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
一百零一、
李庭兰没想到郭琪会将话说的这么直白, 这问题她有些不好回答,因为实话实说郭太后可不一定会信,她索性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那琪姐姐告诉我,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承恩公府要什么我知道,琪姐姐你呢?”
郭琪被李庭兰问的红了脸,但她不是个忸怩之人,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头偏到一边,“我一直不知道娘娘对我的将来早有安排, 她想让我给琙表哥做侧妃……”
秦王侧妃?上辈子秦王就没成亲,更没有什么侧妃,看来这个楚琙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听话啊, “为什么不是王妃呢?你们本来就是表兄妹,而且年纪相仿, ”有头脑的人必然傲气,李庭兰不信郭琪甘心做侧妃。
郭琪已经从论及自己婚事的羞涩中平静下来,她转着手里的茶盏笑道, “其中原因以妹妹你的聪明难道想不到么?之前太后娘娘选中卢珍为的是什么,以后再为琙表兄选王妃自然还是那个目的。”
郭琪甚至已经隐隐有些猜测,郭太后只怕也看中了李庭兰为秦王妃。
“承恩公府是因太后娘娘才兴,自然要以太后娘娘之命是从, 将来也会一心为秦王殿下,这点子委屈算不得什么, ”郭琪自信凭自己的头脑和手腕, 便是侧妃也能将日子过好, 而且她也极欣赏李庭兰这个人,若真的王妃她来做, 相信两个聪明人也能和睦相处。
至于郭太后更深远的准备,郭琪现在不准备去想,毕竟只有秦王顺利登上那个位置才能再去想其他,不然都是痴人说梦。
李庭兰对郭琪现在是真心佩服了,谢寒雨还要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呢,郭琪这里则干脆利索,完全没有什么淑女之思,考虑的更多的是承恩公府的未来和能得到的利益,而郭琪自己,则会在未来接替郭太后,成为郭氏真正的话事人,“原来是这样啊。”
“那妹妹呢?”说了自己的目的,郭琪再提出时便更加理直气壮,“妹妹要的是什么?”
李庭兰回答的也很诚实,“只于我个人来说,我只不过是不想晋王得势罢了。”
她没办法告诉郭琪自己的经历,但什么也不说只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其实哪位皇子胜出对李家来说并无多大不同,当然秦王殿下是正统没错,但殿下在朝臣中没多少声望,最致命的还是皇上心里怕从来没有将皇位传于秦王的想法。”
见郭琪神情严肃起来,李庭兰也不介意多给她一些提醒,“虽然晋王乃庶妃所出,生性风流,有大志却无与基匹配的能力和手腕,江贵妃的德性更不足为天子之母,但他却是皇上心里唯一的儿子。这天下是楚家的,皇上才是那个真正的决策人。”
郭琪嘴里发苦,也就是因为这个,郭太后才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李阁老也是这个意思?”
“祖父的意思是两位嫡皇子于他来说无甚差别。只看太后娘娘的抉择罢了。”
晋王已经乱了阵脚,又有郭太后在,五皇子成为胜者的可能性没多少了,李庭兰索性又加了一句,“但国赖长君,且秦王殿下是嫡长,又是郭皇后所出,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
郭琪听的连连点头,想到之前自己的选择,不由有些汗颜,她怎么就被母亲和姨母两人拿亲情所囿,居然放着占着大义的楚琙看不见,一心为五皇子奔走呢?但李庭兰的话又太过冠冕堂皇,让她有些不信,“李阁老要什么?首辅?”
李庭兰摇头,“祖父年纪也不小了,便是做了首辅,又能在任几年呢?”不提要求只怕换不来郭太后的信任,“祖父所求不过是我和二叔一家的将来罢了。”
就为这个?郭琪有些讶然,但她想到大晋那些首辅们最后的下场,又觉得李显壬挺聪明的,怪不得人家能在宋旭涛手下稳坐次辅之位十几年呢,“阁老大人真是多虑了,有娘娘和殿下都是念旧的人,也从不辜负有功之人。”
李庭兰心里呵呵,郭琪说这话的时候,怕是早就将靖安侯朱家给忘的一干二净了,但她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
谢寒雨听着德宝儿传给她的话,心火越烧越旺,她恨恨的瞪着德宝儿,“是谁给殿下出的这个主意?”
自打复宠之后,谢寒雨发现晋王再不像之前那样爱和她说外头的事了,若她问的多了,他还会很不耐烦的告诉她,让她只管服侍好他就可以了,外头的事本就不是女人该管的,而且若让人知道他事事都听屋里人的,他还如何在外头行走?
上辈子晋王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谢寒雨寒心之余惊心更多,她可是要通过晋王完成自己的人生理想的,若这一世让晋王脱离了她的掌控,那她哪里还有以后?
现在好了,他有事只和那些幕僚们商量,居然办出那样的蠢事。吏部委任山如松接任蓟辽总兵,他跟着摇旗呐喊没问题,可做什么要将沈楠的旧事提出来?沈迈是好惹的么?有道是虎老余威在,何况沈迈这个吏部尚书并未卸任?而且沈栋沈楠也还在朝呢!
“对了,还有一件事,”德宝儿咽了口口水,这贾姨娘和他说话总是笑眯眯的,打赏也极为大方,他也乐得给她行些方便,但发起脾气来样子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啊。
谢寒雨咬牙,“什么事?”
德宝儿有些不高兴了,他是晋王的近身太监,谢寒雨是晋王的姨娘,两人都只是哄晋王开心的小玩意儿,谁又比谁高贵呢?甚至他比这位贾姨娘还能常陪在晋王身边呢,后院不论是李侧妃还是柳夫人,谁见到他不得叫一声“公公”?谢寒雨这居高临下的架势摆给谁看?
见德宝儿冷了脸,谢寒雨立马意识自己犯了老毛病,以为自己是曾经的坤德宫主人了,“公公对不住,”她立马换了笑脸,亲自斟了盏茶捧给德宝儿,“公公您坐下慢慢说,我这一时失了神,想起来过去的事了。”
德宝儿心里冷笑,但还是接了茶在谢寒雨对面坐了,谁叫这位被夺了夫人位份却还能挽回殿下心的女人有些手段呢,他也不能不给点面子,“小的在外头听人说,那个沈栖,就是沈尚书的儿子,叫流放那个……”
“我知道,嘁,他打死了两个老婆才判个流放,朝廷也算是格外开恩了,”依着她的性子,这种男人得吊起来示众,然后在名正典刑。
“谁说不是呢,人家家千娇百宠养大的姑娘,嫁给他没两年就叫打死了,”德宝儿深有同感,“搁谁谁不生气?不过啊,那家伙也是报应到了,在流配的路上船翻了,一船人啊,都救上来了,就他,淹死了!!!你说这寸劲儿!我瞧着只怕是河里的水鬼也看不过眼,直接将人带走了!”
虽然觉得更有可能是常家在为女儿报仇,但谢寒雨还是附和的点头,“对,肯定是那河里的水鬼以前也是受不了男人打她才投河死的,现在也算是给自己出口恶气!”
德宝儿被谢寒雨如此具体的想象弄的后背发凉,他干笑两声,“姨娘说的没错,沈栖都那样了,沈家还力逼人家王家姑娘嫁过去呢,真的是缺了大德了,怪不得连鬼都不肯放过他儿子呢。”
谢寒雨挑眉,“竟有这样的事?”王菊心的父亲没多少本事却是个官迷,为了升官明知道沈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将女儿嫁了过去,她后来将那人给赶回家吃自己去了。
这一世沈栖杀妻的事被人早早的给揭了出来,沈栖也被流放了,按道理王家不应该再嫁女儿啊,这些世家豪门可从来都不会做赔本的买卖,“那王姑娘的父亲是不是傻?”
“谁知道那些书香门第的人都是怎么想的,”德宝儿翻了个白眼儿,面上满是对沈王两家的不屑,“女儿的终身竟没有名声重要。沈家人上门说只要订了亲,那就生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沈栖便是死了,王姑娘也得给他守寡!何况现在沈栖只不过是流放,王姑娘正好赶紧嫁过去,好路上照顾夫君!啊呸!”
德宝儿对沈家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了,“那王家竟然不出来扇沈家媒人的嘴,只说自家姑娘身体不好,现在成不了婚,等身子痊愈了,他家大人会亲自往沈府和沈相议定婚期。”
这怕是还觉得沈迈会继续呆在尚书位上呢。不过想想那些所谓大族的无情嘴脸,谢寒雨也不觉得有多意外,“那现在好了,沈栖死了,王姑娘也不用再嫁过去了。遇到那样的男人,真不如守寡呢!”
“嗐,这不晚了一步么,”德宝惋惜的拍着自己的大腿,这事儿他和其他小太监都讨论过好几轮儿了,但现在依然很有谈性,“姨娘您是不知道,前阵子宫里突然传了消息出来,说是雍和公主一直身子抱恙,上清宫的道长说公主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历劫,所以才会耐不得人间繁华,给出了个主意,让公主出道做女冠呢!”
这哪儿跟哪儿啊,谢寒雨听的目瞪口呆,雍和公主给自己炒作仙子人设想干什么?前辈子没有这件事啊。上辈子鲁王造反被杀,雍和公主乖的跟只鹌鹑一样,一声不吭的随着驸马去了封邑,之后她就没再听过她的消息。
怎么这辈子也开始出来舞了?谢寒雨想不明白,“所以呢?这和王家有什么关系?”
德宝儿又是老气横秋的一叹,“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自然舍不得,道长便说可以弄个替身替公主殿下到观中修行。”
谢寒雨懂了,真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啊,这王菊心不愧是敢出面指证自己丈夫的女人,“所以王姑娘便去当那个替身了?”王菊心当替身她能理解,但谁给这两方牵的线?谢寒雨心里咬牙,肯定是李庭兰,但她为什么要帮王菊心?王家人能为她做什么?
“可不是么,”德宝儿又是一拍大腿,“您说这寸不寸,但凡晚一步呢,不是不用做女冠了?您说这女道士和守寡又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谢寒雨微微一笑,“可不是么,这王姑娘还真是个没福气的。”王家又不差钱,王菊心又是公主的替身,在道观里日子应当不难过。这可比做寡妇要强多了,而且以沈家的尿性,说不定还会要求王菊心去沈家守寡呢。真那样王菊心的好日子才是真到头儿了呢。
德宝儿说的口干舌燥的,一口气将面前的茶水干了,笑道,“姨娘若没旁的事,小的就告辞了。”
谢寒雨示意丫鬟将人送出去,自己则颓然倒在床上,沈栖就这么死了,只怕对沈迈又是一重打击,哪里还会像前世那样为楚珩殚精竭虑?何况沈芊雪的死多少也能和晋王挂上点关系。
她烦躁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想不明白这一世怎么那么不顺呢?就是因为多了个李庭兰吗?她前世是做什么的?这一世她又在后头做了什么,让事情变成了这般模样?
以那个李庭兰的精明,只怕已经猜到自己也是穿越过来的,那她会不会重点对付自己?还是她和自己一样,选了位皇子准备通过他走到人生巅峰?
楚珣因为自己的设计已经被皇上厌弃,李庭兰选的人是楚琙吗?
想到如高山月样的男人,谢寒雨不由将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前世她设计了他,这一世她还能再赢他一次吗?
不能让他赢,他若赢了,那自己岂不是死路一条?谢寒雨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案旁开始捋思路。胡祭酒没了没可惜,但没了沈迈和卢瀚,难不成晋王要单打独斗吗?
想到建昭帝最少还有四年好活,谢寒雨又放下心来,她和晋王都有时间,可以从头绸缪,现在她要做的是重新得到晋王的倚重,不然她再多主意他也听不进去。
……
郭太后正听郭琪细说和李庭兰的谈话,她舒服的侧卧在罗汉床上,由着郭琪拿了美人拳小心的给她敲着,“她只说了这些?”
郭琪应了声“是”,“我觉得她不像在说假话,”她歪头想了想才道,“臣女回来的路上仔细回想,李姑娘似乎一直对晋王殿下的印象就不好,嗯,或许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吧。”
“嘁,你不会将晋王当什么春闺梦里人吧?”郭太后不屑的笑笑,“那就是个绣花枕头,其实腹内都是稻草!也就生了张好脸和一张好嘴,跟他那个娘一样,除了会讨人喜欢,旁的本事一点儿没有。”
郭琪让郭太后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臣女也是这么觉得的,有时候臣女都想不明白那些姑娘们到底喜欢晋王殿下哪里,为了他什么规矩教养体面都不要了,真真是可笑。”
她不好像郭太后那样贬低晋王,但她和郭太后对晋王的看法是一样的。就看没了胡祭酒,他这小半年的所作所为,就知道这人是个没脑子的。倒真不如秦王楚琙,看似什么都不要,口口声声要抛却浮华归隐江湖,但该有的太后娘娘都帮他争到了。他只管坐那儿等人喂饭便可。
“晋王的人上书让琙儿去陕甘赈灾呢,此事你怎么看?”郭太后声音幽幽,李庭兰说只要能活万民她别无所求,这让郭太后不能不动容,倒不是因为李庭兰的慈悲心,而是一个深闺女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以想见李显壬是怎么教导这个孙女的。
而他教导出这样的孙女,就为了以后能有个安稳的将来?这话郭琪小姑娘信,郭太后这种人精可不信。
竟然和她说朝廷的事,郭琪强压下激动的心情,小声道,“听说那边灾民已经乱起来了,臣女觉得晋王是在逼秦王表兄入险地。”
“说不得他还有后手等着表兄呢,”郭琪没往下说,当年若不是宣诚太子遇刺,只怕御座上的也不会是当今。
郭太后冷冷一笑,“是啊,没了琙儿,岂不是天下太平了,”她睨了郭琪一眼,“只怕你那个姨母也是这么想的吧。”
“娘娘,”郭琪吓的手一哆嗦美人拳便落在了地上,她连忙从罗汉床上下来匍匐在地,“方家绝不敢有半点不臣之心。”
行刺秦王那是等同谋反的大罪,郭琪绝不相信方家有这样的胆子。她怯生生的抬起头,眼泪簌簌而下,“娘娘,臣女敢拿性命担保皇后娘娘和方家都无此心。”
郭太后很满意郭琪的态度,挥挥手道,“你起来吧。”
听到郭太后声音平和,郭琪高悬的心微微微下,还没等她起身,那声音又在她头顶响起,“他们没有行刺秦王的野心,却在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主意。”
郭琪腿一软再次跪坐在地,郭太后的意思是,方家想等着晋王对秦王下手,然后……
这还真的有可能,她舅舅奉恩侯没有行刺的胆子她信,但在其中推波助澜的胆子还是有的,“太后娘娘,臣女,臣女这就回去和我娘说。”
“说什么?哀家不是说过了么,你是姓郭的,你娘虽然姓方,但也是我们郭家妇,”在郭太后眼里,既无皇宠又没脑子的方皇后一家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尤其是方皇后。
而选方氏女为后,其实也并不是她的主意,却生生让她背了十几年的锅。想到这个,郭太后真是既憋屈又无奈,却还有口难言,谁让这个没担当的男人是自己亲生的呢?她这个当娘的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能怎么办?
自己侄女郭后没了,但中宫不能无后,当时的她要忍着伤心一边抚养襁褓中的楚琙,一边还要帮自己儿子挑媳妇。
偏自己那个皇帝儿子一心独宠江氏,登基后不到半年,一个小小的宫人便连升为惠妃。等郭后没了,建昭帝更是丧心病狂的要封这个气病郭后的女人为继后!
若不是江氏当时有身孕在身,郭太后都不能让她活着,怎么可能还让她成为皇后?而且大晋立国百余年,从来没有平民皇后。便是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而且也只是在儿子登基之后被封为太后的。
那江氏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于后位无望,却又害怕未来的新后对她构成威胁,便撺掇着建昭帝选了承恩公夫人方氏的妹妹为继后。
郭太后是一万个看不上小方氏的,但等她知道的时候,册封的圣旨都出宫了。
最可笑的便是,外头居然谣传是她这个太后太过强势,郭家没了合适的女儿,便不顾皇帝的脸面,选了姻亲家的才貌普通的女儿!
气的她直接带着小小的楚琙往长安行宫静养去了。之后建昭帝也知道自己行事不够正大光明,几次到行宫陪礼。而方氏又陪着自己娘家人亲赴行宫,求她看在自己为郭家生儿育女小心谨慎半生的苦劳上,给自己妹妹一点儿体面。能让妹妹在入宫的时候有机会给她磕头敬茶。
郭太后也觉得小方氏挺无辜,才又带着楚琙回了洛阳参加了小方氏的封后大典。
但如今十几年过去,谁还记得当年小方氏入宫的真相?常年的自欺欺人让建昭帝都开始理直气壮的埋怨自己没给他选个贤后!江氏更可恨,竟然开始将阴谋算计用在了方皇后身上。
只有郭太后,因着当年事,在宫中对方后多有照顾。却没想到这女人一有了自己的儿子,什么恩义情分都变得比纸还薄。
想着这些,郭太后不由意兴阑珊起来,“当年你母亲带着你外祖和你姨母跪求我回洛阳的时候,可是指天为誓,要将琙儿视为亲生的。”
方氏是郭太后为侄儿郭勇选的媳妇,当初看中的就是方氏的精明强干,而新贵郭家也需要一个能撑起内宅襄助夫君的媳妇。但一个人的优点往往也是她的缺点,方氏在帮自己娘家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精明强干。后来郭太后每每回想,都怀疑小方氏就是被方氏推到建昭帝跟前的。
V章
一百零二、
原来姨母的皇后之位并不是郭太后给的, 郭琪知道郭太后绝不会拿这种事骗她。她不由满脸通红。在她心里,姨母能成为皇后,方家能封侯, 全是因为郭太后的缘故。甚至姨母这么多年能在宫里平平安安, 也离不开郭太后的提点和照顾。想想姨母和舅舅成天在谋算什么,自己这些年在为谁奔走,郭琪哽咽出声,“娘娘,姑祖母, 臣女,臣女无颜面对娘娘。”
郭太后叹了口气,“起来吧, 此事与你无关,哀家还没有糊涂呢, 只是你那个姨母,”她轻轻摇头,人心就是这样, 当年的自己可是将先朱太后当做大恩人,内心发誓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主人,只要她一句话,她就会为她奉上性命的。
可是在知道儿子做的一切的时候, 她犹豫了,眼睁睁的看着恩人姑侄倒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想到朱太后对她们母子做的, 和从她们母子那里得到的, 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方皇后呢?
但她却不会像朱太后那样,总是想着善待所有人。更不会像她那样, 将身边的恶狼养大。
郭琪觑了一眼郭太后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不悦之色,才缓缓从地上起来,却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亲昵的坐在她的身边,而是站在那里微躬着身子,“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郭琪知道郭太后这么敲打她一番,必有她的用意。
“既然朝臣们都希望些次赈灾由秦王主持,那孩子自是不会拒绝的,”郭太后伸手示意郭琪将她扶起来,待起身坐到靠椅上,她才继续道,“哀家觉得珣儿老这么关着也不是个事儿,他犯了大错,若不立点功劳回来,将来怎么开府封王?所以啊,哀家会和皇上建议,让他跟着秦王一起去,倒不指望他做什么,亲眼看看民间疾苦,也是一种历练。”
见郭琪面色苍白,郭太后微微一笑,“你回去和奉恩侯说一声,这是哀家的意思,对了,哀家听说他前些日子得了个儿子,还请你父亲过府喝喜酒去了?”
郭琪心中一凛,忙轻声应是,“舅舅,唉,臣女父亲也是推托不过,才过去坐了坐。”
奉恩侯没什么正经差使,也就其长子还算上进,靠着承恩公的提拔,如今在京郊大营做个参将。但郭琪知道郭太后要说的并不是奉恩伯老来得子,而是她的外祖母三个月前才办的三年祭。而奉恩侯这个小儿子,是在他守母丧的时候怀上的!
原本无人注意的小事,如今随便拎出来就能被夺爵。可能是屋里太热了,郭琪后背密密出了一层汗,“臣女一定将话带到。”
不论是自己母
YH
亲还是姨母,都将舅舅看的比她们自己还重,若是舅舅有什么事,先慌的就是她们两个,郭琪心里对郭太后佩服极了,真的是蛇打七寸啊,拿着舅舅的大错,母亲和姨母便是有再多的野望也都得乖乖将心给收回来。
……
秦王府里,曾固披着厚厚的棉披风陪秦王坐在凉亭中,“真得叫外头那些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看还没有人相信你身子弱了。”
洛阳的气候基本没有秋天,什么登高、踏秋多数出现在文人墨客的诗作文章里。一进十月,不需要一场秋雨一场凉,只用一次大风,原先的暑气便荡然无存,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楚琙看着将自己裹的紧紧的曾固,“蓟辽那边不比这里还要冷?你没见你这样。”
曾固将手从厚披风里探出来,握住桌上的茶盏,又用下巴示意楚琙给他茶盏里再续了点热水,才端起喝了一口,“那边也冷,但谁也不会像这边连个过程都没有啊,”他看着楚琙身上的单衣,要知道两日前他也是这样的打扮好不好。
“而且你们这边还不烧炕,屋里外头一个样,我昨天叫人烧炭盆,结果府上的管事太监说没到日子呢,”他心里骂了一句又道,“我不信宫里的主子们也是照着日子来的?”他晃了晃身子,“没到烧炭盆的日子,一个个都躲在屋里哆嗦?”
“起码太监宫女和低等宫妃们是这样的,”楚琙不忍心再让曾固陪自己吹冷风,“走吧,长空已经去买炭了,晚上先给先生屋子里燃起来。”
见楚琙终于起身了,曾固连忙跟着往外走,“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这王府太空旷了,没有一点儿人气儿,感觉这王府里的空气都比外头要冷一些。”
“或许吧,”楚琙倒没什么感觉,他反而更喜欢这种安静到寂寥的氛围,在这种环境下,人的头脑也更清醒。
曾固到了书房也没舍得将身上的棉披风给解下来,“山如松马上要赴任了,他想见一见你。”
楚琙摇头,“举荐他我并无私心,而且我们现在也不适合见面。”
曾固点头,他和楚琙认识也不是一两年了。当初他遭人陷害没了功名,流落广东时被他所救,之后两人便成了莫逆之交。曾固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嫉世愤俗,恨不得一把火将这混浊的世界给通通烧了。
但他没想到楚琙这样一看就出身极好的贵公子竟然有着与他一样的想法。
他少时家贫,常被同村所欺,好不容易因为聪明得到读书的机会,却又因为太过聪明,被学堂里的恶童们欺凌。咬牙熬了几年,终于以案首的身份中了秀才,却又被人诬陷作弊。不但被夺了秀才功名,还被打成了重伤。而家中辛苦供养他的寡母也因为无钱治病去世了。
之后曾固便熄了上进的心思,以做枪手卖文为生。这桩生意不但让他获利颇丰,也让他更看清楚了那些所谓读书人虚伪丑陋的嘴脸。
等知道了楚琙真实的身份之后,曾固就有些同情楚琙了。曾固是小时候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中秀才之前,他好像都不知道吃撑了是什么感觉。
但他不会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不会每日想着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想到才几岁的孩子会被自己乳母喂毒药。而他贵为太后的祖母,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要将堂堂的一国皇子送到千里之外,曾固突然觉得自己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何况到了现在,楚琙都二十多的人了,无妻无子,身边也没有真正的自己人。甚至每日的行动都在这些名为服侍保护,实则监视的下人眼里。
所以他从来不会因为楚琙的身份就劝他去争去抢去报仇。而是觉得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他有这个权力,也有这个资格。
但想到长空给他的信,曾固有些不敢看楚琙的眼睛,他轻咳一声,“既然山将军送了信儿过来,我觉得您还是去见上一面的好,”他瞟了一眼窗外,“你们也有些年头没见过了,山将军这一去,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他一个眼神楚琙便知道曾固的真实用意了,他轻叹一声,知道这位老友说这话怕也不是出自真心,“你说的有理,不知道山将军何日起程,我也去送一送他好了。”
……
“殿下要带我一起去给山将军送行?”谢寒雨惊喜的两眼放光,自打从叶府回来,已经两个月了,她再未踏出王府大门半步,两辈子她都没有这么难熬过。
而且她也真的很想见一见山如松,前世她可是他的伯乐。现在没了卢瀚,谢寒雨真的很想能和山如松认识,看看能不能和他说上话。她知道水泥的煅烧方法,可以拿给山如松,让他到了蓟辽加固城池,相信这个方子,一定能博到他的好感。
而且她还能蒸馏烈酒,山如松可是个好酒的。
谢寒雨已经开始在想如何说动晋王让他保证蓟辽的军饷了。想到那空空如也的国库,谢寒雨又想到前世她抄的那几次家。那些世家豪门真的是富可敌国啊,有了那些银子,什么事办不成?
只可惜晋王现在还做着和李家联姻的春秋大梦,她现在让晋王为谢家翻案,只怕会适得其反。
晋王见谢寒雨这么高兴,反而有些后悔说带她了,“本王带你去可以,但你就老实呆在本王的车驾里,不许随意出入,等送完了山将军,本王带你到坊市里逛逛。”
谢寒雨心里撇嘴,她现在哪有闲心逛街啊,她要的是可以为她所用的力量。
但她还是嘟着嘴做不情愿状,“我也是听说可以跟您一起出城,想看看城外的风光呢。”
“城外有甚好看的?”晋王想到谢寒雨之前住的吕家庄,沉下脸道,“你在吕家庄还没住够?”
谢寒雨已经肯定晋王对她住在吕家庄的事有些介意了。心里暗骂了一句小心眼,脸上却一副没听出晋王意有所指的样子,“唉,提起吕家庄,我还有件事没和您说呢,我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听家里的佃户说过一种种粮的方法,就是在果林之中再种上其他的作物,这样……”
晋王哪有心情听谢寒雨讲如何种地,“你都说了是在江南的时候,这里是洛阳,你听来的法子怎么可能有用?而且你现在是我晋王府的姨娘,难不成还准备种地去?”
呸,上辈子若不是我会种地,你和那个势利眼的娘会高看我?“我之前在吕家庄的时候,那庄子上就有一片果林,我一直想试试呢,”谢寒雨脸上浮出甜蜜的笑容,晃着晋王胳膊,“殿下名下不也有庄子么?要不您让庄子上的管事过来,我和他说一说?”
“你有和管事说怎么种地的闲功夫,还不如让你那个话本子赶紧往下写呢,母妃等着看呢,”晋王甩开谢寒雨的胳膊,觉得她有些不知道轻重缓急。别说她那些法子是道听途说,便是真的有用又如何?晋王府需要那点子收益吗?
倒是她献给自己母妃的话本子,写的就是后/宫女子争斗的故事,看的母妃废寝忘食的,见到自己就感叹她就是个傻的,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不容易。
晋王也跟着翻了几页,没想到竟然也看了进去。那里头女人们为了皇帝层出不穷的手段算计叫他大开眼界,在庆幸建昭帝后/宫没有那样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的女人之余,也在想谢寒雨这个人,一个能写出这么多害人桥段的女人,真实的面目又是怎么样的呢?
她那么爱自己,会不会将那些手段用在自己后院的女人们身上?她现在爱自己,一心为自己出谋划策,若哪天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了呢?她那些算计会不会用到自己身上?
……
李庭兰看着脸上泪痕未干的李如玉,“堂姐可是有事?”
李如玉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想着过来求一求李庭兰的,她并不想被父亲做主嫁给舒举人,即便大家都说他明年必中。
李如玉不敢看李庭兰平静无波的脸,她二话不说就直接在李庭兰跟前跪了,“今儿我是来求你的,庭兰,求你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就帮帮我吧。”
她的眼泪再次落下,“我实在不想,不想……”
李庭兰已经听说了西路那边的事了,李如玉被送回去的时候,何氏将这半年多给她添置的衣衫首饰全都给她带走了。但何氏再大方,也架不住李如玉有个悭吝成性,又不当女儿当人的娘,直接将那些东西都锁进了自己的箱子里,说是要帮李如玉好好保管着,省得她好好的女儿,被这些东西给移了性子,真将自己当成了大小姐,连日子都知道怎么过了。
之后王七太太直接将自己院里的活也都丢给了女儿,一日三餐洗涮缝补,理由也一样,什么样的人家就过什么样的日子,得让女儿好好回忆回忆在商丘时做的活计,省得将来出了门子啥也不会干被婆家嫌弃。
不过这次任王七太太如何搓磨李如玉,何氏这边就当没听见没看见。何氏还特特遣人过来交代李庭兰,让她也只当不知道。
李庭兰自然知道王七太太所作所为就是给她们看的,目的就是引起她们的同情心,好再伸手拉拔一下李如玉。
“怎么,这两日你没去和妩姐儿说话?”只可惜她打错了主意,李庭兰不是李妩那样的小姑娘,她过去说说话,送几条自己绣的帕子,李妩便将自己冬天的衣物收拾了一大包给她,甚至还悄悄塞了十两银子。
这些事李庭兰还是听湖三太太跟何氏说的呢,湖三太太虽然觉得孙女有些傻,有道是救急不救穷,何况李浩和王氏是什么样的人李妩这么久了难道还看不清楚么?而且这些东西给了李如玉,最终也只会被王氏锁进她那个大大的枣木箱子里。
“那王氏住进来半年多,除了添了四只大箱子,其他一样没添,”何氏笑的一脸不屑,她不介意亲戚上门打秋风,毕竟她十岁之前日子过的还不如李浩一家呢。她太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了,但吃相这么难看,只会将旁人的善心一点点消磨干净。
湖三太太轻叹一声,“男人不争气,女人再往家里搂也是有限的,可惜七弟妹看不明白这个道理。妩姐儿那孩子心肠软,我也就随着她了,不想因为这些子东西让孩子心里难受。”
而且湖三太太对自己教出来的孙女也很有自信。孙女这只是因着和李如玉朝夕相伴了半年多,处了了感情才舍不得她受罪,但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再好的感情也会被磨没的,到那个时候都不用自己干涉,孙女也会和李如玉断了往来的。
李如玉被李庭兰平平常常的一句问话弄的满脸通红,“我,”她的眼泪又落下来了,“我也不想的,是我娘,若我不往那边去请安,我娘就在家里敲敲打打闹的我爹和弟弟读不成书,我才……”
李庭兰点头,“是啊,都是你娘逼你的,你们那一家人里,也就你是个好的……”
李如玉头垂的更低了,她听不出来李庭兰那句感叹是在肯定她还是在挖苦她,但她今天是来求人的,不敢不接李庭兰话,“谁叫咱们是做子女的,母命难违……”
“那今天浩七太太叫你来有什么事?”李庭兰不耐烦再听李如玉这些话,初见李如玉时那点那印象早就被她毁的一干二净了,“若今天也是七太太逼你来的,那你也来了,我也见过你了,樱桃,送如玉姑娘出去。”
李如玉一直觉得李庭兰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以前在香楠院住着的时候,她也时常喊着李妩一起过来找李庭兰说话做女红,三人处的也极是不错,因此她才不顾女儿家的脸面,跑来求她,希望她能在李显壬跟前帮自己说说好话,让何氏继续帮她张罗婚事。最好李庭兰还能让她重新回到这边住,最好能住到李庭兰的院子里来,她们姐妹日夜相伴。
“庭兰,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李如玉没想到这才一个月功夫,李庭兰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对自己毫不客气,“我想过来陪陪你,你觉得怎么样?”
李庭兰只有李庭萱一个妹妹,两个年纪相差那么大,又不是一处长的,性子更是大相径庭,李如玉觉得她们亲不到哪里去。所以李庭兰一个人应该是十分寂寞的,“咱们两人住在一处,也有人陪你说说话什么的。”
李庭兰好笑地看着李如玉,没等她开口,一旁的樱桃已经笑出声了,“如玉姑娘你是这想什么呢?我家姑娘哪里有用你来陪了,不说咱们二姑娘天天点卯似的往咱们院子里来,那边还有两位叶姑娘常来常往着呢!”
李如玉被樱桃的话窘的满脸胀红,她暗恨樱桃瞧不起自己,但形势比人强,如今是她有求于人,也只能将这口气忍了,“我是想着庭萱年纪太小了,还得庭兰照顾她,至于叶姑娘,毕竟隔着府呢,哪里能时刻在一起。”
李庭兰不想听李如玉的诸多理由,摆手道,“堂姐死了这条心吧,据我所知老家马上就会来人将你们接回去过年了,别说我这儿不用堂姐作陪,便是府里也不好再留你们了。”
她看着李如玉轻叹一声,若不是这姑娘走歪了路,何氏是很愿意帮她一把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所以才绝不会应你。”
最终她还是想提醒李如玉一下,“你到洛阳也有七八个月了,比我在府里的日子还长呢,你又是个聪明人,难道真不清楚二婶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见李如玉抬头望着自己,李庭兰继续道,“其实你很清楚,你娘也清楚,敢这么折腾,不过是欺负我二婶儿嘴硬心软又是个苦出身,觉得她能体恤你们生活不易。”
“但你们忘了,她再出身不如你们母女,如今也是我们阁老府的当家太太,她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耍些小聪明便可以拿捏的。”
“我,我没有,我娘更没有,”李如玉慌忙解释,“婶子可怜我,一直待我都是极好的,便是我娘欺负我,她也愿意为我撑腰,”李如玉这回真哭了,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她了。
来洛阳这一趟,这千般荣华万种富贵看着就在眼前,最终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的遗憾和悔恨,日日噬咬着她的心,“我真的很敬重婶子的,也能感激她。”
“你知道二婶儿当年宁愿一头碰死也要和娘家决裂,而我呢,也是宁愿背上不孝的名声,也要回到自己家里来的。所以最初你也是这么做的,而且也如愿得到了二婶儿和我的另眼相待。”
看着李如玉越来越白的脸,李庭兰依然笑容浅浅,“但你要的太多了,其实不论是一世富贵安稳,还是诰命加身,这对二婶儿来说都不难办到。可每每二婶儿问你的时候,你可曾坦诚的告诉她你的想法?二婶儿在为你挑婚事的时候,可是连如何帮你摆脱娘家的烦挠都考虑过了。”
“二婶儿心疼你,便将你搬到了香楠院,妩姐儿和三伯母一起住着挺好的,三伯母也有个晚辈陪在身边,但大家还是让你们住在一起。一是觉得你因家里的缘故,自小没人正经教过规矩,有妩姐儿在你身边,耳濡目染的,比直接提点你更让你好接受一些。二来么,二婶儿也是想让你将来在京里,多个能走动的人。”
“可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呢?你在‘丢’东西!你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开始想着要做个孝顺女儿了,开始想着怎么帮扶你的家人,可李如玉,我们府上可曾亏待过你们一家?那些首饰衣料是你自己挣的么?你可有一时一刻将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这府里的人当成你的家人吗?”
这也是李庭兰最不能忍的地方,她绝不能容忍有人敢将她的亲人当傻子戏弄。但她并没有准备报复李如玉,让她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中,已经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了。
V章
一百零三、
李庭兰很少这么长篇大论的讲话, 而且即使这个时候,她的声音也很平静。而这些话却像一根根鞭子抽打在李如玉的身上,她的身子渐渐躬了下去, 口中只喃喃道, “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也有苦衷的……”
李庭兰却她所谓的苦衷毫无兴趣,“你的那些苦衷并不是我们造成的, 可你为什么要我们来体谅你的苦衷呢?因为这里的阁老府,在你眼里,给你甚至你的家人一份富贵,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可我们却吝啬着不肯帮你, 狠心看着你在苦海中煎熬是大大的不该。”
李如玉紧紧攥着棉裙一侧,才让自己不跌坐在地,她猛然抬头, 泪眼蒙蒙的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是,我知道是我太贪心了,不, 我们一家都很贪心,不然也不会跑到京城来投奔你们了, 可我们要的并不多啊, 而且我爹和兄弟都是读书人, 他们将来也可以为阁老府做事的,你们不亏的!”
“原来在你眼里, 亲戚间的守望相助也不过是一场交易,所以你才毫无感恩之心,”李庭兰摇头,“可惜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不论是祖父还是二叔二婶儿,甚至是我们几姐弟,都不是这么想的。”
李庭兰之所以要和李如玉费唇舌,只是希望她不要再抱不切实际的幻想,看清楚自己,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她未来会如何,李庭兰不认为阁老府或者是她和二婶儿对她有什么责任,人不是他们邀请来的,而且他们从李府得到的馈赠,回去之后仔细些过日子,足够三年的花费了。
“我知道我错了,”见李庭兰软硬不吃,李如玉真的怕了,李庭兰这里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大姑娘,我求求你了,我要是跟着我爹娘回去,我娘一定会拿我换财礼的,”想到在商丘时那些媒婆们说人家,李如玉便心如火烧,她绝不能被嫁到那样的人家去,“求你去和二婶儿说说,我这次真的什么也不挑了,她让我嫁谁我便嫁谁,嫁过去我也还是李家的姑娘,府里若有差遣,我一定会办到的。”
自己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李庭兰喝了口茶,“樱桃,还不将如玉姑娘送出去,跟二门上的人说一声,以后如玉姑娘再来,就不必往里头报了。”
……
“唉,这大清早的就惹了一身晦气,”樱桃好不容易将哭哭啼啼的李如玉给送走了,回来忍不住报怨道,“咱们可是要去玉虚观看王姑娘的,叫她这么一闹,眼看就要迟了。”
“无妨的,”李庭兰起身道,“王姐姐是自己人,不会挑我的礼的,大不了咱们路上赶的紧些,”她由着樱桃将一件织锦披风给自己披上,“走吧,去和二婶儿说一声,庭萱肯定都等急了。”
李如玉过来自然瞒不了何氏,她觑着李庭兰的脸色,“我听着外头说过来好哭了一场?你怎么样?可气着了?”
“瞧二婶儿说的,我有什么好气的,”李庭兰伸手在李庭萱鼓鼓的小脸儿上捏了捏,“萱姐儿等急了吧?”
李庭萱确实有些急了,她点点头,“但娘不让我去催你。”她晃着李庭兰的手,“咱们赶紧走。”她等着出城玩去呢!
“你将那些雪蛤带上,虽然叶府不会缺这个,但这是咱们的心意不是,”除了常礼之外,何氏又额外给王菊心准备了一些补品,“唉,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起了这样的变化,你好生宽慰宽慰她,有些人啊,死了比活着强。”
这是大实话,李庭兰颔道,“就是这个理,您放心,王姐姐是个明白人。”
……
李庭兰的马车在叶府门前和叶茉姐妹的马车汇合之后,便一路往西到城外的玉虚观去。
叶茉叶菀姐妹这会儿也挤到了李庭兰姐妹的马车上,叶茉挑帘道,“好久没出来过了,唉,我都不知道该难过表姐出家还是庆幸了。”毕竟有了在玉虚观修行的王菊心,她以后就有理由往外头跑了。
“那不如回来后咱们和家里说说,找个机会在观里多留几日陪陪王姐姐,”李庭兰笑道。
叶茉闻言大喜道,“其实在家我都和娘说了,想多住些日子陪陪表姐,但我娘说事先没和你商量呢,就没同意。”
现在李庭兰也这么说,那她就有理由和王夫人提了。
叶菀有些羡慕的看着因为一个提议就喜笑颜开的妹妹,“有庭兰陪你,母亲一定会答应的。”
叶茉肯定的点头,她发现了,现在她爹可是将李阁老当恩人呢,巴不得她能和表妹多相处相处,“什么叫表妹陪我,你不来么?”自打叶菀帮着李庭兰说话之后,叶茉和叶菀因为嫡庶的那一点隔膜也没有了,在她眼里,叶菀也和姐姐叶芬一样了。
叶菀叹了口气,她当然也想出府小住,只是到底身份不同,她又要帮着王夫人理事,今天能出门已经是叶茉开口的缘故了,“我得在家陪母亲呢。”
“嘁,娘哪里用咱们陪,我瞧你是帮自己理嫁妆吧?”叶茉掩口咯咯笑起来,“你开了春才出门子呢,少理几日也来得及。”
“不是说婚期定在明年冬天吗?怎么突然提前了?”李庭兰有些奇怪,而且还一提就快一年,“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叶菀的夫婿是叶昆帮她定下的,是他同窗方济民的长子方伯虹,方济民如今一家都在济南任上,原说好的等到明年方济民回京述职的时候,两家刚好将婚事办了,叶菀便随着丈夫去济南。
见李庭兰问,叶菀面上浮出一抹忧色,“方家老太太病了,说是时好时不好的,那边希望能将婚期提前,父亲便同意了。”
李庭兰点头,若是方老太太一病去了,叶菀的婚期最少都得往后推一年,而且那个时候方济民还有孝期,这婚礼的隆重程度怕也得大打折扣,“我觉得方老太太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不然也不会将婚期只提到春上了。”
冬天才是老年人的一道坎儿啊,若真是到了时不我待之时,只怕婚期得提到年前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王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所以便带着叶菀开始整理她的嫁妆。即便是庶出,也是她的女儿,还是嫁回山东去,王夫人绝不能让她在嫁妆上塌了架。人必须嫁的风风光光的。
“父亲是担心别的,”叶菀眉间满是愁绪,方家祖籍直隶,只是殷实的乡绅之家。若是方老太太去了,方济民必然是要丁忧的,便是方伯虹,也不能参加明年的春闱了,这一拖可就又是三年。她觑了李庭兰一眼,有些尴尬道,“方伯父其实有心去桂西的。”
“啥?”这下别说李庭兰,连叶茉都惊讶了,“那地方不是老死知府吗?方伯父怎么那么想不开啊?”
李庭兰凝眉道,“方伯父是想搏一搏?”
“方伯父和父亲是同年进士,父亲在工部蹉跎多年,但也是侍郎,而方伯父如今才是青州知府,还只是个五品,”叶菀抿了抿唇,这些是她在王夫人屋里帮她理账的时候,听到叶昆和王夫人说的,当时王夫人也是吃惊不已,说方济民胆子太大了。
李庭兰懂了,桂西知府是四品,但这不足以让一个寒门进士拿命去拼啊,方济民能引得叶昆与其结为亲家,应该是有些手段的。
可能就是因为有些手腕,才想拼上一拼吧,为了自己也为了家族儿女,“若方伯父早有此意,为什么之前不上书呢?”朝廷为桂西知府的人选可是发愁了很久,既想派个能吏,各方又不愿意让自己人去填坑。
叶菀看了李庭兰一眼,“方伯父得罪了山东布政使曹琏,若不是因着父亲的缘故,只怕早被姓曹的整治的官都做不下去了,所以方伯父才生出了去桂西的念头。”
想到桂西知府如今是迟迟不肯动身的许以尚,叶菀笑道,“我听父亲的意思,方伯父也是一时意气才在信上和他发牢骚,父亲也去信曹大人,帮伯父转圜一二。”
如今自己父亲做了尚书,相信曹琏会给叶家几分薄面的。
“方伯父是怎么将人得罪的?”李庭兰不知道方济民是谁是,她甚至连曹琏都没听说过。
叶菀心中一动,忙仔细将两人结怨的过程说了,李庭兰还没说什么,叶茉已经气的柳眉倒竖了,“呸,这是什么贪官?方伯父应该弹劾他,让他丢官!”
一旁的李庭萱也跟着大声道,“对,让他丢官,我和祖父说,让祖父罢了他的官!”
李庭兰没好气的瞪了叶茉一眼,又敲了李庭萱脑门一下,叶茉这脑子也就能和八岁的李庭萱想到一处。
在叶菀的叙述里,曹琏是户部尚书丁思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原因很简单,曹琏很能干,每年山东的赋税从来没让丁思亲烦忧过。
但从方济民这边看,曹琏是拿百姓的命来给自己换前程,明明今年山东各府年成也不好,曹琏还往上报丰收,力逼着各府县按例足额交粮。搞得那些原本有田的百姓要么卖田要么卖儿女。那些无田的百姓,除了自己头上赋税之外,还要交纳地主家的田租,更是没了生路。许多人家干脆就拖家带口的想出去逃荒。
但这年头出门是要路引的,没有路引,许多百姓走不出三十里就被抓了回去,只能乖乖等着饿死。
而山东许多豪绅却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大肆低价收购百姓手里的田产。
而方济民就是为了青州的百姓,几次跑到布政使衙门求见,希望曹琏能将实情上报,求朝廷降旨减免山东的赋税,给百姓一条活路。
而曹琏却认为山东今年确实是雨水少,收成不好,但也没有差到要报灾年的地步。方济民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邀买人心,在百姓中为自己刷民望,顺带还败坏他的名声!
一怒之下青州府便成了曹琏的重点关注对象,催逼的更加严苛,而方济民则觉得是自己的缘故连累了治下百姓。便生出了去桂西的心。
话说的这儿,李庭兰已经完全信了,“舅舅怎么说?”
叶菀轻叹一声,“父亲让方伯父忍一忍,等他三年任满,他会帮方伯父找机会换个地方的。”
好吧,这是叶昆会做的事。
“既然方老太太缠绵病榻,方伯父还想着去桂西,就不怕被人弹劾不孝么?”叶茉难得问到点子上一回,哪有扔下重病的娘跑出去拼前程的?
叶菀声音里带了哽意,“方伯父信上说出桂西的主意还是方老太太给出的,方老太太说如果方伯父能去桂西,便是她不在了,朝廷也会夺情,不会让方伯父回乡守制,若是她能挺过去,她就带着家里的老小回直隶等着方伯父回来,”
叶茉惊讶的张大嘴巴,还有人这样想?她转头看着李庭兰,“这老太太还真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方老太太是个狠人,李庭兰心里佩服,“可能方老太太对方大人很了解,自信他有那个能力吧。”
叶菀道,“父亲也是这么说的,说直隶那边有习武的风气,方伯父也是自小就开始练的。”叶昆的原话是方老太太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真以为她儿子练过几年功夫就能扛过那边桂西蛮子?
山东靠海,有鱼有盐却还民不聊生,这曹琏还真是个“能吏”啊!
李庭兰沉思片刻,“你也别着急,这事儿我回去想想办法。”
听李庭兰这么说,叶菀真是又惊又喜,她和李庭兰说这么多,其实也是希望李阁老能出面帮个忙,不论是给方济民换个地方,还是由次辅出面给曹琏施压,让他有所收敛都行。
但她又知道李庭兰的性子,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她都没敢提要求呢,李庭兰就应了下来,“庭兰,”叶菀在马车里给李庭兰行了一礼,“不管成不成,姐姐都记你这份情。”
李庭兰倒不是只为了方济民,而是她不愿意看到她生活的国家到处都是民怨沸腾的乱象,那些百姓虽然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兴许这辈子她也遇不到他们,但那也都是一条条人命。
叶茉已经两眼放光了,“那你是不是就不用那么早嫁了?”王菊心出家了,叶菀再嫁了,府里可就剩她自己了。
“婚期哪里是说改就能改的了?”改了一次再改第二次,可就不吉利了,李庭兰嗔道。
叶菀这会儿也有心情羞涩了,“你放心吧,我若能留在青州,咱们离的也不算远,等你回济南外祖家的时候,咱们也能见面啊。”
“唉,那才能见几天?不过你倒是能常见大姐了,”叶茉一脸羡慕道。
“小姐,前头是晋王府的车驾,”清泉在车外轻敲窗棂禀报道。她们赶着出城,就让车夫将马车赶的快了些,没想到就遇上了前头晋王的马车。
“呃,”叶茉直接笑不出来了,她往后一靠,冲外头的清泉道,“那咱们慢些吧,”离晋王他们越远越好。
李庭兰失笑,她当然也不喜欢遇到晋王,但也没有像叶茉谈“晋”色变的地步,“怎么了?你还是很讨厌他?舅舅不是不再提你作继妃的事了?”
叶昆是工部侍郎时苦于无法升迁,便打起了让女儿做晋王继妃他好走裙带关系的法子。但等他终于向上一步,成了工部尚书,叶昆反而爱惜羽毛起来,别说让女儿做继妃的小心思了,就是和晋王,他都开始保持距离了。尤其是出了谢寒雨大闹叶府的事,叶昆提起晋王都觉得晦气的很。
叶茉嘟着嘴悻悻道,“以前那都是他一个人儿做梦呢,不论是宫里还是晋王,哪个知道我是谁?”她自己也不乐意,自然是能躲就躲,绝不往江贵妃跟前凑。
“不过这些日子我听,”她瞄了叶菀一眼,“你不许和母亲说啊,”交待了这一句,复道,“外书房的贵儿和我屋里的丫鬟看对了眼儿,说话时漏出来的风声,说是晋王殿下对工部的差使挺有兴趣的,还说等在吏部观政结束,就到工部来向我父亲学习。”
她是恨不得自家人都离晋王远远的才好,“哼,谁稀罕教他似的。”
李庭兰发现叶菀的脸上并无喜色,便知道如今叶家的态度了,叶昆这是要做纯臣了。也是,最难迈的一步已经迈上来了,叶昆那点不甘的心理已经没有,现在考虑的应该是叶氏家族长远的发展了,而站队是要担风险的。
叶菀则道,“庭兰,虽然我们都知道李老太爷是绝不会将你许给晋王的,但外头并不知道啊,如今又没了胡蕊花,宁寿也成了县主,只怕晋王对阁老府更是志在必得了。”
她有句话不好和李庭兰说,她从叶昆和王夫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叶昆是觉得李庭兰比叶茉更适合做晋王妃,而李庭兰做了晋王妃,他这个舅舅也跟着沾光。若是李显壬真的不肯把孙女嫁给晋王,那他跟着李显壬的步调走也没错,毕竟除了在吏部观政的晋王,还有一个在户部的秦王,而秦王虽然不像晋王那样积极,在卢部的风评却是极不错的。
李庭兰颔首,晋王没了胡王妃和周侧妃,鲁国公家的姑娘听说回老家养病去了,这京里能被他们母子算计上的姑娘还真没几个了,“不知道贵妃娘娘和他是怎么想的,真以为娶了哪家的女儿,便会得到其父兄的支持吗?”除非他是被女方家里相中且寄予厚望的,不然那嫁出去的女儿就真的是泼出去的水了,绝没有为了一个女儿便赌上阖家性命的道理。
叶茉一脸不屑,“因为隆恩伯府就是靠女儿发家的嘛,所以就会以为别人家里也和他们的想法一样。”
这真是,李庭兰和叶菀对视一眼,果然在叶菀眼里看到淡淡的无奈,叶茉这是完全忘了叶昆之前也曾打过这个主意。李庭兰笑道,“说起来你还是我表姐呢,怎么一年比一年大了,还这么口无遮拦的?这是在我们跟前,但你老这么习惯了,在外头想到什么也脱口而出,岂不是要给自己给家里惹祸?”
叶菀也跟着一叹,“在这里你是最小的那个,所以大家对你会更担待一些,但明年我就不在家了,你得长大了,在母亲身边多帮她分分忧,千万别让她再分神照顾你了。”
叶茉被一姐一妹说的垂下头,她扯着手里的帕子,“我知道了,以后我在外头就当个哑巴,至于陪我娘,唉,我娘现在看见我就头疼,哪里要我陪?”
这又有什么官司?李庭兰抬眸看向叶菀,叶菀一脸苦笑,“咱们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还不是大哥在任上的事?嫂子想过了年就带着孩子过去,母亲不同意,说孩子太小了,最少要等到三岁之后嫂子才能带着荃哥儿找我大哥去。”
“我娘这样根本没道理嘛,我大嫂从怀孕回来到荃哥儿三岁再回去,四年,只怕我哥都换地方了,这不是让人家夫妻分离吗?她这么做,不知道还以为那边那个妾是我娘给纳的呢!”叶茉完全站在阳氏的立场上,替她打抱不平。
李庭兰有些无奈,“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表哥房里的事,大表嫂和大表哥也是多年的夫妻了,她自然会有应对之策的,便是和舅母有意见相悖之处,你做小姑子做甚要掺和其中?”
叶菀则想到阳氏其实也是李庭兰的表姐,解释道,“母亲的意思是,不管那个妾有多少本事,都不过是个妾室,大嫂是叶家的宗妇,又有三个儿子傍身,只管稳坐钓鱼台便是,没必要因为一个妾室便失了分寸。”
叶菀俏脸红红的,“母亲还说,她叫人盯着呢,若是那妾室有了身孕,便照规矩派人将她接到洛阳来养胎便是了。若是一直没怀孕,那一个不能生养的妾室,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打杀或者卖了,都是主母一句话的事。”
因着叶菀出嫁在即,这些事王夫人并没有避着她,叶菀轻叹一声,“还是做姑娘好啊,”妻子儿媳主母,这些身份都太难了。
V章
在王夫人这些儿孙成行的当家主母看来, 叶志城的所作所为根本不算什么事。她兴许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阳氏会不顾初生婴儿的安危也要到丈夫那里去。但李庭兰却知道,这恰恰说明了阳氏和叶志城起码曾经是一对恩爱夫妻,至少到现在, 阳氏对叶志城还是有感情在的。
叶茉到底还是更心疼阳氏多一些, “大嫂在这里九死一生的生孩子,大哥他倒逍遥的很,真是没良心!真应该叫父亲想办法将他给调回京里来,我倒要瞧瞧那狐狸精生的究竟有多美?!”
李庭兰抚额,她想到自己在评论区里看到的, 关于女人打小/三的争论,她也是看了那个楼才知道,原来在作者生活的现代里, 是没有姨娘通房的,那些与已婚男纠缠的女人, 有一个专用的名字“小/三”。她很认同里面的一个说法,自己眼瞎嫁了个不修“夫德”的男人,打了小/三还会有小四小五。其实真正坏了的是那个男人, 毕竟出轨不是一个人能完成事的。
这理论她不知道该不该和叶茉说,想了想道,“其实最该怨怪的是大表哥,就如你所说的那样, 但凡他能顾念一点大表嫂生育的辛苦,就不该在她不在的时候弄个良妾入门, 何况大表嫂又不是没他留服侍的人。”
想想还真是悲哀, 女人怀着身孕, 为夫家生儿育女,却还要考虑男人的生理问题, 为他安排姨娘通房,男人能怀孕的妻子做了什么呢?在她最难熬的日子里睡别的女人?
当然也有些主母会直接将姨娘通房当成猫猫狗狗一样的玩意儿,因此并不会生出妒忌之心,但李庭兰觉得这不过是无奈的自欺欺人罢了,毕竟丈夫不会和猫猫狗狗说甜言蜜语坦裎相见,甚至生儿育女。
李庭兰突然有些理解那些穿越女为什么非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单这一点就省了好多恶心。
一时间车里的气氛沉重起来,几个女孩子再没了聊天的欲望。
李庭兰出门清泉和紫陌自然是都要带上的,两人一个坐在车驾上,一个骑马随扈在一侧。凭二人的耳力,车里的对话她们是都听见了的。此刻见车里安静下来了,清泉清了清嗓子道,“姑娘,刚才让人去前头打听了一下,今天好像是山总兵往顺天赴任的日子,听说好多人都去送行呢!”
叶菀了然一笑,“山总兵如今可是热灶,咱们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过亲王不是不能与大臣们结交吗?晋王怎么也来了?”
若说晋王是刚好也出门傻子都不会信,李庭兰一挑车帘,“清泉,刚才晋王府的马车里可是有女眷随行?”
清泉应道,“嗯,我听着像是那个贾夫人的声音。”
李庭兰一笑,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晋王公然过来送行肯定和谢寒雨有关系。没了卢瀚,谢寒雨自然不肯再错过山如松了,只是上辈子山如松是得了她的推荐才能封爵的,这一世山如松早早的成了蓟辽总兵,她要如何做这个伯乐?
“紫陌,你跟过去瞧个热闹去,”李庭兰心里好奇,便出声吩咐极少出门的紫陌,“盯着那个贾夫人就成了。”
“庭兰你,”叶茉没想到李庭兰还会做派人盯梢这样的事,眼睛睁的大大的,兴奋的问道,“晋王不会又让贾氏去拉拢山如松吧?他是不是非要将蓟辽军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李庭兰被叶茉这神来之笔逗笑了,“你可真敢猜,他不想活了,敢打边军的主意。”
叶菀则恨不得拿帕子捂了叶茉的嘴,“你又胡说呢,刚才庭兰教导你的话你是不是都没听到耳里?”
什么叫让贾氏拉拢山如松?那贾氏成什么了?叶菀面如火烧,“那些婆子们成天胡沁沁,你居然也跟着学?”
“呃,”叶茉尴尬的嘿嘿笑道,“姐姐别生气,我不是想到那个贾氏和卢珍是好姐妹嘛,现在建宁侯不是蓟辽总兵了,也不知道她俩还好不好了?”她确实是顺嘴说吐噜出来了,“庭兰你也别生气,你和我姐的话我都记着了,以后真再不会了,我也就在你们跟前才忍不住的,在外人跟前我不这样的,真的!”
叶茉笑起来总是甜甜的,这也是让家人没办法对她生气的原因,何况她认错态度诚恳,李庭兰也不好再说什么,“你真的记住了,若再犯,我就和舅母说,以后就将你关在家里再不带你出门了。”
“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犯,”叶茉被两双眼睛瞪着,绝不敢说一个不字。
“姑娘,”李府的马车就往拐向玉虚观方向时,紫陌匆匆赶过来,她不等李庭兰叫进,直接挑帘飞身进了马车,在李庭兰耳边道,“我盯着晋王府的马车时,看到那边山头的草亭里的人好像是秦王!”
李庭兰挑眉,“你可看清楚了?”秦王那晚到李府来的时候,她身边只跟着清泉,紫陌则隐在暗处并不显身。
紫陌肯定的点头,“我一直目力就好,而且吧,”紫陌想了想道,“像秦王那样的人不多见。”
两人虽然说的小声,叶茉却敏锐的捕捉道“秦王”二字,她立时扑到紫陌身边,“你说你瞧见秦王殿下了?也是,晋王都来送山总兵,秦王为什么不能来?紫陌,他人在哪儿?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看来自己刚才的话这丫头真的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叶菀抚额,“叶茉!”
叶茉被叶菀的声音吓了一个机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她委屈的垂下头,可怜巴巴道,“我只是,只是,姐姐,咱们成天关在家里,见一面自己想见的人多难啊!”
李庭兰道,“秦王见谁和咱们没有关系,你继续盯着贾氏吧。”秦王来见山如松,再次说明他也不像表现的那样对太子之位无动于衷嘛。
……
谢寒雨看着不远处那个被人包围着的男人,他还不像前世晋王召见他时那么瘦那么苍老,此刻正和身边的一举杯共饮,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谢寒雨再一次被无力感包围,这一世变化太大了,而且这变化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没能及时做出反应,手忙脚乱之下做了不少糊涂事。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谢寒雨心里恨的咬牙,如果不是楚哲云失踪了,她真的想出银子让楚哲云找人将李庭兰给干掉,杀了对手这世界才能恢复正常。
“姨娘,殿下不许您下车的,”谢寒雨拿出准备好的酒壶,这是她自己蒸馏提纯的烈酒。酒精已经被那个李庭兰献给杨光达了,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拿烈酒来吸引山如松的注意力了,她记得山如松是个嗜酒如命的性子,前世他封武安侯之后也没活多久,太医说他什么阳气泄散肝气不足,谢寒雨估计他就是酒喝太多没准儿就是肝硬化肝癌。
但这一次,她却要利用他好酒这一点了。
“殿下给山总兵送行,我过去送壶酒怎么了?这酒可是我亲自酿的,”谢寒雨心里骂娘,她倒是跟着晋王出来了,但不许自己下马车,那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姨娘不要为难小的,”小太监苦着一张脸,目光落在马车周围的护军身上,“姨娘,就是小的让您下车,您也是走不到殿下那边去的。”
他就没见过那么爱抛头露面的女人。
谢寒雨还需要小太监们给自己通风报信呢,自然也不想得罪他们,何况这阵势也确如他所说,自己不可能强闯的,“那这样吧,你将这壶酒给殿下送去,就说是咱们府里特地酿的。”
小太监松了口气,立时接过托盘躬着身子走了。
希望山如松尝了自己的酒,会有兴趣多问上两句。
晋王听完小太监的话,那只酒壶他自然认得,来时谢寒雨便和他说了,这是她闲暇时酿的,还给他尝过一次。说实在的,晋王很不喜欢这种辣喉咙又上头的酒,“行了,本王知道了,这里有好酒,咱们就不献丑了。”
他倒也听说过山如松好酒,但这么辣的酒万一山如松如自己一样喝不惯,再当众失态,那他就不是交好而是结仇了。这儿有现成的他何必要冒这个险呢?“来来来,本王敬山总兵一杯,望山总兵青山万里大展宏图。”
山如松虽然还没有从见过秦王的心境中恢复过来,他又和晋王从未打过交道,只干干的向晋王深施一礼,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臣定不负朝廷与皇上厚望。”
说罢又冲过来送行的兵部官员和曾经的同袍团团一揖,说了声别过,便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晋王一言难尽的看着山如松决绝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次送行简直是来自讨没趣的,难道这天儿还不够冷吗?他巴巴的跑来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他真是失心疯了才会听谢寒雨的话,跑来交好山如松。他现在倒是理解沈迈为什么要打压山如松了,这样的人就该将其逐出官场,不然看见他只会觉得晦气!
“殿下怎么不用我酿的酒?”看到小太监将自己特意送过去的酒又带了回来,谢寒雨都要气疯了,她真是遇到猪队友了!这完全带不动啊!
晋王没好气道,“你酿的那个酒辣喉咙的很,喝过之后胃如火烧,你忘了上次因你这个酒,本王都吐了,还晕了半日,你让我用这个酒,是想看本王出丑,还是想和山如松结仇?”
谢寒雨都想给自己一耳光了,她怎么没打听清楚当时的情势就贸贸然的让晋王见到她了呢,“我不是和您说过了,山如松嗜酒如命,而且那些边关的军汉最好烈酒,所以我才特意酿出这样的酒让您用以交好山如松。”
晋王不以为然的靠坐在铺了厚厚狐皮的软垫上,“这些雕虫小技拿出去人家还以为本王没什么本事呢,我告诉你,山如松不是要练兵嘛,本王只要监督着户部足额给蓟辽发饷,本王就是他的恩人!”
谢寒雨真想翻个白眼,你监督也得户部有银子啊,陕甘灾民不用吃喝吗?你给蓟辽足额发饷,是想得罪其他几边的总兵吗?
“行啦,本王知道你一心为我,但你呀,”女人到底是女人,眼界就那么一点点,“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等户部往那边送军饷的时候,我让人将你酿的这些酒给山总兵送过去几坛。”
也只能如此了,谢寒雨强忍夺眶欲出的眼泪,她手里没人,真的是寸步难行啊。
……
“殿下,您和山总兵谈的如何了?”长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
秦王和山如松说话的时候他们都退了下去,因知道秦王的功夫,长空他们也不敢靠近偷听,但若想从秦王的脸色中窥知一二那更是难上加难,长空只能开口问了。
“没说什么,就是祝他一路顺风,”秦王声音淡淡,迈步从容下山。“走吧,咱们离上清宫也不远了,过去听老道士讲道法去,”
成天不是佛经就是道法的,长空欲哭无泪,他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主子,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啊!
“殿下,臣女见过秦王殿下,”叶茉好不容易从玉虚观跑出来,一路狂奔,到后来简直就是手脚并用,终于在半山处遇到了正下山的秦王,她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直接冲了过去。
秦王被眼前的女子吓了一跳,不等他说话,长空已经挡在秦王身前,“原来是叶姑娘,叶姑娘一个人?”职责所在,当然也因为他们兄弟太过无聊,长空将洛阳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打听了清清楚楚。自然认得这位新任工部尚书的千金。
只是眼前这位是遇到劫道儿的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裙子下摆都被山路上的杂草枯枝给划烂了,一低头还能看见她满是尘土的绣鞋,想想穿着这种鞋子走山路,长空表示深深的同情,“姑娘带的人呢?”
真见到秦王,当初从玉虚观偷跑出来的一腔孤勇登时烟消云散,她小脸红的像能滴出血来,在秦王的注视下抬不起头也发不出声音,紧张的都快要将嘴唇咬破了。
“姑娘请便,”秦王被叶茉的样子搞得莫名其妙,他身形一闪从叶茉身前走过,继续往上清宫方向走。
“殿下,殿下等等我,”见秦王真就这么走了,叶茉才恍然回神,她跌跌撞撞的追了过去,“我是特意来见您的,我有话说。”
“特意?”长空眸光微闪,再次挡在叶茉身前,“姑娘怎么知道殿下在这里?”这里没旁人,他不介意让这女人死一死。
叶茉看着渐行渐远的秦王,急的直跺脚,她一把推开长空,“你起开,我家丫鬟看到你们在这里了,便回来和我说了,怎么着?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什么样的丫鬟能看到他们?秦王停下脚步转身道,“叶姑娘府上的丫鬟真是好眼力啊,不知道姑娘找我何事?”
“啊,咳,”叶茉鼓起勇气抬眸与楚琙对视,只一眼脸便又红了,“其实也不是我们府上的,唉,这不重要,我来,我来是有话和殿下说的。”
“姑娘不在府里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叶茉脸更红了,“我和家里人一起到玉虚观去,路上听到丫头说看到殿下了,我便,我便……”
秦王给了长空一个“去查”的眼神,才缓声道,“叶姑娘,这里山路崎岖姑娘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免得家人找不到姑娘担心。”
叶茉摇头,“我已经让人留话了,秦王殿下,我真的是有话想和你说,才特地寻着你的方向来的,”
秦王有些无奈的看着一副你不让我说完,我就不会走的姑娘,“姑娘请讲。”
叶茉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家里从来没想过让她嫁给秦王,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可她除了秦王谁也不想嫁,“殿下,我想嫁给殿下!”
还没走远的长空一个趔趄差点儿滑坐在地,他冲看着他笑的灿烂的长风飞镜没好气的示意,让他们将人盯紧了,自己拍拍身上的土,一路往玉虚观飞奔。
他得弄清楚都有谁去了玉虚观。
楚琙也被叶茉大胆的表白吓了一跳,“叶姑娘,我和姑娘本不相识。”
“你忘了咱们曾经见过的?”叶茉没想到自己在心里日日思念的人居然早就忘了自己,她心里酸楚难耐,却还记得她能见到楚琙有多不容易,“忘了便忘了吧,殿下原就不是那种在女色上头费心的人。”
她抬眸郑重道,“以前都说太后娘娘意欲为殿下与建宁侯之女指婚,但到现在都没有音信,我想着或是事情有变,所以才来问一问殿下,殿下可愿意娶我?”
楚琙一脸尴尬的四下望了望,见跟着他的人都识趣的藏了起来,心里的难堪才多少淡了些,“在下谢过姑娘厚爱,但在下今生无意婚娶,”他抬手一礼,“就不耽误姑娘了。”
“你真的要出家吗?可你是中宫所出啊,怎么能?”叶茉话一出口便后悔的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嫁给你的,”她又将李庭兰嘱咐她的话忘了。
“我知道,”楚琙看着紧抿嘴唇一脸懊悔的小姑娘,“姑娘是性情中人,但我说的也是实话,在下当不得姑娘一片赤诚之心。”
叶茉的眼泪不觉落了下来,“为什么?是太后娘娘不愿意吗?我父亲已经做了尚书了,我们家和李阁老还是姻亲,我祖父是以前的翰林院学院学士……”
楚琙轻轻摇头,“姑娘不因为在下是秦王而愿许婚,在下又怎么会因为家世而娶亲呢?在下是真的无意婚娶罢了。”
叶茉怔怔的看着楚琙清澈坦然的目光,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对不住了,我不该这么想殿下的,我只是,只是除了这些再无所长,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殿下的地方。”
她狠狠抽了一下鼻子,拿袖子去抹脸上那似乎抹不尽的泪水,“对不住了,我不该失仪的,只是,我只是相信殿下的话,才会这么难过的~呜,”叶茉最终还是没控制住情绪,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秦王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地上痛哭出声的姑娘,他四下望了望,想叫飞镜几个出来帮着劝劝,但四下声息不闻,不用问这几个也都是靠不住的。
“咳,姑娘是从玉虚观跑出来的?我让人送姑娘回去如何?”叶茉已经大哭转为抽泣,楚琙松了口气,温声和叶茉商量,“或者我让人去玉虚观送信儿让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去?”
只是他们两人这么呆在山里,万一遇到路人也不好解释,“咱们不好同行,要不姑娘先行一步,我在后头跟着姑娘,还是你先找个背风的地方呆着?”
……
李庭兰一听丫鬟说叶茉不见了,就立马想到她肯定是找秦王楚琙来了,便直接带了清泉和紫陌往观外走。
王菊心和叶菀也要同去,被李庭兰阻止了,一来这只是她的猜测,观里还是要留人继续在四下找寻,二来三人出行,每人再带最少两个丫鬟,加上几个婆子,阵仗就太大了,落到外人眼里,说不得会传出什么谣言来,倒不如她和清泉紫陌悄悄往秦王刚才所在之处寻找。而且她也不放心将李庭萱一人留在观里。
“可是你也只是个小姑娘,”王菊心眼泪都要下来了,叶茉若是在玉虚观出了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会寝食难安的,而李庭兰是几人中最小的,怎么能让两个做姐姐的留在观里,让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出去奔波?
在李庭兰眼里王菊心和叶菀才是小姑娘,她前世可是时不时要出门走动的,“无妨的,有清泉和紫陌在,而且她们两个也照顾不了咱们三人,反而会影响找人的速度。”
叶菀拉住欲要再说的王菊心,冲李庭兰一福道,“咱们不能再在这儿耽误功夫了,外头就有劳妹妹了,我们会安排人在玉虚观内外悄悄的寻,今天的事儿绝不能叫外人知道了。”
但凡有一丝叶茉失踪的风声传出去,便是叶茉安然回来,她们姐妹两个也都不要活了。
王菊心反应也很快,“好,”她命自己的丫鬟拿了一件素面披风出来给李庭兰上,扬声道,“观外往西走我记得有一丛野菊开的极好,你陪着李姑娘身边的两位姐姐过去瞧瞧,挑几枝好的拿回来插瓶。”
等丫鬟送李庭兰三人出去,王菊心深吸口气,“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她回头看着叶菀和自己身边的几个心腹道,“你们都警醒着些,看看茉儿是不是在哪儿迷了路。”
见叶茉的丫鬟还在抹眼泪,王菊心冷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等我们出去了,就让青黛领着你到这儿的大厨房去,就说你想给你们姑娘做点儿汤水,”顺便将玉虚观的后厨和柴房都看了。
她又看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李庭萱,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点心和果子,让丫头陪你在屋里玩一会儿可好?放心,一会儿你姐姐就回来了。”
V章
出了玉虚观的门清泉和紫陌就一人架着李庭兰一边胳膊往刚才看到秦王的山上疾行, “姑娘且忍忍,我算着以叶姑娘的脚程,这会儿顶多才走到山下。”山路难行, 清泉觉得叶茉也走不到山上, “说不定叶姑娘过去的时候,秦王已经走了呢。”
“没事,我不妨事的,”李庭兰就怕叶茉在路上遇到歹人,她强忍要蹦出来的心跳, 如腾云驾雾一般随着她们走。
“唉,早知道我就不回来说看到秦王了,”紫随一脸忏悔, 结果盯晋王没盯出什么结果,这边反而出事了。
这事儿还真不能怨紫陌, 谁能想到叶茉居然敢为了见秦王一面就独自出逃呢,李庭兰心里沉甸甸的,所以上一世她才会跳进谢寒雨给她准备的坑里吧。
长空还没到玉虚观呢, 就看到三人同行的奇景,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眼花,才轻咳一声停下脚步, 冲不远处拱手道,“前头可是李阁老府上?”
清泉将李庭兰放下, 扬声道, “你是何人?”
长空是见过清泉的拳脚功夫和脾气的, 因此态度极为恭敬,“我家主人姓楚, 刚才我们下山的时候刚好遇到过来踏秋的叶姑娘,我家主人便让在下往玉虚观通报一声,叶姑娘好像是迷路了。”
还真是找楚琙去了,而且还让她见着了,李庭兰大大松了口气,“谢谢这位公子,不知道我姐姐如今人在哪里?公子可否领我们过去?”
看到清泉的时候长空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估计是这位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姑娘客气了,”他四下看了看,迟疑了下道,“要不要在下去找两顶轿来?”若是这位李姑娘跟着他上山,只怕到了也成了叶姑娘那般模样。
李庭兰哪里还有心情等人寻轿子,“无事,有清泉她们扶着我便是了,请公子前头带路。”
至于叶茉,着实该受点教训了,她能跑到山上,便能走下来!
……
叶茉已经不哭了,但她还是不想起身,也不想回玉虚观。
就这么走了,她感觉自己就再也见不到秦王了,回到玉虚观,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和李庭兰她们解释。她甚至不敢想若是父母亲知道了今天的事,会如何罚她,估计还会迁怒叶菀和李庭兰。
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不自觉的又落了下来,豆大的泪滴将脚下的土路砸出一个个小坑,叶茉就那么呆呆的盯着小坑出神,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秦王从来没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经打过交道,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眼下的僵局,而且他也觉得自己不该再说什么,毕竟这位姑娘是为了他才独自跑出来的,他绝不能再让她对自己生出一丝不该有的误会。
李庭兰看见叶茉和秦王的时候,这两人还是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蹲着。
“表姐,”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叶茉,“你怎么了?”
听到李庭兰的声音,叶茉瑟缩了一下,将头埋得更低了,她真是没脸再见表妹了。
李庭兰看她那副样子,便知道她没什么事。她敛容理了理衣裙,向秦王郑重一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臣女表姐给殿下添麻烦了。”
看到李庭兰,楚琙没来由的舒了口气,他抬手回了一礼,“无妨的,既然遇到了,让人帮着送个消息也是应该的。”
说罢又是一礼,“那在下便不多打扰了。”
他尴尬的只想今天从未到城西来过。
李庭兰看着秦王的背影,咬了咬牙,上前一步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秦王驻足,李庭兰也不犹豫,冲清泉和紫陌道,“你们一个扶着表姑娘回去,另一个回去给二姑娘和王姑娘报个信儿,也省得她们惦记。”
“姑娘,这,”清泉两个是李显壬请来保护李庭兰的,怎么可以将李庭兰一个人丢下?
长空眼珠骨碌一转,大声道,“不如这样,你们留一位在这儿陪着李姑娘,玉虚观那边我过去报信,放心,我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叶茉将头从臂弯里抬起来,瞪着红肿的眼睛看着李庭兰,“庭兰,你要和秦王殿下说什么?”她被拒绝已经很丢脸了,如果再让李庭兰知道,她就更没脸见人了。
李庭兰没好气的回瞪过去,“能说什么?自然是替你给殿下道歉,行了你别哭了,赶紧起来跟紫陌回去,观里没人知道你出来了,回去的时候也小心些,别被人看到。”
她本想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给叶茉,想想还是算了,叶茉也该吃点教训了,这冻上一回在家里躺些日子怕还能长些记性,“快跟着紫陌回去吧,表姐她们都快急疯了。”
叶茉缩了缩脖子,又悄悄看了楚琙一眼,见他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终是灰了心,冲楚琙匆匆一福,“叫殿下见笑了,”又冲李庭兰道,“我和紫陌在前头等着你,咱们一起回。”
等叶茉和紫陌渐渐走远,李庭兰才再次向楚琙一礼,“臣女表姐性子直率藏不住心事,唐突殿下了,还请殿下忘了今日之事,臣女和舅舅一家感激不尽。”
楚琙轻咳一声,漫走往前,离周围的林子远了些,“姑娘放心,下了山在下便会当此事从未发生过,我并不认得叶姑娘。”
李庭兰对秦王的人品还是有些判断的,自然也相信他的话,“原本臣女应该相信殿下的承诺的,但看今天殿下出现在这里,臣女又有些不放心了,不如您开个条件,要怎么样才会将此事彻底忘记?”
楚琙转头正迎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只是那眼眸中毫不掩饰的写满了不信任还有挑衅,“李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可是做了什么让姑娘看轻的事了?”
李庭兰肯定的点头,“臣女记得殿下曾说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可殿下今日却来送山总兵,食言而肥是会成为习惯的,所以臣女不敢赌上表姐的闺誉。”
楚琙失笑,原来她这才是她要说的,“便是本王不是个信守承诺之人,姑娘又能奈我何呢?”
李庭兰梗住了,她还真不能拿秦王怎么样。是啊,别人的人生,人家爱怎么过就怎么过,最终得到什么样的结局和她也没多少关系。她在这儿一而再再而三的指手画脚确实是不知分寸了。
但她也是这局中人啊!当然李庭兰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嫁给晋王,将谢寒雨彻底踩在脚下,坐上那把椅子。可这条路只要想想,李庭兰觉得自己最终的结局只怕还得放一把大火,和那对狗男女来个同归于尽。
何况只针对谢寒雨是不够的,晋王才是那个真正得利的人,她如何能放过他?
楚琙没想到一向冷淡的姑娘脸上居然能出现这么丰富多变的表情,这让他生出了些好奇心,“恕在下冒昧,姑娘可是和晋王或者是江贵妃有过节?”
李庭兰讶然道,“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姑娘看似在质问我是不是真的不争,其实是在问我为什么不争,但在下和姑娘并无任何关系,姑娘没理由为在下的将来绸缪,”而且若真的为了“拥立”之功,那和自己谈的应该是李显壬,而不是眼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
“所以我就在想,姑娘这么做,会不会只是希望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不是晋王,”楚琙上前一步,定定的对上李庭兰的眼睛,他发现自打李庭兰回李府之后京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针对的都是晋王,“在下只是姑娘打击晋王的一颗棋子罢了。”
李庭兰张张嘴想为自己分辨几句,但却一时找不到理由,楚琙说的也没错,他是晋王的致命一击,但这个她不想承认,而且李庭兰现在也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只想回来改变自己和祖父命运的李庭兰了,她想要的更多,“我就不能为天下苍生吗?”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李庭兰道,“譬如这次去陕甘赈灾,我听说殿下已经接下这个差使了,即便有人传说殿下为因为这个差使而为成下一个宣诚太子。”
“还有,我还知道,谢寒雨曾经力谏晋王争一争这个差使,但是晋王却给拒了,不但如此,他还命人上书推荐你做此次的钦差。”
“这样的人,配做大晋的君主吗?”李庭兰语声铿锵,“我也是在为自己考虑,不想在有生之年做乱离之人罢了。”
楚琙并不很信李庭兰的话,确切的说,他不认为李庭兰一个闺阁女子会真的考虑这些,但晋王府的事她都知道的那么清楚,也不由不让他惊心。
郭太后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出自李显壬的手笔,而李庭兰只是李显壬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即便她只是个女子。但直觉却告诉楚琙,李庭兰才是这一切的推动者,毕竟在她回府之前,李显壬可是什么也没做过的。
“凭李相的实力,扶五弟上位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李庭兰又被问住了,“您真是太高看臣女祖父了。”
楚琙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庭兰,“能让承恩公府鼎力相助,帮晋王扬名,甚至胡祭酒和沈相病退,哪一桩敢说在下是在高看李相?”
李庭兰有些尴尬,“殿下想多了,”这些事和自己祖父无关,想来秦王也不会相信那都是她干的。
“行,就算如殿下所想,臣女祖父与这些事多少有些关系,”多说无益,李庭兰书归正传,“如果臣女祖父认为五皇子不如殿下呢?”
楚琙冷哼一声,“那他就认为吧,我还是那句话,我对那个位置毫无兴趣,”知道李庭兰又要问什么,他睨了林中一眼,“至于今天到这里来,不过是受人所托,并无旁的意思。”
“那殿下接下陕甘的差使呢?是在忠君之事?”李庭兰有些烦躁,她还是第一次见与太子之位一步之遥却死活不肯往前走那一步的人,“若真如殿下所说那般,殿下又何必将自己修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老实做个纨绔子弟不就好了?”
这次是楚琙被问住了,他学是因为他喜欢这些,也因为周围人都在逼着他学,而且他心里清楚,如果他不能学好朱永季教的东西,他不一定能够活到现在。但这些却又不是可以告诉李庭兰的。
“如今的大晋,南倭北虏,黄河两淮时有泛滥,而陕甘旱情就在眉睫,”李庭兰声音沉沉,“而这朝堂之上尸位素餐者比比皆是,包括我的祖父。”
她当作没看到楚琙惊讶的神情,缓声将自己从李菀那里听来的关于方济民的事说了一遍,“如果这些是真的的话,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却被贪功的酷吏逼的走投无路。”
“还有桂西,小小一府之地,却让那些嘴里喊着忠君爱民的父母官们,畏之如刀山火海,据我所知,我那个继父如今还在四下奔走,想着如何推掉这个差使呢!”
李庭兰抬眸看向楚琙,“秦王殿下,您觉得大晋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你还没有说全,沿海官员世家互相勾结走私猖獗,边关将领畏战不前却懂得杀良冒功,各地土地兼并百姓只能卖身为奴,”楚琙声音幽幽,“可这和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啥?”李庭兰眼珠子惊的都要夺眶而出了,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恨不得重新回到写手那里拎着她衣领问清楚这人物到底是个什么设定,难道不是大晋人?
“你是阁老府千金,手里良田旺铺无数,仆婢佃户成群,身后还有商丘李氏,不管是南倭还是北虏还是陕甘流民,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楚琙仿佛没看到李庭兰震惊的神色,“而且焉知造成大晋如今局面的附恶里没有李氏一族?”
李庭兰颤抖着嘴唇,她是看过评论区的,里面有人说过豪强世家对社会的危害。她不敢说李家真的清清白白,若真的那么清白,便是全族男丁都在朝为官,靠着那一年几百两的俸禄是绝对生发不出这偌大的家业来的。
“所以呢,你生在首恶之家,我在附恶之族,所以我们只需要安生享受眼前的一切,管他外头洪水滔天吗?嗯,便是某一天咱们被人杀了烧了,那也是罪有应得,左右享受过了,死了也不可惜。”
楚琙被李庭兰问的哑口无言,半天才道,“那姑娘想让在下做什么呢?”
李庭兰都想冲楚琙翻白眼了,“臣女敢教一位亲王做什么?臣女只是好奇,你既然看得到听得到,又身处其位,为什么不想着为这个国家,为这里的百姓做些什么呢?”一直以来,楚琙这个人就让李庭兰百思不得其解。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坐不上那个位置,迎接你的是什么吧?”她不想让祖父和自己再落到那样的下场,为什么秦王却可以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睁着眼往前走呢?
她不信,她不信有这样的人,如果真这样,楚琙何必到洛阳来,直接找个地方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岂不干净?“你是不是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李庭兰回想着前世种种,恍然道,“死遁,你想死遁!你真是太自私了!”
她是活过一世,又知道这不过是个话本子,知道直到她放火烧了康王府之前,大晋虽然内忧外患,但还一直存在着,并且据书中所写,晋王在谢寒雨的帮助下,颇有励精图治要做一代明君的志气。
可是楚琙不知道这些啊。他竟然可以毫无责任感的将这一切扔给一个知道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无能之辈?
“你也是吃大晋的米粮长大的,生你养你的都是大晋人,教你读书习武的也是大晋人,你怎么可以弃他们而去?”李庭兰都要疯了,她这是活在一个什么样世界啊?作者干嘛弄这么个不正常的人当什么男配?呸呸呸!
楚琙有些无语的看着气势汹汹的李庭兰,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想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却一个字也露不出来,“不是,姑娘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比晋王强呢?”
“说不定我还不如晋王呢?”
李庭兰咬牙切齿道,“我知道,我就知道!”
上辈子他可是让晋王和谢寒雨无比头疼的存在,而且在三年后的陕甘民乱时,也是他披挂上阵将那么多乱民挡在了潼关以西。
“你举荐了山如松,你肯定是为了蓟辽的百姓,山如松去了,再不会有杀良冒功的事情发生!”
楚琙垂下头,李庭兰说的没错。但九边几十万黎民,大晋却只有一个山如松,他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见楚琙不说话,李庭兰继续道,“你看,你嘴里说的话听着对大晋对大晋的百姓没多少感情,他们的死活与你无关,但你看到蓟辽百姓无辜枉死仍然会心痛,会想着为他们换一个真正能护住他们的将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是大晋的秦王殿下,竟然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吗?”如果自己是个男人,李庭兰有时候真想撸袖子自己上了。
“对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让百姓乱上一乱说不得也是一桩好事,”楚琙被一直揪着自己喋喋不休的女人弄的有些烦躁,藏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这就是他的真实目的?这是个疯子,如果她会,她肯定会用最脏的话骂他,“可是乱世里死的最多的就是无辜百姓,你是准备用百姓的血肉来铸造新世界?”
怪不得作者让晋王当男主呢,这秦王就是个变态啊!
“我,”楚琙觉得自己正在被李庭兰用目光凌迟,“我早就厌倦了如今的一切,不想再与这里有任何关系,而且事情也不一定会像你想的那么坏,晋王……”
“打住,”李庭兰摆手,她目光狠厉的盯着楚琙,“如果我是个男的,根本不会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功夫。但现在有一个既能打造你说的新世界,又能不让百姓流离失所的办法摆在你面前,你会不会照我说的做?”
楚琙有些愣怔,他无法相信现在和他谈天下大事的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儿家,他怎么从那淡眉星眸中看到了凶悍,“姑娘请讲。”
李庭兰一字一顿道,“你来做大晋的皇帝,就当你不是秦王只是个不甘被人鱼肉的普通子民,现在有一条最快捷且流血最少的路摆在你面前,只要拿到那个位置,到时候你就可以打造你心中的新世界。”
见楚琙又要说话,李庭兰再次摆手打断,“如今大晋情势,怕没个三五年等不来烽烟四起,但这三五年中,有多少百姓会冻饿而死?若再等个明君降世,再造新朝,怕又要十年八年,楚琙,你想过这样会再死多少人吗?”
楚琙现在很想知道眼前的姑娘是怎么长大的,为什么她和别人想的完全不一样,“李姑娘可曾想过,民乱之时死的不止是百姓。”
“知道啊,民乱四起之时,也是各地世家被清剿之时。呃,李家也是其中之一。整个大晋的政治格局都会在新君的刀兵之下被改写。”
李庭兰脑子飞快转着,想着怎么说服楚琙,“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将救世的责任放在别人身上呢?这世界不就是你们楚家几代帝王弄乱的吗?便是父债子偿,首当其冲也得您这个嫡长子先来吧?还有,听说殿下极喜欢研究经书,那个佛不是还说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李庭兰略有些底气不足,她这是不是就叫道德绑架?
不管了,为了大家活命,绑就绑了,上辈子她当了一辈子好人,也没落个好下场,这辈子就当次坏人吧,不过她还是道,“等海清河晏之时,不是,也不用非等到那个时候,等你找到更合适那个位置之人时,你再死遁也行啊,就委屈你,”
李庭兰心里默默算了算,“八,七八年?”
还可以这样做?楚琙看着一副为他着想的李庭兰,“李姑娘这口才若去鸿胪寺必能做到少卿之职。”
李庭兰眨眨眼,她也没说啥啊?“也可以啊,你若当皇帝了,就任我做鸿胪寺少卿好了。”大家都牺牲一下。
V章
一百零六、
楚琙觉得自己出来这一趟真是太对了, 若不是出来见山如松,他哪里会知道世上还有李庭兰这样的奇女子?
饶是他从北到南遇人无数,像李庭兰这样的他也是闻所未闻, 就是像李庭兰这样的男人他也没见过。即便从不像郭太后还有朱怀先那样催逼他的曾固, 暗中试图说服他的时候,也没有从这个角度来和他聊过。
一边让他不要想着自己是大晋的皇子,只以普通人的身份来执掌天下。一边又说什么“父债子偿”,他这个嫡长责无旁贷。
但不论从哪个角度,她都从未提过李家会对他有什么样的支持。或者李显壬会给他提供什么样的帮助。甚至她竟然亲口说出李氏一族也是“附恶”, 毫不犹豫的让他对李家开刀。
“若我登上皇位之后,像今上对待靖安侯府那样对待李阁老呢?李姑娘可曾想过这个可能?”楚琙幽幽道。
李庭兰摊手,“那您在灭李氏一族之前, 岂不是得先拿郭家开个刀?”郭家才是当年的靖安侯府吧,“若是殿下一心为公, 而李氏一族中确有怙恶不悛之辈,殿下不必手下留情。”
“甚至殿下可以拿李氏族中为恶之人立威,”李庭兰眼都不眨的许诺。
楚琙怔怔的瞪了李庭兰半天, 实在看不出她话里有假,才道,“好了,姑娘要说的都说完了, 赶紧回去吧。”
“你答应了?”李庭兰说完便知道自己太心急了,这可是改变人生道路的大事, “哈, 是我唐突了, 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想。太后娘娘将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殿下身上了, 若殿下一走了之,可曾想过太后娘娘该有多伤心?”
“还有宋首辅和我祖父,您做太子可是他们一直的坚持,宋首辅是为了朝廷的规矩法度,但我祖父却是因为一直觉得您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李庭兰信口开河毫无压力,“所以他才会暗中做了许多事,为的就是能帮殿下将路上的障碍清上一些。”
楚琙挑眉,这个时候还觉得自己会相信她的话,“呃,我知道了。”
自己能说的都说完了,李庭兰福了福身,“那臣女告退。”若这样他还不下场,那她只能弄死晋王,再逼他滚出大晋,扶楚珣上位了。其实李家出个权臣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
说罢再不多做盘桓,扶着清泉便匆匆往路口赶。
“殿下,”飞镜几个立时从林中闪身而出,“咱们……”
楚琙看着飞镜几人,想说让他们将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但心里也知道那不过是强人所难,毕竟他们效忠的并不是自己,“行了,走吧。”
……
叶菀看到一身狼狈的叶茉回来,也顾不上什么嫡庶之别,将她一把拉到内室就狠狠在她背上拍了几巴掌,“你是想要了我们的命吗?”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我虽然是姨娘生的,但自问从小就将你当亲妹妹疼爱,你但凡为我这个姐姐想上一分,也不能这么做啊~”
若是叶茉出了什么差错,那她这个庶姐怕要是承受王夫人的所有的怒气了,她在嫡母手下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眼看就要熬出头了,差点儿就被叶茉给毁了,想想叶菀就有些齿冷。
叶茉缩着脖子不敢还口,就听王菊心也道,“茉儿你都已经及笄了,是大姑娘了,不能因为姑母宠你疼你,做事便随性而为不计后果,且不说你这一跑菀姐姐和我还有庭兰会如何,那几个从小跟着你的丫鬟,你可曾为她们想过?”
连王菊心也来骂自己,叶茉嘴一扁哇的哭出声来,边哭边含糊道,“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了,我都委屈死了,你们还来骂我,呜~我不活了~我不想活了~”
“不想活还不简单,我看你今天这一跑,回去肯定得病一场,等你病了别喝汤药也别吃饭,趁势一病不起便好了,”李庭兰一路都没理叶茉,这会儿见她先委屈上了,一点儿也不想再惯着她。
“我,我没想过害你们的,我只是,只是,”脑子一热就将什么都忘了,叶茉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抽泣道,“我一回来你们都来骂我,也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跑出去,有没有出事?还有秦王,呃,殿下,”叶茉打着哭嗝,“他又是怎么说的?”
李庭兰皱了皱眉,看向王菊心,“芬表姐也是这样的性子?”又看向叶菀,“我其他的表姐妹也都如她这般?”
叶家还真不会教女儿啊,上一辈有叶敏那样的,这一辈有个叶茉,叶敏教出来的自己和许福娘也都是糊涂的。
王菊心和叶菀脸上同时显出尴尬之色,“呃,芬表姐端庄稳重,很得我祖母和伯母的喜欢,与家里大嫂也亲如姐妹。”
叶菀也跟着点头,“母亲对大姐要求很严格的,我记得连教规矩的嬷嬷都是宫里出来的,”对她也是这样的,“茉儿因是最小的,模样又生的乖巧讨人喜欢,大家对她更偏爱一些。”
“至于其他几房的姐妹,都是安静柔婉的性子,”叶菀又道。
谢天谢地,不然叶家都是这种姑娘,那嫁出去真的是在结仇啊,“好了,赶紧去将脸洗干净,再将身上的衣裳换了,让丫头熬碗驱寒的汤药给你!”
李庭兰对上叶茉一点儿好脸儿也不给,这件事她是一定要告诉王夫人的,先将这丫头在家里关上一年好好收收性子顺便长点脑子。
姐姐妹妹们都沉着脸,叶茉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老实的随着王菊心的丫鬟下去了。
“你们这边没什么事吧?”李庭兰这才问道。
王菊心点头,“刚才有人过来送了个信儿,我们就赶紧回来等着了,”她往侧间觑了一眼,声音压的低了些,“茉儿真的见到那位了?”
“你们放心,秦王并不是浮浪之徒,我就是在路上遇到秦王殿下的人的,”李庭兰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将当时的情况仔细和两人说了,“表姐是率直了些,但也不是那样一味纠缠的姑娘,我到了就接了她回来了。”
叶菀松了口气,迟疑了片刻方道,“只是今天的事,我觉得还是得告诉母亲,”这丫头再不狠狠管教一下,下次不知道还要闯什么祸事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庭兰颔首道,“不过这事由我来和舅母说吧,”叶菀去说,没得还得挨一顿训,她都要出嫁的人了,何必受那个气。
叶菀感激的看了李庭兰一眼,她不论怎么开口,都有告状之嫌,万一表述不好,王夫人说不定还会认为她在诬蔑呢,“那就依表妹所言。”
王菊心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我原还想着这阵子接她到玉虚观玩几日呢!”这一看还是算了,不然她每日的主要功课就是盯着人别乱跑了,“这孩子就是太痴了些。”
李庭兰听到有裙琚曳地之声,便道,“她也不过只见过那人一次,便对人家一见倾心,其实这人到底是贤是愚,有没有什么坏毛病,她是一概不知,就因为看见那人救人,就将人想象成理想郎君的模样,这不是痴而是傻。”
王菊心深以为然,“旁人不说,就说那个沈栖,两榜进士,谁不说他是个端方君子,听说当年常三奶奶对他也是一见倾心,不顾千里远嫁到洛阳,可落个了什么下场?”后来家里安排两人相看,王菊心心里不愿意,也是因为他年纪比自己大了足足十岁,还有三个儿女,而不是觉得这个人人品有问题。
叶菀也道,“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便是衙门里的老爷都不一定能凭相貌断是非,何况咱们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
“是啊,那人可比表姐大着六七岁呢,而且这些年又一直养在外头,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嗐,”她突然想起来评论区看到的关于老夫少妻的话来,“表姐不是虚荣的人,难道就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叶茉再也听不下去了,快步出来气咻咻道,“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殿下那么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么会……”她脸一红“不洗澡”这样的词到底说不出口。
“哪谁知道呢?他是在外头长大的,你可知道外头那些普通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柴啊炭啊哪一样不要银子?我听我如玉堂姐说,许多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成亲和死的时候,”李庭兰笑眯眯道,“若是那人被养在什么穷乡僻壤,一年也洗不了几回澡,能多洗几回脚就不错了。”
李庭兰不觉得自己诬蔑了秦王,书里不是说他能征擅战吗?这行军打仗洗不了澡是正常的吧?她露出嫌弃的神色,“你光顾着哭了,没瞧见他身边那个侍卫,那头发,油油的。”
见王菊心和叶菀同时将脸转了过去,李庭兰不死心道,“刚才是你们谁见的送信来的人?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王菊心当时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就听到一句“叶姑娘平安无事,李姑娘已经将人找到”,连来人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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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都没看清楚呢,那人便又不见了,哪里会知道人家头发油不油?但听李庭兰一说,她没来由的有些恶心,“那,那个啊,”
见李庭兰双目灼灼的瞪着自己,王菊心只得道,“好像是的,不过你也说了那是王府侍卫,行武之人不注重清洁也是正常的。”
叶茉也被李庭兰说的有些迟疑了,她当时看到秦王光顾着激动了,自然没注意到他头发油不油,“你别再说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们就放心吧。”
秦王殿下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她也看出来他对自己完全无意,叶茉不是个苦苦纠缠的性子。左右她将自己的心意说清楚了,也算是不留遗憾,“行了,我回去就跪祠堂去,跟祖宗保证绝不会再犯,说到做到!”
……
等到了叶府,李庭兰毫不犹豫的请王夫人挥退下人,将今天的事和她仔细讲了,“秦王殿下是位君子,承诺绝不会将今天的事对外人提起。”
王夫人已经如遭雷击,“这死丫头,真真是要气死我,”她一手扶额跌坐在高背椅上,“我是做了什么孽啊,生出这么个东西来?她是要将全家人都害死才罢休!”
李庭兰在王夫人对面坐下,“舅母勿要着急,虽然表姐是莽撞了一些,但换个角度想这样也好,他们具体说了什么我虽没问,但看表姐的样子,倒像是想清楚了,还说回来之后会主动跟您认错,保证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王夫人已经冷静下来,叶茉的保证在她这里是一文钱也不值,与其相信她的保证,还不如自己警醒着些将人看紧了,“我知道了,兰儿谢谢你,今天若不是你,你表姐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想到发现女儿跑出观外,出去寻的既不是自己养大的庶女,也不是娘家侄女,反而是和自己最不亲近的外甥女,王夫人既羞愧又感动,“舅母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对茉儿的好舅母这辈子都不会忘。”
看王夫人的神情李庭兰便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舅母过誉了,其实也是因为我有清泉和紫陌这两个会些武艺的丫鬟,才敢出去寻人的,若不是她们两个个抬着我,我连半里地也走不出去。”
王夫人想想也是,玉虚观本就偏僻,普通女子也确实走不了多远,“总之是你救了你表姐,舅母一辈子都念你的好。”若这三个丫头谁都不去,或者是让玉虚观的人兴师动众的去找,女儿的名声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将事情说清楚了,李庭兰便不再多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祖父商量了。
王夫人却拉着她的手道,“前些日子葛嬷嬷去寻你了?”
李庭兰轻轻点头,坦然道,“是,但她的要求我不能答应,这其中缘故想来舅母也是明白的。”
“明白,舅母哪里会不明白?而且也不是你母亲让她去的,你的人将她送回去之后,你母亲发了好大的火,要将她送回平江呢,”王夫人连忙解释。
不是叶氏让葛嬷嬷去的?李庭兰有些惊讶,这可不是叶氏的作风啊。
提起自己那个小姑,王夫人也是一阵儿头疼,“你母亲带着福娘搬到乡下庄子上去了,已经半个多月了,我前几日过去看过她,瞧着她气色还好。”
“是因为许大人被派往桂西的缘故?”李庭兰问道。
王夫人点头,“许家母子逼着你母亲来寻你舅舅和你,你母亲不肯,两人起了争执,你母亲一怒之下便般离许府了。”
这可完全出乎李庭兰意料了,她可是亲眼见证过叶氏对许以尚的深厚情义的,“母亲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叶氏的行事风格。
“你母亲也是被许家母子寒了心,其实我觉得这样也好,”王夫人反而觉得小姑子想通了,“那许以尚原就不是什么良人,也是你母亲傻,生生被他骗了十几年,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男人,父母女儿都得往后排,真真是愚不可及。”
“只怕许大人不会轻易甘休吧?”李庭兰对叶氏和许以尚的感情没兴趣,也懒得听叶氏的心路历程。
“哼,不甘休又能如何?他来家里过几回,明面儿上说是请你舅舅劝你母亲回去,其实说来说去是想让你舅舅出面帮着转圜,他宁愿还回地方上去,只要不去桂西。”
打的倒是好主意,李庭兰冷嗤一声,这一年许以尚在洛阳毫无建树,只怕开始怀念在外任时的逍遥日子了,“舅舅怎么说?”
“嗐,你舅舅在工部,又不在吏部,而且他的任命文书已经下来了,你舅舅哪里还能说什么?何况这事你舅舅原就该避嫌,哪里还能往上凑呢?”王夫人回答的极为干脆。
说罢又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李庭兰,“其实我觉得他真去了桂西也好,你母亲有儿有女有嫁妆,又有我和你舅舅,在洛阳安生过日子等他任满便是,这京城里多少夫人太太过的不是这样的日子?”
更隐晦的理由王夫人可以直接说给小姑子,却不好和李庭兰这种小姑娘说。若是许以尚真死在桂西,那朝廷势必还会有追封,叶氏这个四品诰命只怕还得往上走一走,她手里嫁妆不少,只需将儿子养大供出来,以后不还是人人羡慕的老封君?
若是许以尚怕死宁愿辞官也不去桂西,那也不错,以后他就只能仰叶氏和叶家的鼻息生活了,叶氏在家里才是真正的当家太太呢!
……
谢寒雨一回来就直接躺倒了,她被晋王气的肝疼,还得强打精神装作开心的样子陪着晋王在坊市里闲逛,真的是半条命都进去了。
可听到小太监说谢婉怡来了,谢寒雨还是强打精神将人请了进来,“姑姑过来可是有事?”
谢婉怡虽然还是素色衣衫,瞧着气色却挺不错的,谢寒雨心里暗笑,上辈子楚哲云和谢婉怡有多恩爱情深她可是知道的,若不是楚哲云要为谢婉怡要一个正妻的名分,也不能将李庭兰逼的鱼死网破。可现在楚哲云才失踪多久,谢婉怡已经如没事人一般了。
谢婉怡轻叹一声,“我过来瞧瞧你,也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谢寒雨心情正不好呢,没什么心情和谢婉怡寒暄,径直问道。
“兴平王世子妃为楚老爷保了个媒,婚期就定在明年开春了,”谢婉怡面带讥讽,儿子才没了多久,当爹的就着急做新郎了。
想到前世楚望江父子帮自己做了不少事,谢寒雨颇有些惋惜,“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办?”
谢婉怡只是楚哲云的妾室,没道理给他守寡,而且她也不愿意,“哼,许姨娘倒是寻我说,要在族里挑一个孩子养在我膝下,不能让公子这一房无后,还说要将我扶正。”
谢寒雨都要笑出声来,“这是要你为楚哲云守一辈子寡?这对她一个姨娘有什么好处?”
“她觉得自己是养大了嫡长子的姨娘,若再有个长房嫡孙在手里,新夫人进门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谢婉怡一脸不屑,“算盘打的四里八街都听见了,真是生怕天下不乱啊。”
给楚哲云过继个儿子承嗣,那这孩子就是辅国将军府的承重孙,将来爵位都得先紧着这个孩子,新夫人能容得下?怕只头一个要拿她这个“儿媳”开刀!“我没答应,然后将这其中的利害讲给楚老爷了,也说了我要出府的事。”
谢婉怡也不等谢寒雨问,便将自己以后的打算说了出来,“以后我就搬到之前买的小宅子里,和楚家再无关系。”
谢寒雨还真是挺佩服谢婉怡的,每一辈子都能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活法。她点点头,“你做的没错,这样吧,我再给你点银子,等你搬出去了再在外头买上两间铺子,你这样子也不适合抛头露面地做生意,收租吧。”
“你那边算是我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吧,世事无常,”谢寒雨轻叹一声,“谁知道我会不人哪天被人扫地出门呢?”最要紧的是,郭太后不许她上玉碟,若上不了玉碟,那就不是皇家的儿媳,以后便是入宫了,这位份也提不上去。谢寒雨现在都想将郭太后给撕碎了。
谢寒雨从内室拿了五百两银子给她,“我现在不比之前,这府里的人总会拜高踩低,这一举一动都得花银子了。”
“你这样也确实是,”谢婉怡将银子收到荷包里,才书归正传,“其实我今天来还有另一桩事和你商量。”
她斟酌了一下措词,缓声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个叫许以尚的,就是那个李阁老的孙女的继父。”
谢寒雨秀眉微扬,“我知道他,楚公子当初可是想娶李姑娘呢,”她撇撇嘴,“李家姑娘如今可是晋王妃的热门人选。”也是害她落到如此田地的死敌。
V章
一百零七、
谢婉怡心里真是酸涩难言, 若不是谢家遭难,她也不比李庭兰差些什么,“是这样的, ”她将许以尚的处境和诉求备细说了, “许大人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使许姨娘寻到我,想让我过来求求你,看看你能不能在晋王跟前提上一提。”
许以尚被任命为桂西知府的事谢寒雨也听说了,想到这些自己曾经的手下都一个个被打的七零八落, 谢寒雨对李庭兰更是恨上几分,“这个帮我可以忙,但我有两个要求。”
听谢寒雨应的这么痛快, 谢婉怡反而有些担心,“寒雨, 你真的能说动晋王帮忙?许大人这些日子可是寻了不少人,连叶尚书那里好像他也反复去过几次,”想到许姨娘咒骂叶氏的那些话, 谢婉怡又道,“许大人的太太因为这个,都带着孩子搬到她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去了,真是叫人寒心。”
这一对恩爱夫妻也散了?谢寒雨惊讶的站起身, “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我听说当初为了嫁给许以尚,那个叶氏可是不惜和家里人决裂的!”就这点儿事她就搬出府?“你别听外头的瞎传, 叶氏可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为了男人连亲生女儿都赔进去的女人, 如果听到男人要远赴桂西, 最合情合理的做法不是毫不犹豫的跟着去吗?
“我是听许姨娘说的,若不是这样, 他哪里会让许姨娘来寻我?直接让那个叶太太去找李庭兰不就行了?送自己的继父去死地,李庭兰还要不要名声了?”谢婉怡肯定自己没听错。
谢寒雨长叹一声颓然倒在高背椅上,她最后悔的事便是一重生回来,哪怕买凶呢,也要先杀了李庭兰。不管她是土著还是穿越的。
“我的第一个要求是,拿三万两银子过来,”谢寒雨伸出一根指头,见谢婉怡变色,“你放心,这个数他拿的出来。”
谢婉怡点头,“那第二个呢?”
谢寒雨目光幽幽,“第二个条件我会亲自和他说的。”
“寒雨?!”谢婉怡没想到谢寒雨还要亲自见许以尚,“这不太合适吧?他毕竟是外男,而你,”她这个侄女老是在男女大防上不注意,若是他们私下见面被人看到,晋王会怎么想?
“你只管和他说,我不但可以不让他去桂西,我还保他后半生的富贵,”谢寒雨眼中满是狠厉,若李庭兰活着,只怕她连上辈子的高度都达不到了。
……
李庭兰一回府就去见了李显壬,她将自己遇到秦王的事情和李显壬讲了,但怕吓着李显壬,她没将自己劝秦王的话全部告诉李显壬。
但这也听得李显壬直皱眉,“这真是天下之大……”
居然有皇子真的不想要那个位子?甚至不惜舍去这所有人求都求不来的富贵,宁愿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百姓,“看来咱们这位殿下在民间的时候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
若是吃过大苦的,怕绝不会这么想,真以为普通百姓是好做的?
“我觉得他可能想离开大晋远赴海上,”李庭兰沉声道出自己的猜测,“也只有那样,才算是真正安全。”
李显壬轻敲书案,“真真是,”他若是有这么个抛家舍业连亲人都不要的儿孙,非气死不可!“那你还和他废话那么多?这样的人哪堪为君?”
李庭兰摊手,“可是皇上他老人家就没生养出一个可堪大用的儿子啊!”她将自己从书里知道的关于秦王的事大概和李显壬提了提,“秦王殿下才干是有的,也看到了大晋的真实处境,他应该只是受了太多的委屈和不公,才会对那位生出了怨恨,想一走了之。”
李显壬想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看着自己孙女又将话咽下了,先有父才有子,父不配为父,又怎么能要求儿子孝顺呢?“这也太冲动了些?何况海上的日子便如他想的那样称心如意?”
发过牢骚,他又瞪视李庭兰,“你这丫头,这种事岂是你可以多言的?没事多读书!”
李庭兰一缩脖子,她确实读书少,“祖父放心,我会的。”
“但秦王能愿意去陕甘,也确实比晋王要有担当,”李显壬也只能努力找着楚琙的优点,何况他还是中宫所出,既嫡且长,“罢了,也只有他了。”
李庭兰又将方济民的事情说了,“若是许以尚知道有人愿意去桂西,只怕得跑去给方大人磕头。”
“哼,朝廷的事岂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这个曹琏也确实是太过唯利是图,”想着曹琏的履历,李显壬轻叹一声,“户部太缺银子了,所以丁尚书才睁只眼闭只眼,剜肉疗疮也是无奈之举,只能先苦一苦山东百姓了。”
“然后呢?再将山东逼出民乱来?”李庭兰不以为然道。
这道理内阁诸相哪里会不懂?只是装糊涂罢了。
李显壬看向孙女,“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李庭兰俏皮的眨眼,“许以尚不是到处请托,想推了桂西的差使嘛?其实他那样的人真去了桂西,对当地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还真不如一心要为自己搏出条生路的方济民呢。
“那就让人收他三万两银子,给他改个去处,”自己那三万两银子至今都没有追回来,李庭兰觉得许以尚和叶氏就没打算真给。偏她还不能兴师动众的去要。
“你不会想让他和方济民换一换吧?”李显壬没好气道。
“那我岂不是要害了青州百姓吗?”李庭兰抿嘴一笑,“陕甘那边闹出那么大的旱情,肯定与地方官无能有关,若有地方出缺,让他过去不也挺合适的?那些地方离洛阳也近一些。”
李显壬遥遥点着李庭兰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个促狭鬼,如今的陕甘比桂西又能强到哪里去?不过你这个办法也好,到底是养了你十几年,总不能让人说咱们不记恩。”
“至于青州那边,”李显壬拿出信笺铺在书案上,李庭兰立马乖巧的上前帮他研墨,“我写封让人过去亲自看一看,不能再让他们这般胡来了。”自打孙女回来,他倒是越来越像个次辅了。
……
郭太后也正和楚琙说着青州的事,“你既要管,那我便随你怎么做,”对于郭太后来说,楚琙愿意去做,比做什么更重要,“叶尚书的岳家不就是山东大族吗,你走之前也可以去见见他,”郭太后笑的意味深长,“叶家姑娘我也是见过的,极天真烂漫的性子,看着就叫人喜欢。”
楚琙有些头疼,“皇祖母,我不想拿自己的婚事去换取什么,更不会将自己的王妃侧妃明码标价,您若非要如此……”
“瞧你这个孩子,你以为皇祖母是江氏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叶姑娘人生的好,而且对你又是痴心一片,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真心实意,才想着帮你讨来做王妃,”郭太后没好气的嗔了楚琙一眼,她又和孙子没仇,怎么会看上那么个莽撞的姑娘,玩笑都不许人开了?
“我是想看着你拿到原就是你的位置,但我也想看到你娶妻生子夫妻和乐,这才我才有脸去见你的母亲和外祖!”
郭太后说着便红了眼眶,楚琙虽然心里并不相信,但也没办法再说什么,“我已经和叶姑娘说清楚了,她也只是小女儿家的一时冲动,等时日长了也就放开了。”
郭太后见孙子口气坚定,知道孙子并没有对叶氏女动心,反而放下心来,“祖母知道啦,你这性子真随了你母后,做什么事都一板一眼的,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不过她到底不死心,睨着楚琙道,“倒是李家那个丫头很有些意思,”她将郭琪告诉她的李庭兰的要求笑着和楚琙说了,“瞧这口气,我都要以为她是进京赴考的学子了。不过我还真要好好谢谢她,若不是她出的那几个主意,便是你去陕甘,带不够钱粮也是于事无补。”
但郭太后真正想赏的,是李庭兰竟然将孙子给劝动了。虽然她并不知道李庭兰和楚琙具体说了什么,但暗卫报说两人单独谈了许久。
回来之后楚琙更是主动和他说起来了青州的事。这可是李庭兰告诉他的,和他的差使没有半点关系,他竟然也想插手去管。这让她既喜且惊,心里对李庭兰更是警惕了几分。
这样的女人可以激起男人的雄心,那样的心胸头脑,若是对男人影响太深,必然会插手朝政。何况李庭兰背后还有整个商丘李氏。那自己侄孙女将来怕连个立脚之处都没有了。
楚琙还在想李庭兰说的“活万民”的话,这和她在自己跟前说的如出一辙,可见她是真有这份心的。但楚琙知道郭太后并不会真的喜欢这样的姑娘,没准儿她这样的胸怀志向还会给她带来灾祸,“她一个小姑娘能懂得什么,估计都是李阁老教她的,其实李阁老也挺让人吃惊的,这些年他可是一点儿意向都没有露出来。”
“不然怎么说他是只老狐狸呢?”郭太后也跟着喟叹,“不过这也是一件大好事,我瞧着啊,你的路算是彻底走通了。”
想到这些,她眼里闪着喜悦的光,“我让你舅舅又给你准备了些人手,路上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记住了,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
许以尚看着宋彰,怔了怔才再次问道,“宋兄说的可是真的?”
他刚从姐姐那里得了贾姨娘的答复,没想到翰林院学士宋彰就到了,“我这可是焦头烂额的,宋兄看在亲戚的情分上,可不许拿这种事哄我!”
“唉,上次你来寻我,我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便是有心帮你,也使不上力啊,所以才那么和你说,但你走之后,我这心里怎么也不落忍,怎么说咱们也算是连襟,怎么能眼睁睁的看你去那种地方?”宋彰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祭了出来,“我便寻了之前的同窗帮你打听去了,没想到还真让我给寻到了路子,只是么,这路子得花银子去买。”
银子,又是银子,许以尚眸光微闪,哈哈笑道,“宋兄肯帮我奔走小弟已经感激不尽了,”他倾身向前,“不知道宋兄走的哪位的门路?”
宋彰如何会告诉他,只道,“你也知道上头为什么要你去桂西,人家帮你也是担着风险的,唉,日/后你看看吏部的人员变化就会明白的。”
许以尚听了心脏砰砰直跳,吏部沈迈病了,两位侍郎争的不可开交的,也不知道是哪位要帮自己,“宋兄说的是,唉,我也是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实在不敢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说个数吧,无论如何我都要凑一凑的。”
宋彰捻须伸出三根手指,之后又将巴掌在许以尚面前晃了晃,“三万五千两,不但许兄不必去桂西,还会尽量在洛阳附近为许兄谋一个外放的任命,只是你也知道,四品怕是不能够的。”
竟然和姐姐说的数是一样的?许以尚掩下心中讶异,笑道,“这阵子我卸了吏部的差使,便没再往衙门里去,不知道秦王殿下要离京了,晋王殿下可还在吏部观政?”
宋彰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晋王,摇头不屑道,“听说晋王殿下如今也不怎么去了,倒是日日入宫在皇上跟前尽孝,前两日皇上还夸晋王殿下仁孝呢!”一把年纪的皇子不关心政事,成天往宫里跑,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宋彰心里是很看不上这样的人的,“嗐,天家的事,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该议论的。”
“那这银子我该如何……”许以尚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马上就有五千两银子到手,宋彰轻咳一声,强压心中的激动,“这样吧,你先给我五千两,待吏部新的任命下来,再将剩余的大头给我,许兄啊,我可是拿自己的身家前程为你担保的,人家那边可是非要见银子才办事的。”
“我寻思着咱们这样的人家,谁家也不可能随手就拿出那么一大笔银子出来,好说歹说那边才答应先给五千,”宋彰看向许以尚的目光中带了些威胁之意,“我和那边的大人说了,若到时候拿不出后头的银子,我这翰林院学士就不要了。”
许以尚已经完全相信宋彰的话了。确实,若是自己的事不成,上头的人有事没事,自己都不会放过宋彰的,“宋兄高义,”他起身郑重一揖到地,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在自己都绝望的时候有人将机会送到了他的面前,“宋兄稍候,我这就给您取银子去。”
等送走了宋彰,江老太太立时跑到书房来了,“你怎么就那么将银子给他了,你不是说你姐姐帮你寻了路子吗?”
“我姐那边也是要三万五,还要绕个大圈子,”许以尚觉得这样银物两讫要比银子一文没少花,还要欠上大人情要好的多,而且宋彰还许诺出新的任命,许姨娘那边三万五却只能帮着推掉桂西的差使,“你不懂就别多问了,”许以尚看着江老太太,“娘,这些年您攒了多少银子?有没有一万两?先拿给我。”
“一万两?”江老太太吓了一个哆嗦,差点儿将手里的茶碗给扔飞出去,“我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许以尚一看江老太太的神情便知道她必定是不肯的。自他成亲之后,江老太太手里的银子便只进不出了。他这些年也没少悄悄的给她塞银子,原想着一是给老太太当个零花,也是他的一片孝心,二来老太太才能花多少?最后还不全是他的?“娘,我着急用银子,你那里有多少就先给我拿多少出来。”
江老太太倒没真想不管儿子,但她觉得便是出银子,也得叶氏先出才对,一万两银子对叶氏来说根本不算事,“你问你媳妇要去,她不是不肯帮你吗?现在你也用不着她帮忙了,她总不能连银子都不出吧?这些年你可没少往家里拿银子,我都看着呢!”
这么大的事叶氏都不闻不问,还指望她拿银子出来?许以尚冷笑一声,“您就当没那个儿媳妇吧,以后就叫她住在庄子上算了,府里的事我瞧着轻夏管的也挺好的,就让她继续管着。”
“你可不能这样,”江老太太立马站起身,“我陪你找她去,她若不将银子给你拿出来,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叶氏一走,最难受的就是江老太太了,她不放心轻夏管账,便让账房每天过来给她报账,她点了头管事们才能拿到银子。每天累的骨头疼不说,谁知还没到月底,账上的银子便一干二净了,江老太太这才傻了眼,没想到自己竟然当账上的银子花超了。
如今她正想催儿子将叶氏接回来填窟窿呢,这不正是个好借口,“走走走,这么大的事你也原该告诉她。”
只可惜母子俩再次铩羽而归,原来叶氏根本没在庄子上,而是带着女儿去山上的庵里听经去了。两母子连门都没能进去,江老太太原本要守在宅子门口等人呢,但实在熬不住乡下的冷风,沉着脸回城来了。
“明天咱们重去,一大早就去,”江老太太恨声道,“你这个媳妇原本就是个不安分的,现在离了家,更成了没王蜂一样,这像什么样子?还有福娘,她可是你的女儿,跟着叶氏这么东跑西颠儿的不着家,小心将性子养坏了。”
许以尚哪里听得进江老太太的唠叨,他原也没指望叶氏会掏银子,其实这些银子他也不是拿不出,只是希望江老太太能贴补他一二,也减轻一下他的负担,毕竟若是事情办成,那后续的许多事情还是要花银子的。
江老太太见儿子半天不吱声,知道他其实是在生气自己不肯拿银子出来,有些心虚道,“不是娘不想帮你,娘攒银子还不是为了你?娘只是觉得这样大的事,叶氏不该置身事外,难道你风光她没跟着享福?我跟你说,若是这次她不肯出银子,那你赴任的时候就别带她,让轻夏,不,我再给你仔细挑个人儿陪你去任上,将她留下来伺候我!”
江老太太一直都觉得许以尚太惯媳妇了,这世上哪有像她这样连规矩都不给儿媳立的婆婆?等儿子走了,她得好好整治整治这个媳妇才成·
叶氏已经从一起听经的马氏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她只是惊讶宋彰哪里来的这个能力,“姐夫真的这么和你说的?他能办成?”
马氏也是稀里糊涂的,“是啊,我也仔细问了,但他就是不肯说是哪位大人帮的忙,只说咱们是姐妹,妹夫求到他那里去了,他原也以为自己根本就帮不上忙的,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有了些眉目,只是,”
马氏有些心虚地看着江氏,“三万五千两可不是小数,我寻思着还得过来跟你说一声,”她默默的咽了口口水,“不行表妹你去求求大表哥,大表哥出面的话,应该花不了这么多银子的。”
叶氏摇头,她对许以尚已经死了心,所以他在外头怎么折腾自己都当不知道。而且嫂子说的也没错,其实自己现在要不要那个男人也没多少区别,别的女人还指望男人撑门立户,她有个当尚书的哥哥,许家撑门立户的其实一直是她。
“表姐不用来问我的意思,此事我是不会管的,我还是那句话,随他便吧,”她看着不远处和马氏几个女儿说话的许福娘,“我现在只将福娘和琅哥照顾好就行了。”
“可那笔银子真不是小数,你不管他,妹夫他……”这里头可还有他们的五千两呢,马氏真怕事情最终不成,她可还想靠这五千两过个肥年呢。
马氏闪烁的眼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叶氏噗嗤一笑,“表姐放心吧,三万五千两是不少,但他也拿的出来,何况这可是关系着他前程的大事,就是真没有,卖房卖地他也能给凑出来。”
马氏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唉,妹妹你别笑我,你姐夫说认识的大人能帮上忙的时候我原是不信的,何况这里头还夹着这么一大笔银子,万一事情办坏了,我怕我连回娘家的脸都没有了。”
“放心吧,就算是没办成,我也是不会怪你的,”叶氏将手里的香插在香炉里,虔诚的拜了三拜,才站了起来,“走吧,听说这里的素斋做的极好,咱们尝尝去。”
V章
一百零八、
五皇子楚珣已经完全没了曾经的精神气儿, 自打建昭帝在他面前像座肉山一样倒了下去,楚珣就知道自己完了,什么都完了。
他在殿外跪了一夜, 即便里头小太监出来告诉他皇上已经醒了过来, 身体也没什么大碍,楚珣也没敢离开,就那么跪到了第二天天色未明,从来没受过这种罪的他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除了两眼通红的方皇后和雍和公主之外再无他人, 他想问一问皇上对他的处置,但没敢。他挣扎着起身要去给建昭帝请罪,得到的却是皇上发话了, 让他老实呆在自己宫里思过,无诏不得出宫。
楚珣这下是真的怕了, 他哭着求方皇后替他到郭太后那里说情,但方皇后却告诉他,太后娘娘也说了, 若是方皇后敢替这种不肖子求情,就不必再在中宫住着呢,长安行宫空房间多的是,足够他们两母子安度余生。
楚珣万没想到郭太后竟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但他是真的害怕连郭太后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绳也没有了,索性不哭也不闹, 老实呆在自己宫里养病。至于他那些雄心壮志, 在漫长的日夜里也渐渐变的不确定起来。他有时候会问过来与他说话的雍和公主, 自己真的能赢过秦王和晋王吗?
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将来要系于何人的雍和公主,自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的鼓励和支持他, 而是冷静的将她所知道的外头的情景一一和楚珣分说,这其中也少不了郭太后为秦王的各种安排。
雍和公主倒不是挑拨离间。三兄弟里,她和楚珣的感情是最好的,既然楚珣立储无望,她自然也希望他能早点看明白,为自己谋一个安稳的未来。
等知道秦王不日就要往陕西赈灾的时候,楚珣还是惊住了,“二皇兄真的要去?这路上……”宣诚太子可就是去两淮赈灾的时候没了的。
雍和公主想到方家原本的打算,叹了口气,她索性将自己知道的一次和楚珣说清楚了,“太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会容得下别人恩将仇报?若不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只怕娘娘的后位也保不住。”
她握住楚珣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手,“娘娘让你随着二皇兄去陕西,我觉得也挺好的,你什么也别听别管,就当跟着自己哥哥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雍和公主还是能感觉到郭太后的一片慈心的,让楚珣跟着秦王出去,这一趟最少得三四个月,楚珣也不算是十分讨人嫌的孩子,两人若是能处出几分香火情,将来秦王荣登大宝,楚珣的日子必不会难过。
当然若是最后登基的是晋王,这两位嫡皇子也都是一条死路,感情好路上也能有个伴儿。
听完雍和公主的分析楚珣的心是彻彻底底的凉了,“母后居然还有这个打算,若是没了二皇兄,咱们又能落着什么好呢?”
自己被一关近一个月,皇上那边一道旨意也没有,更没有过来探问过他的病情,再想想平时建昭帝是如何对待晋王的,楚珣也没办法骗自己说皇帝对他还有几分父子情,“皇姐的话我都记下了,我一直都觉得二皇兄比晋王强多了,他若是能坐上那个位子,我也是服气的。”
他是中宫嫡子,人家既嫡且长,母后还是姓郭的,虽然心里有些失落,楚珣倒也没什么不服气的,“我这次出去一定好好儿的,”在寝宫关了一个月,便是病着原就不能出门,但被禁足和自己不想出去还是两码事的,楚珣觉得自己骨头都是痒的,若能跟着秦王去陕西,他也是很愿意的。
“听母后说皇姐还得了皇上的嘉奖?”楚珣回想着方皇后说这个的时候那酸溜溜的口气,“母后那个人就是这样的,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上。”
决定了向郭太后投诚,雍和公主便对方皇后心怀歉意,自不会将她那些不咸不淡的话放在心上,“我是母后一手养大的,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放心吧。而且这次也不是只我一个得了皇上的赏赐,熙和也有呢。”
郭太后将李庭兰的条陈算成了雍和公主的功劳。偏心的建昭帝理所当然的在上头加了熙和公主的名字,为了显示自己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好父亲,所以直接给两位公主多加了三百户采邑,以示对两位公主小小年纪便能忧国忧民,为陕甘百姓尽心尽力的奖励。
楚珣冷哼一声,“那对母子最会捡便宜了,”他想说建昭帝太偏心了,但吃一堑长一智,到底还是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你不必生气,因着这个,太后娘娘便让江贵妃母女负责宫中的捐银,”回想着郭太后的话,雍和公主笑的十分解气,“你也知道咱们各宫的娘娘们其实手头都不宽裕,哪里拿得出多少,等银子和首饰交上来的时候,江贵妃狠叫太后娘娘挖苦了一番,差点儿抄了她的揽秀宫呢。”
郭太后的话十分刻薄,直接问江贵妃是不是将这些年皇上的赏赐都贴补娘家了,不然她一年的赏赐抵得过宫里所有妃嫔,怎么拿出来的银子竟然比方皇后少三成?
江贵妃辩说自己只是贵妃不敢越过皇后去,郭太后直接回怼,要不要她老人家帮江贵妃回忆一下她无视皇后的例子?怎么讨赏的时候处处要压过皇后,捐银子的时候要敬着皇后了?真要这么乖巧,那她就立马遣人去揽秀宫,将里头所有逾制的物件全都抄了。
江贵妃哪里舍得,面对咄咄逼人的郭太后只能祭出病西施大法,想直接晕倒了之,结果郭太后并不肯放过她,叫人直接将单子给建昭帝送了过去,请皇上看看他的妃嫔们是如何为他分忧解困,尤其是他最疼爱的贵妃娘娘,真的是不忘物力难艰,将悭吝二字刻在了骨子里。
郭太后还直接建议,既然揽秀宫日子艰难,不如直接将熙和公主新得的三百采邑当作公主的捐银算了,左右也是皇上新赏下的,也省得熙和公主小小年纪还得费心经营打理,还能全了揽秀宫的贤名。
建昭帝自是明白郭太后这是对自己硬要帮熙和公主争功的不满,但银子再多也比不得采邑,那不但是每年的固定收益,还是一位公主的荣光。为此他干脆一推二五六,说这原本就是后*宫的善行,他不好多管,一切由郭太后裁决。
发见建昭帝连面都不肯露,江贵妃彻底慌了,只得委委屈屈的将捐银加到了和方皇后一样,没想到郭太后还不肯放过她,说她在后*宫第一大户,熙和公主还是此次宫中捐银的主理,怎么也得给大家做个表率出来,力逼着江贵妃又往里添了三成,才将人给放过了。
楚珣听的目瞪口呆,“太后娘娘这是……”这些年太后娘娘很少这么强硬过啊,怎么突然就变了?
雍和公主也深有同感的点点头,她觉得这些日子跟着这位皇祖母学了不少东西。就说江贵妃这件事,谁不知道江贵妃是后*宫第一人,自她记事起,宫里没有人能攘其锋芒,便是郭太后,顶多也就是给揽秀宫几次没脸,却从来没动过真格的,这也是雍和公主从来没想过选择郭太后而是坚定的站在方皇后一边的原因之一。
她觉得郭太后老了,也觉得建昭帝并没有真正将郭太后放在心上。
“太后娘娘这是要出手了,”雍和公主声如呢喃,“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她没告诉楚珣的是,事后郭太后拿了银子让慈宁宫的宫人往那些年轻妃嫔的宫里走了一趟,理由是那些小姑娘入宫没多久,手里根本没什么积蓄,不能为了百姓就伤了自己的身体,她这个老人家也不能让实诚人儿吃亏。
先当众踩了江贵妃母女,让宫里看清楚谁才是说话算数的那一个,后又悄悄送银子收揽人心,雍和公主对郭太后佩服的五体投地,同时也真心替方皇后羞愧,这些年若没有郭太后在,方皇后怕是早就成了泉下亡魂了。
楚珣默默点头,有这样一位老祖母在,他和方皇后哪有什么胜算啊。
“行了,”该说的雍和公主都交代到了,她抚了抚楚珣的头顶,“我听太后娘娘的意思,等这次你回来,也算是与国有功,到时候便和皇上商量给你封王的事。”
“真的?”自己封王便有自己的王府了,楚珣又惊又喜,“太后娘娘真的这么说了?皇上会不会……”因着自己顶撞了他而不同意?
雍和公主摇头,“你放心吧,太后娘娘承当的事,一定能办成。”
……
郭太后也在见楚琙,“这次多亏了李庭兰出了这么个好主意,”她心情极好的招呼楚琙坐下,“咱们手里有了银子,你这一趟才不会白跑,粮食呢?你是怎么安排的?”
楚琙其实在想到晋王有可能推他去陕西的时候就开始动手收粮了,再加上这次洛阳城里上到官员下到百姓的捐赠,楚琙手里已经有不少粮食和棉衣了,“运粮的车队已经征高齐备,天也越来冷了,我准备路上再买点儿药材。”
郭太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些银子都是宫里的娘娘们和各府的女眷捐出来的,你可想好交给谁来管着?哼,户部那些老油条们数他们最会哭穷,也数他们最狠!”
“皇祖母放心吧,”楚琙微微一笑,“我已经安排长空飞镜他们几个跟着了,若是发现有人中饱私囊,我的刀可不会管他是哪个部里出来的。”
便是李庭兰说的天花乱坠,楚琙多年的心思也不是区区几句话就可以改变的,他接旨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借着这次去陕甘赈灾,当一次活阎王,至于回来之后等着他的是什么,他无所谓。建昭帝真降罪下来,他刚好可以顺水推舟达成夙愿,当然这个他是不会告诉郭太后的。
郭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有反对孙子的作法,乱世用重典,何况孙子去的又是那种虎狼之地,宣诚太子倒是以诚以仁待人了,可最终换回来什么结果,“我给你的人你也带上,必要的时候乱民也是可以用一用的。”
楚琙眸光微闪,“皇祖母?”
郭太后拍了拍楚琙的手,“没人比你更重要,也没人比你的差使重要,大晋最不缺的就是那些当官儿的,别说死几个不服管教的,便是陕甘两省当官的都死完,吏部也能给你寻出顶替的人来。”
她对孙子的心思也不是一点也不了解,知道他不耐烦如今的大晋官场,那不如趁着她还在,还可以为他挡风遮雨,就由着他施为一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是皇上的嫡长子,是超品亲王更是赈灾的钦差,便是血洗了陕甘,谁还能让你偿命不成?”
“当然,你不但要有霹雳手段也要有识人之明,”孙子头次办差,郭太后恨不得跟他去陕西,“我不信咱们大晋就没有一个肯办实事的好官,但凡遇到这样的人,不管他脾气性情如何,你都要留心与之结交,”她话说的很直白,“不论是朱先生的人还是哀家的人,能帮你办事,却不能在将来帮你守江山,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他有血洗陕甘两地官场的想法,却没有收拢人心的打算,但楚琙没表现出来,只起身冲郭太后深施一礼,“孙儿都记下了,孙儿一去数月,皇祖母一定要保重自己。”
郭太后将头转向一边,摆摆手道,“你也不是头一回离开祖母了,祖母早就习惯啦,走吧,好好做你的事情去。”
……
楚琙没想到李庭兰会约自己见面,但既然李庭兰敢让丫鬟给他递帖子,他也没什么不敢来的,这会儿看到站在一片果林之中的李庭兰,楚琙下意识的加快脚步,“李姑娘。”
虽然裹着厚厚的斗篷,又抱着手炉,李庭兰还是有些冷,但她不想被楚琙看到自己的狼狈,曲膝一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
李庭兰也不和秦王多客气,她偏头示意清泉将一块令牌交给秦王,“这是我们李家的令牌,我还会派家里的管事同殿下一道,将往西这一路所有李家名下庄子里所藏的粮食都交给殿下。”
楚琙不知道李显壬到底有多少产业,但也听说过李庭兰那比公主多的嫁妆,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令牌,“这也是李阁老的意思?”
李庭兰点头,主意是她出的,但祖父答应了,“别的地方的粮食如果运过来的话动静太大,所以便只能动沿途的庄子了,也没多少,算是我们李氏对陕甘百姓的一点儿心意吧。”
上辈子自己的嫁妆就叫人觊觎,这次回来后李显壬又给她添了不少,李庭兰可以得意的说,自己的银子真是太多了,多到她躺平几辈子也是花不完的。但从评论区里得到的相关知识告诉她,她的这些也算是民脂民膏,毕竟那个现代社会,老百姓种地可是不需要交任何赋税的。
左右自己也不缺,李庭兰便决定将这些东西用在最能发挥它们作用的地方,当然,她也不是毫无所求的。
李庭兰又示意清泉将一块土豆递给楚琙,“殿下长在民间,应该认得这个东西。”
楚琙尴尬了,他还真不认得,但他不想承认,“姑娘有何指教?”
土豆和玉米大晋已经有了,但却没有真正被被重视推广,直到这两样东西被谢寒雨发现,它们才成了百姓的活命粮。也是靠着这两样东西,晋王才能坐稳天下。
“这个东西若是种的好了,亩产可达两千斤,”李庭兰先甩数据,如愿看到了楚琙面上吃惊的神色,“而且它还不怎么挑地方,长成之后或煮或炒都可。”
李庭兰道,“殿下可寻几个会种此物的农人带上,将来在陕甘两省将此物推广起来,百姓有了饱腹之物,日子才能安稳下来。”
楚琙郑重的将那两块土豆接过,再次向李庭兰深施一礼,“姑娘大义!”他现在真信了李庭兰说为了天下百姓的话了。
李庭兰侧身避过,又还了一礼才又道,“臣女这么做,也不是无所求的。”
这就对了,楚琙最不愿意就是欠人情,“姑娘但讲无妨。”只要能办,他一定竭尽全力。
“上次臣女不是和殿下说过,青州知府方济民想去桂西,而许以尚则正在想尽办法推了这个差使吗?”
“所以呢?”
“臣女希望殿下能带上他,”李庭兰笑意盈盈地看向楚琙,“殿下可否能成全臣女这点小心思?”
楚琙一时没反应过来,“陕西那边如今正乱着,”而且他去可是要杀人的。
李庭兰摊手,“正因为如此,臣女才想让他过去啊!其实许以尚那人还是有些小才干的,殿下不必客气,直接将他放在最难治的府县便可,若他能使一府安,也算咱们给当地送过去一位能吏,若他做不到尽忠职守,殿下拿他立个威也无不可。”
楚琙目瞪口呆地看着李庭兰,这姑娘是怎么将借刀杀人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的?
“殿下不方便么?”李显壬原也答应了她的,但李庭兰却觉得整套流程都由祖父的人来完成容易让人生疑,反正她是要给楚琙送粮送物的,讨一点儿利息也在情理之中。而且此事由楚琙出面要人,许以尚也没办法往自己头上扣帽子,虽然她并不在乎。
“啊,倒也不是,左右我往陕西去也是要用人的,”楚琙点头应下,“只是姑娘的要求有些突然,”不是突然,是匪夷所思。
李庭兰一点儿也不在意楚琙会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我其实就是想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样子罢了。”
楚琙已经完全领悟李庭兰的意思了,便是许以尚真的是个有才干的,但这种毫无品性可言的人,也不能让他身居高位,“我知道了。”
话说完了,李庭兰也不再多停留,她冲楚琙再次福身,“那臣女告辞。”
“呃,”楚琙没想到大冷天儿的让他来城外庄了,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其实姑娘可以在城中见我的。”
“噢,这个啊,”李庭兰用脚点了点脚下的土地,“我听人说了个间耕套作之法,想在自家庄子上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提高收成。”
谢寒雨搞的这一套,后来因着楚哲云的缘故,被谢寒雨在李庭兰的嫁妆庄子上全面推广,虽然给李庭兰增加了收益,但若无李庭兰的庄子,谢寒雨也得不到“农神娘子”的美誉。
所以李庭兰拿来自己使使那是毫无心理压力,她不要名声,但收益却是很喜欢的,而且若这个法子能在大晋都推广起来,对百姓又是一桩好事。
楚琙看着一脸不以为然仿佛自己只是在做一件小事的李庭兰,他不信以李庭兰的聪慧,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姑娘是大义之人。”
李庭兰瞥了楚琙一眼,扶着清泉一边往林外走一边小声嘀咕,“我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小女子,便是再有想法,也顶多在自己的庄子上试一试,不像有些人,明明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为百姓做的更多,偏偏又懒又怕死还装清高,今生都没活明白,成天念经修来生有什么意义?”
“姑娘,殿下都能听见的,”清泉尴尬的都不敢回头,以后头那人的身手,就是自家姑娘声音再小点,人家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李庭兰冷嗤一声,“听见就听见呗,不为让他听见,我还不说呢。”上辈子晋王和谢寒雨各种阴谋算计,秦王都没报复回去,自己刚送了大礼给他,嘀咕他两句怎么了?
还不能让她发泄一下心中不满?
楚琙看着款款而行的那道纤影,愣是觉得那暗红的织锦上的每一道绣纹都是对他的嫌弃,他苦笑一下,将令牌和土豆交给一旁的长空,“收好了,你去吏部打听一下许以尚的事。”
自家主子终于开始正经接差使了,长空整个人都处于兴奋之中,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为楚琙奔走,现在听他吩咐差使下来,立时将令牌和土豆往怀里一揣,上马就往洛阳城方向去了。
V章
一百零九、
许以尚看着吏部的最新任命, 一时有些愣怔,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拿着文书径直冲到宋彰府上,“这就是对我的新安排?”
难道他花三万五千两银子, 就是将自己从桂西换到秦王手下当差?那还不如去桂西呢!
宋彰还没收到消息, 他拿起文书看完,也是一脸莫名,半天才辩道,“这个么,不管怎么说, 你现在既不用辞官也不用去桂西了,而且你马上要随秦王殿下出京,今年的京察不就躲过去了么?”
他冲许以尚眨眨眼, “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这些随扈的官员走个过场就好了, 没人会去细究,等明年回来,你又是有功之臣, 净等着升官了,多好!”
“好你怎么不去?”许以尚要疯了,他一直以来都是想向晋王靠拢的,如果跟着秦王去了陕西, 几个月后回来,身上就等于贴上了秦王一系的标签, 晋王还怎么肯用他?
没准儿等将来晋王登基, 他还是被清算的那一拨儿!
“宋兄, 你替我再走一趟,去和那位大人说说, 看看能不能将我从随扈名单里去掉,我其实别无所求,只想待在吏部混个日子就成,”许以尚一揖到地,他就不该贪心什么新的任命,早知道他就将银子给贾姨娘了,晋王出手,怎么也不会让他跟着秦王走的。
宋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许以尚,“许兄我看你是高兴的晕了头了,吏部是什么地方,这官员任用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学士能左右的?而且当初你是怎么说的?只要不去桂西,怎么都成!现在人家帮你把事情办成了,你又不满意了?”
许以尚哪敢和宋彰强辩,再次一揖,“宋兄,看在咱们亲戚一场,麻烦你再走一趟,好好跟那位大人商量商量,咱总得知道大人他是怎么想的吧?”
宋彰收到的指使只是收银子,至于其他都和他没关系。但想到他也借着这个机会狠宰了许以尚一把,“那好吧,我瞧着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你也不能安心,我现在就去,你在这儿等着我。”
“好好好,”许以尚没想到宋彰这么肯帮自己,感激的连连拱手,“大恩不言谢,有劳宋兄了。”
……
宋彰回来的很快,他有些颓丧的连连摆手,“许兄没办法,真的没办法了,唉,你这个运气,真是,”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事儿和大人没一点儿关系,他老人家也是收到山东布政使弹劾青州知府方济民沽名钓誉,税收征缴不力的折子,便想着干脆将那方济民调到桂西去。至于你,就先放在一边,这阵子六部堂官变动也挺大的,瞧个机会将你的名字塞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以尚听的直点头,这操作没毛病啊,而且他还可以继续留在京里,“那怎么?”
“唉,谁知道秦王殿下的人到吏部让给调派随扈的官员,”宋彰手一摊,“秦王去陕甘赈灾,总得有做事的人吧?这不正从六部抽派人手呢,刚巧就看到你的名字了,听说你在地方上十年,年年报的都是卓异,便直接将你的名字给圈了去,还说要重用呢!”
这个说法其实是李伍一早就交代好的了,宋彰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就等着许以尚来寻自己。至于许以尚接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与他何干?得罪了李阁老还想呆在吏部,想什么美事呢?
“这,这,”许以尚两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被圈了名再想运作就太难了,除非他直接报病辞官,不然是躲过不去了。
宋彰看着面色惨白的许以尚,温声安慰,“我听说陕西那边的旱情其实不算多严重,不过是那边的官儿虚报灾情想从朝廷骗取赈灾银,所以你们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事情真如宋彰所说才更可怕,许以尚是做了十年地方官的,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这合省官员上下勾连欺瞒朝廷,那可是大案,死几个钦差都是常事,他跟着去了别说功劳了,怕是连命都未必保得住。
宋彰见许以尚久久不说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劝了,他为难的搓着手,“要不,你去寻一寻叶尚书?看看他能不能和秦王殿下打个招呼?”话一说完他自己都想给自己一巴掌,这不是哪儿疼往哪捅吗?若是叶昆愿意帮忙、敢帮忙,许以尚能落到这一步?
许以尚疲惫的摆摆手,“罢了,就这样吧。”
……
谢寒雨等了好几日不见谢婉怡那边的回复,有些急了,为了能帮许以尚说话,她这些日子一直小心翼翼的哄着晋王,就等着拿到银子,就想办法让晋王答应替许以尚周旋呢。
其实银子对她来说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想借许以尚的手弄死李庭兰。她相信许以尚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机会。
只是她这边都做好准备了,谢婉怡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谢寒雨无奈之下,拿银子让保义替自己跑了一趟,寻谢婉怡过府说话。
谢婉怡没想到谢寒雨竟然是在等这件事,不由一叹,“这事儿已经解决了,”她摇摇头,只是结果并不好罢了。
谢寒雨秀眉一扬,“解决了?叶昆出面了?”
谢婉怡已经从楚府搬了出来自立了女户,这还是许姨娘遣人寻她,她才知道后续,但一开始她就不怎么想让谢寒雨帮这个忙。女人插手外头的事最容易落人话柄不说,而且谢寒雨还不是正妻,只是个连名分都没有姨娘,这不是拿自己的恩宠来换银子吗?
所以即便许姨娘又说让她寻谢寒雨帮忙,谢婉怡当时就直接拒绝了。许以尚如今是在秦王那里挂了号的人,连她这个内宅妇人都知道秦王不日就要带着粮食往陕西去了,哪里还有办法将许以尚给留下来?
谢寒雨见谢婉怡只不说话,着急道,“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谢婉怡想不明白谢寒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忍不住劝道,“寒雨,除非父亲有朝一日洗清污名,不然你我怕是再难有重见天日的时候了,你只管将殿下拢住了,赶紧生个一儿半女出来,比什么都强。”
这些道理当自己不懂?但只要李庭兰这个心腹大患在,她生了孩子也没用,谢寒雨不耐烦的打断谢婉怡的说教,“到底出了何事,你赶紧说。”
看着勃然变色的侄女,谢婉怡只得将自己从许姨娘那里听来的消息和她说了,“说是给了那边三万五千两,却没想到得了这么个结果,”她生怕谢寒雨再伸手,忙道,“许以尚可是被秦王圈了名字的人,想将人撤下来,怕宋阁老也不能够了。”
何况宋旭涛还是站秦王的。
谢寒雨颓然的倒在美人靠上,喃喃道,“这次老天也在帮他吗?”
话一出口她霍然起身,“李庭兰,一定是李庭兰!”前世她选择了晋王,这一世穿来了李庭兰,而她的选择是秦王!
怎么又扯到李庭兰身上了,谢婉怡觉得谢寒雨简直是魔障了,“你可别想左了,你只要……”
“别说了,你不懂,你什么也不懂,”谢寒雨在屋里转着圈子,前世若她认识秦王在前,只怕也是会选秦王的,一个冷如冰山的男人不但更有挑战性,而且身边也干净的连只母蚊子都没有,那将省去她多少事?而且同为穿越女,什么外科急救,提纯酒精,捐赠义卖,这些不都是大家都懂的操作吗?
谢寒雨恨的咬牙,这女人藏的真的是太深了,也是她大意了,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她才会处处被人抢先,搞的无比被动。
“姑姑,你回去帮我带个话,我要见许以尚,”谢寒雨停下脚步,目光坚定的看着谢婉怡,一字一顿道,“此事不但关系着我的未来,也关系着谢家能不能洗清污名,你可一定要将话给我带到了!”
……
叶氏冷冷的看着面貌憔悴如同老了十岁的丈夫,“许大人过来意欲何为呀?”心彻底冷了,这个男人在她眼里再无半分风华可言。
许以尚也在看叶氏,没想到一个月不到,两人竟然就同陌路一般了,“你,你还好吧?”
叶氏淡淡一笑,“如你所见,我好的很。”再不用成日应付婆母,过问子女衣食学业,还得料理府里那一摊子事,叶氏仿佛又回到了当姑娘的时候,每天黑睡大明起的,别提多逍遥了,连上次见到马氏,马氏都说她比以前看着年轻了许多。
许以尚轻咳一声,“我的任命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随着秦王往陕西去。”
叶氏已经从马氏那里得到了消息,马氏在信上反复和叶氏道着歉,说丈夫是好心办了坏事,让叶氏千万原谅则个,她现在都没脸连见她了。
其实许以尚去桂西还是去陕西叶氏是真的无所谓了,“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以大人的能力,不论去到哪里都能一展长才的。”
许以尚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可是一向自诩才干过人,认为这些年一直没被重用完全是因着娶了叶氏,将李阁老得罪的缘故,“唉,那边如今正乱着,这一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着家里不能没有主事的人,你还是得回去,母亲年纪大了,管家实在太费精神。”
江老太太已经和他哭诉过几次家用不够的事了,许以尚刚拿出三万五千两银子,现在要去陕西,更要多带银子傍身,哪里还有银子往家里贴补。而且府里没叶氏在,以后的人情往来交际应酬,靠江老太太是不行的。
叶氏微微一笑,“老太太当年能将你拉扯大还供出个进士,这些小事有什么打理不了的?你这担心纯属多余。而且这些日子我在庄子上也没闲着,将将才把我在洛阳周围的庄子走了一遍,”叶氏唇边带着一抹讥诮,“揪出了一群蛀虫呢,唉,你回去和老太太说一声,她的那些娘家亲戚我实在是养不起了,索性将他们都撵了出去。若是老太太心疼他们过不了个好年,你不是给老太太添了两个庄子吗?直接将人留在那里也成。”
许以尚一张脸登时胀的通红,他真是又羞又窘,“母亲原也是想着自己人靠得住些,才将他们荐到你那里去的,你觉得不好直接撵了就是,不必和我说的。”
“让他们过来‘帮’我,不就是你的意思么?当初可是你和我说让我用他们的,怎么我撵人的时候不用告诉你缘故?”叶氏心里厌烦极了,“行了,你回去吧,这个年我就在庄子上过了,我会让人去接琅哥儿的,他若想过来我便留他过年,若不想过来,在家里孝敬老太太也成。”
“你,你是许家主母,过年怎可不在府中?”许以尚颤抖着嘴唇,他早就该想到的,当年她能连父母的话都不听,拼着自己和女儿的命都不要跟着自己,现在就能将自己和老母幼子舍个干净,“你真是好狠的心!”
叶氏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这世上最狠心的女人,现在我遭报应我认了,所以你也别来再和我歪缠,没用的。”
见许以尚咬着牙不说话,叶氏又道,“说起来如今那个许府,还是我的嫁妆宅子呢,若是老太太不想让我好好过个年,那我也不介意和你们打一打这场嫁妆官司,也算是大过年的给洛阳城里的百姓添个乐呵。”
“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许以尚差点儿没一口血喷出来,“你我十年恩爱夫妻,原来竟什么也不是?福娘呢?福娘是我许家的女儿,我要将人带回去!”
许福娘听说许以尚来了,早早就守在门外了,也将屋里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此刻听见父亲提到她,忙冲了进来,“娘,爹都来接你了,咱们回去吧,”她拉着叶氏的衣袖,小声在叶氏耳边道,“爹和祖母已经吃了教训了,您回去还是说一不二的当家夫人。”
叶氏抬眸看着个头已经能和她比肩的女儿,这些话许福娘在这个月里说了无数次,但这些话除了让她心灰意冷之外,起不到半点儿开解作用,“若我不乐意做什么许家的当家夫人呢?你会怎么办?跟我住在庄子上,还是随你父亲回去?”
许福娘看看许以尚再看看叶氏,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她实在不想住在庄子上了,日子枯燥无味不说,吃用也不能和在城里时比。而且她已经一个月没和小姐妹们见面说话了,她们写给她的信上可是说了,朱御史家的腊梅开了,要办赏梅宴呢!她也想参加。
还有前阵子宫里两位公主牵头捐银捐物,各府夫人太太们也拿了首饰出来搞义卖,她的那些小姐妹也都捐了银子,许福娘却因在庄子上没能参与进去,“娘,咱们回去吧,琅哥儿都来了好几回了,您总不能加琅哥儿也不要了吧?”
她扯着叶氏的衣袖继续撒娇,“马上要过年了,我还得裁新衣呢,这庄子上一点儿也不方便。”
叶氏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既然这样,你随你父亲回去吧,你不在这儿,我正好可以搬到庵里住上些日子,好好清静几日。”
一想到再不用为过年忙前忙后,叶氏心里居然有些小激动,“来人,帮二姑娘收拾东西。”
许以尚都呆住了,这叶氏还真是油盐不进啊,“叶氏,你这是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我说了我马上要去陕西了,归期未定生死不知,你竟然还在耍大小姐脾气?!你别忘了,你是许家妇!我是你的夫主,夫主!”
斜睨了许以尚一眼,叶氏还是头一次看到许以尚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想来也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叶氏觉得这人样子十分的狰狞可憎,“呃,夫主?那不如趁着你还在洛阳,咱们和离好了,我本来想着啊,就这么各过各的也挺好的,偏你连个清静日子都不想让我过,那索性一刀两断好了。”
许以尚没被叶氏的话给气厥过去,他颤抖着手指指着叶氏,“你,你,你……”
“我就是这么狠的心,十三年前你不就见识过了么?”叶氏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她就不是个好女儿好母亲,她眼里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她爱许以尚,那她的一切就是许以尚的一切,她不爱他了,那他什么都不是。
……
许以尚从庄子上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领着女儿去了叶昆府上,叶氏的态度太过认真,他不敢不当真,而且他马上要去陕西了,府里真的不能没有女主人,何况这女主人还是尚书之妹。
只可惜叶昆不在府里,王夫人看着哭哭啼啼的许福娘,头疼无比,“父母间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掺和什么?既然你娘想去庵里住些日子,你回去就将府里的事情给担起来好了,翻年你也十三了,该学着怎么料理家事了,难不成要当一辈子小姑娘?”
一个叶茉已经让王夫人吃够了苦头,现在她最看不得溺爱子女,“便是你表姐,现在也是上午跟着你大嫂了学管家,下午跟着嬷嬷学规矩,晚上不写够二百大字我不许她睡觉的。”
许福娘听的目瞪口呆,“真的?”她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王夫人又向许以尚道,“你也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连个家务事都料理不好?敏妹当年可是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掏给你,她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样子,你可好好反思过自己?现在要去陕西了,想起来无人掌家了?哼,当我们叶家女儿没脾气吗?”
许以尚没想到王夫人会如此护短,这姑爷都告到娘家了,娘家人不该赶紧赔礼,然后将女儿送回去吗?“大嫂,不是这个理……”
王夫人又是一声冷哼,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既然许大人听不进去我的道理,那就领着福娘回去吧,我们叶王两家啊,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许以尚为什么会被派到桂西,又为什么会改成去陕西,王夫人大概也能猜到一二。这摆明了就是李显壬要给许以尚一个教训,至于会教训到什么程度,就看许以尚的运气了。
而且她也收到消息,方济民会接任桂西知府。王夫人自是不赞成的,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女婿可怎么办?但这是方济民自己求的,而且看样子通过这件事,他在李显壬那里也是挂上号了,若是命大能平安任满三年,这前程自是不用担心。所谓风险真高回报越大的道理王夫人还是懂的。方济民想搏一搏,叶家也没道理硬拦。
亲家尚且如此,许以尚这个她从来没瞧中的妹婿又算个什么东西?王夫人心里甚至隐隐期望他回不来才好呢!左右叶家护得住叶敏,只要叶敏一辈子不受苦累,她和丈夫也算对得起泉下的公婆。至于许福娘和许琅,两个姓许的,与他们王家何干?
两人狼狈的从叶府出来,许福娘期期艾艾道,“爹爹,要么我去见一见大姐?”
许以尚摇头,见李庭兰有什么用?这一切不就是李庭兰的手笔吗?“我还有要事,你先回家去。”
……
许以尚在谢婉怡的小宅子里见到了谢寒雨,他是头一次见到她本人。即便心事重重,也掩住住眼中的惊艳之色,心道怪不得晋王给楚望江连升三级,这个女人的美貌也确实能换到一个辅国将军了。
谢寒雨对自己的相貌历来自信,根本没将许以尚的眼神当回事,“许大人请坐吧,你一说要见我,我便来了,我想这足以证明我的诚意了吧?”
许以尚也没想到谢寒雨会出来的这么快,他不过是想通过谢婉怡再走走晋王府的路子,看看自己的事情还有没有转机,没想到谢寒雨会随着谢婉怡派过去的人过来了,“是,夫人确实出乎下官意料。”但谢寒雨这个反应也让许以尚心生警惕。
V章
一百一十、
谢寒雨上下打量了许以尚一番, 不失望是假的,上辈子她见到的许以尚是何等的稳重儒雅,说事行事更是不疾不徐, 妥妥的中年美大叔。
而现在, 他更像个落魄的老学究,身上的衣裳上都有污渍了,竟然还穿着出来见人。
“上次我说愿意帮你转圜,你不信我,现在如何了?”谢寒雨话说的毫不客气, “这几日你一时没停的奔走,可有什么好消息?”
许以尚登时冷了脸,他堂堂吏部主事, 岂是一个小小的姨娘可以轻慢的?“夫人若只是过来笑话许某的,那请恕许某无礼, 告辞!”
谢寒雨没想到许以尚都这样了还敢跟自己摆架子,她冷笑一声,“看来许大人还未到穷路陌路之时啊, 也是,毕竟秦王是皇上的嫡长子,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许大人跟着他来日定能一飞冲天。”
许以尚面色一僵, 什么嫡长子,宣诚太子倒是嫡长, 如今人在哪里?就看建昭帝对两位皇子的安排, 一个去了吏部, 天下百官尽在掌握,另一个去了户部, 成天和算盘还有要银子的官员打交道,现在又被派到陕甘赈灾,哪个才是皇上最看好的皇子这不明摆着吗?
“下官从未想过飞黄腾达,不过是想辅一明君,谋一个可以施展心中抱负的机会罢了,”许以尚脚步未动,神情间尽是落寞和无奈。
“所以我才来见许大人啊,”谢寒雨伸手示意许以尚入座,亲自为他斟了盏茶,“因着想帮您卸掉桂西的差使,我特意和殿下说了您的情况。您也知道,殿下最是个爱才的,还特特的去吏部寻了您的履历出来,见您年年考核都是卓异,还说您是良材呢!”
晋王居然查了自己的履历,许以尚心中激动,忍不住起身向谢寒雨一揖,“学生惭愧……”
“无妨,”谢寒雨安然受了许以尚的礼,“您不信我也是正常的,毕竟我只是一个上不得台盘的妾室,能不能帮得上许大人的忙不好说,还狮子大开口问您要三万两银子。而且,我还会在事成之后,让您答应我的另一个条件。”
许以尚来不及去想为什么是三万两,他努力为自己的不信任找借口,“贾夫人误会了,下官在收到家姐送的消息之时,也从另一位同僚那里得到了准信儿,只是没想到……”
他三万五将自己送到了坑里。
谢寒雨懒得和他再为过去的事浪费时间,“那现在我直接告诉你我能帮你什么,然后你要回报我什么吧。”
谢寒雨居然还要帮他?许以尚一颗心砰砰直跳,“夫人请讲。”
谢寒雨点头,“我将您引荐给晋王殿下,您觉得如何?值不值得您为我冒一次险呢?”
她老神在在的看着神情激动的许以尚,这男人啊就没有一个不爱权的,“许大人不想听听我让您为我冒什么风险吗?”
许以尚咽了口唾沫,直觉告诉他谢寒雨的条件必不是什么好事,但他现在的情况还能选吗?“夫人请讲。”
“我要李庭兰的命,”谢寒雨一字一顿道。她最后悔的事自己重生之后太过想当然,没想到这次的天道宠儿不止她一个。
许以尚被谢寒雨的话吓的手一哆嗦,甜白瓷茶盏直接扣在了自己的身上,万幸如今天冷他穿的厚才没有烫伤。但他也顾不上腿上的疼痛,“夫人是在开玩笑吗?”
谢寒雨睨了许以尚一眼,“大人觉得呢?”
许以尚将茶盏放到桌上,“这怕不是晋王殿下的意思吧?据我所知,殿下有意与阁老府结亲。”
谢寒雨一笑,“但是如今能帮到许大人的只有我了,不是吗?”
是啊,哪怕他拿这件事去和李显壬告密,自己也不会得到什么回报的。虽然他不明白李庭兰为什么那么恨他,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李显壬直接断了他的仕途是千真万确的。他若想摆脱这个命运,就只能投靠比李显壬更有权势的人。
“若此事能成,咱们就成了一条船上的人了,以后您在外我在内,大家互为援手……”
谢寒雨的话真的打动许以尚了。他一直想的就是投效晋王,现在不但有了这个机会,而且还能和晋王的宠妾成为同盟,那以后他还有何事可愁?
“夫人真的能让学生见到殿下?”许以尚心里迅速有了决断,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他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舍不得的?
谢寒雨满意的看着许以尚的神色变化,“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来见许大人了。”
“那,”许以尚将心一横,他已经碰过太多钉子了,那些人都是什么嘴脸许以尚记住一清二楚,若想摆脱现在的困境,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便就在这一回了,“我做!不过我得先拜见晋王。”
许以尚的反应早在谢寒雨的意料之中,“可以,但我让你做的事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殿下。”
许以尚了然的看了谢寒雨一眼,他将谢寒雨的条件当成了女人间的争风。想到上次在叶府谢寒雨曾被李庭兰当众掌掴。两人只怕已经结了死仇了,若李庭兰真成了晋王妃,只怕这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谢寒雨。
而且李庭兰真做了晋王妃,那自己只会更倒霉,从这个角度看,自己和谢寒雨也算是同命相怜了,那联手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了。
看着两人以茶当酒就这么结下盟约,谢婉怡还有些呆呆的反应不过来。但她一直忍到许以尚离开才道,“寒雨你是不是疯了?”居然要杀李庭兰?“即便你成功了,你可想过后果吗?”
李显壬等了十三年才将孙女接回家,若是被许以尚给害了,被灭门的怕不只是许家,“你觉得许以尚不会出卖你?”
“那姑姑你会出卖我吗?”想到李庭兰有可能会在某天丧命,谢寒雨心情大好。
谢婉怡咳了一下,“我又没疯,干嘛出卖你?”她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那不就结了?许以尚说是我指使的那就是我的?他有什么证据?我一个晋王后院的小小姬妾,怎么会认识他?”谢寒雨耸肩,这会儿既无录音又无视频的,她更不可能留什么字据,许以尚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谢婉怡无语的看着谢寒雨,“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李显壬相信就行了,”权贵杀人哪里还要跟你讲道理?便是当年谢家,父兄谢婉怡不知道,但嫡母一个眼神儿,下头人便会毫不犹豫的去要人性命的。
“唉,欲成大事,哪能不冒一点儿风险呢?”谢寒雨轻叹一声,形像全无的靠在窗下小小的贵妃榻上,她有多少年没这么恣意过了。现在想到那个对头对自己再也构不成威胁,谢寒雨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左右我躲在晋王后宅,李显壬还能闯进来杀了我?”
谢寒雨还有一个更隐密的心思不能诉诸于口。她觉得自己如此被动全是因为多了个李庭兰。若李庭兰死了,那一切就会再次回到正轨,她这个天选之女会出什么事?
她的手轻轻抚上小腹,她回去得再努力努力了。前世她一直不想太早生孩子,一来是太早生育对母体不好,二来么,她也不需要儿女固宠。三来也是受了小说影视剧的影响,年长的皇子会成为皇上的眼中钉。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也被丈夫所忌。
但现在境况不同,谢寒雨觉得自己应该怀个孩子,万一李显壬追查李庭兰之死的时候牵扯到自己。那孩子里的孩子也会成为自己另一道保障。
……
谢寒雨回去便将许以尚的事和晋王说过了。当然她可不是为许以尚谋差使,而是提议可以趁这个机会,将许以尚当成安插在秦王手下的探子,这样他们不但可以掌握秦王的那边的动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借许以尚的手给秦王制造麻烦。
晋王已经安排了人在此行随行的队伍里,但他也没有拒绝谢寒雨的提议。许以尚这颗暗棋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而且许以尚李庭兰继父的身份更能引起晋王的兴趣,这样的人留着也好,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派上用场呢?
因此在亲自接见了许以尚,并对他充分展示了自己礼贤下士的诚心之后,许以尚也激动的下跪投诚,表示会誓死效忠,但凭晋王差遣。
等外书房里演完君臣相和的一幕,晋王的幕僚龙先生亲自将许以尚送到角门处,“怠慢先生了,实在不能太过惹人耳目,还请先生见谅。”
龙先生一如他的主子,对许以尚很是客气,他又冲站在暗处的一个身影一招手,“这小子叫青松,是殿下赠与大人伺候笔墨的,”他声音压的更低了些,“有什么消息你交给他便好了。”
许以尚整个人还在飘着,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了不失态,只默默的冲龙先生拱了拱手,便转身带着青松出了角门,潜入藏在角落的马车里。
“许大人,”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将正在想入非非的许以尚吓的一个机灵,他跌坐在坐榻上,才看到马车里坐着个十几岁的小公公,“你,你是何人?”
保义很满意这个效果,咯咯一笑,“咱家是谁大人不用知道,咱家就是帮人捎句话儿,大人可别忘了自己答应的,若是应了却不做到,可小心鸡飞蛋打白忙活一场。”
许以尚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谢寒雨来提醒他,他轻咳一声,“放心吧,我说到便能做到。”
……
李庭兰听到外头报说许福娘来了,有些讶异,“今天不是秦王出京吗?她不去给许以尚送行,跑这儿来做什么?”
樱桃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只哭哭啼啼的,说要是姑娘不肯见她,她就一直守在咱们府门外。”
真不愧是许家人,来来回回就是一这套,“你去将人带进来吧,”李庭兰想了想,“我在二门处的花厅见她。”
许福娘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来,之前她说要来求李庭兰,那是许以尚还没走,她想着自己哭一哭求一求,没准儿李庭兰为了自己的名声,也能伸手帮个忙。可现在许以尚都跟着秦王出京了,她过来做什么?叫李庭兰看她的笑话吗?
但父亲走前反复叮嘱了,让她过来见李庭兰,还说让她诚心给李庭兰道个歉,毕竟自己去了陕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叶氏又不在府里,她和江老太太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有个大事小情的,李庭兰肯搭把手他也放心些。
许以尚甚至还说,若是她能就此留在李府,那就更好了。
许福娘登时动心了。回到许家这两天,许福娘真的是哪哪儿都不自在,吃的用的完全不能和叶氏在的时候比也就罢了,江老太太还说家里没有银子了,过年除了年纪最小的许琅,谁都不要再裁新衣裳,至于新首饰那就更没有了。
至于江老太太还放出话来,说许以尚走后家中没有男人,她们这些女人就得谨守门户,老实呆在府里哪儿也不能去,什么时候许以尚回来的,什么时候再出门。
这个许福娘哪里能忍?她还想趁着过年往小姐妹府里玩去呢。
所以许以尚这么一提,许福娘就动心了,她还准备如果李庭兰这里没戏,她一会儿再往叶府去一趟,如果能留在叶府也行,总之她不要呆在家里听江老太太唠叨。
李庭兰看着披着大红织锦斗蓬,眉眼描绘的十分精致的许福娘,“你腿脚倒挺快的,这会儿送行的人都回来了?”
许福娘面露尴尬,“不是,我没有去,”怕李庭兰觉得她不孝,许福娘忙解释道,“祖母带着琅哥儿去了,说我是未出阁的女孩儿,不可以抛头露面,不许我和他们一起去,父亲也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老太太和许大人都说不要你出来抛头露面,你转身就跑我这儿来了?”李庭兰笑眯眯的看着许福娘,“你可真是个听话的好女儿。”
许福娘被李庭兰噎的直瞪眼,但她没忘了自己来的初衷,她将丫鬟手里拎着的食盒拿了过来,掀开上头的盖子,“这是我路过什锦斋的时候特意买的点心,也幸亏大家都去看秦王出京了,排队的人才没那么多,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杏仁酥的,你尝尝看,唉,就是天儿太冷了,我紧赶慢赶的还是凉了。”
这点心是许以尚一早叫人过去买的,许福娘随手将功劳揽在了自己身上,她有些委屈的看着李庭兰,“我也知道你根本不想认我这个妹子,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娘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管父亲和我怎么劝,她都不肯回家,如今父亲一走,家里就剩下我和琅哥儿还有祖母了,”想到这两日她过的日子,许福娘是真的伤心了,“我都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了。”
她小心翼翼地觑着李庭兰的神色,“大姐,要不你帮我们劝一动娘吧,这眼看要过年了,她一个人呆在乡下庄子上多冷清啊,而且她还是许家的主母,这哪有当家主母过年不在家操持家务的?”
李庭兰冷冷地看着许福娘,这丫头真的是从根儿上坏了,她看不到叶氏这些年的辛苦付出,想的只是主母该尽的义务。即便那个主母是她的亲娘,“你也说了,她是许家的主母,许家主母该做什么,自然由你们许家人说了算,我这个拖油瓶还是不多嘴的好。”
“你还在记恨我啊,我那不是年纪小嘛,我已经知道错了,”许福娘绞着手指,“大姐,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又将点心往李庭兰方向推了推,“你看,我都特意买了你最爱吃的杏仁酥来赠罪了,你就原谅我吧,我保证,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
李庭兰厌恶的看着桌上的点心,“我从来都不爱吃杏仁酥,是你们不爱吃这个,才成了‘我最爱吃’,这样不但能帮你们解决掉你们不想吃的点心,你们还可以落个敬重长姐的好名声。”
许福娘这下真的惊住了,“你不爱吃?怎么可能?家里人都知道你最爱吃杏仁酥了,爹他还特意……”
她后头的话停在嘴边,许以尚为了让她能讨好李庭兰,特意叫人多买了些杏仁酥,可她说的是自己排队去买的,“你不喜欢吃直接说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搞的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李庭兰懒得和她争辩这个,在那个家里,她有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资格吗?
“好了,你的来意我明白了,我的意思也和你说清楚了,我还有事呢,你回去吧,”李庭兰端茶道。
虽然心里有了准备,许福娘还是有些失望,她看着垂眸抿茶的李庭兰,突然发现她和记忆里那个任她欺负的长姐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而她,仿佛只是她脚边不值一睇的蝼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妹妹,我们是一母同胞,你不能不管我的!”
“你放心吧,便是你忘了,我也不会忘咱们是一母同胞,”李庭兰放下茶盏,“如果哪天你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我一定会照顾你,还会帮你寻一门合适的亲事。不只是你,便是许琅,我也会给他一口饭吃的。”
“你,你竟然咒我爹娘,我,”许福娘气的直跺脚,“我要和娘说!”
“赶紧去吧,你这会儿走兴许还能赶上陪母亲吃中饭。樱桃送客,”李庭兰起身往外走,“对了,记得将什锦斋的点心给许姑娘带上,那可是她千辛万苦排队买回来的。”
……
直到下晌李庭兰才知道许福娘跑来的真正目的,但这消息却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她看着卧榻上奄奄一息的叶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舅舅,表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
阳氏正在照顾已经哭昏了过去的王夫人,叶茉房里只有叶菀和叶昆。
叶昆到底是男人,还撑得住,“太医过来瞧了,说是中了毒,好在那量不算大,灌了催吐和解毒的药,人应该没大碍了,只是这身子……”
他有些说不下去,叶茉是他的老来女,人又最是天真烂漫,时常逗的叶昆这个老父亲笑逐颜开,所以他最宠的就是这个女儿。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差点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唉,”他不自然的抹了把眼角的泪,“等她醒了你就多陪陪她,茉儿最喜欢你了,对了,还有她王表姐,等明日我遣人将她也接回
铱驊
来。”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叶昆再不让女儿学了,若不是被催逼的太苦,女儿能去眼馋几块点心吗?
“中毒?谁做的?可查出来了?”李庭兰扶住身边的清泉,强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表姐她一向与人为善,怎么会有人要害她?”
叶菀轻手轻脚的为叶茉抹去唇边的口涎,恨声道,“是许福娘那个下作蹄子,上午她突然跑过来,又是哭又是求的非要母亲去劝姑姑回家去,母亲没办法,说等过几日去看姑姑,帮着劝上一劝,好不容易将人送回去了。”
看着床上声息微弱的妹妹叶菀有些说不下去,半天才哽咽道,“刚巧茉儿和我一起算好账目过来请母亲过目,看见她送来的点心,茉儿便随手拿了块杏仁酥来吃,也是她忙了一早上饿了,便吃了两块,没想到……”
怕自己的哭声打扰到叶茉休养,叶菀拿帕子死命捂住嘴,半天才哽咽道,“都怪我,应该让厨上早早备好点心的,茉儿要是在议事厅用过了,就不会动那东西了!”
“是许福娘送来的什锦斋的点心?里头除了杏仁酥是不是还有金丝小枣,板栗酥和蟹壳黄?杏仁酥的量更多一些?”李庭兰声音颤抖。
叶昆已经冷了脸,“庭兰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难道许福娘也往李府送了这样的点心?他紧张的打量着外甥女,“那些点心在哪里?你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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