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
只是杜太太没想到叶氏这番话不止让葛嬷嬷说给了杜太太听, 还让管事又和江澜大声说了一遍,江澜正和叶昆还有吏部的几个堂官说话呢,被当众这么一通排揎偏又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何事, 尴尬的无地自容, 也只得匆匆掩面而去。
等叶昆招过小厮跑去问过王夫人,才长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自己这个妹子什么好了。
王夫人也在说叶氏,“她们到底是姓江的,你何必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人留呢?”
叶氏抬眸静静地看了王夫人一会儿, “她们何曾给庭兰留面子了?在许府当众指摘府里的大姑娘,江家又给许家了多少面子?又给了你这个尚书夫人多少面子?”
王夫人被叶氏毫不客气的话说的哑了声,半天才道, “今天一堆大事等着你呢,何必和那种不着四六的人计较?”
叶氏起身理了理衣衫, “在我府里挑衅我的女儿,没有比这个更大的事。”
“也不知道早干嘛去了,”王夫人有些看不懂这个性情大变的小姑子了, “你不是说以后不指望庭兰了嘛,而且我瞧着她也不会因为你帮她出气,便回心转意的。”
叶氏原也就没想过让李庭兰回心转意,覆水难收, 早就没了的东西,怎么回怎么转?她只不过再不想和许以尚以前的朋友们有什么往来, 在她眼里, 这些人和许以尚一样, 都是些蝇营狗苟之徒,许以尚这些年在谋什么, 这些人就是在图什么。只要她和李庭兰这层母女关系在,这些人未必不会再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已经栽进去一个许福娘了,她不能再让自己和儿女们出事,倒不如借机这么闹一闹,断了他们的念想。
……
建宁侯府整个年都没有过好,隔壁的喧嚣就如同一把把利刃扎在卢瀚的心上,让他恨的牙痒更惶惶难安。
他在被建昭帝突然召回,而且接替他的人还是嫡兄卢浩,当看到卢浩时卢瀚第一个反应就是他被卢浩给暗算了,自己在前头为卢家挡风遮雨搏富贵,自己的嫡母嫡兄却孜孜不倦的算计他,而且真的让他们成事了!
但随着卢浩过来的还有宫中的传旨太监,更让他惊诧的是,那太监真正的目的是看着他!
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卢瀚立时将家族恩怨抛在脑后,利索将军权和卢浩做了交接,但让他遗憾的是,他没有从卢浩那里打听到他想要的消息。
就这么懵懵懂懂的跟着传旨太监回到了洛阳,没想到迎接他的是更大的惊雷!他居然被人检举和晋王早有勾联!
看着那封许诺封自己为镇国公的信卢瀚差点儿没给气笑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晋王在算计自己!他不愿意娶自己的女儿,所以才弄了这么一出。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个闪念,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没有人愿意做。
“皇上,臣是冤枉的,就连晋王殿下臣也可以担保,他绝没有半点儿对皇上不敬的意思,”建宁侯除了磕头以证清白,脑子里一片空白,“臣愿意和举发之人对质,这信绝不是从臣的书房里偷出来的。”
建昭帝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建宁侯,这信从哪里寻出来的重要吗?重要的是那是晋王亲笔信,上头还钤着他亲手为晋王刻的小印!
这些天建昭帝也不是没仔细想过整件事,甚至连那个洪氏他都亲自审过。据那洪氏说,建宁侯之女卢珍和晋王身边那个叫寒雨的姨娘居然在隆恩伯老太太寿诞时就认识了。卢珍对那个寒雨推崇备至,两人更是时常通信。
最让建昭帝不能接受的是洪氏转述的卢珍在丫鬟跟前的那些言论。虽然都是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建昭帝还是从其中窥出全貌。
敢情在卢珍眼里,从他这个皇帝到朝中各级大臣,都是一群尸位素餐的废物,他们能安然高然享受着荣华富贵,全是因为建宁侯这些武将在边关浴血奋战。
偏他们这些还知好歹,就知道往自己口袋里捞银子,完全不顾边关将士的死活!
所以朝廷里得有像晋王那样清醒且看透一切的人为政,才能改变这一切。
甚至连那个叫寒雨的贱人也是有大智慧的,懂得民间疾苦的善良人!
女儿卢珍不但这么想还敢将这些思想公然说出来,那作为她的父亲的想法是怎么样的不言而喻,建昭帝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真的养虎为患了。
他从来没怀疑过忠心,甚至视为肱骨的大臣,竟然打心眼儿觉得自己是个昏君,还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若他身边的爱妾这么看自己,楚珩呢?所有的孝顺都是伪装吗?
建昭帝对儿子下不了狠手,对臣子却是可以的,“卢瀚,这些年朕真是委屈你了,原来你一直在朕这儿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拥立一明君,那有改天换地的那一天啊。”
建宁侯不知道御座上的皇帝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已经再不改为自己辩解,只能不停的磕头,“臣冤枉,臣请三司会审,以证清白。”
三司公审?让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儿子觉得他是个昏君吗?建昭帝冷冷一笑,“建宁侯好谋算啊,朕佩服至极。”
说罢也不再理会卢瀚,扶着邓公公的手便下了御阶,甩袖走了。
只留在呆呆跪在阶前的卢瀚,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从宫里回来之后,建宁侯府也被围了起来,而卢瀚将自己一直关在书房里足足三天没有出门。
卢瀚一从书房里出来,就看到妻子带着一众儿女全都聚在外头,看到他田氏的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侯爷,到底出了何事啊?”
卢瀚没心情去和田氏解释,“来人,为我更衣,”他看了一眼大儿子卢赫,“你想办法去和老夫人说一声,说我求见她老人家。”
“可咱们府上,”田氏哽咽着提醒道,“咱们侯府已经被京卫营给围了,侯爷您出不去啊。”
长子卢赫道,“以前咱们分府的时候,两路中间是有一道小门的,不过后来封起来了,我去那边试试。”
田氏顿时没了声息,只羞臊的头都不敢抬了,“那个,妾身,妾身,”原本那道门留着说是她方便过去给老夫人请安的,只是建宁侯的位置越来越稳,隔壁便越没有声息,她渐渐的懒怠去了。
自己和嫡母是怎么回事他心里最清楚,建宁侯也不想迁怒妻子,“那门是我让封的,与你没什么关系,”他轻叹一声,“都是姓卢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咱们和那边连邻居都不如,”
卢珍嘟嘴道,“还不是那边狼子野心,一直盯着他们不该肖想的东西,哼,父亲您又何必往那边去呢。”
“你住嘴,若不是你,我卢家哪里会招来如此大祸?”建宁侯眉毛一立大声喝骂道。
卢珍登时被骂哭了,跺脚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便转身哭着跑了。
二儿子卢赦跟着卢瀚重新回到书房里,从丫鬟手里接过中衣道,“不如我让大厨送热水过来,父亲洗漱之后再过去吧。”
卢瀚抓过中衣转身往屏风后走,“不必了,我是过去求人的。”自然是狼狈一些对方看着才心里舒服。
“父亲,到底出了何事?为什么皇上会突然想起大伯来了?”卢瀚被调回京后,原本跟着他在蓟辽的儿子也被他想办法调了回来,他不放心他们留在山如松手下。
卢瀚又是一叹,“罢了,你们也都大了,如今咱们侯府马上大祸临头,你们也不能什么也不知道。”
他换好衣服见长子也过来了,“怎么样?那边怎么说?”
卢赫亲自带人砸墙搞的自己也是一身的灰,“咱们这边动静有些大,那边有人来问,我便将父亲的话和她们说了,那边说老夫人这会儿正午歇呢,让您一个时辰之后再过去。”
“父亲,到底出了何事,”卢赫年纪更大一些,对当年的事有些记忆,也更明白能让一向要强的父亲向隔壁低头,那必然是出了大事了。
卢瀚将自己被人检举和晋王私下勾联的事和两个儿子说了,“那信是洪妈妈从我的外书房里偷出来的,我的外书房什么时候连个不知所谓的妈妈都能潜进去了?”
卢赫摇头,“怪不得呢,早知道,”他一拳砸在身边的书案上,“京兆尹过来抓捧剑的时候,我就不应该让人将他带走。”捧剑是卢瀚身边的小厮,也是洪妈妈的儿子,“肯定是小玲死了,这对母子怀恨在心,陷害父亲,父亲,您没和皇上说明吗?”
“皇上认定那信是晋王所书,”卢瀚痛苦的揉着额头,“晋王那边可有消息?”
卢赫摇头,晋王府被围的消息传到侯府,他亲自过去了一趟,结果人没进去,围府的京卫营将士也不肯替他带话,“咱们在京城根基还是太浅了,那边府上又从来没给咱们帮过一点忙。”
他们将精力都用在了顺天,疏忽了京城这边的经营,结果需要动用人脉的时候,才发现举目无亲,连个打听商量的人都没有,“父亲一向得皇上的信重,如今珍儿又……”
卢赫说不下去了,若卢珍嫁的是旁人还好,偏她马上要成为晋王妃,这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建宁侯和晋王的关系,“您觉得祖母愿意帮您?”
卢瀚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我会跪着求她,别的咱们也不想了,”他看着卢赫和卢赦两兄弟,“我听说你的一个姨娘有了身孕?还有赦儿你媳妇是不是也有了?”
卢赫兄弟立马变了脸色,“父亲,”这是准备着要被抄家吗?
“先让她们躲起来,赦儿,对外就说你媳妇摔了一跤孩子有可能保不住了,”他沉声吩咐,“赫儿你去和你母亲还有媳妇一起,将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理出来,”他闭了闭眼,“三分之一给你祖母,希望她看在这些财物的份儿上,能保住你们的孩子。”
“剩下三分之一给珍儿,皇上心里只有晋王一个儿子,他那边咱们还是要赌一赌的,”只是女儿那个脑子,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就这样吧。”
卢赫两兄弟已经泣不成声了,“父亲您想的太多了,您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他绝不会这么对您的。”
“去吧,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正因为自己是建昭帝一手提携的自己人,他才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而且连晋王都被围了,可见建昭帝有多生气了。
有道是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建宁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当年靖安侯的事他还历历在目,朱家也不过是侯爵之位,晋王敢应许自己镇国公之位,就这一点,建昭帝都不可能放过自己。
……
谢寒雨第一时间听说了建宁侯府被围的消息,她登时慌了,顾不得再和送米粮的老兵聊天,转身提着裙子就往晋王院子跑去。
“姨娘,姨娘,”莲蕊被谢寒雨吓了一跳,贾姨娘可是有孕在身,怎么能这么跑呢,“您慢着些儿。”
谢寒雨这会儿哪还想得起来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外头一定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虽然晋王没被召入宫过年,但谢寒雨打听到过年的时候洛阳城里好几家都有丧事,连府外京卫营的兵士都在感叹今年过年没有一点儿年味,所以谢寒雨也没当回事,左右这会儿大家心情都不好,晋王不出现在人前也是一件好事,省得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又招人嫌。
但她绝没想到建宁侯一回京就被关起来了,甚至连侯府都被围了,这是要完的节奏啊,她原还想着等建宁侯回来了,兴许这件事会有转机,毕竟建宁侯又不是真正的武夫。
“殿下,殿下,”谢寒雨气喘吁吁的闯进晋王常住的外院,抓住门上的棉门帘大口呼着气,她连抬抬胳膊将门帘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莲蕊从后头追上来,“姨娘,姨娘您怎么样了?”
V章
一百四十二、
李侧妃正在晋王身边服侍他用早膳呢, 一边布菜一边嘀咕着谢寒雨这些天的行为,“妾身听大厨房的人说,她成天和外头那些腌臜东西们嘻嘻哈哈的, 那些人的眼睛都粘在她的身上拔不下来了, 殿下您也不管管?再这样下去人家将咱们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晋王正准备摔筷子呢,就听到谢寒雨的声音,他霍然起身,“人呢?怎么回事?”
这阵子的消息可都是从谢寒雨打听来的,他一把推开挡住他路的李侧妃, 大步往外走,听谢寒雨的声气,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寒雨?”
莲蕊已经挑帘扶着谢寒雨进来了,“殿下, 我们姨娘,我们姨娘……”
谢寒雨直接扑到晋王怀里才站稳了脚步,“无事, 我没什么事,殿下,”她抬头时眼中全是泪水,“建宁侯府也被围了, 听说建宁侯一回京就进了宫,出宫之后, 京卫营便围了侯府。”
晋王差点儿没站稳, “消息可真?”
谢寒雨重重的点头, “守门的人说的,他们可都是京卫营的, 营中调动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是无人知道为的是什么?”
谢寒雨站直身子,拿帕子将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一并抹了,“殿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您和建宁侯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您不说咱们不知道该往哪儿想办法啊?”
“放肆,殿下的事岂是你可以随便问的?”李侧妃被晋王推了一把正觉得没面子呢,就听到谢寒雨如此不客气的质问晋王,忍不住大声斥责。
“你给我滚出去,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叽叽歪歪,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若真为殿下好,你就该让你娘家带来的人赶紧想办法往外递消息,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殿下的地方!”谢寒雨真想一巴掌呼到李侧妃脸上。
晋王被谢寒雨这么一喝才醒过神儿来,皇上连建宁侯府都围了,肯定是自己写的那封信被发现了,“李庭兰,是李庭兰,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这和李庭兰又有什么关系?谢寒雨一把抓住晋王,“到底怎么回事?你哪里惹到她了?”
李庭兰可也是穿越女,谢寒雨无力的倒在一旁的椅子里,“你还不说实话吗?”
晋王摆摆手,说了又有什么用,皇上只要信了那封信上的内容,他就完了,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允许别人觊觎他的皇位的,即便那人是他的儿子。
……
楚琙一行在榆林并没有停留多久,榆林官场上下早就听说了这位王爷的名声,对他的安排全无一丝违逆之意,让楚琙在榆林如臂使指,几天功夫就将所有的事情安排了下去。
他有心趁着这趟钦差之行将陕甘一线都仔细看了,尤其是苑马寺和几处茶马互市,所以便没有在榆林多留,留下粮食便又往西直奔张掖而去。
曾固被他派回洛阳去了,楚琙身边跟着的是从洛阳疾行而来的牛先生。他已经有了年纪,一路奔波让老头子差点儿去了半条命,“殿下,甘肃是章和帝时才从陕西分出来的,乃大晋最西之军事重镇,主要就是军囤,其实咱们不去也是可以的。”
楚琙的主要责任是赈灾,但对于甘肃这样以军务为政的地方来讲,民政并不是最主要的,而且甘肃巡抚和甘肃总兵两驾马车谁也不服谁,实在是一滩浑水,牛先生的意思是他们粮食到了,浑水能不趟就不趟的好,最好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结下些香火情
楚琙已经从孙大任那里将甘肃的形势听了个七七八八,何止是甘肃总兵和巡抚两驾马车,布政使雷耀宗也不是好相与的,“牛先生还有话说没,此处虽在边陲,却得通商之利,又天高皇帝远的,简直就是国中之国。”
牛先生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您只是负责过来赈灾的,甘肃镇的情况并不在您的职责之内。不如从长计议。”
楚琙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我过来这一趟就是想见见这几个人和甘肃的情况,至于其他就如先生所说,我现在力有不逮,而且如今甘肃这样子其实也没什么坏处,总比一家独大的要强些。”
他已经在陕西大开杀戒了,难不成还要再甘肃也再来一回?甘肃可不像陕西,被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二世祖握在手里。
“只是甘肃如今的情况,苑马寺还是设在榆林那边好了,”他不想自己辛苦筹谋的事最终落到别人的口袋里,“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孙大任为何想做三边总督了,有些事情想顺利推行,也确实得由一个人说了算。”
牛先生适时道,“所以啊,天下之权须得握在一人手里,才能不被人掣肘,当然,这个人也得将天下人真正当作子民。”
楚琙对牛先生的老生常弹早就无感了,一抖缰绳道,“走吧,咱们进张掖城,然后就回京去,若再不回,只怕皇上该以为我要占山为王了。”
……
建昭帝看着楚琙送上来的折子确实有些恼怒,“你瞧瞧他都做了些什么?朕让他去赈灾,不是让他拿着鸡毛当令箭,到处指手画脚去的。他不是受了重伤吗?受伤了不赶紧回来养伤,怎么又跑到甘肃去了?”
楚琙的折子李显壬早就看过了,他对楚琙关于重建苑马寺是举双手支持的,“秦王也只是给朝廷一个建议,前阵子顾尚书还在抱怨如今战马之数与五十年前相比,居然少了三分之二,老臣虽不懂这些,但却知道北边鞑子最擅马战,若无战马,咱们的将士真的就要任人鱼肉了。”
建昭帝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重建苑马寺不要银子吗?还有这样的折子为什么是楚琙写的?
“李相也赞成秦王的意见?”他目光阴沉的盯着李显壬,想听他又要怎么说。
出了建宁侯的事,建昭帝每每看到这些大臣,都会想这些人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没将这个国家给治理好?尤其是见到李显壬这种老臣,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遗憾宣诚太子没活到现在?
李显壬显然也是做了准备的,他将一份折子捧给建昭帝,这是建昭十年原陕西巡抚潘文杰请旨整顿苑马寺和茶马互市的折子,“建昭十年时,大晋每年需战马四十万匹,但咱们每年连二十万匹都不能保证供应,而且茶马互市上以茶易马,却因不懂马匹,换来的马匹里,许多都不符合战马的标准。所以潘文杰便提议由督察院派出御史做为巡茶御史,将茶马互市和苑马寺统一管理。”
建昭帝看着那本厚厚的折子,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既然当年此事没有被内阁批行,其中必有其繁难之处,现在再提出来做什么?”
建昭帝的态度完全就在李显壬的意料之中,他心里一叹,这位什么事都不想管的皇帝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秦王也是少年意气,想来是在西边听到边关将士的抱怨,才上折子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
“边关将士的抱怨?他们抱怨什么?每年几百万两饷银发下去,他们有什么可抱怨的?”这句话一下子就捅到了建昭帝的肺管子上,他勃然变色,“怎么?固原镇甘肃镇的总兵也都觉得朕是个废物,靠他们才能坐稳这江山?”
李显壬被建昭帝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恭立,“皇上何出此言?”
建昭帝冷冷的盯着李显壬,“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想什么?”李显壬下意识的反问,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失言,“皇上登基至今二十二年,宵衣旰食一心为民,臣等俱都看在眼里,怎么会生出那等悖逆的心思?”
建昭帝被李显壬惊惧又恭顺的姿态取悦了,复又坐下道,“你也不必吓成这副样子,朕也不过随口一说,”他将楚琙的折子丢到一边,“赶紧让秦王回京,再这么下去他是想插手地方政事不成?”
这位皇帝真的是越来越喜怒无常了,李显壬再次起身应了,才要告退,就听建昭帝又道,“宋恒臣是怎么回事?这病是好不了了么?”比起李显壬,他还是觉得宋旭涛更顺手一些,李显壬是事事都要向他请旨,毫无一点儿相臣的自觉,不像宋旭涛,什么事都替他想到也处理了,“你替朕去看看,若是能上朝,就让他上朝吧。”
李显壬也不生气,对他来说,宋旭涛一病两个月,足够他悄悄做许多事了,现在正是他功成身退的好时机。
……
朝廷因为晋王和建宁侯的事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但对李庭兰来说,过了年这一个多月却是她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没有晋王的算计,也没有谢寒雨的搅扰,连叶氏一家都闭门守孝去了,她也成了闲人,除了偶尔在收到秦王的信的时候被李显壬瞪上两眼,再无其他能让她心中起波澜的事。
如今又到了叶菀出嫁的日子,叶茉早早就送了信儿过来,让李庭兰早两日便住进了叶府。说是李庭兰二舅叶仑的妻子任氏带着儿子女儿还有三房叶祁的女儿一同进京来了。李庭兰对叶家这些亲戚没什么印象,但他们过来了,自己这个外甥女肯定是要过府拜见的。
但考虑到人家不远千里的过来,必定风尘仆仆,而且也要给叶家人自己相聚的时间,李庭兰便没着急过去,叶茉说让她住上两天,她干脆就提前三天过去,连带着给菀添妆。
家里来了叶茉是最高兴的一个,她天性喜欢热闹,即便中过一次毒也依然不改本性,不过到底年纪大了些,又被王夫人拉着学家事,这回也接替了叶菀的位置,开始像模像样的招待起过府的客人。
李庭兰来了,叶茉带着她过去先给王夫人请安,也见到了从未谋面的二舅母任氏。任氏是个面相有些愁苦的美貌妇人,即便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里,她的眉宇间还是带了丝丝郁色,看到李庭兰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李显壬的身体状况。若不是王夫人拦着,李庭兰能感觉到,她接下来就要问起叶氏了。
“二婶一直都是这样的,其实她心里是极喜欢你的,”一从正院出来,叶茉便和李庭兰小声道,“她只是不太喜欢太过热闹的地方,嫌闹哄哄的,等我姐的事办完了你再来,就咱们自家人在,她肯定要拉着你和你说好多的。”
李庭兰心里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但叶茉也是一片好心,“嗯,我觉得也是,而且二舅母肯定还要帮着大舅母操持菀表姐的事呢,咱们自家亲戚叙旧自是要往后放放。”
跟在旁边的叶苓小脸儿已经沉了下来,一出院门就指摘自己的母亲?这也太无礼了些,“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四妹妹真越来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你这番话一出口,可见我娘领着我们几个千里迢迢过来的辛苦四妹妹是看在眼里了,我原是不想让我娘跑这一趟的,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洛阳这种连风都跟刀子似的地方她过来必然又得病一场,但她想着菀姐姐出嫁,老家怎么能连个当家的都不出面实在不好看,便硬是带着我们过来了。”
李庭兰听叶苓拉拉杂杂说了这么一大套,其实就是在表白自己母亲有多辛苦,和她过来的重要意义。
若李庭兰真是个什么不懂的小姑娘也就罢了,但她很清楚,任太太过来除了出席叶菀的婚礼之外,另一个重要的任务是陪着自己小儿子和三房的两个儿子一起参加春闱。
从平江到洛阳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三个月,作为平江书院山长的叶祁自然不能过来,而三太太又病了,所以族里来了叶家另几房的老爷,但任氏这个嫡亲的婶子在家里没事还不过来,那就说不过去了。何况她也不放心自己的小儿子。
V章
明明是必须要来, 且自己也愿意来的行为,在叶苓口中却成了她母亲对家族极大的贡献了。
李庭兰看着一身海棠红缫丝缎面一斗珠的袄儿,下系织金马面裙, 娇艳华贵将叶茉都压了下去的叶苓, 突然想到那些说叶茉是故意装出天真的样子来讨长辈喜欢的人里,应该就有这位叶三姑娘。
“表姐不但要跟着宫里出来的嬷嬷学规矩,还要跟着舅母和大嫂子学着如何打理中馈,自然不能再像再像个小姑娘一样事事不操心了,”李庭兰笑眯眯的接话, “苓表姐和莒表姐住的院子都是表姐一手安排的,我听王姐姐说,苓表姐赞不绝口呢。”
“刚才我听二舅母的意思, 她是实在不放心几位表兄,才硬撑着过来的, 我当时还想着,有大舅母这个亲伯娘在,二舅母怎么还不放心呢, 苓表姐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二舅母的话竟然只是托词,”她肯定的点点头,“嗯, 二舅母一定是怕大舅母怪她太过看重菀表姐的亲事,才故意那么说的。”
叶茉已经听愣了, “三姐, 我也是听二婶婶说她担心志嘉哥才过来的啊, 原来她是想看着我姐姐出嫁才来的啊。”她想不起来任氏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叶菀了,她这个二婶可是一向都讨厌庶女的。
叶苓被李庭兰说的红了眼眶, 她没想到这死丫头嘴皮子这么利索,这里是叶家,她是主她是客,李庭兰怎么一点儿客人的样子都没有,在这儿和她斤斤计较。
“兰儿怎么叫四妹表姐,叫我苓表姐呢?听着多生分啊。”叶苓不能忍的是,李庭兰叫她是和叶菀那个庶女一个叫法的,“还是你瞧不起我?”
李庭兰今天心情不错,挺愿意和小丫头逗闷子的,她同样歪头看着叶苓,“因为我今天才第一次见两位表姐啊,若不是两位表姐随着三舅舅到洛阳来,我可能这辈子都未必见得着两位表姐呢。而且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何来瞧不瞧得起一说?”
叶苓有些委屈的垂下眼眸,“我父亲不像大伯那么有本事,一直都在地方上转圈儿,到现在也就是个知县,三叔就更倒霉了,得罪了上官连官儿都做不成了,只能回乡教书,不像大伯一直在京城,有李阁老的提携如今都成了尚书了。你和我们生分也是正常的。”
这叫什么话?李庭兰好奇的看着叶苓,又看了一眼有些尴尬的小脸通红的叶莒,“莒表姐也是这么想的么?觉得大舅舅能当上工部尚书是因为我祖父的提携?我也是看官职来区分三位舅舅的?”
“当然不是,大伯父这么多年在工部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能升位工部尚书,那是皇上有识人之明,”叶莒声音清脆,语气肯定,她瞪了叶苓一眼,“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不然我告诉大伯娘去。”
叶苓没想到李庭兰居然这么难缠,更没想到叶莒也不帮着自己,她声音立马软了下去,“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你们竟也当真,咱们这样的闺阁女子懂什么呀?”
“既然知道自己不懂,那就更不应该随口乱说,要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万一你这些话落到有心人耳里,那是会给姑丈招祸的,”王菊心走过来冷脸看着叶苓。她在叶菀院里久候李庭兰不至,便出来迎一迎,没想到几人在这里说话呢。
叶苓似乎有些怕王菊心,“我都说了我不是有心的,你总是这样爱搬大道理教训人,”她打量着王菊心,“怎么着,是不是还准备用道经来教导教导我?”
“那肯定不会,因为我说了你也听不懂啊?”王菊心立时反唇相讥道。
叶苓四下看了看,见身边无亲近之人,一跺脚气呼呼的走了。
叶莒冲李庭兰和王菊心笑了笑,“三姐就是这么个脾气,其实也没什么好心眼儿,我过去陪着她,大喜日子总不能让她一人向隅而泣。”
“这个莒表姐也是个有意思的,”李庭兰看着跑远的两人,笑着冲明显也动了气的叶茉道,“你赶紧过去吧,菀表姐院子里客人多,别让她又说出什么不好的来。”
王菊心也冲叶茉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走,一边和李庭兰说话,“叶莒是个四下不得罪的脾气,因和叶苓一处长大,自然比和茉儿亲近,叶苓被你二舅母教坏了,成天不是酸这个几句,便是酸那个两句,仿佛整个叶家都对不起她们一样。你没和她们母女打过交道,你二舅母连我姑姑也不放过呢!”
“大舅母肯定不会和她一般见识的,”李庭兰知道王夫人的性子,绝不会让人抓了自己把柄去,只会让人觉得二舅母任氏是个小心眼儿见不得人好。
“人和人的机缘很难讲的,我姑姑和二太太做了近三十年的妯娌,两人感情极好的,”王菊心不欲多说长辈是非,挽了李庭兰的手往叶菀院子里去,“我最见不得叶苓欺负茉儿,每次叫我撞上,必不会饶过她。”
叶茉生气只会直着脖子和人吵吵,只怕没少在叶苓手里吃亏,“你做的对,自家亲姐妹之间若还得争个高下,也忒没意思了,咱们改不了她的脾气,那就叫她学会闭嘴。”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王菊心想到叶苓每次见到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谁亲谁疏她还是分的清楚的,即便叶苓和叶茉是堂姐妹。
“二舅舅是不是也想动一动啊,”李庭兰虽然常到叶府来,但叶家的事她从不过问,如果叶昆有什么需要,自己就找李显壬商量去了。
王菊心点头,“这不陕西一下子空了那么多缺出来么,我听任二太太的意思,想让姑丈帮叶二老爷运作一下西安知府。”她叹了口气,“我父亲呢看中了陕西布政使的位置,真以为吏部是姑丈开的一样。”
叶仑一个山西灵石知县,还是举人出身,居然肖想西安知府之位?李庭兰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二舅舅的野心了。
“现在吏部没有尚书呢,宋首辅盯的紧,我祖父反而不好有太大的动作,”这哪是想让叶昆运作,最终还不是要将球踢到自己祖父手里。
王菊心一笑,“我不好和姑姑姑丈说,要不你帮你代句话?”
李庭兰侧耳过去,“我觉得我父亲还是在家呆着的好。”王菊心太了解自己父亲了,最是个志大才疏的,当初他做知府的时候就是个讨人嫌,若是让他为一省布政使,只怕阖省百姓都得跟着他倒霉。
听了王菊心对自己父亲的评价,李庭兰失笑,“好吧,我一定将话给你带到了,”若只是无能也就罢了,只要能听人言,配上能干的副职也能将官做下来,但李庭兰对王父卖女求官的作为实在是不耻,自然不会想他补上缺。
自己目的达到,王菊心便加快了脚步,“方大人在任上不能回来,不过方家族里来的不少人,我跟着姑姑见过方家过来的太太们,都是极爽利的性子,恩,方伯母和何婶子有些像。”
若真是那样,叶菀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难过,不过方伯虹以后会留在洛阳,他们一家子住的也是叶家陪嫁的宅子,只要不是拎不清的人家,都不会太过苛待儿媳的。
李庭兰和王菊心走进叶菀院子,远远就听到欢声笑语,她抬头就看到头上戴了一只点翠的侧凤流苏小钗,外面穿着深妃色洒金凤纹长袄,绣了缠枝牡丹浅红色的马面裙的叶菀正站在阶上冲她们招手,她难得妆扮的这么富贵鲜妍,李庭兰失声道,“菀表姐真是漂亮。”,
叶菀被李庭兰赞的有些不好意思,“茉儿她们几个自己先跑回来了,我问你人呢,居然都不肯说。”
王菊心笑道,“我许久没见兰儿了,和她说说话。”
叶苓已经从正屋里冲了出来,平江族里的女孩子一向以她为尊,她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真直是越想越生气,刚才还在怪叶莒不讲姐妹情义,“你们怎么到菀姐姐院子里来了?”
这下别说李庭兰两个了,连叶菀都有些奇怪了,“怎么了?表妹为什么不能到我院子里来?”
“是啊,兰儿和我表姐为什么不能过来?”正在招待过来添妆的各府女眷的叶茉听见丫鬟说李庭兰来了,忙跑了出来。
李庭兰已经想到叶苓要说什么了,“叶苓,在你使那些小心思给大家添堵之前,先想想你姓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别最后再闹个自己没脸!”
“还有,我虽然比你们都小,却不是个好性子的,别以为你装出委屈可怜的模样大家都会觉得你有理,”李庭兰静静的看着两颊通红的叶苓,“怎么?又想说你没有别的意思,是我误会了你?可以,你现在就去找二舅母告状,说我误会你了,当众给你没脸,我等着二舅母过来为你出气。”李庭兰内心其实对这些舅舅舅母们是没有亲情的,自然也不会在乎她们会说什么。
王菊心也是连声冷笑,“有些人啊,明明是大家闺秀,却成天揣着见不得光的小心思,难不成给人难堪,她自己就能多几分光彩?”
叶菀也沉下脸来,她已经大概能猜出叶苓那嘴又要说什么了,“三妹妹要是觉得我这院子不好,便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吧,我得和表妹说话呢,就不多留你了。”
叶莒叹了口气,庆幸叶苓心里一直憋着气听到李庭兰的声音就跑了出来,“三姐你这是何苦呢?”她压低声音,“二伯还想换地方呢,还有你的亲事,二伯娘可是也想让你留在京里呢。”
这些道理叶苓当然知道,但她就是看不得李庭兰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明明是姑姑亲手将她养大,李庭兰却不孝亲娘,简直就是头白眼狼。
叶茉也冷了脸,她一手拉着李庭兰一手拉着王菊心,“走走走,安姑娘和闻姑娘刚才还问你呢,对了还有熊采薇,”想到这个她嘻嘻一笑,压低声音在李庭兰耳边道,“以前她爹和我爹不对付,她老和我别苗头,现在我爹成了尚书,别提她和我多好了。”
李庭兰被叶茉的样子逗笑了,“那你呢?觉得很解气?”
“那倒没有,我自然知道为什么,不过算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叶茉乐呵呵道。
这才是真的长大了,李庭兰和王菊心相视一笑,又冲叶菀道,“我先去和安姑娘她们打个招呼,一会儿过来咱们慢慢说话。”
叶菀哪里会计较这个,笑着摆摆手,“你快去吧,我这儿只怕不断有人来呢。”
李庭兰最终并没有住在叶府,这会儿是叶家上下最忙的时候,她也不耐烦四处应酬,便等各府女眷都走之后,和叶菀她们一起用了晚膳,便起身告辞,顺便还要将王菊心了也给捎带回去,她相信王菊心也更愿意跟她回李府去。
王夫人已经听说了白天几个女孩子的言语争执,她拉着李庭兰的手往外走,“这些年你二舅舅仕途不顺,你二舅母也跟着着急,难免疏忽了对苓姐儿的管教,没想到竟让这孩子成了个小鼻子小眼儿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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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往心里去,你二舅母已经教训过她了。”
王夫人对妯娌任太太还是同情居多,叶昆这些年一直在工部侍郎上盘桓,她也是跟着日日忧心,最能明白这位弟妹的苦楚。
李庭兰哪里会在意叶苓受不受教训,左右女儿教不好,吃亏受累的是她自己和疼她的亲人,“舅母说的哪里话,在我眼里不论是茉表姐还是苓表姐都是一样的,我怎么会和自己姐妹计较这些呢?而且我也觉得苓表姐也是一样的,大家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话反倒让王夫人吃了心,在她眼里,自己女儿和叶苓她们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和李庭兰的关系,怎么让李庭兰这么一说,好像她和叶茉也没什么特别的?“你这个孩子,还真是实诚的有些过了。”
李庭兰倒也没再分辨,她也是活过一世的人了,对王夫人的心思十分清楚,自然也清楚如何才能让她心里不舒服。
V章
一百四十四、
从叶府出来两人上了马车, 王菊心笑道,“你呀,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
李庭兰知道王菊心的性子, 她被至亲伤害过, 自然也最能体会自己的处境心情,也不和她虚与委蛇,“我为什么要吃亏?既然大舅母心里已经有了亲疏远近,那我就照着她的道理来就好了,至于合不合她的心意, 那就怨不得我了。”
王菊心点头,“我姑姑和任二太太是三十年的妯娌,任二太太这些年一直被留在平江族里, 叶家上下都觉得对她多有亏欠,”但她不认为因为这个, 就可以让李庭兰受委屈。
王菊心也大概能猜到叶苓要说什么,不过就是李庭兰继父尸骨未寒,她应该为许以尚守孝, 不应该到叶府来,而自己呢,一个出家的道姑,也不应该出现在人家的喜事上。
且不说作为至亲, 她这就思想就不该有,便是真的这样的风俗, 也不是她一个女孩儿家该说出口的, “任二太太这些年光顾着思量叶二老爷的前程了, 反而将最重要的疏忽了。”
李庭兰淡淡一笑,一个时刻挂心丈夫的女人, 却不肯随着丈夫赴任。她的外祖和外祖母都不在了,任二太太完全没必要留在族里,她不知道任氏和叶仑是怎么回事,但不信王夫人和叶昆不清楚,居然还要体恤她一个留在族里不易?
王菊心自然看出了李庭兰笑容里的不以为然,轻叹一声,“都是一账糊涂账,有些事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明白罢了,都是至亲,谁也不愿意因为些许小事而生了罅隙。”
她就是因为这个,她已经打算一辈子呆在玉虚观,也不回山东了。出家她是方外之人,家里人便无法左右她的生死出留,但还俗的话,还不知道会被父母以担心她将来为名,卖给哪个老鳏夫做继室呢。
见王菊心神情黯然,李庭兰很自然的转了话题,她得说点两人都感兴趣的,“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我觉得整个叶家怕都不会教女儿。”
她没见过叶芬是什么样的,但不论是她很喜欢的叶茉还是另外两个,真心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瞧瞧安姑娘和闻姑娘是什么样子的?那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呢。”
甚至叶菀,都比那三个嫡出的更有样子些,“就说咱们自家兄弟娶媳妇,你敢要叶苓那种嫂子么?”
王菊心被李庭兰逗笑了,别说她不敢要叶苓那样的,就是叶茉,将来嫁个好人家做小儿媳妇还成,那是绝对撑不起门户的,“这些事长辈们未必看不明白,只是舍不得罢了。”而且在她眼里,叶家几房没有住在一起,也是各房姑娘不那么聪明的原因之一,她们生活的环境太简单了。
王菊心随着李庭兰去给何氏请过安后,便要去看李庭兰原先的院子,见里头的房屋都没有什么损伤,才一脸庆幸道,“还好还好,听说你院子走了水,我心疼了半天呢,可惜了那一架紫藤了。”
没想到竟然不像传闻那么严重。
李庭兰不好说其实就是在院中用湿柴拢了几堆火,就冒烟给外人看了,“我院子里的人一直都很尽心,发现走了水立时就拿水浇灭了,严重的是西路院子,二叔已经请营缮司的人过来看了,说是要画房样子重建呢。”
李清和李显壬商量了,左右西路院子住的都是远亲或者借居的学子,不如直接将和中路院子之间的门给封死了,以后两边走动就从后街的角门出入,这样也能消除许多隐患。
既是要重修西院,李显壬干脆让李清将分给李庭兰的东路也让人画图重修,虽然李庭兰以后住在里头的机会不大,但越是这样,李显壬越是要给孙女留一处尽善尽美的宅子。即便规制上不能和王府比肩,也要从格局布置精致程度上胜过秦王府一筹。
李清在广盈库成日没什么事,这差使倒对了他的胃口,成日忙忙碌碌,甚至还托人请了江南的园林大家过来。反正李庭兰住的可能性不大,他就将此处修成李庭兰可以散心消闲的地方。
不过李清这个设想让李庭兰汗颜,他们住的坊市也算是寸土寸金了,在这样的地方修个以消闲为主的园子,也就她们这阁老府能干的出来了。
但她不了拂逆长辈们的心思,想想真修成那样,也可以让住在中路的叔婶将来过来养老,便也没有拒绝。但她直接叫董嬷嬷将自己名下产业这么多年的收益给整理了出来,拿了一半儿送到李显壬那里,算做贴补用来修东路院子。左右这些银子她也花用不到,与其存在银庄里,不如拿出来用在给自己修院子上头。
因着修院子,李庭兰又和李清提出要将自己名下田庄周围的路也给修一修,这个主意她也是从上辈子谢寒雨的言论里得出的灵感,谢寒雨说过什么“要想富,先修路”,她在那章的评论里看到了读者更细致的留言。她名下的田庄位置自然都是很不错的,但这个时候的村落,自然不会如评论区里形容的那样,有什么“柏油路”、“水泥路”,但她想着如何能将那些田庄周围的路都平整一番,最好铺上些石子,那不论是对庄户出行,还是粮食果外运都是极好的。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可以让庄头每年冬闲的时候组织庄户出人出力,而自己则出些米粮,也算是另一种贴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孙女又没有要求立时就开始动工,李显壬自然满口答应,不过他将这件事交给李庭兰全权处理,那是她的产业,自然得她这个主子布置安排。
这个当然难不倒李庭兰,她和李显壬说也只是因为她还未出阁,细论起来,她名下的产业还不算真正属于她。要做什么之前,禀明长辈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这会儿和王菊心说到西路院子的修整,李庭兰便和她提了提置产的事,王家是大族,族里房头多人口多,各房的姑娘反而不会有太多的私产。王菊心光兄弟都有三个,李庭兰算着她如今也不会有多宽裕。便提议她将手里的银子拢一拢,去陕西那边买上一处庄子收租用。
王菊心虽然也跟着母亲学过料理家务,但真没想过自己置产的事,她名下也没有私产,“你说的对,虽然家里每年都将我的月例都送过来,但想要在观里过的舒服,其实也是需要银子的。”
她是个行动派,立时拿了笔开始计算自己手里的东西,“我来洛阳时母亲给我一些,这次母亲回去,又留给我了五百两,我去观里的时候,姑姑也给了五百两,”她有些丧气,“唉,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些呢?”她是王氏嫡女,出嫁时自有不输人嫁妆,而且王家的规矩,没成亲的人是不允许有私产的,所以现在需要用银子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拿不出多少来。
“我的藏书是不能动的,但那些首饰现在根本用不上了,”王菊心准备将它们给当了,“你说我把那些卖了怎么样?”早知道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妆奁匣子都带上了。
李庭兰点头,“你在观里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就将那些常见的选一些出来,”她想了想道,“承恩公府有当铺也有银楼,你可以和郭琪说一声,至于往西安置产的事,我也想买几处庄子呢,咱们一起就是了。”
王菊心飞速点头,“太好了,我在浮玉阁也有好多东西呢,许多衣裳都没上过身儿,如今也不能再穿了,都当了吧!”她要买庄子,将来再盖个自己喜欢的宅子。
……
第二日李庭兰干脆没再往叶家去,只等到婚礼前夜,她才和王菊心一起去了叶府,准备第二日送叶菀出阁。
任二太太再见李庭兰就更冷淡了,李庭兰压根儿就不在意,问过安后就起身要往浮玉阁去,她和王菊心依然住在叶茉的浮玉阁里。
任二太太没想到李庭兰竟然一点儿脸色都不会看,心里有些冒火,她看着由丫鬟披斗篷的李庭兰,温声道,“你这来了就走,舅母想和你说说话都遇不到人,”她一指自己身边的锦杌,“坐下陪舅母聊聊。”
李庭兰无语地看着任二太太,刚才久坐无言的不是她么?这是干什么?自己斗篷才穿戴好,她要自己坐下和她说话?“舅母,这天已经不早了,我过了表姐那边还得收拾呢,等菀表姐的喜事过后,我再来陪舅母说话吧。”
她声音浅浅笑容疏离,“您肯定要等表哥他们放榜之后才回平江,咱们有的是时候说话。”
任二太太没想到自己都开口留人了,她竟敢直接拒绝,她委屈的看了一眼王夫人,“嫂子,庭兰这是瞧不起我这个舅母吗?”
李庭兰都想不雅的翻个白眼了,她看着泫然欲泣的任二太太,“舅母这是在怪我不懂规矩么?刚才我一直就坐在您的身边,您可能是只顾想心事呢,我想着不好多打扰,才和大舅母说了回浮玉阁去的。”
她又凑近任二太太一些,惊讶道,“二舅母,您怎么哭了呢?明天可是菀姐姐的好日子,”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任二太太,“您不会不喜欢菀姐姐吧?”
王夫人抽了抽嘴角,她知道这个外甥女是个极厉害的,也清楚任氏是个受不得委屈的脾气,尤其是这些年叶仑一直在外面为官,任氏一个在平江照顾子女,不论是叶昆还是叶祁甚至是王夫人,都感念她的贤德,所以对她一直都极为宽容,“你二舅母没那个意思,她心里也是极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舍不得你走了,而且你二舅母也没有落泪,”王夫人已经习惯任氏时不时就要感伤一回了,反正也不影响她当家理事,她也由着她了。
李庭兰恍然大悟,“这样啊,原来是我想错了。”
任氏见王夫人替她说话,顿时更有底气了,原本娇糯的嗓音也脆了几分,“我是想问问你母亲怎么样了?我这一回来就忙着府里的事,居然没顾上去瞧她。”
李庭兰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句,“二舅母没顾上啊,也是,我母亲如今领着琅哥儿闭门守孝,也确实不好招待二舅母……”
王夫人见任氏不依不饶,有些生气了,她太清楚叶氏和李庭兰的关系了,这简直就是上赶着招人嫌嘛,任氏一来她可是就将小姑和李庭兰的关系说清楚了,甚至连许以尚让许福娘下毒也没瞒着,“弟妹,时候不早了,庭兰也穿戴好了,她再不过去,只怕茉儿又该跑过来接人了,”她冲李庭兰摆摆手,“你过去吧,路上小心着些。”
“你这是做什么?非要将人得罪了?二弟想谋的差使不要了?”李庭兰一走,王夫人就摞了茶盏,她想不明白明明可以搞好的关系,为什么非要闹僵才满意。她家老爷不好直接帮弟弟长官,但李显壬可以啊,而且不过是一个知县的升迁,也就李显壬往吏部交待一句的事。
任二太太撇撇嘴,“我不过是想替敏妹说两句,嫂子竟也不许?大哥如今是工部尚书,难道李阁老连这点儿面子也不肯给?我家老爷是个极能干的,秦王如今可正是用人之际。”
“所以呢?你觉得秦王要用人,所以你就可以不将庭兰放在眼里?”王夫人觉得任二太太这是在乡下呆傻了,“李显壬能做到次辅之位,那夹袋里的人能少了?你大哥在侍郎位上蹉跎了多少年,你不会还以为李显壬心里有咱们叶家这门姻亲吧?”
“那不是现在有庭兰嘛,她舅舅们得势,于她有什么坏处?将来她进了秦王府还不是要靠娘家?”
王夫人抚额,她知道这位妯娌有个提督两广军务的舅舅,但不能因为她自己靠舅舅,就以为别人都如她一样了,“庭兰姓李,李家也是商丘大族,”她微微一笑,“你大哥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新任的西安知府,便出自李氏宗房。”
任二太太登时恼了,“不是说大哥会帮我家老爷谋那个缺吗?”西安离洛阳可比平江近的多,到时候不论是她跟着去西安做知府太太,还是留在洛阳,都比她一个人呆在平江要强的多。
“李显壬竟然一点儿都不顾念亲戚情分?!”
王夫人一叹,她不好说叶仑一个举人捐官的七品知县,怎么敢肖想西安那种重镇的知府之位,“那你说说,咱们和李家有多少亲戚情分?小姑如今可是许家妇,至于庭兰,她长到如今,你可曾给她送过几次东西?”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这一年就是在尽力弥补,同时还给老家的两位弟妹写信了,希望她们也能写信过来表示一下关心,毕竟李庭兰是叶家三兄弟的外甥女,借着她和李显壬修复关系对整个叶家来说都只有益处,可惜不论是叶祁还是两位弟妹,都没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任二太太不说话了,叶敏每年几封信里从来不提李庭兰,她也几乎将这个外甥女给忘了,也只有在抱怨李显壬不肯帮扶叶家人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她小姑子还给李家生了个姑娘,“平江每年都有往小姑府上送节礼的,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给庭兰?而且即使是小姑对她有所亏待,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她亲娘都不将她当回事,难不成咱们这些当舅母的反而要时时惦记着她?”
“所以我才让你好好和她处好关系,远的不说,这次若不是有庭兰在,工部尚书只怕还轮不着我家老爷,还有志诚,他在剡城已经任满三年,你大哥想让他换个离家近些的地方,”王夫人想的很清楚,有叶昆在朝里,叶志诚便不能回京任职,但他们可以想办法帮儿子调到离洛阳近一些的地方,这样以后晋升也能更快一点。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自私,我家老爷可是大哥的亲弟弟,”看来西安知府叶仑是不可能的了,而叶志诚却能心事想成。任氏霍然起身气咻咻道“我要见大哥!”
还是亲兄弟呢,成天净想着自己儿子,连亲弟弟的前程也不顾了是吧?
王夫人被任氏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哪有这个时候见我家老爷的?”
任氏冷哼一声,“这些年我家老爷仕途有多艰难你们也不是没看见,大哥再不济,也是工部侍郎,我家老爷呢?哪偏哪穷被分到哪儿去,我们说什么了?要不是我写信给舅舅,只怕连灵石那样的破地方也轮不着我家老爷呢!现在好了,大哥做了尚书,我也不指望他能回报我舅舅一二,拉扯一下自己亲兄弟总可以吧?”
任氏越说越委屈,拿帕子捂着脸哭出声来,“可你们呢?眼里只有叶志诚,早就将一母同胞抛在脑后了!”
说到这儿她犹不足意,“成,我家老爷不是进士出身,那三弟呢?三弟如今还赋闲在家呢,你们也忍心让他当一辈子教书先生?”
王夫人的脸越来越黑。叶家三兄弟里叶昆是长子,最得叶绍的看重,叶昆虽不算十分聪明,却是照着父母的要求长大的,读书科举娶亲出仕,没有一样让叶绍费心过。
老三叶祁是小儿子,自小聪慧,生的也是最好的,又出身名门,年轻时便有些狂放,眼里也容不得人,和上官起了龃龉便一怒之下挂印而去。这些年叶昆也为他谋过起复的事,但叶祁却教书教出了滋味,明确表示要留在平江书院当他的山长。而且平江族时也确实需要有人镇着,省得族人仗势欺人,弄出危害乡里的事情再坏了叶家的名声。
只有老二叶仑,人不十分聪明,却还有些傲气,几次科举不中,家里便为他捐了官又动用关系让他做了个浙江景宁做了个同知,图的是离家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偏他又不通民政,一个同知也做的十分勉强,可还仗着世家出身,有个在朝中为官的大哥,和景宁知县处不来。叶昆不得不动用关系又给他换了几个地方,但叶仑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满,常常三年任期都做不满。
至于任氏,因着求亲的时候,叶家曾保证过叶仑必会中进士的,结果任氏嫁过来近十年,叶仑也只是个举人,又加上叶仑还有些寡人之疾。引得任氏时不时的就和王夫人哭诉,王夫人和叶昆也觉得叶家有些对不住任氏,对她多有宽容。
“老三你大哥问过几次了,他不愿意起复,”王夫人有些不耐烦,连李庭兰那样的小姑娘都知道明日是叶菀的大喜之日,这个任氏却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至于二弟,灵石县是韩大人帮着谋的缺,那可是个出煤的好地方,我听说这两年二弟光小妾就又往县衙里抬了三房,弟妹,你若听我的劝,就别嫌山西气候不好,过去好好陪着老二,帮他把内宅管起来,家里有老三和他媳妇呢,也不是离不得你。”
明明老三两夫妻都在平江,老宅的中馈任氏却非要握在自己手里,成天在弟媳高氏面前摆婆婆的谱儿,搞得高氏直接带着儿女搬去了书院。
任氏立时不哭了,“大嫂你随着大哥在洛阳,弟妹又要照顾三弟,我若是再走了,老宅无人可是不成的。你当我没想过跟我们老爷过去吗?这不是没办法吗?”
说的好像多无私一样,不过是想将平江的田产都握在自己手里罢了,真当自己不知道这些年任氏从中昧下了多少?不过是体恤她这么多年一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才装不知道罢了,“无妨的,你只管往山西去吧,我写信和三弟说,让三弟妹搬回去住,其实书院离家里也不远,三弟也可以搬回去的。”
若不是家里有这么一位嫂子,只怕叶祁也不会搬到书院去,“还有你说二弟的事,你大哥其实年前就写信过去问了,想着看看用不用给他换个地方,二弟却说不用了,他在灵石呆着挺好的。”
灵石产煤,那些煤商们早就将这些官老爷们给喂肥了,叶仑愿意调走才怪呢。他想要的是升官,而不是调任。但叶仑只是个举人,虽然朝里有个做尚书的哥哥,但叶昆走到今天分外爱惜羽毛,绝不会让叶仑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把柄。
叶仑的心思任氏哪会不明白,不过是天高皇帝远,他好在山西左拥右抱罢了。
王夫人道,“去年阳氏听说志诚在剡城纳了个妾,不顾才出月子就要带着孩子过去呢,是我硬拦着没让才一直拖到了现在,”这也是她要将叶志诚调回来的原因之一,她不想因为一个小妾就让最倚重的长媳和自己离了心,“所以我觉得等孩子们放榜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你都去灵石吧。”
任氏嘴唇翕动,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她是真的不想去,在平江多好啊,她为什么要为了那么个男人去山西受罪,“等春闱过后再说吧。”若是儿子高中,那她就让叶昆想办法将人留在翰林院,自己就留在尚书府里陪儿子,叶家可没分家呢,这里也是她和孩子的家。
李庭兰不知道自己走后王夫人和任氏还有这么一番长谈,不过知道了她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叶家不过就是一门亲戚,什么娘亲舅大的,她是一点儿也没感受到。
她也没急着回浮玉阁,猜着这会儿叶家的姑娘们应该都在叶菀院子里,等她人到的时候,发现除了叶苓,叶茉和叶莒还有王菊心都在呢。
“怎么这么久?”叶茉看到李庭兰过来大声道,“表姐说我母亲和二婶儿留你说话呢,”她歪头觑了觑李庭兰的神色,“怎么?我二婶儿没为难你吧?”
她压低声音道,“我和你说,我这个二婶儿可不像何婶婶那么好性子,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让人不痛快。”
叶莒已经红了脸,“四姐,你浑说什么呢,也不怕人笑话。”
叶茉不以为然道,“这儿哪有外人?而且我也没有胡说,我这是给庭兰提个醒儿,让她在二婶儿跟前小心着些,省得一个不留神被她寻个不是,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王菊心噗嗤笑出了声,“连你这个棒槌都明白的事,庭兰还能瞧不明白吧,你放心吧,庭兰是叶府的表姑娘,二太太寻事也寻不到她身上。”寻到了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李庭兰抿嘴一笑,走到叶菀身边又道了一声恭喜,才又道,“我听说方家太太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叶菀脸更红了,“嗯,老太太也是个极慈爱的,太太也好,他还有两个妹妹,不过年纪都不大,看起来也挺好相处的。”
“庭兰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姐姐可是尚书府的姑娘,嫁到谁家也没人敢怠慢了去,”叶茉有些得意,“何况她性子又好生的又美还会持家。”
这丫头这嘴真的是叫人无话可说,王菊心瞪了她一眼,“说过你多少回了,话到嘴边留半句,事从理上让三分,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也是菀姐姐是你亲姐姐,换成旁人该吃心了。”
叶茉被王菊心瞪的缩了缩脖子,“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而且我也是夸我姐呢。”
“若没有前半句,那确实是在夸菀表姐,”李庭兰给了叶茉一记眼刀,“等菀表姐三日是回门之后,我便和大舅母说,你的规矩还继续学起来,嗯,等什么时候你明白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道理,再放你出门。”
叶莒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表姑娘教训叶茉,而叶茉却也是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她记忆里这位四姐和叶苓的阴阳怪气不同,受了委屈就明火执仗的和人争执,没想到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
叶菀伸手替叶茉理了理鬓发,“大姐嫁了,我也嫁了,家里只剩你陪着母亲了,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还是那句话,凡事三思而后行,真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你叫人找我,或者给表妹送信儿都行。”
叶茉被三人说的头更低了,“我知道了,反正就是我以为听娘的话呗,她让我做什么我再做什么便成了。”
……
第二天李庭兰跟着叶家姑娘们一起偷瞧过方伯虹,见他虽不十分俊秀,但一身新郎红袍也能称得上气宇轩昂,也就放下心来。至于为人如何,那就要时光验证了。但就如叶茉所说,叶菀自己就十分优秀,又是低嫁,娘家又离的近,日子想来也不会太难过。
“唉呀可算是了了一大桩事,”从叶府出来何氏也是喜气洋洋的,“别的不说,你大舅母对姨娘生的女儿也算是十分尽心了,怪不得人家说山东王家会教闺女呢!”
李庭兰不赞同道,“那我宁愿李氏的女儿没有这样的好名声。”
何氏想了想道,“确实,与其将女儿教成这种贤良淑德,倒不如选女婿的时候仔细着些,唉,不过如今这世道,庄稼人多打几斗粮还想买个妾回来呢,何况那些有闲钱的男人。”
想到自己,何氏慨叹道,“我真了祖上积德才能嫁到李家来。”李氏三房一直都不纳妾这一条,就让何氏觉得自己烧了高香了,“我辈子最感激的人就是老太爷了。”
李庭兰颔首,有些书香人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但商丘李氏却是没有的,但她们三房几代虽然子嗣不旺,却一直没有通房姨娘,可以说是一辈辈的言传身教了,“有道是一门好媳妇,三代好儿孙,就冲着咱们阁老府这个家风,以后安哥儿业哥儿的媳妇二婶儿就可以满京城随意挑。”
“那是肯定的,若是哪家有这样的规矩,便是家里贫寒些,我也愿意将萱姐嫁过去,”在何氏看来,指望人品不如依靠规矩。
她突然想起来李庭兰若真成了秦王妃,以后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唉,男人嘛,争气出息也是顶重要的。”
李庭兰看何氏神情懊恼就知道她是想到自己了,不由一笑,“二婶儿说的是。”
转眼到了叶菀三朝回门这日,李庭兰早早的便去叶府等着了,这次任氏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和她说话的时候也有了笑模样,不过李庭兰没当回事,客客气气的给她见礼,便和叶茉还有王菊心坐在一处说话去了。
“你什么时候回观里?”因着叶菀的婚事,王菊心搬回叶府住了些日子,左右她出家也是做给沈家人看的,现在沈家人都回乡了,她也就自由了许多。
王菊心笑道,“明天就回,”她看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她才小声道,“我这两日关着门收拾东西呢,”她伸出胳膊比一比,“平日没在意过,这一收拾,怎么那么多呢?只怕这次真的要劳烦郭姑娘了。”
李家和叶家自恃书香门第,是不沾手当铺生意的,李庭兰想了想,“你没上过身儿的衣裳必然也都是极好的料子和绣工,他们收了送到外地的成衣铺子里,不会少赚的。”
王菊心完全不懂的这个,只李庭兰这么说,舒了口气,“那就好,我然我会觉得欠了她老大的人情的。”
王菊心踟蹰片刻又道,“你相信郭家是真的退了吗?”
李庭兰笑道,“若换作是你,你肯退么?”
王菊心立马摇头,她在观中闲来无事,也会将此事反来复去拿出来想,“郭琪可以退,但郭家不会退,过年的时候我入宫给公主请安,看到了郭珉。”
见李庭兰点头,王菊心心下黯然,“希望这只是权宜之计,等过两年郭姑娘还能回到红尘之中。”她挺享受眼下的日子,但以她对郭琪的了解,那可不是个寄情道经之中的姑娘,“她好像极喜欢读史的,而且每三日便有人到观里来和她说话的。”
李庭兰是知道郭琪的追求的,“情理之中的事。”
“你不担心吗?”虽然知道这桩婚事是强人所难,但除非建昭帝改了心思,不然李庭兰只怕死都得是皇家的鬼了。
李庭兰再次摇头,“担心也没有用啊,倒不如将眼下的日子过好了。”
两人正说话呢,李庭兰抬眼瞧见阳氏对她招手,便和王菊心说了一声,起身走到阳氏身边坐了。
李庭兰将阳氏怀里的孩子接到手里掂了掂笑道,“荃哥儿可真结实啊,这腿脚也有劲儿。”
阳氏讶然地看着动作熟练的李庭兰,半晌才想起来,这丫头怕是在许家的时候没少帮着带弟妹,“你小心些,让他蹬上一脚疼半天。”
李庭兰立马托着荃哥儿的小屁股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菀姐姐和姐夫怕是快到了吧?那边说什么时候出门?”
“已经出门了,我算着再有一柱□□夫也就到了,”阳氏怕李庭兰人小力薄抱不到荃哥儿,又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小声道,“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见李庭兰懵懂的瞧着自己,阳氏道,“你大表哥调到陕州做知县了。”
“那挺好啊,离家近,你带着荃哥儿过去也方便,还能将言哥儿和正哥儿都接到京里来读书,”阳氏有孕才回的洛阳,而两个儿子则留在了剡城随着叶志诚读书,虽然有了小儿子,但也不会不想叶言和叶正。
阳氏含笑点头,“所以我才想谢谢你啊,虽然这事你不一定知情,但我知道老太爷一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着转圜的。”
李庭兰是真不知道这事,便也不好居功,“兴许是舅舅呢,”而且一个知县,未必祖父就想的起来。
阳氏摇头,“父亲才做尚书半年不到,正是事事小心谨慎的时候,怎么会这个时候将你大表哥调到陕州去,而且,”阳氏声音更低了,“郑家的事只怕还没到有结果的时候呢。”
李庭兰恍然,这才是阳氏真正要和自己说的吧。郑中益可是郑家嫡支,即使看在祖父的面子上能将这个仇忍下,那心里必是不甘的,“谢谢嫂子。”
阳氏低头玩着荃哥儿的小手,“其实换个角度,我和你都是郑家的表姑娘,你大表哥前程好,对郑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阳氏和李庭兰不一样,李庭兰只知道自己祖母出身荥阳郑氏,但她自己和郑家人前世今生都没有来往,阳氏却不一样,她和郑家走的极近,叶志诚也可以算是郑家的自己人。
李庭兰想的却是郑家会不会有所动作。随着建宁侯被夺爵,晋王闭书读书至今不得出府门一步,楚琙看似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了,李庭兰心里却清楚,除非再无选择,不然建昭帝是绝不会把皇位传给楚琙的。
若她是郑家人,想给郑中益报仇的话,那就得盯紧楚琙,给皇上送上他的罪证,之后就可以看仇人永堕深渊了。
阳氏见李庭兰怔怔出神,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逗着怀里的儿子。虽然她和郑家走的更近,但自己却是叶家的媳妇,如今叶昆摆明车马站在了李显壬身边,那秦王若有个万一,叶家也不会有好下场。这其中的轻重她还是能判断出来的。何况这次丈夫能调到陕州,也确实是李显壬的功劳。
……
李显壬一进书房就看到靠在窗前看邸报的孙女,“外头日头早就落了,小心伤眼睛。”
听到祖父的声音,李庭兰忙起身见礼,又亲手为他斟了盏茶放在书案上,“无妨的,我也才看了一会儿。”
李显壬轻叩茶盏,“看到什么了?”
“在看建宁侯的事,”李庭兰蹙眉道,“看来皇上是将所有罪过都扣在建宁侯头上了。”
李显壬点头,“皇上还是要保晋王的,”儿子不好,那肯定是臣下带坏的。而且除了晋王,建昭帝怕也寻不到合他心意的继承人了。
李显壬觉得自己挺能体会建昭帝的心情的,没什么比最看重的儿子背叛更让做父亲的心寒的事了,虽然晋王“背叛”的多少有些冤枉。
V章
李庭兰奇怪的是杭州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过来, 她对郎行宽的行事一点儿都不了解,问了李显壬,又连翻了几年的邸报, 感觉是个极有能力也有头脑的人, 这样的人收到那样的信,怎么一直没有反应?“那晋王的婚事怎么办?作废了么?”
“今□□上宋首辅还和皇上争这件事呢,”李显壬笑道,“说晋王和卢氏女的婚事是皇上金口玉言,礼部亲往侯府颁的旨意, 在卢氏女接旨那刻起,她已经是晋王妃了,所以祸不及出嫁女, 天家还是应该履行婚约。”
李庭兰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宋首辅这是怎么了?”其实建宁侯被抄家夺爵, 大家默认卢珍已经失去了成为晋王妃的资格了,“其实宋首辅说的也没错。”
这事可以拿王菊心的做比,沈家那样了, 不还有人非要王菊心嫁给沈栖吗,怎么换成女方家里出事,这婚事便要做罢了?
李显壬点头笑道,“卢瀚也是下血本儿了, ”他将一只匣子递给李庭兰,“瞧瞧这里头都是什么?”
李庭兰狐疑的打开匣子, 只见里头是一匣南珠, 这些南珠不但珠型圆润, 且颗颗都有指腹大小,“这, 这也太珍贵了,卢瀚送的?”
李显壬笑着摇头,“是建宁侯府鲁老夫人。”
李庭兰将匣子往李显壬那边推了推,“那这匣子珠子咱们可不敢要,我猜着皇上不一定会将建宁侯的爵位还给卢氏长房。”
“你猜的没错,”李显壬轻叹一声,“建宁侯老夫人活到这把年纪,哪能看不透这一点,你猜她求什么?”
李庭兰目光又落在匣子里的南珠上,“我听说自打卢家分家,卢氏长房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且这些珠子也不像老物件儿,”李庭兰摇头,“她总不至于是替卢瀚传话的吧?”
“为什么不会?”李显壬难得一见孙女一筹莫展的模样,“我说就是呢?”
李庭兰坚定摇头,“这对嫡母和庶子即便不是仇深似海,那也能称得上不共戴天了,建宁侯老夫人哪会替他传话。”
上辈子叶氏拿鲁老夫人做例子教育过她,谢婉怡也拿建宁侯府长兄的下场敲打过她,不过就是嫡母苛待了庶子,庶子得势后如何让嫡母和她所出的子女如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事。要知道卢瀚可是曾将嫡母鲁老夫人逼出过侯府,还是族里长辈出面,他才将侯府院子分了三分之一给鲁老夫人住。虽然大家也怀疑其中有鲁老夫人故意坏他名声的缘故,但卢瀚不孝的名声也是坐实了的。还有卢浩,这些年也是卢瀚压着,伤好之后才一直赋闲在家,连个缺都谋不到。而卢浩的子女们,也因这个原因,明明是侯府真正的长房嫡支,却连门像样的亲事都寻不着。
李显壬也不卖关子了,“确实是建宁侯老夫人给的,若我猜的没错,她还往宋首辅那里也送了重礼。应该为的就是今□□堂上这一番话了。”
听李显壬的意思,送东西给他应该不是为这件事了,李庭兰沉思道,“是您给皇上推荐的卢浩,建宁侯老夫人这是谢您来了?”她眸光微闪,迟疑道,“皇上不会将建宁侯的爵位还给卢氏长房,新皇却未必不会,除非那新皇是晋王殿下。”
所以为了建宁侯这个爵位,建宁侯老夫人这是要将宝押到秦王身上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儿有点儿意思。
在李庭兰看来,即便晋王将来登基,卢珍这个王妃也很难登上后位,卢瀚想翻身只会是难上加难。那卢家长房便不用再顾忌卢瀚会秋后算账。但卢家长房还是站在了秦王这边,那他们要的就不只是平安了。
李显壬笑道,“鲁老夫人这也是借花献佛了,”他在那匣子珠子上敲了敲,卢家长房如今全靠着鲁老夫人的嫁妆过活,哪里拿得出这样的东西,这些只怕都是卢瀚出的,“收了人家这么重的礼,我怎么也得出份力不是?”
鲁老夫人当年确实亏待了卢瀚,但卢瀚这些年也都报复回来了,李显壬对卢家的烂账没兴趣,但卢珍以前仗着出身建宁府,处处针对自己孙女的事他可没忘,“有道是罪不及子女,卢姑娘若真被皇家退婚,怕只有死路可走了,唉,好好的女孩子……”还是让她继续做晋王妃吧。
李庭兰点头道,“祖父说的是,只是皇上若是知道建宁侯为了女儿四下送礼,怕不会太高兴。”
李显壬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皇上和卢瀚君臣相得二十年,哪会不能体恤他的一片慈父之心?”
……
天气转暖,郭太后肩膀上的伤也痊愈了,这日她让青柳扶着自己在御花园里散步,“静妃寻皇上去了?”
青柳轻声应了,“是,起初皇上并不肯见,后来是蜜才人替静妃娘娘进言,皇上才同意见她的。”
“宫里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个才人娘娘?”郭太后挑眉。
青柳道,“听说是邓公公认的养女,后来被邓公公调到御前伺候茶水,没想到得了皇上的青眼。”
“养女啊,啧,咱们这位邓公公想不开啊,”郭太后这是真心实意在替邓公公惋惜了,别人不知道,作为建昭帝最倚重的大太监,他能不知道皇帝的身体如何了么?而且以他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根本不需要献女好不好?还不如在宫外给养女寻个好夫婿,万一将来他有出宫的那一天,也能有人孝敬。
青柳没忍住替邓公公说一句话,“邓公公原也没想到,那蜜才人虽然有几分灵秀,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美人儿,兴许新鲜几天就撒手了。”这位蜜才人也是倒霉才叫皇上看上。
郭太后不以为然,这种虚荣的女子她见多了,“静妃可求出什么结果来了?”
青柳一言难尽道,“静妃娘娘不但想退了卢家这门亲,还想让皇上将李姑娘赐婚给晋王呢,说晋王就是没个好先生教导,才做错了事,若是有李阁老那样的老臣时时提点教导,肯定不会再叫皇上失望。”
郭太后听的嘴角直抽,真是无知者无畏,都不知道晋王为何为获罪,竟然还敢提出将卢珍换成李庭兰,“皇上怎么说?”
青柳道,“皇上没说什么,只说晋王就是有个静妃娘娘这样的娘,才会变成那副样子,不过,”她一脸无语的和郭太后说着最新的消息,“静妃娘娘往宫外送了消息,叫隆恩伯夫人去见卢家人,说是,说是,”
瞧着青柳的模样,郭太后噗嗤笑出声来,“那个蠢货能想出什么办法?怕不是要卢珍去死?”
青柳点点头,“娘娘英明,”她真不知道江静妃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这边宋首辅在朝堂上为卢珍的婚事力争呢,她居然让人家女儿去死,传出去晋王要不要做人了?
“韩氏可去了?”
“好像没有,韩氏不肯答应,”韩氏再不济也是侯府出来的姑娘,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冒头,还是去做这种伤阴德的事。
郭太后轻轻一叹,“让人去说一声,隆恩伯府可就指着静妃娘娘和晋王呢,上次的事他们没办好,难不成这次传句话的空儿都没有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青柳没想到郭太后居然赞成江静妃的做法,“要是卢珍没了,那晋王岂不是,”她小声提醒道,“杭州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呢。”
郎行宽这厮还真是沉得住气,郭太后眉头微蹙,“也去和田氏说一声,有些事操作得当,自然就能心想事成。”
……
任二太太坐在芳华院里,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何氏从最初的不解和尴尬中缓了过来,沉默的品着手中的新茶,将面前人的半泣半诉当成耳旁风,静静的等她哭够了好说正事儿。
任二太太没想到自己哭了半天,何氏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抽泣了几声渐渐止了泪,“何太太见谅,我一时没控制住,”她从丫鬟手里接过干净帕子将脸上的泪水仔细揩了,“让何太太见笑了。”
“没事没事,你随意,我这个人好说话的很,而且这连二月二都过了,也没啥可忌讳的了,”何氏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任二太太有些说不下去了,她轻咳一声,“怎么庭兰还不过来?她一直都这样么?”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妥了?”虽然和任二太太没打过几次交道,但两次见下来,何氏也差不多知道这位的性子了。
任二太太瞧了一脸狐疑被怠慢了还不自知的何氏,心道真是乡下人,“你是长辈,你让人去喊她了,这都多久了人还不到,这太没规矩了些。”
何氏冷了脸,“一家有一家的规矩,我家的规矩就是:兰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怎么?任二太太有意见?”
任二太太有些搞不懂何氏这是真心话还是反讽了,这是在讥讽小姑没将李庭兰教好么?“即便她是阁老府的大姑娘,那也是你的晚辈,哪有长辈见召,晚辈迟迟不至的道理?二太太也太由着她了,等将来她到了夫家可怎么办?”
想到李庭兰有可能成了秦王妃,任二太太又道,“谁家规矩能在过天家去?你若不趁着现在给她紧紧弦儿,以后到了皇家岂不是叫人笑话李家不会教女儿?”
何氏听明白了,这位对自己侄女儿没安好心,她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任二太太可能不知道,我让人和我侄女传话的时候,说了,你这一进门就哭哭啼啼的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我让她等我问清楚了再过来。”
任二太太被何氏毫不客气的话给弄的胀红了脸,“你,你无礼!”
“比得过二太太你上门就哭无礼么?”何氏轻笑一声,“二太太要是无事,我外头还忙着呢,就不留你了。”
“我是来见李庭兰的,”任二太太差点儿没被何氏给气厥过去,她一来就哭,原是想着会引得何氏的同情,一会儿和李庭兰提要求的时候,何氏会帮她着添几句好话。这一招儿她不论在娘家人还是在婆家人身上都屡试不爽。
可她没想到这一招在何氏身上一点儿用也没有,既然没用,那任二太太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了,站起身道,“既然她拿架子不见我这个舅母,那我就走一趟亲自见见我那个宝贝外甥女了。”
说着就往外走。
何氏冷哼一声,“来人,送任二太太回府去。和叶尚书夫人说一声,我们阁老府庙小,招待不起这样的贵客。”
“你,你敢!”任二太太没想到何氏竟然是个浑不吝的。
何氏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只垂头喝着手里的茶,至于任二太太,那是去留随意,她顶多浪费点时间。
李庭兰确实起的挺晚,洗漱之后又用了早饭,才被樱桃告知说是任二太太来了,左右已经晚了,李庭兰也不着急,换了见客的衣裳才往芳华院来。
叶家三位表哥今年都要下场,李庭兰自然关注他们的成绩。前几日放榜,叶家三房长子叶志斌榜上有名,但叶仑的儿子叶志嘉和三房次子叶志扬却名落孙山。
这个结果其实已经很好了,毕竟叶志嘉和叶志扬年纪都不大,以后还有机会。中了进士的叶志斌今年也都快三十了,就这在新科进士里也能称得上一句少年得志了。
因着亲戚的关系,放榜之后李显壬还特意将李氏子弟和叶家子弟的卷子都要过来看了,觉得闻渊主持的这一科阅卷还是十分公平的,前三百名也算是实至名归。
何氏放下茶盏,“兰儿过来了?怎么样?晚上可睡好了?”她笑容和煦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和任二太太说道,“昨天我们族里长房三太太的孙子中了二甲第一百零六名,可把我那老嫂子高兴坏了,在府里设宴庆祝,我和庭兰自然也过去的,一个没防备,庭兰也跟着喝了两杯。”
任二太太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谁家子弟中了,她认为她儿子叶志嘉的才学是同辈兄弟里最好的,偏时运不济。最憨傻的叶志斌中了,自己儿子却落了榜。“是吗?果然是李氏子弟,小小年纪就中了进士。”
李庭兰知道任二太太是个什么性子,笑道,“瞧二舅母说的,志斌表哥也不中了进士么?叶氏子弟也不输人嘛。倒是我们李家,这次七人下场,也才一人得中。”
宗房湖三太太带来的二个孙子,二房一个,李浩父子两人,剩下两人是其他房头的,李氏这次七人赴考,也就湖三太太的小孙子得中,其他人也都名落孙山,只等三年之后再考了。倒是和李如玉有婚约的舒举人,中了二甲七十六名。知道了名次当日,舒举人便请了媒人往李浩住处提亲去了。
任二太太心里撇嘴,江南学风盛行,哪里是北地可比的?李家七中一在她看来已经是得了李显壬的力了。倒是她们叶家,当年叶绍做翰林院掌院学士的时候,叶氏一族可没少出举人进士。
“唉,你志嘉表哥到洛阳来的太晚了,一来就水土不服,差点儿被抬出考场,”任二太太长叹一声,“当时我就想啊,中不中的都不重要了,只要人平安就好。”
李庭兰心里暗笑,口中附和道,“舅母说的没错,既是这样,那不如就让志嘉表哥留在洛阳读书便好,也省得千里迢迢来回奔波。”
任二太太原就打算将儿子留在尚书府,“你大舅母也是这么说的,”她装作为难地道,“其实志嘉的学问是够了,今年落榜也不过是时运不济,左右他年纪不大,我并不为他的前程担心,倒是你二舅舅……”
任二太太看了何氏一眼,她今天来的目的是想求李显壬帮忙,但她要谋的职位却不好当着何氏的面说,“兰儿,要不舅母去你的院子看看?”
何氏最不耐烦的就是任二太太这样的人,但来者是客,她也不好太不知礼,“行啦,我今天还要见外头的管事,庭兰你领着你二舅母去你院子里坐会儿吧。”
任二太太终于摆脱了何氏,立时便随着李庭兰往素馨院去,“我记得你们府上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正院,以前就是你母亲的院子最好了,”她看着李家的轩阔景象,心里替叶氏可惜,“如今那处院子还在吗?”
李庭兰笑着摇头,“我父亲读书的院子还在,母亲的么,好像祖父让人将那院子推了,重新归置出两处来,将来给安哥儿业哥娶媳妇用。”
任二太太有些不满地道,“那么好的地方推了做什么?你回来了正好给你住啊。”
“我在紫藤院住,不过年前那边走了水,如今我挪到了素馨院里,”李庭兰不想和任二太太聊过去的事,“舅母过来寻我,是有事和我说的吧?”
四下无人任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知道你大舅和三舅都是进士及第,为什么独你二舅没中?”
她轻叹一声,“你年纪小对你二舅没什么印象,他这个人身子骨一直不太好,读书那样费心神的事不论是你外祖还是你大舅,都不十分敢逼他,所以他中了举人之后,便不让他继续考了。这些年他又一直在那种苦地方,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的,我原想着劝他干脆辞官回乡,可家里已经有你三舅舅一个了,总不能再出一个辞官的吧?”
李庭兰十分佩服任二太太自圆其说的能力和她为自己找的那些道理。在她嘴里,叶仑身体不好还强撑着在外头当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就是为了给叶家撑起一片天。要知道在大晋,辞官归乡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是一种高风亮节不恋栈权势的表现。
但她懒得和任二太太争这个,话说到这里,她的意思自己也差不多明白了,还是想帮着叶仑讨官,“其实舅母还是要以二舅的意思为主才是,我听大舅母说,二舅在灵石县做的挺好的,今年外察还报了优呢。”
一个实权县令比一个七品京官油水要大的多,若只是回京,对叶昆来说简直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也伤不到他的名声,只说弟弟回京利于养病就行了,但任二太太亲自来寻她,只怕还打着别的主意。
任二太太抿抿嘴唇,“那是你二舅舅怕你大舅舅担心,哄他呢。你没出过洛阳,不知道山西是个什么地界儿,”任二太太其实也没去过,但她还是听从山西回来的仆妇讲过的,“跟江南没法比,更别说京城了,唉,你二舅舅也有年纪了,再在外头呆着,身子哪里撑得住,我便想着能不能借你的口和老太爷说一说,将他调回京,这样他也有时间问你志嘉表哥的学问,唉,你志嘉表哥是他们这一辈最聪明的孩子,若不是一直跟在我身边,没个父亲教导,哪里会连个进士都考不中?”
说的好像叶仑一个举人,能教出来个进士一样。叶家这一辈春闱名次最好的就是老大叶志诚了。
“这样啊,那二舅母想让二舅舅回京到哪儿任职呢?其实我觉得我二叔呆的广盈库就很不错,成日没什么事,正好照顾家里。”
任二太太心里冷笑,叶仑岂是李清那种没出息的嗣子可比的?“呃,这个么,我瞧了个地方,庭兰啊,舅母也是在为你着想,才想着让你舅舅回来帮一帮你的。”
为自己着想?李庭兰差点没笑出声,在任氏的口里,她和二房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别人,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要真是这样那二舅母真是多虑了,有祖父在,我什么也不愁的。”
任氏一噎,旋即笑道,“李阁老日理万机,有些小事哪里顾得来?尤其是你将来嫁到秦王府,他更是鞭长莫及,”她不等李庭兰再开口,携了她的手推心置腹道,“你还没出阁,这有些事自然是想不到的,那王府岂是好呆的?若身边没个自己人,只怕叫人卖了都不知道。”
“所以呢?”李庭兰大概猜到了任氏的主意,心道感叹她的志气。
“我听你大舅舅说,秦王府如今还没有长史呢,我想着与其这个位置让别人做了,还不如让你二舅舅担着呢,你想啊,”任氏红唇翻飞,开始和李庭兰细说叶仑若是任秦王府长史的种种好处。
任氏没说的是,王府长史是五品官,而且还掌着王府政令总管王府各项事务,还有劝谏王爷的职责,这样的职位给叶仑?任氏真的打的好算盘啊。有多大权力不说,一个七品入京直接成了五品,外人怎么想?
郭太后和郭家又怎么想自己?任氏在提这个要求的时候,真是一点儿都没有替自己考虑过。
李庭兰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二舅母不说我竟不知道还有王府长史这样的官职,秦王不是已经封王好几年了?他的王府里居然还没有长史?是皇上不许吗?”
任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肯定是皇上的缘故啊,她远在平江都知道秦王不招皇上待见。若不是听说李庭兰要做秦王妃,她也不会将主意打到秦王府长史上头。反正叶昆要跟着李显壬一条道儿走到黑了。那他们二房自然也要跟着捞些好处。晋王从年前被关到现在了快四个月了,任氏觉得之所以抄了建宁侯府也没有处置晋王,应该是在等秦王回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秦王做太子的可能性就很大了,他们现在占了王府长史的缺,以后最少能进六部做个侍郎什么的。
“秦王那些年根本不在京里,便是皇上为他安排了长史不也没用吗?”任氏脸上的笑容越发热切,“现在不同了,听说秦王在陕西赈灾成效斐然,这回来肯定是要重赏的,舅母是觉得与其等皇上指一个过来,还不如让你舅舅先将位置占了,既挡了旁人往王府塞人,你在王府也多了一个助力不是?”
李庭兰算是领教了什么叫舌灿莲花,真的是便宜被他们占尽了,自己还欠了人情,“舅母说的极是,只是我和秦王的婚事也不过是传闻,根本就没有影儿呢,舅舅的差使我和祖父都不好插手,要不您和大舅舅说说,我记得大舅舅和吏部左侍郎焦大人是同年,您可以请大舅舅出面啊。”
吏部左侍郎还能大过李显壬吗?而且若是叶昆办的到,她还用得着过来找李庭兰说项?“不是,你不懂,王府长史历来都是由皇上亲自任命的,焦大人哪有这个能耐?但老太爷就不同了,他是次辅,日日见驾的,若是他和皇上提一提,没准儿皇上一高兴就答应了?”
任二太太可是听王夫人说了,李显壬是不同意将李庭兰嫁给秦王做秦王妃的,为了这个,皇上还是承诺等李庭兰十七岁之后再完婚。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是认定李庭兰做秦王妃的。
或许当初秦王不是什么好选择,但现在不同了,冷灶如今成了热灶,李庭兰平白捡了个大便宜。想到这儿任氏攥紧手里的帕子,她家苓娘出身相貌都不差,年龄和秦王更是相当,若是可以先李庭兰入王府,那秦王长子还不定出在谁肚子里呢。
知道了任二太太的打算,李庭兰没时间再和她虚与委蛇下去,她冷冷一笑道,“既然二舅母一心为我着想,那我怎么也不能让二舅母平白为我尽心,这样吧,我让人将二舅母这番心意告知大舅母,作为叶氏的宗妇,她一定会感念您为叶家所做的一切的。”
“至于什么让我祖父向皇上开口这样的话以后二舅母还是别说了,我祖父能走到今天,最大的长处就是安常守分,从不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唇边浮上一抹讽笑,“当然,这个二舅母是不会懂的,所以才敢做这样的打算。”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清泉,“我乏了就不请二舅母到素馨院坐了,清泉替我送客,二舅母多年不回洛阳,只怕路不太熟,你记得替我将二舅母送回府,也将二舅母的一番苦心好好和大舅母转述转述。”
饶是已经活了一世,李庭兰也想明白有些人的脑子时都装的是什么。见到多年不闻不问的外甥女,没有一丝愧疚她能理解,毕竟舅母和外甥女没有血缘关系。但居然舔着脸过来要官,她哪里来的底气?
清泉立马挽了袖子,伸胳膊将任二太太半边身边给架了起来,“二太太,奴婢送您到二门处,您小心脚下,这昨夜下了点儿雨,石子路它可有点儿滑。”
等清泉走后,王夫人气的直接摔了手里的甜白瓷茶盏摔到了地上,“你是不是疯了?”
任氏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刚才那贱婢那么说我,你是我大嫂,怎么连吱一声都不敢?现在冲我发脾气,若是大哥肯帮我们老爷,我会去找李庭兰吗?李家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怪不得敏妹死活要再嫁呢,你瞧瞧那小丫头片子做的什么事?我这不是为她好吗?她明年秋上才及笄呢,成婚还要等到十七,咱们等得,秦王能等得?别等来等去,将王妃之位给等没了!”
“我想着若是王府长史由我们老爷来做,她亲舅舅还能害了她?即便她没入府,也能替她盯着王府上下啊?我的打算哪里不对?”
王夫人抚额,半天才缓声道,“对,你都对,行了,志嘉和志扬要留在京城进国子监读书,你收拾收拾往灵石县去吧,二弟那里总不能一直姨娘当家,”她抬眸冷冷的看着任氏,“若你还想帮二弟跑官,那就找你那个当总督的舅舅吧,我们叶家没有像你这么行事的。”
若不是任氏守过父孝,还为叶家生了一儿一女,王夫人都想做主将她给休回去了,这哪里是妯娌,简直就是仇人啊,她努力修复着和李庭兰的关系,她一来却给她扒窟窿,“走之前你就留在府里哪也不许去!”她想了想又道,“苓儿就留在洛阳吧,你也别往灵石带了。”
“那怎么成?苓儿可是我的命,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任氏尖叫,在平江的时候,儿子要在平江书院读书,也就女儿叶苓时时陪在她身边,她怎么舍得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
叶苓这些日子的行事王夫人看在眼里,若再不管教这孩子就彻底歪了。叶府没分家,叶苓出去那就是尚书府的姑娘,若是嫁的好对叶家来说也有极大的助益。但她那个脾气,怕只会给家里招祸。
“不止是叶苓,就是叶莒我也会将她留下的,”王夫人自有她的打算,叶茉的脾性一时半会儿也是改不了的,她只求她将来找个品性端方的君子,过上安稳平和的日子便好了。但叶家另两个嫡女却不能这么安排,“你放心,我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茉儿,她们留下自己也跟着学,将来我也会替她们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
见任氏还要张嘴,王夫人厉声道,“是做尚书府的姑娘还是做灵石县令家的小姐,你可想清楚了。”
任二太太登时也不敢哭了,她很少见王夫人发火,只是让她一句不说就这么任由王夫人安排她又心里不平,讷讷道,“什么尚书府姑娘县令家小姐的,咱们又没有分家……”
“那就分家!”王夫人满脑子都是要如何去李家描补,秦王马上就要回京了,一旦秦王回京,那赐婚旨便会下来,李庭兰这个秦王妃就板上钉钉。她同样也不认为晋王还有机会,所以秦王这边是绝不能得罪的。
“父亲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这些年因为三家三个地方,你大哥才没提分家的事,既然你喜欢自己当家作主,那就分出去另过好了,也省得我一把年纪还要帮你善后。”家财什么的王夫人并不看在眼里,老家的那些田产铺面,除了祖田之外,其他的二房三房全分了她也不在乎,左右只要叶昆和叶志诚争气就不愁这些身外物。
但王夫人绝不允许有人给叶昆和叶志诚仕途添堵。
李庭兰看着王夫人送来的东西也没多在意,只让樱桃收到了库房里,倒是李显壬听说了问了一嘴,听了任氏的打算之后失笑道,“真是无知者无畏,”他垂眸道,“听闻秦王曾经在广东呆过,也不知道对韩东盛这个人是个什么看法。”
韩东盛就是任氏那位任两广总督的舅舅,“祖父觉得这个人如何?”
“能提督两广岂是没本事的?”李显壬笑道,“只是两广总督重在典兵,民政上还得看广东巡抚和布政使,广西不说了,成日不是那个乱了就是这个寨子反了,韩东盛偏又不擅军务,他还将总督府从梧州迁到了广州,但广州不但有巡抚衙门和布政使衙门,还有广州将军,广东陆路提督和广东水师提督等一品大员,这哪一个是好惹的?”
李庭兰听的目眩神迷,“那有这几路大神在,韩东盛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所以他一直谋求北上,想回京呢,他当初可是以右都御史提督两广,”以韩东盛的资历,若回京六部怎么也得给他一个尚书衔。可现在六部一个萝卜一个坑,就空了个吏部尚书,但那更是个烫手的山芋,都想要又都不敢伸手,哪里轮得着韩东盛?
“我若是二舅母,既然张嘴了,其实应该求您将韩大人调回京来,”有韩东盛这个大靠山在,叶仑的事就不是事了。
李显壬不关心任氏的想法,只道,“秦王马上就要回京了,你们的婚事如何打算?”
李庭兰真没考虑这些,她更关心的是建昭帝会怎么处置晋王,但她想到匣子里那些信,虽然那里面没有一字一句涉及儿女私情,但一个人可以这么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一切告诉她,说不动容是假的,“等秦王回来我见他一面吧。”
有些事必然要问清楚才行。
见孙女有自己的主意,李显壬也就不多说了,“算日子怕再有半个月人就会回到了。”
……
在卢珍自尽未遂被救下,鲁老夫人亲自递牌子跪求郭太后,哭诉隆恩伯夫人韩氏逼孙女自尽的冤屈之后,晋王的婚事很快就有了定论,婚期依旧。
这让宫里的江静妃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她又冲到建昭帝跟前哭求,但建昭帝却没有见她。
建昭帝倒不是多喜欢卢珍,只是隆恩伯夫人韩氏逼着卢珍自尽的事闹的太大。他是个最爱惜名声的,这个时候悔婚,他岂不真成了隆恩伯那样的人?
只是卢珍进了王府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他这个皇帝管不了,也不想管。建昭帝也不是没想过卢瀚在和自己玩以退为进,为就是逼自己将婚事继续。那他就遂了他们的意,建昭帝倒要看看,卢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自己。
“娘娘,皇上说了您不用想旁的,只管将晋王殿下的婚事操持起来便是,”邓公公看着哭成泪人儿的江静妃,觉得这位受一辈子宠爱的娘娘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他压低声音道,“叫奴婢说,娶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让晋王殿下出来!”
江静妃愣了一愣,恍然道,“公公说的是,珩儿得先出来,”她只是太心疼儿子了,才没想到这一层,“公公,是不是秦王要回京了?”
邓公公点点头,“所以您千万别再想不开了,”他手往西边指了指,“您的心思得用在那边才是。”
江静妃的脑子一下子清明起来,对啊,娶谁不是娶,真不成将来再给儿子换个王妃就是了。倒是楚琙,若让他得了势,自己还有什么活头?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起身冲邓公公郑重一福,“谢过公公提点,是我糊涂了,成天在这儿争这些闲气,烦请公公和皇上说,臣妾已经想明白了,请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操持好晋王的婚事。”
见江静妃终于不哭了,邓公公松了口气,“娘娘能明白就好。”
v章
晋王看着礼部和工部过来的官员, 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礼部官员躬身道,“钦天监年前已经为殿下看好了婚期, 这不前阵子过年耽误了么, 这眼看四月马上就要到了,殿下的婚事要操持起来了。”
工部的官员也道,“之前冯王妃的正院应该不用多做改动,殿下若是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定好了样子我们立时开工, 不会误了殿下的吉期的。”
他们也是因为先是晋王府被围,建宁侯被夺爵,想着这门亲事怕是要不成的, 所以才没行动。没想到卢氏女一寻短见,婚事继续, 婚期照旧,连静妃娘娘都让宫人出来询问礼部对晋王的婚事安排到哪一步了,倒弄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钦天监为晋王占的婚期是月十六, 也眼看也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对于亲王婚礼来说,确实是急了一些。
好在晋王成婚也不是头一回了,大家都有了经验, 又有现成的礼制规矩,照着来就不会出什么大错。
晋王呆了呆才道, “我成婚?和卢珍?建宁侯不是被夺爵了吗?”
“是, ”原来这位殿下竟然还不知道, 两位大人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那皇上又给卢瀚派新差使了?是让他重去顺天?”肯定是这样的, 不然怎么会让他娶卢珍做王妃。
“臣等不知。”
谢寒雨扶着莲蕊过来,“两位大人,你们的意思是,建宁侯虽然被夺爵了,但卢姑娘和我们殿下的婚事要继续?那建宁侯的爵位是不是由卢瀚的长兄袭了?”
礼部来的官员奇怪的看了谢寒雨一眼,但还是温声道,“我们接到的旨意就是要赶紧将婚礼操办起来,至于建宁侯府的爵位会落到哪一房,要看皇上的意思。”
那就是皇上还没有将爵位给卢浩的意思了?谢寒雨松了口气,若建昭帝将建宁侯的爵位还给卢浩,就意味着他是真的厌了卢瀚,“殿下,就由婢妾带着这位大人去正院看看吧?”
这阵子晋王府的消息都是谢寒雨打听来的,晋王点头,“你去吧。”
他又看向工部来的官员,“自打冯氏去后,正院就一直空置了,你们看着翻修一下就是了,如今国库吃紧,没必要在我的婚事上太过靡费。”他哪还有心情管房子的事。
只半个时辰功夫谢寒雨就回来了,晋王立马问道,“怎么说?”
谢寒雨便将宋旭涛为卢瀚说话,还有江静妃指使隆恩伯夫人去寻卢珍和卢珍自尽的事备细说了,“婢妾觉得卢珍自尽只怕是卢瀚授意,若是没了和您的婚事,卢瀚只怕想再翻身是难上加难了。”
而且以她对卢珍的了解,被韩夫人出言侮辱,她只会跳起来打人,而不是羞愤寻死。
“皇上只怕不会将爵位还给卢家长房的,”谢寒雨又说出另一重猜测,“其实您娶了卢姑娘也不错,卢瀚是个有能力的,和皇上的君臣之情也不是假的,没准儿这次皇上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晋王一直不肯说他和卢瀚之间到底有什么事,让建昭帝竟然发这么大的火。这也让谢寒雨不敢轻易推测事情的走向,但她也没再问晋王到底出了何事,能让他死不肯吐口的必然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事实也证明了,卢瀚虽没被灭族,但确实被抄家了。
想到这儿她心中一动,晋王这里问不出来,但卢家那里未必,她可以从卢珍那里下手啊。
“寒雨,皇上是不是要将太子之位传给楚琙了?”晋王这些日子无比颓丧,他没想到一直如囊中之物的太子之位居然就这么飞了,他狠狠一掌拍在书案上,“卢瀚也是个废物,怎么就这么被调回来了呢?”
他倾身向前,“你能不能联系上隆恩伯?”
谢寒雨悚然一惊,“殿下不会又想……”
“只要他死了这天下就太平了,”晋王眼中闪过狠厉的光。
这一点谢寒雨认同,“但隆恩伯实在不是个能托付大事的人啊。”
“可我的人现在根本出不了府,”以前的日子太过顺遂,晋王压根没想过要蓄养多少杀手暗卫,但伏杀楚琙这样的事,自己府里的侍卫是绝对不行的。
谢寒雨将心一横,“您可以让卢瀚去啊。”
“卢瀚?”晋王没想到谢寒雨会将他提出来。
谢寒雨肯定点头,“现在您是卢瀚翻身唯一的希望了,为了他自己,他也会帮您一把的。”想到工部那位郎中说的,卢瀚一家如今挤在嫡母给的座小宅子里,谢寒雨觉得就冲这个他都要搏上一搏。要知道接受最恨的人的接济,可是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而且卢瀚曾经是蓟辽总兵,他怎么会没有自己的人手?即便那些人都离他而去,他还有几个儿子呢,他嫡庶一共六个儿子呢,那可都跟着他在战场上厮杀过,”谢寒雨冷声道。
“你说的没错,”晋王抚掌,“但咱们如何将消息送出去?”
谢寒雨已经有办法了,“我已经和角门处的守军混熟了,明天就花些银子请他给卢珍送些银子和衣物,相信卢瀚也愿意来和殿下一见的。”
这样重大的事谢寒雨是绝不敢写信的,而且写了卢瀚也是不会相信的,“到时候殿下亲自和他谈,只要殿下登上大宝,别说建宁侯,便是镇国公也给他!”
晋王心里一惊,“你浑说什么呢,镇国公岂是轻易能许人的?”
谢寒雨有些奇怪的看着晋王,这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么,“若是卢瀚能杀了秦王,别说镇国公,您封他个郡王又如何?”
晋王咽了口唾沫,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他不是舍不得一个镇国公,而是不知道谢寒雨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封赏,但现在看谢寒雨的意思,是不知道信的事了。
“那臣妾明天就去办,”谢寒雨迟疑了一下,有些赧然道,“那个,殿下,衣物我这里有,但银子……”她出力了,绝不能再出钱了。
晋王有些无语地看着谢寒雨,“你呀,总是这样,没银子为什么不和我说?”
谢寒雨强笑道,“也不是,原本我也没有花银子的地方,但是这阵子我不是有身孕么,就难免有些开销了。”
晋王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只匣子来,从里头拿了三千两的银票,“你给卢家送一千两,剩下的留着傍身。”
谢寒雨只从里头抽了两张出来,“一次给一千两太多了些,我怕这银子到了外头那些人手里,根本就送不到卢家去,我手里还有些散碎银子呢,先给他们送个几十两,等人来了,您可以再赏卢家人一些。”
晋王又被谢寒雨的善解人意感动了,他伸手将谢寒雨揽在怀里,“寒雨,幸亏有你在我身边。”
说罢他将那几张银票一并推给谢寒雨,“我成日忙的很,顾不上你,李氏和柳氏又不是真正贤惠的,你在府里肯定没少受委屈,这些银子你拿着平时也能方便一些。”
他娶卢珍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她和自己的爱妾关系很好吧,“等卢珍嫁进去,你的日子应该就会好上许多了,到时候还得劳你多多提点着她些。”
谢寒雨看着面前的三千两,眼中的神情真挚了许多,“殿下说什么呢,一荣俱荣的道理婢妾还是懂得的,何况婢妾又不是因着您是晋王才愿意随您回府的。卢姑娘那里您也只管放心,经一事长一智,她绝不会再像当初那么冲动了。”
晋王点头,“有你看着她,我才能放心。”
……
李庭兰左思右想之后,决定要随着阳氏往陕州走一趟。
李显壬没好气道,“左不过三五天的事,你早些见到他又如何?”
李庭兰被祖父的话闹个脸红,“祖父您说什么呢,我哪里是为了这个?”
上次的商丘之行跟逃命也没有两样,前几天是为了将路程赶出来,后几天是又要防着晋王的人,回来时她用的是长房孙女的身份,轻易也不敢下车。一路的风土人情是一点儿也没体味到。
但出了一趟远门,李庭兰的心有些“野”了,她真的好想再出去看看。若是成了秦王妃,那想出门便不那么容易了。这次叶志诚调任陕州,她正好可以随着阳氏过去,在那里住上些日子再回来,而且混在叶家人的队伍里,也不那么显眼。
“祖父难道不知道我如今一出门,便有人盯着么?”李庭兰是没有感觉的,奈何清泉和紫陌都是高手,盯梢的人自然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你是怕在洛阳见秦王被人发现、”李显壬觉得孙女的理由实在是牵强,“盯着你的人有隆恩伯府的,也有承恩公府的,呃,还有江澜府上的。”
前头这两家还能理解,但江澜为什么?“江澜也是受了晋王的指派?”
李显壬摇头,“不确定是他哪个女儿做的,但确实有他们的人,”也是盯梢的人里最拙劣的一拨儿。
李庭兰摇头,“其实若以清泉和紫陌姐姐的能力甩掉他们应该也不是难事,而且我私下见秦王,太后娘娘也不会说什么的,我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出去看看。”
李庭兰说的再振振有词,李显壬也是不那么相信的,真想出去看看,那不如去江南好了,何必往西去?但他不想孙女尴尬,笑道,“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便去吧,你大表嫂也是个极稳妥的,你除了清泉和紫陌,再让李陆也跟着你。”
李庭兰也是这么打算的,她又将自己想去陕西买地的事说了,“我觉得那边乱了这么一次,官府应该会有闲田出手,不如趁机买上一些,也多一份进项。”
李显壬并不怎么关心府里的财务,尤其是李清长成之后,他索性就做了甩手掌柜,由着李清两夫妻折腾,左右这两口子品性不差,顶多是憨些让人哄骗了去,也算是长了经验,绝不会做出敛财害命的事来。
“怎么?手里没银子了?”李显壬笑哈哈道,“前阵子你还一掷万金的给自己修园子呢,是不是回头一算账,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李庭兰白了祖父一眼,“我是那种没成算的人么?这不是要开源么?”她上辈子大半心思都用在自己的嫁妆私产上了,可以说经验比何氏还丰富呢。
“行行行,你想怎么开源就怎么开源吧,”李显壬摇头失笑,三房在商丘和洛阳周围的田产他都留给了李清这一房,给孙女留的本就不多,她想自己买地也是一件好事,过了明路也不怕将来说不清楚。
“要不要祖父给你添些银子?”李显壬拉开抽屉,开始往外掏银子。
李庭兰立马合掌伸向李显壬,“要,有钱捧个钱捧,没钱捧个人场,祖父您肯定是要捧个钱场的。”
“你这孩子真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怪话?”李显壬笑着将一摞银票拍在李庭兰手里,“别急着买,让你表哥帮着仔细打听着,但也要价钱公道,咱们李家不赚昧良心的银子。”
李庭兰连连点头,“祖父您放心吧,”她甩了甩手里的银票,“一会儿我再去问问二婶儿,看看她要不要给萱姐儿也添个庄子。”李显壬给的银子她也会二一添作五,和李庭萱一人一半儿。
……
因着叶志诚要求三月就要到任,王夫人和阳氏算着日子他从剡城回京,顶多也就是去吏部报备一下便要赶到陕州去,这还是因为陕州地理位置太过要紧,不然连吏部去不必去的。
这次王夫人再没拦着阳氏,只和她商量先将荃哥儿留在府里,她自己带了人先到陕州去,先将县衙后宅给打理出来,这样叶志诚到了的时候就能直接忙自己的政事了。
阳氏也是跟着丈夫在外多年的,这些事原就不在话下,虽然和小儿子分开让她心疼,但她还有叶言和叶正两个儿子,快两年没见,她这个做母亲的与他们亏欠更多。
所以在决定之后,阳氏便领着人开始收拾行装,等听说李庭兰也要跟着她一起往陕州去时,直接将她吓了一跳。
V章
李庭兰要随着阳氏出行, 自然不能瞒着王夫人和阳氏,等听李庭兰说她是想在陕州见楚琙,王夫人凝眉道, “难不成你对婚事还有别的想法?”若是以前, 不想嫁还情有可原,便是王夫人自己也不会想将女儿嫁给秦王的,但现在秦王差使办的漂亮。而晋王府至今被围,过年皇上都没召晋王入宫,可见是恶了晋王的。那秦王便是一桩极佳的婚事了。
李庭兰摇头, “只是有些话想先和殿下说清楚,”她抬眸着着叶昆和王夫人,“有靖安侯前例在先, 咱们也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当然,咱们两家的立场和所求, 我认为事先和殿下说清楚也好,省得被人在其中挑拨制造不必要的误会。”
“你这孩子,”叶昆轻叹点头,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也不能将话说的这么直白,“我瞧着秦王殿下和,”他顿了一下, “那位性子不太一样,而且之前那件事, 太后娘娘也未必……”
王夫人轻笑一声, 男人总是低估女人的能力和影响力, “我觉得兰儿思虑的极是,咱们可是押上了全族的性命, 不怕落一场空,就怕一个行差踏错无颜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就算是叶家不站队,就冲叶昆是李庭兰亲舅舅这一点儿,他们就跑不掉,“要不我陪你去一趟?或者让你表哥和殿下谈?”
李庭兰摇头,“舅母放心吧,祖父已经将要说的都和我说过了,而且我若是没和殿下商量好,长辈们再出面也不迟。”
王夫人听她抬出李显壬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她看着玉兰色纱缎春装裙,弯月髻上只插了一支白玉梳的李庭兰,她是见过几次秦王的,自己外甥女身上这种清新不俗的气质居然和秦王那种漠然疏离的气质莫名相合,她心中微微一动,当初李庭兰去寻女儿时,可是和秦王单独见过面的,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若是早有默契在,那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既是这样那你就随你嫂子去好了,明日你只管带了行李过来,就说要陪着茉儿小住几日,”王夫人道,“东西也不必太多,我这里什么都有,直接让他们装在你嫂子的行李里。”
……
卢瀚看着那只包裹和送东西来的人腰间的腰牌,“真的是晋王府让人送来的?”
那兵士点头,“是厨上的一位厨娘给的,说是王府的一位主子和你家姑娘是好友,听说府上遭了事,便托我送了这些过来。”
卢瀚接过包袱又从口袋里掏了几粒碎银,“谢谢官爷了。”
兵士面一红,卢瀚不认得他,他可是见过卢瀚的,堂堂侯爷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他怎么好意思再接他给的银子,“那个,侯爷,王府的主子已经给过小的谢银了,”说罢也不多言,转身便匆匆走了。
田氏听到外头的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可是什么人来了?”
她现在如惊弓之鸟一般,生怕又有什么要命的旨意,他家可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卢瀚没理会田氏,拎着包袱往屋里走。如今他们就住在侯府后巷,这里原是给侯府仆妇们住的大杂院,地方不小但极为简陋。是他的嫡母鲁老夫人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可他不但要接受还要对自己最恨的女人感激涕零,成全了她这份慈母之心。
即便不出门,卢瀚也能想像到如今洛阳城里是如何评说他们这对母子的。想当年卢浩受伤自己越过嫡兄和几个庶兄袭爵,之后又得了建昭帝的准许分家。可是生生将嫡母和几位兄弟都从侯府赶了出去的。
回头想想,卢瀚也觉得当年的自己太过意气用事了,只以为自己成了建宁侯可以将鲁氏母子都踩在脚下,想怎么折辱就怎么折辱,若以痛快地替母亲和自己报仇。
可也是因为这样,他的名声在京城里也已经坏了。当然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在乎,有皇上的倚重和支持,谁敢说到他面前?何况他人在顺天,即便说了他也听不见。
现在回头看看,自己何尝不是吃了个哑巴亏?他得到了爵位不假,住进了侯府正院也不假,但那个时候的侯府已经只剩一个空架子了,除了一座侯府和只能传承不能买卖的功业田之外,库房里空的都到了耗子进去都觉得晦气的程度。可他却担了霸占侯府全部家业,将嫡母和兄弟逼的走投无路的名声。
只是当时的他完全不在意这些,他要的就是爵位和侯府,至于田产铺面金银细软,有他在都能赚回来。甚至在族里出面指责他不孝的时候,他还很大度的将侯府的三分之一分给了鲁氏母子,为的就是让他们看清楚他是如何建功立业,将日子过的花团锦簇的。
可现在,为了求一个翻身的机会,他在二十年后又跪在了鲁老夫人面前,求她出面为自己奔走。为此他献上了自己近三成的家产。
果然如他所料,一向伪善重名声的嫡母答应了他的要求,出面求了宋旭涛和李显壬,为他保下了女儿的亲事,但她也提醒他了,这种选择未必会有好结果。
卢瀚哪里还会考虑那么长久,他只想借着这门亲事保住家人。起码晋王妃的娘家不能被流放吧?如果将来晋王重新得势,那他还有起复的希望。
他甚至想的更多,他太清楚建昭帝对晋王的感情了,所以这次的事明明他是最冤枉的那一个,但被夺爵抄家的是他,而写信的晋王只被关在自己府里,细算下来毫发无伤。由此也能看出建昭帝并不打算狠狠地惩治晋王。
田氏紧紧跟着卢瀚后头进了屋,这院子屋子挺多,但每间都很小。正屋也有三间房,卢瀚和田氏住在东间,西屋给了女儿卢珍,她自打寻死之后,一直躺在床上谁也不理,连饭也是田氏劝了又劝才肯吃上两口。
“这是晋王府叫送来的,说是和你交好的主子,”卢瀚将包袱扔到卢珍身上,他不知道卢珍的怨气从何而来,因为他逼她去死吗?
当时就和她说清楚了,不过是一场戏,为的也是她的婚事。难不成就让她被皇家退婚,然后寻一个这条巷子里的贩夫走卒嫁了吗?只怕她和晋王定过婚的身份,整个京城都无人敢娶。
可她现在这是闹给谁看呢?卢瀚想想都来气,他一指窗外,“你看看你嫂子们,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可家里遭了难,她们有一句抱怨没有?你呢?你为家里做过什么?这一年在洛阳,你又给家里招了多少是非?”
若不是她不小心被人算计,自己也不会非要替她争来晋王这门亲事。若没有这门亲事,他这个建宁侯说不定还当的好好儿的呢!
“老爷您别再说了,珍儿已经够难过了,”田氏呜咽道,“孩子经了那么大的事,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来。”
她走过去将那锦缎包袱打开,“晋王府和你交好的是那位贾姨娘吧?当初若不是她,你也不会丢那么大的脸,还好她是个有良心的,还惦记着你。”
包袱里有几件棉衣,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都是新的,田氏轻叹一声,又从衣服里翻出几样银首饰和两张银票,她将银票递给卢瀚,“到底是个姨娘,日子怕也过的极不容易,多少都是她的心意。”
卢珍已经坐起身,她看着那身衣裳,眼泪又流了下来,渐渐的哭声越来越大,竟然开始号啕。
建宁侯却被那两张银票吸引了,那银票上被人用石墨做了浅浅的标记。他神情微愣,立即扬声叫卢赫和卢赦进来,将银票递给他们,“你们看看。”
“这是晋王要见您?”卢赫神情严肃的推开窗往外看了看。
卢赦却道,“这是咱们在顺天时自己用的标记,晋王为什么知道这个?”
卢瀚点头,比起晋王要见他,晋王用这种记号给他传递消息才更让他吃惊,“你们怎么看?我要不要去见?”
“会不会是别人设的圈套?”卢赫轻声道。若知道这个标记的不是晋王,而是另有他人呢?“父亲,您可是已经被人陷害了一次了。”
卢瀚点头,他也在担心这个,若是有人嫌皇上对他和晋王的处罚太轻了,又给他设了个套儿呢?
卢赦却道,“我去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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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银票往怀里揣,“真出了事你们就说什么也不知道,这银票是我看到的,和你们没关系。”
卢赫一把将银票抢了过来,“你去有什么用?晋王要见的是父亲,便是父亲不去,去的也应该是我这个嫡长子,不然有什么事你再回来请父亲裁决吗?若是个圈套,那你掉进去和我掉进去也没什么区别。”
见卢赦还要和自己争,卢赫眼一瞪,“你媳妇可还怀着身孕呢。”
“我去,”卢珍翻身下床,“这银票是她给我的,自然是想见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珍儿你,”卢瀚被突然开口说话的卢珍吓了一跳,“什么给你的,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卢珍已经擦干了脸上的泪,“就算不是给我的,我也要去。而且我是个女的,进出也方便些,即便这事如你们猜的那样,是有人给父亲下的套,那我去比两个哥哥去也更合适。”
刚才卢珍发现那棉衣里的一张帕子,上头绣着一棵青松,她记得清楚,谢寒雨说过,她不喜欢那些娇艳芬芳的花卉,她喜欢松树,她还说女子要做树不应该做取悦他人的花朵。所以这是谢寒雨给自己的暗号,是她想见自己。
“我可是未来的晋王妃,便是被人抓住了,最多就是不做这个王妃,谁还能将我怎么样?”卢珍将那身棉衣抖开,“我就装作是去寻亲的,到时候多给守门的兵士塞些银子,说不定就混进去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卢赫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妹妹还来添乱。
卢珍冷笑一声,“那你和我说个复杂的?来来来卢将军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进王府?等着晋王给你开门吗?”
卢赫倒真在考虑,“我可以买通京卫营的兵士,悄悄潜入。”
“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好买通,那肯定就是个圈套等着你去钻了,”卢瀚摇头,晋王再不济也是皇上亲子,宫里的静妃也没有失宠,京卫营再不应心,也不敢为了几两银子随意放人出入,若是王府出了事,所有守王府的将士都要吃瓜落的。
卢珍撇嘴,“靠银子进王府,你觉得你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抄家前他们有了准备,各自偷偷留了一些私房,但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谁敢将家里的银子拿出去买通京卫营?卢赫踯躅片刻道,“那也不能你去,你还小,太危险了,要不让你大嫂子去吧,就照你说的,让她扮成寻亲的人。”
卢珍不屑的一笑,“大嫂认得谁?你还不如让让娘去呢,她好歹还能说出几个洛阳城里的人名儿来。”
卢珍和哥哥斗嘴,卢瀚一直在观察女儿,他有些被卢珍说服了,卢珍是未来的晋王妃,真出了事也比他们更有保障。而且女儿这一年在京城的名声他也听说了,照她的脾气也是能做出不顾一切潜入晋王府的事来的。
但卢珍见到晋王怎么和他谈?女儿的脑子只怕晋王把她卖了她还帮人家数银子呢,“即便你能进得去,可晋王要见的是我,你知道怎么应对他吗?”
“我不认识晋王,但我相信寒雨,那些东西原也是寒雨想办法送出来的,有什么事我问她就行了,”卢珍对谢寒雨是无条件信任的,“她和晋王夫妻同心,好怕意思自然就是晋王的意思。”
夫妻同心?卢赫听不下去了,“你才是晋王妃,怎么能轻易信一个小妾的话?”他都怀疑家里该不该继续这桩婚事了,“母亲,你平时都不教她的么?”
田氏抚额,她怎么会不教,可也得卢珍听的进去啊,“你妹子中了那寒雨的毒,听不得别人说她一句不是,我这个当娘的也靠边站。”
“难道寒雨不好么?咱们落了难,有谁肯伸手帮咱们一帮的?”卢珍怒了,“大嫂子娘家就在京里,她们可来看过一眼?”
卢赫没想到妹妹会这么说自己妻子,他看了眼窗外,怕卢珍的话被妻子听到,“你嫂子娘家只有兄嫂了,但听说了咱家的事,她大嫂还是让人悄悄送了衣物和银子过来,你还想如何?”
卢珍冷笑一声,“那寒雨送的也是衣物和银子,也不比嫂子娘家差什么。”
V章
一百四十八、
卢赦已经不想再听卢珍在这儿大放厥词了, 左右他也看出来了,卢瀚内心更倾向卢珍去晋王府,“你想去就去吧, 但是不论晋王的意思是什么, 你都要回来一字不落的告诉父亲,我想你心里也清楚,你对晋王毫无助益,若不是父亲,你有什么资格做晋王妃?”
“你以为我愿意做什么劳什子晋王妃?”卢珍没想到亲哥这么说她, 登时怒了,“是你们非逼着我做的!”
“不然呢?你被全城人看到从晋王的马车上摔下来,不让你做晋王妃, 难道去和那个什么寒雨做姐妹?”卢赦觉得父母就不该生这么个女儿,这哪里是小棉袄, 这分明就是个讨债鬼。
“行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卢瀚断喝一声,“你们回去歇着吧, 珍儿坐下,为父和你仔细说说。”
……
东西送出去后,谢寒雨每日都勤勤恳恳的到角门等着,搞得守角门的兵士都有些不落忍, “我说大妹子,老马不是说了, 东西已经帮你送到家了, 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寒雨羞涩的一笑, “我这不是想着万一家里人有信儿来,或者过来看看我呢。马大哥的病还没好么?要不我做些吃食你们帮我给他带过去?”
谢寒雨在每次过来搬货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的和守着的兵士聊天, 她人长的漂亮又和气,还善谈,再加上厨房的管事是得了吩咐的,有意无意的创造着机会,没几天就和守角门的兵士们聊熟了。
大家都知道她是一个人在王府做事,赚的月钱要给家中有病的婆婆买药。时间久了,她和一个姓马的小旗聊的最投契,甚至还说自己原本就是姓马的,被人牙子卖给主家时才被另取了名字,她不愿意辱没祖宗,便再也不提自己的姓氏了。
这么一来,她就和那个姓马小旗认了干亲,喊他大哥。等有了机会,她便悄悄将自己准备的包袱给了马小旗,对外说是自己被关了王府不能回去,月银也不能捎回家去,只怕家里的婆婆已经断药了。
拜托她新认的大哥替她走一趟,将她攒下的东西和银子给家里送去。为了表示感谢,她还拿了自己“做”的两双鞋给马小旗。
实际上她另给了马小旗十两银子,让他送的也是另外一个地址。
马小旗原是不想去的,但那十两银子太过诱人,而且他也看过那个包袱,里也了确实除了几件棉衣和两张银票便再没什么了。便将心一横替谢寒雨走了那么一趟。
当他看到院里人是卢瀚的时候,马小旗整个人都有些懵了,直觉告诉他他被坑了,但人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东西一送,便飞也似的跑了。
回营之后马小旗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说自己病了,准备歇上几日然后使银子和人换了差使,再不到晋王府这边来。
“他是病的挺重的,都起不来床了,”马小旗手下的兵笑道,“不过咱们这种大老粗都皮实的很,躺几天也就好了,妹子你别担心。”
卢珍改头换面一番之后就悄悄出了家门,她到了晋王府之后,在各处远远转了一圈儿。
她知道凭着经验摸到王府角门处,人还没凑近些呢,就听到一声大喝,“做什么呢?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快滚快滚!”
卢珍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不悦,循声望去就看到几个执刀的兵士站在一处小门儿那儿,她装作没听见那人的骂声,走到那几个兵士跟前,怒力挤出笑来,“见过几位军爷,请问军爷,我要是要寻人,你们能不能帮我通传通传啊?”
说着她将一粒小小的碎银递到其中一人面前,“我姐姐在这府里当差,家里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便想着让我过来瞧瞧,知道她没事,家里的亲人也好放心。”
守门的兵士接过银子,冷着脸道,“走走走,你家里既然将你姐卖了,还管她死活做什么?”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多说了两句,“这里是王府,里头的人过的好着呢。”
卢珍哪里肯走,来时会遇到什么情况卢瀚已经和她说的很清楚了,她又从袖子里摸了一粒碎银子捧在手心,“家里原是打算过年的时候入府求恩典,将我姐赎回去的,结果就听说王府里的人都不让出来了,我娘在家成日的哭,我就想着过来瞧瞧,万一我姐能出来呢?官爷,求求你们了,就帮我问一问吧。”
那兵士盯着她手里的碎银子瞧了一会儿,又和身边的几人对视了一眼,才叹口气道,“瞧你也是个可怜的,”他将银子拿到手里,往巷子深处一指,“那边还有一处角门,是王府采买进出的地方,你去哪儿等着,趁府里管事出来的时候问一问。”
卢珍心里大喜,也顾不得腹诽这些人见钱眼开了,冲他们一福便提着裙子往巷子深处跑去。
“啧,果然是乡下来的,跟个假小子似的,”拿银子的兵士见卢珍转眼间就没影儿了,不由感叹道。
等采买的角门一开,卢珍就不顾兵士的阻拦冲了过来,她在门口守了一个多时辰了,终于叫她给等到了。
“诶,你干什么干什么?”守门的兵士成日无聊,一个多时辰已经够他们和这土丫头唠半筐嗑了,“我不是说了,你姐天天都守在这儿等着你嘛,别急,她指定会出来。”
谢寒雨在门里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吵嚷声,她心里一动,“是不是有人找我?”
“是是是,马姑娘快出来瞧瞧,这是不是你家里的人?她在这儿等半天了,说是找她姐呢。”
姑娘?谢寒雨被冲过来的卢珍吓了一跳,“你,你怎么来了?”她等的可不卢珍,更没想到卢瀚自己不来,居然让自己女儿过来了。
“姐,”卢珍这回是真的落泪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的寒雨漂亮的不像真人,现在的寒雨整个人看着像吹了气一般,穿的也像个粗使下人,“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谢寒雨一把将卢珍搂在怀里,在她胳膊上重重捏了一下,然后冲看热闹的兵士陪笑道,“各位大哥,我能不能领我妹子进去喝口热汤水,她手冻的跟冰疙瘩似的。”
大家都瞧着卢珍在门口守了多久的,再说一个乡下来的笨姑娘,“行了,你快带人进去吧,一会儿记得将人送出来。”
谢寒雨忙笑应了,拉着卢珍就往里走,等到了无人之处,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低声道,“卢侯怎么让你来了?”
卢珍下意识的伸手扶住谢寒雨,“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谢寒雨直想翻白眼,“难道卢侯没看到我在银票上留的符号?”那是卢家人自创的暗记,上辈子卢瀚将这个告诉了她,他们曾经用此来暗通消息。
卢珍惊讶的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那些?我爹也吓了一跳呢,是不是晋王在我爹身边早就安插了人手?”
谢寒雨摆手,她不顾形象的在路边的石凳上坐了,“殿下想见卢侯,他怎么让你来了?”
原来不是谢寒雨想见她,卢珍有些失望,“我大哥二哥都要来,但我觉得他们两个大男人出入更不方便,不如我以寻亲的名义找过来更合适,至于我爹,他在京卫营呆过一段时日,肯定有不少人认识他。”
谢寒雨心里叹气,她是让他们大明大放过来吗?卢瀚被夺了爵,连武功都被夺了吗?这里虽然被团团围住了,但时间一长守军们早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状态了。谢寒雨不信卢瀚半夜躲过守卫潜入王府的能力都没有。
但她看到卢珍的神情,很快就明白了内里的缘故,“是不是卢侯觉得这是个圈套?”
“你怎么知道的?寒雨,你可太聪明了,我看到衣襟上的青松就知道是你找我呢,他们偏不信,生怕是有人想置卢家于死地,”卢珍佩服的看着谢寒雨,“所以我爹就没打算亲自来,我想既是这样,那还不如我来呢。”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嫌弃的扁扁嘴,“这衣裳还是特意故衣铺子里买的,脏死了。”
谢寒雨看着都沦落到这般地步还恍如不知的卢珍,一阵儿心累,“你回去吧,替殿下告诉卢侯,让他这两天晚上寻个机会来见一见殿下,殿下和他有要事想商。”
卢珍点头,又道,“寒雨,你可要相信我,我和晋王殿下都是被人算计的,那天我出宫的时候被一个小太监撞了一下,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从来没想过要做晋王妃的。”
“你是什么样的姑娘我怎么会不明白?”谢寒雨表情温柔,“晋王和你的婚事,包括你们卢家落到如今地步,应该都和郭太后还有秦王脱不了关系,”她知道卢珍是个不靠谱的,也不敢和她说太多,忙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珍姐姐,侯府到底犯了什么错才被皇上夺爵的?”
卢珍没想到谢寒雨居然不知道这个?“不是,你居然不知道?你连晋王府为什么被围也不知道么?”
谢寒雨装作不在意的一笑,“我知道是和你们侯府有关,但殿下担心我的身子,不肯仔细和我说其中的缘故,但你也知道,有些事越是不知道,就越爱瞎想,而且只有我知道了真正的原因,才好在殿下烦忧的时候开解他啊。”
卢珍连连点头,“你和晋王殿下感情深厚,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做什么晋王妃,寒雨你一定要相信我。”
怎么又拐回来了?谢寒雨压下心中的烦躁,“我说信你,就一定是信你的,珍姐姐你不信我么?”
“信,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那你告诉我卢侯和晋王到底是因为何事才被皇上降罪的?”
卢珍咽了口口水,一脸歉意的将洪妈妈举发的事和谢寒雨说了,“我也没想到洪妈妈会如此大胆,我爹打死小玲确实是狠了些,但她作为我的丫鬟,却让我出了那样的事,不但害了我也害了晋王,难道不该罚吗?她这么做,可是将我们全家都给害了,寒雨你不知道,我们侯府如今被皇上收回了……”
万幸谢寒雨是坐在石凳上的,不然她这会儿就晕倒地上,她厉声打断卢珍的絮叨,“你说晋王殿下给建宁侯写了信,说让建宁侯拥他为新君?”
“我爹说晋王肯定不会写那样的信的,但皇上信了,”卢珍被谢寒雨苍白的脸色吓到了,“寒雨,你没事吧?”
谢寒雨紧紧抓住卢珍的手,借着她的力撑住不停颤抖的身体,“居然,居然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她现在就想冲过去给楚珩两个大耳刮子,打的他口鼻出血的那种!
“你爹可详细和你说了那封信吗?他确定没见过那封信?”谢寒雨追问道。以建昭帝对晋王的爱重,看到那信必然是仔细调查过的,加上晋王的态度,谢寒雨认定即便建宁侯不知情,晋王也一定是知情的。
卢珍摇头,“我光顾着难过了,根本没细听他们说什么,寒雨你不知道,我家都这样了,我爹还非要继续我和晋王的婚事,还让我装自尽……”
谢寒雨脑子里乱极了,她现在只想去质问楚珩,哪里有心情听卢珍说这些?“你快走吧,我刚才说的话除了卢侯,谁也别再说了。”
卢珍没想到自己一大早出门,才和谢寒雨说两句话她就让她走,她还有好多话要和谢寒雨讲呢,“寒雨,”她四下打量了一番,“你过的可好?”
谢寒雨努力控制着情绪,撑着石凳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出去,”她将自己和外头守军们平时说的家中情景仔细和卢珍说了一遍,“等这次的事解决了,你也顺利嫁进王府,咱们有的是说话的时间。”
卢珍这才注意到谢寒雨好像是怀着身孕呢,她吓了一跳,“寒雨,你都这样了,刚才……”
谢寒雨想抚额,她怎么分不出轻重呢,但这时候他们还要用卢家,“嗯,我是有身孕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身体底子极好,平时也很小心,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注意看有没有人尾随。”
卢珍见谢寒雨额间已经沁出汗水,才意识到现在不是她们叙旧的时候,忙应了,扶着谢寒雨往角门处走。
V章
一百四十九、
送走卢珍又再次谢过守门的军士, 谢寒雨才长吁一口气缓步往正院去,莲蕊从一旁闪出来扶住她,“姨娘您慢着些, 一会儿让府医过来给您瞧瞧吧。”
谢寒雨日日在角门处装仆妇, 还要操心着王府外头的事,这会儿脸色白的都不能看了。
“无事,”谢寒雨眼中含泪,“我现在哪里有心情看大夫啊?莲蕊,我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莲蕊被谢寒雨的话惊的也白了脸, 她刚才藏在树后,也大概听到了一些谢寒雨和卢珍的对话在,现在谢寒雨又这么说, “姨娘,殿下是不是真的犯了那个, ”她不敢将“谋逆”二字说出口,“大罪?皇上会饶过殿下吗?咱们呢?咱们该怎么办啊?”
谢寒雨摆摆手,“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 走吧,扶我去见殿下。”
晋王没想到谢寒雨一来就质问他是不是给卢瀚写了信。自己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还是被发现了,他有些恼怒,“你让卢瀚入府, 就是为了这个?他人呢?”
谢寒雨深吸口气,“卢侯怕中了别人的圈套, 没敢过来, 来的是卢珍, 婢妾也是随口问了一句卢侯到底为什么被夺爵,才知道他府里出了那样的事。”
“殿下, 卢侯不承认他接到过您的信,您呢?是不是被陷害的?皇上没让人来问过您吗?”谢寒雨做出替晋王叫屈的表情,“这么大的事您一定要和皇上解释清楚啊,卢珍说她是被人在宫里迷晕塞到您车里的,这些事肯定都是郭太后做的,只有她才会处心积虑的让人模仿您的笔迹。”
谢寒雨在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卢珍的事应该是郭太后的手笔,但晋王书信却不是郭太后能做到的。她想到晋王突然一反常态的烧李庭兰的院子和追杀她,怕都是为了这封信吧。
但他怎么会写这样的信,还落到了李庭兰手里呢?谢寒雨百思不得其解。难道那个穿越女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金手指?所以她必须要搞清楚。
晋王被谢寒雨委屈又无助的表情弄的心软,他轻叹一声,“有些事我怕吓着你,便没和你说。”
等谢寒雨听完晋王的讲述,都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他了,她垂眸抠着手里的帕子,她上辈子怎么会选这么个怂货?被一个小姑娘拿簪子逼的写了那样的信?他不该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将人扇晕吗?
有建昭帝在,便是事情闹大,又会将他这个亲儿子怎么样呢?说不定还会遂了他的心愿,直接将错就错,把李庭兰指给他做王妃呢!
“怎么?你不信我?”晋王见谢寒雨不说话,有些生气,“当时那个清泉就那么一下一个,”他学着清泉的动作,“程嬷嬷和碧玉就直接死了,我若是不照做,只怕休想活着出朝凤殿!”
“你当时不在,没看李庭兰的表情,她是真敢弄死我的,”晋王翻开衣领让谢寒雨看他脖子上的疤,“伤口现在才好的差不多,你想想她扎的有多深?太医说我运气好,再错半寸我就等不到大夫来了。”
谢寒雨抬头看着晋王脖子上的因为硬痂脱落露出嫩肉的疤痕,努力说服自己,若换成自己应该也会害怕,毕竟命没了就是没了。而且大晋朝廷并不给皇子们请武师傅,晋王能骑个马已经很不错了,刀剑他是沾都没沾过,“婢妾怎么会不信呢?婢妾是在想,那种情况下,殿下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那封信为什么会出现在建宁侯府?”谢寒雨蹙眉细思,“李庭兰这是知道建宁侯势必站在您这边,所以才想断了您的臂膀啊。”
想到李庭兰晋王就怒火中烧,“我何尝不知,所以才让隆恩伯一定要杀了那贱人!”但他没想到隆恩伯就是个废物。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谢寒雨两眼发黑,疲倦的靠在椅背上,“现在最重要的是重获皇上的信任。”
上辈子的事谢寒雨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建昭帝到死都舍不得放权,若不是他身体实在不行了,晋王还在伸着脖子等着当太子呢。她指甲轻划靠椅扶手,“当然,若是秦王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谢寒雨现在一点儿也不敢小瞧李庭兰,“楚琙和楚珣不是一道儿回来吗,最好让他们一起下去。”
“对,”晋王仿佛看到了楚琙和楚珣死在卢瀚刀下的情景,兴奋的在屋里踱步,“这两人都死了,看谁还来和我抢太子之位!”
……
王夫人做事一向细致,李庭兰这次又是过去办“大事”的,所以在她去叶府小住两日之后,叶茉便因为吃多了油腻之物犯了胃病。为了让女儿远离荤腥好好养胃,王夫人决定将叶茉送到乡下庄子里去。
叶茉最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哪里肯乖乖就范,所以王夫人便和李庭兰商量,让她陪着叶茉到新安县的庄子里住上一阵子。
当然,她也邀请了叶苓和叶莒,但任氏马上就要往山西去了,正和女儿难舍难分呢,哪里会愿意女儿先自己离开叶府。
而叶莒则刚开始跟着嬷嬷学规矩。王夫人说了,叶茉身体不好,叶苓没有大局观,叶家这一代的女儿里,王夫人所有的希望只有在她身上了。
听了大伯母的话,叶莒觉得自己身上责任重大,所以她得好好跟着宫里的嬷嬷学洛阳的规矩礼仪,哪里有时间到庄子上去玩。
离京的时候叶茉是一直撅着嘴一脸的不情愿,看的任二太太一脸心疼道,“大嫂你也是的,为什么非要把孩子送到庄子上去?让厨上以后仔细着些,咱们也将茉儿看紧了,还能让她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王夫人没理任二太太,只看着叶茉道,“我的话你可记住了?别以为去了庄子便没人管得了你,以后你不但要小心饮食,还要趁着春日多在庄子里走动走动,我也不要你再做什么大家闺秀,你健健康康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
叶茉只要想到李庭兰会随着阳氏继续往西而不带她,心里就难过的不行。她在府里已经和王夫人还有李庭兰闹了两天了,但两人谁都没松口说要让她同去。王夫人甚至说,若她再闹下去,那她就别去庄子上了,只李庭兰悄悄的随着阳氏走便行了,她留在府里和叶莒叶苓一起跟着嬷嬷学规矩。
想到那繁琐的条条框框叶茉就头大,便只得答应她会老实呆在庄子里等李庭兰回来。
但应是应了,这心情自然不会很美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有表妹看着我呢。”
“瞧把茉丫头委屈的,”任二太太看戏不怕台高,也不管有没有人愿意理她,啧啧嘴道,“我说庭兰啊,茉儿到底是你表姐,你也别老在她跟前摆阁老府大姑娘的架子,让人知道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李庭兰连个眼风都没给任二太太,和王夫人辞行之后,便带着叶茉上了阳氏后头的马车。
任二太太已经气的柳眉倒竖,她指着李庭兰的马车道,“大嫂,你看看她那是什么样子?敢情从来就没将我这个二舅母放在眼里吗?怪不得小姑不待见她呢,这种不孝女谁会喜欢?”
王夫人头疼的甩开任二太太的手,“你这个人越来越没个长辈样子了?连兰儿一个小姑娘都不肯放过?她不好于你又有什么好处?还有,你的行装可收拾好了?后日也是个吉日,你赶紧往山西去吧。”
“我可是听过年送年礼的人说,老二身边的那个姗姨娘又怀上了,叶俊听说也是个读书种子,不比他哥哥差,你大哥前日还和我商量,要不要将叶伟和叶俊都接到平江去,让他们跟着老三读书。不论他们的娘是谁,那都是咱们叶家的儿子,他们要是出息了,也是志嘉的臂膀不是?”
任二太太登时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眼睛瞪的大大的,“大哥真要将那两个贱种接到平江读书?不行,我不答应!”叶伟和叶俊都是叶仑身边的姗姨娘所出,这些年任二太太不愿意跟着叶仑去任上,便由姗姨娘一直跟在他身边服侍。姗姨娘是个能生养的,连着给叶仑生下了叶伟和叶俊两个儿子,如今又怀了第三胎。
“所以我才让你赶紧过去,赶紧将后宅的事料理清楚了,别忘了你才是二房的当家夫人,”王夫人深觉这个妯娌糊涂,虽然嫡庶有别,但若是庶子格外优秀的话,谁会不顾家族利益硬要打压不许上进?而且这些年姗姨娘一路追随叶仑,即使叶仑再风流,那和姗姨娘的感情只怕也不是任二太太能比的,叶伟和叶俊也是在叶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爹要是偏了心,吃亏的不还是叶志嘉?
任二太太是知道叶伟和叶俊读书不错的,但她没太在意,她不认为叶家还有比她生的叶志嘉更聪明的孩子,而且那两个庶子再聪明又如何,只要有她在,他们也休想压儿子一头。但她没想到叶昆居然生出了将叶伟和叶俊接到平江读书的心,那说明这两个贱种是真如王夫人所说,是有希望考取功名的了。
“我后天就走,”任二太太咬牙,她在平江含辛茹苦的打理家业抚育儿女,叶仑却在山西和姗姨娘那贱人双宿双栖,凭什么?
马车里叶茉忍不住再次问李庭兰,“兰儿,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陕州么?我保证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做事不过脑子了。”
李庭兰坚定摇头,“我不是说过了么,过了新安再往西便都是山路,大嫂去陕州又有好多事要忙,路上便不能耽搁,风餐露宿的,你的肠胃不好哪里能饥一顿饱一顿的?”
叶茉将头偏到一边,小声嘀咕道,“你也别哄我了,我知道你去陕州不是给大嫂帮忙去的,大嫂那么能干哪里用得着你帮忙?你是见秦王去的。”
李庭兰讶然,她没想到叶茉居然猜到了此行的目的,“是,我是准备在那里等他,看看能不能见他一面,却又不能让人知道。”
“你也喜欢秦王啊?”叶茉没想到李庭兰居然这么爽快的承认了,转过头看着李庭兰,“哼,以前你还说他老呢。”
李庭兰无语望天,“我没有喜欢他,但若没有意外,我这辈子就得和他绑在一块儿了,所以我想提前见一见他,两人把后面的事说清楚。你也知道,秦王以后的路并不好走,一着不慎不但是我,李家和叶家都得填进去。”
叶茉点头,“我懂,所以他才得娶像你这样聪明的姑娘,我这样的只会拖他的后腿,一个弄不好把大家都害了。”
李庭兰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叶茉纤瘦的肩膀,自打中毒之后,叶茉便再没胖起来过,“即便不是这样,舅舅舅母也不会舍得你嫁给秦王的,王府的日子可不会太好过。”
叶茉想到李庭兰的赐婚旨还没下,就传出来郭琪要做秦王侧妃的事,她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我母亲说,若是晋王那样风流成性的还好些,就怕秦王这样的,那么大年纪了后院还干干净净的,这种人要么心里存着大志,根本不将女人放在眼里,要么就是有毛病,”她都开始同情李庭兰,“兰儿,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李庭兰摊手,“能怎么办?圣旨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呗。日子都是人过的,只要我不犯傻,又有祖父和舅舅在,那日子还能难过到哪里去?”
“所以这次我才不能带你,一来连你也走了,万一有人到庄子上看咱们,连个替我遮掩的人都没有,二来么,我觉得你也未必想再见到秦王。”
想到自己在楚琙跟前的窘态,叶茉捂着脸倒在锦榻上,“你说有没有什么药,咱们给秦王吃了,让他把之前的事给忘了?不然以后认亲的时候,我要不要出来给他见礼?”
见叶茉如此,李庭兰反而放下心来,她最怕叶茉心里还装着楚琙,那以后她和叶茉就不好相处了。
“你放心吧,我觉得以后秦王只会更忙,应该不会记得这些,”李庭兰笑着将叶茉的身子扳正,“起来坐好,头发都弄乱了。”
V章
晋王差点儿没认出面前一身布衣的卢瀚, 半天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原来是卢侯啊,卢侯请坐。”
卢瀚却没错过晋王神色间的惊恐和慌乱, 是他约自己来的, 自己真来了,他却一副完全没做好准备的样子,“见过晋王殿下。”
因为知道这几日卢瀚会来,谢寒雨便要求日日歇在正院。这会儿她已经从内室出来,亲自倒了茶放在卢瀚面前, “见过卢侯,我们殿下一直在等卢侯呢。”
卢瀚冲谢寒雨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看她, 只向晋王道,“殿下有什么事赶紧说吧, 我在这里呆的太久的话,万一让人发现对大家都不好。”
晋王看了谢寒雨一眼,冲卢瀚拱手一礼道地, “小王是有事要求卢侯帮忙。”
卢瀚沉了脸,他都这样的了,晋王还要自己为他做什么?要知道他有今天,全是晋王害的, “殿下不应该为我解释一下那封信是怎么回事吗?”
若那信是真的,他什么是时候送到侯府的?若那信是假的, 晋王又为什么不和皇上解释清楚?
晋王尴尬的咳了一声, 他只想让卢瀚帮自己杀了楚琙, 却没想过要告诉卢瀚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而且若是知道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那卢瀚绝不会为他所用。
“那个, 此事说来话长,”晋王轻叹一声,“卢侯也说了,你不能在这里久留,要不咱们先说正事吧?”
卢瀚却摇头道,“对我来说,这就是正事,殿下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那卢某便告辞了。”
晋王越不肯说,就越说明其中有猫腻,卢瀚可以将女儿嫁给晋王,但却不代表他可以被陷害被愚弄。
谢寒雨见晋王呆在那里,忙陪笑道,“无怪卢侯会生气,这件事我们殿下也冤的很,那封信并不是殿下写的,而是殿下身边伺候笔墨的太监被人收买,不但仿着殿下的笔迹写了那样的信,还买通了贵府的妈妈出来举发您。殿下也想和皇上解释清楚,可也不知道皇上受了谁的蛊惑,四个月了愣是不肯见殿下一面。”
“不但如此,连宫里的娘娘殿下现在也通不了消息,”谢寒雨眼眶红了,“以卢侯的见识,自然能猜到这一切是谁的手笔。”
卢瀚看着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谢寒雨,“夫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所为了?”
晋王在一旁连连点头,“是她,卢姑娘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马车里,我的马车又什么会被撞翻,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她不愿意我娶李庭兰,然后又利用我和卢姑娘的婚事将咱们一起拉下来,她这么做就是为了给楚琙铺路!”
卢瀚承认谢寒雨和晋王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很清楚建昭帝有多偏爱晋王。即便发现了那样的信,不应该第一时间调查信件的真假吗?难不成朝里那么多大儒,都看不出那信上不是晋王的笔迹?这个卢瀚是不信的,据他所知,翰林院里就有好几位书法大家。
而且四个月都不肯见晋王,这一点也让卢瀚奇怪,他开始怀疑谢寒雨的话了,“这位夫人是将我当成珍儿了吧?以为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什么我信什么?”
“我之前和晋王没什么交集,不认识晋王的字迹,但皇上难道还查不出书信的真假?”他冷冷的看向晋王,唇边带着一抹讥嘲,“镇国公?殿下真是好大的手笔,也不怕折了卢某的寿元。还是殿下不想认这门亲事,又顾忌卢某手里那点小小的权力,便想出这样阴损的法子,将建宁侯府满门都坑了进去。”
晋王被卢瀚的猜测惊的目瞪口呆,直接将真心话说了出来,“怎么会?我承认我是不满意卢姑娘,但皇上旨意已下,我再傻也不会违抗皇命的,而且卢侯您又是皇上最信赖的臣子,有您这样的岳父对我一点儿坏处也没有,我为什么要自断臂膀?”
卢瀚见晋王神情不像作伪,心里猜测他的解释怕得有七八分真,“殿下所说也有几分道理。卢某姑且信你一回,不知道这次殿下召卢某前来,要说什么正事。”
终于书归正传了,晋王松了口气,便将自己希望卢瀚在楚琙回途中伏杀他的事说了,“卢侯,其实咱们所遭受的所有算计,为的就是那太子之位,若没了他,想来宫里那位也就消停了,至于以后,本王能性命发誓,定然将侯爷失去的一切都加倍奉还与您。”
竟然还是让自己伏杀秦王。他没被建昭帝召回之前,晋王府的龙先生就去找过他。当时卢瀚十分犹豫,他以建昭帝对晋王的宠爱,他做太子是必然的,实不必多此一举,一招不慎还有可能被朝臣们抓了把柄。要知道建昭帝可不止秦王晋王两个儿子,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的五皇子呢。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晋王确实深得皇帝宠爱,但他也只有皇帝的宠爱,既无外家的助力,又无朝臣的拥戴,更不占大义名份。加上这次的事,只怕和秦王明争胜算堪忧。
“卢侯,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谢寒雨郑重向卢侯一福,“妾身不怕您觉得妾身歹毒,只想您在伏杀秦王的时候,把五皇子也带上。”
“寒雨,”晋王厉声打断谢寒雨的话,“五弟自幼与我一处长大,他又没对不起我,你怎么能……”
谢寒雨浅浅一笑,“可他也是中宫所出,没了秦王,朝堂上那些只认死理的老古董便会继续拿出身说事。而且他虽然和殿下一处长大,却和秦王更加亲厚,殿下,您不能为了兄弟情义将自己再次置于险地,只有彻底断了太后娘娘的念想,她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您,这样也不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
说罢谢寒雨也不再理会晋王,只目光坚定地看着卢瀚,“妾身出身卑微,所有的一切都是殿下所赐,也拿不出什么来回报卢侯大恩,妾身只能在这里郑重承诺,这一生都会奉卢姑娘为主,护她在这王府周全。”
卢瀚静静地看着神情郑重的谢寒雨,他并不全信谢寒雨的话,誓言算个什么东西,他张嘴就能来上百八十句,但有了谢寒雨的承诺,起码在卢珍初入王府的这段时日,有谢寒雨在,她的日子能顺遂一些。
至于以后,若他能翻身,一个贱奴出身的女人算得了什么?抬抬手便能捏死了。
想到这些他起身冲晋王一拱手,“既然晋王有所托,那臣便勉力一试。”
卢瀚觉得自己把握还是挺大的,如今自己被夺爵,侯府被抄家,所有人都想不到他会有所动作,更想不到他会往潼关袭杀秦王。想来正春风得意的秦王也是想不到的。
见卢瀚答应了,晋王不由大喜,他长揖到地,“来日珩若能成大事,必报卢侯今日援手之恩。”
卢瀚忙双手托住晋王,不让他真的将腰弯下去,“殿下不必如此,人家已经将咱们划到一起对付了,臣不是在帮殿下,而是在为自己。”
……
卢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四更天了,卢赫和卢赦还没睡,一直在正屋里和田氏一起等着他。
其实卢瀚从宫里出来就做了最坏的准备,所以他不但将库房里的财物早早安排好了,甚至连田氏的嫁妆和几个儿媳妇的嫁妆也都提前清点了出来。
儿媳们还好,是在卢瀚得势之后娶的,家世都不错,但田氏是鲁老夫人做主给他娶的,嫁妆有限,这些年卢瀚对她多的冷待,也没给她添什么。所以抄家之后,真正留到卢瀚夫妻手里的财物表面上看是没有多少。
如今大家挤在一处,也是为了给建昭帝看的,其实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嫁妆里都有庄子和宅子。就连庶子媳妇们,手里也握着足够他们小家花用的嫁妆。卢瀚的意思,大家在这破宅子里先将就上一年半载,等建昭帝将他们忘了,便给儿子们分家,让他们各自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爹,”卢赦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立时推开了门,“您回来了?怎么样?”
卢瀚一进门就被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盯着,他皱了皱眉,“怎么都不睡?”
卢赦忙拿了块热帕子递到卢瀚手里,“这不是您不回来,我们不放心么?怎么样?晋王寻您什么事?”
卢瀚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田氏,“你在外头守着,我和老大老二里屋说话。”
“我也要听,”卢瀚进来的时候卢珍正蜷在田氏怀里打盹儿呢,这会儿已经醒了,她从床上跳下来率先往里屋跑。
“你一个丫头瞎掺和什么?”卢赦不悦的皱眉,出声斥道。在他看来,家里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卢珍招来了。
“罢了,让她进来听听吧,她也到了该懂事的时候了,”卢瀚看了一眼没事人一样的卢珍,再想想去求鲁老夫人的时候,在她屋里见到的卢浩的两个女儿,对鲁老夫人的不满又浮了上来,若是鲁老夫人当年肯给他娶个高门嫡女,他的女儿怎么会被教成这个样子?
等几人坐定,卢瀚也不等儿子们再问,便将晋王的请托说了出来,“你们怎么看?”
卢赫沉吟片刻,“我是觉得此事不妥,虽然咱们现在成了平民百姓,但皇上也没赶尽杀绝,我们兄弟以后做个富家翁还是能够的,将来孩子说不定还能再搏个前程回来。但真的照晋王说的去办了,有个万一,搭进去的可是卢家满门。”
卢赦却不是这么想的,“富家翁?你想的倒美,没权没势在这洛阳城要怎么活?就咱们手里那点儿银子?那几个不说他们了,你我还有三弟在京城可不是没人认识,现在咱家落难了,以前得罪的那些人只怕个个都要过来踩咱们一脚。”
卢赦卢赮兄弟和老大卢赫不一样,卢赫是跟着卢瀚和田氏在鲁老夫人手下过过苦日子的,但老二老三记事的时候,卢瀚已经做了建宁侯了,因此不论在洛阳城里还是在顺天府,他们都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即便现在卢家落魄了,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改了性子,去受那些曾经被他们欺负的纨绔子的气。
“以前在顺天的时候,难不成怕打败仗就不出兵了?”卢赦向来有几分赌性在,“大哥你若害怕,我带着老三还有那几个一起去,你就在家陪着父亲母亲就是了。”
卢赫被卢赦说的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晋王这个人靠不住,就像这次,明明父亲什么也没做,抄家夺爵的是他,晋王何曾替他说过一句话?你可别说什么晋王府也被围了,朝廷不许他上折自辩了么?那点子京卫营能将他堂堂亲王怎么样?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换成你,会那么老实的呆在王府里什么也不做?”
卢赦被卢赫问住了,他当然不会啊,他会打出王府冲到宫里问一问皇帝,他到底怎么了?他是冤枉的凭什么要将他关起来?“你的意思?”
卢赫白了卢赦一眼,“父亲是冤枉的,他可不一定,但这样他还敢让父亲为他赴险,”卢赫摇头,他不是怕死,他是不想死的不值得。
卢赦将目光投向卢瀚,“父亲。”
卢瀚心里还是认同卢赫的话的,他不觉得晋王会是什么明主,但如今的情势,他们一家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又将谢寒雨和晋王的解释说了一遍,“事到如今这些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你们以后打算过什么样的日子,是就这么躲在小院儿里过安稳日子,还是搏一搏重振侯府的荣光。”
这下两个儿子都不吭声了,卢赫是知道卢瀚的脾气的,也清楚他会怎么选。可想到妻子儿女,他实在说不出搏一搏的话来。
“还有你妹妹,若是咱们不去,只怕你妹妹这个晋王妃做着也没什么必要了,没有丈夫的看重,再没有嫁妆,她嫁进王府就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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