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
一百二十一、
可王菊心的父亲却不这么认为, 王父因为和沈家的婚事没了,复起无望。便又开始在京中四处走动,甚至还希望通过她走郭太后的路子。
而因听到她要嫁给沈栖那样的人而大病一场的母亲。在发现她成了雍和公主的替身, 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到了京城之后就一直病恹恹的, 见到她就哀叹后悔说不应该让她到洛阳来,若是一直留在济南,哪里会惹上这样的祸事?
王菊心直接拒绝了父亲的要求。告诉他内宫不得干政是铁律,她若那么做了,不止会被郭太后厌弃, 没准儿还会连累家里。
但她却没办法告诉母亲她出家只是为了躲避沈家的纠缠,若她想,也可以在几年还能还俗。毕竟她觉得自己在玉虚观的生活挺好, 实在不想再被父亲拿来给自己的仕途铺路。而且有她和沈家曾经的婚约在,若将来再嫁, 只怕不论是男方人品才学还是出身都会大大折扣。若是那样,她嫁人有什么意思。
而且家里毕竟还有两个哥哥,相信随着父亲回去的母亲见到哥哥和几个侄儿, 心情会好一些。
李庭兰看了一眼叶茉,“宫里可请舅母了?
“嗯,还专门给了表妹一张帖子,”王菊心也看了一眼叶茉, 小声道,“不过表妹说她不舒服, 不乐意去, 姑姑也不打算带她入宫, 左右表妹中毒的事宫里也是知道的。”
李庭兰这才放了心,虽然不清楚叶茉是怎么成为“丽嫔”娘娘的, 但李庭兰相信叶昆是绝不会做出献女的事的。他不要脸,平江叶氏还要脸呢。
但她观察了建昭帝如今的后、宫,发现如今在建昭帝身边的多是年轻娇嫩的新鲜面孔。她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建昭帝的取向,而叶茉实在太符合这个要求了。
那叶茉还是离老皇帝越远越好,省得哪次入宫一不小心被他瞧见了,宫里下旨要她入宫,叶昆是绝不敢抗旨的。
“表姐现在的身体也确实经不起折腾,而且宫宴上都是温火膳,表姐何必去受那个罪?”
“姑姑也是这么说的,”王菊心在李庭兰耳边悄声道,“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我和雍和公主说过了,那天我也会入宫的。”
李庭兰挑眉,“那太好了,刚好我有个想法还得姐姐帮忙呢。”
王菊心一听到李庭兰说有事要她帮忙,立时高兴了起来,“你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去办。”
提起帮忙,王菊心一拍额头,“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了。”
她一脸懊悔的将自己没看住谢婉怡的事讲了,“也是王伯一家子没留心,想着她一个年轻媳妇子,又带着一老一小两个服侍人,哪会突然就没影了?”王伯也是在家里等了两天,确实发现隔壁没人了,才赶紧跑来禀告的。
李庭兰不好和王菊心说其实郭家人在王伯的眼皮子底下就将人给审清楚了。“她是想着带着人往南边跑呢,结果却投宿到我们李家的客栈里了,偏又运气不好叫我府里的管事给遇到了,便直接将人给逮了。”
王菊心知道事情绝不像李庭兰说的那样简单,但她没问,就听李庭兰又道,“贾姨娘害我她是帮凶,我也不想饶了她,便让人将她扔到山里的田庄上去了,反正这辈子她是休想再出来了。”
这样也好,王菊心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那姑侄俩可不是一般的狠心,我真怕她躲起来继续谋划着对你不利的事。”
“我也留心着呢,”李庭兰甚至都在怀疑这次由熙和公主提出的宫宴是不是谢寒雨在背后出的主意。
……
不过这次李庭兰是真的冤枉的谢寒雨了,她便是想出主意,也找不到见晋王的机会。
自打她被宫里送回来晋王见过她一次之后,便再没往她的院子里来过。谢寒雨心里虽然着急,但她此时的关注点完全集中在了自己的饮食上了。
前世她对那些争抢男人宠爱的女人十分的看不起。觉得她们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一个人,可以活出真正的自我。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
现在她才明白,她所谓的“自我”其实也是建立在晋王宠爱的基础上的。在这个时代,没有男人,一个女人简直是寸步难行,更谈不上追求“自我”。
现在她每天都要面对来自后院诸多女人的恶意。她甚至都要庆幸晋王不许她出自己院子了。不然那些侧妃夫人们还不天天将她叫过去折辱?
而她还添了一桩心事,那就是谢婉怡不见了!
在听保义说谢婉怡的宅子已经人去楼空时,谢寒雨第一个反应是李庭兰将人抓走了。
但当保义告诉她整个宅子里所有的细软全没有了,连她自己买的婆子和从楚家带出来的丫鬟都不见了时,谢寒雨不由连声冷笑,这是谢婉怡怕被自己连累卷着银子跑了!
她觉得李庭兰便是要对付谢婉怡,也不会将她的那些东西放在眼里。而谢婉怡却是有跑路的前科的。楚哲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但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之时,谢婉怡不就毫不犹豫的从楚家出来了么?
她能抛弃救她于苦海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那自己这个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即便知道了她弃自己而去,如今的谢寒雨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默默诅咒谢婉怡没有好下场。
……
郭太后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建昭帝,真有些担心他一个上不来气儿厥过去,“有什么事你遣人个来说一声不成吗?要不我过去一趟也成,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太医给你开的方子你可按时用了?”
建昭帝烦躁的摆摆手,他又不是过来给郭太后请安的,哪里有心情听她扯这些老生常谈的话?他瞪着郭太后恶狠狠道,“朕出了事岂不是正遂了那逆子的心意?”
郭太后惊的从直起身子,“皇上这话从何而来?你是在说琙儿?”
“朕不说他还能说哪个?”建昭帝是真的被气狠了,他没想到楚琙去赈个灾就敢屠了整个陕州的官员,“他真以为这大晋是他的天下?”
“朕贵为天子,也不敢这么为所欲为!”
今天吏部将弹劾秦王的折子往上一递,建昭帝才知道楚琙在陕州都做了什么?!
郭太后一指跟在建昭帝身边一脸担忧的邓公公,“你仔细和哀家说到底怎么回事?”
邓公公不敢怠慢,一长一短的将早朝的事备细和郭太后说了。建昭帝一个月都不一定上一次早朝,没想到一上朝就遇到了这样的事,“皇上也是气狠了,大人们都说秦王殿下目无法度,要求皇上严惩呢。”
拖到现在才发作,李显壬也算是尽力了,郭太后点头,“吏部也没说错,旁的不说,秦王带着人走了,将烂摊子扔给朝廷,陕州说起来不大,离京城却也是咫尺之距。便是出了郑知县私卖官粮的事,也可以将人拿下,等着刑部派人下去审嘛,哪里轮得着他越俎代庖?”
“亲王又如何?代天巡狩的钦差又如何?皇上只是派他去赈灾,又不是让他去抓贪官污吏,人家贪多少与他何干?”
建昭帝被郭太后的一番话说的不吭声了。他在朝堂上只恨秦王越权,敢对朝廷命官动私刑,却忘了郑中益那可是将他的官仓都搬空的大硕鼠!
那可是他的粮食,他的银子!为了赈灾,不止郭太后开了私库,他也是拿了内帑出来的!
不说秦王,便是他现在想想,何止要杀了郑中益抄了他的家,只怕整个郑家都得抄上一抄才解恨!
“秦王做事太草率了,”建昭帝气咻咻的在郭太后对面坐了,“便是再大的事,难道朝廷不能派人过去?”
郭太后颔首,“所以哀家才一直说让秦王和晋王到六部观政呢,皇上您瞧,这一试不就出来了么?秦王做事太过急躁,这一出洛阳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真不如晋王稳妥。”
她欠了欠身认真的看着建昭帝,“那皇上准备怎么办?这会儿秦王应该已经到西安府了,要不您下道旨意让他回京领罪?只是那边的事交给谁料理?不如让晋王过去?”
听到郭太后说让晋王过去,建昭帝心中一凛,难道这才是郭太后的真正用意?他就说嘛,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做出擅杀朝廷命官的事。秦王这么做只怕等的就是让自己将他召回。
而朝廷已经下旨让亲王代天子出行了,调回去一个秦王,自然要补上一个晋王。那西安府那边等着晋王的又会是什么?
洛阳到西安可是有许多山路的,都不用到西安,只需要找个山谷埋伏上足够的人手,晋王便插翅难逃了。
建昭帝目光幽幽的看向一脸正色的郭太后。之前他是真信了郭太后接受了晋王的,但现在他又开始怀疑了。原因无它,晋王这阵子太叫他失望了。这种失望让建昭帝首先想到的是有人在故意害晋王。
至于要害晋王的人都不用猜,肯定是郭太后和她的宝贝孙子了。“不必了,秦王好不容易走到了陕西,哪能让他就这么回来了?不过杀了一个郑中益又不是什么大事,而且私吞官粮本事就是死罪,秦王是钦差,天子剑下无冤鬼。”
郭太后心里舒了口气,但面上仍是满满的忧色,“这孩子一直在民间长大,朝廷的那些规矩对他来说只怕也就是纸面上的空文。这凭着意气行事,这是要害人害己的。别的不说,郑家可不止一个郑中益,还有李阁老呢。哀家记得李阁老和他夫人最是鹣鲽情深,他如何能看得这个?”
她有些疲累又无奈的靠在高背椅上,“李阁老那人看着好说话,其实最是个护短的,唉~~”
建昭帝这才想起来郑家和李显壬的关系,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缓和起来,“可不是么,您说这楚琙行事这么顾前不顾后的,朕能不生气吗?”等他回来自己就将问罪的事交给李显壬来办。
建昭帝的想法郭太后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她并不挑破,只道,“他虽然已经二十二了,但也没经过什么事,又想好好在你跟前有所表现,才会激进了些。算了,左右人现在在西安呢,你就是想收拾他也够不着,若现在下旨责问,只怕会耽误了赈灾的事。有什么账等他回来再算不迟。”
建昭帝也是这个意思,颔首道,“也只能如此了,唉,当初您要将人送出宫朕就不同意,您却觉得是朕这个做父亲的不为他考虑,可现在您瞧瞧他成什么样了?孝不孝的朕不强求,好歹能当些事也成,可就这么点儿小事都让他弄的民怨沸腾的,朕怎么和群臣交待?”
这一会儿功夫就给楚琙列了几个罪名了,郭太后强压怒火,“左右你又不打算将大位交给他,要他那么能干做什么?行了,我不耐烦听这些,皇上要真觉得秦王办事不力,那就将人换回了便是。”
建昭帝被郭太后一通抢白反而心安了些,“母后,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就这么三个儿子,自是希望他们个个成材的,小五就不说了,叫皇后给惯坏了,秦王也如此,朕哪能不心焦?他可是朕的长子。”
这会儿说他是长子了?郭太后心里冷笑,摆手道,“罢罢罢,哀家懒得听你说这些,熙和那边的梅花开的极好,这不又下雪了么,她便吵吵着要请几个交好的小姐妹来赏梅,哀家这老婆子还想跟着热闹热闹呢,不想兴头上听你说这些扫兴的话。”
熙和公主要办赏梅宴?想到还在禁足中的江静妃,建昭帝心中有些不喜,“她一个孩子家家的瞎折腾什么?没事多跟着先生读些书也是好的。”
心里再不愿意,建昭帝也得承认他最偏爱的小女儿其实是不如大女儿有才情和懂事的。原想着熙和只是个公主,有没有才情也没什么,懂不懂事只要有他这个父皇和楚珩那个哥哥在,也都没什么。但现在江氏被贬且在禁足中,亲生女儿却想着宴乐,建昭帝还真有些不高兴。
郭太后嗔了建昭帝一眼,“又不是大朝见,不过是小姑娘想请几个闺友入宫来玩,值当你不高兴?而且哀家瞧着这怕也有江氏的指使在里头呢。”
怎么这也往江氏身上扯?多年的防备之心让建昭帝听人提到江贵妃,便本能的生出警惕,怀疑这是郭太后又想说江氏的坏话,“江氏不是正和青柳学规矩的么?”
若不是亲生的,郭太后真想弄死他,“哀家是说,江氏怕是在为晋王踅摸婚事呢,说起来冯王妃不在也有时日了,晋王府里也不能总没个掌事的。你瞧瞧那贾氏,若府里有个主母,能让她这么没规矩?”
晋王的婚事建昭帝怎么会不应心。当年冯王妃就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只是江静妃之前提的几个人他都不怎么满意。偏还不好和江静妃说原因。自己的爱宠自己最了解,最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一个人,你和她说了什么,没一柱□□夫就传到晋王耳朵里去了。这和他想好好磨练一下晋王的心思是相悖的。
“从一开始这晋王妃人选你就没让哀家插过手,后来又都是江氏在张罗,所以我瞧着熙和这次的宫宴怕也是有这个意思在里头,所以干脆便只打算去凑热闹,旁的一概不问,”郭太后半是心酸半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老了就招人嫌喽~”
听到郭太后这么说,建昭帝忙起身陪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江氏哪里办得了这样的大事,熙和又还是个孩子,这件事还真得母后帮着掌掌眼。”
毕竟最后拍板下旨的还是他,郭太后帮着看看,确实要比熙和公主一个小丫头靠谱。
郭太后连连摆手,“哀家和你说,是想着到那天你也可以抽空过来瞧上一眼,虽然男女有别,但你的年纪和那些小姑娘早就分了长幼的,她们的父兄也都为你尽忠多年,你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哀家,”郭太后轻嗤出声,“哀家吃一堑长一智,难不成还要再给人挡一回枪不成?一辈人有一辈人的福气,老婆子如今想开了,只管吃喝玩乐安享晚年,旁人的姻缘我是绝不再伸手,也省得里外不是人!”
建昭帝被郭太后这阴阳怪气的话说的莫名其妙,他有些挠头,“母后,可是谁说了您什么了?朕治她的罪。”
郭太后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哼,治罪,皇上大概是真的忘了当初是怎么娶的方氏吧?这些年也不知道是谁在皇上耳边嚼的蛆,哀家竟成了逼你娶方氏的恶人了。所以啊,这次哀家是绝不会伸手的,爱谁谁,你们父子开心就好。”
被郭太后说到脸上,建昭帝这才想起来当年他为什么要娶方氏了。再想想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对郭太后的抱怨,建昭帝有些抬不起头来,但他又无话可辩,只得叹了口气,“是儿子对不住母亲。”
不过多年的皇帝生涯已经让建昭帝的心硬如铁石了,郭太后的指责顶多在他这里也就是换一句“对不住”罢了。
郭太后哪里会不晓得这个?只淡淡道,“那边有熙和拟定的人选,你先看看吧,若有合适的,到时候你也可以亲自见一见,虽然咱们皇家不比百姓之家,媳妇要服侍舅姑,但你到底比江氏和熙和想的要周全长远些。”
身边的宫人应声将一张洒金帖子奉到建昭帝跟前。
建昭帝见郭太后如此,便知道她是真心不管了。他也不再推辞,直接将那帖子拿起来细看。
打头的便是静安长公主和宁寿县主,建昭帝讶然抬头,“母后这是?”
静安长公主可是将郭太后得罪狠了,自己也嫌她太过嚣张,便顺势惩治了一下让她知道些进退。怎么又许她入宫了?
郭太后摆手,“这是熙和拟的单子,她说她想她表姐了,哀家还能为这个让小丫头不高兴?何况宁寿到底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想来关她这几个月,也是吃了教训的,咱们只当将人召进来看看成效。”
承恩公府的两个女孩儿。建昭帝只一眼扫过,知道这是熙和给郭太后面子才请的。江氏和晋王疯了才会想娶郭家的女儿。
不过若是换成自己,只怕头一个要娶的就是郭氏女。他心里摇头,自己为了皇位娶了不想要的女人,就不能再让儿子吃这个苦了。
之后紧跟的便是奉恩侯和隆恩伯府的两个女孩儿,建昭帝也直接忽略不计了。这些人家的女儿顶多将来入宫为妃。未来的太子妃是绝不能出在这样的人家的。
建宁侯卢瀚之女卢珍?建昭帝眉头微皱,到目前为止,他真是一个相中的都没有。这都是些什么啊?哪一个堪为晋王妃?
薛瓷,鲁国公薛让第四女?建昭帝的目光在薛瓷的名字上停留须臾,“母后,鲁国公府这个女儿听说极有才情的?”他好像听江氏说过想让鲁国公府的女儿做儿媳,应该就是这位了吧?
郭太后一哂,“嗯,听说是个美人儿,她娘好像是个胡姬,极得国公的宠爱。”
“居然不是嫡出?”虽然他是个庶出,却希望儿媳有个好出身。
“哀家知道你想问的是哪个,那是鲁国公的嫡三女,哀家也极喜欢她,只可惜是个没福的,三天两头病着,鲁国公夫妻实在没法,就将人送回老家去了,那边天气暖和,说去了没那么经常咳嗽。”
那这个薛瓷还是算了。建昭帝的目光又在剩下的几个勋贵人家上滑过。当初清算靖安侯府的时候,凡与之交好的人家都跟着吃了瓜落,这满洛阳城老门老姓的勋贵府邸真的不剩什么了。而建昭帝又是个悭吝的性子,便是自己的心腹,他也是不舍得以爵位犒赏的。
V章
建昭帝拿起另一页, 一看各自姓氏,他就将这些女孩子的出身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没想到熙和公主这次竟将大九卿家的女儿都请全了。这还不叫大办?这种赶上过年时候的外命妇的大朝见了。
建昭帝打眼就看到了李庭兰的名字。他对那个姑娘可以说是印象深刻,毕竟敢帮着拉架的女孩子没几个, 尤其李庭兰还是书香世家的女儿, 人又生的纤瘦,没想到还是个有胆子的。
这是将六部一网打尽了啊,建昭帝看着那一排名字和家世来历。心里摇头,他并不愿意给晋王将来有一位做首辅的岳父,起码这位首辅不应该出自建昭朝的内阁。
“其实咱们也可以在外头寻, 朕听说淅直总督郎行宽的女儿也是极不错的。”
建昭帝对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一些的。他觉得自己未必能活得过郭太后。建昭帝终是不太信郭太后会心甘情愿的让晋王接了太子之位。而她这些年的势力人脉多在京城。
而新皇登基没有人愿意还用先皇留下的老班底的。与其让郭太后借机插手,以后处处对儿子掣肘,不如自己提前替儿子准备好一切。
建昭帝对淅直总督郎行宽是建昭帝为晋王准备的未来内阁班底, 若是选了他的女儿为晋王妃。以郎行宽在江南和直隶的势力,和总督三省的能力, 必能与郭太后抗衡。
“这样啊,那不如你赶紧下旨让郎夫人带着儿女进京一趟,哀家正好见见, ”郭太后心中一凛,她没想到建昭帝还藏着这么一手。
郎行宽总督淅江、南直隶和山东三省,权力之大在大晋九位总督之中也是第一位的了。而且他的辖区还是大晋数得着的富裕之地。
郭太后之所以没想过拉拢郎行宽,也是因为他的地位太过敏感, 一旦被建昭帝发现她向郎行宽示好,必然会引起他的警惕。
有道是名不正则言不顺, 郎行宽再好, 她这个太后只能看在眼里, 而皇帝却可以理所当然的将他划为心腹。甚至已经将他当做晋王的力量。
那这次她一定得让晋王成事了。
建昭帝淡淡一笑,“朕也只是随口一提, 不止郎卿家中有不错的女儿,听闻宗良也有好几个不错的孙女呢。”
定海侯宗良,郭太后想到楚琙对宗良的评价,摇头道,“宗良都快成闽南王了,若是再做了国丈,只怕朝廷无人能制得住他了。”
建昭帝只不过是那么一说,为的是不让郭太后将注意力集中在郎家身上。没想到郭太后却在真心为朝廷考虑,不由讪讪道,“还是母后考虑的周全,这宗良也确实是,偏朝廷没有擅海战的将领。”
那山如松便是极擅海战的,可惜一直得不到重用罢了。郭太后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道,“若皇上有这样的想法,那不如将晋王的婚事往后再推一推,趁着明年万寿节让他们都进京来,你们也可以仔细挑挑。”
“还有秦王也是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也不能这么一直拖着,到时候一并看了,趁着我还能动弹,将这两个孩子的婚事都给办了,也算是了了我最大的心事。”郭太后说的情真意切。
再不喜楚琙,也不能晋王都要续弦了,秦王的婚事还没着落。且楚琙能从洛阳一路到陕西赈灾,这身体不好的传闻便不攻自破了。更让建昭帝无奈的是,不论如何,楚琙都是他的嫡长子。他的王妃若是出身人才还不如晋王继妃,那全天下只怕都得说他偏心。
但给楚琙寻一个什么样的王妃呢?建昭帝的目光从那些名单上一一略过。最终停留在郭琪身上。
原因无它,便是没有郭琪,承恩公府也只会站在秦王身后。那么郭琪对楚琙来说就是一招废棋。
但想到郭琪素日的行事,建昭帝又有些犹豫起来。郭家这两代的头脑都长在她身上了。楚琙娶了这么个能干的王妃,岂不是如虎添翼?
可是那些部堂高官之女,其父祖身后的可是多年经营累积的人脉势力。不然江氏也不会一直盯着她们不放了。
想到江氏曾说过看中了李庭兰。建昭帝眉头微动。江氏看中李庭兰是因为她有个做次辅的祖父。好像李显壬还将一半的家业给了这个丫头。
但建昭帝却觉得李庭兰是最不合适的那一个。一来她未出生父亲便殁了,母亲连三年孝都不肯守闹着改嫁。可见这丫头就是个苦命人。
二来么,李显壬虽然贵为次辅,却一直被宋旭涛压制,在内阁并无实权,也从没想过和宋旭涛一争长短,这种没有野心的人,又能为晋王提供多少支持呢?
三来么,李氏一族虽然子弟众多,但李显壬这一房却只有一个极为平庸的嗣子。而其他出仕的子弟,和李庭兰隔着房头不说,且都不怎么出色。这样王妃能为晋王提供的支持实在有限,只怕将来李家一众还要靠儿子提携。
更重要的一点是李庭兰年纪太小了,等她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纪,最少还要两年,晋王如何能等?
心里权衡着,建昭帝的目光不自觉的便在李庭兰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只看得郭太后的心也悬了起来,“怎么?皇上可是看中了这上头哪个?”
她欠身装作去瞧,“这安家的姑娘是个极沉稳的性子,人生的也好,嗯,和当年的冯王妃还真的有些像呢。还有叶尚书府上这个姑娘,也是个极讨人喜欢的,只是前阵子误食了毒物,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这次怕是来不了了。”
“倒是李阁老府上这个,上次皇上也是见过的,且不说那模样生的极好,性子也是一等一的,皇上别看她年纪小,听说已经跟着何二太太学管家了。唉,若不是江氏一早就看中了她,秦王又比她年长太多,哀家都想将这丫头抢过来做秦王妃了。”
建昭帝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他有些猜不出郭太后的用意了。如此直白的称赞一个姑娘要做什么?以进为退想将李庭兰推给晋王?还是她真的看中了李庭兰?
“朕想着郭琪和秦王是再亲不过的表兄妹,让她做秦王妃最合适不过了,”建昭帝笑道。
郭太后点头,“其实哀家也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没提皇上应该也能猜得的来。琪姐儿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人品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便是将来陪着秦王到藩地去,也能将王府的日子过起来。”
建昭帝的话似乎勾出了郭太后的心事,“你那几个表侄虽没多大的本事,但都是再本分不过的孩子,哀家还想着,若是秦王就藩之时,就让他们随秦王到藩地去,既能帮扶他们小夫妻一二,也省得在洛阳碍人的眼。”
看来这是真的有考虑让郭琪做秦王妃了。建昭帝反而犹豫起来。他知道这些年郭太后看似在后、宫安享晚年,其实手里还握着一股势力,甚至当初朱太后在宫里的人手,后期也是由郭太后帮着掌管的。
若这些力量她都交给郭琪了呢?秦王真带走了承恩公府一家,那到了藩地随便做些什么那都是在给晋王添乱。
建昭帝的目光又投向李庭兰的名字上,和郭琪相比,李庭兰才是最适合的那个秦王妃。
将她赐婚给秦王,不论朝臣和百姓都说不出什么来。且她年纪尚小,若三年后再成婚,晋王怕是嫡子都生出来了。
而且三年时间谁知道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呢?
郭太后此时心里也是十分忐忑的,她并不希望郭琪成为秦王妃。那样就太浪费了。且遍观京城闺秀,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庭兰了,当然她那个年纪小的缺点于她来说也是个极大的优点。
但她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只将自己的意思透出些微便不再多谈,“既然皇上对晋王的婚事另的打算,那这宫宴就只当让孩子们散散心好了,前阵子雍和和熙和忙着筹银子也累的狠了。”
建昭帝颔首,晋王妃他另有人选,但不表示不可以再看看入宫的诸位闺秀。虽然儿子的风流名声连他这个从不出皇宫一步的老父亲都听说了,但他深知晋王后院里有名有姓的女人并不多。刚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给他添几个人品才貌都不错的,也省得他叫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给迷了眼。
……
等建昭帝被半扶半抬着出了慈宁宫,郭太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么劳心劳力身体实在有些受不住。
一直躲在内殿的雍和公主立时出来扶着郭太后躺下,又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轻轻帮郭太后按着有些浮肿的膝盖,“皇祖母我去给您煎一剂安神汤吧?”
雍和公主这阵子时常到郭太后这边服侍,知道她一累了反而晚上睡不安生。
郭太后抬了抬眼皮,轻轻嗯了一声,又道,“熙和那么都安排好了?”
雍和公主点头,“孙女叫人一直盯着呢,尤其是那个程嬷嬷,她这阵子和晋王的人来往的最是频密,对了,她还出宫见过皇姑姑的人。”
宁寿的名字一出现在名单上,郭太后便猜出静安长公主又坐不住了,她轻叹一声,“我原以为还可以保她一世荣华,谁知道她偏不肯死心。难道安生的做个长公主不好么?”
雍和公主只得道,“宁寿也是一片痴心。”
宁寿可能是一片痴心,但静安长公主却不是,她是想要的太多。既是这样,那郭太后只能成全她了。
“皇祖母,”雍和公主小心翼翼地觑着郭太后的神色,见她并没有要睡的意思,握掌成拳,轻轻替她敲着,“您真的要让二皇兄娶李庭兰?”秦王娶谁雍和公主都没意见,但她有些替郭琪可惜,侧妃如何?贵妃又如何?都不是正妻啊。
郭太后没回答雍和公主,她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正的意图告诉这个孙女。这世上除了她自己、孙子楚琙还有郭家人,她谁都不会信,因为除了他们,其他人都可能为了利益背信弃义。
“怎么?你觉得不合适?其实我也只是那么一说,不论是郭琪还是李庭兰,甚至别府的姑娘,都在你父皇一念之间。要我说啊,娶谁不重要,关键得男人自己有本事,姻亲就真能靠得住吗?这世上父子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了?”
雍和公主心下黯然,她不知道百姓之家是不是会像书上写的那么和乐?反正她在宫里活了十五年,也只有在方皇后看向楚珣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什么是舐犊情深。
“皇祖母说的是,皇兄们的婚事是要由父皇决定的,唉,就是不知道淅直总督府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淅直总督离她太远了,雍和公主更没见过他家的姑娘,“不过以前我也见过随父亲入京的姑娘,虽然和洛阳城里的姑娘有些不同,但都挺好的。”卢珍除外。
“嗯,你父皇看中的人自然错不了,”郭太后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只是这消息绝不能由你说出去,可记得了?”
雍和公主立马肃容应是,她当然不会说,晋王兄妹可还坐着娶阁老府千金的梦呢,怎么能让他们知道皇帝已经为他另外准备了人选。
……
内阁值房里这会儿气氛有些凝滞,户部尚书丁思亲看着面无表情的李显壬,“李相,我不是不知道曹琏的做法有问题,但他确实将银子送过来了。您也知道如今国朝是个什么情况,这哪哪儿都伸手要往部里要银子,可我拿什么变银子出来?”
李显壬已经完全不是惯常的事不关己的模样,他等丁思亲说完,才道,“就是因为知道国朝是个什么情况,我才不认为朝廷有必要留曹琏这样的酷吏,”他摆手示意丁思亲听自己说完,“难道非要等山东也生出民乱,内阁再商议派何人过去赈灾平乱吗?”
想到朝廷选派去陕甘的钦差时大家推诿的模样,丁思亲也是一言难尽,“山东那边何至于……”
他长叹一声,“李相啊,我原也是穷家子,哪里会不知道百姓的苦楚?只是比起陕甘百姓和边关将士,山东再难也是有限的,为了朝廷也只能苦一苦山东百姓了。”
李显壬看着丁思亲痛心疾首的模样有些恍惚,他很想问问他,当年他饿着读书,胥吏却要上门催交税赋的时候,告诉他为了朝廷也只有“苦一若”他们的时候,他会不会这么大义凛然?
他不由想到孙女的话,那些锦衣玉食的朝廷命官们要求已经泡在苦水里的百姓再“苦一苦”。可凭什么呢?明明他们只要稍稍从手指缝里漏出来一点儿,百姓就可以不那么苦。
但李显壬又觉得自己无颜去指责丁思亲,他不也是这么麻木的过了几十年?且从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甚至在某些时候想起年少时的志向,还觉得十分的可笑。
他轻叹一声,“可哪里的百姓不苦呢?若是咱们看不到也就算了,但看到了,难道还要坐视吗?”
他指着桌上那一摞厚厚的折子,“大家都在弹劾秦王弄权的时候,你不也说就该让秦王这样的人下去好好整顿一下地方吗?”
郑中益和曹琏可不一样,丁思亲梗着脖子道,“他那是私卖官粮,这个历朝历代都有铁律的!”
“你的意思是曹琏征来的银子都进了国库?”李显壬似笑非笑的看着丁思亲,大家都是从底下走上来的,下头是个什么样子还不清楚?
朝廷收一,曹琏都能让百姓缴二,而等到胥吏进门的时候,估计百姓都得交三交四了,“不若由户部遣人将曹琏缉拿入京,顺便再抄一抄曹家。”
这个丁思亲还真的不敢试,他太知道底下的人都是怎么办事的了,但水至清则无鱼,想让人做事就不能苛求太多,“可是曹琏毕竟按数交银了,你想想整个山东那是多少税银,如果换了他,你能保证接任的官员能做到吗?”
李显壬轻敲书案,“丁大人是想官逼民反?”
“你这是危言耸听!”丁思亲也生气了,他可是一心为国的,倒是李显壬,这会儿在这儿搞什么妇人之仁,他是二十来岁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吗?“我听说您和那方济民连着亲呢?”
他这会儿真的信了曹家来人的话,李显壬这是为了给方济民报仇呢。
李显壬淡淡的看了丁思亲一眼,“我竟不知道丁大人是靠什么走到今天的。”
“哼,我原来一直以为李相是靠明哲保身才坐稳次辅之位的,没想到李相居然一心为民!”
沈迈告老还乡,丁思亲这个户部尚书按资排辈的成了五辅,虽然最靠后,但他如今已是阁臣,又是实权尚书,并不怵李显壬这个摆设,反唇相讥的毫不犹豫。
“够了,两个人加起来一百多岁了,在这儿吵吵像什么样子?”宋旭涛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墩在桌上,“你们出去瞧瞧,咱们内阁值房都快成坊市了。”
丁思亲自问一心为公,理直气自然壮,声音便不自觉的高了。可值房这种中枢要地,不说阁臣们都是沉稳人,便是在这儿当差的连走路都是高高抬腿轻轻落下,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的喧哗之声?
因此便招来了许多过来回事递手本的官员在外头探头探脑。
丁思亲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但他并不心虚,因为在他眼里,七.鹅群爸一思爸仪六旧刘伞整.理此文发布,加入即可享受四年历史汇总李显壬就是个伪君子。真觉得他们李家的偌大产业来的都很干净吗?他要是想查,弄掉几个李氏族里出来的官员轻而易举。
李显壬很给面子的冲宋旭涛拱了拱手,“是我失态了,”他转向丁思亲,“丁尚书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但下头弹劾曹琏的折子既然已经递上来了,甚至还附着万民书,咱们总不能当没看见吧?难道要逼的山东百姓入京叩阍才成?”
丁思亲稀疏的眉毛抖了抖,他的本意就是想将弹劾曹琏的奏章压下来。但李显壬所说的百姓入京,若是无人插手,那是断不可能的。
但若李显壬有心要搞掉曹琏,那别说从山东弄过来几十个百姓,便是从别处弄一些百姓来冒充山东来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将事情闹大便可。
其实丁思亲真不愿意和李显壬对上。原因无它,一直以来李显壬对他这个户部尚书一直都是很支持的。宋旭涛脾气不好,自己又不是个擅长溜须拍马的,有时候说话不注意,等意识到得罪人了的时候,那些话早就落地了。而李显壬总是不动声色的帮他缓和描补。
可以说若没有李显壬,自己这个户部尚书也不会坐的如此安稳。所以丁思亲总觉得他和李显壬早有默契,在朝堂上互为依持。
可这次是怎么了?难道李显壬看上了山东布政使这个位置?他飞快的想着这几个月来朝堂上的人事变动,这才突然意识到,这阵子还真是有不少人员变动。而那些被补上来的人员里,真没有李显壬的人吗?
丁思亲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他立时缓和了神色,冲宋旭涛也欠身,“是我性子太急一时乱了方寸,叫首辅见笑了。”
宋旭涛冷哼一声,他是内阁首辅,这朝廷的事还真没有什么可以瞒过他的。曹琏是怎么征的税他怎么会不知道?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如今正是朝廷最缺银子的时候,不催逼谁愿意将自家的银子拿出来?而没有银子,谁来为朝廷办事,谁去边关打仗?
“行了,你们都是一心为了朝廷,”他转头看着李显壬,“但如今山如松正在蓟辽练兵,秦王又在陕西赈灾,福建那边的犒赏也没发下去,朝廷处处都要银子啊!你且等等,等朝廷缓过了这一阵儿,咱们再和那些酷吏算后账。”
宋旭涛这话说的连丁思亲都不想听,这是在告诉李显壬可以卸磨杀驴吗?那以后谁还敢为朝廷办事?
李显壬却笑着点头,“是我目光短浅了,总想着一地之民,却忘了天下百姓,”他冲丁思亲拱了拱手,“丁大人见谅。”
丁思亲忙起身还礼,“不管是天下还是一隅都是大晋的子民,李相也是一心为公,是丁某太过急躁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李显壬,“其实李相说的也有道理,曹琏做事确实太过贪功,不如趁着这次有人弹劾,给他挪个地方。”他想到曹家人送来的田契,曹琏其实也有心想进京了。且以他的资历和品级,到中枢之后,怎么也得是个侍郎。
V章
李显壬立时明白了丁思亲话里的意思, 他这是还想趁这个机会给曹琏升官啊。
李显壬确实富,但那是因为三房几代单传,妻子不但嫁妆丰厚又都极擅经营, 上百年的累积才有了今天的家业。他也会收底下人的冰敬炭敬, 也会收富商们的干股,给他们一些庇护。但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的事他是绝不沾手的。
而这位丁大人在这个时候还抓住机会为曹琏绸缪,只怕是收了曹琏的孝敬了。
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和丁思亲为了个曹琏起龃龉,“丁大人说的也是个方法,毕竟万民书都送过来了, 朝廷怎么也要给个说法的。”
宋旭涛将两人的交锋看在眼里,他眸光微冷,面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这不就成了?”
丁思亲虽然做了户部尚书多年,但他这个人一向自以为是, 对他这个首辅不怎么尊敬。
是以即便是实权尚书,按惯例吏部和户部尚书是理所当然会入阁的,宋旭涛也硬压着他没让他入阁。
现在看来, 他压一压他是对的,这人初来乍到,就敢和李显壬硬抗,还抗赢了。宋旭涛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笑眯眯仿佛没感觉到权威被挑战的李显壬, 都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既是这样, 那你们商议一下将曹琏放在何处为好?他今年的卓异还是免了吧。”
李显壬颔首, “虽然不赞同曹琏的行事方法, 但他也确实是个理财的好手,”他含笑看了丁思亲一眼, “也怨不得能得丁大人的欣赏呢,对了,前阵子淅江布政使孙广宏丁忧,不如就让他顶上吧。”
“这孙广宏在任的时候曾以右都佥事巡理两淅盐法,曹琏在山东时也兼理过山东盐事,过去补上再合适不过。”
李显壬回了丁思亲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淅江可是出了名的富庶啊。”
宋旭涛赞许的捻须点头,他对李显壬的反击很满意。李显壬说的没错,淅江可是上上等的省份了,多少人打破脑袋花了多少银子也要谋那边的缺。李显壬就这么“大方”的给了他看不上的曹琏。
但知道实情的他们却再清楚不过,布政使掌管一省的民政财政。但淅江布政使上头可是还有位淅直总督郎行宽呢。
郎行宽是什么人?那可是恨不得将淅江南直隶还有山东三省拿都牢牢握在自己手里的人。那是一点儿权也不愿意放的,何况还是淅江的财政大权。
之前曹琏在山东,而淅直总督府设在杭州,离济南远的很,所以曹琏的日子很好过。但他去任淅江布政使,那可就在郎行宽的眼皮子底下了。曹琏的行事风格,头上有那么一位“事必躬亲”的上司,他这个布政使能当多久可就不好说了。
李显壬也是才收到宫里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建昭帝为晋王挑中了郎行宽的女儿。这让他不得不佩服建昭帝的眼光。而且也更加确定了建昭帝册立晋王的决心。
但他更清楚孙女要拉晋王落水的决心。他知道自己是无法让孙女改变想法的,那与其让她自己横冲直撞,还不如自己在后头帮上一把呢。不然搭进去的可不止是自己一房的性命。所以他今天顺势就将曹琏给扔到郎行宽那里去了。
两个作风强硬的人凑到一起,即便曹琏没多少胜算,也能给郎行宽添些堵了。何况曹琏身后还站着丁思亲这个新任阁臣呢。
丁思亲心里暗骂老狐狸,但也不得不领李显壬这个“人情”,谁叫自己棋差一招儿呢。
既然两人无话,宋旭涛干脆直接拍板,“那就这么决定了,曹琏就不必进京述职了,直接往杭州去吧。”
……
李显壬一回来便将曹琏的事告诉李庭兰了,“这会儿陕西那边才是重中之重,不宜再闹出青州的事来,所以我便退而求其次,先将人弄到杭州去。”
李庭兰点头,“祖父的意思我明白的,只是朝廷准备让谁去补曹琏的缺呢?”
李显壬摇头,“山东布政使可也是个好缺,只怕现在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李庭兰笑道,“不知道陕西那边怎么样了?若是宋硒在秦王那里碰了壁,只怕宋首辅就顾不上山东那边的事了。”
李显壬笑看孙女,“你的意思是?可惜陕西太远了,这消息一来一回,只怕新的山东布政使都赴任了。”
李庭兰轻叹一声,她觉得秦王其实和郭太后并不那么“同心同德”,但现在她和郭太后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咱们既已将这个消息通知宫里,看看那边有什么人选没有。”
李显壬不认为孙女只是单纯的卖人情给郭太后,“你是怎么想的?”按常理,李庭兰也会先问自己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除了重生和穿书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李庭兰其他的并不隐瞒李显壬。她将自己对秦王和郭太后关系的猜测说了。
“虽然孙女觉得有些过于了,但这应该也是秦王不愿意争储君之位的原因之一,他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
李显壬却不这么认为,他还是觉得秦王要么是太过矫情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要么就是太过虚伪,既要储位又不愿意背上“夺嫡”的名声,“秦王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郭太后还能再活几年?而且朝臣也绝不会容许太皇太后插手政务的。”
建昭帝能做到的事,李显壬不信秦王做不到,“至于承恩公,那人能力有限,还是外戚,便是有心想掌控秦王,怕也没有那个能力。”
“当然,他们还有另一种方法,”李显壬眸光中带上了别样的意味,只是李庭兰却没有注意道,认真的问,“什么方法?”
“我听你说过,郭家有意让郭琪入秦王府,”李显壬发现孙女突然变傻了,有些不满意道。
“祖父是说郭家想要下一代皇帝?”李庭兰摇头,“孙女觉得郭太后有些想当然了。”
就看她想将最名正言顺的楚琙推上太子之位用了多少年的功夫,就该知道下一代只怕会更艰难,而当年建昭帝和郭太后还可以称得上母子同心,但现在郭太后年事已高,而承恩公郭勇和楚琙并没有多少舅甥之情。
郭琪更是一直站在五皇子那边,李庭兰不信以秦王的聪明看不出来这些。有这些前情,便是郭琪想和楚琙夫妻同心,怕也得做好水滴石穿的准备。
李显壬又被孙女给惊到了,他有些迟疑道,“所以你准备……”不论孙女再异于常人,她都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有些话李显壬实在不好问出口。
李庭兰被李显壬盯的心里发毛,半天才福至心灵明白了李显壬话中的未竟之意,她极不礼貌的白了老祖父一眼,“祖父您想什么呢?我只是在和您分析秦王若是登基之位和郭太后以及承恩公府的关系,你想到哪儿去了?”
郭琪都明白告诉她自己会入秦王府了,她为什么要与人共侍一夫去?上辈子的罪还没受够么?她得多傻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
李显壬被孙女瞪的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靖安侯府就是前车之鉴啊,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掺和的太深才好。”
李庭兰却道,“祖父好好看看,若是秦王登基的话,谁才是以后的‘靖安侯’?”
“你是说郭家?”李显壬抚额,“是了是了,祖父真是老了。”
“所以这才是孙女要给宫里送消息的原因,”李庭兰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若是秦王发现他便是登上了那个宝座,也被郭太后织的网牢牢的缚住,他会怎么做呢?”
李显壬霍然起身,眸光炯炯的看着李庭兰,“他会想尽办法挣破这张网,”而李家或者还有别的朝臣,便是他与郭家抗争的力量。
那兔死狗烹的事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发生的。而他也不会再参与到秦王和郭家的争斗中,他可是打算在秦王登基之后,乞骸骨归乡的。
自己孙女居然已经想到这一步了,李显壬再次发出为什么李庭兰不是男儿的感叹,不是他觉得孙女没用,而是这个世道再优秀的女子也只能被养在家中,不能像男子那样一朝成名天下知。
……
郭太后当夜就收到了山东布政使出缺的消息。她不得不感叹李显壬手段之高了。但感叹之后又多了一重担心。看李显壬的身子骨,不说二十年,怎么着也有十几年好活。若他一直在朝,侄子在他跟前那有说话的余地?
而且他还养了那么个厉害的孙女?
郭太后不由长叹,她实在不想当恶人的,尤其李家这样的盟友和未来的亲家。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为了郭家和郭琪,她就不能让李庭兰坐大,她实在没信心郭琪能够赢得过李庭兰。
不过好在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她还不用做这个恶人。郭太后将心事掩下,开始寻思山东布政使的人选来。
……
离宫宴的日子越近,晋王心情越激动。或许是李庭兰对他从来不假辞色的缘故,晋王觉得自己对李庭兰越发上心了。当然在他眼里,李庭兰那是年纪太小,还不知道男女之情,所以看不出他的好来。只要她再大一些,便会像他后院的那些女子,将他视为唯一的依靠。
既使有静安长公主的反复交待,只要想起来自己入宫后要做的事,宁寿县主也焦躁无比。凭什么她要将李庭兰与晋王送做堆?凭什么她要奉一个黄毛丫头做主母?将来还要给她行礼奉茶?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晋王妃啊。
但她心里又清楚的很,这是她唯一一次能走到晋王身边的机会了。若是自己完不成他交待的事,便是将来能入晋王府,也得不到他的心。
这两种心情每天都在折磨着宁寿县主,短短几日功夫,她就消瘦了下来。
静安长公主看着女儿如今苍白瘦弱的模样十分心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远的不说,就看如今宫中的情势,方氏那皇后当得很有意思么?楚琙楚珣又在哪里?”
她真怕女儿到了关键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将事情给搞砸了,若那样完的可不是她一个人。
宁寿县主倚到静安长公主怀里,“您别说了,这些话您都说了几百遍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误了表哥的事的!”她拿帕子掩住脸,“还不许我心里难受了么?”
静安长公主没办法体会女儿的心情。晋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全洛阳城只怕都清楚,宁寿既然选了他,就应该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不然就老实的听她和驸马的安排,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儿郎,有她在,她敢保证那男人一生只会有宁寿一个女人。
“行了,快起来挑首饰去,”如今的静安长公主已经不像数月前那么纵着女儿了。
她心里其实也挺乱的,甚至有些不敢进宫面对郭太后。总觉得只要站在她的面前,就会被她看透,“太后娘娘喜欢你穿红色,头面就选那套金镶珍珠的吧。”
此一时彼一时,静安长公主可不会再像之前那么高调了,她甚至希望这次能勾得郭太后想起当年,从而对她宽宥几分,“衣裳就选那套茜红的。”其实女儿如今的身形和面色并不适合着红,但为了让郭太后能动恻隐之心,她还是让女儿这么打扮。
宁寿县主嘟了嘟嘴,想说那头面上的珍珠成色不够好,但想到晋王不许她出风头的要求,不情愿的点头,“我瞧着那李庭兰一向不怎么穿红的,我便是用茜红也能将她压下去,何苦来呢?难道哪家女儿比她生的美,今天都不许出现在好面前了?”
“嗯,若晋王一心想娶你为晋王妃,那我就不许比你美的人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晋王愿意娶宁寿吗?
静安长公主心里清楚,一直以来都是她们母女上赶着,而晋王从来没喜欢过宁寿。如今就更加不会了。
她招过贴身太监小声问道,“贤誉走到哪儿了?”
太监小声道,“已经出了开封府了,殿下放心,咱们的人会照顾好大公子的。”
和晋王的盟约一定,静安长公主就让儿子周贤誉带着妻儿往周氏老家去了,理由是查看族里的老宅要不要重新修缮,顺便也让两个孙子给祖宗们上个香。
“那边呢?都接回来了么?”
太监声音更低了,“已经接回来了,就安排在西边的两处院子里。张氏还说要过来给殿下磕头呢。”
张氏是丈夫养在外头的外室之一,也是他的表妹。静安长公主已有一子一女,又握着府里的财权,也懒得和驸马计较。由着他在外头又弄了两房。而且他在外头养着这么两人,也是静安长公主乐见的,尤其是这个张氏,以表妹为妾那也是一条很好的罪名。必要时很好用。
现在么,她站在了刀尖之上,怎么能轻易放过那两个贱人,还有她们生的子女?真当她的银子是好花的?
“我没空儿见她,让她们都给我老实呆着,驸马要是来了,就和他说我不耐烦见他,让他该往哪儿去往哪儿去,以后我都不会管他了。”
明日事成,那她就是未来的大长公主,姓周的自己便会将那两个贱人和那两窝子贱种收拾了。若是明日事败,那她也没功夫和她们计较了,都陪着自己下地狱好了。
……
何氏看着李庭兰的打扮,心里摇头,“不如你再选上一身?这个……”这一身也挺好看的,但是太普通了,真的不像次辅府上千金的行头啊。
李庭兰摇头,她扶着何氏坐下,“既然宴无好宴,我还是别再出风头了,万一有什么事,”她抚抚身上的红裙,“我往姑娘堆儿里一躲,他们也不好找我不是?”
这次宁寿县主猜错了,不爱穿红衣的李庭兰穿了一身红裙,不但是她,得了她暗示的郭琪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装束。就连头上的发髻,李庭兰也只是梳了常见的瑶台髻,那些容易掉的凤钗也没有用,只拿梅花长簪绾发,用同款发箍紧紧的将头发给固定好了。
何氏有些郁卒的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嘛。非要整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她是绝对相信李庭兰的,香山庄子的事就充分说明了李庭兰的敏锐和聪慧。
“你还是带上庭萱的好,她年纪小眼头却明的很,而且也不会引人注意,还有,她跑的也快,又跟着武师傅学了这么久的功夫,真有什么事了还能给你帮点忙,”何氏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陪着李庭兰,便想让女儿顶上,和小牛犊子一样的女儿比起来,侄女还是太纤弱了些。
李庭兰怎么会让才八岁的妹妹跟自己入险地,“真的不用了,宫里可是太后娘娘的地盘,若她要为难我,庭萱去了就是给人添菜呢,若她是站在我这边的,那根本就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何氏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却不能阻止她的担心,她四下看了看,“要不让徐嬷嬷跟着你?你别看她个子不高,力气大的很。”李庭兰有两个会武的丫鬟的事,只要想打听就一定会知道,何氏觉得清泉和紫陌有些显眼了。
李庭兰接着摇头,“有清泉就够了,人带的再多,也跟不进去。”她们这些女眷入宫,顶多就是带一个丫鬟,徐妈妈力气再大,和清泉也是比不了的。
“二婶儿您放心,我有准备的,”她不是在安慰何氏,她是真的有准备。
……
郭太后看着满殿的闺秀不由心里暗笑,熙和这次也是下了大功夫了。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后悔。
“熙和真的是用心了,”郭太后笑容和煦的看着两颊绯红的小孙女,心道晋王还真是胆大,这样的事都敢交给一个孩子,“既是你请的人,就由你带着她们玩去吧。”
她看了一眼何氏和李庭兰,“何二太太和李姑娘留下陪老婆子说会儿子话,一会儿哀家叫人送你往熙和那边玩去。”
李庭兰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熙和公主,心里也觉得好笑。晋王身边真的是没人了,连未经过事的孩子也推到前头来。真不知道要是出了事她能不能经得住。
心里想着,李庭兰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曲膝应了,上前一步站在郭太后身边,完全无视了殿中诸人各色目光。
“这下可清净了,”等人都走了,郭太后将手交给李庭兰,淡声道,“你可准备好了?”
李庭兰抿嘴一笑,“有太后娘娘在,臣女什么也不需要准备,只管安心赏梅便好。”
李庭兰可没忘记自己前两次入宫时郭太后的恶意,但她知道,就算是为了楚琙,她也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若自己真的改投了晋王,那该哭的人就是郭太后了。当然她也不像自己说的真的那么放心。毕竟没有人是真正靠得住的。
而且若真的发生了最不堪的事,那为了李家不因自己改投晋王,第一个要自己死的就是郭太后。
回到内殿,郭太后笑道,“哀家还没有好好谢谢李相呢,若不是有他在,只怕秦王都走不到西安。还有这次也是,李相真是神来之笔,居然想到将曹琏调到杭州去了。”
目前将曹琏调到杭州是无奈中最好的选择了。若按朝廷律法是应该立时派监察御史往山东去的。但派了人去又如何呢?左不过就是查无此事罢了,
“祖父说现在不好为一个曹琏和丁大人起龃龉,”李庭兰小声道,“左右以后有的是机会,不争这一时。”
郭太后颇为赞同的点头,“是啊,以后有的是机会,所以你们这些年青人万不可太过意气用事。忍字头上一把刀,百忍成钢,这些话都是有它的道理的。”
她不知道楚琙和李庭兰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所以就将这些道理讲给李庭兰,也希望在某个时刻能影响到孙子。
“虽然宫里有我看着呢,但乱拳打死老师傅,你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郭太后是将此事全权交给雍和公主和郭琪了,毕竟将来这个后、宫,她是希望郭琪能接手的,这次的事也算是对她们的一次锻炼。但也是这个缘故,她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错,她们的损失就大了。
李庭兰恭顺的点头,“娘娘的话臣女记下了,臣女一定会谨言慎行的。”
V章
一百二十四、
郭太后又让郭琪将香山庄子上的事仔细和她讲了一遍。整个过程让她再次肯定了李庭兰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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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慧敏锐而且胆大心狠。
所以她说什么“谨言慎行”郭太后是不信的。当然她也相信李庭兰对这次赏梅宴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到了那边你跟着雍和就是了, 对了,王姑娘也入宫来了,到时候你们一处呆着, 哀家也放心些。”
王菊心是为了自己特意过来的, 李庭兰刚才没见到她,只是在郭太后这里她不好直接问,“原来王姐姐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哀家就喜欢你们这种小姐妹在一处开开心心的,”郭太后摆手,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些。”
今日的赏梅宴是在熙和公主的朝凤殿。这地方离不论是江静妃住的揽秀宫,是方皇后所居的坤德宫, 都有相当的距离。但熙和公主喜欢这个殿名,便不顾距离特特选了它。
“那片梅林就在朝凤殿殿外, 好大一处呢,”送李庭兰往朝凤殿的宫人是个健谈的,边走边给李庭兰介绍。
“不知道雍和公主住在哪里?”李庭兰眯着眼四下张望, 朝凤殿她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也亏得熙和公主能寻出这么个地方。
“咱们大公主虽然从皇后娘娘那里搬出来,但也舍不得离娘娘太远,就选了坤德宫不远处的丹霞宫迎春阁, ”提到雍和公主的知礼守分,宫人也忍不住要赞上几句, 明明是大公主, 却不肯住丹霞宫正殿。不像熙和公主, 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公主一样,选个住处都要带个“凤”字的。而且还住的离皇帝最爱带新宠们去的琉璃宫, 真真是不成体统。
那两位公主离的可真够远的,李庭兰加快步伐,“咱们不能让两位公主久等了。”
……
朝凤殿内宁寿县主正和熙和公主小声说着话,“我要不要去找郭琪说话?”她的任务不是拖住郭琪吗?可现在人家就跟着雍和公主身边,跟这宫里的主人一样在招呼各府来的姑娘,比她这个皇帝的外甥女底气还足。
而那些曾经时常跑到她身边讨好的姑娘们,现在看到她却避如蛇蝎,这也让高傲的宁寿县主十分不快。
熙和公主没好气的瞪了宁寿县主一眼,“表姐也太性急了一些,难不成你现在要找她吵架吗?那不太惹人眼了?”她觉得以宁寿县主现在的精神状态,她们都不需要特别安排她去找郭琪和雍和的事,只需要让她进宫便成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程嬷嬷,“等一会儿你听程嬷嬷安排便是了。”就是她,也是听程嬷嬷安排的。不过熙和公主也很喜欢晋王这种安排,她最怕的事就是操心了。
尤其是今天他们还是在图谋大事,那就更不适合她了。
宁寿县主被熙和公主教训的心头火起,但她还是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发火,她已经不是那个被太后娘娘疼爱的郡主了,没了这层依仗,她就像只失了爪牙的老虎,连只猫都不如了。
“那成吧,”她认真的看着程嬷嬷,“到时候嬷嬷只管示意我便是了。”
程嬷嬷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县主放心,一切都有老奴呢。”
大家都以为这所有的一切是她在居中安排,其实她也是被安排的那一个,但她还要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不然事败头一个被推出去的一定是她。
李庭兰没想到在路上居然会遇到王菊心,“你是从迎春阁过来的?”
王菊心点头,侧身让了一步和李庭兰并肩前行,她是特意等着李庭兰的,“我如今是方外之人,又是昨天就入宫的,便没有和你们一起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用余光示意李庭兰,“我将罗姑姑带进来了。”
李庭兰已经看到罗姑姑了,这就是她为自己安排的后手。外臣之女入宫只能带一个贴身丫鬟。而她身边的清泉和紫陌肯定早就被人盯上了。所以她便让教李庭萱武艺的罗姑姑,以王菊心服侍人的身份跟着王菊心先入了宫。
有罗姑姑在,即便清泉被人设计了,她身边也不会无人保护。
想到静安长公主曾经对她用过迷药,李庭兰连解毒醒神儿的丹药都准备好了。她将一个小小的荷包塞到王菊心手里,“这个给你以备不时之需。你只管顾好自己的就行了,不必管我。”
王菊心怎么会不管李庭兰?她可不止是陪着罗姑姑入宫那么简单,她是做好了保护李庭兰的准备的。但这些话不必多言,王菊心只将荷包收好,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昨天我一来就借着赏梅的名义将朝凤殿周围走遍了,便是不能到之处,也让罗姑姑悄悄转了一圈儿。”
她将自己探查到的小声和李庭兰说着,“梅林和朝凤殿周围都没有什么,只是那边有座琉璃宫,是皇上时常带着娘娘们驾幸之处,琉璃宫南边,有一处映月湖,罗姑姑过去看了,说是已经上了冻,但冰层并不厚。”
踩过点之后王菊心反而更心慌了,她想不出晋王会怎么算计李庭兰,“琉璃宫周围好有好几处殿阁,里头住的都是皇上的妃嫔。庭兰,你说他们会怎么做?我也不好问公主她们。”
晋王打自己主意,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弄出什么举止亲昵之类的事,可这天寒地冻的,熙和公主应该不会提议让大家游湖去。且如王菊心所说,琉璃宫周围都是妃嫔的居处,晋王只怕也不好在周围逗留。他要找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接近自己?甚至只要他今天到朝凤殿来,就会被人怀疑用心。
“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罗姑姑和清泉跟着我了,你身边没人千万跟紧公主,其他的事别多管。”李庭兰眉头紧皱,再次叮嘱王菊心。
王菊心心里一暖,点头应了,又凑近李庭兰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听雍和公主的意思,怕太后娘娘还有后手儿,”顿了顿,王菊心的声音更低了,“卢珍也进宫了。”
李庭兰秀眉微挑,卢珍可是郭太后曾经为秦王选的王妃,现在却可以将她毫不犹豫的推给晋王,郭太后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狠决。
只是他们到底有没有查到晋王准备如何做就将卢珍已经准备好了?难道真的是尽在掌握了?
等一朱一碧两道身影踏入朝凤殿,熙和公主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被身边的程嬷嬷给一把摁住了,“公主。”
“噢,”熙和公主忙挺了挺后背,朗声道,“李姑娘快过来坐,这边儿暖和。”
李庭兰款步向前给雍和公主和熙和公主都见了礼,才又谢过熙和公主,在她指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宁寿县主呆呆地盯着一身樱红缂丝长裙的李庭兰,她不是不穿红色嘛,今天怎么就穿红了呢?她又看向李庭兰身边的青袍女子,这位应该就是那个雍和公主的替身了。
“左右梅林就在外头也不会跑,咱们先在这儿喝盏热茶说说话,等身上暖和些再出去赏梅,”雍和公主笑容明媚的看向众人,“我听说安姑娘擅画,一会儿可得留下墨宝才行。”
安心逸忙起身应了,“雕虫小技让公主见笑了,只要公主不嫌弃,多少幅都无妨。”
雍和公主对字画最有兴趣,点头笑道,“不止是安姑娘,一会儿不论哪位姐姐有雅兴都可以一展长才的。”
“那不如公主您先写幅字好了,”郭琪十分捧场,“要不这样,有劳擅画的姐姐们一会儿都画上一幅,咱们选出三幅最好的,由公主题字,送呈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如何?”
熙和公主有些气恼的瞪着郭琪,这听雪赏梅宴是她一手操持的,这会儿郭琪在这里喧宾夺主,搞的好像是雍和公主和她才是主事人一样,“郭姑娘真是将我想说的都说了,”她一指临窗摆的一溜儿画案,“东西都给大家准备好了,一会儿大家随意,在朝凤殿里大家都不必拘束,随性就好。”
听到两位公主都这么说,在座的闺秀们都松了口气。她们收到帖子的时候心里也是很忐忑的,原因无它,这位熙和公主那可是有出名的难侍候。
而且现在江静妃的事也传遍了,大家倒没有生出什么捧高踩低的心思,只是只要想到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的熙和公主如今只怕正在气头上,便没有几个人想进宫做她的出气桶。
不过打听之下发现熙和公主这次请的人还真不少,好多人又都松了口气,自己既不出挑,又和熙和公主没多少交情,应该不会成为她针对的那一个。
这会儿进了朝凤殿,果然熙和公主难得的好说话,又有一向和善的雍和公主在场,许多人都松口气,只等着赏梅赴宴,然后来个宾主尽欢打道回府就成了。
尤其是那些在书画上并无所长的,就更放松了,她们老实的当个陪衬也挺好的,这种时候就不争这一时的风光了。
见殿中的气氛都松快了,雍和公主和郭琪相视一笑,郭琪看向李庭兰,“李姑娘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见郭琪看过来,李庭兰已经顺势起身了,“我也许久没见到郭姐姐了,上次姐姐送给我堂姐的珍珠霜她觉得挺好的,还让我代她谢谢郭姐姐呢。”
宁寿县主见李庭兰都没和熙和公主说话呢便要往郭琪那边去,嘴里忍不住小声嘟哝,“真是势利眼,天生爱巴结。”
李庭兰就当没听见宁寿县主的话,她今天是绝不会和任何人起争执的,“公主见谅,臣女过去和郭姐姐说会儿话。”
熙和公主强笑一下,“嗯,你去吧,”她看着王菊心,“王姑娘在这儿给本宫讲讲道经可好?”
王菊心含笑应了,“不知道公主想知道什么?”
李庭兰看了王菊心一眼,才走到雍和公主和郭琪身边,“给两位添麻烦了。”
雍和公主一哂,“李姑娘说的哪里话,”她轻叹一声,“是我们连累了姑娘才是。”
自己这个表妹还真是个实诚人,这时候就开始道歉了,郭琪心里无语,忙出声道,“咱们在这儿连累麻烦的,那些早早就将咱们看成一伙的人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雍和公主看着将款式颜色大同小异的红裙穿出不同风格的两位姑娘,心里却是五味杂陈。郭琪知道李庭兰是自己的主母,那李庭兰知道吗?她能接受吗?
李庭兰看着雍和公主略带惆怅的神色,心中却是警铃大作,雍和公主应该是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才会露出如此神情,而身边的郭琪对此事却是清楚的。
“公主怎么了?”李庭兰装作一无所知,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可是觉得我和郭姐姐穿的太像了?”
郭琪噗嗤一笑,用目光示意李庭兰看周围,“大冬天的万物萧瑟,正得用些亮眼的颜色点缀其间,尤其才又刚落了雪,你瞧瞧这殿里有多少穿红的?”大家也就是颜色款式衣料和上头风毛的差别罢了。
李庭兰一来就注意到了,其中好几位姑娘应该是得了人提点,身上的衣裙和自己的十分相似,这在奢华成风的洛阳城里也是极难得的“盛况”了。
“只是我不太衬红色,”李庭兰面露赧然,“来时二婶儿还说让我换一身儿呢,等今日回去,她只怕还唠叨我,说我没听她的话,叫大家给比下去了。”
雍和公主也是第一次看到李庭兰穿红,虽然那红并不耀目,而且与之相配的首饰也乏善可陈,但她身姿如柳眉眼似画,倒也不落俗套将这茜红穿出了少见的雅致和灵动,今日这满堂富贵花竟无人能夺其颜色,“不,这裙子极衬你,好看。”
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郭琪,这阵子郭太后在认真的为郭琪调理她也是知道的,成果也是肉眼可见。
郭琪身上红裙的颜色比李庭兰的略深一些,裙子下摆绣了五福团花纹,领口和袖口镶着雪貂,配上发髻上的大颗红宝,就如一株盛放的牡丹,凤眸流转间更是顾盼生辉。
想到这么两个美好的女子终有一天会反目成仇,雍和公主心下黯然。也很庆幸自己生在皇家,不必因为夫婿会三妻四妾而烦恼。
郭琪想不明白雍和公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闪神儿,她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那边这次做事还是很隐秘的,我们只查到他们确实要对你下手,为的就是做实了你和晋王的关系,但具体会怎么做我们却不知道了。”
她用目光示意李庭兰看熙和公主身边的程嬷嬷,面上露出不耻之色,“江静妃出不来,一切都是由程嬷嬷安排的,熙和公主和宁寿县主应该都是听命行事。”
“我查到他们准备在饭食里做手脚,等一会儿但凡口味重的你都别碰,”郭琪将一只戒指套在李庭兰指上,“这上头镶的不是珍珠,要是觉得有哪儿不舒服,将珠子直接咬破吞了。”
“不论去哪儿都让清泉跟紧你,真不行就赶紧跑,”郭琪用目光向李庭兰示意,“外头都是我们的人,你只要跑到门口,就会有人护你。”
“清泉有一身好武艺我在宫里都听说了,她们怎么会不知道,”雍和公主出声道,“我觉得她们应该也会打清泉的主意。”若是她就一定会先将清泉调开的。
李庭兰点头,所以她才提前让王菊心将罗姑姑带进了宫,“只是不知道她们准备让宁寿县主来对付谁,”李庭兰看着郭琪道,“雍和公主这里有熙和公主,宁寿县主怕是为你而来的。”从身份上来讲,也只有宁寿县主能对付郭琪了。
这是准备用宁寿县主和熙和公主来拖住雍和公主和郭琪了,没了这两位,她们才好任意施为,“你们可见晋王入宫了吗?”
雍和公主摇头,“我也正奇怪呢,不过太后娘娘说晋王肯定在宫里,甚至就在朝凤殿里,只是他有咱们不知道的入宫途径罢了。”
若不是不好搜宫,光这一条私入宫闱就够晋王喝一壶的了,“等发现他的踪迹,我就叫人将此事闹出来。”
也就雍和公主还傻傻的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罪名呢,李庭兰道,“若他们成功了,哪还有人会去追究晋王这小小的过失呢?”
郭琪眼中满是不屑,在她看来如今的晋王就是在做困兽之斗,“你说的没错,不过他这次是成功不了的,到那个时候,这里可是离琉璃宫不远呢。”周围全是年轻嫔妃,她到要看看晋王怎么解释。
三人正说话,就见熙和公主已经站起来了,“走吧,咱们赏梅去。”
众女见熙和公主起来了,也都纷纷起身随着她往外走。熙和公主走到殿门口时转头看向坐着没动的雍和公主几人,“我殿外的梅花皇姐是见惯了的,自然不觉得稀罕,但你也要为客人们想想啊,你不动她们走还是不走?”
这三人一来就凑到一起嘀咕,真以为她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吗?知道宴无好宴又如何?照样得往坑里跳。
雍和公主无奈的站起身,“李姑娘并不常到宫里来,我只是想提醒她一句,熙和你这朝凤殿离琉璃宫可不远,那边住的宫嫔也常陪着皇上过来的。”
众人一听这话都面面相觑,听雍和公主的意思,皇帝也时常过来?那她们这些臣女怎么好往外头去?
熙和公主没好气的瞪了雍和公主一眼,“皇姐这就是多余操心,我早就和皇上禀过了,说今日我要宴客,皇上和宫嫔们怎么会过来?”
“那便好,这次宫宴太后娘娘交给你掌总,我也是多余一提,”雍和公主完全不在意熙和公主的态度,她携了郭琪的手,“那咱们走吧。”
见雍和公主过来,跟在熙和公主身后的闺秀们都退到一边,还有姑娘向雍和公主投来感激的一瞥,若不是雍和公主最后这一句,她们可是会在梅林里随意走动的。
其实即便雍和公主不提醒,所有到了梅林的人,都会忍不住往琉璃宫方向看上一眼或者几眼。
李庭兰也是如此。只是她看琉璃宫,是因为前世这里曾被谢寒雨改造后当成读书的地方。上头那些大块的琉璃曾让所有看到它的人都赞叹不已。她记得谢寒雨还在里头修了个玻璃暖房,种满了四时花卉,当时也是奇景。
只是现在的琉璃宫还不像前世那般眩目,称之为琉璃宫也仅仅因为那里面所有隔扇门上都不像别的宫里那样糊的是高丽纸,而是一块块玻璃。
连玻璃这个名字李庭兰记得也是谢寒雨说的。她说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琉璃,而是可以人工烧制的玻璃。
当然琉璃宫的名字还是延续了下来。
但现在的琉璃宫也因窗上的玻璃折射出的点点雪光,如被镀上了一层圣光,引得人纷纷驻足远望,有些年纪小的姑娘还发出惊叹之声,感慨果然是皇家气象。
熙和公主不屑的轻嗤一声,“这些所谓的名门淑女也不过如此嘛,几块琉璃而已,值得她们这么大惊小怪么?”
雍和公主也是一笑,“自然是值得的,我记得当初江娘娘可是为了这几块琉璃,很是闹了一场呢,不然也不会有这琉璃宫了。”
当初江静妃是想让外洋进贡过来的琉璃都装在自己的宫里的,她还专门说了,要在自己宫里为建昭帝布置一处敞亮的书房。
只可惜方皇后不依,搬出郭太后来说应该孝敬长辈,太后上了年纪自然要住的亮亮堂堂的。又有当初正得宠的两位小妃嫔在一旁加言,几方僵持之下,建昭帝索性重新修了一座琉璃宫,将那些琉璃都镶在了此处。只是江静妃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搬过去。
熙和公主被雍和公主一点,小脸登时就红了,她冷哼一声将头偏到一边,嘴里嘀咕道,“就你话多。”
雍和公主自不会与妹妹计较,只笑了笑便往郭琪和李庭兰处去了。
V章
一百二十五、
宫里梅林虽然有许多民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但大家也都不是没见识的人,何况雪地里到底冷了些,大家赏过之后, 便重回朝凤殿, 让宫人换了新茶来各自捧着取暖。
李庭兰依然是和王菊心站在一处看安心逸的丫鬟为其铺纸。
“瞧安姑娘的样子,应该是起了画兴了,”王菊心小声道。
李庭兰轻轻颔首,又扫了另几张桌子,见都有姑娘站了过去, “看来擅画的人不少呢,可惜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她回到李府之后就各种忙,每日能抽出时间来读书写字已经是极致了, 其他的真的是力有不逮。
王菊心知道李庭兰在叶家的时候叶氏没有正经请过先生教她这些,笑道, “我也是一知半解的,小时候看哥哥们学画,就跟着玩儿, 时常被他们说糟蹋纸张。”
安心逸听到王菊心的话,也道,“到现在我若哪笔没画好,祖父还会说我对不起手里的笔和案上的墨呢。”
她原本只是打算敷衍一幅, 但看到灿阳下的琉璃宫和雪里红梅,到底还是技痒, 舍不得这份意动, 还是决定要好好画上一画这雪中美景。
李庭兰最佩服的就在书画上有所长的女子了, 她看着窗前长案前站的几位姑娘,“不管怎么说, 你们能站在人前淡定作画的勇气我就佩服的很。”换作让她当众写字,她估计站都站不稳了。
安心逸看了王菊心一眼,没说话,她这也是被逼出来的。自打发现她在书画一道上有些天赋,家里但凡有亲戚家的姐妹过来,必然会让她画上一幅。若有也长于此道的姐妹,更是要和她切磋一二。时日久了,也就能无视周围人的目光和随时的品评了。
王菊心也有过这样的体验,她抿嘴一笑,“你是家里姐妹少,像我们这种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姐妹们时常在一处写字作画,胆子便练出来了。”
李庭兰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别人不说,李庭萱现在写字画画,她可是会时不时看上一眼的。只是她没有这个经历,自然也练不出那样的胆量,不过想想如果是在许家,自己当众展示书画,恐怕只会迎来叶氏的一通教导和许福娘的贬损。
等安心逸净手提笔开始作画,李庭兰和王菊心便安静的找了位置坐下小声说话。
“她们两个可告诉你那些人要做什么了吗?”王菊心吹着浮茶,低语道。她刚才被熙和公主给拖住了,没能过去听三人说话。
李庭兰叹口气,“具体的没说,只嘱咐我要小心饮食,还有就是有事就往殿外跑,外头有她们的人手。你也注意着些。”
李庭兰觉得这次的事是郭太后是真的狠心。她将整件事交给雍和公主与郭琪,其实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两个小姑娘手里。虽然郭琪说了一串儿让自己注意的点,但计划哪有变化快,后头的事还得靠自己。
说的再难听一些,郭太后其实是在以她为饵,来算计晋王。
说起来自己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李家对郭太后又有诸多帮助,可她拿自己冒险真的是毫不犹豫,反正真出了什么事,雍和公主和郭琪也没有什么损失。而祖父只怕会和晋王不死不休。
“如今咱们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王菊心握住李庭兰的手,神情郑重道,“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吃饭吧,”但凡入口的东西她可以先尝一尝。
“你可是出家人,我若是和你一起用反而会落人口实,”李庭兰很感激王菊心的好意,但这样做就太明显了,“你放心吧,席上那么多人呢,我等她们用了再用。”
李庭兰觑了一眼远远坐在角落落落寡欢的卢珍,“熙和公主知不知道她还请了卢姑娘?”
有叶府之事在,晋王应该不想看到卢珍,何况因为晋王有意勾联建宁侯的传闻,不但建宁侯丢了蓟辽的兵权,晋王也在皇帝跟前装了一个多月的好儿子。
所以卢珍的到来会不会让熙和公主的人有所警觉?意识到她们也在别人的棋局之中?
卢珍是习武之人,立时就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她顺着那道视线望了过来,发现是李庭兰,不由狠狠的回瞪了她一眼,自己和谢寒雨可都被这女人给害惨了。这两个月不但家里不许她出门,母亲还给她请了最严苛的嬷嬷跟着学规矩。
以往她一闹父亲就会帮她说话,现在连父亲都不帮她了。若不是宫里下了帖子,只怕她还出不了院子一步呢。
王菊心忙拿帕子掩了口唇,“据说那名单是熙和公主亲手所拟,咳,”她轻咳一声,“我觉得那字确实十分像出自熙和公主之手。”
一个“十分像”李庭兰哪有听不懂的,在香山庄子上时自己拉了沈芊雪垫背,那这次卢珍这个“后手”,应该是郭太后给晋王准备的别一份厚礼了。
毕竟让卢珍嫁给晋王,可比那什么郎氏女可强太多了。卢瀚虽然做了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但他在外多年,在洛阳城里根本没多少人脉,根基就更不必提了,一个建宁侯老夫人,就让他焦头烂额了。
王菊心凝眉在李庭兰耳边道,“只可惜咱们不知道晋王准备怎么算计你,她们又怎么拿卢珍顶缸。”
她也同样不相信郭太后的诚意和郭琪雍和公主两个女孩子的能力,“我如今是化外之人,走动起来反而更方便一些,我会盯着卢珍的。”
“这两个月我时常进宫,也有心交好了几位姐姐,到时候让她们帮我盯着卢珍一些。”
见李庭兰又似要嘱咐自己,王菊心抢先道,“我知道卢珍身边肯定有她们的人,我就叫人远远瞧一瞧,”即使最后李庭兰安然无事,她们也要知道这里头的关窍在哪里。
王菊心话都说到了,李庭兰也不好再劝。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已到了饭时,心里藏着大事的熙和公主早就不耐烦了,听到外头报说宴席已备好,立即起身道,“走吧,那边酒宴已经摆上了,大家用了午膳再继续吧。”
因着是来赴宴的,除了安心逸之外,其余作画的姑娘都只简单了画了雪中红梅。但安心逸却将林外的琉璃宫和林下赏梅的诸人都画在了她的大作之中。也是这个缘故,别人都已经搁笔,而她的才堪堪有了个大概。
她有些迟疑的看着离完成还早的画作,“要不我不过去了?这里有点心我吃两块就行了。”
难道有这样的景致,安心逸实在很想一气呵成。
李庭兰已经被安心逸的画给惊到了,和她的画相比,其他人的真的只是游戏之作了,“不如你过去随便用两口吧,这画一看今日是画不完的,可以回去之后再慢慢润色。”
“是啊安姑娘,大家都去,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王菊心小声提醒,这种场合还是随大流的好。
不远处的宁寿县主已经等不及了,她扬声道,“你们那边是怎么回事?非得让公主三催四请么?”
安心逸立时搁笔,“走吧,咱们赶紧过去。”
……
朝凤殿的宴席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尤其让李庭兰意外的是,席上没有酒,连姑娘们可以喝的果酒都没有。
宁寿县主看到有姑娘露出讶色,冷哼一声道,“今儿公主这儿除了茶就是汤水,沾酒的一点儿都没有,也省得一会儿这个发酒疯那个闹失踪,自己丢人不说,还连累旁人。”
“敢情你被降为县主是叫人连累了,”雍和公主淡声道,“那你和大家说说,是哪个连累了你?用不用咱们一起去父皇那里为你分说分说?”
“你,”宁寿县主没想到接自己话的竟然是雍和公主,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是看着郭琪的。以她和郭琪的关系,但凡她开口,郭琪就没有不顶回来的。
宁寿县主不死心的继续道,“公主真是一点儿也不让话掉地上,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搬出皇上舅舅来了,吓唬谁呢?”她又横了郭琪一眼,“成天净跟着某些人学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这简直只差没有指着郭琪的鼻子骂了,李庭兰感叹宁寿县主也是够拼的。但郭琪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只安静的低着头端详手里的茶盏。
李庭兰想试试宁寿县主会不会也拿自己开刀,笑道,“宫里到底不是咱们家里能比的,这贡茶就不是谁都能喝到的,挺好的,呃,对了,殿下,不如让人再准备些山楂水来,殿下的宴席准备的这么用心,臣女们可要大快朵颐了。”
宁寿县主没想到没等到一向爱和自己呛声的郭琪开口,却被李庭兰接了话头儿,她恨恨的瞪着李庭兰,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冷哼一声,将头偏到了一边。
因为王菊心茹素,李庭兰身边坐的是安心逸和新任礼部尚书闻渊之女闻书。闻书还是头一次入宫,已经被眼前的情景给吓住了,一时竟不敢拿箸,倒是一旁的安心逸笑道,“李姑娘说的是,我也极喜欢今日的茶。”
雍和公主见被宁寿县主这么一闹,才入席时欢快的气氛荡然无存,不由皱眉看向熙和公主小声道,“这可是你要办的赏梅宴,若不想丢人丢到全洛阳城,就将宁寿给管好了!”
“还是你觉得乱中才好出错,宁寿是得了你的吩咐才特意弄这么一出的?”雍和公主冷冷提醒,“我劝你还是不要将别人都当傻子。”
……
清泉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娇俏丫鬟,她说她是鲁国公府的丫鬟,这次随她们四小姐入的宫。
清泉有些想不明白她怎么对自己如此热情,这也让她心生警惕,细心留意着那丫鬟的一举一动。
“姐姐你也吃呀,”小丫鬟叫春杏,笑起来两个梨涡十分的讨喜,她将一大勺黄豆挖到自己的馒头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咽下之后才满足地眯起眼,“姐姐可能不知道这个东西,它叫酱黄豆,我们老家才有的吃食,又香又下饭,没想到宫里竟然也有这个。”
她又挖了一勺放在已经咬了一大口的馒头上,吃的津津有味,吃罢又热情的周围的各府丫鬟们热情推荐,让大家都一起尝尝。
清泉随大流跟着拿瓷勺挖了一小口,学着春杏的样子放在馒头上吃了,在口中细品之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再看其他人也都吃的挺香,这才放下心来,“果然挺好吃的,我还没吃过这种豆子呢。”
“我没骗你吧?”春杏开心的将手里的馒头吃完,“我还以为跟着我们小姐到宫里来会受罪呢,没想到居然能见到酱豆子,唉,可惜不能带一罐子回去。”
“行了,宫里能给咱们大白馒头吃已经很不错了,”另一个丫鬟道,“其实咱们跟着主子入宫除了规矩多些,也没有什么,左右到了宫里便没咱们什么事了,只管等着姑娘出来便是。”
春杏是头一次入宫,听前辈的指点重重的点头,又亲自起身给大家盛汤,“这豆腐汤可真热乎,我们老家可没有这个,闻着还挺香的。”
清泉也不等春杏给自己盛汤,起身给自己盛了一碗,她也不着急喝,慢慢的搅着汤里的粉条,听各府丫鬟们小声说话。
她一直盯着屋子里的丫鬟们,没发现哪个有异常举动,除了这个春杏,但春杏除了话多一些,清泉也没有从她的神情动作中发现什么异样。
……
一顿饭吃的平顺的让李庭兰惊讶,除了宁寿县主会时不时的跟郭琪找个茬之外,再无别的异样。李庭兰心里有事只捡着最清淡看着不好下药的素菜略挟了几筷便搁箸了。
一旁的安心逸心里惦记着未完工的画,也没和李庭兰多聊,只等上头雍和公主停筷,便欲起身离席。
李庭兰被安心逸的样子逗笑了,她轻轻扯了下安心逸的袖子,抬头等着两位公主先起身。
“李姑娘,”一位面生宫人走到李庭兰身边,“您的丫鬟那那边出了点事,我们程嬷嬷要请您过去说话。”
李庭兰挑眉,看着垂着头的宫人,“不知道程嬷嬷是哪位?我的丫鬟又出了何事?”
V章
一百二十六、
宫人似乎也有些紧张, 抿了抿唇压低声音道,“姑娘的丫鬟犯了大错命在旦夕,嬷嬷也是为了姑娘着想, 还请姑娘移步, 只姑娘一人过来便可。”
李庭兰冷嗤一声,“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老婆子就敢在公主的宴席上请走她的客人,真是好大胆子,”她看了一眼正在逼近郭琪的宁寿县主,知道这是她们的计划开始了, “怎么,真以为我不敢将事情闹大?不过一个丫鬟罢了,也要要挟我?”
宫人没想到李庭兰会这么说, 咬牙道,“嬷嬷说了, 若是姑娘不肯移步或者想着在厅里喊出来,那明日就准备让皇上派三司共审李氏一族谋逆案吧!”
她一句也不停顿的往下道,“嬷嬷说了, 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李相的次辅之位呢,这蚂蚁也能撼大树,大家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李次辅再厉害,还比得过当年的靖安侯?!”
坐在李庭兰身边的闻书已经吓呆了, 她一把握住李庭兰的胳膊,“你刚才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我可以为李家作证的!”
果然是闻家的孩子, 李庭兰拍了拍闻书的胳膊,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上首的宁寿已经扯住了郭琪的胳膊不知道在激动的说着什么, 花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边给吸引了。李庭兰淡淡一笑,“走吧,我跟你过去。”
安心逸也醒过神儿来,“我和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一个宫奴要怎么构陷内阁重臣。”
整顿宫务虽然不归刑部管,但朝臣也是可以上书的。
有些事还真不好叫安心逸和闻书知道,李庭兰笑着将胳膊从安心逸手里抽出来,“既然程嬷嬷就请了我过去,你们去了反像我怕了她似的,放心吧,”她看了一眼屋角落地西洋大座钟,“若是两刻钟之后我还没有回来,请安姑娘禀明雍和公主,让她派人去寻我。这皇宫再大,也是有边儿的。”
说完这些,李庭兰整理了一下衣裙,冲那宫人道,“前头带路吧。”
……
“臣女见过晋王殿下,”李庭兰在进殿之前,已经将事先准备好的解毒丸给含在口里了,进来之后,果然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只是她没想到殿内人还不少呢。她看到痛苦的跪在地上的清泉,“你们将我的丫鬟怎么了?”
用这种方式见到李庭兰,晋王也有些尴尬,他可是想让李庭兰对他倾心相许的,但这丫头还不到开窍的年纪,他又等不得了,只能先将人娶到府里再慢慢哄了,“咳,李姑娘莫怕,你的丫鬟意图行刺本王,万幸本王机警,才没被她得逞,本王知道此事和李相还有姑娘绝无关系,但又怕被有心人知道生出事端,才让人将姑娘请过来的。”
李庭兰弯腰看了一眼清泉,却见她眼皮几不可见地颤了颤,悬着的心又落了地,“那殿下请臣女过来,要说什么呢?”
碧玉得意的看着李庭兰,在她眼里,李庭兰不过是在强作镇定罢了,“奴婢见过李姑娘,”她上前一步给李姑娘行了个福礼。
李庭兰并不认得碧玉,但看她的妆扮应该是哪位宫妃跟前的大宫女,“你是静娘娘娘身边的?”
碧玉动作一滞,没想到李庭兰的眼睛还挺毒的,“是,奴婢传达的就是我们娘娘的意思。”
她走到清泉身边,痛心疾首地看着委顿在地的清泉,“行刺皇子意同谋逆,便是此事姑娘并不知情,也有个失察之罪。何况清泉和紫陌两人还是李相特意为姑娘请来的,到底是不是失察,还真不好解释。”
李庭兰确实被晋王这一招给惊到了。
她们千防万防,想的就是晋王可能弄个落水、偶遇,或者下药之类的办法,将他们两人绑在一起,最好既成事实,让自己不得不嫁给他。从而达到将李氏绑到晋王这条船上的目的。
但她没想到晋王居然会这么直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乱拳打死老师傅。
“殿下将臣女请过来,定然是要帮臣女和臣女祖父遮掩的,不然便是皇上相信臣女一家,清泉紫陌,还有她们自幼长大的道观也都保不住的。”
李庭兰意态安闲,缓声替碧玉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晋王脸一红,轻咳一声,“本王一直极为仰慕姑娘,只是苦于不能相识,如今有了可以为姑娘效力之处,定会竭尽所能护姑娘和李相周全的。”
他看着地上的清泉,“还有这个丫头,本王也相信她不过是一时被奸人蒙蔽才做出这种犯上的事的,你放心,本王不是个爱计较的人。”
李庭兰连掩饰都不掩饰了,讥嘲道,“等将来臣女做了晋王妃,殿下一定会放了清泉的,我说的可对?”
晋王被李庭兰的直接弄的呆愣当地,“你,你?”
“我怎么知道?”李庭兰挑眉看着同样一脸惊诧的碧玉,“瞧这位宫人的样子,今天的计策应该是出自你手了。”
“不错,你们预判了郭太后她们的预判,用了她们最想不到法子,”一力降十会,郭太后和她都在各种防备晋王的暗算,没想到人家直接将清泉拿下了,再用清泉来逼她妥协。
但这一招儿还真挺有用,先不说清泉救过自己,她不可能不管清泉的死活。便是她真能将清泉和紫陌,甚至她们背后的师门扔下。可晋王一系真拿此事攻讦祖父,只怕为了自证清白,祖父也得辞了这次辅之位告老还乡。等到了那个时候,自家还不是任晋王拿捏处置。
碧玉轻笑,“李姑娘说的没错,这宫里其实就是太后娘娘的天下,我们不管做什么,都逃不过她老人家的法眼,”她可不会像江贵妃那样傻傻的以为有了皇帝的宠爱,便可以为所欲为。只可惜当初江贵妃带小贾氏去坤德宫讨说法的时候,她没有跟着去,等她知道之时,贵妃已经变成了静妃了。
这次也是她听完程嬷嬷的办法,觉得她们还在小瞧郭太后,才主动请缨要全权安排,为这个程嬷嬷一直都没给过她好脸。但碧玉并不生气,和命比起来,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所以奴婢便将计就计,按着太后娘娘所思所想来喽,”想着雍和公主和郭琪叫人时刻盯着程嬷嬷,碧玉就忍不住要笑,“噢,对了,还有宁寿县主,其实我们也没让她做什么,就是绊住郭琪和雍和公主便好,这样李姑娘才有时间来和咱们谈谈以后的路。”
也就迷倒清泉碧玉下了点功夫,她知道像清泉这样的人行事一定十分警惕,便让春杏冒充鲁国公府姑娘的丫鬟去接近清泉,给丫鬟们准备的餐食,那酱黄豆其实是用酒浸泡发酵而成的。当然她并不指望几勺酱豆能将人醉倒,而是为了激发摸以汤碗底上的迷药的药性。
清泉警惕心强必然不会喝春杏奉上的豆腐汤,恰恰最后的几个碗的碗底是抹了药的。
李庭兰点头,“你说的没错,不止是太后和公主,便是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将主意打到我的丫鬟头上,还用行刺晋王这样的罪名来逼我就范,而且你们也就要成功了。”
听到李庭兰这么说,晋王心中狂喜,他含情脉脉的看着李庭兰,“兰儿你千万别误会,我对你自是一片真心,对次辅也是敬重有加的,而且以前次辅也和母妃早有默契,只不过你年纪尚小,母妃才没有向父皇提起我们的事。”
李庭兰忍着恶心打断晋王的话,“所以呢?你打算就一直扣着清泉,直到皇上的赐婚旨下的那一天?”
“自然不是,”晋王被李庭兰的目光看的后背冷嗖嗖的,他尴尬的揉了下鼻子,“只需姑娘为给本王一封手书再附上一件信物,那你的丫鬟即刻就能随你回去了。”
敢情这是要明抢了,李庭兰点头,走到早就准好的书案前,见案上放的居然是她翰墨轩的莹墨和十二时花笺,“晋王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晋王自觉此刻已经是胜券在握了,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本事再大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他走到李庭兰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从那花笺里挑出一张印着山茶花瓣的,“就用这张吧,”他肆无忌惮的在李庭兰身上上下打量,“你这一身红衣,恰似一株含苞待放的山茶。”
李庭兰点点头,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支梅花长簪,“那臣女拿这支发簪做信物如何?”
李庭兰这么配合,晋王大喜过望,伸手要亲自去接,但他人才俯身,只觉颈间一痛,“啊,你,”
李庭兰欺身上前,一手扯住晋王衣领,一手将长长的发簪顶在了晋王喉间,那发簪尖锐的根部更是直接刺破了晋王颈间的皮肤。
“你住手,来人,快,”程嬷嬷正在思考一会儿如何去向江静妃邀功呢,没想到屋里霎时情景突变,晋王居然被李庭兰给挟持了。她乍着手看着用身体使劲压着晋王的李庭兰,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帮忙了。
两个这个姿势若是叫人看到了,李庭兰肯定是要嫁给自家王爷的啊!
而一直伏在地上的清泉更是暴起直接将离她最近的碧玉给摁在了地主,指间只轻轻一摁,碧玉立时没了声息。
“你敢喊下一个死的就是你,”程嬷嬷都不知道清泉是怎么蹿到自己身边的,她还没醒过神儿,脖子已经在人家手里了。
晋王第一反应就是一边掰李庭兰的手,一边用力要将她给推开。只他手刚接触到李庭兰的手腕,那簪子就往前一送,血登时顺着他的脖子流到了里衣内,吓的他惊叫出声,不敢再使力气,“你要做什么?你冷静。”
“咱们试试是你的力气大还是我的手快,殿下,我只要再往前一推,就能刺穿您的喉管了!”
李庭兰手上的力道一点儿也不肯放松,为了不被晋王推开,她不但用身体将晋王顶在墙上,一只脚还蹬着紫檀书桌的桌腿,“我知道你的人都在外头,你想让他们进来也可以,反正我是没打算活着出这朝凤殿了,不过我死是一定要拉你垫背的,有亲王陪葬,我也算是没白来这一世了。”
晋王被李庭兰扯着衣领,脖子上还扎着一根发簪,根本就直不起腰,他只要稍有动作,那尖锐的发簪就扎的更深一分。尤其是他的血已经将整个前胸都濡湿了,晋王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他根本活不到有人来救他。
“你,你快放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我会放你的丫鬟,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晋王颤声求道。
李庭兰冷哼一声,“看来殿下真将我当小孩子哄了,有了今天之事,你我便是不死不休之局,”硬拖着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有些吃力,李庭兰看了清泉一眼,“你怎么样?”
“姑娘放心,我已经服解药了,”清泉将程嬷嬷扔到地上,冲过来接将晋王直接拎到自己跟前,当然李庭兰的簪子也被她拿到手中,依然抵在晋王的喉间。
李庭兰随身带解毒丸还是清泉给准备的呢,她也是一时不查才被人给下了药,等感觉到不对,清泉立时就咬破了藏在袖口的药丸,这会儿虽然药性没有完全解除,但也比李庭兰强太多了。
李庭兰才算长舒一口气,她还没开口,就将罗姑姑闪身进来,“姑娘,外头的太监我已经解决了。”
德宝儿这会儿已经吓傻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给李庭兰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姑娘饶过我家王爷吧,他都是被人给哄骗的,真的,我家王爷对姑娘没有一点儿恶意的。”
碧玉和程嬷嬷就这么没命了,德宝觉得自己也不能活了,他涕泪横流的帮自己和晋王求着情,“殿下,殿下您说说话,不管李姑娘开什么条件,您可千万要答应下来。”
“答应答应,李姑娘,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连外头他带进宫的太监也都被人收拾了,晋王哪还有反抗之心,“你只管提。”
V章
一百二十七、
晋王都感觉到身上发冷出虚汗了, 再不请太医,真的会死在这里,如果自己的人全死了, 李庭兰再一跑, 晋王都不敢想他有多冤。
李庭兰将桌上的花笺收起来另换一张纸,“你写吧。”
“写,写什么?”
“给建宁侯卢瀚的密信,就说只要他愿意拥立你为新君,你便封他为超品镇国公。”
“这, ”这可是要证死他谋逆的,晋王眼泪都下来了,“不成, 不成,我不能写。”
清泉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你不写我现在就弄死你,我可看过了,那边湖里的冰挺薄的, 我直接将你扔进去,便是有人将你捞出来,你也没命了。”
“现在死和以后死,你想好了, ”李庭兰心里也乱极了,但她不能被晋王看出来, “赶紧的, 不然等熙和公主带着人过来, 咱们都别活!”
“可你,你祖父……”
李庭兰一巴掌打到晋王脸上, “我是跟着母亲长大的!”
看来李庭兰是真的不想活了,可他还想啊,只要他能活着,就有给自己报仇的可能,“好,我写,我写。”
等晋王写完,李庭兰拿起来仔细看过满意的点头,又抽出一张信笺,“再写一封给京西大营主帅杨光达,若他愿意奉你为君,以后便是武安侯了。”
晋王已经满头大汗了,嘶声道,“我真心仰慕于你,你却想要我的命!”
“快,一封是写,两封也是写,”清泉手上用力,“现在就算是有人过来,我家姑娘只要将你刚才的密信拿出来,你还有命在?”
李庭兰将晋王腰间的荷包一把扯下,那里头装着他的随身小印。她拿出印章直接在落款处盖了,“你放心,我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命,若你不再对我起歹意,这信便永不会被人发现。”
晋王只能按李庭兰的要求又给杨光达写了一封信,等李庭兰将章盖好,他刚松一口气,又听李庭兰道,“还有一封,写给淅直总督郎行宽,就说意欲娶他嫡女为王妃,若他首肯,等你践祚之时,他便是新任内阁首辅。”
晋王都呆了,这和郎行宽有什么关系?他就不知道郎行宽有几个女儿?“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这种信越多,我便睡的越安稳,”李庭兰冷声道,“赶紧写吧,我可是和安姑娘说过,两刻钟之后我没回去,她便带着雍和公主来寻我了。”
她轻笑一声,“你觉得太后娘娘看到咱们这种样子会怎么做?”
晋王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郭太后会顺势将事情闹大,甚至会杀了他和李庭兰,这样便再没有人和楚琙争那个位置了。
他二话不说将信写好交给李庭兰,“这样总行了吧?我也希望你能说话算话。”
李庭兰将三封信装好,又将印章扔给晋王,“好了,臣女要告退了,至于这里,相信殿下和公主能处理干净的。”
……
李庭兰刚出院子就看到急匆匆过来的雍和公主和郭琪,两人看到她都是一喜,郭琪更是提裙冲了过来,上下打量李庭兰一番,又将自己的披风解下将李庭兰裹了个严实,“你这是去哪儿了?叫我们好找。”
雍和公主也道,“无事便好,唉,安姑娘和闻姑娘说你被程嬷嬷遣人叫走了,说是你的丫鬟出了事。”
她看了一眼李庭兰身边的清泉,“你是怎么回事?在宫里也不小心着些,净给你家姑娘添乱。”
清泉忙低头跪下,“是奴婢不小心走错了地方,程嬷嬷才发的火要惩治奴婢,奴婢没办法,便求着她们请我家姑娘过来。”
“我过去替清泉赔了个情那嬷嬷也就饶过清泉了,”李庭兰也是一脸的无奈,“清泉不是寻常丫鬟,我也舍不得拿家里的规矩约束她,这次她长了教训再不会了。”
熙和公主见李庭兰安然无事出来,但不论是程嬷嬷和碧玉都没有让人给她着实消息,既奇怪又着急,“行了行了,我早说了不会有事,你们两个非要闹的大家都不安生,既无事都赶紧散了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就往院子里冲去,她得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了。
李庭兰见雍和公主也要跟着熙和公主往偏院去,忙挪了挪身子挡住了她,“臣女莽撞,惊扰到公主了。”
雍和公主狐惑的往熙和公主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她还是忍了忍道,“无妨的,也是我们招待不周才会有次意外,李姑娘不要放在心里。”
“庭兰你?”王菊心已经冲过来握住李庭兰的手,“怎么样?可有事?”她见宁寿县主和卢珍都好好儿的,只不见了李庭兰,都快急疯了,也幸亏发现罗姑姑也不在,才强忍着没将事情闹大。
“我无事的,回去再说,”李庭兰不打算将实情告诉王菊心,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承受力的,而且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王菊心能感觉到斗篷下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她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下泪来,“嗯,我瞧着你气色不怎么好,不如和公主说一声,我先送你回府吧。”
“好,”李庭兰也没力气在留在宫里和雍和公主她们周旋了,点点头冲雍和公主道,“臣女身体不适,就不多留了。”
她也不能确定接下来晋王会是个什么反应,能早些出宫还是得早些出宫才安全。
雍和公主为难的看着李庭兰,“可是太后那里。”目前来看她们是空安排了一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这让她如何向郭太后交待?
她觉得李庭兰起码要和她说清楚发么了什么事,她才好应对后头的事。
李庭兰大步往前走着,顺手将一封信递给雍和公主,“相信娘娘看了这封信,便不会怪罪臣女失礼了。”
郭琪忙一把拉着雍和公主,“公主,我瞧着熙和公主也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如今天黑的早,又下了雪路上不好走,不如就此散了吧。”
她们也得赶紧弄清楚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这次的事是她们大意了,不但没有设计到晋王,还差点儿害了李庭兰,哪里还有脸面继续和李庭兰纠缠?
雍和公主紧握着手里的信,她不知道里头会是什么,但看李庭兰的神色这信一定事关重大,“好,我也被宁寿给气着了,你帮我送送大家吧。”
宁寿已经被她命人拿下了,不管事情成没成,她都不会轻易饶过宁寿县主了。
……
得了雍和公主的吩咐郭琪带着郭珉一路将大家送到宫门处。她还特意让人给李庭兰备了轿子,“我看你确实不舒服,就让人给你备了轿子,放心,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不会说什么的。”
李庭兰也实在没力气走到宫门处了,而且她连晋王都伤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儿罪过了,“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了,晋王受伤了,你和娘娘说一声。
郭琪没想到李庭兰临走又给她说了这么个吓人的消息,她想到刚才在李庭兰衣袖上看到的血迹,“你真的没事?”
“我真的没事,外头冷的很,你也赶紧回吧,”李庭兰挥挥手。
……
郭琪这会儿哪还有功夫再和其他闺秀一一送别,直接将人全都交给郭珉,自己往慈宁宫赶,若不是怕在宫里失仪,她真的想跑起来了。
郭太后没想到雍和公主会交给她这么封信,“这真的是她给你的?”
郭太后看着素笺上那还很新鲜的墨迹,她想不明白李庭兰是如何让晋王写下这么一封信的:许诺郎行宽为未来首辅,求娶他的嫡女为妻?
郭太后在殿中快速的踱着步子,“今天的事你可查清楚了?”
雍和公主窘的满脸通红,“没有,只听宁寿说是长公主命她听从程嬷嬷和熙和的安排,她们只让她找表姐吵架,拖住我和表姐就好了。”
“我也问过闻姑娘和安姑娘了,程嬷嬷遣人来请李姑娘的时候,宁寿正在那儿闹表姐呢,大家都在瞧热闹,除了同席的,没几人注意到李姑娘跟那宫人走了。”
“安姑娘不放心,让自己身边的宫人跟过去,但服侍她的宫人不肯,”所以安心逸便第一时间将事情禀明雍和公主了,只是当时雍和公主也被宁寿拖着抽不出身来寻人,“孙女听了安姑娘和闻姑娘的禀报,立时就遣人在朝凤殿周围寻人了,可惜……”
郭太后也完全没想到没有误会没有迷药,晋王拿一个丫鬟就让李庭兰乖乖跟着走了。而他派过去的宫人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李家谋逆”,“安闻两人你交待了没?此事不许泄露一丝风声出去。”
闻渊是她的人,但安延勋却不是,“来人,”她得派人过去往两府赏东西才行。
更让郭太后没想到是李庭兰只身赴险,不但安然回来,还给自己带回来这么个惊喜?郭太后停下脚步,手里的信只有送出去才能起到它的作用。若是建昭帝知道晋王私下联络他看重的大臣,又会怎么想?
所以这封信不但要送出去,还要以最快的速度送到郎行宽手里。
郭琪回来时差点儿和一个小太监撞了个满怀,但她心里有事,只摆摆手让人赶紧走,自己提裙就往殿内跑,“太后娘娘,娘娘!”
“你瞧你成何体统,慈宁宫走水了?”郭太后看着一脸急色的郭琪,斥道。
郭琪忙放缓脚步,敛衽一礼,“臣女见过太后娘娘,娘娘,臣女有要事禀告。”
郭太后满意的点头,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才是她们郭氏女的体统,“何事?”
郭琪沉声道,“李姑娘说晋王受伤了。”
“我还在她衣袖上看到了血迹,”郭琪继续道。
“所以你才将自己的斗篷给她?”雍和公主恍然。
“皇祖母?”她有些无措的看向郭太后,“皇兄他会不会?父皇若知道了……”
郭太后想到李庭兰送过来的信,她敢将这样的信送给自己,只怕手里还握着更大的把柄,她不由放声大笑,“好好好,太好了,来人,去打听打听朝凤殿的情况。”
……
偏院里熙和公主看着地上躺着的人吓的惊声尖叫,“皇兄,她们,她们,”待看到斜靠在椅子上正被德宝包扎伤口的晋王,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我要母妃,母妃……”
晋王这会儿正烦躁呢,这一局原以为胜券在握了,没想到却还是栽在李庭兰手里。这让他如何不气恼?
还有被李庭兰胁迫所写的三封信,更是他的催命符,便是再相信和皇帝的父子之情,晋王也不敢保证建昭帝不会怀疑他,“你给我闭嘴!”
熙和公主吓的一个哆嗦,泪眼汪汪的看着晋王,“皇兄,外头那些人,还有碧玉和程嬷嬷这是怎么了?是谁伤了你啊?”
晋王已经听德宝说了,他颈间的伤口虽然深但没有伤到要害,而且这会已经不再流血了,“一点儿小伤没事的,你别哭了,这些事都交给皇兄便是,今天的事你就忘了吧。”
宫里死个把人皇帝是不会问的,屋里这两个加上外头那两个太监,等入夜叫人扔井里也就是了,“李庭兰呢?”
熙和公主还是抽泣,“应该走了吧,我急着过来看你,没管她。”
她伤了自己,肯定是想赶紧跑。晋王心里咬牙,他没想到李庭兰比碧玉胆子还大,看来自己真的是小看了这些女人了,“叫人备轿,我要出宫。”
“皇兄,那个,那个,”熙和公主有些为难的看着衣领上都是血的晋王,“宁寿被雍和送到方皇后那里了,我听回来的人说,皇后娘娘让宁寿在殿外跪着,说是她不发话,不许起来!”
宁寿县主可是他们请过来的帮忙的,现在被皇后罚了,他们也不能不管她啊。
晋王起身时扯到脖子上的伤,只觉那伤口钻心的疼,“罚就罚了,难不成我还要去坤德宫为她说情,要不这样吧,过一会儿你过去一趟想办法将人领回来。”他看着地上的两人,“让她直接回去,朝凤殿的事不要告诉她。”
“好,”晋王发话了,熙和公主就有了主心骨。
“德宝儿咱们走,”晋王一刻也不想在宫里多留了,他得赶紧回去和龙先生商量出个办法来。那三封信说什么也得让李庭兰交出来。
V章
一百二十八、
直到上了自己的马车, 晋王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他被德宝儿扶着躺在松软的垫子上,渐渐没了意识。
亲眼看着程嬷嬷和碧玉这两位揽秀宫的大红人就那么没了, 自己也差点儿丢了性命, 德宝一路上也像游魂一般,能挣扎着服侍晋王,全是自小的习惯所致。这会儿看晋王睡了过去,他也在车上瘫成了一堆泥。
当晋王府的亲卫看到街角突然出现的惊马并发出警示时,不论是德宝还是晋王都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那惊马一群侍卫拼死拦下, 而为晋王拉马的马却受惊狂嘶的时候,德宝才从迷愣中悚然清醒,他直接扑到晋王身上, “殿下,殿下快起来。”
可是却来不及了, 晋王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一把掀起,又重重摔下,没等他伸手去抓车上的阑干, 就被德宝紧紧抱着从马车里滚了出来。
“殿下!”
“快,快保护殿下,”侍卫们也顾不得倒在地上的马了,一拥而上的要去搀扶晋王, “太医,快派人去请太医。”
“哎呀, 里头, 里头还有一个呢, 快救人啊,”街边店铺里的伙计眼尖, 一眼看到马车里露出来的人手,“女的,还是个女的。”他看到那腕上手指粗细的金镯了。
“快,快帮忙将殿下扶到店里去,你,你赶紧去请大夫来,”东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岳同正好带着人路过,发现出事的是晋王的马车,一阵儿风似的冲了过来,招呼手下帮着侍卫们一起救人。
他看着人事不知的晋王和德宝儿,一阵儿牙疼,只觉自己运气不好,轻易不出来一趟,居然还让他碰上了这么大桩事,若是晋王今天有个三长两短,他们整个兵马司都别想好。
“快进宫禀报啊,”岳同踢了一脚一个一脸凄惶的侍卫,这会儿得有个能做主的人才行。他可当不了这个家。
看侍卫们七手八脚的将晋王抬上了店家从自己铺子里搬出来的竹榻,岳同一指不远处,“我知道那边有家医馆,咱们赶紧将人送过去,那边药全。”
“哎,大人,里头还有一个呢,女的,”最先发现车里还有人的掌柜忍不住提醒,“我瞧着只怕是王府里的贵人。”便是王府丫鬟,也不可能戴着镶着红宝石的大金镯子。
岳同这才注意到翻倒的马车里还有人,“你去,将人给我弄出来,小心着些,”想到掌柜说是王府贵人,他又一指街边看热闹的两个妇人,“你们也去。”
……
郭太后得了消息就叫人抬着自己往御书房来了,“晋王现在人在哪儿呢?可遣了太医过去?”
建昭帝因着今日后0宫开赏梅宴,便留在了自己的乾清宫,却没想到底下竟然报上来晋王被惊马所伤的消息,他看着扶着宫人匆匆而来的郭太后,掩下心中的怀疑,“太医说都是皮外伤,人一直没醒可能是吓着了,朕已经命太医令在那边守着了,晋王不痊愈他不必回来。”
郭太后在建昭帝对面坐了,叹口气道,“没事就好,皇上可派人去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么?这朝廷可是有明令的,不许当街纵马!那惊马是哪里来的?”
建昭帝揉了揉眉心,“朕已经命京兆尹和五城兵马司一起去查了,只是,”他想到下头报上来的另一件事,更头疼了,“今日不是熙和设宴吗,怎么这么早就散了?”
提起这个郭太后一脸的不郁 ,“原是不打算和你说的,但你既问了,哀家也不瞒你了,还不是那个宁寿,也不知怎么的一直盯着雍和与琪儿不放,三人在宴席上吵了起来,偏熙和这个主人年纪又是最小的,劝不住也震不住,雍和一怒之下就将人扭到皇后那里去了。”
她两手一摊,“这宴席便只能早早就散了。哀家听琪儿说,熙和大概也气着了,回了自己寝殿再不肯出来,连人都是雍和她们帮着送的。”
“那建宁侯之女呢?”建昭帝皱眉道。
“你说卢珍?”郭太后一脸晦气,“哀家怎么知道?大家都走了,她肯定也跟着走了啊?怎么了?那丫头哀家原看着还不错,想着将她说给楚琙,没想到却是个一点儿脑子都没有的。”
郭太后说着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皇上怎么问起她来了?可是她没出宫?还是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建昭帝头更疼了,“您既不喜欢她了,何必让她入宫?”
“这说的什么话,这赏梅宴可是皇帝你的好闺女一手操办的,怎么办请了谁和哀家有干什么关系?”郭太后显然生气了,“她是不是又闹什么事了?跟谁打起来了?瞧你的样子,不会是她在宫里打了你哪位妃子吧?”
建昭帝宁愿卢珍是在宫里闹出了事,宫里有那么多宫人太监还有侍卫,再闹事情也有限,但现在她闹到了全京城人面前,“熙和怎么会请她过来?”建昭帝还是觉得这件事和郭太后脱不了关系。
郭太后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哀家如何知道她为什么请卢珍过来?皇上想知道将熙和召过来问问不就成了?噢,对了,那日是哀家可是将熙和拟的名单给皇上过过目的,皇上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啊?这是怎么的了?皇上是习惯了出了事便往你娘头上算?”
说罢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哀家原是担心珩儿才过来一趟,没想到反被扣了个屎盆子,行了行了,以后他们揽秀宫的事老婆子连一句都不听更不会问!也不知道我委曲求全一辈子,竟将唯一的儿子养离了心,真的是我儿只见他儿亲啊!”
说罢抹着眼泪就出了御书房。
邓公公弯着腰将郭太后送出殿门,回来一脸苦色道,“皇上,外头宋首辅和建宁侯都在呢。”
这让大臣们看到太后娘娘从御书房哭着出去,建昭帝的名声要不要了?
建昭帝都想直接躺倒了,怎么成天就不能让他消停一点儿呢?
“宣吧,”想到卢珍的事,建昭帝有气无力道。
建宁侯这会儿都快疯了,自己的女儿从晋王的马车里被人抬了出来,就够让人生气了,结果还被手下当众喊破了身份。
虽然他们武将之家没有文臣那么多的规矩,但女儿这闺誉是彻底没了,尤其是女儿还说不清自己是怎么进的晋王马车,只说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叫什么事?晋王也太大胆了些。
建宁侯想到之前女儿和晋王府小妾的关系,难道晋王通过小妾拉拢自己不成,就直接明抢逼自己站队了?
他往宫里来的时候接到管家传信,说嫡母已经叫人将女儿给抬走了,说是卢家没有这么不规矩的女儿,若是他拿不出个妥帖的解决办法,她就要行家法了。
嫡母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建宁侯再清楚不过,他能在嫡母手下九死一生才长这么大。如今女儿到了她的手里,只怕这些年的积怨就要在女儿身上讨利息了。
可他怎么能如了那老不死的意?
“微臣叩见皇上,”建宁侯一进殿门,直接跪倒在地,结结实实的给建昭帝行了君臣大礼,之后伏地不再起身。
大晋三品以上的官员陛见的时候是不必行大礼的,一旁的宋旭涛眼角直抽,往旁边站了站当没看见。
建昭帝轻叹一声,怎么说人家也是女儿,他这个当爹的脸上实在挂不住,“那个,咳,晋王这会儿还晕着,等他醒过来说明情况,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等晋王醒了又如何?他要的交待只有一个,建宁侯再次以头触地,也不提女儿说的话,“臣自是相信皇上的,臣也相信晋王殿下是被人陷害了,至于臣的女儿,”他声音里满是凄楚,“她一向身子骨不好,这一病……”
“建宁侯,”宋旭涛轻咳一声打断卢瀚的话,“你是要陷皇上于不义吗?”
建宁侯登时梗住了,他茫然的抬头看着宋旭涛,他可是一向都看不上他这个越过嫡兄承爵的庶子的,这是在帮自己说话?还是要挑拨皇帝治他的罪?“啊?”早知道等这老不死的走了之后他再进来了。亏得他刚才还一路对宋旭涛小心翼翼。
宋旭涛冷着脸道,“晋王殿下应该是和令媛情投意和,才会想着载令媛一程,没想到路上却出了意外。你若在这个时候将令媛送离洛阳,大家会怎么想?若是令媛如沈氏女那般有个什么闪失,你又将晋王置于何地?”
这下建昭帝也瞪眼了,他听到建宁侯的话正高兴他识时务呢。卢珍的那些混账事他也听说了,别说郭太后看不上她,他也不能让她做儿媳妇啊。
可宋旭涛这是是什么意思?硬要叫他们认下这门亲事?什么叫情投意合?自己儿子什么德性建昭帝能不清楚,就看卢瀚那长相,他闺女也美不到哪儿去。儿子能和她情投意和?
但若说是卢氏女勾引了晋王,建昭帝啧啧嘴,怎么说建宁侯也是自己的心腹,这话还是有些说不出口,而且人家能上儿子的车,也说明儿子不挑嘴啊,“那个,恒臣啊,你可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
宋旭涛原本只是守着大晋历代规矩,认为太子之位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这半年看着晋王昏招频出,越来越没有仁君之相,他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建昭帝自己就非嫡非长,靠捡漏成了皇帝,难道在立太子时也不照着规矩来?那以后大晋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但作为建昭帝的心腹重臣,宋旭涛很清楚建昭帝的心思。在他看来建昭帝偏爱晋王是人之常情。但这个人情不能大于礼法,不然就是在害晋王。除非建昭帝真能越过内阁将大位传于晋王。
不过这又是不可能的,除非秦王和五皇子都犯了大错,不然他这个首辅头一个不答应。何况宫里还有个郭太后呢。那老太婆可不是省油的灯,这些年他冷眼旁观,她可没一直闲着,当年从朱太后那里收拢的权力她可是一直牢牢握在手里。
这也是宋旭涛一直没有帮秦王的一个重要原因,有郭太后在冲锋陷阵,他只管做纯臣便好。
就像今天,好好一个姑娘从宫里出来,莫名其妙的就进了晋王的马车里。而晋王的马车恰恰就翻了。将这件事大白于天下。
这里头真没有郭太后的手笔?宋旭涛不信。但郭太后能设这个的计谋,如果晋王是个正人君子,又怎么会让卢珍一路呆在自己的马车里?其身不正也别怪人家把你往坑里带。
这样一个能被人后、宫妇人随意玩弄的人若是做了皇帝,朝堂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所以宋旭涛乐得看晋王和卢氏女的笑话。再说了,建宁侯卢瀚那可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如今又管着五城兵马司,和皇上做亲家岂不正正好。
所以建昭帝说宋旭涛不了解实际情况的时候,宋旭涛也不和他争辩,只躬身道,“一会儿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和京兆尹蒋大人就来了,皇上可以让他们将当时的情况说清楚。”
他又看向建宁侯,“侯爷也可以将跟着令媛的丫鬟传过来,别人不知道情况,她随令媛入的宫,还能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见两人欲再要说话,宋旭涛又道,“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会儿只怕半个洛阳城都知道卢姑娘和晋王一起从车里摔出来了,虽然惊马的事朝廷要一查到底,但殿下和卢姑娘的名声也很重要,甚至比追查真凶还要更重要一些。”
建昭帝唇角微抽,他可不是这么觉得的,晋王的安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卢珍,不过是再为儿子多添一道风流名声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真凶一定要查,卢姑娘嘛。”
他看了建宁侯一眼,“朕听闻令媛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既然她和晋王两情相悦,不如等晋王痊愈之后,由朕亲自下旨……”
建宁侯已经再次磕头,“臣卢瀚叩谢圣恩,皇上万岁!”他再抬头时已经是涕泪交流了,“皇上,您对臣真的是太好了,二十年前您不嫌弃臣出身低微,救臣于危厄之中,还将蓟辽交给臣,呜~”
他哭了几声拿袖子胡乱擦了把脸,哽咽着道,“如今两个孩子做了错事,您又不嫌弃臣那个傻丫头没脑子,还愿意给她和晋王赐婚,呜,皇上,皇上啊,您对臣的恩情臣万死难报啊~~~”
V章
一百二十九、
刚才宋旭涛说话的时候建宁侯已经有了决断, 他得将女儿嫁到皇家。
不止是为了女儿的终身,更重要的是他要保住自己的建宁侯之位。自打他回来之后,嫡母和嫡兄就动作频频, 甚至连“借袭”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又从老家将族老们也接了过来。摆出一副不拿回爵位誓不罢休的样子。
而他因为被皇上误会和晋王勾结,不但失了蓟辽总兵官的位置,还失了圣心。他这个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已经数月没有见到皇上了。
当初郭太后有心让秦王娶女儿的时候,皇上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冷待过自己。
建宁侯早就摸透了建昭帝的心思,他不愿意自己在位的时候, 皇子和守边大将走的太近。所以郭太后的示好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只要皇上下旨赐婚,他就敢拒亲。
而晋王就不一样了,先是通过的小妾来拉拢自己, 结果害的自己失去了蓟辽总兵之位。卢瀚心里不怨那是假的,洛阳城再好, 也不如他在顺天当土皇帝啊。
却没想到晋王还不死心,又再次设计自己的女儿,而且还成功了。现在便是他立时将女儿杀了, 皇帝也只会觉得他不听话,还在偷偷和晋王来往,而不是觉得他一直被蒙有鼓里。
既是这样,他所以还不如将晋王岳父这个位置坐稳了, 公开支持晋王,左右在洛阳这一年的时间他也瞧明白了,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晋王这个儿子了。他也觉得晋王后院虽然人多了些, 政务上还是很不错的。后院人多对男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他在顺天的时候,小妾就十几个呢。
所不管女儿是怎么进的晋王马车, 他都要将错就错将这桩婚事促成了。这机会不就来了么?卢瀚不等建昭帝把话说完,直接就叩首谢恩了。
建昭帝被突如其来的谢恩声惊了个目瞪口呆,他哪里是那个意思?卢珍的风评怎么能做晋王妃,甚至以后的太子妃、皇后?“你?朕,”
宋旭涛也立时躬身贺喜,“臣恭祝皇上喜得嘉媳,如此甚好甚好,卢姑娘和晋王殿下是未婚夫妻,在宫里遇见了殿下捎带卢姑娘一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虽然他没见过这种“情理”,但这个解决办法是大家都乐见的。
宋旭涛觉得郭太后弄这么一出的目的就是这个。但他没想明白为什么郭太后非要将卢珍塞给晋王,要知道建宁侯可是皇上心腹,再结了亲家,那只会更受重要,这对秦王又有什么好处?
他有些想不明白,难道就因为卢珍脑子不好使?一个内宅妇人,脑子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关系?
建昭帝如何愿意被两个臣子逼迫,他有些生气道,“卢瀚,朕的话还没说完。”他再不敢给卢瀚打断自己的机会,飞速道,“朕已经为晋王选好的王妃,不日就下旨,实在不能再让令媛做晋王妃了,若不然这样,就让令媛为晋王侧妃吧。”
若是正常的选秀,自己女儿被赐给哪位亲王做了侧妃,卢瀚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今天自己女儿丢了这么大个人,最后成了晋王侧妃,那他真要成为群臣笑话了。人家会怎么说他?他那个嫡母又会怎么嘲笑他?
小妇生的,养出的女儿也是个不守妇道的贱货?卢瀚闭了闭眼又重重的叩了个头,“皇上,臣知道臣女粗鄙不足为晋王妃,但臣女也是在规矩里养大的,断然做不出与外男同车的事,还请晋王殿下给臣个说法,臣女是如何上了他的马车的。”
他将心一横,“据臣所知,臣女出宫时应该是和各府千金们同行的,她又是怎么落的单?臣愿意让臣女接受京兆府的查问,也请皇上还臣女一个清白。”他绝不能让嫡母抓着这个把柄做文章。
建宁侯卢瀚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强项过,建昭帝登时黑了脸,他都明确说晋王另有王妃人选了,卢瀚怎么还敢纠缠着不放?“你,你放肆。”
宋旭涛无语的看着想暴跳却明显跳不起来的建昭帝,这下他明白了郭太后的用意了,肯定是另一位闺秀的家世更不能让她接受。
宋旭涛上前一步道,“不知皇上为晋王看中了哪家闺秀,臣竟未有所闻,”宋旭涛也发现了,建昭帝虽然在堤朝政上依赖他,却还是留了一手,像晋王妃这种大事,他居然瞒的这么紧。
“皇子娶亲是大事,礼部怎么没有报过来?”
他这不是还没正式和郎行宽说嘛。杭州太远,他之前又没有特别关注过郎行宽后宅的事,这才打听到郎行宽的嫡长女已经嫁人了,如今行三的嫡女到了出嫁的年纪,但这人品行情还得仔细查问才行,“呃,这个么,朕也只是有个初步打算……”
原来只是打算啊,卢瀚膝行几步,“既然内阁和礼部都不知道,那姑娘家里肯定也不知道呢,便是知道了,臣女和晋王的事传出去,只怕人家也知道事情有变,”他又重重的磕了两个头,“还请皇上开恩,臣只有珍儿一个女儿,臣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建昭帝更生气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做晋王侧妃卢氏就要去死?”
卢瀚哽咽道,“皇上知道臣的身世,臣的姨娘常说,若她当年不那么软弱,早早死了,就没有她和臣后二十年的搓磨了,臣实在不忍心女儿重蹈覆辙,臣宁愿她清清白白的死了。”
这是在威胁自己?建昭帝扶着邓公公站起身,恶狠狠的瞪着卢瀚,但看到堂堂七尺男儿在自己跟前哭的像刚死了娘,建昭帝的火气又发不出来。他当然知道卢瀚的身世,当初他一力提拔他,也是因为这份同命相怜的心思,“你放心,朕为晋王选的王妃是个极贤惠的,卢氏又是侧妃,谁敢给她气受?”
宋旭涛看卢瀚低着头只不说话,再次上前,“建宁侯是当年从龙之时封的开国侯,卢瀚与皇上识于微时,卢家姑娘听说也是文武全才,与晋王殿下更是情投意合,皇上不如成全了他们,等殿下醒来必然会感激皇上的。”
“至于皇上先前看中的姑娘,不知道那姑娘芳龄几何,秦王和五皇子的婚事都还没有定下,不论您将她与哪位皇子赐婚,也都不算食言。”宋旭涛还真的很想知道建昭帝看中了谁家的姑娘。若那姑娘出自文臣之家,那其父怕就是未来的首辅了。
建昭帝目光闪烁,他和郎行宽还没有通过气呢,但不论是秦王还是楚珣,他都不愿意让他们有一个强势的岳家。
他长叹一声,看着匍匐在地的卢瀚,“你起来吧,朕这就为晋王和令媛赐婚。”其实卢瀚也没有什么不好,如今掌着五城兵马司,等将来将京卫营交给他,晋王的安危也就有保障了。
卢瀚又惊又喜的给建昭帝又磕了几个头才起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泪,“还是皇上心疼微臣。”
建昭帝嫌弃的瞪了卢瀚一眼,“瞧你哪有一点儿朝廷重臣的样子?行了,等赐婚旨一下,你就是晋王正而八经的岳父了,他惊马的事就交给你来查,一定要弄清楚是谁想害珩儿!”
“臣遵旨,”他的爵位算是保住了,不但保住了,建宁侯这个爵位以后永远只会在他的子孙手里传承,他的嫡兄只会成为卢氏的旁枝!
宋旭涛看着喜气洋洋的卢瀚心里也很嫌弃,但他的重点已经不在晋王的婚事上头,“皇上,不知道皇上原本看中的是哪家姑娘?五皇子年纪尚小,但晋王的婚事已定,秦王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不然更会引起朝臣议论。”
郭太后下这么大的功夫,怕不也是看中了那家姑娘?宋旭涛觉得他有必要知道到底是谁了。若秦王登基,他这个首辅不但能安全退下来,但子孙的前程就要看接任的首辅是哪个了。
建昭帝稍好一些的心情又被宋旭涛给搅和了,“此事容后再议。”
宋旭涛却不想就这么放过建昭帝,他知道自己这位皇上最爱面子,最怕被人议论,“若是这样的话,那臣恳请皇上等晋王痊愈后再为他赐婚。”
卢瀚想打人了,他哄着皇上应下婚事容易吗?刚才看着宋旭涛还怪好的,这怎么又给自己使绊子来了?
宋旭涛连个眼神都没给卢瀚,“臣只是担心晋王殿下的赐婚旨一下,朝臣们又会为秦王不平,”他摇头皱眉,“宫里还有太后娘娘,这里外里的不消停,臣想想就头疼。”
卢瀚忙道,“宋相说的是,怎么说秦王殿下也是长兄,殿下也不好越过秦王。”
他知道郭太后之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秦王,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但现在女儿成了晋王妃,太后未必不会心里不满。他得赶紧给太后塞个秦王妃,让老太太也忙起来。
而且皇上为晋王选中的肯定会是个家世才貌都极不错的,万一人家那边愿意退一步做侧妃呢?自己女儿那脑子岂不是要被算计死?“既是皇上亲自选的儿媳,想来一定是极好的,秦王殿下是兄长,这长嫂自然不能马虎。”
他大手一拍,“要是皇上觉得不好意思,那臣今天晚上带着重礼去和那家赔罪。以后他家女儿和我们珍儿就是妯娌了,自然要好好相处。”
只要女儿的婚事顺利,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左右皇上看好的是晋王,秦王娶的媳妇再好也是白瞎。
建昭帝被自己最信重的两个臣子逼的骑虎难下,卢瀚还好说,只要哄住了,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宋旭涛就不行了,这人最重的就是规矩,这辈子唯一破的几次规矩,也都是因为他。
“唉,我原想着将承恩公之女赐婚给秦王的,若是现在改了人选,只怕太后娘娘会不高兴,”建昭帝一脸为难,但郎行宽之女赐婚给秦王那是绝对不行的。浙江直隶山东可是大晋的钱袋子,怎么能送到秦王手里?
“承恩公和皇上是至亲,想来也能理解皇上的,”宋旭涛越发对曾经的“未来晋王妃”好奇起来,“太后娘娘就更不会让皇上为难了。”
宋旭涛对郭太后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他并不信郭太后会想让自己的侄孙女成为秦王妃,除非秦王现在已经被册立为太子。
建宁侯心里也是不信的,若郭太后真的瞧中了侄孙女,哪里会将孙子拖到年纪老大,但他现在最先要解除的眼前的威胁,“是啊是啊,承恩公一定会理解皇上的,嗐,咱们做臣子的身家性命都是皇上的,哪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让皇上为难?”
宋旭涛有些听不下去了,敢情刚才他不是在为难皇上?
建昭帝轻咳一声,无奈道,“朕原是要为晋王求娶李阁老的孙女为王妃的。”卢珍那样的晋王妃,哪里会是郭琪的对手。
李显壬的孙女?宋旭涛眉毛微扬,他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么,那就是皇帝开始和他耍心眼儿了。
卢瀚的嘴巴长的大大的,因为女儿在尚书府闹事,他特意叫人打听了李家和叶家的事。知道李显壬的大孙女原是跟着生母的,五月时才回到李家。“皇上,听说李阁老的孙女还未及笄。”
卢瀚的目光不自觉的向宋旭涛看去,晋王妃不出在宋家却出在李家,这宋旭涛什么时候失的宠?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那皇帝没有将真正的人选告诉他们。为什么?
宋旭涛不知道李显壬孙女的年龄,听建宁侯一说,心里的怀疑便成了肯定,他有些不耻建昭帝的做法,为了给晋王铺路,皇帝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就是不知道李显壬知不知道这个事了。
“朕也是知道李氏年纪尚幼,才没将此事告知,”建昭帝叹了口气,“所以朕想着让令媛先入府,等过几年李氏入府,哪里还会有挫磨妃妾之事?”他之前想的是,郎行宽的女儿做王妃,有这么一位出身显赫的王妃镇着,王府的女人们也能安生一些,少给儿子添麻烦。
V章
一百三十、
建昭帝说的恳切, 奈何宋旭涛和卢瀚都不是好敷衍的。
宋旭涛道,“既是这样,不若再为秦王另选别府淑女便是, 毕竟秦王年纪最长, 府里也最需要人为他打理内务,”他和李显壬也搭班儿多年,对这位事事以他为先的次辅还是很满意的,不愿意看到好不容易接回来的孙女被别人任意摆弄。
而且他也十分不悦建昭帝不问他们这些阁臣的意见,就随意安排他们子孙的亲事。
卢瀚也有些头大, 他不信建昭帝给的理由,但他知道晋王是有心李庭兰的。那就更不能留着李庭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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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让她嫁了才不会再生事端, “宋首辅想的难道皇上就想不到么?皇上能瞧中李姑娘,必定是那李姑娘有过人之处, 也只有这样的姑娘才堪配皇子。年纪小又有什么,这里是京城大家把女儿养的娇,才生生将人留到年纪老大也舍不得嫁出去, 蓟辽那边好多姑娘不到十五都做娘了。”
宋旭涛没好气的瞪了卢瀚一眼,他真的是为了嫁女儿脸都不要了。他们这些阁臣的女儿是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儿能比的么?“皇上,此事李次辅可知情?”他赌李显壬压根儿不知道。
建昭帝轻咳一声,“朕前些日子在皇后那里见过李姑娘一次, 见她进退得宜气质不俗,又听贵妃和熙和都对她赞不绝口, 便生了为晋王求娶的心思, 只是现在事有不谐, 唉,万幸还没有和李阁老通过气, 不然朕就无颜再见李卿了。”
他看了宋旭涛一眼,“恒臣啊,不然你帮朕走一趟,将朕的意思和李卿说一说。”
叫自己去为秦王提亲?宋旭涛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是首辅,为秦王出面理所当然,但这要娶的人不太对啊!宋旭涛一脸为难,“臣去探一探李相的口风吧,其实臣觉得承恩公府的姑娘更合适一些,不然太后娘娘那边也不好解释。”
郭氏女能过完年就娶回来当家主事,还能为秦王开枝散叶,李氏女可得最少再等个两年。秦王现在最需要是为皇家添一位嫡长孙。宋旭涛已经猜出了建昭帝的真正用意了。
“诶,你们刚才不都说了,太后娘娘最是通情达理,而且她最疼的就是秦王,自然希望秦王能娶到洛阳城最好的姑娘,嗯,不过李氏年纪到底小一些,那不如这样,就让郭氏女为秦王侧妃吧,她先入秦王府即可。”
建昭帝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郭琪是个什么性子建昭帝也是知道一些的,而李庭兰敢从生母那边跑回阁老府,怕也不是个没主见的,等将来郭氏和李氏闹起来,后头又牵扯着国公府和阁老府,秦王哪里还有精力再和晋王相争。
这?宋旭涛真的被建昭帝的奇思妙想给惊着了。这是让郭李两府结仇么?“皇上三思,”人家真的不是一定要嫁女儿进皇家的,“要不您先问过太后娘娘的意见?”
建昭帝已经累的不想说话了,“行了,朕意已决,秦王的婚事就劳烦恒臣代为操持了。”他是一点也不想管楚琙,左右宋旭涛心里只有什么嫡长,那就交给他好了,“朕累了,娘娘那边也请恒臣劝上一劝,娘娘也是很喜欢李姑娘的。若是怕郭氏吃亏,等李姑娘满十七岁再和秦王完婚也不迟。”
建昭帝心里很期待郭太后知道他要让郭琪为秦王侧妃的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而且他可是很为郭琪着想了,一杆子将李庭兰和秦王的婚期推到三年后,郭琪要是再在秦王府站不住脚跟,那就不能怨他了。
……
李庭兰上了马车就晕了过去,何氏吓坏了,但她不敢声张,一面打发人赶紧让家里的大夫准备着,一面紧紧将李庭兰搂在怀里,她瞧着清泉面色也不是十分的好,也不敢细问,只催着马车快行。
等到了二门处,紫陌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直接将李庭兰给抱起来往紫藤院去,何氏则让人去请李显壬,自己拎着裙子追紫陌去了。
等李显壬从宫里回来,李庭兰已经醒了,她看着一脸忧然的祖父,忙起身下床,“您怎么过来了,我没事的。”
李显壬已经问过清泉了,他长叹一声,“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是祖父错了。”他一直想要置身事外,但现在看来,便是自己什么也不管不问,人家也会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刚才外头出事了,”李显壬将晋王马车遇袭,卢珍被人救出来的事和李庭兰说了,“这事我瞧着应该是太后的手笔。”
李庭兰就着紫陌的手将汤药喝了,颔首道,“卢珍应该是太后娘娘特意安排入宫的,为的应该就是晋王妃之位。”
郭太后是绝不会让晋王娶了郎行宽之女的,李庭兰将藏在怀里的两封信拿出来递给李显壬,“祖父您看这个。”
清泉已经告诉了李庭兰逼晋王写信的事了,但看到钤着晋王小印的亲笔信,李显壬还是又惊又叹,“你真是胆子太大了。”
李庭兰笑道,“这胆子是祖父给的啊,若没有清泉和紫陌,孙女哪儿来的和晋王一搏的勇气。”
想到晋王居然拿清泉和紫陌的师门来逼孙女就范,李显壬忍不住骂道,“真真是小人行径,”若以前他还觉得晋王当皇帝勉强也是可以的,毕竟如今的建昭帝也比晋王好不到哪里去。但现在看来,这样的皇帝还是不要也罢。
李显壬将那两封信重新交给李庭兰,“你没有将所有的信都给太后,是想好下一步了?”
李庭兰摇头,她又不能做皇帝,若没有秦王的配合,她想什么都是白想,但将所有信都给郭太后,看着她为秦王争取,倒也是一种很省心的做法,但李庭兰信不过郭太后。
虽然文里没有明写,但孝仁太后和郭皇后的死,李庭兰认为即便郭太后不是帮凶,但凭她的能力和当时与建昭帝的关系,她不会事前一无所知。但能对恩人和儿媳被害还袖手旁观的人,又有什么道义可言?
“太后娘娘并不知道我让晋王写也几封信,”李庭兰将信放在床头的匣子里,“有了这两封信和外头的事,起码咱们可以过个安生年了。”晋王只要没登基,就不敢再来打她和李家的主意。
而郭太后得了给郎行宽的信,自然会将它利用起来,而这些,都是在给秦王争取时间,如今就看秦王能做到哪一步了,她轻轻叹口气,若秦王从陕西回来依然不肯争太子之位,那她就只好让他赶紧滚了。五皇子其实了挺好的,奉恩侯没多少本事,方皇后也不是什么聪明人,拿捏他们应该比对付秦王要更容易一些。
“老太爷,外头宋首辅来了,”董嬷嬷快步起来禀道。
李显壬和李庭兰对视一眼,起身道,“请宋首辅到外书房奉茶,我这就过去。”
“是因为惊马的事?”李庭兰不觉得晋王有勇气将朝凤殿的事告诉皇上,再说他真的告状了,来的就不会是宋旭涛了。
“你歇着吧,”李显壬面色微沉,宋旭涛有事一向是将人请到宋府去的,亲自登门可不是他的风格。
……
等李庭兰知道宋旭涛来意之后整个人都懵了,“祖父是说宋相说皇上意欲为我和秦王赐婚?我?”
李显壬脸都黑了,他不喜欢秦王,一点儿也不喜欢!而且他孙女才多大?“嗯,早知道你一回来祖父就为你定下婚事了。”
有钱难买早知道,而且就算是当时李显壬要为她选婿,她也是不肯的,“祖父别这么说,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只是皇上怎么想起我来了?”
宋旭涛倒没瞒自己这位老伙计,将御书房里的事备细和李显壬说了,“宋相还有猜皇上到底为晋王选了哪家女儿?只可惜他一时半会儿是想不到了。”
李庭兰也没想到建昭帝为了不暴露郎行宽这招暗棋,居然拿自己顶缸,然后自己又被推给了秦王,“这事太后娘娘怎么说?她应该希望秦王能早日成亲才对。”而她的年纪若要成婚,得再等个两年。
“太后那里有皇上呢,”李显壬这下真的挠头了,秦王是皇上嫡长子,相貌更是不必说,除了年纪大些这一点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而且年纪大也不是理由,毕竟秦王并没有成过亲。
李显壬真的是一言难尽,“我说你年纪还小,又离家太久,我想多留你几年,”他冷哼一声,“这个皇上也想到了,他想先让承恩公之女以侧妃身份入王府,等你及笄之后再和秦王完婚。”
李庭兰怔怔地看着李显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让郭琪做侧妃?郭家怎么可能答应?”郭琪那么心高气傲的女孩子,怎么甘心给人做侧室?还和她共侍一夫?“祖父,要不我也出家算了?您也去和上清宫的道长说一声?”
哪怕昨天知道这个消息呢,可现在宋旭涛过府,他们再想什么办法都为时已晚。“要不祖父去求一求皇上吧,这么多年,我也没和皇上提过什么要求。”
李庭兰握住祖父的胳膊,“只怕您越是这样,皇上赐婚的心越坚定,”建昭帝是明摆着不想让秦王好过的,“世上还有这样的父子,唉!”有她和叶氏那样的母女,建昭帝和楚琙也没啥不能理解的,“要不咱们就先答应下来好了,左右有郭琪这个侧妃呢,我和秦王的婚事就不必急了,您让钦天监好好给我们选日子,最好等我满了十八岁再嫁。”
李显壬眼眶发涩,枉他贵为次辅,却连孙女婚事也决定不了,“我听宋相的意思,皇上说可以等到你十七再完婚,”他也想十八,“我会上折子恳请皇上准许等你及笄之后再选婚期,然后尽量让钦天监将婚期订到你满十八岁,”亲王娶妃可不是小事,他会让礼部按着最隆重的仪式慢慢来的。
李庭兰笑着安慰李显壬,“咱们还有时间呢,而且嫁谁不是嫁?真嫁给秦王也挺好的,”对她来说婚姻真不是必须品,但在大晋女子不嫁人简直是想让父母家族被人耻笑,李庭兰不会让祖父和二叔因为这个被人议论,那嫁个对自己最有利的人就是了。
她两手一摊,“这下秦王不夺嫡都不行了,”她两眼放光,心里有个邪恶的小念头冒了出来,但她不敢说怕气着老祖父,“只怕这也是太后娘娘想要的。”
李显壬看着孙女突然间就兴致勃□□来,心里有些不舒服,想酸上几句,又觉得孙女这样子实在不像女孩子听说得嫁如意郎君时该有的样子,“你……”
李庭兰扶着李显壬坐下,“宋首辅不也说了,他觉得咱们这是无妄之灾,那正好,省得他以为您早有打算了,而且孙女觉得只怕这也是太后娘娘想要的,”先让郭琪入府,三年足够她站稳脚跟,甚至生下长子了,“哼,她是准备让我当下一个朱皇后呢!”
只可惜她不是朱皇后,李家也不是靖安侯府,郭太后真是太想当然了一些。
李显壬也是一阵儿冷笑,“秦王之所以从不露面依然得大多数朝臣拥护,是因为他有嫡长的名份,将来郭家想怎么做文章?”难不成让她侄孙女也做继后?不是他老头子想的远,既然不得不入局,那他孙女绝不能吃一点亏。
……
送走建昭帝,郭太后长长的舒了口气,拿帕子盖在脸上无声地大笑起来。她仿佛已经看到秦王穿上太子衮冕那一刻了。
至于建昭帝说的让郭琪委屈一下以侧妃身份入秦王府,她自然是“不同意”的,郭琪可是承恩公嫡女,她的侄孙女,怎么能给别人弯腰敬茶?这不是打承恩公府和她的脸吗?
为了抚平郭太后的不满,建昭帝便立时封郭琪为延华县君,虽然比不上郡主县主的,但有了这个爵位,就是以后李庭兰入主秦王府,也不能用主母的身份来拿捏她。当然郭太后是命令郭琪在秦王真正登基之前,甚至在没有完全将朝政握在手里之前都要韬光养晦,不与李庭兰争锋的事是绝不能让建昭帝知道的。
既然建昭帝已经放话了,还派了宋旭涛去了李显壬通气,郭太后也就没了顾忌,第二日就让人去李府召李庭兰入宫说话。
何氏也从李显壬那里知道了消息,她整个人都傻了。自从楚珣因顶撞皇上被罚,她就死了让李庭兰嫁五皇子的心了。但她绝没想到侄女当什么秦王妃。
“庭兰,你要是不愿意,咱们一起想想办法,”何氏声音都带着颤音儿,这爹娘定的亲还可以哭一哭争一争,皇上金口玉言还怎么说“不”?难道要让侄女逃婚吗?
李庭兰不愿意何氏为她担心,笑道,“二婶儿放心吧,这件事祖父已经答应了,我也没意见。”
何氏认真的看着李庭兰的神情,实在不想说秦王的那些缺点,“嗯,老太爷应下的事错不了,但你要真的不愿意,我和太后娘娘还能说得上话,我进宫去求一求她老人家,”秦王的年纪郭太后肯定希望他早日成婚,再给她生个曾孙出来,单这一点,自己侄女就达不到她的要求。
“不必了,皇上的意思应该就是娘娘的意思了,”李庭兰笑着宽慰何氏,“二婶儿不用太过担心,我见过殿下几面的,是个不错的人。”
何氏的眼睛登时亮了,她握住李庭兰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真的?那这婚事是秦王殿下求来的?那他岂不是还要再等你两年?”
李庭兰笑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秦王殿下如今人在西安,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听祖父的意思,晋王殿下马上要娶卢姑娘为继妃了,秦王殿下作为长兄,婚事也不好一直拖着,皇上才为我们赐的婚。不过我的性子二婶儿你还不知道么?放心吧。”
何氏到底还是长叹一声,这嫁到别家自己还能给侄女撑个腰,嫁给秦王便是受了气,找谁说理去?但两人的婚事已成定局,她说这个只会让李庭兰难受,何氏也只得强笑道,“咱们老太爷什么人没见过,他点头的话,那秦王殿下必然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你瞧昨个儿宋首辅才来过,今儿郭太后就宣你入宫了,可见对你也是极重视的,这方皇后只是继婆婆,将来你又不在宫里头住,她也管不得你,太婆婆又看重你,以后你的日子定然是不会错的,”何氏尽力找着这门亲事的好处。
李庭兰被何氏说的一阵儿心酸,上辈子她及笄礼都没正经操办,满了十五便草草的嫁给楚哲云。叶氏是怎么和她说的,叶氏说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便是过的不好也不要回娘家哭诉。
她挽了何氏的手,“二婶儿知道太后娘娘的喜好,帮我挑一挑明日入宫的衣裳首饰吧。”
……
方皇后看着一身烟霞色缂丝银鼠皮镶边长袄,只佩戴些许素净精致的羊脂玉首饰的李庭兰,心中满是涩意。这原本是她为儿子看好的媳妇,没想到最后却成了楚琙的王妃。
她瞄了一眼主位坐着的郭太后,心中的涩意里又多了份酸,有这位在,楚琙便是不在宫里,便是什么也不做,最好的就都会是他的。就因为他亲娘是姓郭么?
“你平身吧,”方皇后轻咳一声,抬手示意李庭兰起身,“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成秦王妃,这倒也不错,反正你和琪姐儿关系好的很,以后也不会处不来。嗯,琪姐儿比你大着三四岁,又先你入府几年,等你嫁过去的时候,她一定将秦王府的事都调理清楚了,你只管享清福就是了。”
“皇后,”就这点儿道行还在这儿挑拨离间,郭太后出声打断方皇后,“你若没别的事就回去吧,哀家和庭兰说会儿话。”
方皇后唇边扬起一抹讥嘲,“瞧瞧瞧瞧,这孙媳妇还没进门儿呢就护上了,我倒成了个恶婆婆了。”
李庭兰眼观鼻口观心,神色丝毫不变,仿佛方皇后说的不是她一样,至于方皇后口里什么婆婆不婆婆的,她更不知道什么意思。
郭太后已经忍无可忍,“哀家瞧着你是越来越疯了,本来还想着让你来操持晋王的大礼呢,看来竟是不成的了。”
方皇后已经是万念俱灰,哪里还在乎主不主持晋王的婚礼。尤其还是晋王的婚礼,她巴不得离的远远的,“那臣妾可谢谢太后娘娘了,上次给晋王成亲的时候,臣妾累了个半死最后落了一场埋怨,这次臣妾是万万不敢沾手这些事了。”
儿子已经没了登大位的可能,自己又在所有人跟前丢了个大脸,方皇后如今已经无所畏惧了,她漫不经心的看着手上的镶宝护甲,“听说熙和病了,您可得将晋王的婚期定的靠前些,也能帮熙和冲一冲。”
“你,你,”郭太后被方皇后的话气的变了脸色,这哪有哥哥给妹妹冲喜的,而且冲喜是什么时候才需要的?这不是公然咒熙和公主死吗?“你可是他们的母亲。”
“噢,原来大家还记得啊,”方皇后淡淡一笑,睨了下首站着的李庭兰一眼,“李姑娘可瞧见了?我这个皇后当的可有滋味?想当初啊,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听说自己要成皇后了,开心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发誓就算不能像孝仁太后一样做个人人称赞的贤后,也要努力学着太后娘娘说话行事,唉,只可惜啊……”
“我现在也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因为我这个皇后,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啊~”
看着方皇后一摇三摆的走了,郭太后轻叹一声,“你坐吧,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不过是个可怜人,”她看了李庭兰一眼,“琙儿不是个无情的,珣儿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会亏待了他?皇后这个人没事就爱瞎想。”
这些话李庭兰接都不能接,她在郭太后脚边的锦杌上坐了,安静的等着郭太后的后话。
郭太后看着从入殿到现在,便是方皇后发疯都神色平静的李庭兰,原本准备好的话咽了回去。她知道,面前的姑娘是不可能被情所动的。
“皇上的意思你已经知道了?”既然不可能用情收服她,郭太后也不费那个心了,直奔主题。
李庭兰欠身应了,“是,宋首辅和祖父说过了。”
“你肯定是不会拒绝的,”郭太后意味深长道,这丫头和李显壬一样,是不会留任何把柄给人的,“哀家也相信你会是个称职的秦王妃。”
她可以当过一次世子妃的人了,那么艰难的处境她都挺过来了,如今一个秦王妃又算得了什么?“臣女也是这么想的。”
郭太后被李庭兰的回话噎的没办法往下说了,她以为李庭兰会说“臣女惶恐”或者“臣女懵懂”之类的话,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自信,她轻笑出声,“你能这么想哀家很高兴,哀家也是这么希望的。”
李庭兰并没想着要迎合郭太后,以期她的支持。她已经将郭太后这个人差不多看透了。除了建昭帝和楚琙之外,只怕其他人在她眼里都只是她达到目的的棋子。你怎么能够期待执棋人对棋子有感情讲信义呢?
尤其是她这个秦王妃定下来的同时,郭太后还借着建昭帝的手为秦王准备了一位郭侧妃,其用心昭然若揭,她便是说的再多,做的再好,也不可能让郭太后放弃郭家站在自己这一边。即便她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也只能是因为楚琙的利益和李家是一致的,而不是她这个秦王妃多么完美符合她的心意。
何况现在是秦王需要李家,不是李家需要秦王,她为什么要做弯腰低头做小媳妇状?难道将来郭太后扬起屠刀的时候,会因为她表现好而手下留情吗?
郭太后轻叹一声,“哀家是很喜欢你,但也没想到皇上会看中你做秦王妃。”
谁叫晋王将主意打到李庭兰身上,而建昭帝又看中了郎行宽的女儿呢?而她若不把李庭兰握在自己手里,又怎么敢放心用李家人呢?
李庭兰怎么可能去信郭太后这些场面话,说的好像现在的局面是建昭帝造成的一样,“臣女也没想到。臣女原以为太后娘娘只准备将讲就计,没想到您还顺势而为,连臣女也算了进去。”
现在生气也没有用了,谁叫郭太后是君,自己是臣呢?李庭兰平静的看着郭太后,诚恳的检讨自己,“是臣女和臣女祖父自视过高了,君臣分际本就是道鸿沟,沟两边的人怎么会想的一样呢?”
饶是郭太后在后0宫挣扎多年,早就修炼的水火不侵,但被李庭兰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还是两颊发热,但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且她要的是李显壬倾尽全力扶孙子上位,而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有所保留。
“哀家知道你和李相对秦王妃这位位置没多少兴趣,但琙儿是哀家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了,自然想为他求娶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孩子,你若觉得委屈,就怪我这个自私的老婆子好了,千万别和琙儿生分,他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郭太后说着便要从凤椅上起来给李庭兰行礼,“哀家在这儿给你赔礼了,你放心,楚琙是个实心人,他既娶了你,便会真心实意待你的。”
李庭兰伸手托住郭太后,真的心怀亏欠,就不会自称“哀家”了,“娘娘还是不要折臣女的寿了,您这一拜下去,臣女只怕羞愧的立时就要去玉虚观陪王姐姐了。”
她毫不掩饰唇边的讥诮,“太后娘娘都这么和臣女敞开心扉了,那臣女这个直性子也就说实话实说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是礼部到臣女府上宣旨,臣女祖父和臣女一定会遵从圣命,不敢有半分违逆。但太后娘娘所说的诚意臣女是看不到的。”
郭太后没想到李庭兰居然“直接”到这个地步,“你这是何意。”
李庭兰很清楚郭太后对她和李家只存了利用之心,诚意什么的是完全没有的。而她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将别人都当傻子的人,若不给她添点堵,真当自己是软柿子呢,“听闻郭姐姐是太后娘娘为秦王准备的侧妃,其实表兄妹结亲是再合适不过的亲事了,太后娘娘何必非要在其中硬加进臣女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再小的丫头也知道争风吃醋,郭太后心里一松,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她早就准备好宽慰和解释了,还会以太后的名义郑重向李庭兰承诺,郭琪过去绝对会将将奉为主母,不会有一丝不恭之处,而且郭琪在她这个王妃诞下嫡子之前,绝不会有身孕。
只她还没开口,就听李庭兰道,“太后娘娘也是关心则乱,如今的情势眼见晋王已经尽失人心,太后娘娘便是不做什么,朝臣们也知道该推举谁为太子的。臣女祖父是读书人,规矩礼法更是刻进了骨子里,便是没有这桩婚事,他也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而且照朝廷规矩,便是皇上下了圣旨,内阁不认可的话,也是可以封还的,”而且若几位阁臣都拼着官儿不要了,不肯票拟,那建昭帝的诏令只能是“内批”、“中旨”,没有合法性,百官便能不从。
若事情真能像李庭兰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郭太后太清楚建昭帝是个什么人了。他是个内心自卑且固执的人,又最爱面子不过,若真的走的那一步,便是将几位阁老全罢免了,他也会和百官硬扛到底的。等到那个时候,天下皆知圣意不在楚琙身上,便是楚琙最终登上皇位,也会被史书诟病。
而且事实真到了那一步,又有几个人会拼着身家性命不要也要维护道统的正确性呢?只凭宋旭涛一人就能成事吗?郭太后不确定,所以她准备用皇后之位来换取李显壬为她们祖孙一搏。
“丫头,你真是太想当然了,”郭太后如同看着自己儿孙,笑容里满是慈爱,“虽然储君是国本,但也不能因一人而让朝政崩坏。”
你真是既要又要啊,李庭兰倩然一笑,“既然臣女祖父对秦王殿下如此重要,那为什么娘娘还不肯拿出真正的诚意呢?您是非要看我和郭姐姐反目成仇吗?”
“你要知道不论有没有郭琪,楚琙也会有其他的女人,”郭太后没想到李庭兰竟然没有一点儿贵女该有的矜持和委婉,这哪里是在说她的婚事,简直就是两个政客在为各自的利益锱铢必较,“楚琙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李庭兰这下真的有些惊讶了,她也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娘娘说秦王殿下?殿下不是一心要出家远离红尘么?而且臣女,”她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秋天的时候才刚满十四岁。”
“臣女既然愿意遵从圣意,那就不会计较殿下将来身边有多少女人,臣女现在说的是娘娘您的用心,”李庭兰没有傻到直接点出郭太后对秦王的掌控并不像她自以为的那般,“您若不是想要未来的后-宫依然是郭家的天下,那就是不想我和秦王以后同心协力,早早就在我这里为我们这对未婚夫妻种下嫌隙。”
“你,你放肆,”郭太后心事被直接戳破,便是再有城府也不由生出怒意,“哀家真的是太宽纵你了,竟让你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词!琪姐儿就不委屈吗?她原本就是哀家为秦王内定的王妃,现在却阴差阳错成了侧妃。”
李庭兰依然还是那副平静的神色,径直提裙在郭太后跟前一跪,做出聆听慈训的模样来,看郭太后表演。
郭太后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肝疼,痛心疾首道,“你才多大,难道不知心中有佛,所见皆佛的道理吗?”
李庭兰抬头看着郭太后,“这波谲云诡的后=宫之中,有人敢讲佛心吗?”
“你,”郭太后用手抚着胸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李显壬是怎么教的你?”
“既然太后娘娘质疑臣女的教养,臣女也觉得不堪为亲王妃,不如太后娘娘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女愿以身事佛,往后余生渡己渡人。而郭姑娘也不会再受这么大的委屈。”
“你这是觉得哀家得求着你们李家和你,在这儿给哀家立规矩呢?”郭太后再没有惯常的慈爱模样,冷笑道。
李庭兰神色未变,“太后娘娘想多了,臣女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臣女以为既要合作,双方就要拿出彼此的诚意出来,这几个月臣女和臣女祖父的诚意相信太后娘娘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太后娘娘的诚意就让您的侄孙女先臣女三年入宫?”
饶是郭太后早就练就了铁骨铜皮,但也被李庭兰的话说的两颊发烧,“秦王已经二十二岁了,难道要他等你到二十五吗?”
“晋王殿下娶冯王妃的时候还未满十八岁,太后娘娘若那么担心秦王殿下,早就该为他请婚了吧?郭琪姑娘如今也十八岁了,其实娘娘可以在她及笄之时,就让她先入秦王府的。”李庭兰厌极了郭太后这种好处占尽的伪善模样,与其将来被她当下一个朱后,还不如一开始两人就摆明车马,相信建昭帝也更愿意看到她们是这样的关系。
“你,你放肆,”郭太后被李庭兰一步不退的嚣张样子气个倒仰,她指着李庭兰道,“你胡说什么?你将哀家想成什么样的人了,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原来这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太后娘娘是无辜的,还让郭姑娘也跟着受了委屈,”李庭兰懒得再和郭太后掰扯,她早就看清郭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是么?“臣女明白了。”
说罢她再不肯多留,起身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女已经尽知,想来娘娘也累了,臣女告退。”
郭太后也不知道再和李庭兰聊什么了,她静静的看了李庭兰一会儿,轻声道,“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去吧,回去好好和你祖父商量商量,他在朝多年,知道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的。”
……
“娘娘,”郭琪看着李庭兰款步出了殿门,才从内室出来跪在郭太后面前,“其实李姑娘说的也没错,臣女可以不入秦王府的。”
她知道李庭兰知道她会先一步入秦王府会有不快,也想过等消息正式公布,她就亲自去见一见李庭兰,将自己的想法和她说清楚,她并没有和谁争宠的心思,更不会和李庭兰相争。
但她没想到李庭兰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会如此激烈。若她执意和自己争个高下,那对楚琙的大业可没有一点儿好处,毕竟楚琙很需要李显壬的支持。
郭太后目光幽幽的看着郭琪,“其实你也并不是很想给秦王侧妃对不对?”
郭太后一直很满意她的沉稳大度,心里只有家族而没有那些无知少女的儿女情长,但现在她的这个优点又让她很无奈,“琙儿不论相貌还是品格无一不好,你竟一点儿也不动心么?”
郭琪还真的对楚无感,她轻轻摇头,“臣女知道娘娘这么安排是为了臣女和郭家好,但眼前看来,这么安排只会引起李家的反感,这不是咱们想要的,娘娘,虽说虑事应该目光长远,但也要走好眼前的路啊。”
目前最重要的是李显壬的倾力支持,“若将来大事定了,咱们再选郭氏女入宫也不晚啊。”郭琪不屑于以色侍人,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得到以色侍人。
承恩公府除了郭琪郭珉自然还有其他姑娘,但有能力延续郭氏辉煌的女人只有郭琪,郭太后轻轻一叹,“你去吧,哀家再想想。”她得让郭琪和李庭兰都心甘情愿才行,尤其是李庭兰,一个不被情爱迷眼冷静理智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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