么会包饺子,但因着左右手协调性好,饺子皮擀得很不错,又快又圆。

    何秀红忙说:“不用你,咱四个人的饺子我和你叔叔一会儿就包完,你去扒两头蒜,用蒜臼子砸碎喽,等会儿就着饺子吃。”

    程昱得令,便去找蒜扒蒜,时不时往侧卧室方向看一眼。

    路圆满住的侧卧卧室门关得严实,等了一会儿,房门打开,路圆满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突然间看到程昱,迅速看了眼身下的衣服,缩回到屋里去,一会儿后,换好衣服才又出来。

    “妈妈过年好,爸爸过年好!”又转向程昱:“你也过年好!”

    程昱

    对着她笑,“过年好。”

    何秀红从裤兜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红包拍到路圆满手心里:“你也好。”

    “这么厚啊”,路圆满将红包打开,露出一沓蓝色的百元钞票,大略地数了数,“1千块呢!给我翻倍了。”

    何秀红:“是啊,你今年订婚了,是大姑娘了。”

    路圆满嘻嘻笑着将红包放回自己的房间,去洗手间洗脸刷牙出来,盯着程昱仔细瞧了瞧,问:“没睡好,择席了?”

    程昱摇摇头,说:“昨天太兴奋了,躺在床上睡不着。”

    路圆满自动理解成了他是因为跟自家人一起过节才兴奋的,并没多想,说:“这边太吵了,等吃完早饭,你回锦绣家园补觉去。”

    程昱笑:“好”。

    何秀红一边熟练地捏饺子,一边说:“等我带着你们出去拜完年再走。”

    吃完大年初一的饺子,留了路志坚自己在家招待来拜年的,何秀红带着路圆满和程昱去村里拜年,本来以何秀红女士的辈分,是可去可不去的,主要带着程昱去。

    像程昱这样,刚订婚就整天黏在路家,过年也在女方家里一起过的,并不多,但因为路家就路圆满一个孩子,这种情况就可以理解,因为程昱的人才相貌和财力,谁也没把他往上门女婿上面想。

    古往今来当上门女婿的几乎都是找不着媳妇的,要么穷,要么丑,要么有啥缺陷。程昱又有钱又英俊还是华清大学毕业的,他没有理由当上门女婿,要是非找出个理由,就是人家太稀罕路圆满,爱屋及乌,愿意跟着女方父母一块过,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就更没什么可褒贬的了,那是路圆满的本事。反正不管村里人是是羡慕还是嫉妒,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其实这几家长辈程昱都见过,因着辈分太高,男方没有相应辈分的陪同,为了尊重男方,这几位在订婚礼当天都没有出席,订婚宴之前何秀红、路志坚就带着路圆满和程昱两个带着礼物上门去拜见过了。

    何秀红之所以陪着还是要说明她对程昱的重视。

    程昱在这几家都受到超高规格的待遇,拉着手不让走,一定要留下来吃饭,还是何秀红说还要去别人家拜年才让离开的。

    从小姑家出来后,程昱的脸都笑僵了,他

    伸出手揉了揉脸颊。

    今年因为有程昱在,落在路圆满身上的注意力少了许多,路圆满想起刚刚程昱发窘地享受着长辈的关怀,就又笑起来,打趣地问他:“程总,这样的交际烦不烦?”

    程昱将手放下,说:“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很有趣。”

    路圆满:“年年都来一次,你可能就不觉得有趣了。”

    何秀红没插嘴,由着两人说话,笑呵呵地看着。

    回来时特地往103看了一眼,窗帘依旧拉着,看不见里面。本来早晨吃饭时何秀红还想着要不要给张萌送盘饺子,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屋里多了好多人,路松一家,路敏,小姑家的表弟,还有村里亲戚关系比较近的几个小辈,或坐或站,有的在吃东西,有的在聊天。

    路志坚本来话就少,跟这些小辈更没啥可说的,在一边摆弄着他的茶具。

    何秀红一回来,小辈们七嘴八舌跟她道着过年好。

    何秀红乐呵呵地:“好好好,都好,你们等着,给你们拿红包去。”

    何秀红拿了一摞薄薄的红包来,依次分发,说道:“还是老规矩,上班的不给。”

    她将最后一个红包塞给玲玲,崔新红说:“妈咋教你的,还不快说谢谢二奶奶。”

    玲玲就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

    何秀红笑着说:“不用谢。”

    崔新红将红包从玲玲手里要出来:“妈给你保管着,省得丢了。”她拿过红包,偷偷打开看了一眼,看见两张十块的,颇为满意地将红包揣进怀里。

    小姑家上高中的小表弟白星光上次订婚宴上给程昱捧过兑了水的酒,在这些人里算是跟他比较熟悉了,这会儿凑到程昱面前,有些拘谨地问他,“姐夫,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考上华清大学的吗?”

    程昱笑:“想考华清大学?”

    小表弟点点头,说:“要是考不上华清,燕大也行。”

    室内立时安静,大家的目光被他这句话吸引,全都看了过来。

    “呦,没瞧出来你这么大志向呢,你那成绩要是能上华清、燕大,我在就是大学生了!”路松哈哈笑了两声后嘲笑道。

    小表弟有强大的自信心,没理他。

    程昱说:“上课认真听讲,大量的做题,我高中三年除了吃饭睡觉,全都在学习。”

    小表弟挠挠头,正要说话,路松又插嘴,“人家全部时间在学习,你全部时间都去游戏厅、听音乐,追星了吧,小弟,不是我说你,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啊,老老实实跟大哥我似的,上个技校学门手艺,挺好。”

    路敏就打了了路松一下,小声说道:“不会说话就闭嘴,嘴巴这么欠,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干嘛。”

    崔新红不乐意了,一下子把路松拉到自己身边,朝着路敏说:“他是你哥,咋能张口就骂,抬手就打!”

    路敏直视着崔新红,“那是因为他干了该挨打挨骂的事儿。”

    崔新红火气:“你哥就是真干了,也轮不到你来教训。”

    大初一的,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在自己家里吵起来,路圆满赶紧打圆场,挎着路敏的胳膊拉到一边,笑着说,“你别生气,大哥那人就是爱开玩笑。”

    路敏胸脯起伏,说:“我知道,可是开玩笑也得有度,他总是这么没有分寸!”

    路圆满:“他平时跟小弟开玩笑开惯了,小弟是识逗的,不会往心里去的。”

    路敏吐口气,说:“那个崔新红最讨厌,路松跟他在一块,学不到什么好的!”

    路敏跟她妈一样,就没看上过崔新红,又因着上回崔新红偷摸把娘家妈带来当老太爷的事儿,更是瞧不起。

    他们两个之间的明争暗斗,路圆满再清楚不过,她安慰路敏:“人家夫妻两口子过日子,冷暖自知,你又不经常回来,管他们呢。”

    路敏:“是啊,将来我嫁出去,就更管不着了?”

    路圆满一听,感觉她在暗示什么,忙问:“敏姐,你谈男朋友了?”

    路敏眼睑微垂,脸上露出娇羞神色,说:“他年前跟我表白了,不过我还没答应他,说要先考虑考虑。”

    路圆满有些惊喜,忙问:“他是干什么,帅不帅?”

    路敏抿抿嘴唇,说:“比普通人好看一点,是我的顶头上司。”

    “哇哦,办公室恋情啊敏姐,啥时候让我们看看呗。”瞧这样子,不用问也知道路敏对人家也很有意思。

    路敏眼神转向旁边,想了想,说

    :“要不这样,你先帮我把把关,我再决定答不答应他。”

    她妈整天和二婶在一起,二婶家里的事儿她妈基本上都知道,没事就爱跟她唠叨这些,她听说了路圆满曾经屡次劝阻孙佳的事情,她妈当时感叹:“好心当成驴肝肺,白辜负大满,活该!”

    这个堂妹虽然年纪比自己小,但大概是遗传了二婶的基因,看人、看事都比自己要强得多,她虽然很喜欢那个人,收到表白时也非常欢喜,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心里头总有丝丝不安,所以被他表白时,明明那么激动,但还是没有当时就答应,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但是要让她说那人哪里不对,她真说不出来。她怀疑自己是暗恋成真,产生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路圆满不知道路敏这些七里拐弯的心思,立刻答应道:“好啊。”

    路敏又叮嘱她,“别和二婶说,先保密。”

    二婶知道了,她妈,她小姑就都知道了,她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大年初二,程昱开车带着一家三口去庙里烧香,头香是肯定抢不到的,好多人半夜就来门口排队,他们这还是头一年来,又都不是虔诚的信徒,就是应景凑凑热闹,给菩萨上柱香,保佑来年一家老小平安顺遂。

    大年初三、初四去逛庙会,燕市城里有几处传统庙会地,各有风格特色,民俗表演加上摆摊的、卖小吃的,一逛多半天,很有意思。

    初五俗称“破五”,过了初五,年就过完了,过年期间的禁忌,比如不能往出倒垃圾之类的就可以解除了。

    初五晚上,陆续就有租客开始返回路家河村,但要达到平时的繁华、喧闹得到过了正月十五以后。

    初六这天,路敏的追求者从老家回了燕市,给路敏打了电话,约她出来见面。

    路敏让路圆满陪她一块去,想了想,又问路圆满:“程昱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让他也来?”

    路圆满问了程昱。程昱很乐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立刻便答应了,开着车接了两位女士去了约会地点。

    约会地点定是这位追求者选的,定在路敏工作的城东区,公司附近。

    路敏顺便收拾了行李,准备今晚住公司宿舍,明天

    直接去上班。

    两人约的是5点,三人抵达约定地点时是4:50分,追求者选的餐厅档次很高,颇有些小资情调。

    餐厅里人不多,路敏一下子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男人,碰碰路圆满的胳膊,示意她看过去,“就是他。”

    路圆满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便看见了一位身穿浅粉色鸡心领毛衣的男人,这种颜色,一般的女孩子都不敢穿,会显得特别俗气,但穿在这个男人却特别好看,因为他太白了,路圆满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人,而且他的白不是白纸那种惨白,而是白里透粉,桃花瓣一般的颜色。

    这样的肤色,太引人注意,以至于让人忽略掉他的长相,他的五官不难看,但也不算太帅,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他这普通的长相,配着那样的肤色,硬生生地让他能被称上一句“帅哥”。

    “他可真白!白得发光。”路圆满不由得赞叹,她在普通人里,算是白净的,又一直坚持去美容院,皮肤状态很不错,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就不够看了。

    路敏笑了下,朝着看过来的男人挥挥手,说:“他祖母是俄罗斯人,他是混血儿。”

    路圆满:“难怪。”

    男人已经站起来,跟路敏打招呼,“路敏,这里。”等路敏走得近了些,又跟她道着,“新年快乐。”

    路敏微笑着跟他挥挥手,走到近前,“董昭,你也新年快乐。”

    董昭的视线转向路敏身后,礼貌地点了下头。

    路敏往旁边侧了侧,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妹路圆满,她的未婚夫程昱。我东西比较多,他们送我过来的。”

    董昭嘴角牵出一个笑容,浮在脸上,说:“你们好,我是董昭。”

    路敏电话里说了会带人过来,但没说要带谁。

    董昭是有些不高兴的,路敏明明知道约她出来的目的,却还要带人过来。他看了看路圆满,又看看程昱,忽然就悟了,脸上的笑容便真诚了许多,连忙招呼几人坐。

    四个人,正好俩俩对面。

    董昭给每人倒了杯菊花茶,笑着说:“我提前点好了,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杭白菊加了冰糖,很适合干燥的北方。”

    三人都很给面子地端起杯子来喝了口,夸奖菊香浓郁。

    趁着路敏和董昭聊天,路圆满不动声色地观察斜对面的这个男人。

    鸡心领的毛衣里没有穿秋衣或者衬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梳着富城头,两边头发服服帖帖,眉毛整齐得过分,一丝杂毛都没有,应该是精心修过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道。

    这是个非常讲究,过得很精致的男人,路圆满在心里下定结论。

    董昭声音温柔,语调温和,在和路敏说话时,还注意到程昱的杯子里的菊花水只剩下一半,端起水壶准备帮他续水。

    程昱没用他帮自己倒,而是将水壶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董昭微笑:“不用谢”,眼神在程昱手上、脸上、身上停留了几瞬,才转回到路敏身上。

    那样的目光令路圆满非常不舒服,她拉过程昱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握住。

    程昱不解但很愉悦地对她笑。

    路敏和董昭接着刚刚的话题聊,开始聊老家和燕市过年习俗的不同。

    董昭是个很健谈的人,路敏说什么话题,他都能很快跟上思路,他能关注到对方的情绪,不抢话,不动声色地恭维,能令和他聊天的人感觉非常愉快,觉得他博学,引为知己。

    路敏脸上就带了红,眼睛闪烁发光,眼神里带出了充满崇拜的爱意。

    这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人,他的话语、动作好似都在表达着对路敏的爱意,但路圆满却感到了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

    路圆满的目光从路敏脸上转到董昭脸上,从嘴角移动到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

    路圆满忽然明白违和感来自于哪里了,是眼神,任谁看到路敏看向董昭的眼神,都能明了她对眼前这个人的情意,可以用含情脉脉来形容,但董昭看向路敏的眼神,冷静、平和甚至于冷漠。他的眼睛看向路敏时,跟看桌子、看杯子没有任何区别。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打断了路敏和董昭正浓的谈性,也打断了路圆满的遐想。

    董昭将菜单递给路敏,笑着说:“女士优先。”

    路敏又把菜谱让给路圆满,“你俩点。”

    路圆满摆摆手,“姐你点吧,我俩都不挑食。”

    路敏:“行吧,那我就点了,点了你们不爱吃

    的可别怪我。”

    董昭:“不怪你,你点的我都爱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董昭有了偏见,这句温柔的情话听在路圆满耳朵里,就像是吃了一块冷了肥肉,卡到了嗓子眼里,又凉又腻,浑身不舒服。

    路圆满又看向董昭,这次被董昭察觉到,立刻看过来,对着路圆满温和一笑,而后目光落在旁边的程昱身上,多停了几秒后,才缓慢离开。

    路敏对这家餐厅还算熟悉,点了几道自己觉得好吃的菜,服务员报了一遍菜名,路敏点点头,说:“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再点,今天这顿我请,一是帮董昭接风,二是谢谢妹妹、妹夫跨了大半个城把我送回来。”

    董昭忙说:“不,我请,是我把你叫出来的,我和两位都是第一次见面,正好尽尽地主之谊。”

    路敏正要说话,便被路圆满碰了下胳膊,说:“姐,刚路过时我看见这边有新开的楼盘,你怎么不让大爷大娘在这边给你买套房子呀?也就三十多万的样子,你就别住宿舍了,住自己家多好啊。”

    路圆满说完,不动声色地扫了董昭一眼,董昭笑吟吟地望着路敏,眼神几乎没有波动。

    路敏笑了下说:“我们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要是给我买了房,崔新红非得闹翻天不可。”

    路圆满说这句话的用意本来也不是撺掇着路敏买房,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董昭却开口了,说:“我在这边买了套房,要是想了解楼盘情况,我可以帮你。在这里买房升值空间很大,就目前持续走低的利率来看,把存款变成固定资产要合算得多。”

    路圆满可以肯定了,这人不是冲着钱来的。不是图钱,难道图色?路圆满转头看着自家堂姐,路松和路敏的长相都随了大娘张翠环,在女生里算是中等的个人,相貌可以称得上是清秀,但绝对不是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这两种情况都排除,还有一种可能,图户口,路圆满又马上把这项给否定了,如今在燕市买套房就能解决户口,董昭既然在这里买了房肯定就已经是燕市户口了。

    不图钱不图色不图户口,却伪装成特别喜欢路敏的样子,这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错了,因为路敏让自己帮着把关,所以下意识地把董昭假想成了一个坏人,

    带着放大镜在他身上找毛病?

    路圆满想不通,她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程昱也站起来:“我陪你去。”

    路圆满就习惯性地挎上程昱的胳膊,跟服务员问了洗手间的位置。

    洗手间在饭店外面的商场里,这栋商场还没有恢复往日的繁华,好多店铺都关着,人很少。

    路圆满跟程昱把自己对董昭的怀疑说了,问他:“你觉得他怎么样?”

    程昱通常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轻易下结论,但路圆满问了,他便回答说:“虚,看不透。”

    路圆满立刻搂紧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是吧,是吧,我也觉得是。你看看我。”

    程昱歪着头,笑着向她看过来。

    路圆满笑容更大,仰头踮脚在他下巴上迅速亲了一口。

    程昱看她的眼神才是男人看着心爱女人的眼神。

    两人返回时,已经开始上热菜了。

    路敏有些责怪地说:“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圆满回答:“洗手间有点远。”

    董昭微笑着说:“没关系,坐下来吃饭吧。”

    路圆满越瞧他的笑容越觉得假,好似带了副面具。

    吃完饭,几人在饭店门口分开,程昱和路圆满开着车送路敏去宿舍,董昭则单独回家。

    路敏有话想和路圆满说,但碍着程昱在,一直没开口,等到了宿舍楼下便邀请路圆满去参观自己的宿舍,路圆满也有话要跟她说,自然就答应了。

    程昱便很有眼力价地说:“我在车里等你。”

    路敏的宿舍在2楼,是个带有卫生间的大开间。一进屋,路敏把行李放下,便迫不及待地问路圆满:“你觉得他怎么样?”不等路圆满回答又急急地说:“你们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又趁机跟我表白了,说是喜欢我很久了,想和我结婚什么的。”路敏有些羞涩地抿了下嘴唇,说:“我还是没有答应他,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孙佳那件事给路圆满很大的打击,让她明白出于善意去提醒、帮助别人,有可能会收获一个“狗拿耗子”的评价,但随即又自己想通。路敏和孙佳不是一样的人,路敏有思想、有主见,她是自己发现了不对劲儿,但太喜欢董

    昭,身为局中人,堪不破这其中的门道,所以才寻求自己的帮忙。

    那么自己就要给出自己真实的意见。

    路圆满清了下嗓子,说:“敏姐,这只是我的主观判断,可能跟实际情况并不相符,如果说的你不爱听,别因此迁怒我。”

    路敏点头,说:“我不会的,没关系,你说吧。”

    路圆满:“这个董昭给我的感觉城府挺深的,你跟他聊天时,看似他在附和你,但我觉得你是在跟着他的节奏走。”

    路敏低头沉思一会儿,说:“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是我的领导,我是他一手带起来,他在工作中也是这样,引导着我们按照他的思路去处理问题。”

    路圆满也讲不出这样到底有没有问题,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她没有反驳路敏的话,接着说:“还有,我觉得,当然是我个人感觉,他看你的眼神……”

    路圆满是直,但不傻,知道这话说出来是很伤人的,她没有说下去,用手势和表情让路敏看明白。

    路敏目光缩了下,说:“你的意思是,他并不喜欢我?”

    迎着她的目光,路圆满硬着头皮点了下头,又连忙解释:“这只是我的感觉,我也没什么经验。”

    路圆满本来想说自己的感觉可能不一定准确,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但我想,我的感觉是对的,他看向你的眼神很平静,那不是面对许久不见爱人的眼神。不应该是冷静、冷漠的,应该充满了炽热和喜悦才是。”

    路敏目光极速收缩着,呼吸急促,起身站到窗边。

    路圆满没有打扰她,在椅子上安静地坐着。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路敏才转过身来,语音发颤,“谢谢你,大满。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不安了。”她深吸口气又呼出,连续两次之后,她坐到路圆满身边,眼眶微微泛红,说:“我搞不懂他是为什么,以他的条件,根本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为什么要骗我说喜欢我,还说要跟我结婚呢?”

    路圆满摇摇头,她百思不得其解,恐怕只有董昭自己才知道原因。

    路敏:“他应该不是想玩弄我的感情,他跟我说,如果我同意,就尽快领证结婚,生个孩子。他跟我说这些时,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真是扑朔迷离。

    路圆满问出自己更关心的问题,“那你还会同意和他在一起吗?”

    “肯定不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骗我,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接受,虽然我喜欢他,可我不能接受这种欺骗的,伪装的感情。我有种被愚弄了的感觉,我快气死了大满。大满,你说,他到底是图什么?我们公司不止一个女孩子喜欢她,他为什么来撩拨我?”她说着,又自嘲地笑了声,“也是,喜欢他的这些女孩里,他跟我接触最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路敏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终究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喉间轻响,仰起头来,努力眨着眼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到底图什么呢?”

    路圆满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别生气,不值得。他就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以后肯定会遇到互相喜欢,真心相爱的人。”

    路敏揉揉眼眶,“是的,不值得,我就难过这一会儿,明天就好了。”

    路圆满相信路敏能做到,她一向是个有意志力的。

    路敏是路家河村头一个考上外国语大学的,她坚信着读书改变命运,虽然天赋一般,可愣是靠着勤学苦读取得了好成绩,后来,便是占地补偿款下来,家里头一下子脱贫致富奔小康,她依旧努力学习,真正的贫贱不能移。

    路圆满又拍拍她的后背,说:“我相信你。”

    路敏转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些苦涩的笑,说:“大满,谢谢你。”

    回到程昱车上,路圆满心情有些低落。

    程昱发动车子,看了下她的表情,问她:“是回家还是在城里逛逛?”

    路圆满:“回家吧。”

    程昱应了声好,路圆满便忍不住地问:“你说董昭到底是图什么呢,他年轻、家庭条件好,个人条件好,不愁找不到女朋友,不图路敏的财、色、户口,到底为什么要骗她呢?”

    程昱认真地帮她想了想,说道:“也许他认为路敏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路圆满:“说得通,但不至于啊,董昭就能肯定以后遇不见喜欢的人了,早早结婚图什么?”她靠在副驾驶座椅上,说:“算了,想不透就不想了,反正路敏是不可能跟那个董昭

    好了,不管他是什么目的都注定没法得逞。”

    程昱笑,问路圆满,“路敏没生你的气吧?”

    “没有”,路圆满听懂了程昱话中的戏谑之意,一下子从低落的情绪中脱离出来,说:“不得不说,还得是我们路家人,路敏她早就意识到董昭的不对,就是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我一提醒,她就明白了,没因为我说了实话而迁怒于我。”

    路圆满很是欣慰。

    程昱笑:“可见,这世上还是明理、知好歹的人多。”

    程昱明天就要上班了,路圆满只让他送到村口,便叮嘱他回锦绣家园的家里去好好休息。

    程昱很是不舍,抱着他亲了好一会儿,才放她离开。

    回到家,便看见了3号楼102的租客王丽。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丽穿了身新衣,有阵子没见,脸圆了不少,何秀红陪着她坐着,正热情地让她吃水果。

    王丽笑着,浑身带着股子过年的喜庆劲儿,说:“下午回来的,我妈听说我受了叔叔阿姨和你的不少照顾,让我拿来家里自己做的特产给你们,都是自己家做的,干净卫生,你们别嫌弃。”

    路圆满便看见了茶几上放着的腊肉、菜干之类的,忙惊喜地凑过去看,说道:“太好了,我们家人都最欢吃这些,谢谢你爸妈给我们准备这些,也感谢你大老远的给我们背过来!”

    何秀红立刻接口笑着说:“是啊,替我谢谢你爸爸妈妈,等什么时候来燕市,我请她吃饭!”

    将王丽送走,何秀红笑呵呵地将腊肉、菜干放起来,说:“这些肉真不错,都是自家宰猪做的,人家自己都未必舍得吃,给咱们拿来这么多!”

    “妈,我之前也经常给她送些吃的,大不了以后再做好吃的多送点,有什么难处咱们帮一帮。礼尚往来嘛。”

    何秀红就是这样,你对我不好,我肯定对你更不好,你对我好,我就加倍对你好,从不肯欠人家的。

    “行,我觉得这小姑娘不错,长得好看又会说话会来事,要不给她介绍个对象?王丽在咱家住了好几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了,咱村里没对象的小伙子不少,我听着有几家的意思,不拘着本地还是外地的。”!

    第47章 情人节

    城中村小伙子找对象有点尴尬,本村年轻男女比率严重失调,男多女少,本村的姑娘眼光偏高,都想找城里的,找文化程度高的,看不上本村的小伙子。本村小伙子普遍学历不高,中专、技校毕业的就算不错的了,极少有大专生和本科生,择偶范围比较窄。

    本村小伙子的条件对本村姑娘来说不咋地,但相对于很多外地姑娘来说,却是极好结婚对象。

    路圆满:“妈,你想做媒?做媒可不是个简单事儿。”

    何秀红:“也不算做媒,就是想着这个事儿,看哪个小伙子合适,就给牵个线,让他们自己去谈,谈不谈得成咱们也不掺和。”

    路圆满点头:“这样行,当媒人太麻烦。”

    何秀红心里头已经开始盘算村里头适龄且没结婚没对象的小伙子。

    “小四子咋样?现在是治保队的副队长,也算个小领导了。”

    治保队队员是全职性工作,在村里领着一份不算太高的工资,小四子有时候看着吊儿郎当的,人也有点懒散,但不算是个坏孩子。

    “等我哪天碰见王丽,问问她的意思吧,好多女孩子不愿意找比她学历低的,小四子初中毕业,我怕她看不上。”

    “也是,别咱们一番好心反而让人家不高兴。”

    有句俗话说得好,媒人给你介绍的对象是什么条件,就代表着你在媒人眼中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这媒要是做不好,特别容易得罪人。

    正月十五这天,正当大家伙都在准备欢度元宵节时,路家河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停电了!

    是从凌晨开始停的,有人半夜拉灯准备起夜时,发现自家的灯不亮了,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普通的停电,可是早上起来,还是没有来电,左邻右舍互相询问,发现整个村都停电了,再问一问,发现西关村很多地方都停电了,中午时,依旧没来电。

    何秀红连冰箱都不敢开,唯恐里面储存的肉食化掉。

    何秀红跟路圆满唠叨:“要是下午还不来电,咱们把冰箱里的东西捣鼓到程昱的冰箱里。”

    家里有程昱家的钥匙。程昱想让他们按照之前的预想,在院子里的小菜园子里搭建大棚,可何秀红左思右想,觉得露天种菜勉强算

    是风景,要是再搭建个大棚,从屋里头望去灰蒙蒙的一片,阻挡视线,太煞风景,糟践了这么好的居住环境,大棚肯定就不能搭了。

    他们不搭大棚了,程昱还觉得挺可惜的,还打算找朋友问问,有没有玻璃搭建的大棚,这样既不影响美观,也能实现冬夏都有菜吃的梦想,不过被路志坚给劝阻了。

    大棚虽然不搭了,但程昱也没把钥匙收回去,说是放在这里当备用钥匙,万一哪天忘带钥匙了,还能回得去家。

    这其实这是个借口,代表着程昱的信任和彼此关系更进一步。

    何秀红唠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烦,一想到还没来电心里头就没着没落,她干脆去了电工家。电工脸色铁青,抻着一张脸坐在自家门口,一看见她,没等她问,便没好气地说:

    “咱们这边的电缆昨天晚上被一帮子小兔崽子给偷了,已经报警了,电力局正在抢修,最快也得明天了。”

    何秀红一愕,赶紧问:“那帮人抓到了吗?”

    电工站起来,掐着腰,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指着虚空处骂了好几句脏话,说:“早晚能给抓住,这帮子缺了大德的王八蛋,电缆多少钱,废铜多少钱!国家花了这么多钱给弄起来了,都让这些王八蛋给毁了,等抓到他们,就应该把他们吊起来打!”

    电缆里面是非常粗的铜丝,偷电缆的将电缆剪断偷回去后,将外皮剥了,按废铜卖,这无疑是一种买椟还珠的愚蠢行为,派出所对于偷盗国家资产的人一向不轻饶,但还是有贪小利、不劳而获的人会铤而走险。

    供电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恢复,这些偷窃电缆的贼不知道被路家河村的村民们咒骂了几轮,如果咒骂真能伤人,那些贼恐怕会早已经千疮百孔。

    不过他们也没有得意太久,不到三天,西关村派出所的民警们就把这群偷电缆的贼给抓到了,采用的还是比较简单的守株待兔。敢收这种“赃物”的废品收费站也就少数那么几家,都在警察的掌控之中,只要他们来这里卖废铜,就会立刻被逮捕。

    这些小偷里面,还有个住在路家河村的,就是曾经和路松一块耍钱的耗子,路松怀疑自己是被耗子举报才因为赌博被警察抓起来了,但因为没有证据,耗子自己也不肯承认,除了不再和他往来之外也

    没其他办法,这次听说耗子被抓起来了,顿时有大仇得报之感。

    据路培树说,根据耗子的情况,他除了要被罚款之外,起码得判2-3年的刑。

    路松咬牙切齿:“活该,恶有恶报。”

    张翠环点着他脑袋说:“你再不干经,跟那帮人瞎胡混,早晚也是捧窝窝头的命!”

    自从崔新红出了幺蛾子,路松又在爬出所蹲了一宿后,张翠环对自己这个大儿子越来越没好气。

    路松早就不玩牌了,也不跟那拨人混了,他委屈得很,忙为自己辩解着,说:“哪儿有当妈的不盼着自家儿子好的!”

    张翠环:“我盼着你好你就能好?我当初那么反对你娶崔新红进门,你咋不听呢?少废话,把这个月该还你老娘的钱还回来!”

    几家欢乐几家愁。

    路松为着耗子快意得很,耗子的父母却哭天抢地,赖在路培树家不肯走,非让路培树帮着找领导去求情,说自家孩子就是交错了朋友,一时糊涂才跟着一起去偷电缆的,他们愿意赔钱,千万不要抓孩子去蹲监狱,要是进去了,这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路培树媳妇劝也好,骂也好,耗子父母就是不走,最后干脆在院子外跪下来。路培树媳妇看着不是事儿,就打电话给路培树,路培树带了两个同事,连哄带吓唬,这才算是把耗子父母哄走。

    谁知道耗子父母没有死心,又去了村书记路广和家,治保队长家,让帮着去给求情,被拒绝后又去恳求自家房东张翠环。

    张翠环跟她关系本来是挺好的,但因着耗子疑似举报了自家儿子,张翠环虽然没跟她翻脸,但也迁怒了,这会儿来找张翠环,漫说她一点都不同情耗子,觉得他是罪有应得,便是真的想帮忙她也没那个能力。

    耗子父母还没死心,居然又来求何秀红。

    何秀红张口结舌,怔了半天才说出话,“对不起啊,我们家恐怕是帮不上忙,我们家就是农民,家里没出个当官的,认识最大的官儿就是书记,你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要不再去找别人试试。”

    连日来的哭泣让耗子妈妈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嗓子也哑了,嘴唇干裂出血,一直强调耗子无辜,是被别人拉下水的,自顾自哭诉一气儿,才又说道:“你闺女有本

    事,我听说青苗小学的赞助都是你闺女帮着拉来的,她肯定认识不少能管事的人,还有你女婿,是大老板,也能帮忙,求求你们,可怜可怜我们,我儿子不能去坐牢啊!”

    何秀红好说歹说才把耗子父母劝走。路圆满一直躲在房间里面,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

    何秀红说:“对这样的人,你得安抚,不能说狠话,更不能打骂,他们陷入绝境,就容易发疯,人要发疯起来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咱们千万不能去触霉头。”

    何秀红女士从来都不是一味的暴脾气硬扛,她也是很擅长审时度势的。路圆满认真地听,记在心里,这都是何秀红女士的经验之谈或者从挫折中总结出来的,都是宝贵的生活智慧。

    何秀红接着评价:“要是能把求人的精神头放在管孩子上,那孩子也不至于去偷东西了,忙啊累啊都是借口,想管孩子再忙再累都能管!小时候不知道好好教育孩子,孩子往家里顺东西,爹妈不知道教育孩子,反而夸奖,这就是小时偷针,大了偷金!”

    路圆满点头,认同地说:“您说得对!”父母教育很重要,言传身教也很重要。

    正月十五过后,过年期间空荡下来的城市一点点被填满,整个燕市基本恢复了正常,店铺开业,人员就位。

    过年期间搬来的那位神秘租户张萌,也开始早出晚归的上下班,路圆满碰见的机会非常少,何秀红起得早,有时候会碰见她,互相点头道声“早”。

    有一回早晨何秀红在公交站见过她,发现她在对面等车,也就是说她不在西关村上班,让人更好奇她为什么选择在西关村居住。

    这天晚上6点多,院子里头有些嘈杂,路圆满走出来看,便看见几名工人扛着几件巨大的包装箱往里走,103的房门打开着,张萌站在门口,正要求工人们在门口将包装卸了,再给她放到屋里去。

    路圆满扫着包装箱几眼,便去厨房找何秀红。

    “妈,103那位买了全新的电视、冰箱、洗衣机,我看了看,都是最新款的,电视是长虹的,一千五左右。”

    村里的租户们没谁会去买全新的,又那么高档的电器,一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二是没有必要,就是临时用用而已,不然张亮的二手电器铺为啥这样受欢迎。

    何秀红张大嘴巴,半晌说:“她这么有钱,干嘛还来咱们村租房子,锦绣家园也租得起啊。”

    路圆满摇摇头,她更不理解。不是图上下班方便,不是图便宜,难道就图环境差、人口多?

    想不明白。

    张萌的事儿路圆满想不明白,另一件她颇为好奇的事儿倒是有了些进展。

    就是路敏的那个追求者董昭的事儿。

    路敏专门跑来告诉路圆满,说她拒绝了董昭后,董昭几乎无缝地对同个部门另外一个女生开始示好,那个女生是去年才来公司的,也是董昭带起来的,路敏说,看见这个女生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她现在还有点难受,但已经可以将自己抽离出来,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情。

    她说,通过观察,发现董昭对这个女孩也并没有爱意,具体表现就是言行的不一致。比如他偶尔和那个女生有肢体碰触,会立刻触电一般赶紧躲开,她原来以为是董昭害羞,但后来却发现董昭会不停地用纸巾擦拭被碰过的地方,或者去洗手,她这才明白不是害羞,还是嫌弃。

    从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董昭不管是面对路敏或者面对现在这个女孩子,其实都是嫌弃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他假装喜欢他们,这样假装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结婚。

    “你说这是不是一种骗婚行为?”路敏问。

    路圆满:“肯定的!对了,我把这事儿掐头去尾问了我一个朋友,她看过很多很多的言情小说,理论知识和想象力都特别丰富,根据她这么多年的看书经验,她猜想董昭可能有隐疾。”

    “隐疾?”

    路圆满点头,“对,隐疾,包括但不限于不能人道,不能生育,是个二椅子,或者,或者喜欢的是男人等等。”

    路敏倒吸一口凉气,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听着离谱,但却能解释得通,他有隐疾,所以想着急找人结婚,只要领证了,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对,缺德玩意儿!”路圆满咒骂一声。

    路敏回想着董昭的种种表现,虽然还不能判断他到底是哪种情况,但不管是哪种,这人都太缺德了。

    元宵节过后没几天就是阳历2月14号,西方的情人节。这个节日是最近几年才在国内兴盛起来的,男

    生送女生玫瑰花,然后甜蜜约会,一起吃个晚餐,成了固定流程,要是哪个有女朋友的男生不这么做,肯定要被女朋友责怪冷落,严重的还会被分手。

    这种节日的象征意义,大过了实质性的意义。

    路圆满以前对这种节日无感,可是谈恋爱后,却关注起来,她心里头紧张又期待,程昱会不会给她送花,会不会邀请她出去约会,搞得前一天心神不宁的。

    不过,第二天早上起床到正屋,就被客厅里,几乎占满整个茶几的玫瑰花给惊得捂住嘴巴。玫瑰花瓣娇艳欲滴,粗看有上百多,摆放在一起,灿如晚霞,叫人眼晕。

    路圆满惊喜极了,凑过去轻嗅着玫瑰淡淡的香味。

    何秀红乐呵呵地从厨房走出来,说:“小昱一大早送过来的,我本来想叫醒你,他没让。”

    路圆满轻轻点了下头,又爱惜地抚摸着玫瑰花瓣,突然特别想和程昱说说话,她站起来风风火火往自己房间跑。

    何秀红忙喊道:“你不吃饭了?”

    路圆满:“等会再吃。”

    进了自己屋子,插好门,找到手机,路圆满跳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给程昱打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接通了,程昱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极了:“起来了?”

    路圆满嘴角含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程昱:“花看到了,喜欢吗?”

    路圆满:“喜欢,真好看,那么大一捧,多少朵啊?”

    程昱:“99朵,寓意是天长地久。”

    路圆满柔柔地笑着。

    两人都没说太多的话,心里头的甜蜜却在话筒之间传递着。

    程昱:“晚上我来接我,我们出去吃饭。”

    “嗯”。

    挂断电话,路圆满撩开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嘻嘻地笑。突然就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喜欢过情人节了。虽然和程昱的感情已经非常稳定,可是在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收到的鲜花、邀约仍然令她怦然心动,激动非常。

    晚上,程昱来接路圆满。

    路圆满精心打扮了一番,看到程昱见看向自己时,惊艳又欣赏的目光,心情更是愉悦,她抬手轻轻推着程昱的脸庞说:“好好开车,别看

    我。”

    程昱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顺从地转过头去,说:“只怪你今天太美了,我控制不住。”

    路圆满笑嗔,“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程昱眉毛轻挑,忽地压低声音,说:“当然是跟你一起探索学习的。”

    路圆满耳尖一热,抬手便捏了把程昱的胳膊肘,笑道:“你现在可太坏了,再不是那个单纯的程昱了!”

    程昱任由她掐着,时而转头看她一眼,心中严重皆是柔情蜜意。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程昱:“咱们去哪儿吃饭?”

    程昱:“到了你就知道了。”

    路圆满瞧得出车子是往城里的方向去的,路边的景色也比较熟,但吃不准具体要去哪里。

    “好吧,反正你也不能把我卖喽。”

    程昱:“要卖也只能卖给我自己,你我可舍不得。”

    车子停下时,路圆满终于知道程昱带她来了哪里,是燕市电视塔。路圆满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塔尖,很是惊喜。今天的电视塔格外闪亮,大概是为了情人节的缘故,塔尖上装了许多灯,一闪一闪地,璀璨得像是落了无数个星星在上面。

    这个地方她只跟程昱提过一次,并没有说要来,没想到程昱却记住了。

    “一直想带你来,正好趁着今天过来。”程昱挺好吃,拉着路圆满的手往电梯方向走。

    “听说晚上来看夜景要提前预约的,你早就安排好了?”路圆满抱住他的胳膊,让自己的脑袋钻到程昱胸侧,仰头望向他。

    程昱怕她跌倒,连忙用另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身体,低头看她,“嗯,提前10天预定的。”

    路圆满惊讶:“这么早就定了都没跟我说。”

    程昱:“想要给你的惊喜。”

    路圆满:“恭喜你,做到了!”

    又来了两个人和他们一起等电梯,路圆满连忙和程昱分开站好,眼睛余光就看到了站在旁边的一对年轻男女。

    他们身高差异比较大,男孩子身高和程昱差不多,女孩子只到男孩子咯吱窝处,男孩子像是抱小孩一般,将女孩子整个搂在怀里,两人似乎在闹矛盾,女的挣扎着要脱离男的桎梏,男的却不肯放,两人无声地闹成一团。

    电梯到了“叮当”一声,门打开,路圆满和程昱手牵手走进去,再转身面向门口方向时,却惊呆了。

    只见刚刚还在闹矛盾的年轻男女竟然拥吻在一起,。男孩子将女孩子抱在怀里,女孩子双脚岔开,裹在男孩子腰间,男孩子双手托在女孩子臀部上,两人紧紧相拥,唇齿相连,“咂砸”水声,听得人脸红心跳。

    两人一时间都忘了按电梯,直到电梯自动合上,发出“叮”的提示声,两人才如梦初醒。

    路圆满舔舔嘴唇,只觉得口感舌燥,唇舌之间升起一股空虚之感,她听见自己乱了的心跳声,感觉程昱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手心越来越干燥,炽热的气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转过头来,迎上程昱盛满渴望的双眼,不自觉地缓缓闭上眼睛,双唇微张,准备承接程昱的唇舌,却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路圆满又被惊醒,慌乱地望去,却又看见了那对激情接吻的年轻男女,还在难舍难分,另一对四五十岁的男女走进电梯。女的阴沉着脸,按了10层的按钮,泄愤般地疯狂按下10层按钮,又疯狂地按着关门键。

    等电梯合上,那位女士瞄了路圆满和程昱一眼,轻轻“嗤”了一声,对男的说:“我还以为来了养殖场,到了发情期,大庭广众下就骚动起来!”

    男的脸色立时尴尬起来,颇为歉意地朝着路圆满和程昱点点头,没有说话。

    路圆满紧了紧挎住程昱的胳膊,清脆地笑了声,朝着他说:“有些人是到了绝经期,倒是想发情,条件不允许!”

    女的立时转头,横眉立目:“你……你说谁?”

    路圆满毫不示弱地看过去,说:“谁接茬就说谁!”

    “你敢说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路圆满扫她一眼,说:“我是人,当然不算东西,倒是你,嘴巴这么贱,在外面没少挨打吧!”

    女的脸色铁青,嘴唇颤抖,瞧那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冲过来咬人。程昱揽住路圆满,将她护在自己身侧,睥睨着那个女的,一副我就看你敢不敢动手的样子。

    那个男的一看情况不好,眼前这两位都不是好惹的,赶紧拉住女的胳膊,劝她:“算了算了,和气生财!”

    又朝

    着路圆满和程昱不好意思地点头,说:“不好意思,她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跟我们乱撒什么气!也就是我们好说话,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换个其他人试试!哼!”路圆满说。

    那女的狠狠地瞪着路圆满,紧抿着嘴唇,到底没再说什么,那男的拉住女的胳膊,将她拉去了电梯的另外一角。

    电梯里一时间只剩下运行的声音,双方都没在说话。

    这座电梯是直接通往10层的,一出门便是旋转餐厅。

    在前厅核实了预约情况之后,服务员将路圆满和程昱带进餐厅里,安排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餐厅放着舒缓的音乐,处处摆放着情人节相关元素,比如每桌一支的红玫瑰、接吻的小人、丘比特之剑等,让顾客们感受到这家餐厅为了这个情人节下足了功夫。

    餐厅虽然满员了,但看起来并不拥挤,大概是空间比较大,餐桌之间间隔较大,用餐人员又分散在各处的缘故,有在餐桌上的,还有在外面观景台俯瞰夜景的。人坐在其中,并不会觉得餐厅在旋转,可是抬眼往外看时,却能明显感觉到确实在缓缓地移动着。

    路圆满四下里打量着,眼里满是新奇。

    “喜欢这里吗?”

    “喜欢,我还是头一回来,感觉特别好!”更重要的,这是头一回跟程昱一起过情人节。

    程昱目光一直落在路圆满脸上,见她高兴自己也就高兴了。

    餐厅今晚的菜单是固定的,只有情人节套餐A,套餐B,亦或是C可选,两人选了不一样的,交换着吃,边吃边欣赏燕市的夜景。

    附近的树木上都缠了小彩灯,从楼上看下去变成一片片璀璨的灯带,五颜六色,非常好看。

    路圆满看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说:“我不能再往外看了,看得头晕。”这么说着,一会儿又忍不住往外看,他们已经从西边转到东边,可以看到巍峨的故宫了,路圆满又盯着看一会儿。

    程昱便笑:“头晕不晕?”

    路圆满转过头,揉了揉太阳穴,“晕!”

    程昱坐过去,将路圆满搂在怀里,亲着她的头顶,说:“我给你揉。”

    大概是情人节的缘故,今天的小情侣们都很放得开,在座位上就开始亲亲抱抱

    、动手动脚。路圆满和程昱在电梯上招惹起来的火还没消下去,一直蠢蠢欲动,这会儿被周围人一影响,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路圆满比程昱要矜持些,推了程昱一把,说:“不用。”

    程昱自己有分寸,自然做不出大庭广众之下接吻的事情来,他看了路圆满的样子就想要逗逗她,又凑过来说,“放心,我不干什么,就是帮你揉揉太阳穴。”

    “我不晕了,你坐回去嘛。”

    路圆满警惕看看四周,怕有人也跟自己似的,偷瞄人家亲热,这么一看,便看见个熟人朝着自己这边走过来,路圆满忙推推侧身帮自己揉额头的程昱,说:“你师兄来了。”

    程昱转过头去,正看见方益民端着杯红酒,面带笑容地走过来。

    程昱忙放开路圆满,眼含诧异地站了起来,路圆满也跟着站起。

    方益民比程昱大了十五六岁,都毕业于华清大学计算机系,是校友,同为华益教授的学生,也算是师兄弟,上次还来参加过两人的订婚宴,不久的将来也会是合作伙伴,于公于私,都得站起来迎接,表示尊重。

    “师兄,好巧,您怎么也在这儿?”

    方益民跟程昱握了手,又点头跟路圆满打招呼,开玩笑说:“允许你们年轻人过情人节,不允许我们年过不惑的老人家过么?”

    程昱也跟着一起开玩笑,说:“是啊,我以为你们都过结婚纪念日的。”

    方益民哈哈笑了两声,说:“我确实不是来过节的,老夫老妻的,没那么多浪漫。几个老朋友早就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聚会,我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今天正好是情人节。”

    程昱请他坐下,方益民没有坐,说:“要不要跟我过去见见几位朋友,都是行业内的,也有咱们华清的校友。”

    这是好事,可以拓展人脉,程昱点头,说:“好。”

    他转头拉路圆满的手,问:“跟我一起去?”

    路圆满想了想,将来跟程昱结婚了,需要夫妇一起出席的场合少不了,总要习惯了,便点点头,不过松开了程昱的手,跟在他身旁。

    方益民的位置并不太远,在靠中间的,被屏风围起来的半包围空间里。

    圆桌上坐了五个人,三男两女,其中一男一

    女是两人见过的,正是电梯里指桑骂槐,并且发生冲突的那一对儿。

    路圆满惊讶一瞬后恢复正常,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好似电梯里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似的,那个女的就没有这么镇定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神不善地盯着路圆满,那男的震惊一瞬后,很快恢复正常。

    方益民便笑着跟在座的五个人介绍程昱,“……也是华清大学的校友,现在正当红的即时通讯软件‘互联’就是他做的……旁边这位是他的未婚妻,可是位小富婆……”

    那几人纷纷站起和程昱握手,说着久仰之类的客气话话,然后就是互相介绍,互赠名片。

    那个横眉冷对的女人在得知程昱的身份之后,眉目终于缓和了下来,路圆满也终于见到了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挺亲和的,与电梯里的尖酸刻薄简直判若两人。

    路圆满这才知道她叫郑红,是国际知名会计公司在燕市分公司的副总,电梯里她身边的那位男士叫高森,是国内正冉冉升起的品牌电脑公司的老总,是方益民在华清大学时的同班同学。

    除他俩之外的另外几个人要么是大公司的高管,要么自己开公司的,都是IT行业叫得上号的人物,其中那个叫段宇航的公司老总,跟程昱有过一面之缘,在去年港城举办的国际互联网大会上见过。

    程昱跟他们聊着技术,聊政策,聊行业内的事情,路圆满就在边上仔细地听着,她肯定是听不懂的,但从几位的话语、动作中,还真就观察出点什么。

    程昱聊了十来分钟就带着路圆满告辞了。段宇航几个很有些不舍,觉得这个小老弟很有点东西,想留他继续聊,但程昱记得自己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不会本末倒置。方益民便出来打圆场说:“好,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约会,等改天我专门攒个局面,咱们再聊。”

    段宇航几个只好放程昱离开。

    他们走出好一会儿,段宇航说:“后生可畏啊!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和这年轻人合作一回。”

    智睿和通达的虽然还在谈判,合作的事情还没向外界公布,但这几位行业内的消息灵通人士也都得到了消息。

    郑红冷笑一声,说:“可惜找了那样一个粗俗、没素质的未婚妻,娶了这样的妻子,他事业就走到头了……”

    她还要接着说,高森使劲儿咳嗽一声,打断了郑红的话,同时眼神犀利看了郑红一眼,郑红后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方益民脸拉下来,眼神发凉,程昱和路圆满是他叫过来的,郑红诋毁路圆满,就是不给他面子,他冷冷开口,说:“郑红,不了解别人就下这样的判断也不是有素质的表现。”

    郑红不服气,但到底把头低下去,没说什么。

    离了几人视线,程昱问路圆满:“无聊吗?”

    路圆满摇头,朝着程昱眨眨眼睛,说:“可有意思了!”说着她便拉着程昱回到座位,一屁股坐到他身边,一副迫不及待要讲八卦的样子。

    “那个郑红和高森居然不是两口子!”路圆满语调兴奋地说。

    “哦?”程昱眉梢轻动,也觉诧异。郑红和高森两人在电梯里挨得很近,远远超过了普通男女应该保持的距离,而且,两人之间的表情、肢体语言无一不在告诉别人:我们关系很亲密,让同乘一辆电梯的路圆满和程昱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是夫妻两口子。

    “你怎么知道的?”程昱问着,两人听的看的可都是一样的场景。

    路圆满就有些得意,一副我还有大秘密没说的神秘样子。

    程昱明知道再等一会儿她就憋不住自己要说的,可还是哄着她:“快说吧,我想知道。”

    路圆满嘿嘿笑了两声,说:“郑红和高森的老婆是好朋友!”

    说完,她就盯着程昱看,想看他的表情,果然,程昱大受震撼,半天才说:“这,这是出轨,婚外情?”

    路圆满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脸上露出极为不屑的表情,“说好听点是,说难听点就是搞破鞋,还搞的是窝边草,还说别人发情,他们玩得比谁都花,表面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

    程昱在和男人们聊科技,聊政策时,路圆满把注意力都在郑红身上,郑红和另外一名女性老板在聊天,两人说话声音不算太大,但路圆满偷偷竖起耳朵,还是能听得清的。她听见女老板约郑红一起去什么地方,还朝着高森的方向点了点,说道:“听说你和高森太太是好朋友,把她也约出来,介绍给我认识下。”

    路圆满一听这话,就更加认真地听两人聊天,又听见女老板提到郑红老公如何如何。

    由此,她便百分百肯定郑红和高森各自都有家庭,心中对郑红的鄙视更深了一层。

    路圆满伸手,将程昱的嘴巴合上,拍拍他的头,说:“这世界上龌龊恶心的人太多了,唉,咱们可不能跟他们学。”

    程昱点头,拉过他的手说:“其实我也想起来一件事。”

    “哦?什么事儿?”

    “年前搬过来的103的租户,我总觉得她眼熟,现在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她了。”程昱说。

    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路圆满可是好奇她好久了,忙忙地催促:“快说快说,在哪里?”

    程昱也不卖关子,说:“去年在港城举办的互联网大会上,那时候她在段宇航身边,全程一直跟着他,关系很亲密。”!

    第48章 内情

    这次轮到路圆满震惊了,脑子里迅速想起上师专时,罗琳从校门口租书店里租来的那些半个巴掌大小的港台言情小说名,《豪门逃家小娇妻》、《真爱之追你到天涯》之类的。

    瞬间有些明悟,说:“难道张萌住到城中村来就是为了躲避段宇航?”言情小说里的总裁们都是人脉极广的,小娇妻逃到哪里都都能找到,但是躲在人员既多且杂的城中村里就未必找得到了,路圆满越想越觉得逻辑通顺。

    程昱摇摇头,没有枉加猜测。

    路圆满自己又低头思考了会儿,说:“不对啊,他俩岁数差得有点多,张萌跟你一边大,段宇航起码得四十一三了吧,两人差了十五六岁,段宇航都能给张萌当爹了。你说俩人是夫妻,是男女朋友,还是情人关系?你想想,当时见到他俩在一起时,有没有点……”

    路圆满手指在太阳穴边上画着圈,想让程昱回忆出能够昭示两人关系的蛛丝马迹。

    程昱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一无所获。

    路圆满抚着胸口,说:“真想知道啊。”

    一直到两人吃完饭,往回返的路上,路圆满还在好奇这个问题。

    程昱瞧着她笑,趁着红灯停车,拍了怕路圆满的头,说:“好了,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秘密,我们不一定非要都知道。”

    路圆满:“我就是太好奇了,算了,不想了,他们两个是什么怎么档子事儿,跟我没一分钱的关系。”

    不过,很快,让路圆满抓心挠肝想知道的真相很快就自动送到面前。

    那是情人节过后的周日。

    程昱的智睿科技和通达科技经过几轮的谈判,达成一致,正式签订合作合同,在签约条件上,程昱做了一点小小的让步,但相对于其他条件来说,无不足道,这样的结果,程昱非常满意。周日这天带了路家人一起去前门老字号吃饭庆祝,吃完饭又逛了逛前门大街的夜市,逛到快9点了才回家。

    程昱把他们送到家,又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锦绣家园去,院子里忽然传来喧闹声。

    几人赶紧跑出来,便看见灯光照耀下,一行三四个人站在103门口,当先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偏胖的妇女,正疯狂地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张萌,你给

    我出来,你个不要脸的小表子,你以为躲到城中村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她身后站着的几个男女也在后面帮腔骂人。

    何秀红连忙喊道:“那是我家的门,你们别敲了,再给敲坏喽!”

    何秀红捏着嗓子喊,嗓门盖过那妇女,那妇女看过来,倒是停了手上的动作,面目缓和了些,问:“你是房东?”

    “对,我是房东,你们是?”

    妇女:“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来找张萌的,她躲在里面不出来,我就只好砸门了。”

    何秀红瞧着她还算是讲理的人,便问:“你是张萌什么人?”

    妇女有些犹豫,后面就有个年轻些的女人说:“姐,都到现在了,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就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那些破事!”

    路圆满站在何秀红后面,往103看过去,见窗帘拉着,屋里灯光透出来,便知道张萌肯定在家,她是故意在躲这位妇女,眼看着妇女有要开口的意思,路圆满赶紧往前凑了凑,期待地等着妇女说话。

    这时候,门开了,张萌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棉服,头发披散着,脸色苍白,她面无表情地低声跟妇女说:“进来吧。”又将目光转向何秀红与路圆满,微笑了下说:“阿姨,小房东,能不能麻烦你们也进来?”

    何秀红有些意外,但也跟着去了,路圆满看了程昱一眼,也跟着进去,等人都进了屋子里,张萌把门关上。

    程昱看着103的房门,对路志坚说:“我等他们出来再走。”

    103房间面积不小,但忽然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便显得屋子拥挤了些。

    张萌语气平和地请大家坐,跟着中年妇女过来的年轻女人大概觉得她太淡定了,合该痛哭流涕、吓得哆嗦才对,便嘟囔着:“干了不要脸的事儿还一点不知道害臊,脸皮真厚!”她是自言自语,但声音不算小,别人都没说话,就显得她的声音尤其大。

    张萌听见了,只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

    屋里除了两把椅子外,还有个小沙发,再就只剩下床可以坐。

    中年妇女一屁股坐在小沙发上,她带来的人或坐或站地围在沙发边上,张萌坐在床上,何秀红坐在其中的一把椅子上,路圆满站在她身后。

    也许是忽然间到了比较私人的空间里,大家都需要有适应的过程,除了刚刚那个年轻女人说了句话外,其他人都没有开口。

    张萌开口道:“我躲到这里来,就是躲避你们,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生活,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找到了。”她苦笑着,接着说:“这半年来,你找我单位,找我老家父母,弄的我工作丢了,有家不能回,如今又找到这里,你到底想怎么办,咱们今天就说清楚。”

    天啊,还真言情小说的情节差不多啊,路圆满滴溜溜地在张萌和中年女人身上转来转去,等着中年女人的回答。

    张萌冷漠、平静,好似在说别人事情的语气,令中年女人茫然了一瞬。

    她找张萌,或者她的亲戚朋友闹了太多次,每次都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消耗了太多精力,她已经很累了,她也想做个了断,所以张萌让她起来,她就进来了。这会儿张萌问她到底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让张萌去死?好像也不至于。

    身后的年轻女人就去推中年妇女的胳膊,悄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中年妇女摇摇头,女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张萌说完后,就等着中年妇女开口,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回应,便开口接着说:“我丢了工作,老家街坊邻里、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整个春节,我就窝在这个小房间里,哪儿都没有去。我和家人、亲戚、同事、朋友全都断了联系,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我众叛亲离,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如果不够的话,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跪地磕头,还是自杀?你说,哪个你能满意,不再缠着我?”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身后的年轻女人怒瞪着张萌,一副“你还有脸说”的表情,想说什么却没有说,拍拍中年妇女的肩膀,示意她赶紧说点什么。

    中年妇女没有理会,刚刚那个在院子里气势汹汹,一副要冲进去将张萌生吞活剥了的中年妇女,此时低头坐着,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突然就颓废了,就静静坐着,半晌没说话。

    张萌显然也没想到中年妇女是这个反应,她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段宇航跟我说,他是离婚的,我以为他是单身,我才跟他好的,我说被骗的,我也是受害者,我屡次跟你解释,你也不听,只一味地责怪我,我

    跟你一样,我也是受害者啊!你为什么只知道找我的麻烦,不去找你的老公算账,他才是罪魁祸首!”

    中年妇女忽地激动了,猛然站起来指着张萌,“你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他有老婆,有孩子!你给段宇航写的信我看过了,你催他跟我离婚,跟你结婚,这会还想骗我,真欺负我是个没有文化的乡下人不成!”

    张萌眼里露出一丝慌乱,气势顿时弱下去,忙解释说:“那封信是在我知道他有家庭之后写的,我能怎么办?我,我不能被他白欺负,肯定就想着跟他结婚……”

    天,这剧情发展的,峰回路转,曲径通幽的。

    中年妇女往张萌这边走了两步,吓得张萌往身后挪蹭几步,脸上露出惊惧的目光,忽然想到什么,往何秀红母女两个看来,投以求助的目光。

    路圆满早就猜到张萌让俩人进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当个第三方,起个缓冲或者居中调解的作用。

    “所以你就来破坏我的家庭!”中年妇女盯着张萌,眼睛发红,说:“我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段宇航有妻有子,你就说撺掇段宇航离婚的是不是你?”

    张萌喉头滚动好几下,才说:“……我也是没办法。”

    中年妇女眼泪流下来,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有些难看,继续往张萌这边走着,张萌害怕了,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何秀红,但何秀红稳如泰山地坐着,一动不动。

    张萌急了,便喊道:“我是撺掇他离婚,破坏了你的家庭,你打我骂我这么多次,让我众叛亲离,躲到这里来,还不够嘛,你到底怎么样,要不就干脆杀了我吧!”

    喊着喊着,忽地“呜呜”哭起来。

    中年妇女停住脚步,冷不防,猛然蹲下身去,抱住头,肩头耸动。

    这两人,一个大声,一个小声,竟然都哭了气来。

    中年妇女带来的人急急忙忙围上来,又蹲下身安慰的,有朝着张萌的方向怒目而视的。

    两个当事人都在哭,看似强势的一方在哭,看似弱势的一方也在哭。都无辜,又都不无辜。

    路圆满看看这个,看看这个,低头悄声跟何秀红:“要不咱走吧,这事儿咱们也不好管。”

    何秀红想了想,说:“咱也不能白看场

    热闹,我说两句再走。”

    她重重清清嗓子,“我说……”

    张萌停了哭声,向何秀红看过来。

    何秀红站起来,往中年妇女那边走了两步,蹲下,说:“妹了,你打了骂了,把人逼得躲起了,怎么心里头还是不痛快呢?”

    中年妇女抬起头,看向何秀红,没有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心里头总是有一团火在烧着,烧得她心里头难受,打骂张萌,看着她的惨样,这团火会稍稍减弱,她心里会好过些,可是过后,那团火却越烧越旺,没有办法熄灭。

    何秀红继续说:“你真想让她死吗?”

    中年妇女摇头,她没想过让她死,就是想折磨她,就是为了把心中那团火熄灭掉,可是没用的。她看着何秀红,突然很想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可她没文化,这种感受她可以意会,却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何秀红望着她,叹口气,说:“总不能一辈子这么纠缠下去,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吧。”

    中年妇女没说话,她后面的女人却开口了,“凭什么?她把我姐姐害成这样,凭什么放了她。”

    何秀红看向她扯了扯嘴角,问:“你是她什么人?”

    年轻女人瘪瘪嘴巴,还是回答了:“我是她妹妹,亲妹妹。”

    何秀红点点头,接着说:“我问你,她要是去外地,去国外呢?你们还大把花钱到处找她?找到她后继续上门打骂,揭露她的恶行,让她在当地混不下去,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自杀或者杀掉你姐姐。”

    年轻女人显然没想到那么长远,但是想反驳何秀红却又无从反驳,只得朝着中年妇女说:“大姐你别听她的,她是那么女人的房东,怕我们在这里搞事情,肯定是向着她的。”

    中年女人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何秀红扶着膝盖站起来,坐到椅子上,说:“就刚刚你们恨不能把我家门砸坏的时候,我只要站院子里头喊一嗓子,村里治保队的大小伙子们就会过来,西关村派出所也有自己家亲戚。你站的这块地方就路家河村,是我们的地盘,我还怕你们几个闹事?单蹦个儿的小姑娘怕你,我们可不怕。”

    年轻女人眼睛眨巴眨巴,觉得何秀红说得有道理,语气缓和

    了下去,甚至对着何秀红笑了笑,说:“房东大姐,我们也不是冲你,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知道,我大姐她太可怜了,大姐夫跟她闹离婚,现在家也不回,钱也不给,我大姐自己拉扯孩子,都是那个女人害的!”

    何秀红没搭理年轻女人,又朝着中年妇女说:“要我是你,报复也报复过了,就不要总是陷入到这些事情里面,人啊,就该往前看,以后日子怎么过,没钱怎么办,孩子怎么养……这么大堆的问题摆在面前,就该去解决那些问题才是。”

    中年妇女眼睛动了动,深深看了何秀红一眼之后低下头去,像是陷入到了思考之中。跟着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从他们的面部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批人意见不统一,有恨不能让她立刻站起来再跟张萌战斗的,有认同何秀红话语,希望中年妇女就此放下。

    好一会儿之后,中年妇女站起来,她蹲的时间太长,腿发麻,险些跌倒,被身旁的人扶住了,甩了好几下腿,才恢复正常,她看向何秀红,说:“给你添麻烦了。”又转向更过来的人,叹口气,说:“咱走吧。”

    年轻女人有些急:“大姐,咱们还没啥都没干,咋就要走?”

    其中一个男人拉了下她,轻声斥责,“你就别拱火了,房东大姐说得对,总是这样对大姐一点好处都没有!”

    年轻女人这才不说话,但表情还是愤愤不平。见中年妇女径自往出走,转头朝着张萌的方向狠狠啐口吐沫,匆匆离开。

    不多时,屋里就只剩下路圆满、何秀红和张萌三人。

    何秀红跟路圆满说:“咱也走。”

    路圆满正看得目瞪口呆,心说何秀红女士也太厉害了,这简直就是烛之武退秦师啊。

    路圆满:“哦”一声,就跟着何秀红往外走。

    走到门口,张萌开口说:“我跟段宇航好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有家庭。”

    路圆满回头看了张萌一眼,对她笑了下,说:“你休息吧,我们走了。”

    主屋客厅里,路志坚和程昱爷俩正喝着普洱茶等着他俩。

    路圆满一进屋便拿起程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又另拿一个茶杯,给何秀红倒了一杯,笑嘻嘻地递过去。

    何秀红接过去,喝了

    一口。

    路圆满就满脸崇拜地夸奖:“妈,你口才越来越厉害了,兵不血刃,三言两语退敌军啊!”

    何秀红摇摇头,脸上的若有所思的神情顿去,变成了得意,说:“哪里,哪里,我只是看出她心里的症结,稍稍点拨了一下,她是个聪明人,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要是出不来,她这个人就会被夹死的。”

    是啊,那个女人偏执地陷入到烂泥潭,始终放不开,她不是放不过张萌,更是不放过自己,她放了张萌一条生路,也放过了自己。

    段宇航和张萌之间的爱恨情仇,路圆满大概是弄清楚了,但有个问题还是非常好奇的。

    “妈,你说张萌说的是真是假,她跟段宇航好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没有离婚吗?”

    何秀红摇摇头,“不知道,也没差,按她自己说的,她在知道那个姓段的有家室后,还继续和他在一起,还要求他离婚,这就是不道德的,她和那个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是的,不管张萌之前是知情还是被段宇航欺骗了,但她知道真相后没有选择和段宇航分手,而是要求他离婚,这就是她的错了,至于后面被段宇航的妻子逼得没了工作,没了名声,都是由此而来,有前因就有后果。

    段宇航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虽然经济条件优越,比同年龄段的男人们保养得好一些,但也逐渐发福、谢顶,路圆满很是不理解张萌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爱上了他,还为他落得现在这般下场。

    “也不知道是图他的钱,还是图他的人。”路圆满嘟囔着,说:“段宇航才是罪魁祸首,可我那天看他意气风发的,丝毫没受影响。两个女的却为他掐来掐去的,最应该受到惩罚的是他才对。”

    第一天路圆满起床,走出自己房门,便发现103的门大开着,她好奇地走过去往里看,里面有些凌乱,衣柜大开着,里面的衣服、鞋子还有日用品都不见了,但电视、冰箱、洗衣机这些刚买来不久的电器却还都在。

    路圆满忙跑回家,见何秀红在家,便问道:“103的张萌搬走了?”

    何秀红点点头,说:“估计是昨天晚上连夜搬走的,我早晨起来就发现大门开着,门钥匙和门禁卡被她留在了桌子上。”

    路圆满点了下头,

    回想起她当初搬来时,也是匆忙的。先住到酒店里,找好了房子就立刻搬过来,估计之前也是被中年妇女闹上门去,才搬到这里来的,本以为搬到这里不容易被找到,没想到中年妇女还是找了来。

    她还真是执着啊,在偌大一个燕市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不是一般的人力物力能完成的,她得花多少钱啊。

    她看着就是个家庭主妇,衣着朴素,据年轻女人说,段宇航也不往家里拿钱,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钱。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人帮她解答了。

    那是张萌搬走后的第三天,一个不速之客拎着礼物上门了。

    昨天刚下过一场小雪,不过因为气温高,雪片又小得不大,落地便化了,成了泥水,弄得路家河村的道路又是泥泞一片。路志坚用煤灰渣将院门前的一块大道填平,正要回屋,便看见朝着自家走过来的人,不由得楞了下,眼神不善地看向她。

    那人却十分友好,带着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忙着呢?”

    路志坚眯起眼睛,跟她说:“103的住户搬走了。”

    那人用空着的手挠挠提着礼物的手,说:“我不是来找她的,我想找你家大姐。”

    路志坚更是疑惑,“找她做什么?”

    那人觉得光挠不解痒,干脆用粗糙的手掌心蹭起来,将手背蹭红一大片,“就是想跟她聊聊。”

    “那进来吧。”路志坚没再问什么,提着铲子回到院子里,冲着正屋喊:“秀红,有人找你。”

    “唉,谁啊?”。

    何秀红端着她那绣了好几个月还没绣完的十字绣出来,头发昨天刚刚烫过,花没长开,像是在头上戴了顶黑羊毛的皮帽子,她有些不自信,时不时就用手拨弄下头发。她撩开门帘,走到门口,看见了站在台阶下,提着礼物,有点不好意思朝她笑着的来人。

    “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张萌那天晚上就悄摸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搬去哪里了。”何秀红忙说。

    来人正是那天晚上来找张萌的中年妇女。她把刚刚和路志坚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说:“我不是来找她的,以后也不会再找她了,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何秀红有些诧异,瞧着中年妇女的样子不像是上门来找

    事的,上门都是客,她立刻笑了笑,指指屋子的方向,说:“进屋来吧。”

    路圆满正在自己房间里核对账目。上个月赶上过年,本应上个月该收的房租就改到这个月,需要收2月和3月两个月的房租,还要统计出空房数,重新贴出租房信息,她这两天特别的忙,忙了好几天,房租还没有完全收上来。

    空余时间还在忙着学习办公软件,据程昱说Excel的功能特别强大,可以自动求和计数,学好了后把数字输入到上面,汇总起来就简单了,可以期待计算器的功能。她在学校里学过微机课,但课时比较少,不练习就忘了。

    现在这台计算机是程昱的,原本放在锦绣家园,被他搬过来给路圆满用。不过家里还没联网线,目前只能单机,程昱还从公司搬了个打印机过来,说是房租台账不需用手写,直接打印就行。

    路圆满正在为了以后能一劳永逸而努力学习着,便听见了院中的对话,透过窗户,看见了院子里的来人,立刻去了正屋,便看见那晚来找张萌的中年妇女坐在自家沙发上,正将带来的礼物放在茶几上。

    眼神瞥见路圆满,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友好地笑了笑,路圆满朝她点点头,假装只是路过,去了客厅后面的厨房里。

    中年妇女松口气,跟何秀红说:“在小辈面前丢脸了,看见你女儿我就想到我孩子,我对不起他……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不值钱的,大姐你一定得收下,我那天太鲁莽了,打扰了你们。那天你的话点醒我了,救了我,也救了我孩子!”

    她说着,将带来的礼物推到何秀红那边,是燕市一个著名品牌的点心。

    这盒点心虽然不便宜,但绝对称不上贵重。何秀红说道:“行,那我就收下。你那天闯进来,确实有点吓人,不过,都过去了,咱们年纪差不多,我能理解你,全靠你自己想通、放下,我也替你高兴。”

    中年妇女叹口气:“没你那句话,那天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儿!我还是要感谢您。”

    何秀红朝着她笑了下,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给她沏了杯茶,问道:“你怎么称呼?”

    中年妇女接过茶杯,蹭着杯身捂手,眼光四下里看,好似在打量屋中的陈设,但如果仔细看,便能看到她的眼神没有焦距,只是随

    意地把目光放到那里。

    听了何秀红的话才恍然惊觉自己没做自我介绍,忙将杯子放下,说:“大姐,我叫邱凤华,今年43,没工作,是个家庭妇女,你叫我小邱就行。”

    何秀红点了下头,“小邱,行,我就叫你小邱,我姓何,叫何秀红。你今天过来应该不单单是给我赔礼道谢的吧?”

    被说中了,邱凤华低了下头,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又抬起来,眼神迷茫,说:“我就是想找您聊聊天,我这两年……那天你跟我说的那几句话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就像是当头给我一棒子,把我敲醒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越想越觉得自己以前真是钻牛角尖了。”

    邱凤华在家里呆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走,絮絮叨叨地跟何秀红讲了很多事儿,他们好奇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还知道了很多内幕。

    至于邱凤华为什么会被何秀红这个陌生人透露这么多的隐私,事后路圆满帮着她妈分析,第一是憋得太狠了,邱凤华在燕市没认识几个人,那天陪着她过来的都是她的弟弟妹妹,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靠着段宇航养活,嫌弃段宇航手缝里露出的钱财太少,平时就对他多有不满,又出了张萌的事儿,他们觉得段宇航是把本应该给他们的钱给了张萌,所以有想方设法地挑拨着邱凤华对付张萌,有劝着她息事宁人,对段宇航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正是因为有这帮子人在邱凤华身边,使得邱凤华总是放不下对张萌的仇恨,她进入到了恶性循环中,无法挣脱,痛苦不堪。

    她想过要跟段宇航离婚,可她没有工作,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段宇航给的,弟弟妹妹们也都依靠段宇航生活,要是跟段宇航离婚,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做,还有孩子,如果他们离婚,段宇航是肯定不会让她带走孩子的,她不能离开孩子。

    她不想离婚,又不能原谅段宇航的出轨,就一次次地跟他吵架,歇斯底里,段宇航便彻底不回家了,她就愈加恨罪魁祸首张萌。

    直到那天听了何秀红的话,短短几个字,犹如醍醐灌顶,让她知道和张萌再纠缠下去除了两败俱伤,没有任何意义。她决定放过张萌,更放过自己。

    对于张萌和段宇航在一起时知不知道段宇航是已婚的身份,邱凤华的答案是肯定的,她

    说,当时张萌是段宇航公司的会计,公司所有人都知道老板有妻有子。邱凤华基本没去过公司,但她的孩子有时候会去,便是段宇航欺骗了张萌,也是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萌和段宇航的婚外情是邱凤华的妹妹邱凤芝,也就是那天陪同她一起过来的年轻些的女人发现的。邱凤华还没消化完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就被弟妹们拉拽着去捉奸……

    当时的场面邱凤华现在想来还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之后她又去段宇航的公司大闹一场,当然,大闹的对象不是段宇航,而是张萌。后来张萌再公司里待不下去,跟段宇航分手,辞职、搬家,邱凤华就挪用孩子的学费、补习费雇人跟着她,走到哪儿找到哪儿。

    “现在想想,当时的我就跟鬼迷心窍似的。”

    邱凤华在和何秀红说起这段过往时,充满了羞愧。

    何秀红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很多问题,但她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和邱凤华也不熟。

    等邱凤华走了,她才和路圆满说:“那个段宇航和张萌有错,这个邱凤华也不是没错,娘家一大家子人有手有脚的,却靠着段宇航养着,哪个男人能甘心?天长之久的,肯定积攒了很多不满,况且她娘家弟妹没一个好东西,都是搅屎棍子。偏偏邱凤华被拿捏住了,老是听他们的,段宇航就跟她离乐了。这夫妻两个包办婚姻,本来差距就大,邱凤华不学习不进步,人家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说不到一堆去,不注重外表不打扮,段宇航在外面看了花花世界,就看不上她了。”

    路圆满点点头,觉得她妈分析得相当有道理。

    何秀红话锋一转,瞧着自家闺女说:“夫妻之间相处是门学问,还是非常讲究方式方法的,不能想着都是夫妻了,就随意对待对方,也不能仗着人家喜欢你就肆意妄为,得互相尊重。”

    这句话是专门说给路圆满听的,路圆满虽然说不想早结婚,但是瞧着现在她和程昱相处的样子,觉得程昱应该很快就能求婚成功了,所以希望能把自己对于婚姻的理解见缝插针地灌输给女儿。

    她这辈子没有父母兄弟姐妹缘分,但却有夫妻缘分,他们两口子从年轻一直幸福到现在,也是她认真经营、认真对待丈夫路志坚的结果。就像她去美容,她去买漂亮衣服,不光是自己爱美,也是想取悦她的爱人。

    她希望自己唯一的闺女也和自己一样,一辈子得丈夫疼爱,一辈子幸福,不,比她还要幸福。

    路圆满脸有些发烧,但还是认真地听着。脑子中忽然冒出一个了悟,她没有在父母的夸奖中发飘膨胀,是因为她的父母不光知道夸奖她,还身体力行、潜移默化地教会了她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这些道理不一定是普罗大众意义上正确的,却是适用的。

    3月中旬,智睿科技和通达共同组建的公司正式挂牌营业,原来负责这个项目的员工整体转入新公司,依旧负责“互联”通信软件的技术工作,也就是说,“互联”核心性的技术还是掌握在智睿科技手中。

    智睿科技就出现了十几个技术员工的缺口,幸好人事部招聘工作年前就一直在进行了,储存了一部分技术人员的简历,年后一直在面试,陆续入职,将空缺岗位基本填平了。

    新公司在通达科技成熟的运营之下,很快就运转起来,做了大量的商务、市场推广工作,这款叫“互联”的即时通信软件,在互联网上迅速传播开来,占领市场。!

    第49章 出游

    程昱也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将自己原本亲自负责的工作逐渐转交出去,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关注生活。

    对于他的调整,路家人都挺高兴的,用何秀红的话说就是,钱是赚不完的,但是好时光转瞬即逝,趁着年轻,要多玩儿,多去长见识,多多享受生活。

    没过两天,金鑫从粤省回了燕市,这次他回来不是为了私事,而是梅芳芳在内地的第二场巡回演唱会即将开始,他来做前期的准备工作。

    何秀红专门包了饺子,给他接风。

    他没用程昱去接,是被合作单位的车送到路家河村,到达路家时,饺子已经包好就等着下锅,凉菜热菜、酒水饮料已经摆上了桌。

    “有阵子没见,你这孩子见瘦,工作太累了吧?”何秀红看见金鑫,上下打量一番,止不住地关心。

    金鑫将给路家人带的礼物放在地上,很自然地将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说:“工作倒是还行,就是那边的饮食太清淡,我始终吃不惯。”

    何秀红:“趁着在燕市这边时间,多来阿姨家吃饭,阿姨好好给你补补。”

    “欸”,金鑫答应着,眼神在程昱身上瞄,笑着说:“阿姨,我从小昱身上看出您的成果来了。”

    程昱不由得摸摸自己的脸颊,用眼神问路圆满他是不是真的胖了?

    路圆满摇摇头,程昱虽然吃得多,但每天跑步,还有健身的习惯,没胖,肌肉倒是长了不少。

    何秀红笑呵呵地看着程昱,说:“年轻人啊,别跟大明星学,一个个精瘦的,风一吹就倒,不好看。小昱,你招呼着小金,跟你叔叔你们几个先上桌,我煮饺子去。”

    席间,几人边吃饭边聊天,气氛非常愉快。

    金鑫说:“梅芳芳演唱会的门票印出来了,我带了几张过来。”他问程昱,“你跟大满去不去?”

    程昱看向路圆满,意思是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路圆满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

    金鑫说:“行,那我就只给叔叔阿姨,你喜欢哪个明星?我去联系联系,看看能不能合作。”

    路圆满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说:“我好像真没特别喜欢哪个明星。”

    金

    鑫笑:“现在哪个年轻姑娘不追星,你还挺另类。要都像你这样,我们演唱会的门票卖给谁去。”

    路圆满笑:“追星的那么多,不多我一个。”

    金鑫这次过来是工作的,住在程昱这里不方便,他在二环里的希尔顿酒店定了房间。

    程昱便劝他,“不如在城里买套房子,可以自住,按照现在燕市的房地产情况来看,升值的空间也大。”

    金鑫想了想:“也行,要不你也买一套,将来咱们住隔壁。”他又看看何秀红和路志坚,说:“以后叔叔阿姨要是再去看演唱会什么的,晚了就直接住城里,不用赶回来了。”

    程昱点点头:“可以考虑。”

    金鑫:“听说二环有个高档楼盘,八千多一平,听圈里人说不少明星在那儿买房,咱回头看看去,要是合适就在那买。”

    程昱:“行,回头我们一起去看。”

    何秀红是最赞成买房置业的,听他们两个算计买房的事儿也觉很好,不过这个小区单价太高,自住还行,不适合投资。

    她就给金鑫推荐起上回买了五套房的二四环交界处的世纪华庭小区,“……我们隔段时间就去看看进度,楼盖得很快,你做其他生意有赚有赔,现在买房将来肯定赔不了,将来要是累了,不想干了,就靠着几栋房子收房租也能养老。”

    金鑫自然和她的观点不一样,但是也没反驳,就笑呵呵地听着。

    一顿饭在热闹的气氛中结束,金鑫捂着肚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这时,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电话响了,他套出来,看了看,便皱了眉头,厌弃地将电话挂掉,再打过来,再挂断,如此二次,再打过来,金鑫将手机关了静音,塞到沙发垫子底下,任由它响着。

    程昱见他的样子,便猜到了来电人是谁,问:“经常给你打电话?”

    金鑫:“打过几回,头一回是那个女人,我听见声音就给挂了,第二回 他们换了个电话打,是老头子,跟我要钱,我说了声滚蛋就挂断了,之后又打过两次我都没接。”

    金鑫心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下去,程昱面色也不好,何秀红看看程昱,又看看金鑫,笑呵呵地碰碰路志坚,说:“让两个小伙子陪你下副跳棋?”

    路志坚看

    向程昱和金鑫,笑着说:“杀两盘?”

    金鑫笑了下,“杀就杀。”

    路圆满捧来新买的弹珠跳棋。跳棋规则很简单,是很多家庭日常消遣的游戏,虽然金鑫是第一次玩,但很快就掌握了游戏规则。

    路志坚和程昱、金鑫下跳棋,何秀红和路圆满坐在一边观战。

    这二人里,路志坚是老手,在路家河的棋友里也算是棋艺高超的,有数不清的实战经验,程昱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慎重对待,金鑫却要轻松得多,他觉得就是个陪着老爷子玩的游戏而已,不需要太较真。

    但连续两次他都是最后一名,比第二名差出好多步的时候,他开始不淡定的,从一开始天马行空、随意地走棋,再到观看学习路志坚的走法,渐渐地体会到这个游戏的乐趣,专注在游戏上,下到后面,虽然还是第二名,但和前两名相差步数越来越小。

    二人一直下到9点来钟,金鑫才不得不停战,他明天上午还有重要的工作安排,今天晚上得赶到酒店去。

    “叔叔,咱改天再战,我回去好好琢磨战术,下回一定得第一名!”

    金鑫临走时如是说。

    …………………

    路圆满被一声一声“切糕”的声音唤醒的同时,味蕾也被唤醒,立刻披好衣服从床上跳下,拿上零钱冲出院子,正好看见推着自行车的背影,路圆满连忙唤了一声“大爷,买切糕。”

    卖切糕的大爷停住脚步,等着她跑过来。

    “给我称四块,每块一块来钱的就行。”

    “好嘞”,卖切糕的大爷笑呵呵地掀起后座用纱布做的小棉被,露出圆墩墩的一块大切糕,一层糯米,一层红枣地堆叠出二层,香喷喷,热乎乎,看着就好吃。

    路圆满:“您好久没来了,还以为您不干了。”

    大爷是西关村地区另外一个村子的,打从有记忆起,这大爷就风雨无阻地卖切糕,他用的糯米是当年新米,用的红枣都精心挑选过,没有长蛆的,路圆满和何秀红都很爱吃,近两年却很少见他了。

    大爷拿出切刀,熟练地沿着边儿,小心翼翼地切下来四块,装进塑料袋里,用一杆老湿的秤称重,笑呵呵地说:“卖切糕辛苦啊,又得做,又得卖,起早贪黑的,儿子不让干

    了,我是闲不住,偶尔做一回过过瘾。”大爷将四块切糕递给路圆满,说:“四块五。”

    路圆满笑:“您过瘾,我们就有口福了”说着,找了四块五的零钱递给买切糕的大爷。

    大爷笑呵呵地接过来,说:“行,丫头,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都做几回。”

    路圆满跑回正屋,喊道:“爸,妈,吃切糕了,正热乎着。”

    何秀红和路志坚从卧室走出来,笑呵呵地说:“猜你就去买切糕了,好长时间不吃这一口还真想了。”

    何秀红和路圆满特别爱吃,路志坚没那么爱吃,但也从路圆满手里接过吃起来。

    何秀红瞧着剩下的那一个,问:“给小昱买的?”

    路圆满点头:“我一会儿给他送去,我发现他跟咱俩口味差不多,也爱吃这种甜甜糯糯的。”

    路圆满将切糕带给程昱时,还是热乎的,被她裹在毛巾里,揣在口袋中。

    “我想你肯定吃早饭了,不过难得能买到这位大爷的切糕,就送来给你尝尝。”

    程昱确实吃早饭了,但看见带着路圆满体温的切糕便又有了食欲,这块切糕承载的是有人时刻把你放在心上,吃了什么好吃的,看见什么好风景,遇到什么新鲜事儿都想和你分享的亲密。

    程昱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滋味,热乎乎、甜蜜、充盈,他上前一把抱住路圆满,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喘息着将热气顺着衣领喷在她的肌肤上。

    “浮世二千,吾爱有二,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这是泰戈尔的诗,也是路圆满那本诗词本里其中的一首,路圆满自然知道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听得她耳尖发热,心头发痒。这样含蓄地表达出来的爱意,直击心灵的力量不比直接说“我要你”的功效差。

    路圆满的心悸动着,紧接着悸动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那她如同泡在温水里,懒洋洋、暖呵呵,不想动,只想这么待着。

    程昱抱得愈紧,路圆满被她勒得禁不住“嘤”了一声,声音一出,两人据是一震。程昱使劲在路圆满脸上亲了一口,放开她,再不放开她,就控制不住要在路圆满面前出丑了。

    路圆满陡然被放开,像是突然脱离了温水,还有些空落感,有些

    不解地看向程昱,不明白抱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放开她了。

    程昱有些尴尬,掩饰性地抓起切糕来,咬了一口,还没尝到味道便称赞道:“确实好吃!”

    “好吃吧!”

    路圆满立刻眉开眼笑,像是献宝的孩子得到认可,说:“这位大爷有时候也去市场卖,他的切糕很快就能买完,我就特别羡慕他,心想着要是我们也卖切糕就好的,又好卖又好吃。”

    她说着,想到什么忽然又笑起来,说:“人和人真是不一样,你看我爸妈以前做馒头卖馒头,现在恨不能连馒头两个字都不愿意提,家里也很少吃馒头,你看这位大爷,人家做了一辈子切糕,现在把这事儿当成了乐趣了。”

    程昱看着她笑,便也跟着笑,他从和路圆满订婚开始,就盼着跟她结婚,时时刻刻都想和她组建小家庭,可路圆满表露过不想太早结婚的意思,他便没像订婚时那样,逼得太紧,反正两人已经定下名分,结婚是早晚的事儿,他愿意给路圆满更多的空间和尊重。

    “慢点吃,别噎到了。”路圆满倒了杯水给他,说:“下回还给你买。”

    程昱吃到最后一口才尝到切糕的滋味,很紧实,很弹牙,糯米的甜和红枣的甜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确实很好吃。

    他擦了擦嘴巴,漱漱口,才和路圆满说:“下周要去沪市出差,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去,去!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燕市,没坐过火车,更没坐过飞机。”路圆满有些兴奋地说。

    “我的错,我也没想着要带你出去走走。”程昱笑说,他自己就不是个爱好出行旅游的人,跟路圆满在一起两人就腻腻歪歪的,干什么都有趣,从没想着要去哪里走一走,玩一玩。

    路圆满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问道:“不过你去沪市是公事,带着我方便吗?”

    “你是老板娘,自然方便。”程昱拉了她的手,将她拉近了些,岔开双腿,将她固定住,说:“上海分公司谈了个项目,对方比较重视,总经理亲自出马,我得去露个面儿,以示尊重。细节上海分公司的同事基本敲定好了,不需要我做什么,大概相当于吉祥物的角色。”

    “哦”,路圆满大眼睛转着,在程昱脸上扫着,笑着说:“上海分公司的人还挺能干的。”

    程昱控制不住地一把将路圆满拉进怀里,笑着在她耳边说:“瞎想什么了,过了那么久还吃醋?”

    路圆满就失重一般地倒进程昱怀里,陷入到他又软又硬的身体上,撞得胸部有些发疼。

    门口传来敲门声。

    路圆满赶紧拄着程昱的胸膛爬起来,狠狠瞪了他两眼,小声骂他:“不正经!”

    程昱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等她在对面坐好了,才应了一声“进”。

    人事经理康小娴略低着头,很有些不自然地走进来,她知道老板的未婚妻来了,也不想来打扰的,可是复试的人等着最后一关的面试,这位应聘者老板也很关注,不好让人家等太久,就只好硬着头皮来敲门了。

    “程总,是您之前看好的那位,人事部、技术总监都面试过来,请您做最后的复试。”

    康小娴说着,将人员简历和面试评价表递过来。

    程昱仔细地看着。

    趁着程总看资料的功夫,康小娴转头对路圆满笑了笑,路圆满也回她以微笑。

    康小娴最早见路圆满本人还是在西关村的人才市场里。那时候的路圆满给她的感觉是五官漂亮但不精致、开朗得有些鲁莽,带着些城乡结合部的粗野劲儿,像是一株田野地里长出来的野菊花,几个月的时间,路圆满变化很大,越来越漂亮,像是一块璞玉经过精心雕琢,终于露出真容。

    她是梁晶莹的下属,虽然差着年纪,但两人私下关系很好。她是做人事工作的,擅长察言观色,揣摩别人的所思所想,再说,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对于梁晶莹的心思,她看得很清楚。私心里,她也觉得梁晶莹和程昱非常相配,在公司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程昱和哪个女性的关系比较亲近,相对来说,他对梁晶莹还算是照顾的,她以为两人肯定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对儿,可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路圆满。

    梁晶莹被调去沪市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回过燕市,偶尔会和康小娴联系,问问程昱的近况,以及她和路圆满的进展,从她的字里行间中,还能听出不甘,她仍然没有忘记程昱。

    怕刺激到她,康小娴隐瞒下了一些事情,包括两人已经订婚,路圆满经常来公司,两人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之类的,只是不知道

    梁晶莹除了她这里外,还有没有其他获取信息的渠道。

    把梁晶莹和路圆满比,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觉得梁晶莹和程昱更相配。可再相配也架不住程昱自己喜欢。

    她是亲眼见过程昱因为路圆满打来的电话而心情大好,也见证了程昱有了路圆满之后,从一个只专注工作,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待在公司里的机器,变成个有血有肉的普通男人。

    康小娴自己是没有尝到所谓爱情的滋味,却是真真切切地看见了爱情的力量。只可惜了梁晶莹,失恋了,还被调去上海,虽然是升职了,但何尝不是为了跟路圆满表决心?

    但又正是因为梁晶莹被调去上海分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程总才会调整人力资源部的架构,她才有机会升职,从主管升级为经理,管理一个部门。

    所以,她也是这件事的受益者,实在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

    程昱看完了资料,说:“我等会就过去。”

    “好的,程总。”

    康小娴答应着便要出去,路圆满也站起来:“我先走了。”

    “别走,再陪我一会,等下面试完我们去吃午饭。”程昱忙站起来说。

    路圆满推他到椅子边上坐下,态度坚决:“你好好工作,不许送我,我自己走。”

    程昱只好目送她离开。

    路圆满和康小娴一起出来,正碰见程昱年前新招的个人助理小赵。小赵二十多岁,当兵复原后,没回老家,来了燕市发展,小伙子人高马大,相貌不差,看着很机灵。

    迎面走过来,说:“路姐,程总让我帮您订去沪市的机票,你方便把身份证号给我吗?”

    路圆满:“好,我写给你。”

    康小娴从他们身边走过,心想着,程昱要把路圆满带到上海去,梁晶莹看着这两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一周后,也就是万物开始复苏、路边开始冒出零星的青草,迎春花开遍燕市大大小小的街道角落时,路圆满跟着程昱登上了开往沪市的飞机。

    路圆满是头一次出远门,又是头一次和异性一起出远门,心里头兴奋又紧张。何秀红和路志坚跟她同样紧张,叮嘱了她好多事情,何秀红还专门来了她的房间,叮嘱她到了上海不要和程昱住一个房间,有些事情

    一定要结婚之后再做。

    路圆满当然能听明白她妈是什么意思,面红耳赤地将何秀红赶走,同时保证自己一定会跟程昱规规矩矩的。

    何秀红走了,她脸红心跳,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更加紧张了,到半夜才睡着,第二天不免精神不济,排队进机场做安检时还是哈欠连天的。

    两人把行李办了托运,只剩下路圆满随身背着的小包,装着两人的证件、钱之类的贵重物品。

    程昱手紧紧拉着她,唯恐把她弄丢了,她自己倒是安心得很,只用跟着程昱,万事都不操心。这次一同出差的有助理小赵,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又有一把子力气,不像是助理,倒像是保镖。他之前跟着程昱出过短途的差,程昱觉得他机灵、可靠,又很有学习、进取的心,想要好好培养他。

    财务、技术等部门的老大这次也会过去,审查沪市分公司各个部门的工作,不过因着程昱要带路圆满一起去,特地跟他们定了不同的航班,免得路圆满不自在。

    智睿科技对沪市公司的管理是垂直管理、平行监督相结合,举个例子来说就是,上海分公司财务的直接上级是燕市总公司财务,但是接受上海分公司领导的监督管理。这样的管理方式有利有弊,但对于现阶段的沪市分公司来说,是有利的,方便于程昱的掌控。

    程昱这个人很难对人产生信任,虽然派到上海分公司这几个是跟了他好几年的属下,但他深知财帛动人心的道理,所以在有成立沪市分公司想法时,便已经将如何确保员工的忠诚度,如何互相制衡,确保公司利益不受损等等都想好了。

    “昨晚干嘛了,困成这样?”

    程昱笑看着困得不行,但还努力瞪着大眼睛四处张望的路圆满,她挎着自己的胳膊,靠着自己走路,像个慵懒又娇气的小女人,程昱爱怜地松开她挎着自己的胳膊,将她一只胳膊搂上自己的腰,自己则伸出右臂,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得更轻松些。

    路圆满早已经适应了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再说在机场这个开放的环境里,他们的动作着实不算过分,在座位上接吻、坐大腿、探进对方衣服里乱摸的也不是没有。

    两人经过栈桥,走过长长的台阶,上了飞机,空姐穿着制服,面带笑容在门口迎接,看了他们的机票

    便将他们带到紧挨着门口机舱的第一排。

    路圆满大眼睛滴溜溜地往后面张望,程昱便小声给她解释:“这边是商务舱,座位宽敞一些,后面是经济舱,相对没这么宽敞。”

    路圆满点点头,程昱让她坐到里面的座位上去,说:“等下你要是有胆子,可以看看云层上的风景。”

    路圆满趴着窗户,能看到飞机侧翼,还有在飞机下排队等着上飞机的乘客。

    小赵也上来了,叫了声“程总”,说:“我就坐在经济舱的第二排,您有事儿就吩咐我。”

    程昱点了下头,说:“暂时不会找你,你安心休息吧。”

    他没有带助理的习惯,凡事都习惯亲力亲为,只是这次带着路圆满,他希望在自己忙工作的时候,路圆满也能受到更好的照顾。

    人员陆续登机,耳边响起巨大的嗡鸣之声,广播里传出飞机即将起飞的通知声,程昱握住路圆满的手,帮她扣好安全带,说:“等下飞机起飞时会有很强的失重感,要是害怕就使劲抱着我。”

    “嗯”,路圆满点头,有些紧张又期待。

    飞机在路面上滑行出一段距离后,陡然升空,路圆满觉得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提了起来,有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她知道这就是失重的感觉,连忙抱紧了程昱的胳膊,程昱的大手用力地握着她,让她张开嘴巴,感觉到疼痛,说:“等会就好了。”

    很快,那种不适的感觉消失了,她松开程昱的手,惊奇地说:“我好了,忽然就不觉得害怕了。”

    她适应得还真快!程昱笑着说,“那就好,你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

    路圆满立刻扭头,透过小小的窗户往下面看,随着飞机越升越高,逐渐可以俯瞰整个燕市,看到故宫,看到电视塔,还能看到路家河村,看到路面上的车、人,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变小,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然后,薄雾阻挡住视线,再也看不见了。自己面前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厚厚的云层,波澜壮阔,层层堆叠。

    路圆满嘴巴张成了“o”字,双眼圆睁着,好一会儿才对身后靠过来的程昱说:“人果然还得出来长见识。我要不是亲眼见过,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画面。”

    她转过头看,在座位上坐好好,

    好奇地问程昱:“你第一次坐飞机时是什么感觉?”

    程昱想了想,说:“我第一次坐飞机,应该是大二的上学期,我正在给我的那款软件找买主,粤省的一位商人很感兴趣,我们经过一段时间的谈判后,他约我去鹏城做最后的商谈。那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心思去感受失重,也没有心情看风景,只思考着应该怎么谈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路圆满将头靠在程昱肩头,缓缓说:“之前辛苦付出都是为了我们现在可以坐在头等舱的座位上轻松看风景,值得的。”

    空姐送来品类多样的酒水、饮料和水果点心,耐心半蹲着地供他们挑选。

    路圆满选了一点水果。

    程昱忽地笑了,“你说得对。”

    飞机行程不长,两个半小时就抵达了沪市机场。

    小赵助理提前约好了车,又嘱咐两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小跑着去转盘处取行李,安排得很有条理,十分之能干。

    路圆满笑着问程昱:“你招小赵来,是专门让他来跑腿的?”

    程昱点头:“目前是这样,他的职位是总经理个人助理,这个职位工作琐碎,但很锻炼人,以后家里有事都可以让他帮忙,他车开得不错,你和阿姨叔叔要用车就给他打电话。”

    路圆满笑:“合着你这个助理是给我请的?”

    程昱没有否认,“有这么个人用着方便些。”

    路圆满没拒绝他的好意,两人已经是未婚夫妻,未来肯定会结婚的,没必要分得这么仔细。

    小赵已经提了行李箱过来,健步如飞,说:“接我们的车已经在出站口。”

    小赵租的车是高档商务车,座位很宽敞,连车带司机,这几天都会跟着程昱和路圆满。司机是本地人,对沪市极为熟悉,从机场到酒店这一路都在介绍沪市好玩的景点,好吃的饭店。

    倒不是说沪市的司机也和贵叔似的,就爱跟乘客聊天,而是租赁服务中的一项就是兼任导游。这个司机尽职尽责,路圆满一边欣赏着窗外迥异于燕市的风景,一边听着司机的介绍。

    司机普通话说得很好,但字里行间中还是夹杂着南方的口音,有着北方人听不大懂的幽默。

    预定的酒店在公司附近,也是沪

    市最著名的商务区闸北,这里是沪市的金融、科技中心,很多大企业的总部或者分公司聚集在这里。

    酒店是五星级的连锁酒店,路圆满和程昱的房间是相邻的两间,在12层,程昱将行李箱放进路圆满的房间,打量了下屋中陈设,又去落地窗前往外看了看,最后盯着摆了交颈鸳鸯的床品发了会呆,又教她电视机怎么调台,热水怎么调,吹风机怎么用。

    路圆满跟着程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程昱介绍完,两人陷入沉默,忽然不自在起来。“开房”、“上宾馆”这些词都是和特定的事件联系在一起的,路圆满脸上直发烫,忍不住地说,“程昱,我只是头一回住酒店,又不是傻。”

    程昱笑着拍拍她的头,说:“那好,那我先回我房间,你先梳洗休息,我等下来找你,我们出去吃饭。”

    等程昱离开,路圆满锁好门,目光也落到那对毛巾叠成的鸳鸯上,看着看着,耳朵尖发红,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才打量起自己的这个房间。

    欧洲华丽的宫廷装饰风格,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进门是个小客厅,有白色的茶几和沙发,前面上贴着浅蓝色透着金色,有着繁复花纹图案的壁纸,装了壁灯,挂了世界名著的仿画,墙边是装饰用的壁炉。

    卧室和洗手间都是独立的,装饰风格和小客厅相似,躺在四柱挂纱帐的实木大床上,会有一种我是公主,我从自己的城堡里醒来的错觉。

    路圆满头一次住酒店,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很有种新鲜感。

    洗澡洗头发换衣服,将头发吹干后,程昱过来了。

    沪市的温度比燕市高了许多,气温在零上二十来度左右,他穿了米黄色的风衣,敞着怀,露出白色的衬衫,高大英俊。他也洗了澡,换了衣服,头发还有些湿,在额前竖起来,有种凌乱不羁的帅气,他靠过来时,路圆满闻到了身上带着沐浴露香气的清冽水气,心脏忽地就不可遏制地狂跳起来。

    她口干舌燥,瞧着程昱的脸越靠越近,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好似要把她粘住一般,她有种预感,要是让程昱吻下来,自己就再也抵抗不了,两人大概就要冲破那一步了。

    她咬了下舌尖,伸出手掌,挡住程昱的嘴唇。

    程昱没想到会被拒绝,瞪着未被满足的

    望欲不解地看向路圆满。

    路圆满往后退了一步,说:“我们两个都克制一些,结婚之后再,再……”她便是再大方毕竟是个没结婚的小姑娘,有些话到底说不出口。

    程昱明白她的意思,要往后退了一步,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来到异地他乡,脱离了家长的视线,只有他们两个人,又是在酒店里,程昱一直压抑着的望欲放纵了起来,像是开闸猛虎,冲得他失去了理智,他哑着嗓子气息不稳地说,“好,我情不自禁的时候你还这样阻止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路圆满,早点嫁给我吧。”

    路圆满没说话,她现在没有办法思考这个问题。

    两人都在平复着自己,直到电话铃声响起。

    路圆满看了眼手机,跟程昱说,“是我妈。”

    程昱点头,“赶紧接。”

    两人下了飞机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但闺女头一回出远门,当爸妈的总是不能放心。

    路圆满赶紧接了电话,何秀红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大满,到酒店了?是和小昱住两个房间吗?”

    电话不拢音,何秀红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被程昱也听个一清二楚,顿时听明白何秀红问话中的未尽之意,和路圆满对视一眼,各自心虚低头,同时心中暗暗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理智,不能冲破那条线。

    路圆满清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心虚,说:“当然啊,我们各有各的房间,程昱的助理还有公司几个高管都住这里的。妈,沪市很漂亮,比燕市洋气,酒店也好,下次你们也过来玩……”

    路圆满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直到肚子有点饿了,才挂了电话。

    路圆满长呼一口气,喝口程昱递过来的温水,平复心情。!

    第50章 回家

    第二天上午,程昱在上海分公司高管的陪同下和客户刚见面,路圆满自己留在酒店。酒店娱乐设施很完善,有游泳池,有健身房、中餐厅、西餐厅、游戏室、电影院等等。

    宽阔清澈又加温的游泳池令路圆满非常动心。自入冬以后,路圆满已经许久没去游泳了,体育大学的泳池不是加温的,她肉体凡胎承受不了冬泳,就停了这项运动。等送走了还在担心自己会无聊的程昱,立刻去楼下商店买了泳衣,去顶楼的泳池游泳。

    泳池的人不算太多,她去换好了衣服就立刻加入其中。游累了就去餐厅吃饭,吃完饭歇一会儿又去了泳池。这里的水质比体育大学好了好几个档次,加温泳池里的水不算太热,但泡着很舒服,忍不住游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等她再一次从水中探出头来呼吸新鲜空气时,正看见有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路圆满立时像只欢腾的鱼儿般游过去,兴奋地跟他挥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程昱笑着点头,朝她伸出手:“刚来。”

    路圆满借着他的力爬上来,游得时间有些长了,一上岸腿就软了。

    程昱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起来,放在躺椅上,用大毛巾盖住她的身体。又站起捂住鼻子,匆匆留下一句:“你先坐着歇一会,我去下洗手间。”

    路圆满穿的是非常保守的泳衣款式,但太过贴身,将丰满玲珑的身体曲线暴露无遗。在水中还不觉得如何,她一上岸,再一碰触,血气方刚的程昱就承受不了了。

    他跑去洗手间,用凉水冲洗鼻腔,好一阵儿才止住鼻血,他抬起湿漉漉的脸对着镜子苦笑。

    等程昱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了换好衣服的路圆满一脸担忧地站在男厕所门口,还试图往里张望。

    “你没事吧,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路圆满目光在程昱身上打量着,看到他的鼻子有些发红,脸上的担忧之色更重,抬头将他脸上的一摸水珠擦了去。

    程昱拉着她的手,握住,说:“没事,大概是不适应气候,流了点鼻血。”

    “怎么流鼻血了,没发现你有这毛病,没有别的症状吧?”路圆满眉头轻蹙,赶忙问着。

    程昱忙说:“别担

    心,就是毛细血管破裂。”

    路圆满还是不放心,“要是不舒服你就告诉我,咱们去医院,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程昱忙答应着。

    头天的工作很顺利,第二天程昱按照原计划去了沪市分公司,晚上,和分公司的同事们聚餐。路圆满没跟着程昱一起去分公司,但聚餐她去了。

    路圆满坐在程昱旁边,听着程昱正式做介绍,“我的未婚妻路圆满。”

    路圆满和大家点头致意,听着他们做自我介绍,眼神却时不时飘向梁晶莹那里。

    梁晶莹垂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看穿着搭配,比在燕市时显得更加苗条靓丽。

    很快就陆续有人过来跟程昱和路圆满敬酒。

    有人便半开玩笑地问路圆满会不会在公司里任职。

    程昱笑着看向路圆满,等她回答。

    路圆满认得这人是燕市分公司财务部门的负责人。她没学习过公司管理知识,但平时和程昱聊天,程昱会跟她讲这方面的内容。这会儿,看着负责人的表情,她瞬间明白此人这个问题的用意。

    作为老板娘,如果去了智睿工作,最有可能进入的部门就是财务部,执掌起公司的财务大权。对原本的财务负责人来说,要么被监控,要么被替代,他有了危机感。

    路圆满笑了下,说:“没有这个打算,我觉得工作和生活还分开为好,智睿是程昱一手创办起来的,我不会插手。”

    财务负责人嘴里头说着“那可真是太遗憾了”,笑容却真诚了许多。

    在座其他各位燕市来的部门负责人也都松了口气。

    在座的,除了梁晶莹之外,都过来和程昱、路圆满敬过酒了,和领导们经敬酒之后,彼此互相敬酒,程昱和路圆满暂时没人关注。

    路圆满和程昱说悄悄话,“看来他们都担心我会去你公司上班。”

    自从路圆满和程昱订婚,路圆满偶尔在公司出现后,高管们就有这样的担忧,这次只不过是借着聚餐,面对面的把问题问出来了。

    他们担心的无非是老板娘什么都不懂,但地位超然,扰乱部门的正常管理甚至是替代他们的职位。

    程昱笑说:“这样也好,让他们有种紧迫感。”

    路圆满摇摇头,半开玩笑地说:“以后我还是少去你公司好了,免得你的员工们说你爱美人不爱江山。”

    程昱在桌布下面握住路圆满的手,用手指轻挠她的手掌心,正要说话,有个突兀的声音插进来。

    “程总,路小姐,我敬你们。”

    程昱和路圆满双双转头,梁晶莹端着红酒杯站在两人身后。

    程昱立刻看了路圆满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酒杯,几乎同时路圆满也拿起酒杯,朝着梁晶莹的方向摇晃了下致意,轻轻啜饮一口。

    梁晶莹一仰脖子,将7分满的红酒灌进去,口中的酒还没咽下去,又拿了桌子上的红酒瓶,给自己的酒杯中倒了七分满,“再敬你们,再次见到你们很高兴。”她又将第二杯酒灌了进去。

    程昱皱皱眉,开口轻斥:“梁副总,不要失态!”

    梁晶莹对着他笑了下,又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说:“这第三杯酒敬你们,订婚快乐!”

    说完,她又将这一杯酒猛灌下去,三杯红酒下肚,脸色酡红,眼神迷离,身体摇晃,眼看着是有醉意了,满桌子人都往这边瞧过来,和沪市分公司的同事们坐在旁边桌的助理小赵赶紧跑过来,虚扶了下梁晶莹,说:“梁副总,您喝多了,我扶你到座位上休息一会儿。”

    梁晶莹挥开了小赵的手臂,说:“谁说我喝多了,我没喝多,别管我,我还要再敬程总一杯!”

    她又伸手去抓桌上的酒,抓了几下没抓到。两名沪市分公司的女同事跑过来,将她手中的酒杯抢过去,连拉带拽将她带回到座位上。

    路圆满坐下,使劲掐了把程昱的腿,两人打起了眉眼官司。

    路圆满:瞧你惹的风流债。

    程昱无辜得很:跟我没关系,你别迁怒我。

    路圆满白他一眼,程昱就笑着伸到桌布下去拉她的手,晃了晃,意思是要她别生气了。

    路圆满本来也没生气,轻咳一声,代表着这事儿过去了。

    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梁晶莹似醉非醉,抬起有些迷离的双眼看过去,正好看到这一幕,心中更是憋闷,憋闷得她无处排解,她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旁边坐着的是沪市分公司的总经理高康乐,也是从燕市公司派驻过来的

    ,知道梁晶莹和程昱那些事儿,连忙劝她:“别再喝了,再喝下去你真要醉了。”

    梁晶莹将杯中酒喝下去,苦笑着说:“醉了才好!”

    高康乐不在意梁晶莹会不会醉,但梁晶莹是沪市分公司员工,是他的手下,刚刚梁晶莹跑去程昱和路圆满那里,连敬三杯酒都行为就已经非常失礼了,他不希望梁晶莹再做出失礼的事情来。

    梁晶莹自从来了沪市分公司后,兢兢业业,全副心思都在工作上,便是两人之间有竞争关系,也不得不承认梁晶莹这人工作能力很强,沪市分公司能在短短时间内发展成现在这样,梁晶莹功不可没。她正常工作、生活,高康乐还以为梁晶莹接受了程昱不喜欢她的事实,没想到,她不是忘记了,是深埋进了心里。

    埋进心里了也无可厚非,可她偏要在这样的场合挖出来,让所有的人都看见。明明平时看起来,她是个理智又冷静,不会因为爱情而纠缠不清的人。

    高康乐也不知道是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梁晶莹,还是这段感情给她的伤害太大了,以至于看见程昱和路圆满就让她丧失了理智。

    此时的梁晶莹脱去了公司高管、女强人的外套,就只是个为爱所伤的小姑娘,高康乐都有些同情她了。

    眼看着梁晶莹又把红酒瓶子拿在手里,高康乐连忙将酒瓶抢过来,“你不能再喝了,再喝就真要醉了,今天燕市公司的领导和沪市分公司的员工们都在,你可不能失态。”

    梁晶莹跟他抢瓶子,没抢过,迷离的双眼逐渐蒙上怒气,酒劲儿蔓延,微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给我,我还要喝!”

    高康乐瞧着情况不对,招呼旁边桌的几个人女的过来,想让人把梁晶莹带回宿舍去。

    醉意朦胧的梁晶莹偏偏就发现了高康乐的意图,一下子就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这锅高康乐可不能背,连忙安抚她,示意着赶快将梁晶莹带走。

    梁晶莹酒劲儿越来越往头上涌,不知道哪儿来了那么大的力气,她的下属们也不敢下大力气去拉她,让她很快就挣脱了束缚。但他们这样犯上的行为激发了梁晶莹的怒火,她大吼一声:“滚,都别碰我!”

    几名下属立刻吓得不敢动弹。

    梁

    晶莹看看他们,又看看高康乐,用手指头指着他,冷笑了几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高康乐一急,不知道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说出什么话来,忙厉声道:“梁副总慎言!”

    梁晶莹“呵”了一声,冷冷地说:“你算个屁!”

    说完,她目光移开,高康乐心头一松,这话难听些,但无伤大雅,但马上,他的心又悬了起来。还来不及阻止,梁晶莹的手指头指向了程昱。

    “程昱,程昱,你没长心,我那么喜欢你,那么爱你,你转头就跟别人好了,我在你身边三年了,你才见过她两面!她没我漂亮,没我学历高,没我了解你,你凭什么跟她好不跟我好,凭什么!我……”

    程昱还在和路圆满打眉眼官司,根本没注意到梁晶莹那边的情况,直到梁晶莹喊了他的名字,两人才看过来。

    程昱的表情一下子冷下来,皱着眉看着她。

    身边的人包括高康乐都没想到梁晶莹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这是自己的脸面不要了,还想把程昱和路圆满的脸皮给扒下来。

    高康乐都开始怀疑梁晶莹是真的醉了,还是借酒装疯。她这话听起来就像是程昱始乱终弃,抛弃了她,而路圆满是第三者插足。

    他忙过去看路圆满的脸色,却看她的脸色看着却不像是在生气,嘴边还噙着一丝笑容,头歪向程昱那边,眼睛却盯着梁晶莹,好似再说:我就看着你,看你还想耍什么花样的。

    这也不是好惹的角色,高康乐立刻得出结论。

    大家伙七手八脚地让梁晶莹收了声,她挣扎了一番后无辜地瘫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去,好似刚刚闹了这一出的不是她。

    席面暂时陷入到了奇怪的安静之中,没人说话,没人走动,甚至没人敢动筷子,大家都觉尴尬得很。

    程昱站起起来,面色严肃地扫过众人,落在梁晶莹身上片刻后,又转回来,朗声开口。

    “既然梁副总开口问了我凭什么,那么我就回答你。”程昱的声音平稳、沉稳,听不出喜怒,他说:“因为我对比不曾有半点喜欢,也从未接受过你的感情。我的未婚妻路圆满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并且深爱着的人,我对她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她在我的心中是最好的。”

    席间一片安静,众人的目光从梁晶莹那里转向到路圆满。

    忽地,不知道谁发出轻叹:“哇!太浪漫了!”而后又有清脆的掌声传来,先时稀稀拉拉,马上掌声响起一片,席上的气氛立时活跃起来,继而有人起哄说闹,不知道谁开始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路圆满红了耳朵,眼中蓄着笑意,程昱说话的时候,她一直侧着头看着他,听见大家起哄,也不忸怩,站起来攀住程昱的胳膊,踮脚。

    “啵”,响亮地在程昱脸侧亲了一口。

    程昱的脸庞立时如同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他笑着朝大家摆摆手,说:“大家接着吃,接着喝,等下请你们去楼下歌舞厅,继续玩!”

    沪市分公司员工那一桌立时沸腾起来,纷纷惊喜地道着感谢的话,“谢谢老板,谢谢老板娘!”

    楼下那家是全沪市最高档歌舞厅,有KTV包房,有一整层的蹦迪舞场,贵得很!

    这一桌坐着的燕市和沪市两地公司领导也跟着凑趣,纷纷说着“等会也去感受下年轻人的乐趣”‘、“程总大方”等等的话,瞬间边讲刚刚的小插曲掩盖过去。

    程昱转头观察着路圆满的表情,凑在她耳边问:“生气了没?”

    路圆满嗔道:“我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你的错,明明是她想碰瓷,还想混淆视听!”

    程昱的笑容就更大了些,拉了她的胳膊放在自己怀里,感叹着说:“你真好。”

    路圆满得意地翘起下巴,“那是!”

    真是高看了梁晶莹,不,也不算是高看,毕竟她在路圆满面前耍的手段一向都不高明。只是原来她不喜欢程昱,也不了解两人的关系,梁晶莹的手段算是成功了,可现在程昱是她的人,梁晶莹还想耍手段,那就别怪路圆满不客气了。

    只是,在座的各位都是程昱公司的骨干,她如果针尖对麦芒地驳斥梁晶莹,便是驳斥赢了也丢了面子,她正在想更高明的话术,程昱就出头了。

    三言两语表明了梁晶莹只是在单恋他,他只爱路圆满,两人的爱情光明正大,没对不起任何人。几句话便将梁晶莹的小心思击碎了。

    路圆满往梁晶莹那边扫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趴在了桌

    子上,两边的人不自觉地离她远了些。身后的人都在说笑,只剩下她自己,像个开在墙角的孤零零的不知名小花。程昱的话太直白,想必从今天之后,她少不了被人非议,但如果不这样直白的揭露事实,那背后被非议的就是自己和程昱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先挑起来这事儿的是她,梁晶莹是自作自受。

    路圆满不太能拿得准梁晶莹的想法。她是觉得程昱不会戳穿她,会给她留面子,还是她的内心里就认定了自己是横刀夺爱,程昱背叛了她?

    如果是前者,只能说是他不了解程昱,程昱并非心慈手软之人,用金鑫的话来说,多情又无情,如果是后果,那就是脑子出了毛病,得去看脑子。

    楼下的歌舞厅是个酒吧、KTV、舞厅一体的娱乐场所,大厅是卡座,将巨大的舞厅围在中央,四周围分散着KTV包厢,隔音极好,将屋内外嘈杂的音乐隔绝开来。

    舞厅里放着兔子舞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炫彩灯光明明灭灭,巨大的音乐声直敲在心脏上,震得耳膜生疼,舞厅中央,认识不认识的人一个搭着一个肩膀,随着音乐节奏,蹦蹦跳跳,就有沪市分公司的员工跃跃欲试,但碍着程总还在,不好单独出行。

    路圆满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眼睛不够看,瞅哪儿都好奇。程昱紧扣住她的手,唯恐把她弄丢了。服务生引领着他们来到一个巨大的包房,对程昱说:“这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包间,您看行不行?”

    程昱打量了下房间的环境,点了下头,说:“可以,就这间吧。”

    程昱又瞧着旁边叫不上名字的员工,说:“今天尽情玩,吃什么喝什么尽管点。”又叮嘱小赵照顾好他们,并帮着结账,便拉着路圆满往出走。

    后面就要员工喊道:“程总,你不和我们一起玩?”

    程总笑:“我在这儿你们玩不好,我们就不打扰了。”

    后面就是人哄堂大笑,叫着:“还是老板和老板娘体恤我们。”

    程昱拉着路圆满出来,吩咐服务生:“再帮我开一间房,小一点就可以。”

    服务生眉开眼笑,把这边的包厢交给另外的服务员吗,亲自带着他们去了一间比较小的包间,程昱看了觉得比较满意,就定了这间,又点了水果、零食,

    给了服务生小费,打发她出去。

    等她出去,路圆满闪烁着兴奋的双眼,说:“我早就想来这种地方见识见识,终于来了。”

    程昱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笑说:“你没跟我说过,否则在燕市时就带你去了。”

    路圆满:“我给忘了,是上学时特别想去。我们宿舍一个同学在校外认了个干哥哥,经常带她出去玩,回来就跟我们讲有多么好玩,她想带我们去,不过我们都觉得她那个干哥哥不像是个好人,没敢跟着去,又听说歌舞厅这种地方很乱,就想着有靠谱的人带着才行,完了一直没找到靠谱的,就一直没去成。后来毕业了回家里住,我爸妈管得也严,不让我去这种地方,我也就给忘了。”

    “你顾虑得对,这种地方人员太杂,我也只去过两回,都是跟着金鑫去的。”

    小包间里面灯光昏暗,程昱将路圆满搂在怀里,问她:“是想唱歌还是去跳舞?”

    路圆满在他怀里蹭了蹭,将腿搭在真皮沙发上,说:“都不想,先休息会。”

    这正和乐程昱的心意,他将下巴轻搭在路圆满的头顶上,摩挲着她耳侧的软肉,从喉头挤出个“嗯”的音节。

    路圆满被他摩挲的很舒服,像只被主人抚摸着肚皮的小猫,慵懒地享受着,更不想动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梁晶莹还会留下来吗?”

    她听程昱说过,梁晶莹这人工作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来了沪市分公司这段时间,工作也很认真努力,是个人才。

    程昱撸猫撸也也很舒服,声音发软地说:“随她喽,愿意留下来还是分公司副总经理,要是想走,也不强留。”

    大包间里,小赵和沪市分公司的同事唱歌、喝啤酒、吃零食,打成一片。他一直关注着梁晶莹,提心吊胆,唯恐她又给程总惹出什么事儿来。见她以身体不舒服的名义提前离席,并没有跟着过来,总算松了口气。刚刚程总叮嘱他帮着结账,不用管他了,小赵就更放松了。

    但放松也不是真的放松,他刚和旁边的同事碰了杯,就敏锐地捕捉到程昱的名字,立刻侧过耳朵小心偷听,听到大家都在夸老板大方帅气,夸老板痴情,羡慕老板娘,才微笑着放下心来。

    在沪市公事办完,燕市公司的高管们包括小赵助理都返

    回了,程昱带着路圆满又在沪市里玩了两天才回去。

    返程的飞机上,路圆满感慨:“才出来4天,就跟出来了十天半个月似的。出去的时候激动,回来的时候也激动。在家的时候想出去,出去了又想回家。”

    程昱:“那你喜欢出去吗?”

    路圆满不假思索地说,“喜欢,但不能时间太长。”

    程昱:“好,以后我们多做短途旅行。”

    被小赵从机场接回家,路圆满感受到了“久别重逢”般的热情。

    何秀红和路志坚围着路圆满直打量,生生要从她身上看出是胖了还是瘦了。

    路圆满哭笑不得,“我是去吃喝玩乐的,又不是去干苦力的,你们还担心我受罪呀。”

    程昱和小赵将从沪市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拿到客厅来,瞧着程昱进屋了,何秀红连忙说道:“有程昱陪着,我们自然放心的。”

    程昱闻言笑说:“放心吧阿姨,我宁可自己受苦也不会让大满受苦的。”

    “阿姨一向是相信你的!”何秀红赞赏地朝着程昱点头。

    路圆满瞧着何秀红做作刻意的样子,很是奇怪,用眼神询问路志坚,何秀红女士这是咋地了。

    路志坚朝着沙发上努努嘴,一本《教你为人处世》倒扣在上面。

    路圆满恍然,忍不住说:“妈,你别让书给带偏喽。”

    何秀红一窘,说:“那可是正经八百出版的书。”

    程昱正式把小赵介绍给何秀红和路志坚,留了他的联系方式,说是以后用车或者需要帮忙都可以联系他。

    小赵从一入职就知道自己的工作职责,他文化水平不高,当兵退伍后分配到国企,干了两年嫌弃工资低、没前途,就辞职来了燕市。在来智睿之前,干过两份工作,掌握了职场的生存规则,这次能应聘上这份工作,且比同岗位的工资高了五百,他觉得非常幸运,下定决心要努力干好。

    对他来说,程昱是他的老板,路圆满这一家三口也是他的老板。

    何秀红对于程昱的安排很吃惊,吃惊过后就是感动,“你这孩子,想得真周到,我们是当农民当惯了,保姆啊,司机啊,也不是雇不起,就是没有那个意识。”

    但这是未来女婿

    的一番心意,她就坦然接受了。

    饭菜早就做好,摆满餐桌,何秀红想留小赵在家里吃饭,小赵连连推辞,跟何秀红告辞离开。

    送走小赵,一家人赶紧上了餐桌开席。

    路圆满在家里,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了一觉,洗脸刷牙,换好衣服,从房间一出来就听见103房间里传来一个厚实的男音在大声朗诵。

    “从明天去,做一个幸福的人……”

    声音洪亮、抑扬顿挫,但是,太做作了!就是小学生刚学习朗诵那种拿腔拿调的做作。路圆满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在暖和的春风里,愣是听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连忙跑回屋里,问何秀红:“妈,103来新人了?”

    听闺女提起103的租客,何秀红就笑,说:“是啊,是个短租客,就住一个月,他自己说是个诗人,说是来城中村体验生活,我收了560一个月。”

    “诗人,560一个月?”路圆满瞪大眼睛重复着这两个关键信息。

    “是啊,人家还送了我一本他自己的诗集。”何秀红去柜子里翻翻,翻出一本浅蓝色背景,上面印了大幅剪影人像的《顾海诗集》。

    封底有诗人介绍,说顾海是我国著名年轻诗人,朦胧诗派代表人物,是作家协会会员,文协会员……一大堆的头衔。

    “还是个名人”,路圆满翻开不算厚的诗集,挑了一首读起来。

    天在天上,海在海里,云在云中,雾在雾里,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路圆满合上诗集,嘴角动了动,“写得好像挺有哲理性的。”

    何秀红睨她一眼,说:“你直接说看不懂就完了。”

    路圆满:“我确实看不懂。您怎么忽悠他花了560租房子?”

    何秀红:“别败坏你妈的名声,我可没忽悠他,明码标价,你情我愿。他说只住一个月,短租的话房租肯定要比长租贵,再加上屋里的电视、冰箱、洗衣机都是全新的,几千块的电器给他用,多收他200块一点都不多。”

    这两个理由都很合理。

    “那个张萌没再联系您,这几样电器她真不要了?好几千块呢,真舍得。”张萌走得匆忙,押金也没退。

    “不是自己赚来的不心疼。我听邱凤华那意思,她给人当二奶那段时间,那个男的可没少给她钱。以前我还半信半疑的,瞧着她拿钱不当钱这劲儿,倒是信了。”

    何秀红说着,去厨房拿出菜篮子,说:“我买菜去,你中午想吃什么?”

    路圆满想了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说:“随便。”

    路圆满出了主屋门,便看见了诗人顾海的真容。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棉麻盘扣的长裤褂,袖子挽起,手里端着个小茶壶,人长得很普通,看不出年纪,说他三十岁,能说这人长得有点着急,说他五十岁能说这人长得年轻,只论长相,是掉在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可配上他的头发就格外因为瞩目了。

    并不浓密的长发过肩,用黄皮筋绑在背后,额前几个自来卷服帖地贴在头皮上,发色发黄,没什么光泽,要是自己的朋友,路圆满会奉劝他发质差成这样就别留长发了,怎么也体现不出长发飘飘的效果。

    这人却一无所觉,很是潇洒地甩了甩长发,将手中捧着的《顾城诗集》夹到手掌中,向着路圆满行了个拱手礼。

    “美女,幸会,我是顾海,是个诗人。”

    路圆满目光扫过他的手掌,“顾城、海子?”

    顾海抚掌大笑,伸出手掌递到路圆满面前:“知音,知音!你也知道他们!不错,是我笔名的由来,将来的某一天,我势必会超过顾城、海子,成为现代诗坛第一人。”

    路圆满脚指头在鞋子里头抠了抠,瞧着顾海,想知道他说出这么大言不惭的话语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却见他挺胸抬头、信心满满,脸上充满了自信。

    原来他打心眼里就是这么想的。

    路圆满抬手跟他碰了下,尬尬地笑了笑,说:“还是头一回见到诗人,荣幸荣幸。”

    顾海撩了下长发,说:“知音,相见就是缘分,我送你一本我的诗集,给你亲笔签名!”

    路圆满连连摆手,“不用,我家里已经有了。”

    顾海:“那本没有我的签名。”

    路圆满瞧他真心实意要送,路圆满不好再拒绝,为避免他再浪费一本诗集,便提议,“要不,我把那本拿过来,您受累给签名?”

    顾海:“也行。”

    路圆满连忙把之前看过的那本《顾海诗集》找出来,又找了只钢笔递过去。

    顾海刷刷几笔把大名签在扉页上,递还给路圆满,说:“我瞧着你也是个文艺青年,我们朦胧诗社每周都有诗会,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长长见识。”

    路圆满连忙拒绝,“我才疏学浅,还是算了。”

    顾海不认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聪明敏慧的,诗会里有很多跟你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跟们学习了一段时间后,进步都很大。”

    路志坚自后门走出来,没有表情地看了顾海一眼,顾海立时不说话了。

    路圆满朝他摆摆手,跟在父亲身后回了屋。

    进屋了,路志坚说:“你少跟他来往,我瞧着他不像是个好东西。”

    路圆满听话地点头,说:“我就是觉得他还挺有意思的。”

    她摆弄着顾大诗人亲笔签名的诗集,瞧着封面的出版色名字,又翻到封底显示的定价,15元,不由得撇撇嘴角。

    晚间,路圆满从正屋返回自己房间,又听见顾海诗人愈加洪亮的朗读声,也听见楼上租户气势汹汹地摔门出来,朝着楼下大吼:“有病吧,大晚上的不睡觉,念经呢!”

    朗读声立时停止。

    路圆满笑得不行,笑得肚皮疼,第二天醒来,想起这事还觉好笑。

    大概是昨晚上受了打击,路圆满再看见顾海时,他有点发蔫。路圆满以为,他肯定是身经百战的,早就锻炼出一身钢筋铁铁骨,没想到还这么脆弱。

    他看见路圆满,眼睛一亮,殷勤地快走两步,到跟前,说:“知音,我昨天新做了一首诗,念给你听听。”

    路圆满想想那首“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大拇脚指头又有些发痒,但还是好奇的,便停了脚步:“好。”

    于是,在和暖的春风里,在日益升高的气温中,在春草冒芽,吐露独属于草本植物的清香时,顾海身形并茂地朗诵起了他的最新大作:

    啊,我的爱人,你是天边的云,缥缈,琢磨不定,

    啊,我的爱人,你是天上的月,朦胧,触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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