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章
卢瀚为了尽可能的保住家产, 提前就将家产分成了三份,其中一份抄家时也说明了是给卢珍准备的嫁妆,但还是被京卫营抢走了。若他不在晋王跟前立下一功, 即便谢寒雨承诺会护着卢珍, 一个没有娘家支持,又没有嫁妆的王妃,在王府能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卢珍倒不在乎这个,她也不是为了晋王才愿意继续这桩婚事的,“大哥, 若是秦王当了太子以后做了皇帝,那咱家只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是,就冲珍儿是晋王妃, 秦王也不会放过咱家的,”卢赦还是想拼一拼的, “我还是那句话,这次的事就交给我,我带着老三, 还有卢风和卢云,再加上府里的死士,足够了。”
“那怎么成?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去?”卢赫立马反对,他是当大哥的, 怎么能自己坐在家里,让几个弟弟去冒险?
这是都想搏一搏了, 卢瀚点头, “这次的事我亲自去, ”他见两个儿子要反对,摆手道, “之前我被派到潼关,为了布防,那边的路还有各个关口,我都亲自走过看过,你们哪有我心里有数?”
卢赫想说他当时也是跟着的,就听卢瀚又道,“而且晋王亲自嘱托的事,我若不亲自去,难免有怠慢之嫌,”为了以后不落人口实,被人抓了把柄,卢瀚是必须亲自走这一趟的,“老三没上过几次战场,功夫也不如你们,就让他留在家里吧,你们两个,还有卢风卢云两个都跟我过去,不过得悄悄的。”
见卢赫点头,他又道,“明天老大你先出城,直接去青要山,然后发讯号让咱们的人过去,之后我和老二他们再悄悄出城。”
卢赫拧眉道,“我和二弟还有卢风卢云出去不是问题,但父亲您,”他往院外方向望了望,“我怕有人盯着咱们呢,您要是太多天不露面,只怕会引起外人的怀疑。”
卢瀚哪里会想不到这个,“你出去之后在新安县将马匹干粮都准备好,我会先和你们一起往西走,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后,我立时便往回赶,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们几兄弟了。”
卢瀚如此安排,两兄弟都没有异议,几人又聊了细节,卢瀚又命田氏取了一包金叶子给卢赫,才让他们回去歇着了。
等儿子们走了,卢瀚看着扭身也要回屋的女儿,张了张嘴想让她这些日子好好跟着两个嫂子学学持家理事,还有内宅里的那些弯弯绕,但想到当初在侯府时她都没学会,如今哪还会学这些,便将到口的话咽进了肚里。
……
说是要赶路,阳氏一行走的也并不快,而且新安离洛阳也不过三十多里地,路上不歇到晚上就进庄子了。
因着要留叶茉在这儿,阳氏第二天还是在庄子里呆了一天,除了叫过庄头过来问话,就是看着丫鬟婆子将叶茉的住处安排妥当。到了第三日,才在叶茉依依不舍的泪眼中和李庭兰一起登上了马车。
看着泪眼朦胧的叶茉,李庭兰也挺不忍心,“等我见过秦王便立时回来。”
阳氏失笑,“你们还成天说母亲太过宠爱小妹,其实这个府里就没有人不疼她的,你和菊心也一样。”
叶茉是没有多少心机和头脑,但她从来没有害人之心,企鹅裙以污二儿期无耳把以正理本文又是个天真烂漫不记仇的性子,这让和她在一起的人很放松,加上人又生的漂亮,即便是时常犯错,亲人们也都不自觉的对她格外宽容。
“嫂子说的没错,”李庭兰叹气道,“真是一边生气觉得她这样将来会吃亏,一边又不忍心下狠手,”王夫人就是个例子,不论是对许福娘,还是对叶苓叶莒,要求的都极为严苛,但到叶茉这里,那些道理就丢在了脑后。
“叶茉命好啊,”阳氏也喜欢这个小姑子,“现在有你舅舅和舅母,将来还有我们在,将来她在夫家即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有我们在,想来对方也能担待一二。”
若秦王真的成了太子,那叶茉就又多了个太子妹夫,凭她和李庭兰的关系,以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唉,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她的身子若是调理不过来,那将来才有苦头吃,”便是再煊赫的娘家,也替不了她。
李庭兰也跟着一叹,她不想说都是因为她的缘故,这样只会引来阳氏一番宽慰,何况若自己没有那能力,说的再多也不过是漂亮话罢了。倒不如以后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尽自己所能给叶茉最大的护恃。
叶家的车马中午便到了新安县城,她们一行十几辆马车,车上满满当当的都是行李,后头几辆还坐着几车仆妇。周围是叶家的护卫和请的镖师,走到哪里都引来一片注目。阳氏便不让车队在县城里多做停留,只补充了些食水便继续赶路了。
李陆带的人都是一色叶家护卫的服饰跟随在李庭兰马车的周围。阳氏让管事去补充食水的时候,李陆也跟着去了,但他没等叶家管事采买完便先回来了。
“大姑娘,”李陆在李庭兰马车外轻声唤道。
李庭兰轻挑车帘,“陆叔,可是有什么事?”
李陆点点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不知道和咱们有没有关系,想着过来你大姑娘您说一声。”
“什么事?”李陆是惯在江湖行走的,经验比那些镖师们也不少。
李陆便将自己的发现仔细和李庭兰说了,“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像是寻常走江湖的,倒有些行伍之人的气势,而且,”李陆声音压的更低了一些,“我瞧着为首的那人有些眼熟,但顶不太真。”
李庭兰眸光微闪,“谁?”
“前建宁侯之子卢赫,”李陆皱眉道,“卢家人回京时日不长,我也只是远远见过卢家几兄弟一次,但这从军之人的气势和走江湖的是不一样的,那卢家又勋贵门第,所以我觉得应该没瞧错。”
李庭兰轻敲窗棂,“陆叔你去拿身儿长随的衣裳给紫陌,你将那些人指给紫陌就成了,后头的事你就别管了。”
李陆应了一声,转身便拿衣裳去了。
阳氏在车里将李陆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庭兰,可是有什么事?”卢家人难道要对她们不利?“我让人赶紧回洛阳报信儿。”
李庭兰摆摆手,将紫陌叫到车内小声交代了几句,“你小心着些,远远跟着看他们在哪儿落脚即可,旁的什么也别管。”
等紫陌也走了,李庭兰才道,“这事和咱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建宁侯府刚被抄家,卢赫居然带着人来了新安,这就很奇怪了。”
她不想阳氏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便将郭琪发现晋王派府里的龙先生去潼关的事和阳氏说了,“当时朝廷都传秦王在西安平乱的时候受了重伤,晋王估计以为他会回京。而卢瀚那个时候正带着京卫营去增援潼关。”
阳氏将李庭兰的话有脑子里过了一遍,立时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晋王想在潼关要了秦王的命,“难道这次也是?”
李庭兰没直接回答阳氏,只是道,“若是秦王顺利回京,对晋王没什么好处,而卢瀚若想翻身却只能靠晋王了。”
阳氏也不是没见识的,此刻已经完全信了李庭兰的话,“这是要一条道儿走到黑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阳氏在脑子里飞速的算着叶志诚到陕州的日子,还有秦王大概会到潼关的日子,再想想两地的距离,“你让紫陌姑娘跟过去,是想查探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再一网打尽吗?”
“我觉得他们绝不会在新安周围对秦王殿下动手的,这里离洛阳太近了,而且也繁华,官府救援太容易了,”李庭兰凝眉细思,可惜她不懂军事,“但秦王的行程又不是现在的卢家人能打听到的,所以他们应该会埋伏在某处,等着秦王路过时突然袭杀。”
阳氏靠的车背上痛苦的抚着额头,“你大表哥才刚赴任,”若是卢家人选的地点在陕州附近,叶志诚这辈子的前程就彻底完了。
她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尴尬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不担心秦王的安危……”
李庭兰笑着摊手,“我也会先担心大表哥啊,我们才是亲人。”
“一会儿我让陆叔找个可靠的人回洛阳一趟将此事禀报给祖父,到底是不是卢家老大,想办法去卢家看看不就成了?不过咱们得赶紧走,尽量和他们错开了,”她又看了看车外,“大嫂你和管事说一声,将叶家的族徽都给去了,对外也不要说咱们是尚书府的,就说不想惊动沿途官府,坏了舅舅的官声。”
“你这是?”
“我怕他们打上咱们的主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没人知道她在车队里,但尚书府大太太的身份也足够他们做文章了。
阳氏立时白了脸,“我这就吩咐。”
心里有事,阳氏也不许再歇了,车队一路疾行,直到千秋镇才到镇上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是管事提前过来包下的,阳氏的马车一到,都不用下车,小二便利索的过来拉了辔头往卸了门槛的大门里引,“太太,热水一早就烧好了,饭食也都准备了。”
阳氏一路被颤的骨头都快散了也不敢喊累,此刻整个人都还有些恍惚,李庭兰忙替她在车里应了,又吩咐清泉拿了铜子赏了小二,等马车在内院停好,才亲自扶了阳氏下车。
第二天要继续赶路,大家都没心情聊天,各自在屋里用了晚膳,洗漱后便都早早休息。
李庭兰昏昏欲睡之际,听到清泉在耳边唤她,她悚然惊醒,“什么事?”
“紫陌回来了,”清泉小声道。
“快让她进来,”李庭兰心道果然,这些人是真的往西走的。
紫陌也不废话,边捧着清泉递过来的温茶喝着,边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和李庭兰说了,“我听着他们好像要到青要山去,但又听他们说什么石峰峪,”紫陌不是洛阳人,不知道这些地方都在哪里,“我小心跟着那几个,见他们确实是进了青要山,我在山下躲着守了到现在,又看到几人往山里去了。”
她将手里的点心一口吃完,“瞧着都不像是江湖中人,但身上都有杀气。”
李庭兰点头,“你可曾见到领头的人了?”
她将一张图递给紫陌,“我大概画了样子,你看看和那人像不像?”前世李庭兰作为康王世子妃是见过卢赫夫妻几次的,对他的样子还有印象。
紫陌歪着头瞧了瞧,点头道,“还真有几分像,”她指着画上人的嘴唇,“那人就是这么个厚嘴唇,唉,破了相了。”
那就对了,卢瀚父子几人都有两片厚嘴唇,乍一见到会让人觉得他们都是憨厚没有心机之人。
“我已经叫人往洛阳送消息了,你歇一会儿还得接着去那边守着,看到底有多少人过去,那些人是一直留在那里,还是继续往西边来,”李庭兰垂眸细思,卢瀚是铁了心要站在晋王那边了,这样也好,秦王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卢家人给铲除了。
“成,”和成天守在阁老府相比,紫陌倒更喜欢做这些,她又倒了盏茶喝了,冲李庭兰一抱拳,“那奴婢这就去。”
李庭兰无奈的看着紫陌,“你不用那么急,叫清泉去厨上吩咐一声,给你做些热汤饭来,你用些再去。我还是那句话,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全为要,若是被他们发现了,你只管往洛阳方向跑,不行就跑到新安县衙门去,只管报咱们老太爷的名号。”
“不用不用,”紫陌摆手,“我叫清泉给我准备干粮去了,姑娘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那领头的瞧着功夫一般,但跟在他后头的几人却是高手,”紫陌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打不过,所以一直离的很远,不过我这个眼神儿好的很,只要让我扫到点儿影儿,我就能跟得上。”
……
第二日起床,阳氏顾不得浑身的酸疼,用了早饭便直接吩咐起程。李庭兰是逃过一回的人,又比阳氏年轻一些,倒还撑得住,忙让人在阳氏的马车上直接放了厚厚的被褥,让她躺在车内补眠。躺着总要比一直坐着好受一些。
“嫂子,昨日紫陌过来说了,那些人进了青要山,咱们便是慢些他们也未必能赶得上,”李庭兰都后悔和阳氏说那些话了,“而且走的太急,反而更加引人注意。”如果阳氏再病了,那就更麻烦了。
阳氏觉得李庭兰这是在安慰自己,“你放心吧,你个小姑娘还顶得住呢,嫂子更没事了,晚上我也想了,咱们只要不表露身份,应该就没干什么事,而且钦差仪仗走的就更慢了,他们只要不是想在西安动手,就不会着急往那边走。”
嘴里这么说着,阳氏还是让管事照着之前的吩咐往陕州赶,若路上有人问起,只说是着急归乡,其余便再不肯多说,但这种形式的归乡,很自然的便会被人脑补成奔丧,倒也没人再多打听什么,反而在食宿上会给他们更多的方便。
……
“殿下,潼关马上就要到了。”
马上三月了,路边田里的麦苗已是一片茸茸绿意,一直坐马车的牛先生也难得的从车里出来,骑了一匹川马跟在楚琙身边。
潼关守将钱如海已经飞马过来,他远远看到楚琙的车队便飞身下马,快走几步过来给楚琙见礼,“末将见过秦王殿下。”
楚琙也已经从马上下来,伸手将钱如海扶起,“钱将军久违了。”
钱如海哈哈一笑,侧身将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让了出来,“这是卢将军,不知道殿下在京城有没有见过。”
卢浩不敢像钱如海那么托大,直接跪倒在地给楚琙行了全礼,“末将卢浩见过秦王殿下。”
楚琙人虽在陕甘,但京城的事情还是知道的七七八八的,他甚至清楚卢浩在这里的缘故,“卢将军快请起,您是先建宁侯卢老提督的后人,琙不敢当此大礼。”
卢浩没想到楚琙一上来就提起自己曾经战功赫赫的祖父,对自己也是礼遇有加,有些鼻酸,他垂眸苦笑,“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堕了先祖英名,让殿下见笑了。”
楚琙却不这么认为,实在是朝廷将这些将领生生给耽误了,但这些话他又不能当众说出来,只轻轻拍了拍卢浩的肩膀,“西安民乱已平,皇上没召你回京?”
卢浩点头,“已有旨意下来,末将已经命副将带着京卫营返京交旨去了,只是末将久不在军伍,又和钱将军很是投契,便多留上几日。”
卢浩是得了母亲鲁老夫人和李显壬两道命令的,鲁老夫人希望他能在潼关多留些日子,最好能与楚琙同路回京,尽量与这位王爷结下些交情。
而李显壬的信里就说的很明白了,他让兵部拖延了召回京卫营的命令,又给主将卢浩添了一件差使,就是查一下潼关守军军备情况。
李显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卢浩要保证秦王的安全。
楚琙点头,看向钱如海道,“我在西安的时候,就听孙大人对钱将军赞不绝口,说钱将军治军有方潼关有钱将军在,万夫难开。”
钱如海被楚琙说的笑声如雷,“殿下说别的老钱不敢应,但守城老钱最拿手,哼,以前姓孙的打我这儿过,还说我是个万年的王八,呸,王八怎么了?皇上让派我来守潼关,又不是让我冲锋陷阵,我这是忠于皇命!”
卢浩笑道,“这是皇上知人善任。”
“那是,皇上是谁啊,别看没见过我老钱,那也是知道我最擅长什么,”钱如海与有荣焉道。
楚琙颔首,“确实是这样,钱将军只需要守好潼关,便是忠于王事。”
三人说说笑笑进到了关中,才刚刚坐定,就见长风悄悄过来,将李庭兰到了陕州的消息告诉了楚琙。
李庭兰来了陕州?楚琙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继续和钱如海闲聊,只是等钱如海要留他们在潼关修整几日再走,楚琙摇头道,“我已经出来几个月了,皇上也问过几次,还召令我要在三月初赶回京城去。”
潼关离洛阳并不算远,钱如海还洛阳还有自己的人手,自然知道晋王如今被关在府里,那这会儿就正是秦王露脸的时候,便也不再多留,只命人设宴,将接风和饯行放在一顿酒中了。
……
阳氏和李庭兰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陕州,一进知县衙门后院,阳氏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哈,哈哈,你表兄可真来了个好地方。”
各级衙门朝廷都是有规制的,州县衙署的建筑分为三个部分,即前、中、后三个相连而又各自独立的建筑组群。李庭兰她们是女眷,前中两处分别是大门仪门和大堂所在,她们无事是不能过去的。但后头的后堂则是家眷仆妇们所居之地。
让阳氏吃惊的但是她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原因无它,这地方太大了,而且明显还是刚刚翻修过的,她看着层层屋宇,突然有些明白秦王为什么直接杀了郑中益了。叶志诚出仕之后,阳氏跟着他也在两个县里呆过,她也曾受邀到知府后院去做过客。毫不客气的说,便是知府的后宅,也比这里强不到哪儿去。
李庭兰不知道知县的后堂应该是什么样的,但看阳氏的表情猜到应该是奢华的过头了,“那大嫂就在这儿舒舒服服的呆上几年,”她款步在院子里仔细转了一圈,也暗暗啧舌,这陕州县衙的后堂别的不说,可真够大的,而且屋舍众多,“真该叫郑家人过来瞧瞧。”
“郑家人瞧不出什么来的,”阳氏轻嗤一声,“郑家可比叶家李家富裕的多。”
李庭兰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家就够富有的了,不然也不会引起众多觊觎,“那他们可真够低调的。”祖父可是将祖母郑老太君的嫁妆七成给了她,想想那林林总总的东西,李庭兰有些相信阳氏的说法了。
阳氏点头,“郑家比李氏和叶氏根基更深,而且他们不像咱们两家有银子了便买田置地,再多也就是在旁人的生意里占上一股半股的,算是有点儿活钱儿。”
“郑家可是有自己的生意的,”她声音轻了些,“我听说李氏也买船往南洋去?”
李庭兰也不瞒她,“好像是长房和二房一起弄的,祖父没插手,”二房人口少,不像另两房子孙众多,如今的家业已经很是可观了,李显壬便没打算再搞什么生财之道。
“他们的船就是跟在郑家的船队里头的,”阳氏淡淡一笑,“我也拿嫁妆在里头凑了一些,”她的银子太少了,连半股都占不到,也就是和娘家几位姐妹凑了凑挣些脂粉银子,“船队一出去就是一两年,但每次都能分个几千两。”
“那也不少了,”李庭兰点头,她不知道阳氏出了多少本金,但海上生意赚钱她是知道的,上辈子谢寒雨还让晋王组织过船队,后来更是主张开海,建市舶司,什么也不干就在那儿收税,听说那银子就像水一样往国库里流,“咱们这儿南洋货少,但件件都价值千金,这里头只怕很有赚头的。”
她得将什么市舶司和秦王提一提,总不能让那些豪门将银子都赚光了,穷了朝廷。
阳氏颔首,将手上的一只镯子送到李庭兰眼前,“瞧见上头的红宝石没?听说那边这样的东西很多,还不值什么银子的。”
两人说着南洋香料和珠宝,很快就将住处安置好了,阳氏长吁口气,“我这次带的人手不多,你大哥那人也绝不会像郑中益那样行事的,前头那排院子我准备叫人直接封了,就将穿堂留下行走,以后我们都住后头这两进。”
李庭兰见她自有安排,自己住的院子也有了,便没给什么意见,直接扶了清泉回自己院子洗漱歇息去了。
又在陕州呆了两日,紫陌才回来,李庭兰见她风尘仆仆,便忙叫人去烧热水备饭,“你先歇一歇,一会儿到大表嫂那里说话。”
阳氏虽然不说,李庭兰知道她一定也惦记着呢,不然也不会时不时的提一句“你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所以直接让阳氏一起听,也省得她胡思乱想。
等紫陌收拾妥当,李庭兰和阳氏已经喝了一巡茶了,见她进来,阳氏忙命屋里人都出去,又让心腹丫鬟守了门窗,才道,“怎么样?”
紫陌道,“奴婢先是守在青要山下,后来看到陆续有人上山,最后连建宁侯也来了,他还带了几个人来,奴婢瞧着面目,应该是他的儿子们。”
“之后他们就往西来了,奴婢怕被发现,又大概知道他们的目的,所以就没跟的太紧,他们应该早奴婢两日到了陕州,奴婢又往西走了走,觉得看到他们的人影儿,最后是进了凤凰山。奴婢看那山势奇峻,又和山下百姓打听,说再往西就是潼关了,而且往西也再没比凤凰山更高更大的山脉了,若要奴婢想要偷袭哪个,应该会选凤凰山。”
李庭兰颔首,“他们再往前走,怕就没时间布置了,所以在凤凰山的可能性最大,只是不知道那凤凰山到底是个什么格局。还有,”她想了想,“秦王身边的人应该认识清泉,紫陌你和清泉说一声,让她换了衣裳立时往西去堵秦王的车驾。”
阳氏沉思片刻,扬声道,“来人。”
阳氏让人去寻了个当地人过来问了凤凰山大致的情况,这凤凰山东据崤函,西临潼关,背靠秦岭,恰处在秦晋豫三省交界处,山中峰峦叠嶂,峰高林密,据乡民说山上还有盗匪落草,时不时的下山来滋扰百姓。
就算不懂排后布阵,两人也觉得这里是藏人的好地方。
“就是不知道祖父那边怎么样了?”她让人送回洛阳的消息也不知道李显壬收到了没了。
阳氏轻叹一声,“既然紫陌说人都进了凤凰山里,那咱们要怎么做?你大哥人还没到,这县里的衙役怕不会听咱们的调派,现在能用的人手也就咱们带来的这三十护卫和十位镖师了。”
李庭兰摇头,自家的护卫还有外头请的镖师,都不是行军打仗出身,和沙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到底是不同的,“这样吧,咱们就抽出三十人去悄悄去凤凰山下附近的村子里守着吧,若是秦王殿下收到消息,怕得有一场恶战,别的忙咱们帮不上,但不能让逃出来的人惊扰到附近百姓。”
剩下的十人就留正保护他们,李庭兰又让紫陌以后没事就守在城外的路上,若发现有什么不对,立时过来报信,大不了她们到时候换了百姓的衣裳躲出去。
阳氏点头,“就照你说的办吧,唉,这都是什么事啊,要是你大哥在就好了。”
李庭兰点头,这些事她们两个女人安排起来确实有些吃力,尤其是她们在陕州也是初来乍到,连个帮手都找不到,当然也不敢找,若是走漏的消息,只怕后果更不堪设想。
……
建宁侯府后巷这会儿已经被团团围住,五城兵马司新任都指挥楚璋紧张的看了看身边的东城指挥使岳同,“岳大人,这样就行了?”
岳同抽了抽嘴角,“楚大人放心,一会儿卑职亲自叫门。”
“这个,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楚璋没想到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这样的官儿会突然落到自己头上,若不是自己母亲兴平郡王世子妃欢天喜地的帮自己置官袍买骏马,他非上折子辞了这差使不可。
可祖父也和他谈了,说这是皇上重新启用宗亲的一个信号,至于为什么会直接让他做都指挥使,那是给宗亲最大的体面,总不能让他做个小旗听那些粗人调遣。楚璋宁愿从小旗做起,而不是什么两眼一抹黑的当这个都指挥使。
好在他进了五城兵马司两个多月,京中也没什么大事发生,而且下头的五个指挥使各司其职,既不拿事烦他,对他也挺尊敬,让他原本的惧意消了不少。
这次是有人收到消息,说原建宁侯卢瀚带着儿子们悄悄出城了。
消息报到楚璋那里,他还是迷糊着呢,皇上虽然夺了建宁侯的爵位,又没限制他的自由,他出城值得底下人报到他那里吗?
岳同过来一通解释,楚璋才知道原来他们东城兵马司是得了监视建宁侯的指令的。原因也很简单,卢瀚在蓟辽经营多年,心腹部将众多,若是他心有不甘,逃到顺天联络旧部做出对朝廷不利的事怎么办?
这下楚璋慌了,他能得到这个职位,祖父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若是三个月不到就捅了这样的篓子出来,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府见祖父?
所以当他听岳同说要以缉盗的名义包围建宁侯所住的巷子,然后再进去搜查,若是建宁侯一家子都在,那便万事大吉,若是建宁侯不在,那对不住了,卢家上下还剩下的就都得进大牢里呆一阵儿了。
楚璋觉得岳同的主意不错,他立时就跟着过来了,现在岳同又要亲自过去搜查,他自然不能事事都让下头人冲锋,他这个主官坐享其成。
岳同立时摇头,“大人在这儿总揽全局便可,”他摸摸鼻子,看着一身华服的楚璋,“您这身衣裳也不像抓贼的。”
楚璋这才发现岳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兵士的衣裳,有些尴尬,“那成吧,你只管放心去,我一定将外头这几个路口都守好了。”
岳同有些心累,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位爷是上头特意交代放在兵马司里的,而且这位心思单纯的小祖宗,其实比那些老油条要那对付的多。
田氏和几个儿媳在听到巷子里突然嘈杂起来就害怕的站在门口,她看着留在家里的三儿子卢赮,“赮儿,可是出了什么事?”
卢赮也在踮着脚往外看,“不知道,好像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又往远处看了看,“没见哪里走水啊?”
“开门开门,”田氏正准备转身回屋,就听到咣咣砸门的声音,她瑟缩了一下,紧张的看着儿子,“赮儿?”
卢赮冲田氏摆摆手,随手将一把短匕插到腰里,“你们都进去,我去看看。”
庶三子卢雷也站了出来,“母亲你们先回屋,我和三哥看看去。”
卢赮才将门栓抽开,门就被大力推开了,他厉声道,“你们做什么?谁叫你们来的?”
岳同嘴里叼着一根草节,一步三摇的跟在兵士后头晃了进来,“怎么了?东城兵马司办案,闲杂人退后。”
卢赮看着呼啦啦进来的一群人,手不自觉的就摸到了腰间,岳同一直留意着他呢,手中的刀立时挥手,刀鞘直接拍到了卢赮手背上,“干什么?想阻挠衙门办案?”
卢雷忙上前陪笑道,“各位官爷,我们哪儿敢啊,这不是你们突然进来,将我们吓了一跳么?”他看了看满院子的人,“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
岳同点点头,轻蔑地看着卢赮,“这里我知道,这不就是原先建宁侯卢瀚府上吗?说起来我对你们建宁侯府还是有恩的,你们家大小姐从马车里摔出来,我们家指挥使就是派的我去请的大夫,连抬你们大小姐的妇人都是我去寻的呢!”
卢赮已经气的脸色铁青了,他最恨就是有人提这件事了。当初因为卢珍被发现在晋王的马车里,他可没少被京城里的朋友们调笑,“你们到底来做什么?”
岳同在这儿说了半天,却只有两个半大孩子和他们周旋,能当家主事的一个没见,他心里已经多少有底了,“京兆府衙门丢了个犯人,那可是个江洋大盗,现在京兆府衙门联合我们五城兵马司一起全城搜检呢,”他冲身后的兵士们一挥手,“都别闲着,赶紧搜,搜完了咱们好去下一家。”
“不行不行,”卢雷立时上前,他将一锭银子塞到岳同手里,“官爷,我们屋里全是女眷和孩子,你们这么兴师动众的会吓着她们的,要不您就大概瞧一瞧?我敢保证,我们一直都在家里,根本就没有外人进来过。”
岳同根本不接那银子,因为他掀出了卢珍的事,面前那个卢赮和他那个哥哥还堵着他打了他一顿,逼问他受了谁的指使。可惜如今这位落架的凤凰居然没认出他来,看来他这衣裳换的还挺值的。
“你们前阵子不才被抄了家吗?据我所知,京卫营抄家那可不讲男女大防,都是一串儿穿起来扔到院子里的,”岳同笑容刻薄,“怎么着?贵府的女眷们京卫营的兄弟看得,我们这些五城兵马司的弟兄就见不得了?”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他都没想到这位少爷这么快就落到自己手里了。
卢赮已经气得想挥拳了,“你闭嘴!谁许你轻薄我们家中女眷。”
“行行行,是我的错,那这样吧,”岳同十分好说话,他一指西侧的屋子,“你们府里的女眷们都可以拿面纱遮面到那边屋子里去,剩下的空屋子由我们兄弟搜检,这样可行?”
他冷笑一声,“若是这样你们还不答应,那就别怪我上禀主官,治你们窝藏之罪了,到时候你们都得跟着老子去衙门走一趟。”
卢雷一听忙上前陪笑道,“可行可行,那请各位军爷稍等。”他一拉卢赮,“走,你去和母亲说一声,让小妹注意着些,我去和嫂子们说。”
这边卢家兄弟忙着安排,岳同已经一个眼神过去,心腹便悄然出了院门,往外报消息去了,闹成这样了卢瀚和他成年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出来,基本就是证据确凿了……
刚好可以趁着着将人往西屋挪动的机会,一网打尽了,还省得他们各屋抓人了。
v
卢珍看着被京卫营团团围住的家人, 几乎目眦欲裂,她冲出来一拳挥向话最多的岳同,“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谁叫你们来抓我们的?你别以为我父亲被夺了爵就可以任人欺负了, 他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楚璋在家时对这位卢姑娘也有耳闻,这会儿见到真人更是后背冒汗,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才上前一礼,“下官见过卢姑娘, 敢问姑娘,令尊和令兄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卢珍心里一突, 咬着嘴唇再不发一言。
卢赮已经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什么了?“我父亲和哥哥们到城外打猎去了,如今我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自然得想办法挣些银子来。”
正说话呢岳同拎了个包袱出来扔到地上,包袱散开一片珠光宝气,“没有银子使了?卢三公子和岳某开玩笑呢?”
“岳?”卢赮这才认出来岳同是谁, 他大叫道,“是你,是你公报私仇对不对?你已经害了我妹妹,还想来害我家?”
楚璋看着状若疯癫的卢赮, 他记得当初祖父和他提起建宁侯的时候,说他养了一群好儿子。个个勇武善战, 继承了卢瀚的衣钵。现在亲眼见到, 只能说百闻不如一见。
“没人要害你家, 是你父亲带着你几位兄长私自出城叫人发现了,”他有些可怜那群在母亲们怀中瑟瑟发抖的孩子, “其实卢三公子也不必如此,我们已经派人在城门处守着了,若是你父兄回来,且查明他们确实是去打猎去了,定然会将你们送回的。”
回来,他的父兄怎么会那么快回来?而且等秦王被刺的消息传到京城,他们去做了什么不就被发现了吗?卢赮只觉得万念俱灰,后悔没有随着父亲一起出城。
田氏看着身后的几个儿媳,咬牙站出来道,“那能不能就让我们留在这里?我家老爷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便出城散心去了,他们真的很快就会回来的。”
有道是生不入公门,尤其是她们这些女眷,跟着丈夫吃苦不可怕,可怕的是被衙差带走,真进了那里,将来出来也是一个死。
卢赦的妻子杨氏走了出来,“大人,这里是我和卢赦的和离书,我已经不是卢家的媳妇了,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回娘家。”
见楚璋伸手要接,岳同冷笑两声,“和离?既然和离了为什么还一直呆在夫家?现在出事了你要和离了?啧啧,杨承祖真是教的好女儿。”
他将杨氏手里的和离书拿出来瞧了一眼,“你当爷爷没见过这种东西?凭你们两夫妻摁个手印儿就算和离了?可禀明父母了?可在官府记档了?没有吧?”他直接将和离书扔到地上,“带走!”
田氏根本听不见岳同的话,她只怔怔的盯着杨氏,“你们什么时候和离的?我打死你!”自家对杨家可是不薄,当初为了能将女儿嫁给自己儿子,杨家太太只差没跪在自己面前了,甚至几个女儿拉到府里让她随便挑,她也是一时心软,看着这个杨氏在几姐妹中最瘦小单薄,说话行事处处看姐妹们的脸色,才特特选了她做媳妇。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卢珍手比脑子快,一个耳光就抡到杨氏脸上,打完犹不解气,扑到她身上拳脚相加。
杨氏蜷着身子躲避着卢珍的拳头,“不是的,你们听我解释,是二爷,二爷交代我的。”
杨氏真没说谎,即便是被夺爵抄家,她在婆家的日子也比娘家好过,所以她根本就没有要和离归家的想法,但这次卢赦出门前特意写了和离文书给她,又让她缝了银票在里衣里,为的就是若他们事败,杨氏能拿着和离书自己脱身,找个小地方躲起来抚育她肚子的孩子。
只没想到这一招不但骗不过五城兵马司的人,还招来小姑的一顿好打。
……
“父亲,蒋大人派人来问,说这事儿真不往上报么?”李清小心翼翼地看着李显壬,他以前除了去广盈库点卯,就是料理家里的事,如今李显壬竟然开始让他替他出去传话办事了,这让李清既惊喜又颇有压力,他觉得自己真不是这块料,但又不想让父亲失望,只能硬着头皮上。
李显壬冲李清笑道,“你别紧张,原就不是什么大事,你和蒋大人说,这事儿你不过就是听了点风声,只要人没拿住,就做不得准儿,报上去若什么事没有,岂不成了笑话?让他先将人留在京兆府,过些日子有了结果再说,你让他放心,这件事必不会让他难做的。”
李清默默的将话记在心里,点头告退出去了,他知道这是出大事了,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显壬没告诉他,他也没问,他老实交代给他的事做好便是了。
蒋上白得了李显壬的回话才算将心放回肚里,他伸手给岳同倒了杯酒,“这下咱们是彻底抽不出身了。”
岳同不以为然的将酒一口闷了,“抽不出就抽不出呗,反正我是无所谓,与其就这么呆在兵马司不是灭火就是缉盗的,还不如搏一搏呢,而且次辅大人又没让咱们做什么违心的事,难不成有人告诉你卢瀚带着儿子跑了,你不抓?”
这也是蒋上白会伸手的原因,不管卢瀚去哪儿了,等被发现人不在京城,他这个京兆府尹头一个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以后还得被推出来背锅。现在怎么着也算是亡羊补牢,将家眷都摁住了,万一有什么事,将这些人祭出来,卢瀚也得有所顾忌。
“我和你不一样,你好歹有个世袭的百户的位子,我可是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的,”蒋上白轻叹一声,他和岳同是隔了一房的表兄弟,但两家家境却极为悬殊,他能读书科举,是得了岳表舅的资助的,所以两人关系十分亲厚,李清找他说卢瀚私自出城之事时,蒋上白第一反应就是将岳同找来,让五城兵马司配合着他演一场搜检逃犯的戏。
一来五城兵马司人马众多,二来他们新来的都指挥使是兴平王之孙,真要有什么事,拿出来挡一挡还是能顶些用的。当然,若能因此事立个功,表弟岳同也能跟着露个脸。
“所以你一叫我不赶紧来了,”岳同最不耐烦的就是读书人这种瞻前顾后的性子,“多大个事儿嘛,我早就看卢家那几个小子不顺眼了,想我岳某人在洛阳城也算是地头蛇了,居然敢对我动私刑?我可是朝廷的六品武官!”岳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和建宁侯府还有拐弯亲,可卢赫他们做的什么事?
这事蒋上白当然知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在气愤的同时也被卢家人的嚣张震惊了,按理说卢珍那事,怎么也怪不到表弟头上,可他们就敢将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捉去审问,还动了刑。
别说岳同了,就是自己也不能忍,他也将杯中的酒干了,“万幸你将卢家女眷都拿下了,这些人我会交待将人看牢的,以后会是个什么章程,相信李次辅总会有个说法的。”
岳同拍了拍蒋上白的肩膀,“原就不是什么大事,你比我这个粗人更知道这些阁老们的行事,你说说这件事若是咱们不给他办,是不是会有其他人争着献殷勤去?而咱们又将人得罪了?现在多好,抱紧这条大腿,老表说不定就能往上升一升。”
……
楚琙将陕州送来的消息递给牛先生,“看来这凤凰山咱们想安然过去不太容易啊。”
牛先生想问这消息是谁送来的,他怎么不知道,但有卢浩在,他忍住了,“卢瀚手里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比咱们的人也不遑多让,看来要有一番恶战了。”
卢浩心里一突,“殿下,牛先生,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末将有些不明白。”
牛先生便将卢瀚有可能在凤凰山设伏的事说了,“卢将军也是带过兵的,换做是您,会怎么安排?”
卢浩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卢瀚可是他弟弟,他要伏杀皇子?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即便他们长房早就和卢瀚分家,那也是逃不过的,“这,这消息是真的?”
他实在没想到卢瀚竟然胆大至此,他做这些事的时候,是真的从来没想过卢氏一族几百口人的性命啊。
须臾间卢浩已经有了决断,他抱拳跪倒在楚琙面前,“末将愿带兵入山剿匪!”
牛先生欣赏地看着卢浩,这不愧是老建宁侯一手带出来的长孙,聪敏果决无人可及,剿匪,这就给卢家人留了逃罪的口子了。
楚琙点头,“我原也是要将此事交给将军的,刚才我已经派身边的暗卫过去查探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卢浩虽然赋闲在家,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他猜测秦王身边的暗卫应该来自郭太后的势力,这样的人护驾没问题,行军打仗却未必,“末将所带的亲卫中,有人曾经是斥侯出身,末将想再派他过去一探。”
“可,那就有劳卢将军了,我猜咱们这一路也应该有人盯着的,所以该怎么走还怎么走,”楚琙点头,“除了五皇子身边的亲卫之外,咱们所有的人都听卢将军的安排。”
居然就这样将自己的安危交到他手里了?卢浩心情激荡,再次抱拳,“末将领命,”说罢便上马安排去了。
“这样虽然可以收拢人心,但殿下未免也太冒险了些,要知道您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等卢浩走远,牛先生才不赞同的开口。
“那先生的意思?”楚琙轻抖马缰,悠然道。
“虽然这一仗若能反杀,不但卢瀚的势力可以彻底清剿干净,说不定还能抓到晋王的把柄,但到底还是您的安危更重要一些,”尤其是如今形势对秦王有利,那他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晋王派卢瀚过来行刺于您,恰正说明了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所以我以为您应该让人往洛阳送消息过去,不论是京卫营还是京西大营,派兵马过来接您回京才是上策。”
秦王摇头,“就因为一个无凭无证的消息,就劳动朝廷派兵马过来?即便朝臣们不说什么,皇上那里就不能答应,难不成我要在这里一直拖到皇上点头?”
“先生觉得朝臣和百姓们会支持一个胆小怯懦的储君吗?”楚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而且我的功夫先生也不是不知道,区区几个宵小我还不放在眼里。”
牛先生当然知道这一仗若是胜了,对
銥誮
楚琙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他也是去过顺天的,对卢瀚的能力还是有充分的认知,而这卢浩他心里却没底,“我也是怕这位卢将军不是卢瀚的对手。好在卢瀚如今手中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人手,”而且既然是伏杀,他也不可能带着大队人马穿州过县的跑到凤凰山来。
既然楚琙已经有了决断,牛先生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跟着楚琙走这么几个月,已经发现如今的秦王再不是以前那个可以被朱季永教导指使的楚琙了。虽然作为朱家的幕僚,他觉得这样的变化对朱家不见得是好事,但作为楚琙曾经的先生之一,他是乐见这种变化的。毕竟他要教导的是未来的国君,而不是朱家手中的傀儡。
“是承恩公府的人发现卢瀚出京了吗?”牛先生问的很委婉,他不认为郭勇有这样的本事,估计是郭太后提前派人盯着卢瀚了。
楚琙笑道,“我知道先生想问什么,但这次的事和太后娘娘还有承恩公都没有关系,是李次辅的人送来的消息,若我猜的没错,李次辅在京中必然也会有所动作。”
牛先生捻着并不茂盛的胡须,看来郭太后真的给秦王寻了个极强的助力,反而是宋旭涛那边,亏他们还对他寄予厚望,但从楚琙回京,却没真正从宋旭涛那里得到多少支持。
“可惜李姑娘年纪太小了,”牛先生轻叹一声,“三爷也常为您的子嗣忧心,要知道晋王已经有两子了。”这第三代也是夺嫡的重要标准之一,“您若是有一个嫡子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先生的意思是舅舅的意思?你们是准备让我拒了李家婚事?”楚琙眸光微冷,语气却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
牛先生立时道,“殿下误会了,”他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李次辅是太后娘娘好不容易为您寻得的强援,三爷高兴的很,直说太后娘娘有眼光呢,只是吧,太后娘娘这老毛病是又犯了,事儿都没成呢,就开始往您身边塞人了。”
因为朱家满门都毁在建昭帝手里,即便朱季永和郭太后达成了协议,但朱家人提起来郭太后心里还是有怨的,言语间更谈不上多尊重。
“所以呢?”楚琙唇边浮上一抹几不可见的讽笑,“舅舅是什么意思?”
“咳,听说闻渊家有位小姐性子温良敦厚,三爷想着,既然要先纳侧妃入府,不如连闻小姐也一起收了,也省的郭家姑娘在王府一家独大,”牛先生用余光偷觑着楚琙的脸色,这些年他们不论明示还是暗示,甚至直接送了貌美多才的女子到楚琙身边,都被他给拒了。
但楚琙能登大位,甚至能顺利长大,都离不开朱家的护佑,牛先生觉得送一个与朱家有旧的侧妃入府,并不算为难楚琙。而且闻姑娘又不姓朱。
“太后娘娘已经将郭琪送到玉虚观去了,”楚琙没想到闻渊居然和朱季永有来往,“现在正是咱们需要李次辅支持之时,我连着纳两位侧妃入府,先生觉得李次辅会怎么想?”
牛先生踯躅片刻,讷讷道,“李次辅久经宦海,这点子事想来不会放在心上的,”他有些说不下去,他们觉得李家是门绝好的亲事,其中有一条,不就是李庭兰是李显壬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嘛。
楚琙心里默默算着要多久才能到陕州,“若我猜的没错,舅舅是准备让闻渊入阁的吧?”虽然礼部大宗伯天然会该入内阁,之前的段丙和也是五位阁老之一。但建昭帝对闻渊还持保留态度,并没有让他入阁。
牛先生颔首,“三爷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而且闻渊比李次辅年轻十多岁,资历却不差旁人什么,所以……”朱季永的计划是让闻渊在李显壬之后做新朝的首辅的。
怪不得当年靖安侯被称为“朱半朝”呢,一个勋贵外戚,还是被抄家流放的,心里眼里却将后十年的官场格局定好了,楚琙心中微凛,“若是这样,那闻家姑娘就更不能入王府,李次辅虽然行事低调不争,但先生仔细想想这些年他可曾真正吃过亏吗?”
牛先生不说话了,为了能辅佐好楚琙,他可是将大晋朝堂上叫得上名号的大臣们的履历扒了一遍,他们的为人行事,甚至政绩阴私,几乎做到信口拈来,这位李阁老更是他调查的重中之重,楚琙说的没错,能在宋旭涛那样刚愎之人手下安坐次辅之位十年,看似淡然无争实则分毫亏都不吃的李显壬,又怎么会是个好相与的呢?
就像这次,不论是他们留在京城的人,还是郭太后的人,都没发现卢瀚要来伏杀楚琙,李显壬那边却送来的消息。想到李庭兰身后不止有个商丘李氏,还有平江叶氏,牛先生一不小心捻断了好几根胡须,“我会写信和三爷仔细商量的”
“只是您的子嗣并不只是您一人之事,”到底有些不甘心,牛先生忍不住再次劝道,“即便不能从高门纳个侧妃入府,殿下也应该请太后娘娘为您选几个合心意的身边人。”
楚琙眼中讽意更深,“先生觉得皇上乐见我子孙满堂吗?先生不要忘了,太子虽然是国本,但若皇上执意要立晋王,便是我嫡子嫡女俱全,也与事无补。”
见牛先生终于不说话了,楚琙长吁口气,将心中的躁意压下,李庭兰特意跑到陕州来必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和自己说,却不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关于婚事自己是问过她的意思的,楚琙记得很清楚,李显壬的信上没有明确的答复,那现在她是来给自己答复的吗?
……
李庭兰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紫陌,“你确定?”
紫陌肯定的点头,“这几日清泉让我歇着不必过来,但我是个闲不住的,没事就往凤凰山那边瞎转,没想到居然看到卢瀚下山了,我见他居然是往东来的,便直接抄了近路赶在了他前头,没想到真的在城门口蹲到他了。”
“他们不是在凤凰山等着秦王的人吗?”李庭兰有些想不明白卢瀚为什么突然离开,“只有卢瀚一个人吗?”
紫陌点头,“进了城人多,我就跟在他的后头,见他从来福客栈里牵出一匹马骑上就出城了,我和小二打听了一下,说是前几日他们给了银子让他们帮着照顾的马匹。不过只有四匹。”
原来人家曾经在陕州城里停留过,李庭兰都有些庆幸她们来的够低调了,没兴师动众的县里的人去接,“那就是卢家兄弟们都还在山上,而卢瀚一人往京城方向回了。”
阳氏想了想道,“他们这样被抄的人家,尤其是武将,朝廷不会真的置之不理的,卢瀚应该是怕他走太久了被人发现,这边有他四个儿子在,想来也不差他一个。”在阳氏看来,四十许人的卢瀚,自然没他几个年轻力壮的儿子能打能战。
李庭兰颔首,“嫂子说的有理,这里往京城去,快马也得两天,祖父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阳氏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最好直接将他抓了,然后送到凤凰山底下,看那那些狗胆包天的儿子下不下来!?”
……
李显壬确实已经做好了准备,任卢瀚怎么乔装改扮,京城里认识他的人都不在少数,他甫一入城,岳同这边就得了消息。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李清告诉他说卢瀚必然会回来一趟,让他只管守株待兔,但人家还真没坑他,岳同看着一脚踏进院门便被李显壬派来的高手直接拿下的卢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你们?”卢瀚有院子里扫了一遍,顿时肝胆俱裂,“人呢?她们人呢?”
岳同有些同情地看着被捆成粽子的卢瀚,他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卢瀚了,“咳,你别急,一会儿我就送你和田夫人相见,你放心,我们也没有委屈你的家人,等令公子们都回来了,相信上头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
“你是谁的人?”卢瀚已经冷静下来,他目光凶狠的瞪着岳同,“五城兵马司什么时候还做起见不得人的差使了?”
岳同挥手将手下的兵士将卢瀚给拖了起来,亲自拿了块抹布将卢瀚的嘴给堵上了,“我们五城兵马司捉到了京兆府衙门悬赏缉拿的要犯,这可是立了大功了,怎么在卢侯眼里成了眼不得人的事了?”
他一把将卢瀚的发髻给打散了,让他的长发垂下挡住他的面目,才施施然的往外走,路过建宁侯老夫人的住处时,岳同还不忘感叹一句,“我家在洛阳城也是老门老户了,说起来和你们建宁侯府还沾着拐弯亲呢,我说卢瀚啊,你做什么事之前,从来不都替亲戚们想想吗?当然,我们岳家应该算不进你的九族之中,但鲁老夫人和你的那些兄弟们冤不冤?当年你得势的时候,可是可着劲儿逮着你那几个兄弟们欺负,现在又要连累他们连个安生日子都过不上,你说你有脸下去见你们卢家的列祖列宗没有?”
卢瀚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见岳同在说什么了,他只知道自己败了,而这个家若是没有他,即便是儿子们那里得手了,卢家也再无翻身的希望。甚至他们刚好可以做晋王的替死鬼。
“我要见你的主子,”卢瀚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绝望,但即便再绝望,他也希望能为儿女们拼一条活路出来。
岳同龇牙,他还真不确定李显壬会不会见卢瀚,“哈,卢瀚,这事我也不当家啊,这样吧,我先送你过去跟你妻儿们团聚,然后去问问上头的意思。”
“你主子是谁?难不成连告诉我的胆子都没有?”卢瀚冷冷道。
岳同不受他的激将,笑道,“不是不敢告诉你,而是我这样的小喽啰和上头隔着好几层呢,我怕人家根本不屑于见你这个手下败将。你说说你,好好的建宁侯不当,非要作乱,真是不作不死啊!”
“关键你都把自己一家子作到大牢里了,怎么还敢这么嚣张?”岳同歪头看着卢瀚,“你就没为妻子儿孙们考虑过吗?”
……
李显壬倒没像岳同说的那样不屑于见卢瀚,他让人直接将卢瀚送到了他府里来,不过乍见一身囚衣的卢瀚他还有些不太适应,“坐吧。”
卢瀚没想到这一切都出自李显壬之手,冷笑道,“李相真是好手段。”
“不及卢侯胆大包天,”李显壬淡淡一笑,“见过田夫人和卢姑娘了?听说京兆府的大牢条件不太好,想来贵府的女眷们应该不太习惯。”
卢瀚想到妻女和儿媳们见到他时那一片哭声,而二儿媳肚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更让他心寒的是,还是卢珍动手痛殴亲嫂所致,心里真是百感丛生,“成王败寇的道理我很清楚,但她们到底是无辜的,还请李相高抬贵手。”
李显壬呷了口杯中的茶,“蓟辽那些被你拿来冒功的百姓就不无辜?卢侯不觉得自己好笑吗?”
卢瀚眸光微凝,嗤笑道,“原来李相是在为那些人讨公道?太假了些吧?”
“自不尽然,秦王是我未来的孙婿,你也说了成王败寇,”李显壬道,“那自是我胜强过你胜了。”
“可若是秦王过不去凤凰山呢?”
“真过不去,说明天命不在秦王身上,”李显壬不以为然道,“不过你和你的儿女肯定是要为秦王陪葬的。”
“你一直都知道我们的计划?你在晋王府安插了眼线?”卢瀚已经想通了其中机关,李显壬和楚琙估计就等着自己出手呢。
“是你想多了,晋王府没有我的人手,不过是你们自视过高,出门时不知道隐藏行踪,不小心被人看见了而已,”想到孙女的聪慧敏锐,李显壬颇有些自得,忍不住道,“不是每家的女儿都像令媛的。”
卢瀚愣了一下,“你说赫儿出城被贵府姑娘看到了?”就这?
李显壬颔首,“是被她身边的仆从瞧见了,偏我家丫头是个见微知著的,”李显壬摊手,“就被她猜到你们的打算了。”
若不是怕卢瀚被打击的疯了,李显壬都有些想告诉他,他和晋王的下场,都拜自己孙女所赐,“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咱们一起等着凤凰山的消息吧。”
“你什么意思?你想拿我做什么文章?让我指认晋王?”卢瀚脑子飞速转着,想着怎么才能让李显壬答应保下他们卢家的血脉。想到以为无事了,从鲁老夫人那里接回的两个孕妇,卢瀚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李显壬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你的儿子们和卢浩哪个更强一些,还有,我也想让你感受亲人们一个个在你眼前死去的痛苦,”李显壬承认自己是个伪善的人,明知道卢瀚在蓟辽做了许多恶事,却两眼一闭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伪善也是善,如今卢瀚落到他手里了,那他就替边关的百姓出一出恶气好了。
“你,你无耻!”卢瀚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你不能这么做,李显壬,只要你能保下我的儿子,哪怕只有一个,我就替你指认楚珩,都是他指使我的,是他让他那个姨娘给我送消息,让我过去见他的。”
李显壬摇头,“这些根本不重要,”他往上指了指,“皇上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你出来指认晋王,除了让你死的更快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的,难道你没瞧明白么?”
晋王又不是让卢瀚刺杀建昭帝,杀秦王在建昭帝那里根本不是什么罪名,要知道秦王从小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刺杀了,难道皇帝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
卢浩这次是用了全力的,他看着自己带的二百亲卫和秦王身边的三百侍卫,若是五百人都灭不了卢瀚带的二十死士,那他也不用活着回去了。
但楚琙却不肯他这么做,跟着他这个钦差的还有许多从六部里抽调的文官,虽然有些被在他在了西安暂代地方官,但一同回来的还有十几个。加上他们的随从,这可不是个小数字,如果让这些人跟着他径直前行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成为伤亡最大的一批。
牛先生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只有伤亡足够惨重,将来抓到罪魁祸首的时候,才能引起最大的震撼和愤慨,才能逼得建昭帝必须严惩晋王以平民怨。
甚至连卢浩内心也是赞成牛先生的想法的,大丈夫成事自要不拘小节,哪位君主的征途不是白骨铺就的?
但他们的提议被楚琙直接给否了,他能不能成功还在两可之间,但因此填进去的人命却是实实在在的,而且这些官员跟着自己千里跋涉兢兢业业,都是朝廷的有功之臣,难道最后还要被他再利用上一把?他们敢去问问人家愿意不?
所以楚琙的意思是要他们这些有功夫的人在前头开路,将卢瀚的人都清剿干净了,再让那些不能自保的文官们安全的通过凤凰山。
秦王发话了,作为被临时授命的主帅,卢浩心里感慨之余,只能全力以赴,力争完成任务。
他将楚琙的暗卫和自己的斥侯探回来的消息汇在一起,“殿下,末将认为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应该是他们设伏之处,”他手指在地图上轻点几处,秦王的钦差仪仗自然是要走唯一的一条大路的,虽然这路其实说蜿蜒崎岖,两边都是密林,“末将会和长风兄弟一人带一支队伍先潜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卢瀚伏杀秦王打的也是出奇不意的主意,但他们刚好可以将计就计,杀他们个出奇不意,“他们也不过二十人,即便个个都是高手,也架不住咱们的人十倍于他,”卢浩心里甚至有些遗憾,卢瀚带来的人太少了,他倒想借这个机会将卢瀚私下培养的人马一网打尽。
秦王看着卢浩有些发福的身材,“你是主帅,怎么可以亲自带兵,这样吧,我和长风一人带一支队伍进去,再命一队人马扮做我的模样乘车在下头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关键时候也能起到呼应的作用。
卢浩有些为难地看着牛先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秦王还是他们的主子,但凡他们有一口气在,也不能让秦王以身犯险,但亲疏有别,有些话他说了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牛先生没看卢浩就已经开始反对了,“不行不行,殿下怎么可以涉险?长空的功夫也不弱,可以让他带上一队,还有郭家的暗卫里不也有高手吗?两队人都挑精锐就是了。”
“而且,”牛先生趁卢浩不注意,冲楚琙挤了挤眼,“殿下的功夫自保没问题,对敌,尤其还是卢氏兄弟,若有个万一……”
楚琙已经明白了牛先生话中的意思,他是不愿意外人知道自己功夫深浅,“是我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差点儿就给大家添麻烦了,”他冲卢浩颔首道,“就照牛先生的意思办,卢将军下去安排吧。”
“不过既是这样,那我会亲自带着车驾进山,”楚琙不等牛先生和卢浩反对,“若出了这么大的事,卢瀚一家被杀,而我安然无事,你们觉得朝廷会怎么想?”
牛先生不说话了,朝廷会怎么想不知道,但建昭帝肯定会觉得很遗憾,甚至还会借此大事化了小事化无,“殿下的意思吾等明白了,就按殿下的意思来,但殿下一定要让飞镜陪在您身边。”
卢浩承认楚琙说的有理,而且牛先生也不反对,他便再无异议,拱手下去安排了……
……
卢瀚带着卢赫几人是将凤凰山从西到东走了一遍的,几人反复商议之后,将伏杀之地定在了临近东峰的仙人盆附近。凤凰山东峰最高最险,沿途的山壁上草木茂盛更易藏人,且队伍若到东峰时,离出山谷也只有七八里了,这个时候人也更容易松懈,何况峰下有一潭山上飞瀑汇成的湖水,从西而来的行客都会在湖边的大石上休息一会儿再赶路,若是秦王的队伍走到这里,应该也会到湖中取水。到时候队伍散开也更易他们偷袭。
卢瀚的意思是,他们的人少,除了功夫最好的三个死士只盯着秦王之外,其他人的目的不在杀敌,只缠住秦王身边的亲卫便好。
当然他们还有更狠的一招儿,他们提前在山峰隐蔽处用粗麻绳绑了巨石,到时候巨石从天而降,秦王的队伍不乱也得乱。
只是卢赫没想到的是,在他们的斥侯去探楚琙一行走到哪里,何时才能进山的时候,卢浩的人已经悄悄尾随着跟到了他们埋伏的地方。
“果然在咱们的意料之中,”卢浩听到斥侯的回报,眉毛微扬,“他们这是觉得咱们人多队伍长,不好掉头回撤,而往前硬冲,就直接进了他们的包围圈了。”
“二十人的话,估计也是想等队伍乱起来了之后,袭杀殿下,”牛先生拧着眉毛冷哼一声。
“这不正好,有飞境这个高手在,咱们只等着他们送上门了,”楚琙淡淡一笑,不论是谁,他都让他们有来无回。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今晚就行动吧,明天一早,除了各部的官员之外,咱们大队摆出钦差仪仗,直接进山。”
周一更新
李庭兰直到见了清泉回来, 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殿下怎么说?”
清泉将楚琙那边的安排大概说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也留了点心, 感觉那些人应该就埋伏在东峰附近, 不过奴婢能看出来,殿下派出来的斥侯们应该也能瞧出来,姑娘放心吧,五百人对二十人,若再不胜, 嘿嘿。”
阳氏喊了句“阿弥陀佛”,“这就好这就好,”五百人对上二十人,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太太,太太, 大爷到了,”两人正说话呢,外头管事婆子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已经到城门处了。”
阳氏霍然起身,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太好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叶志诚。
李庭兰忙起身扶了阳氏, “大表哥才到城门处,想来陕州的吏员们还要迎一迎呢, 嫂子别急, 您先换身儿衣裳, ”她想了想又道,“让管家过去一趟, 若是正哥儿和言哥儿也来了,就先接回后院。”
“对对对,”阳氏立马扬声叫婆子给管家传话,自己则去了内堂,“其实我宁愿言哥儿他们晚些天再过来。”
朝廷没有正式派员接任之前,陕州一直是由户部一位姓燕的大人代管着,他看到叶志诚到任,热情无比,恨不得立时和他将公务交接完毕,收拾行装好回洛阳去。
叶志诚心里存着更大的事,哪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和燕大人交接,因此将姿态摆的极低,直说才从剡县过来,对这边的一切都不熟悉,希望燕大人能给他几日时间熟悉一下,而且秦王的车驾应该很快就又回陕州了,到时候燕大人可以先回到秦王身边,再随钦差仪仗一起回京。
燕大人所谓的迫不及待,其实也是一种姿态,见叶志诚领情,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因知道叶志诚的家眷早就先到了县衙后院,他也没多留叶志诚,便放人离去。
李庭兰和叶志诚还是头一次见面,叶志诚已经年过三旬,生的极像叶昆,只是比叶昆要瘦也更高一些,但应是常年在县里任职的缘故,人看上去居然比李清要老上一些。
“表妹,”叶志诚也没想到小姑母居然有这么出色一个女儿,想到父母和他说的话,他一点儿怠慢的心思也没有,直接拱手回礼,“你我至亲兄妹,却从未见过一面,叫愚兄惭愧的很。”
“表哥说的哪里话,我出生的时候表哥已经进学,这些年我在江南,表哥在山西任上,便是想回家探望舅舅舅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庭兰记忆里没有叶志诚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对这位表兄极为客气。
阳氏也看出来两人的疏离,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她一把将李庭兰拉到身边,“行啦,兰儿你怎么和嫂子我相处,就怎么和你表哥相处,老爷你也是,和茉儿怎么处,就和兰儿怎么处,都是一样的。”
叶志诚一笑,“在家时我听母亲说了,兰表妹和茉儿最是要好,”他看着阳氏道,“这两年也辛苦你了,荃哥儿我已经见了,母亲说让你放心,她会将荃哥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等过阵子这边咱们都安顿下来,再将他接过来。”
“至于言哥儿他们,父亲的意思是让他们留在洛阳读书,”叶志诚道,“我没答应,父亲母亲也都有年纪了,而且父亲又忙,将他们两兄弟留在府里只会给二老添麻烦,倒不如等言哥儿中了秀才之后,再回京读书。”
阳氏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忙转身将泪水擦了,笑道,“老爷说的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不论是将叶荃留在洛阳还是将叶言叶正留在洛阳,都不是阳氏心中的期望,但若是叶昆或者王夫人拿出孝道来说话,她这个儿媳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没想到叶志诚竟然直接将问题给解决了。
就这么一下,之前两年对叶志诚所有的不满和怨愤就荡然无存了,再得宠的妾对阳氏来说,都抵不上儿子一个脚指头重要。
想到这里阳氏站起身,“老爷才到妾身就拉着你说话,让清儿伺候你洗漱更衣,厨上晚膳送来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说话。”
李庭兰哪里还会没眼色的留在正院,忙起身道,“表哥从剡县千里迢迢的过来,肯定累极了,我先回去了,晚上我就不过来了,等明日再来和嫂子说话。”
叶志诚刚到对她们这些天的事情还不了解,便也没再留李庭兰。夜里两夫妻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都详细说了又彼此交换了看法。才在第二天一大早将李庭兰请了过来,“我过来的时候,李相已经将卢瀚一家抓起来了,除了卢赫四兄弟之外,其余人都在。”
李庭兰颔首,“这就好,”她轻嗤一声,“卢瀚当年若不是认识了皇上,一个不得父母看重的庶子,哪里会有之后的荣华?这也注定了他更看重机会,不过愿赌就要服输,希望他能看开些。”
阳氏冷笑连连,“喜欢投机是觉得老天会像以前那样偏爱自己,而不是输得起,只可惜了田太太,跟着他一辈子没享什么福,最后还要陪葬。哼,说这下田家也要跟着倒霉。”
叶志诚也是一叹,“何止是田家,等这次事了,只怕他的那些儿女亲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骂他呢。不过这些年那几家子仗着建宁侯也没少得利,当初跟着吃肉,现在就别哭自己挨打。”
是这个道理,李庭兰点头,“那大哥今天就准备和燕大人交接政务了?”叶志诚这么快就过来,连儿子们都不带,应该不止是为了准时到任。
“我又带了叶李两府五十护卫,”叶志诚其实有些尴尬,他们这些读书人家,真的是从上到下捋一遍,也寻不出多少能提刀的,而且这五十里,李家就占了四十,“我准备县里的事还让燕大人先帮忙看着,我带着人往凤凰山去迎一迎秦王殿下。”
救驾的大功都送到嘴边了,不去吞那就是傻子。
“大哥不如将县里的捕快和衙差也带一些过去,大哥初来乍到,想到治下走走自然得有熟悉情况的人带着,”李庭兰不着痕迹的提醒道。
叶志诚的目光顿时亮了,他做了几任知县了,哪里会不明白李庭兰话里的意思,一时没想起来也是因为他的心思还没有落到陕州县的政事上,“兰妹说的对,我这就去和燕大人商量。”
说完便起身往内室更衣去了。
“你大哥这个人就是这么没谱儿,也亏你是自家妹子,若换成别人准得跟他急,”这将人叫来没说几句话就要忙自己的事,阳氏有些尴尬的替叶志诚描补,“兰儿,你为什么让他带这里的人?”
“大哥也是一心为公,”李庭兰不以为意的笑笑,“大哥初来乍到正是收拢人心的时候,这立功也要带着下属们才是,尤其是这县里的县丞县尉都被秦王所杀,如今暂代的都是下头的吏员,大哥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看看,给自己寻一些可靠又忠心的人手。”
“兰儿,”阳氏眼中满是惊讶和赞叹,“你这小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和你一比,我都成了傻子了,”她自诩内宅里游刃有余,但这些外头的事她是不懂的。
李庭兰摊手,“嫂子只管想想,这和你打理那些庄子铺子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当然,外头的那些政事,其中的波谲云诡是内宅杂事不能比的,不过我觉得咱们女子不懂这些,并不是读书比男人少,而是从来没人教导咱们这些,你要是有空,不妨多问问大哥,你懂的多了,没准儿以后还能给言哥他们出个主意提个醒儿呢。”
阳氏凝眸细思,半晌才道,“是这个道理,其实以前我在娘家的时候也很喜欢听哥哥们讲外头的事情的,只是后来我娘不许我问那么多,说那都不是女儿家该知道的,”但现在看李庭兰和叶志诚说这些,他也没表现出丝毫不悦,而且李庭兰懂得这些,肯定是因为李显壬的教导,这说明在男人眼里,女人也不是不能问外头的事的。
她多知道一些,总比叫人蒙在鼓里强。
……
长风和长空每队都有由当地的猎户做向导,不走山中驿道,而是一路向深山处奔袭,走的都是山中野兽时常出入之地。左右他们都身怀武功,又人多势众,真遇到野兽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牛先生手里的怀表,“殿下,一个时辰到了,您可千万小心,”他知道楚琙说的是对的,但他更怕有个万一,若楚琙有个闪失,朱家的希望就彻底破灭了。
楚琙一抖缰绳,冲身边的飞境道,“走吧。”为了防止卢瀚的人在盯着,所以楚琙一开始是要骑马进山的。
飞境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呼哨一声,算是给大家的通知,又冲一脸忧心的牛先生笑道,“先生放心吧,有我们几个在,殿下一定不会有事的,倒是您,”他往后瞧了一眼后头的黑漆马车,“殿下可是将那些人交给您了,”他冲牛先生眨眨眼,“您可千万别让这群官老爷们吓到了。”
楚琙是说了不让这些人涉险,但牛先生和长风几个却不是这么认为的,哪有王爷在前头拼命,这些人在后头坐享其成的道理?所以几人一商量,丢命是不能让他们丢命的,但惊吓是必须受上一受的,受些伤也算是和秦王殿下共患难过了。
而此时凤凰山东峰一处小山谷里,卢赦正两眼通红的瞪着跪在地上的青衣男人,“谁告诉你这些的?”
卢赫看着过来报信的男人,这人他是见过的,确实是鲁老夫人身边的心腹管事,“是祖母让你来的?她又怎么知道的这里?”
张管事道,“是,京兆府尹蒋大人的太太罗氏是老夫人娘家外甥女,是那边透过来的消息,说是三爷和雷公子还有满府女眷如今都在京兆府衙门的女牢里关着呢,蒋大人和罗太太说女牢里的狱婆不够,而且都过于粗鄙,让罗太太从府里调几个粗使婆子过去帮忙。才知道原来是你们府上的女眷被衙门拿了。”
“罗太太也是怕我们府上再被牵连,”张管事沉着一张脸,根本不去看卢赦,只和卢赫道,“所以才赶紧给我们老夫人送了消息,老夫人一边托罗太太对几位太太和珍姑娘多加照顾,又让鲁嬷嬷带了被褥和食盒去探望,只是田太太和珍姑娘死活不说你们都去了哪里。”
张管事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家老夫人见田太太如此的冥顽不灵,知道贵府是没将我们老夫人当一家人,原也不准备再管了。谁知道罗太太又送了信儿过来,说是你们家瀚老爷也叫拿了!”
“我家老夫人便说了,贵府享福的时候是绝想不起她和大爷的,但贵府倒霉的时候,我们长房是一定逃不脱的,她便是为了我们大爷,也得接着伸手,”张管事看向卢赫兄弟们的目光里满是鄙夷,“我们老夫人亲自去求了蒋大人,才见到瀚老爷,也问出了他的安排和你们的藏身之处。”
卢赫已经摇摇欲坠,“老夫人让你过来有什么吩咐?”
张管事垂眸道,“我们老夫人说,若是你们还念着家中老小,就乖乖的跟小的回去,左右什么事也没发生,大不了赔上瀚老爷和你们几兄弟的性命,总得为你们的儿女们求一条活路。”
“父亲呢?父亲可有话让你带来?”卢赦已经完全信了张管事的话,想到卢家只有他们几兄弟还在外头,卢赦有些茫然无措,尤其是鲁老夫人的话更让他胆寒,他不想死。
张管事道,“老夫人让小的将瀚老爷的原话带给几位:这里的事由老大全权做主。”
说罢他一刻也不肯多留,躬身一礼,便急匆匆的往山下去了。
“不许走,”卢赦一个箭步就冲过去将张管事的衣领给抓住,“你不能走。”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百五十四、
张管事也是积年的老人了, 敢过来就做好了有可能回不去的准备,见卢赦抓住他,大声斥道, “你们要做什么?老夫人为了你们四处奔走, 你们却想害她给你们送消息的人?我可告诉你们,若我回不去,你们休想再让老夫人为你们说一句好话!将来你们的妻儿也别求到长房门上!”
一个区区管事就敢这么嚣张,卢赦提拳就要打过去,被卢赫一把拦住了, “二弟你要做什么?张管事跑了二百里地过来给咱们送信儿,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怕他下山之后去给秦王送信!”卢赦原也没打算将张管事怎么样,就像张管事说的那样, 他们现在一家子都在京兆府大牢里,正是求人的时候, 他不会也不敢得罪鲁老夫人。
卢赫走过去亲自将张管事扶起来,“我这个二弟性子鲁莽了些,张叔莫要见怪, 虽然我父亲和老夫人之间误会很深,但侯府出事之时,也只有老夫人肯出手相助,这份慈母心肠父亲是明白的。”
“我也不信祖母会让张叔去给秦王殿下送信儿, ”卢赫轻叹一声,“天色不早了, 这里荒山野岭的也不好请张叔休息, 来人, 送张叔下山。”
卢云已经应声而出,“大哥, 我送张管事吧,”如果张管事下山直接往东走了,那便什么事也没有,若他敢耍滑头,那就别怪他手里刀了。
“哼,老夫人派我过来,是想让你们为家中妻儿老小争一条活路,我去秦王那里报信干嘛?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你们出事长房难不成还能逃得过?”
看着卢云和张管事的背影转过密林,卢赦道,“大哥是想回去了?”
卢赫迟疑道,“京城的局势摆在那儿了,咱们不能不管父母家小,若是这个时候回去,他们还有一条活路。”不然整个卢家甚至卢氏都要完了。
卢赦抿了抿唇道,“但回去就真能保住性命吗?即便保住了性命,以后的日子咱们可怎么活?”
现在还说怎么活?能活着就不错了,卢赫对自小一处长大一处习武甚至一起上战场的弟弟还是了解的,“你不能这么想,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得先活着,而且就算是咱们照原计划行事,也不一定就能一击得中。”
“大哥何必和他费口舌,他就是不想咱们卢家好,”卢家老三,庶长子卢风轻嗤一声道,“你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呢?不过是觉得再也做不成侯府少爷,活着也和死了没区别。尤其是这么回去了,日子只会更难过。”
他和卢赦年纪只差半岁。因田氏是鲁老夫人当初为卢瀚所娶,所以并不得卢瀚喜欢。而且卢瀚是庶出,受了嫡母许多挫磨,便不许田氏给妾室们立规矩。尤其是在顺天,总兵府的中馈就掌在卢风姨娘的手中。所以卢风和卢赫卢赦卢赮三个嫡子的待遇并没有差别。
甚至卢风和他姨娘暗暗打着建宁侯府世子之位的主意。在顺天时事事都想压嫡长子卢赫和嫡次子卢赦一头。
卢赦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就算是现在回去了,你们以为上头那些人会不知道咱们是干什么去了?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能保住家里人的性命吧?就算是大哥和我将所有罪名都背下来,朝廷就会放过父亲母亲还有你们?”
只一个卢赫就想背下全部的罪名?卢赦是不信的,为了保住其他人,只怕还得再添上他,那他和大哥的妻子儿女们呢?怕也逃不过一死。用他们两房的人命保住卢风几兄弟一家团圆?卢赦宁愿放手一搏。
卢赦过够了被欺压嘲笑的日子,“是,咱们如果继续伏杀秦王,肯定要赔上京城家眷们的性命,但只要咱们几人的性命保住了,等晋王登基,未必不会为父亲翻案,到那个时候,咱们几人便能重振家声!”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卢赫,“大哥,你可要想清楚,咱们和他们三个是不一样的。”朝廷要追责的时候,他们这些嫡子肯定要首当其冲。
卢赫哪里会不明白卢赦话中的未竟之意,但想到陪伴自己多年的妻子,还有自己的一双儿女,“老二……”
“呸,卢赦你个无父无母的畜牲,”卢赫听懂了,卢风自然也听懂了,卢赦这是宁愿大家一起死,也不愿意牺牲他一家来成全别人,“你以为死的只有卢家吗?田家,大哥的岳家,杨家,还有我岳家,哪家不是上百口子的人?”
卢风的岳父明启可是兵部右侍郎,虽然卢瀚被夺爵抄家他避嫌没有上门,但过后还是让家里的婆子送了衣物和银票过来,也说了会等风声过后,想办法帮卢风夫妻从卢家分出去,以后小两口带着孩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所以他是绝不会明知事情败露,还拿自己和妻子的性命去赌的。
“你们随意,我要回去了,”卢风甩手就要走人。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告发卢赫和卢赦,这样还能给自己和父亲减罪。
卢赦早就看卢风不顺眼了,他甚至有趁着这次伏杀秦王的机会,让卢风也一去不回。没想到现在头一个要撤的是他。卢赦不由怒火中烧,上去一脚就踹在了卢风后背上,“你个胆小鬼!没用的东西!”
“啊,”卢风没想到卢赦会对他动手,脚一滑人便往下冲去,他伸手去抓身边的荆棘丛,奈何去势太快,没等他自救,人已经直直落向山壁下的潭水中。
“卢风不会水的,快救人,”卢赫没想到老二和老三这种时候居然又动了手,“还不快下去救人!”
见几名死士冲了下去,他瞪了卢赦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卢赦探身看着在水中挣扎的卢风,心里畅意,“做什么?人家早就谋好后路了,就咱们这些傻子还跟着父亲想着怎么重振家业呢!大哥你别怪我心狠,我只问你,若是你我去顶下所有罪名,嫂子和杨氏以后能保住性命?便是保住了,她们孤儿寡母在这些人手里,又有多少活路?”
卢赫哪里会不明白这个,就算是没了刺杀秦王的罪,他们几兄弟私自出城,还一走就是十几日,朝廷追究下来,他也是休想活命的,而他的妻儿,“我会一力将所有罪名担下,你嫂子和你侄子,就拜托你了。”
卢赦摇头,“你我年纪最长,又是嫡出,便是我能活下来,只怕也无力照顾嫂子和侄子们,而且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些年你还没看明白?用着咱们兄弟沙场搏命的时候是一个态度,用不着的时候又是一副嘴脸,”他冷笑一声,“卢赮又是个不顶事的,母亲又那样,卢珍更不必提,大哥,回去就一个结果:用咱们这些太太生的,给那些贱种们挡灾罢了。”
“既是这样,那还不如咱们搏一搏呢,你要知道,皇上可并不愿意秦王活着,”卢赦唇边噙着一丝狠厉的笑,“咱们帮他除了楚琙,就算是现在他碍于物议杀了家里那些人,但以后晋王肯定会给卢家翻案的,不然以后谁还敢给他卖命?”卢家人为什么好端端的拼了全家的性命也要去刺杀秦王,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
也是因为这个,卢赦认为将来晋王登基,必然为给卢家洗清“冤屈”,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只有卢家是被诬陷的,晋王才不会被人怀疑弑兄。
卢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承认卢赦说的有道理,但那是他们的父母妻子还有手足同胞,这些人若都没了,便是将来晋王将建宁侯的爵位重新还给卢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你不能这么做,”他大声道,“来人,咱们撤!”
他宁愿自己背上所有的罪名,甚至赔上妻子儿女的性命,也不能让自己的父母弟妹就这么没了。
长风一行人一路从沿着峰顶攀爬,硬是用了三个时辰才走到卢赫他们设伏的地方,只是没等他们喘口气寻个地方藏好呢,就远远听到山下杂乱的呼喊之声。
长风往下一看,只见几个人正拉扯着一个人从水里出来,那人应该是不会水,根本不知道怎么配合,这会儿居然一脚生生将在水里托他上岸的人踹进了水里。
“长哥,你瞧他们身上背的,”身边人示意长风看下头人身后的长弓。
长风冷冷一笑,他不但看到了那些人身上的弓箭,还看到了半山处那一块块巨石,这些都是给秦王车驾准备的吧,“咱们的弓呢,来,叫你们瞧瞧长爷的箭法。”
身边立时有人将自己的弓送了过来,长风挑了只箭仔细看了看,搭箭扯弦,一支翎羽直直的没入了卢风的颈间!
山上一直关注着山上情况的卢赫和正在奋力将卢风往上拖的死士都愣住了,卢赫立时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去,那边埋伏的也是自己带来的死士啊,“卢赦你?!”
难道那些人里有卢赦的人?
卢赦也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呆了,他看着迅速变红的潭水,“怎么回事?”
长风却不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飞身冲下脚下卢家的死士,“兄弟们,动手!”
卢赫看着随着翻飞的刀光,在山南埋伏的人一个个跌向山下,大声道,“给我射!”
卢赦也反应过来了,“有人偷袭咱们?是张管事带的人?”这么多人过来,他们怎么没有发现?
卢赫哪里还去考虑这些,他紧握刀柄,一把拦住要往下冲的卢赦,“不能下去。”
对面的人明显数倍于己,他们过去简直就是送死。
卢赦眯眼着自己已经回过神正在和敌人拼杀的死士们,“大哥,这些人是辽东那边来的?”那大开大合又招招凌厉无比的刀法,他们在辽东是见过的。
两人紧张的关注着对面山间的形势,而比长风晚一步赶到山北的长风则有些傻眼,卢浩可是安排好的,让他们同时动手,打卢家人一个出奇不意,这死长风怎么就提前动手了?显摆他比自己能耐?
“咱们也下去,”长空一咬牙,率先提刀冲向卢赫。
卢赫和卢赦都没想到又一支队伍从天而降,卢赫一个没防备,便被长空一刀砍中了肩膀,这还是他听到风声,本能的侧身才没伤到要害。
“你们是谁的人?”卢赦抽刀去救卢赫,却被几人给围住了,不由大怒。
长空龇牙一笑,“你不是看见了嘛,爷爷们是天兵天将!”
说罢也不和卢赦废话,一刀刀毫不留情攻向卢赫,他在辽东的时候也是听过卢赫的名头的,这位是卢家几兄弟里功夫最好的一个。
长空的出现让山北的死士无暇再往对面射箭,长风这边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他们很快就将山南的死士给解决了。长风舒了口气,看着和卢赫他们战在一起的长空,呼哨一声,大声道,“不能让他们全死了,给咱们殿下留着些儿。”
他们在这儿就将人解决干净了,一会儿这些人还怎么去袭杀钦差啊。
“你们是楚琙的人?”卢赫也听到长风的喊话了,骇声道,“他都知道了?”
长空轻嗤一声,“有什么事是我们殿下不知道的?”他口里说着,手上的攻势已经弱了下来,长风说的有理,他得将这些人留给主子,不然这戏就唱不全了,“弟兄们手下留情,把人给撵到下面就行了,咱们殿下还要见一见小卢将军呢。”
长风冲身后的人道,“走吧,咱们也下去,帮着长空他们将这些人都往殿下那边赶,注意,先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人赶过去就行了。”
得让他们袭击一下车队,才好让后头那些六部的官吏们回去往上禀报。
卢云还没将张管事送下山呢,就看到卢风被一箭射死在潭水里,他一把将张管事拎了起来,“你还带了人来?”
张管事也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你来的时候你们可是看见的,哪里还有别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百五十五、
卢云看着往下冲的众人, 一时怔在那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张管事知道这次老夫人是一定要卢瀚这一支死绝了的,他轻咳一声道, “云公子, 我觉得吧你不如趁这个机会赶紧跟我回洛阳去,怎么着也得将这里的情势和家里人说一声不是?而且虽然我不懂行军打仗的事,但这五十年也不是白活的,当年我可是跟着老侯爷去过顺天的。”
卢云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情听张管事忆当年,“你说正经的!”
张管事也不恼, “我的意思是,你们这次是真的败了,而且被抓也是一定的了, 我若是你,即便不回京报信, 也得赶紧自己逃命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能扔下两个兄长不管,自己跑了?
张管事道,“你跑了, 好歹也算是给卢家留一点儿血脉,”他一指山下,“风公子已经死,大公子二公子也跑不了了, 家里那一群女眷和孩子,还能逃得出京兆府?”
卢云不说话了, 他去年才成的亲, 妻子还没有为他生下儿女, 他的姨娘也还在家里呢,“不行, 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去吧,”张管事摆摆手,“你不用送我了,我得赶紧趁着他们只顾着打打杀杀没瞧见我,赶紧跑了。”
说罢也不理卢云拎起袍子顺着几乎不存在的山路往东边努力的跑。
卢云下意识的跟在张管事后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祖母能不能救救我们?”
张管事到底也是五十的人了,身子骨再结实也是有限的,这会儿哪还有余力和卢云说话,只埋头一味儿向前,“走,咱们赶紧走。能跑一个是一个。”
楚琙在马上远远的听到喊杀声,他一勒马缰,“停,去看看前头怎么回事?”
身边的卢浩立时派人过去,“殿下,那边这是提前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楚琙听声音判断,那打斗时并不十分激烈,决定还是自己过去瞧上一眼才能放心。
“殿下不可,”卢浩也感觉到了情势并不如自己料想的那样,但他还是出声阻止楚琙赴险,“末将过去。”
只他们还没有往前几步,就看到一群人且战且退往他们这边来了,卢浩抽刀大声道,“什么人敢拦钦差车驾?”
“卢将军,卢将军,”远远看到钦差仪仗上高悬的旌旗,长风和长空的人已经飞速闪进了周围的山林中,只余下五六个人“奋力”和卢赫兄弟带的死士们战在一处。
卢浩立时挥刀,“快,护驾,”他一直悬着的心是彻底放下了,现在只需要将这场戏给演好便可。
卢赫看到卢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伯?!”
卢浩在马上冷冷看着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的卢赫,“你父亲呢?”
卢赦却已经完全明白了,他拿刀指着卢浩,“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的对不对?你要害死我们一家!”
楚琙懒得听卢赦废话,在他们眼里,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拿下!”
“是,”卢浩一挥长刀率先冲出去,只有将这些人全都拿下,才能将卢家长房彻底摘出去,所以他的刀毫不犹豫的挥向了卢赫。
在看到全副武装的卢浩的时候,卢赫已经知道他们是真的完了,他直直的看着卢浩砍过来的长刀,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大伯,求你为卢家保一滴血脉!”
卢浩唇边扬起一抹讽笑,“不可能,”卢瀚就是个狼崽子,他又怎么可能容他的血脉还留在这个世上?
卢赫却没机会再为家人求情了,一道寒光划过,他高壮的身躯轰然倒地,到死都没有阖上眼睛。
“大哥~”
看到卢赫死在卢浩手里,卢赦几欲疯狂,他嘶吼一声也不顾身边围攻他的侍卫们了,抡起手里的刀便冲向卢浩,他要为大哥报仇。
卢浩却没有和他正面交手,而是身影一闪,装作不敌将身后的楚琙露了出来。
“护驾,”飞境的反应更快,挥剑迎上,与卢赦战在了一处。
楚琙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出手,卢瀚对这两个儿子十分严苛,这两兄弟的军功都是自己一刀一剑拼杀来的,“飞境你小心。”卢赦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飞境未必能占到便宜。
卢赫死了,卢赦也存了死志,跟在他们身后的卢家死士也都报了赴死之心,一个个仿佛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用以命换命的拼法硬往楚琙身前冲来。倒是生生将守在钦差仪仗周围的护卫们给撕开了一条口子,甚至有两人已经冲向了后头的马车。
虽然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来了,但真有人提刀砍向自己的时候,牛先生还是吓了一跳,他立时退回到车里,“来人,来人!”
兔起鹘落间楚琙已经回身赶到,一剑便将扑向牛先生马车的死士给劈倒在车辕边。
牛先生这才长舒一口气,“殿下不必管我们,您快躲起来,”他回身冲后马的马车大喊,“卢瀚派人刺杀殿下,都出来护驾啊!”
看着半天才从马车里小心翼翼探出来的脑袋,牛先生冷笑,“难道殿下有什么闪失,大家谁能逃得了?”
“已经无事了,诸位护好自己便好,”楚琙瞪了牛先生一眼,“先生也保重自己为要。”
卢家死士被一路“追杀”到自己跟前,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就算是拼尽全力,也很快被杀的杀,活捉的活捉,连卢赦也被飞境和长风合力重创下也无还手之力。再折腾下去过犹不及,六部官员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事后难道发现不了端倪吗?
“殿下您没事吧?”拿下了卢赦,飞境甩着长剑上的血乐呵呵的跑了过来,“卢家的小霸王还真有两把刷子呢,怪不得卢瀚那老贼把他派过来呢!”
“你可有受伤?”楚琙上下打量着飞境,他从辽东带来的四名亲卫,在广东的时候殁了一个,余下三人里飞境年纪最小,和他也最为亲近。
飞境摇头,“殿下放心吧,我这功夫,嘿嘿,”他想说自己无敌,又怕那两个“长”听见了不同意。
……
卢云跟着张管事后头好不容易出了凤凰山,看到山外广袤的田野,卢云长舒了口气,“张叔,我跟你回去吧。”他想先跟着张管事回洛阳,哪怕先躲在长房府里,等卢家的事有了结果再逃也不迟。
张管事有些无语的看着卢云,心道这真是个傻孩子啊,若是他,肯定是谁也不信,既然出来了就赶紧自己跑,“云公子真要到京城去见老夫人?”
卢云神情坚定,“自然,我得救父亲和母亲才行。”
张管事也不是个犹豫的人,而且他也不是真的要帮卢云,“那云公子便随我走吧。”
说罢冲不远处的林子招了招手,只见一队人马从林子里缓缓出来。
卢云怔住了,“张叔你还带了这么多人过来?”
张管事已经飞速奔向叶志诚,“叶大人!”
叶志诚冲张管事含笑点头,“张管事辛苦了。”
张管事赶紧躲到叶志诚身后,才道,“叶大人,我们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里头已经交上手了,卢瀚的第三子卢风,被殿下的人一箭射死了,”他用目光示意卢云,“跟小的出来的是卢瀚的第四子,叫卢云。”
“拿下,”叶志诚心下满意,立时命人将已经呆立当场的卢云拿下了。
“你们是谁?张管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卢云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一边挣扎一边瞪着眼睛质问张管事。
见卢云已经被捆了,张管事站出来道,“你那个爹就是个数典忘祖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们老夫人念着旧情拉你家一把,你们却想将整个卢氏都拖死!呸!”
“走吧,咱们接应秦王殿下去,”叶志诚在洛阳不但得了李显壬和叶昆的吩咐,还和鲁老夫人见过一面,鲁老夫人派张管事来,也不是想最后拉卢瀚一把。
而是要将她这庶子一家彻底摁死。
让卢管事去见卢赫,不过是想赶在他们动手之前将洛阳城里发生的事告诉他们,乱其心神,灭其斗志。
至于叶志诚带人守在凤凰山口,除了有捉拿从山里逃出来的死士之意外,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即便卢赫他们听了张管事的话不再对秦王动手,跟着张管事出来,也会被守在外头的叶志诚带人杀了。
这次不论是李显壬还是鲁老夫人,都不会再给卢瀚翻身的机会了。
等叶志诚带人与楚琙回合时,楚琙这边连战场都打扫干净了。看到已经准备出发的楚琙,叶志诚翻身下马与他见礼。
“叶大人不必客气,不过是一场小小的伏击,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叶大人,”楚琙也从马上下来,亲自将叶志诚扶了起来,他一眼看到被拖在队伍后头,整个人已经浑浑噩噩的卢云,“那个也是卢家的人?”
“是,那是卢瀚的第四子,他逃跑的时候被下官拿下了,不然下官还不知道凤凰山里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他们对外的说法是,叶志诚新官上任,跟着属官到乡下察访,至于其他,都是意外。
……
楚琙这边和叶志诚打马往陕州去,一直守在外头的紫陌则拉了匹马先回县衙给李庭兰报信儿去了。
听说人都抓住了,阳氏又念了声佛,起身道,“殿下只怕今晚要驻跸在陕州,我得赶紧安排去。”
李庭兰道,“殿下往西安去时在咱们这儿是如何落脚的,现在便还如何安排不就成了?您放心吧,有燕大人呢。”
阳氏正提裙往外走呢,听见李庭兰这么说没好气的瞪了李庭兰一眼,“我知道迎驾的事有外头的爷们儿呢,但这不是又有不同么?”说完犹不足意,又在李庭兰脑门上捣了下,“你就给嫂子装吧!”
说罢扶了丫鬟又唤了心腹妈妈一群人往外走了。
李庭兰尴尬的揉了揉额头,她和楚琙真什么也没有,怎么大家都觉得他们早有默契似的,“紫陌,那边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和我说说。”
紫陌是奉了李庭兰之命一直守在凤凰山附近的,不过李庭兰是怕这些人真的动了手祸及周围百姓,甚至卢家人狗急跳墙再冲回陕州城拿她们开刀。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在她意料之外,还有这么一波后续。“你说那张管事是直冲到表哥跟前的?”叶志诚居然就守在山外的林子里。看来他对自己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紫陌点头,她不认识叶志诚,看到那么多人守在山外的时候,她只能将自己藏的更深一些,也庆幸自己带的人早就散到周边村子里去了,“我瞧着叶大人和那张管事是认得的,只怕这是叶大人一早的安排。”
想来确实是这样的,李庭兰颔首,“这几天辛苦你了,接下来应该再没什么事了,你快下去休息吧,对了,”她示意清泉将一百两银子拿过来,“这些银子你去给大家分了吧,不能让人白辛苦一趟。”
楚琙一行人到陕州时已经入夜了,阳氏那边收到了消息,便使人告诉了李庭兰,李庭兰也没太在意,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这些人得在陕州安顿休养个几天才能继续东行。他们要见面有的是机会。
但往京城送信儿的两拨儿人马却已经出城去了。
等洛阳城收到秦王在凤凰山遇袭的急报时,已经是一天后了,宋旭涛看着一身脏污的报信人,皱了皱眉,“不是说秦王无事吗?”那又何必做此惺惺之态,真以为能打动皇上吗?
送信儿的是卢浩麾下的一名校官,他原就是京西大营的,并不怕事,硬声道,“秦王殿下确实无事,但行刺殿下的却是前建宁侯卢瀚的四个儿子,如今这几人两死两一伤,全关在陕州县大牢呢,殿下和我们将军是怕卢瀚和他另两个儿子在洛阳城另有其他图谋,才命属下马不停蹄的报上来。”
“卢瀚?”宋旭涛猛然起身,差点儿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你说是卢瀚的儿子们?”
送信儿的校官也不含糊,“确实是卢瀚的儿子,那卢瀚前阵子不还带着我们京西大营的三千兵士去了潼关么,所以他和他儿子咱们好多人都认得,而且卢家老大还叫我们卢将军叫大伯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宋旭涛自侄子宋硒被杀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 也不像以前那么强势了,李显壬见他又要急,忙道, “行了, 我们知道了,你先下去好生歇息,秦王殿下那边朝廷自会派人过去。”
那校官听了也不迟疑,行了礼便大步出了值房,倒是值房里的几位阁臣都面面相觑, 丁思亲半天才道,“卢瀚莫不是疯了?”
“人呢?卢瀚人呢?”宋旭涛已经回过神,他嫌丁思亲抓不住重点, 直接看向李显壬,“李相怎么看?”
知道秦王那边没事, 李显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接下来的事就看建昭帝和朝廷要怎么处理了,“之前五城兵马司巡察的时候就发现卢瀚父子不在家里。”
“那你现在才说?”丁思亲被宋旭涛给了个没脸, 听见李显壬这么说,忍不住抱怨道。
李显壬没了他一般见识,只看向宋旭涛,“其实这事说来话长, 前阵子皇上不是让兴平王家的孙子去了五城兵马司嘛,几天前兴平王让世子过来见我, 和我说了这事, 说他家孙子年纪还小, 他又没问过朝上的事,一时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需要和朝廷说的事。”
“但既然老王爷将这件事告诉我了, 我也不好装不知道,便让世孙去见了京兆尹蒋大人,就当作缉拿逃犯,往卢家的巷子去一趟,若是误会也就罢了,若真有其事,那就先将卢瀚的家眷看管起来再说。”
宋旭涛满意的点点头,“李相思虑的极是,”虽然卢瀚被夺爵,但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给晋王顶锅,且宋旭涛自问很了解建昭帝和卢瀚的君臣之情,这卢瀚以后没有复爵的可能,李显壬的做法既不会得罪人,又能防患于未然。
而且现在真出事了,他也好和建昭帝有个交代,不算内阁失察。
“那也别看管了,直接收监吧,就管到刑部大牢里去,”他看了一眼刑部尚书,“这件事就由你亲自来办,我一会儿去见皇上,看看要不要会同三司。”
刺杀皇子是大案,只怕建昭帝想捂都捂不住的。
安延勋颔首,他也是闹明白前因后果,这会儿正在为卢瀚的勇气和狠心啧舌呢,“那要不要立时通缉卢瀚?不家卢家所有人?”谋逆可是要诛九罪的。
他刚才没听见报信的校官说人犯中有卢瀚。但卢家几个儿子全在,卢瀚是绝脱不了干系的,但又说卢浩一刀斩了侄子卢赫,这卢家其他几房要怎么算?
“这个倒也不必,”李显壬捻须道,“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岳同是个有成算的,他从卢家小儿子那里诈出来卢瀚还要回洛阳,便一直亲自带人埋伏在卢家,没想到前两日还真让他守到了,只是卢瀚咬死只说他们父子在城里呆着无聊,便一起去城外行猎,并没有什么不轨之举。楚指挥使将事情报到我这儿,我想都会怎么说卢瀚也曾是二等开国侯,当时又查无实据,总不能用刑吧?所以就让蒋大人将他一并收押了。”
宋旭涛眸光微动,李显壬的话听着无懈可击,但其实也很说明卢瀚一家的行动,极有可能一直处于他的监视之中。甚至他和秦王早就有安排,就等着卢瀚和晋王跳坑呢。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既然要争要斗,那就各显神通去罢。宋硒的死让他内心对楚琙生出许多不满,虽然他不会因为这个改变自己一生的坚持,但让他用行动帮助楚琙,那是再不可能了。
他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那安大人就将人都领回去吧,卢瀚早就抄家夺爵了,刑不上大夫那一套用不到他身上,至于长房和其他几房,咱们在洛阳多年的人谁不知道,建宁侯府和他们再无来往,派人在他们府外盯着些,若有人出城立时拿下就是了,对了,还有那个卢珍,”宋旭涛略一沉吟,卢珍的晋王妃之位还是他保下的,“待我回明了皇上再说罢。”
安尚书拱手告辞,出门时发自内心的对李显壬投去感激的目光,他这真给自己省了不少事啊。
……
建昭帝皱眉听完了宋旭涛的回禀,半天才道,“他这是要一条道儿走到黑啊!哈,”他抬头看着宫墙上残存的一抹斜阳,心里升起浓浓的悲凉,“你们这是跟朕有多大仇啊,朕不过是想将自己的皇位传给最心爱的儿子,也让你们这么想尽办法阻挠?”
宋旭涛垂眸不知道该怎么回话,要说这件事背后没人那是不可能的,但事已至此,细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卢瀚多精明的人,晋王若不许以重酬,他会为其效死?
见宋旭涛不吭声,建昭帝冷笑道“这下可如了恒臣的意了,朕用尽一生,还是挣脱不了你们这些人的摆布啊!”
听建昭帝这么说,宋旭涛立时跪倒在地,“臣惶恐,臣万不敢生此等大不敬的心思,而且,”
他迟疑了一下,“卢家人在京兆府衙门的时候,蒋上白并没有提审他们,安尚书现在也才刚准备接手此案,皇上若有什么吩咐……”
建昭帝再次冷笑,“吩咐?朕能吩咐什么?别说是吩咐了,便是朕的圣旨,你们若不想遵从,不也照样可以驳回么?卢家兄弟还在楚琙手里呢,朕便是在京城做的再多,又有何用?”
建昭帝这番话再明白不过,宋旭涛轻叹一声,“秦王既嫡且长,依照祖宗礼法,大位原就该属于秦王,且秦王又无大错,皇上何至于……”
“朕就是不甘心,”建昭帝目光幽幽,圆胖的脸上悲喜莫辨,“朕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别人不知,恒臣你是朕的侍读,难道也不清楚么?宣诚太子没了,朕要在孝仁太后跟前做她的好儿子,孝顺儿子,在靖安侯跟前做好外甥,比他的儿子们还要贴心温顺,好不容易这些人都没了,朕以后可以松口气了,但还有太后娘娘,生朕养朕一路扶持朕的娘亲!”
“朕要听她的话立她的侄女为后,立她郭家的外甥为太子,”建昭帝瞪着宋旭涛,一字一顿的质问道,“为什么?凭什么?朕的位置是靠自己争来的,为什么不能照着自己的意思将自己的家业传给最得意的儿子?!”
宋旭涛有些无奈的看着建昭帝,这是一份普通的家业吗?“皇上,您手里握着的天下,是亿万黎庶的生死!您是万民之父,您的言行也是万民表率。”
他轻叹一声,“太/祖皇帝有三子,永平帝更是育有八子,但一场宏嘉之乱宗亲被屠戮殆尽,皇室更是元气大伤,自那之后,皇室子嗣便日渐稀薄,便有长成者,也都难得善终,皇上难道不清楚其中原因吗?”
建昭帝咬牙不语,他是楚家人,有谁比他更清楚其中缘故?不过是从宏嘉朝开始,不但有宠妃惑乱朝纲,几位皇子为了太子之位更是刀剑相向毫无亲情可言,后/宫与前朝的风气也是自宏嘉朝开始坏的了。而楚氏的子嗣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艰难起来.连外戚们,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养大了野心,开始理直气壮的将手伸到朝堂中的。
便是他,后/宫妃嫔无数,也只有两位皇后和江氏为他诞下了皇子,其他的人便是怀上了,也很难顺利生下。他的长子还是在王府里生下的,可到了宫里没几年就夭折了,“所以朕一践祚,便拿下了靖安侯,连朕的亲舅舅,也没有让他掌军权……”
他说的这是个么?宋旭涛叹口气,皇上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皇上做的没错,但嫡庶不分,乾坤倒悬最易乱国,”“皇上,大晋是您的天下,也是楚氏的天下,”宋旭涛的腰弯的更低了,“臣恳请皇帝能够正本清源,天道有常,便是皇上也不能因为个人意愿便随意改变!”
“难道朕立秦王为太子就能万事大吉了?”建昭帝犹不死心,“不就是立嫡嘛,朕这就废了方氏,立江氏为后,那晋王不就也是中宫嫡出了?”
宋旭涛想不明白建昭帝为什么非要弄这些掩耳盗铃的小道有什么意义?而且江氏若是贤妃也还罢了,江氏出身低微且性格跋扈,隆恩伯更是满头小辫子,“皇上立后的诏书准备怎么拟呢?”
“你放肆,”建昭帝当然知道宋旭涛这是在讽刺他,他脸色微冷,“朕是天子,是皇帝!”
宋旭涛将身子俯的更低了些,但服软的话却是一句也不肯说的,他走到今天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现在权力与他反而不如名声重要,必要时和皇上硬碰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罢了,你下去吧,”建昭帝知道自己是很难说服宋旭涛的,他现在有些后悔将李显壬的孙女赐婚给楚琙了,这等于是又给楚琙添了一强援,“出去的时候和老邓说一声,就说朕乏的很了,谁也不见。”
若他猜的不错,接下来郭太后一定会遣人请他过去,建昭帝是一点儿也不想再听到秦王遇刺的事了,“还有,派人将卢瀚的事和晋王说一声,那个卢珍,赐死吧!”
案子都没查呢,先将卢珍给赐死了,宋旭涛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躬身应了从御书房退了出来。
建昭帝猜的没错,郭太后收到秦王遇刺的消息确实遣人请他。但听到他说身子乏累不想见人,郭太后也没有纠缠,只派人将承恩公郭勇宣进宫里说话。
建昭帝收到消息倒也没想太多,最爱的孙子出了这样的事,郭太后必然是坐不住的。以建昭帝对郭太后的了解,她甚至还会派郭家的人跟在楚琙身边。所以承恩公那里只怕会有更详尽的消息也说不定。
……
李庭兰是在第三日才见到楚琙的,为了说话方便,她并没有在县衙后堂自己的院子里和楚琙见面。而是将地点定在了她新买的庄子里。
楚琙人一进村子就看到盈盈立于田间的李庭兰,他忙下马将缰绳扔给长风,自己则大步走了过去。
“李姑娘安好,”待走到三步开外,楚琙停下拱手一礼,“在下先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李庭兰被楚琙这突如其来的礼数搞的后退两步,敛衽见礼,“臣女见过秦王殿下。”
清泉被两人这礼数给逗的把头撇到一边偷笑,紫陌嘴比脑子快,脱口道,“姑娘,您二位可不兴见面就对拜的。”
楚琙这才发现李庭兰也正对着自己行礼呢,忙直起身子道,“李姑娘无需多礼,倒是在下此次能顺利归来,多亏姑娘相助。”
“不,应该说在下此次往陕甘赈灾,也是得了姑娘许多恩惠的。”
李庭兰淡淡一笑,指着面前的麦田道,“这不,臣女这不正在找补么?”郑中益和县丞典吏这些人被杀家里被抄,他们名下的田产也被楚琙做主给卖给当地富户了。李庭兰这处庄子,正是从那些人手里购入的,虽然比县里卖的时候贵了两成,但也比洛阳周围的田庄要便宜的多。而且这庄子里都是熟田,连庄户都是现成的。
楚琙皱眉四下看着,半天才道,“我记得这里不是高家买了吗?”当时高荷清还捐了一千两银子来着。
“嗯,以前的东家好像就是姓高的,”李庭兰点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怎么清楚,都是陆叔去办的,他还请燕大人查了当时的卖出价,我们买的比那个价钱高了两成,并不曾仗势强买。”
楚琙被李庭兰如此认真的解释逗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当时我着急走,又不愿意这些东西落到后头县令手里让他从中渔利,而且原也是抄家来的庄子,所以价钱定的极低,高家也是点了便宜的。”
“不过这高家在陕州也是极有势力的一家,他们愿意将这么好的庄子转与姑娘,应该是知道姑娘来历的,”楚琙又提醒道。
李庭兰颔首,李陆也是打听过的,高家的用意她也大概能猜到,不过是想结交罢了,左右叶志诚在陕州最少还要呆上三年,以后他和高家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他知不知道我的来历与我没什么关系,左右他们也求不到我头上,而且我也是真金白银买的庄子,又不是白要的。”
第一百五十七
李庭兰想的明白, 楚琙也不再说什么,他从飞境手里接过一只匣子递给李庭兰,“李姑娘助我良多, 在下无以为报, 便想着你应该会要这个。”从李庭兰又给他的那么多粮食上看,李氏三房的余财应该大部分都用来置办田产了。那李庭兰应该也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李庭兰有些好奇,便大方的接过匣子打开来看,没想到居然是几张西安周围的庄契,还有几张西安城里的房契, “殿下这是何意?”
楚琙有些赧然,“李姑娘私下不又捐了许多给陕甘灾民么,其实那边的灾情并不像宋硒报上来的那么严重, 而且,”他唇边泛起一抹轻嘲, “单我们抄的在宋硒山庄里赴宴官吏的私产,都足够陕西一省流民安然过冬了。”
这边千里迢迢的送粮,人家那边却吃的脑满肠肥, 李庭兰低头看着其中一张千倾良田的庄契,将它抽出来还给楚琙,“殿下的心意臣女却之不恭,不过这处庄子也太大了些, 殿下不如将其派做它用吧,剩下的几张刚好我正准备在那边也置些产业, 就不和殿下客气了, 一会儿让陆叔将银子给殿下送过去。”
楚琙有些无奈, “我现在不缺银子,”说完又补充道, “其实我一直都不缺银子。”
李庭兰颔首,“我知道,但我也不能白拿您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这里头还有我其他姐妹的一份儿呢。”
李庭兰都这么说了,楚琙也不再坚持,“那成吧,你让李陆把银子给飞境就行了。”
他挥手让跟着自己的飞境退到远处,才道,“姑娘要见我,可是有话要说?”
李庭兰四下看了看,示意清泉和紫陌也退到远处,“殿下此次回京,也算是否极泰来,不知道您是否还没改变心意?”
楚琙迟疑了一下,看着走到远处和飞境站到一起的清泉和紫陌,“据我所知,那位紫陌姑娘目力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呢?”李庭兰不明所以,他不会要给紫陌叙功吧?那可太好了。
楚琙伸手示意李庭兰往前走,等两人在田边一道石头砌出来的水渠边站定,李庭兰看着脚下砌的十分平整的沟壁,“能挖这么好的水渠浇地,我这回真是赚到了。”
“陕州一带虽然多山,但这一块儿却是难道一见的良田,不过这些田地原不是一家所有,”想到为了几处庄子,郑中益生生逼死了这处最大庄子的主人一家,楚琙便心情沉郁,他缓声将自己知道的和李庭兰说了,“王举人一家被郑中益诬为通匪,一家子下了大狱,周围几家哪里还敢不卖地?郑中益得了这几块良田之后,便将它们连到一处,说是将来给他女儿做嫁妆。”
李庭兰是听阳氏说过郑家的,那种富甲天下的人家,居然为了一百倾田将人灭门,“郑家还真是该死。”
楚琙注意到李庭兰说的是“郑家”而不是郑中益,但他想到郑家是李庭兰祖母的娘家,便没再多说什么,只道,“令兄是个肯做实事的,有他在,陕州百姓也能休养生息了。”
和叶志诚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两人见面的时候不多,但李庭兰还是看出来了,叶志诚升官的心极为火热。当然,只要不想着走歪门斜道,这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升官除了看背景,也要看政绩。
两人说完闲话,李庭兰再次看向楚琙,“殿下可曾改变心意。”
现在两人距离飞境和清泉他们已经足够远了,又背对几人,相信只要放轻声音,没有人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楚琙轻叹一声,“李姑娘,若我说其实我并没有争那太子之位的资格呢?”
“什么意思?”李庭兰强压心跳,不让自己去看楚琙,就如楚琙所说,紫陌的目力非常人所及,自己但凡动作大些,必然会引起她的注意。而他们现在谈的内容又太过重要。
楚琙垂下头,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飘来,“真正的二皇子早就死在了辽东,而我只是荣公公在路上收养的乞儿罢了。”
李庭兰只觉得一道炸雷在耳边轰响,惊的她差点儿没站稳脚步,半天她才整理心神,冷笑道,“殿下为了不做这个太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行了,我信了,那你为什么不趁着卢瀚派人刺杀你的机会,干脆死遁了事呢?”
楚琙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之意,“我知道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但我并没有说假话,我只记得我是姓俞的,父亲母亲唤我宝儿,我家住的镇上有一大一小两座石桥。我父亲急病殁了之后,我和母亲便被族人赶了出来,寄居在镇外的土地庙内。”
李庭兰见他说的还挺详细,心里有些信了,“然后呢?”
楚琙淡声道,“后来有几个人从我和我娘住的破庙里过,他们带的小公子似乎病的很重还不时啼哭喊着乳娘。带头的大叔,也就是荣公公让我娘过去照顾那小公子,后来他们见我娘将那小公子照顾的极好,便让我们都跟着他们走,说是雇我娘给那小公子做个保姆。”
楚琙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李庭兰,“想来姑娘也猜到了,那小公子便是太后娘娘要送出京的二皇子楚琙。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娘并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只以为我们母子遇到了好人。”
“你那个时候几岁?”若那行人就是送真正的楚琙去辽东的人的话,那个时候的楚琙应该七八岁了,若眼前这个楚琙也是七八岁的话,那自然能记得这么多事,但郭太后的人又怎么会用一个完全记事的人来冒充楚琙?
楚琙道,“我应该只有四五岁吧,虽然有许多事当时我并不懂,但却一直记得。”就像他一直没忘他的亲大伯为了强占他父亲留下的家业,硬将他们母子赶出家门的事。
“之后呢?”
“我娘便答应了下来,只是那小皇子不论我娘怎么用心照顾,都一直奄奄一息的,后来到了锦州没多久那小皇子就一病没了。”
“你母亲呢?”李庭兰忍不住抬眸去看楚琙,生怕听到她最不想听到的话。
楚琙猜到李庭兰心中所想,摇头道,“我娘其实一直身体就不好,现在想想,她一直强撑着也要亲自照顾小皇子,应该是想为我求一条生路,荣公公答应过她,若是她能小皇子照顾好了,不但会将我养大,还会让我读书习武。”
“所以大家还没有赶到锦州的时候,我娘便没撑下去,”楚琙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意,“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起码他的母亲到死都以为自己遇到了好人。
李庭兰心里一松,“小皇子没了之后他们便让你冒充他了?”
“这主意并不是荣公公想的,但是小皇子没了,不止是郭太后和郭家的希望没了,就连朱家也再难有翻身的机会,所以朱季永朱先生便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我想他应该是拿太后娘娘说服的荣公公,”楚琙唇边浮上一抹讽意,“总之那一行人,除了荣公公之外,其他人都病殁了,而我则成了大晋的二皇子。”
李庭兰心里啧舌,“真够大胆的,”她抬眸仔细打量楚琙,“你和二皇子生的很像吗?”不然怎么瞒得过爱孙如命的郭太后的?
楚琙摇头,“其实我和二皇子生的并不怎么像,”他努力回忆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眼睛,“不过万幸我们的眼睛好像有几分相像,”不然他应该也活不到现在,“后来他们又照着原来二皇子身上落疤之处,给我同样做了一个。”
“那荣公公呢?”李庭兰从来没听过这个人。
“他很快也没了,”楚琙神情里带上了些落寞,“后来我身边的人都是朱先生给我安排的。”
李庭兰还是有些惊骇于朱季永的大胆,“他怎么敢的?”混淆皇家血脉,这可是株九族的大罪。而且他还要楚琙去争皇位。难不成楚琙做了皇帝,还能再禅位给他?
“所以你才一直不肯去和晋王争?”李庭兰这下理解了楚琙为什么一直推着不走打着倒退了,“觉得自己没资格。”
楚琙点头,“虽然他们和我说,我就是二皇子,那个没了的二皇子是为了防备路上的追杀,特意准备的替身,连我娘,在他们口里,也得了宫里出来的乳母,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他们甚至还给我喂过苗医弄出来的药。”
“我最后被折腾怕了,便骗他们装作什么都忘了,信了他们给我的身份。”
李庭兰不雅的吞了下口水,“朱季永以前是写话本子的么?你好歹也五岁了。”
难得见到李庭兰失态,楚琙沉郁的心情好了许多,“嗯,你说的还真没错,靖安侯在的时候,朱先生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也是因为他是朱家最不成器的一个,所以皇帝才高抬贵手饶了他的性命。”
李庭兰又将这些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道,“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楚琙道,“李姑娘应该是这世上知道此事真相的第三人吧。”
“他们呢,”李庭兰用目光示意飞境方向,“不是说自小跟着你么?难道小时候他们看不出来你不像个皇子?”
楚琙没好气道,“说的好像他们天生知道皇子该是个什么模样一样,而且最初朱先生说我的身份不能暴露,让我和十几个同龄孩子一起读书习武。”
“最终他还是在这群孩子里选了你,”李庭兰觉得让楚琙隐瞒新身份和一群同龄孩子一起上学,是朱季永为了挑选最合他心意的那一个。
“嗯,”楚琙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我当时太小了,并不知道其中厉害,只记得我娘说过,让我好好读书的话。所以读书习武的时候过于用功了些。”等他知道要藏拙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现在呢?是怎么想的?还要再退吗?”李庭兰最关心的是这个。
楚琙眸光幽深,静静的看着李庭兰,“我不是楚琙,你还想我去争吗?”
李庭兰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可是见过“现代社会”的人,家天下这一套早就被真正的历史淘汰了好不好。而且楚琙篡的又不是李家的江山,大晋的皇上姓什么她一点儿都不在意好不好?
“争不争是你的事,和我真的没什么关系,而且我也从不认为这天下就该是姓楚的,皇帝轮流坐,说不定哪年就到我家了呢,”李庭兰轻嗤一声,“我最初要的很简单,就是那个位置上坐的不能是晋王,其实照现在的发展,晋王想登大宝已经很难了,”她摊手,“所以我的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
至于大晋要落到有为之君手里,那自然最好。要是被昏君奸臣把持,那就彻底乱上一乱好了。
楚琙垂眸低喃,“是不是我若不再去争,你和我的婚事就会作罢?”
李庭兰一噎,她没想到楚琙会有此一问,“啊?这个啊,其实你就算是去争了,我也不一定想嫁给你。确切的说,我心里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嫁人。”
“可你还是要嫁人的,”楚琙追问。
“当然,天下女子只要不残不傻,即便是守灶女,那也是要招夫的,所以不管我心里怎么想,终究是要嫁人的。”
她认真的看着楚琙,“但你这么问我,应该问的就是我心中所想,而不是世俗中的男女婚嫁。”
楚琙点头,“我若不顾你的意愿,就为了娶到你的话,只需要回去等着皇上的赐婚旨就是了,圣旨一下,我争不争你都得嫁给我。”但他不想用那种方法和她成亲,“可能是我的一点奢求吧。”
李庭兰的目光落在楚琙微红的耳尖上,半天才讷讷道,“你不会是对我动了,”想到这个她也有些尴尬,虽然楚琙实际年龄也比她大着六七岁呢,但她到底是活了两世的人,和一个青年说这些话,她老脸有些挂不住啊,“咳,殿下,我,那个……”
第 158 章
李庭兰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饶是她两世为人,这会儿也只想逃之夭夭。最好和楚琙此生不复相见。
楚琙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他抿了抿唇, “若我是真的秦王, 或许还有和姑娘站在一起的机会,但我若只是那个连姓名都不记得的俞家子,只怕连见姑娘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想去争一争,但又不想骗你,”楚琙抬头看着李庭兰的眼睛。
李庭兰吓的连连摆手, “殿下,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争不争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当然,你若要继续向前, 李家会一直支持你,你若换个地方恢复自己真正的身份,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依譁 。但不论你如何选择, 都和我没有半分关系!”
她可不想担上某人“为她争天下”这种名声,即便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她从来没想过要当皇后,不需要谁为自己争天下。
楚琙良久才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其实这次西行的所见所闻, 我竟生出了些许雄心, 与其等着生灵涂炭那一天, 不如我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以前不论是在辽东,还是去了广东, 他都只是刻板的执行着朱季永的命令,按着他的安排行事,内心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却又觉得自己因冒用楚琙的身份,享用了他的一切,就这么撒手离去,将朱季永和郭太后都抛在脑后,又实在违背他做人的良知。如此挣扎反复之下,他整个人十分的消沉,颇有些走到哪儿算哪儿,死在哪儿便埋在哪儿的打算。
但这次去陕甘赈灾,一切都由他来主导,他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清理了陕西官场,还着手重建苑马寺。而这些,若他只是俞家子,是绝不可能做到的。而若他成为这个国家的皇帝,那便能照着他的心意去做的更多。
而让他不愿意离开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若是重新再做俞氏子,那便永远和李庭兰无缘了。身份和门第是他们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而且李庭兰是李显壬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她也是绝不会跟着自己远离大晋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的。
李庭兰目瞪口呆的听着楚琙剖白心事。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看楚琙从陕州到陕西一路的行事,其实是杀伐果断的性子。这样的人当家作主了一回,自然还想有第二回。
这个李庭兰完全可以理解,而且她也是乐见的。但后头的话就让她再次尴尬了,她又不能和楚琙说,自己是重活一次的人,根本没什么淑女之思。
“殿下到底瞧中了我什么呢?不论出身还是容貌,其实和我差不多的姑娘京城里并不难寻,还有性格,”李庭兰苦笑,“可能殿下并不知道,我其实是个极无趣的人,嗯,家祖曾说,我这个人过于老成了。”
李庭兰觉得“老成”这个词还有些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态,“家里人也常说,若不是知道我的年纪,单看我日常说话行事,还以为我是我舅母那个年纪的人呢。”
上辈子她没活到王夫人那个年纪,但却比何氏的年纪要大。
楚琙看着眼前还未及笄的小丫头振振有词的和自己说她其实如王夫人一般年纪,不由哑然,索性顺着她话道,“京城出身容貌俱佳的女子确实还有,但我或许是年少经历异于常人的缘故,若要我与那样的姑娘们呆在一处,我宁愿自己一人孤独终老。倒是李姑娘你这样老成持重,事事经心处处周到的女子,我反而觉得可以在一起说说话。”
李庭兰认真的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没在楚琙跟前摆出长辈的姿态来,当然什么是“小女儿”之态,她两辈子好像都没有这个东西,“呃,你的意思是不论你要不要那个位置,其实都是想娶我的?”
楚琙和李庭兰说那段最隐密的心事时,其实内心既尴尬又羞赧,甚至恨不得将头扎到脚下窄窄的水渠里,借用里头的凉水来祛除心里的燥热。
但李庭兰一本正经的语气比渠里的水还管用,被她认真的望着,即使是再让人羞怯欲走的问题,仿佛和讨论今年的收成一样正常了,“是,”楚琙鼓足勇气直视李庭兰的眼眸,“其实和你比起来,皇位也没那么重要……”
“咳,”李庭兰被楚琙突如其来的对比吓了一跳,她咳一声打断楚琙后头的话,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让她无地自容的言语,“那是因为那个皇位对你来说一直都没那么重要。”他甚至是厌恶居多,所以自己比皇位重要也不是什么叫人感动的事。
刚才的话楚琙也是脱口而出,但话出口之后再想,那确实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曾经他是为了别人的野望而存在的,现在他只想为自己的野望努力一下,“不是这样的,皇位确实不是那么重要,但你比什么都重要!”
“咳,咳咳,”李庭兰突然有些风中凌乱,他们是政治联姻,再清白不过的关系,怎么让这人一说,她怎么有一种两人是在背着长辈“暗通款曲”的感觉呢?
想到这里李庭兰忙正了正心神,一脸严肃道,“那你是要继续做秦王殿下了?”
楚琙愣了一下,旋即也正色颔首,“是,以后我都会是楚琙,我本来就是楚琙。”
“那就成了,”李庭兰抬步往来时的路上走,不打自再和他聊下去了,“如今李叶两家都系在殿下身上,最怕的就是遇到心志不坚的主子了。”
楚琙跟着李庭兰往回走,“你放心吧,不过我不是皇上,不会让李叶两家成为当年的靖安侯,但我也不会像皇上那样,事事依靠李相和叶尚书,甚至,”他侧身看着李庭兰,“李姑娘,若是李叶两家有不法事,我也是绝不姑息的。”
“以后我的朝廷,不论是勋贵外戚,还是清流世家,大家各凭本身说话,”楚琙声音轻浅,但语气却极为坚定,“包括内阁,你可以告诉李相,若我坐上那个位置,内阁只能是最初的样子。”
晋太/祖时,六部尚书直接对皇上负责,而翰林院编修入文渊阁参预机务,起的也不过是秘书的作用一,当时不过都是五品官。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皇上手里。
李庭兰颔首,“这是你们外朝的事,我会将你的意思带给祖父,相信祖父也会支持殿下的。”
楚琙愕然,“李相难道不想做首辅?”
李庭兰摇头,“自家父去后,祖父其实早无争雄之心,现在也不过是因为我的缘故罢了。所以殿下,李家不会是您的制绊。”
楚琙再次拱手要行礼,李庭兰后退一步,“殿下要是想感谢,那就见了我祖父再谢吧,再受殿下的礼,臣女可是会折寿的。”
楚琙有些无奈的快走两步,跟在李庭兰身后,“谢你也是应该的,我以为你会让我想办法拒了皇上赐婚的。”
他唇边蔓上一丝浅笑,“若现在我拒婚,皇上说不定会顺势应下的。”
卢瀚的事必然会牵扯到晋王,晋王的处境只会更加不利,建昭帝自然不愿意往秦王这边再增加筹码了,“那就看殿下和太后娘娘的了。”李庭兰面无表情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即便您不和李家结亲,我祖父已然入局,自然会陪着殿下走到底的。”
“可我想要的不是李相的支持啊,”楚琙的声音在李庭兰身后悠悠响起,“若我以这样的身份也要肖想那个位置的话,那为什么不要的再多一些呢?”
李庭兰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那就看殿下能不能顺利继位了,皇上可是答应了,待我十七之后,再议婚期。”
“你放心,到那个时候,事情应该可以尘埃落定了,”他不会让李庭兰陷入危险之中的,“对了,之前太后娘娘和你说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不论是郭家的人,还是朱先生那边安排的,都进不了秦王府。”
李庭兰又开始尴尬了,她可以毫无压力的和郭太后对峙,但却有些不好意思和楚琙说这个,“我不是不许你纳侧妃,别的王府怎么着,秦王府也怎么着就行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大事未成,内宅就成了另一处角力场,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虽然知道李庭兰不同意郭琪入秦王府必不是因为对自己有情,但楚琙听她说的如此坦荡,还是有些心塞,“嗯,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是想过些清静日子。”
“而且那些人帮我,我自会有所回报,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他声音里透出淡淡的怨愤,“不然我成什么了?”
哈,李庭兰差点儿没笑出声,和自己说明了真实身份后,楚琙似乎就卸下了伪装,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些,“姻亲可比同乡同窗这些要牢靠的多,何况若是有一皇子或者公主的话,家族便又多了一层护佑。”
楚琙摇头,“那只是他们的想法,不是我的,而且,”他唇边又浮出惯常的讽笑,“若是有一个带着他们血脉的皇子,那是不是我这个不听话的傀儡就可以没用了?”
李庭兰看着十几步开外的飞境和清泉,忙笑道,“哈哈,殿下真是想的多了。”
她轻咳一声,“您是太后娘娘最疼爱孙子,便是有了小皇孙,也替代不了您在娘娘心里的地位。”她不知道飞境是谁的人,会将楚琙刚才的话传到哪边耳中。
清泉和紫陌也听见了楚琙的话,她们有些骇然的看了飞境一眼,疾步上前各自站在李庭兰身边,“姑娘,您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再不回去大太太该派人来寻了。”
“嗯,”李庭兰低头看着鹅黄立水裙边上的土渍,“走吧,庄子我已经看过了,也该回洛阳了。”
……
晋王再见到建昭帝的时候,居然有些恍惚。他在王府的时候,几乎每一天都是数着过的。真实的体会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但乍见建昭帝,晋王突然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父皇,您怎么老了这么多?”
建昭帝看着面容消瘦,声音哽咽的儿子,长叹一声,“你让卢瀚去刺杀的秦王?”
建昭帝开门见山的质问让晋王的抽泣声直接梗在了喉咙里,他惊恐的抬头看着御座上的建昭帝,御前奏对他是必须要回话的,但他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含泪吱唔着不肯吐口。
虽然这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但此时建昭帝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儿子真的是一点儿担当也没有,“说话啊,朕问你话呢。”
晋王小心翼翼的瞧着建昭帝,想从他的神色中推测出他问此话的用意,“父皇,可是皇兄出了什么事?”
“皇兄?楚珩,你可是从来不叫楚琙皇兄的,”建昭帝失望的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你我父子之间,何需如此?”
见晋王还是垂头不语,建昭帝道,“卢瀚父子已经全部归案,秦王安然无事,明日就要回京了,你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
楚琙无事,卢瀚居然被抓了?晋王登时慌了,“父皇,父皇,儿子不是有心想害皇兄的,是他们,对,是寒雨,还有卢瀚,是他们蛊惑儿子的,他们说只要没了皇兄,那太子之位自然就是儿子的了,儿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应了他们,父皇您一定要相信儿子。”
“你觉得三司全信你的鬼话吗?”建昭帝一阵儿无力,他对晋王真是失望透顶了,但凡别的妃嫔再给他生一个儿子,他都不会为难至此。
晋王呜咽着以头抢地,“父皇救我,父皇,您救救儿子,儿子不想死,儿子真的不想死。”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乱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这句话,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建昭帝并不生气晋王派人刺杀秦王,他甚至会为晋王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叫好。但他失望的是晋王在事败之后的态度,他好像完全没有事情有可能不成功的思想准备。
这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教导晋王了。
第 159 章
一百五十九、
看着已经哭的委顿在地的晋王, 建昭帝一阵儿心慌气短,他这个身体实在和晋王耗不动了,“别哭了!朕叫你过来不是听你哭求的!”
“那?”晋王也不是真的在哭, 他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 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啊,所以只有用哭来拖延时间,也换取建昭帝的怜惜,“父皇您一定要信我,这件事我真的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的, 我和二皇兄是亲兄弟,怎么会做那等手足相残的事?”
终于想出来了点儿人话,建昭帝舒了口气, “那卢瀚是和谁密谋的这件事?”
“寒雨,就是儿臣的妾室, 父皇您也见过的,还下旨不许她永世不得出王府,”晋王毫不犹豫的把谢寒雨给卖了, “不信您可以让人问卢珍,是寒雨勾联守角门的京卫营兵士,给卢家送了东西,将卢珍给约来的。”
“朕已经将卢珍给赐死了, 这种女人就是乱家的根源,”建昭帝冷冷道, “至于你说的那个寒雨, 一会儿朕会让刑部去提人的, 你也见一见安延勋吧,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和他说清楚, 治家不严的罪名你是跑不了的。”
“是,儿臣甘愿受罚,”晋王心里一松,他殷勤的抬起头,“父皇,那儿臣还要继续关在府里吗?”
建昭帝看着那双与江静妃酷似的眼睛,心有些软。卢家兄弟行刺秦王的消息传到宫里,江静妃便在自己宫外跪了整整一夜。他现在虽然不怎么召见江氏了,但他宠了她二十多年,将她从一个小小的宫女变成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之一,还和她生养了一双儿女,这份感情是那些年纪妃嫔不能比拟的。
“既进宫了,你就去见见你母妃,让她放宽心,至于其他,等刑部有了结果再说,”建昭帝长叹一声,“珩儿,朕老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你若再不振作起来,朕不知道还能护你到几时?”
晋王这回是真的落泪了,“父皇哪里老了,儿臣还要在您膝前尽一辈子孝呢!”
现在最希望建昭帝长命百岁的就是晋王了,若这个时候建昭帝有个闪失,那第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看晋王哭的情真意切,建昭帝觉得自己还算没白疼这个儿子。他虽然能力差了些,但如果辅以老成持重的臣子,也不是做不得这个皇帝。总比楚琙那种早早就和他离了心处处防着他的,还有楚珣那小小年纪就敢顶撞自己的不孝子强的多。
“行了,朕累了,你去看你母妃去吧,”建昭帝不愿意让晋王看到他的疲态,摆摆手让晋王退下。
晋王人一进揽秀宫,郭太后已经收到了消息。她的手还伸不到建昭帝身边,但陪晋王去揽秀宫的小太监此刻就跪在她的脚边。
“你说晋王像是哭过一场,但出来时神情轻松?”
小太监肯定的点头,“回娘娘的话,殿下还问我师傅是哪个,知不知道江娘娘这阵子过的如何?宫里有没有人欺负她。”
郭太后轻笑出声,“行了,你下去吧。”
“咱们这位皇帝陛下啊,眼里只有楚珩一个儿子,我的琙儿在他眼里连粒草芥子都不是啊,”等小太监走了,郭太后将手里的鸟食扔回盒子里,扶着青柳走到锦榻边,“他的心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青柳也觉得楚琙太可怜了,明显这是建昭帝又要保下晋王了,“朝堂上的大臣们能答应?”
“不答应又如何?琙儿这不是好好的么?只要将卢瀚一家子全杀了,也算是给琙儿交代了,难不成非要晋王去死?只怕到那个时候,坏人就又成琙儿了,”郭太后紧抿嘴唇,目光里满是狠厉,“你去和蜜才人说一声,让她多注意一下皇上的饮食。”
“是,”青柳眼眶微红,张张嘴想劝,最终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谁还能比太后娘娘更难过呢?
……
江静妃为了儿子足足跪了一夜,这会儿人还没醒,但晋王不可能一直在宫里守着她。便让人将她给唤醒了。
看到多日未见的儿子,江静妃悲从中来,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儿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
晋王无心和江静妃诉母子情,只道,“母妃放心吧,有父皇在呢,儿子会没事的。”
“真的?”江静妃立时精神了,“你确定?”
昨天她跪了一夜,直到晕过去被人抬回揽秀宫,建昭帝都没见她,“娘老了,帮不了你了,”想到建昭帝以前对她的宠爱,江静妃的眼泪又下来了,“珩儿,娘和你舅舅以后都要靠你了。为了你,你舅母被那个老虔婆狠狠申斥了,还不许她以后再入宫来了。”
这惩罚看似没什么,但对外命妇来说却是极严重的,韩氏这一年都休想在勋亲夫人中间抬起头来了。江静妃没说的是,韩氏的嫡母也被郭太后派人过去骂了不会教养女儿。这下不只韩家女眷,便是黄家的女眷都没脸在外行走了。
晋王没心情理会什么舅舅舅母,那都是一群成事不足的庸材,“我知道了,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父皇还一力要保儿子,母妃千万别再抱怨父皇了,”他现在才算是真正明白了谢寒雨以前让他什么事也别理,只管抓住皇上的心的意思了。这才是他最擅长的,也是最有用的。
但想到谢寒雨,晋王的心情又低沉下来,他将建昭帝的话和江静妃学了一遍,“这件事我是完全不知情的,都是寒雨和卢珍勾结在一处定下的毒计,至于卢瀚为什么会信了她们的话,可能是他太过利欲熏心,我是根本没见过卢瀚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江静妃重重点头,“不论谁问咱们都是这么说的,这事儿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也是被那两个贱人蒙蔽了!”
“也只能如此了,但愿寒雨,”晋王说不下去了,他轻轻阖上眼,“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呢,但愿安大人能看在孩子的份儿,对她从轻发落。”
“呸,那种贱人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来?林嬷嬷,林嬷嬷,”江静妃眼中满是怨毒,上次她被降位,也是因为这个贱人,现在她又害了自己的儿子。
等林嬷嬷嬷进来,江静妃沉声道,“你去熬一剂落胎药,亲自看着那个贱婢喝下去!快去!”
“母妃,”谢寒雨肚子已经显怀了,被召入宫中之前,晋王还和她在一起讨论孩子的名字呢,“孩子有什么错?大不了等她生下来,抱进宫给您解闷儿也好。”
江静妃冲林嬷嬷使了个眼色,才看着晋王道,“你胡说什么呢,她是个什么身份,她生的孩子也配被我抱养?珩儿你听我说,这个女人再不能留了,你瞧瞧自她到了你身边,你出了多少事?”
别的不说,就因为她,楚珩好端端的多了个夺人妾室的名声。就因为这一条,许多文臣都骂晋王好色无德。
“有那样的母亲,将来孩子能不遭人白眼?你就听我的,早早将她了结了,也省得安延勋硬往你身上攀扯些乱七八糟的罪名。”她又不缺孙子,而且楚珩还年轻,以后还愁孩子?
“就依母妃所说吧,”晋王将头埋在掌中,“是我对不起她……”
……
谢寒雨怔怔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嬷嬷,又看向一脸同情的柳夫人,“不可能,殿下呢?殿下绝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上辈子楚珩可是绝不允许别人对她有一丝一毫伤害的。便是这一世,他们的感情不比以前,但只要她稍微用些心思,他就会再次被自己打动,继续宠着自己。就像他被召入宫中之前,她还在替他替自己开心,以为满天云彩就要散了,一切马上就要回归正轨。
“殿下,我要见殿下!”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江氏也不会要打了自己的孩子。
谢寒雨再一次发现她还有这么无力的时候,重生回来,她最大的感受就是这种让她烦躁和心虚的无力感,她含泪看向柳夫人,“夫人,这些日子我为王府所做的一切您都看在眼中,求您看在我一心为了王爷和王府的份上,让我见一见殿下吧!殿下在外头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柳夫人轻叹一声,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谢寒雨的遭遇却让她有兔死狐悲之感,“殿下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呢。”
她看向林嬷嬷,“嬷嬷,要不您先到我那院子里喝盏茶,等殿下回来再说?寒雨虽然只是个侍妾,但她肚子里怀的是咱们殿下的孩子,身份也是极贵重的。”
柳夫人的面子林嬷嬷还是要给的,她欠身道,“回夫人的话,咱们娘娘命老奴来的时候,殿下也是在的,”她轻蔑地睨了谢寒雨一眼,“赐寒雨汤药也是殿下的意思。”
她想了想,索性一次把话和谢寒雨说清楚,“贾姨娘有所不知,你和卢珍勾联指使卢瀚父子伏杀秦王殿下的事已经败露了,卢瀚父子被擒,卢珍已经被皇上下令赐死,等一会儿只怕刑部便会来拿你了。”
心里那个最不敢也不愿意去想的结果还是来了!谢寒雨也只是愣了一瞬,旋即便笑了,“呃,殿下说是我和卢珍勾联让卢瀚去刺杀的秦王?”所以他们才会让自己落胎,她眸光看向那碗汤药,“这怕不止是碗落胎药吧?”
卢珍已经被赐死了,那自己怎么还能活着?只要将自己也灭了口,楚珩才能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她的头上,而他则装成什么也不知道被宠妾拖累的可怜人。
林嬷嬷还急着回去复命呢,哪愿意再这儿和谢寒雨闲扯,“既然贾姨娘不肯用药,那就别怪老奴无礼了。”
说罢她一个眼色,身边便走出来两个小太监,一个端碗一个过来摁谢寒雨。
莲蕊两个急了,直接跪挡在谢寒雨身前,“嬷嬷,求您了,您就再等等我们殿下啊,殿下最疼我家姨娘了,他一定不会让你们这么对待姨娘的。”
过来摁谢寒雨的小太监一把将莲蕊给推到一边,谢寒雨看着莲蕊重重摔在地上,登时怒了,也顾不得自己还大着肚子了,扑过去和小太监撕扯,“你放开她,你个杀才,”她从头上拔下防身用的长簪,狠狠的扎在小太监的脸上,“给我滚远点儿,狗仗人势的东西!”
“来人,给我将她拿下,”林嬷嬷被谢寒雨鱼死网破的狠劲儿吓着了,她退后几步大声道,“一个贱婢罢了,娘娘说了,不问死活!”
反正他们要的也是谢寒雨赶紧去死。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居然落到了这个地步,”谢寒雨被几个仆妇一把抓住狠狠的摁在地上,看着林嬷嬷端着汤碗一步步走向自己,终于相信了老天再不会偏爱她的事实,“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欲要再喊,已经被林嬷嬷捏住下巴将汤药直接灌了下去。
看着她都咽了,林嬷嬷才满意的颔首,“嗯,这样才有些做奴婢的样子,你的性命原本就是殿下的,现在不过是赏你一碗汤药,就在这儿做张做致的,成何体统?”
见谢寒雨不再挣扎,林嬷嬷挥手示意仆妇们将人松开,她转头看着柳夫人,“还请夫人将人看好了,等一会儿刑部便会来提人了,娘娘说了,此事与殿下无关,刑部不论过来拿谁,咱们都不要阻拦,只管让刑部的大人们查去。”
谢寒雨躺在地上汗出如浆,她努力睁开眼,“林嬷嬷,柳夫人,”她又看向匆匆赶来,这会儿正掩口偷笑的李侧妃,“我还有几句话要说,不知道大家要不要听一听?”
李侧妃最看不惯谢寒雨,这会儿见到仇人要死了,正心花怒放呢,“嘴在你身上长着呢,你爱说不说,咱们听一耳朵那也是给你面子。”
柳夫人满眼不忍,“贾姨娘你别说话了,我叫人将你扶到床上躺着,一会儿让府医过来给你瞧瞧。”
谢寒雨摇头,“我怕是没命活着了,临死之前,怎么能不和你们说说心里话呢,只是可惜你了柳夫人,”这个柳氏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和她处的都不错,但现在她要对不住她了。
第 160 章
感觉到肚子越来越冷, 身上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谢寒雨再不犹豫,扯了扯嘴角, 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楚珩早就盼着皇上死了,不但如此,”
“你闭嘴,”林嬷嬷骇然扑过来,要去捂谢寒雨的嘴。
但她速度还是慢了一步, 谢寒雨的话已经出口了,“他还给皇上的饮食里用了与病情相克的东西……”前世谢寒雨也发现建昭帝被人在饮食上动了手脚,他其实就是现代的糖尿病, 但平时却总是被人在面前摆上各种果脯蜜饯用以佐茶,那些东西都是糖度极高的, 对建昭帝的病没有一点儿好处。
她也曾悄悄问过楚珩,楚珩却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谢寒雨便知道这不是江氏母子的手笔, 作为既得利益者,谢寒雨也就当不知道了。
但现在不同了,楚珩不顾两世的夫妻情分,不顾她腹中还有他的孩子, 毫不犹豫的将她推出去顶罪,甚至还要在刑部人来之前将她灭口, 那她又怎么能放过他呢?
还有这一屋子的人, 她死了她的两个丫头是必然跑不了的, 其他人嘛,也都跟着她下去吧。
“闭嘴闭嘴, ”林嬷嬷一掌打在谢寒雨脸上,但此时的谢寒雨已经闭上了眼,没了声息。
李侧妃和柳夫人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哪里会不晓得谢寒雨最后这几句话的杀伤力,她们惊恐的对视一眼,再看着满屋子的丫鬟仆妇,“这,这怎么办?”
李侧妃已经哭出声来,“我的恪儿……”
林嬷嬷也惊恐的回望柳夫人,“夫人,这可怎么办?”听见这种话,只怕等着她的也只有个死了。
柳夫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些人都是揽秀宫的吗?”
程嬷嬷没了之后,林嬷嬷就是江静妃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儿。这次出宫办差,她不但带了两个小宫女,还有两个小太监随行。除了抱着脸哀嚎的那个小太监之外,如今那三个也是脸色青白瑟瑟发抖。
柳夫人紧紧握住身边大丫鬟的手臂,“嬷嬷,这院子里上上下下加起来怕得有三十多人,咱们就当什么也没听到成不?”
春琴和夏棋小小年纪便跟着她到了王府,一路从小丫头做到现在的贴身大丫鬟,可以说是她看着她们长大的,怎么能就这么折了进去?
林嬷嬷嗫嚅片刻,她很想应下,但又不敢做主,只得看向李侧妃,“侧妃娘娘您拿个章程吧?”
这会儿叫自己拿章程?李侧妃恨的想去挠林嬷嬷的脸,她这个人爱讲排场,又自恃身份,从来都是一脚抬四脚迈,今天不但带了两个大丫鬟,还带着两个心腹妈妈出来。丫鬟她没什么舍不得,但心腹妈妈却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我,我能有什么章程?林嬷嬷,今天这事儿不就是你闹出来的么?”
李侧妃甩手就要走,“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得回去了,你们就当我今天没到过这儿。”
柳夫人脑子转的快,见李侧妃要走,立时也带着人往外退,“姐姐说的是,贾姨娘这边就交给林嬷嬷吧,刚才不是说一会儿刑部要来人吗?殿下不在府里,您在府里位份最高,说不得要见一见的。”
李侧妃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柳夫人拉着跑了,“哎,你跑什么?”
柳夫人根本不给李侧妃停下的机会,“干什么,你想被灭口吗?”
李侧妃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林嬷嬷再厉害也不过是娘娘身边的奴婢,她不敢的。”
“可是她要是发话让咱们都留在贾氏院子里不许出来,她要回宫请示娘娘和殿下呢?”柳夫人秀眉微蹙,“你觉得如今的形势,还有娘娘的性子,她会怎么做?”
李侧妃忐忑道,“可咱们都是上了玉碟的,不是她一个妃母能处置的,而且你我都为殿下诞下了儿女。”
“那咱们身边的人呢?你保得下来么?”柳夫人小声道,“那院子里可是三十多条人命呢!”
李侧妃后悔死了,如今柳夫人管着府里的中馈,她为什么要闲没事过来看这个热闹?“可贾氏的话若是传出去,殿下和咱们谁也跑不了。”她有些不确定晋王是不是真的给建昭帝下毒了,但他可是叫人去杀自己的亲兄弟了。
而且那贾氏那么为晋王奔波,他说舍弃就舍弃了,李侧妃再讨厌谢寒雨,心里难免也有些不舒服。
这些道理柳夫人都懂,但她们出都出来了,难道还要回去?而且刚才李侧妃推卸责任的时候不挺利索的么?
“我不管了,反正现在整个王府都被京卫营围着呢,大不了一府七八百人都死光了,”柳夫人咬牙道,“就看林嬷嬷怎么选吧。”
她若愿意将此事瞒下,那大家都能活,但这话柳夫人是绝不会去和林嬷嬷说的,不然林嬷嬷会直接将锅所到她的头上,说是奉她之命。等将来翻出来,她是头一个倒霉的。
李侧妃也是这个主意,她嫌弃的白了柳夫人一眼,“所以我才说让林嬷嬷拿主意啊,左右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我回去歇着了,唉,这一天天都是什么事儿啊。”
……
李侧妃和柳夫人刚回各自院子平复心情,就又被林嬷嬷给请过去了,林嬷嬷已经有了抉择,那就是贾氏什么也没说,老实的喝了落胎药结果人没扛过去,大出血没了。
林嬷嬷的决定让李柳二人都松了口气,柳夫人更是道,“嬷嬷放心吧,我让人将贾氏院子给封起来,她院子里的人这辈子也别再出去了,”贾氏犯了那样的大罪,她身边服侍的人原就死罪难逃,处置她们柳夫人没什么心理负担。
三人默契达成,林嬷嬷便要带人回宫,却没想到人才出李侧妃的院子,外头就报说刑部的人来了,而且来的还是刑部右侍郎钟路。
晋王府长史在建昭帝下令京卫营围府的时候已经将他给撤了差使。原因无它,能让晋王给卢瀚写那样的密信,长史官做的也不怎么样。而王府幕僚之首龙先生在去了潼关之后便再没回来。底下人便只能将消息报到李侧妃和柳夫人这里了。
李侧妃哪里愿一个人去见外男,直说如今掌着府里中馈的是柳夫人,硬拉着柳夫人与她同去。
柳夫人便又将还没走的林嬷嬷给拉上了,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有个静妃娘娘的人在一旁看着,也省得她们回来解释了。
因为是行刺皇子的大案,审的又是晋王的姬妾,刑部过来的是右侍郎钟路,他乍一入府,便被大门处密密匝匝的人给惊到了,“这,这是做什么?”
李侧妃轻咳一声,“我家殿下奉召入宫去了,府里无人主持,妾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出来和大人说话。大人不是要来提审贾氏吗?我这就叫人去喊。”
钟路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据他所知,晋王还没从宫里出来,可刑部要来拿贾氏的事却满府皆知了,“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李侧妃轻咳了一声,“刚才我们娘娘派了宫里的嬷嬷出来,赏了贾氏一碗落胎药,也将刑部要来大人提审她的事和大家说了。”
柳氏抚额,她就不应该让李侧妃说话,“来人,将贾氏带出来交给这位大人。”
钟路示意身后的两个女牢头跟了过去,“你们也去,贾氏到底是晋王的身边人,她的东西由你们两个搜检。”
女牢头应声随着衙差去了,李侧妃却有些不高兴,“怎么还要抄贾氏的东西吗?”抄家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
柳夫人也道,立时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你们也过去给帮个忙,贾姨娘屋里可是还有许多殿下的东西呢。”她怕刑部的人万一往贾氏屋里塞了不该有的东西,那将来晋王可就脱不了干系了。
刑部的衙差很快就回来了,不但将谢寒雨的尸身抬出来,还押着正谢寒雨院子里的下人们。
钟路也没想到人居然就这么死了,他走过去将谢寒雨脸上的白布掀起来仔细看了看,冷笑道,“王府落胎药的配方还真是奇特,居然还有砒、霜?”
江静妃狠毒和晋王的无情都让柳夫人齿冷,她淡声道,“药是由静妃娘娘赐下,林嬷嬷亲手灌下去的,我和李侧妃没敢拦,又太过害怕,便跑了出来,原以为给贾氏请个府医过去好好调理一下,没想到人居然没了。”
她掌着王府中馈,绝不能落个毒害晋王姬妾的名声。
她话还没说完,身边的李侧妃已经开始抽泣,“贾氏虽然跋扈了些,但也罪不至死啊,怎么好好的一剂药就没了呢?”
为什么一剂药就没了,钟路心里已经有数了,他看着一脸倨傲的林嬷嬷,“来人,将贾氏的尸首,还有这位林嬷嬷一并给本官带回去。”
想了想他又道,“还有贾氏院子里这些人,也都一并带回。”
柳夫人和李侧妃对视一眼,谁也没敢阻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刑部从晋王府带了一串人走了。
“这可怎么办?”李侧妃等人一走立时道,“咱们得赶紧给殿下送信儿。”
柳夫人轻叹一声,时也命也,她们也算是尽力了,奈何刑部的人来的太快,“咱们只是两个内宅女子,能当什么事?”她看了一眼府门外,“你瞧谁能出得去?”
林嬷嬷的人全叫带走了,她们想送消息也出不去啊,“就看寒雨院子里的人会怎么说吧。”
说罢她意兴阑珊的冲李侧妃摆了摆手,连礼都没行,带着丫鬟回自己院子了。
……
建昭帝的看着刑部交上来的口供,呆了呆才道,“贾氏说晋王在朕的饮食里动了手脚?”
他只觉得两眼发黑,“这不可能!”
安延勋抹了把头上的汗,他怎么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那贾氏已经死了,“臣亲自审了林嬷嬷,动了刑之后,她也招认,说贾氏死前确实是这么说的,但她愿以性命担保,说没有这样的事。”
他有些忐忑的抬眸看了一眼建昭帝,“皇上不如请太医过来为您好好诊个脉息。”有没有动手脚查了便清楚了。
建昭帝摇头,“晋王不会的,他和江氏所有的荣辱都系于朕身,他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其实安延勋也是这么想的,除非晋王已经被立为太子,不然他根本没有动机。若说是秦王,那还有几分可能。
“那,”安延勋偷偷瞟了一眼那份供词,等待建昭帝的指示。
“来人,将这个送到慈宁宫,”即便是相信江静妃,但到底关系着自己的身体,建昭帝还是不愿轻轻放过,“请太后娘娘帮着查一查吧。”虽然和郭太后有很深的心结,但建昭帝最信的还是自己的母亲,他是她一手推到这个位置上的。他出事对她没有一点儿好处。
“这个案子就查到这儿吧,卢家人全都名正典刑,依律严惩,也别等秋后了,也省得秦王一直等着朕给他交代。”
建昭帝目光中满是狠厉,“贾氏院子里的人,还有揽秀宫里过去的,给他们一人一碗药便是了。”
对卢瀚一家的处置安延勋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这个卢家,“皇上,卢家另外几房已经查明和此事无关,而且卢瀚之子卢赫还是卢浩斩杀的,”他迟疑了一下,“秦王还为其上了请功折子。”
建昭帝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烦躁的挥了挥手,安延勋这是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你当朕是傻的么?卢家几房分家二十多年了,朕没有糊涂到去牵连卢氏长房!”他现在都有些后悔当年提携卢瀚了,他究竟重用了个什么东西?简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往他脸上抽耳光。
安延勋被建昭帝发作一通反而松了口气,他不再多说什么,立时退出了御书房,卢瀚是自作孽不可活,卢家长房这些年都快在洛阳里消失了,没道理跟着卢瀚一起死。
慈宁宫里郭太后看到送过来的供词心里一突,“贾氏说晋王在皇上的饮食里动了手脚?”这个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了。
青柳眼中满是愕然,她有些担忧的望着郭太后,“娘娘,这……”蜜才人那边也是才得了吩咐。
“无妨的,不是说是用了相克之物吗,那就从御膳房开始查,一个也别放过,还有那些给皇上诊脉的太医,也都一并查了。”郭太后已经冷静下来,她并没有要害儿子的打算,只不过儿子有了年纪,身边又一直不好,也到了撒开手让年轻人一试身手的时候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