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一百八十一、
晋王在洪州盘桓着不肯前行的时候, 定海侯之女是个痴傻的传言已经在洛阳城内外传的沸沸扬扬了。
郭太后一早就将建昭帝请到了自己的慈宁宫。虽然这个消息是她让人传遍全城的,但真的传开之后,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她都要有所反应。而她让人将定海侯家的真实情况传出去, 是觉得定海侯必然不会将那个痴傻的女儿嫁给晋王,他若拿别的女儿顶替,那就得提前让大家都知道才行。
“按理说这门亲事是皇上您亲选的,想来那边的底细您肯定查清楚了,但这传闻有鼻子有眼的, 连那甘姨娘娘家情况都说的清楚,叫哀家如何不多心?”
郭太后忧心忡忡道,“哀家知道你让晋王娶宗良之女的用意, 但宗家不只只有甘氏生的庶女,还有另几个女儿, 其实你要的只是宗良的支持不是么?”她叹一口气,“早知道还不如将熙和嫁过去呢。”
可是另几个女儿的生母出身过于卑贱了,建昭帝实在不乐意儿子娶有个那种生母的姑娘为妻。恩亲王府的情况楚琙已经报上来了, 甚至还建议让恩亲王世孙先入京晋见,这会儿人都已经在路上了,难不成他还能让人回去?
“记在东方夫人名下不就行了?”见建昭帝只沉着脸不说话,郭太后不以为然道, “挑个身子最强健的记到东方夫人名下。”
建昭帝这会儿已经想远了:
他并没听说过定海侯几房子嗣不昌的消息。等邓公公将那些传闻报给他时,他才知道原来定海侯几房尤其是嫡出这几支要么是原配多年不孕, 要么是拿命换子嗣, 而那些子嗣也多身体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甘姨娘的所出的女儿脑子不好在这些人里头都算康健的了。
所以这宗氏女做了晋王妃,若将来也生出有残缺的子嗣, 那外头又会怎么议论皇家和晋王?朝臣们可是动辄就将此事归结到私德和天道上的。
到那个时候,儿子就太委屈了。
但他让晋王到福建求亲的事已经天皆知了,现在让人回来说不娶了,那就是在和定海侯府结仇。建昭帝疲惫的靠在龙椅上,他给定海侯的信里可是承诺了让他的女儿做皇后的,宗良哪里会答应悔婚?
“哀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郭太后仿佛看穿了建昭帝心中所想,“事已至此,不管是哪个女儿,只要是从宗家出来的,咱们都认下便是了,至于将来,”郭太后唇边泛起一抹恶意的浅笑,“原配无出的人家又不是没有,将来让宗氏在晋王的子嗣里挑一个抱到身边养就是了。”
若儿子只是个王爷这主意可行,但他是想让晋王承继大统的。只怕将来后、宫又要一片血雨腥风了。
但那些都是后事了,建昭帝轻叹一声,“太后也说了,那些都是市井传闻,咱们何苦先乱了阵脚,一会儿朕让人给晋王送封信,他离的近打听起来想来也更方便一些。”
这是赞同自己的想法了,郭太后颔首道,“皇上说的是,想来也是哀家太急切了一些,唉,毕竟事涉皇家声誉和晋王的终身大事,咱们多慎重都不为过。不过晋王后院如今的那几个女人,也算是极不错的,不论是哪个将来也都能撑起王府来。”
自己的态度已经表达完了,郭太后端起茶喝了一口,含笑看着建昭帝,“哀家瞧着皇上这些日子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看了一眼陪在建昭帝身边的宫妃,“这就是蜜嫔吧?听说你是邓公公的养女?”
蜜嫔似乎很害怕郭太后,怯生生的近前给郭太后磕头,“嫔妾见过太后娘娘。”
“嗯,瞧着是个懂事的,”郭太后话音一落,青柳便拿了只荷包递到蜜嫔手里。
郭太后又道,“虽然哀家也是白嘱咐一句,但该说的哀家还是要提醒一句,能服侍在皇上身边是你们天大的福气,要知道惜福,一切以皇上的龙体为重,若是叫哀家知道你一味狐媚皇上,哀家……”
“太后,”建昭帝不悦的打断郭太后的啰嗦,他都多大了,还要听郭太后的旁敲侧击?当年就因为自己宠爱江氏 ,她可没少敲打她,现在又轮到蜜嫔了?就不能让自己身边有个合心意的人?“时候不早了,朕就不多陪太后说话了。”
郭太后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之色,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挥挥手道,“那哀家就不多留皇上了,唉。”
只是建昭帝还没走到慈宁宫门口,就听到一阵哭嚎声传来,郭太后和青柳交换了个眼神,便有小宫人过来扶起郭太后,“走吧,咱们去瞧瞧这又是闹什么?”
宫门处江静妃已经扑到建昭帝身上放声大哭,“皇上,皇上快派人救救珩儿啊!”
建昭帝差点儿被江静妃扑倒,“这是怎么的了?晋王出什么事了?”
江静妃一把将江静拉到跟前,抽泣道,“你来说。”
江静忙跪下,口齿清晰的将江家传来的消息报与建昭帝,听到晋王在信县遇伏生死不知,建昭帝猛然回头,只是他还没看到郭太后的身影,便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快来人,”郭太后看到儿子巨大的身影摔在地上,心里一抖,声嘶力竭的大喊,“快将皇上扶起来,去传太医,快!”
建昭帝是乘着御辇来的,宫门外抬辇的太监立时都围了过来,青柳忙指挥着众人将建昭帝抬进慈宁宫中。一阵儿忙乱过后,郭太后才缓过气来,看着吓的跟两只鹌鹑一样的江静妃,“瞧你做的好事!”
江静妃委屈的咬着嘴唇,现在建昭帝晕过去了,无人给她撑腰,她是绝不敢和郭太后叫板的,“臣妾也不想的,”她想到千里之外的儿子,眼泪又下来了,“太后娘娘,珩儿要怎么办呢?”
郭太后被江静妃问的一愣,“晋王又怎么了?”
江静忙将晋王在信县出事的事又说了一遍,“皇上也是太过担心才昏过去的。”
“你可真孝顺!”郭太后恶狠狠的瞪着江静,“皇上有春秋了,身子骨又一直不怎么好,太医们成天忙着给皇上调养还调养不过来呢,你上头就和他说这些,不是想要他的命吗?”
江静没想到自己报个信居然被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吓的立时跪伏在地,“妾身不敢,妾身万无此心。”
晋王的消息传来建昭帝肯定会有所反应,病上一场也在郭太后的意料之中,所以这阵子郭太后早就嘱咐太医院时刻关注建昭帝的病情,就是蜜嫔也得了她的吩咐,悉心照顾建昭帝的身体。如今秦王还未回京,建昭帝万不能有事。
……
听到宫里急召李显壬入宫,李庭兰没顾上更衣便急匆匆到致中堂来了,“祖父,可知道是什么事?”
李显壬颔首,“晋王在信县出事了,皇上昏过去了。”
原来是这事,李庭兰松了口气,“是太后召您呢?”
李显壬道,“是,阁臣们都要去,”他叹了口气,“太后怕是想让皇上静心养病,要将国事交给内阁呢。”
他拍了拍李庭兰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听说秦王直接从广东往洛阳赶呢,”晋王在信县被刺,就算是活着,这速度也是追不上秦王的。
“而且我们也不会让皇上病的了消息出京的,”李显壬淡淡一笑,整理着身上的官服。若是秦王登基,李显壬不知道晋王有没有胆量借着宗良的势力一路北上,但内阁是绝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
送了李显壬出门之后,李庭兰回到自己的紫藤院,虽然朝堂上的事已经不是她能插手添言的了,但她坐在书案前仔细的推演着各种可能。
而李显壬到慈宁宫的时候,宋旭涛和丁思亲已经到了,看到李显壬进来,两人也没心情寒暄,只互相一揖,便都垂眸而坐,努力听着内殿中的动静。
等安延勋和闻渊还有顾有志,叶昆都到了之后,大家才发现太后不止召见了内阁几位大臣,六部尚书也都到了,只是六人一到,吏部尚书空缺的事也就越发明显起来。
郭太后是和太医令一起出来的,看到大家都到了,郭太后叹了口气,对宋旭涛和李显壬道,“皇上已经醒了,你们先进去见见吧。”
丁思亲被郭太后的语气弄的心里直打突,这皇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三位皇子都不在京里,“娘娘,要不要通知京卫营和西大营?”
安延勋忙拉了丁思亲一下,“丁大人慎言,皇上无大碍。”
郭太后没好气的瞪了丁思亲一眼,“安大人说的没错,皇上也是被晋王遇刺的事惊到了,才晕迷了过去,太医令给施了针后这会儿人已经醒了。”
怕几人不信,郭太后又道,“哀家将你们都召进宫,也是想让你们劝劝皇上,以龙体为重,朝堂上有诸公在,他原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安延勋忙拱手道,“娘娘说的是,一切都要以皇上的龙体为重,政事臣等看着些就是了。”
内殿里建昭帝虽然已经醒了,但一睁眼就觉得头晕目眩,还没开口呢就一阵儿的心慌气短,“恒臣,朕怕是要去见先帝了。”
宋旭涛和李显壬立时都跪了下来,宋旭涛更是涕泪横流,“皇上千万莫出此言,太医令也说了,您不过是一时小厄,只要静养些时日,便会无虞的。”
李显壬想了想道,“皇上,晋王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没有消息报上来,后头还有许多事要您主持呢。”
对,晋王还生死不知呢,建昭帝登时觉得身上又有力气了,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宋旭涛道,“晋王安危就交给你了,恒臣,那是朕最钟爱的儿子,朕要他平安回京!”
宋旭涛惊讶于李显壬的大胆与直白,但效果也确实很明显,他二话不说以头触地,“臣遵旨。”
建昭帝努力斜眼想去看李显壬的表情,奈何他根本瞧不见李显壬在哪里,半天他才挣扎着道,“李次辅,你说晋王能平安回京吗?”
李显壬沉吟片刻才道,“既然江家只报信说晋王殿下遇刺,那应该晋王如今性命无碍,而且以信县到京城的距离,这会儿只怕殿下已经无事了,臣请皇上下旨,令定海侯宗良亲自到信县护送殿下回京。”
上头的建昭帝不说话,李显壬继续道,“晋王和定海侯之女的婚礼还是要在京城办的,定海侯为女儿送嫁也是情理中的事。”
定海侯来了还能走得了不?宋旭涛不着痕迹的斜了李显壬一眼,他严重怀疑这一招是秦王和李显壬商量好的。
而现在到了他站队的时候了,即便心里对秦王再不满,他也是一点儿也不能表露出来了,“皇上,李大人所言极是,福州离信县不算远,有定海侯在,想来也无人再敢作乱,晋王殿下的安危最重要。”
建昭帝脑子嗡嗡的,根本无法细想这其中关节,“准奏,”他想抬手却发现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叹息道,“这个时候你们两个也别养病了,赶紧回来,朕,朕要回宫去。”
宋旭涛已经瘦的连官服都撑不起来了,但建昭帝发话了,他也只能遵旨,只是建昭帝要回宫去,他看着跟一大滩烂泥一样铺在床上的建昭帝,“皇上龙体为重,”他心里明白建昭帝的用意,小声道,“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身边离不了人,不如让邓公公和静妃娘娘贴身伺候。”
“嗯,”建昭帝长吁一口气,这宫里他也就相信这两人了,“还有蜜嫔。”他脑子虽然昏沉,但还是清楚静妃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宫人了,而且这是慈宁宫,静妃能呆在这里已经是郭太后格外开恩了。
见建昭帝闭上了眼睛,宋旭涛和李显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往外退去,只是他们才刚刚起身,外头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太后娘娘,你杀了我们吧,杀了我吧!”
第 182 章
宋旭涛李显壬同时一个激灵, 宋旭涛马上去看床榻上的建昭帝,他若是没听错的话,这声音应该是江静妃的。
李显壬眉头深皱, 看向站在床边的邓公公, “公公派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也省得再让皇上为琐事忧心。”
邓公公心里叹气,内阁大臣们都在这静妃也敢闹,这是真不想活了啊。他们手里的笔那可是能杀人的。
只是他人还没出去就听以一个低沉的女声道,“静妃娘娘, 皇上如今还在病中,您这么大呼小叫的,也不怕惊到了皇上?”
外头的静妃就是为了让建昭帝听到, 而且她也不觉得建昭帝会有什么事,分明就是郭太后想借着皇上晕了, 将人扣在她的慈宁宫,“我呸,我孙子都要没了, 都是你,还有里头那个老东西,你们都想害了珩儿的子嗣!”
“来人,给我掌嘴!”青柳气的浑身发抖, “静妃娘娘,你竟敢对娘娘不敬。”
只听到几声清脆的巴掌声, 伴随着江静妃的尖叫, “皇上, 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太后罚咱们儿媳跪在宫门外, 她小产了啊,咱们的孙子没了啊!”
建昭帝疲惫的闭上眼睛,只听外头一个男人的声音,“静妃娘娘慎言,若要忘了自己妃妾的身份!”
宋旭涛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的建昭帝,叹了口气,想不通建昭帝怎么就迷在这么个女人身上,“走吧,咱们出去瞧瞧,静妃娘娘想来也是急火攻心,才失了神智,不如就让她回宫静养着吧。”
外头的沉稳女声已经再次响起,“静娘娘娘惯会给太后娘娘泼脏水,且不说娘娘根本不知道江氏怀有身孕,便是知道了,她御前失仪惊病了皇上,难道不该罚?至于你说的她有身孕的事,你拖着江静冲进慈宁宫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江氏身怀有孕?还有,你拿着妾室肚子里的孩子到处碰瓷也不是头一回了,上次是贾氏,这次是江氏,静妃娘娘,但凡你有一丝慈母之心,晋王殿下生死未卜,你也不该拿他的儿女做筏子!”
“关,关起来,”建昭帝听说晋王又一个孩子没了,心疼的喘不过气来。
“是,”李显壬已经大步走到殿外,“皇上有旨,将静妃江氏关到揽秀宫去。”
宋旭涛更关心建昭帝的身体,“皇上您的龙体最重要,千万别为小事再生闲气,静妃娘娘这也是失了方寸,让她留在揽秀宫更安全些。刚才说话的是闻渊大人,太后娘娘将六部尚书都召进宫了。万一外头生出流言来,对静妃娘娘和晋王殿下都没有好处。”
就她在六部尚书跟前骂郭太后为“老东西”,静妃都够死一百次了,宋旭涛已经做好了将来让她殉了建昭帝的准备了。
“准,”建昭帝艰难的崩出一个字,颓败的闭上眼装死去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和郭太后一路扶持才有今天,可他的宠妃却敢公然辱骂太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百官了,大晋可是以孝治天下的。
看着江静妃被宫人拖出慈宁宫,青柳才冲李显壬他们福了一福,“奴婢谢过几位大人仗义执言了,我们娘娘,”她眼眶微红,“娘娘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却还被人如此对待……”
丁思亲已经气的胡子直翘了,他没想到世上居然有如此不孝不驯的女人,还是出现在后、宫之内,“我这就回去具折弹劾,这样的女人只配一条白绫!”
“咳,”安延勋再次轻咳,这道理他们不知道么?这不是皇上护得紧吗?而护着小妾忤逆母亲的人还是大晋的九五之尊。
宋旭涛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闻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皇上龙体要紧,其他都是小节,”他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内殿,“等皇上好了,会给太后娘娘一个交待的。”
丁思亲越发看不惯宋旭涛了,“呃,原来处置一个区区妃妾还得皇上亲自下令,皇后作为一国之母居然连这点权力也没有?”
他的目光在宋旭涛面上来回打量了一番,“首辅也是如此治家的?那老夫人日子可真够可怜的。”
宋旭涛堂堂文臣之首,怎么能被丁思亲扣上这样的帽子,“丁大人慎言,家母已经仙逝多年。”
建昭帝都这样的了,宋旭涛也是病病歪歪的,丁思亲可不觉得他还能把自己怎么着,而且这事明摆着他占理,“因为老夫人不在了,所以首辅大人就能坐视奸妃目无尊长横行后、宫?您这个首辅就是这么上佐天子,下理阴阳的?你等着我的弹章吧!”
宋旭涛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丁思亲却像只疯狗一样咬着自己不放,“丁思亲,你到底想干什么?”弹劾折子可不是丁思亲直接交给皇上的,那可是要在下头转一圈儿才被送到内阁的,到那个时候,他的脸也不能要了。
李显壬这会儿挺喜欢丁思亲闹的这一出的,他这儿越热闹,晋王就越不得人心,“宋首辅丁大人都消消气,现在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冲内殿方向指了指,“太医令说了,皇上万不能生气,为了个女人加重皇上的病情不值得,等皇上好些了,晋王也平安回来之后,咱们直接上书,请皇后出面处置了江氏便是。”
方皇后也看了半天热闹了,这会儿听李显壬这么说,立马觉得有了她的用武之地了,“诸位大人们放心,虽然妾身只是个摆设,但到底也是皇上祭拜天地昭告天下从承天门抬进来的皇后,等皇上身体康复,便是拼着这顶凤冠不要,妾身也会给天下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的。”
她犹不足意的小声嘀咕,“就这还是太后娘娘派青柳姑姑教了她几个月宫规,想来是什么也没学到脑子里,还将太后娘娘恨上了。”
宋旭涛哪有心情听方皇后上眼药,只摆摆手走到一直沉着脸坐在那儿的郭太后面前,将建昭帝的旨意说了,又说了他原本让邓公公和江静妃贴身服侍建昭帝的事。
“若不是太医令反复强调皇上现在不能挪动,哀家真是一刻也不想让他在慈宁宫多留,”郭太后显然是被伤透了心,声音里满是无奈,“你不是还说了蜜嫔嘛,那是邓公公的养女,就将他们父女一起伺候皇上的起居吧,至于前朝你和李次辅不多受些累,”她又是一声冷笑,“左右皇上这十来年都没怎么过问过朝政,没他的时候哀家也没见这世道乱了。”
说罢伸手示意青柳将她扶起来,“哀家实在是累狠了,这慈宁宫正殿留给皇上养病,前殿留给你们,烦请诸公每日留一人在这儿值守,也省得皇上有什么吩咐找不到人,左右哀家也是个一把年纪的老东西了,不怕传出什么谣言。”
“你们说我老婆子这一辈子图的是什么啊?”
……
信县官衙后院内广信知府余沐恩看着懒洋洋躺在竹榻上的晋王,“殿下,这儿离福州也不远了,等到了福州便无人能危及您的安全了。”
晋王原也没想在信县多留,这里山高林密不是个富裕繁华之地。而且他也想赶紧赶到福州,去问问宗良那老匹夫,他那个女儿是不是个傻的!
也是他好人好报,随手救了虞锦言,得了个美人不说,还从她口里知道了定海侯府的秘辛。
定海侯宗氏几房,每有子嗣出生,十个能死七八个,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活着的都是死剩下的。而且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幸运儿,居然天残地缺者居多。
而那些贫寒出身的妾室却能生出康健的子嗣,也是这个缘故,现在的定海侯府乱的跟锅粥一般。嫡出的活不了活不长那是老天的缘故,而庶出的养不大却是人为了。
晋王再不在内宅上用心,也想明白了这定海侯府绝不是一门好亲。远的不说,让他娶个傻子,哪怕她是个天仙也是不能够的。
所以他没在洪州多歇,直接带着虞锦言往福州赶,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虞锦言的话,到了广信府之后,听说这里的知府余沐恩其实是定海侯原配夫人的侄子的时候,晋王就动了别的心思。
当然他不知道余沐恩到底和定海侯关系如何,只听虞锦言说余家是定海侯旧部,所以他便用了点小心思,叫身边的人和余府的老仆交好,从他们嘴里套出定海侯府子嗣的真实情况。如果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那他未婚妻是个傻的这事也假不了。
没想到这件事在南边居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大家都在传说定海侯因为杀人太多,所以遭了天谴,老天是要让宗家绝嗣呢!
老天让不让定海侯府断根儿晋王不在乎,他恨不得立时让定海侯满门皆亡,那他就可以直接打道回府。
可是建昭帝的旨意还在,而且派人跟着他,晋王没胆子在建昭帝不同意的情况回洛阳。倒是虞锦言建议他不如先见到人再说,她的理由是这世上没人敢欺骗天家,而且定海侯也不是只有一个女儿,晋王要的是宗家的支持,娶谁根本不重要,大不了将人迎回京城当菩萨一样好好供着便是了。
晋王想想也是,便也不再广信府耽搁,直接启程往福州去。
却没想到差点儿折在信县!
“若不是有本王的侍女以身挡箭,只怕本王这次要交代在你们这小小的广信府了,”想到还躺在床上起不得身的虞锦言,晋王心火突突的往上冒,“若是本王出了事,你觉得定海侯保得住你?”
余沐恩擦了下额头上的汗,他当然知道定海侯保不住他,不然他何必守在信县县衙装孙子?“是是是,殿下说的是,这是确实是下官失职,更没想到这山中居然藏着一伙山匪。”
山里有土匪没,肯定是有的,但那些土匪不傻,晋王带了一千兵士浩浩荡荡的穿山而过,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谁也不会向晋王下手。
但余沐思不能说这是你们两位皇子斗法,殃及他小小广信知府和信县县令这两条杂鱼,他将桌上的匣子再次往晋王面前推了推,“广信这等穷乡僻壤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点儿土仪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珍珠宝石晋王离开广信府的时候余沐恩已经孝敬了一批了,现在只能再次大出血了,好在余家家底厚实,晋王将来又是定海侯的女婿,这银子花的也不算冤枉。
晋王都不用看也知道那匣子里是什么,要说他这趟南行仅有的好处,就是捞足了银子。这让他每每想起就忍不住要放声大笑。他不缺银子,但谁也不会嫌银子多不是,而且这多出来的银子还真不是个小数。早知道出门一趟能抵上他皇庄十年的收益。他一年一个方向,非把大晋给走一遍不可。
看在银票的面儿上晋王并不想逼余沐恩太狠,但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他斜睨着余沐恩,“听说我那个未来王妃是个傻子?你可曾见过她?”
余沐恩头上的汗更多了,他没见过,但他夫人见过啊,他夫人就是姓宗的,虽然只是宗家庶房庶支,但想来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们的儿女倒是没什么问题,“那个,殿下,这……”
晋王冷哼一声,“呃,本王倒忘了,贵夫人便出身定海侯府,你们余家和宗家那可是代代结亲。”
余沐恩口里发苦,宗家现在这个情况,其实没有敢和他家结亲,但宗良那是福建王一样的存在,只有宗家挑剔他们的,哪有他们挑剔宗家的?便是那那个姑姑难产而亡,余家也愣是一声没敢吭,连嫁妆都没去讨要回来。
而他还算有几分小聪明,知道他这一辈是逃不过和宗家结亲的,所以便早早让母亲帮他瞧准了现在的夫人,也不嫌弃她是庶房庶女。在他几次偶遇之后,两人便“两情相悦”甚至还闹出了一些绯闻,自己父母便顺势以为宗氏的名声考虑为由,到宗家求了亲。
而他的辛苦算计倒也得了个好结果,起码宗氏不论是怀孕还是生育都十分顺利,一儿一女也身体康健,就冲这一点,就完全弥补了她出身上的不足。
第 183 章
晋王那漫不经心的目光就如烙铁一般在余沐恩头顶反复碾过。让他的心跟着颤了又颤。
面前这位王爷可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 而且定海侯府那些传闻又不是假的。就算他不说,只怕晋王这一路上也打听清楚了,还不如自己老实交代了, 还能结个善缘。
一念至此, 余沐恩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自己知道的都一一说了,又将定海侯膝下所有的女儿也仔细和晋王介绍了。只是翻遍侯府嫡支几房,也就三房嫡女看起来没啥大问题,也因着这个最得老夫人的疼爱。
晋王听的眉头深锁, 他接受了迎一个侯府女儿回去供起来的做法,但听听那都是些什么人?但凡康健些脑了正常的,生母不是丫鬟就是渔家女, 甚至还有什么豆腐西施。而那些正头太太生下的女儿,居然就只有一个囫囵的。而且还是出自侯府三房。
他长叹一声彻底不想往前走了, 这让他和宗良怎么谈?真娶个傻子回家?说起来都是供着,供个傻子是不是更省事些?
“殿下,昨天侯府就派人过来了, 只是您心情不好不肯接见,要不下官去将人请过来?”余沐恩只想赶紧将这位主儿打发走,他干笑一声,“来的是甘姨娘的弟弟, 甘国亮,也是宗姑娘的舅舅。”
他顺道又将甘家的来历和晋王说了一遍, 这甘夫人也算是出身名门, 父祖都曾经在外做官, 如今甘姨娘还有位兄长在贵州做知府。所以甘家在泉州也是数得着的人家,甘姨娘是到福州探亲时被定海侯瞧中, 亲自上门提亲聘为贵妾。过门不久就为定海侯生了一位十分聪明康健的小公子。只是这位小公子没长到三岁便一病夭折了。
之后甘姨娘又生下宗三姑娘,但这位姑娘却没有哥哥的好运,长到三岁时大家发现她还不会说话,请了大夫过来,才发现老天只给了她一副漂亮皮囊,却没给她开心智。
“宗三姑娘的事甘姨娘不许人对外提起,又因为她前头有个极为聪慧的哥哥,所以大家都信了她是个安静少言的性子,也只在宗家自己人才知道她的真实情况,”余沐恩也觉得宗家挺冤的,是建昭帝没打听清楚便派自己儿子兴冲冲过来求亲,定海侯可是从来没有让女儿做什么王妃的心思。
所谓的泉州大族也不过是出了一位五品知府,晋王冷笑一声,“他来做什么?看本王死了没有?本王倒希望被那山匪一箭毙命,也省得面对这样的难题!”
这话说的,余沐恩敢听不敢接,只能低头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只等着晋王的指示。设身处地的想,连他都不想娶个有毛病的女人呢,何况人家是堂堂皇子,全大晋的名门闺秀随意挑,最后娶了个傻子回去,难不成大晋以后要出个傻子皇后不成?
晋王也没打听问余沐恩的意见,他想清楚了,他要跟着余沐恩回广信府去。信县他确实住不惯,但广信府还是很繁华的,余沐恩也是个识趣的,“行了,明日本王便启程随你回广信府。”
余沐恩没想到自己几万两银子砸进去却得了这么个结果,登时目瞪口呆,“殿下?您不继续前行了?”
“前行什么?本王遇刺不但受了伤,还惊吓过度,自然要在贵府好好将养些日子,”他不以为然的转着手里的扇子,“余大人放心,本王带着这么多人,自然不好去府上叨扰,你只需要寻一处别院给本王便好了,至于本王带的人,他们也是行军惯了的,在附近自己安营便是了。”
他差点儿死在楚琙手里,这些京西大营的兵士必须得留在身边。
……
千里之外的京城此时却是一片风声鹤唳,建昭帝病了,三位皇子却都不在身边。江静妃因为辱骂太后被再次禁足,而太常寺卿做了晋王夫人的女儿也小产了,更让人惊诧的还有晋王居然还没回来,他真的要娶定海侯家的傻子?
这么一看,大位之争基本就水落石出了。这下秦王府也热闹了起来。虽然秦王不在府内,可听说人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而且府里不还有位侧妃娘娘嘛,那可是郭太后的侄孙女。
尤其是秦王妃的人选迟迟未定,若是建昭帝就这么一病不治,那侧妃娘娘也不是没有封后的可能。
但这样的推测到王夫人来说却不是好事。叶家彻底得罪了李显壬,将来即便李庭兰没有做皇后,就冲秦王对叶莒不闻不问的态度,她能给家族什么助力?想到因为自己的昏招搞得两头不落好,王夫人急的嘴上生疮。即便被何氏警告过,还是忍不住递帖子想见一见李庭兰。
她得知道李家和李庭兰都是什么打算。这眼看秦王就要登基了,李庭兰不会傻的真和皇后之位过不去吧?
李庭兰对王夫人的苦心没多少兴趣。因为她一直定期收到楚琙的信,知道他并不像外头传说的那样正在回京的路上,而建昭帝虽然一直在慈宁宫未回,但也并不像外头传的那样随时可能驾崩。
楚琙那边的事情没料理清楚,他们也是不会让建昭帝见先帝去的。
所以李庭兰直接让人将帖子回了,理由是如今京城的情势挺紧张的,大家还是都老实呆在家里的好,省得两府过往太密让有心人多想。
倒是叶氏派葛嬷嬷过来求见让李庭兰惊讶了一下。她还以为是王夫人走叶氏的路子来找自己的呢,没想到葛嬷嬷却只是过来告诉李庭兰,叶氏带着江老太太还有几个儿女搬到城外庄子上住去了。李庭兰也听出葛嬷嬷话里的意思了,叶氏这是怕京城变天会引起兵乱,让李庭兰最好也搬到城外去住。
不论对自己有没有用,是不是为时已晚,叶氏也是出于善意才让葛嬷嬷提醒自己的,而且这几个月她从未在李庭兰跟前露过面,看来是真的想明白了,李庭兰便谢过了叶氏的提醒,也隐晦的提醒了一下,不至于像叶氏想的那么严重。不过她搬到庄子上守孝也挺好的,起码外头的物价要比洛阳城内便宜上许多。
……
不论余沐恩乐不乐意,他都阻拦不了晋王去广信府“养伤”的脚步。而且人都去了,不论他愿不愿意,作为广信知府,他都得尽最大努力将人招待好了。
晋王在广信也没休养太久,就陆续收到了京城的信,他一封封看过去,眉头也越拧越紧。他没想到自己遇袭的后果这么严重,建昭帝居然病倒了,而且从隆恩伯和江澜的信中的意思看,建昭帝有可能是被太后娘娘软禁在慈宁宫了。而且这件事还得到了内阁几位辅臣的支持。
这个消息让他坐不住了,他将建昭帝派到自己的身边的王府长史召到身边,将这阵子的信都给他看了,“希林先生怎么看?”
晋王府新任长史孟希林两榜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做侍讲的时候得了建昭帝的青眼,后来又入了通政司,虽然一直官职不高,却也是建昭帝极欣赏的人。这次晋王要往福建去,建昭帝精挑细选一番,才将他派到晋王身边。为他打理路上的一切。
孟希林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将所有信耐心看完,又和自己知道的结合在一起仔细想了想才道,“臣觉得江伯爷说太后娘娘软禁皇上的事应该是臆想而来,几位阁老可不是能被内帏妇人随意左右的。”尤其是宋旭涛,让他听妇人的话,不如杀了他。
而且建昭帝这回病倒其实和晋王也脱不了关系,他为了让皇帝心疼,在遇袭之后让人往京里传消息,故意说的含糊不清,就那点儿因为惊吓而磕到的皮外伤,非要弄得能没了命一样。现在好了,惊到了皇上,把最能为自己说话的江静妃弄的不但臭名远扬,成了不孝的代表,连江夫人也因这个缘故小产了。
真的是百害而无一利,愚不可及的典型事例了。
偏事已至此他还什么也不能说,毕竟他是才到晋王身边的,孟希林心里很清楚,晋王给他所有倚重,都是因为他是建昭帝的指定的人,不是相信他的能力。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晋王不安的扭了扭身子,他也很后悔当初让人报信的时候夸大其词了,没想到最终害的是自己,“先生应该也听说定海侯府的事了,我怎么能娶那么一个王妃?不如趁这个机会,就说担心父皇的病情,我直接回京得了。”
孟希林无语的看着晋王,“殿下,您是奉旨到福建来求亲的,现在这么回去,您可就是抗旨了。”
“可我听说秦王已经在往京城赶了,”一想到楚在洛阳而自己不在,万一建昭帝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可就无力回天了,晋王回京城的心就焦灼起来。
孟希林轻叹一声,“秦王殿下是奉旨巡视江南,若他已经完成了皇上交付的任务,自然可以回京,但是殿下呢?”
“我?”晋王张了张嘴,他真的不想去福州娶那个傻女人啊!
孟希林越来越想不通建昭帝为什么偏偏要晋王继位了,这样的人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争那个他根本无力掌握的位置呢?“臣的建议是,殿下尽快赶到福州去,不论宗姑娘是不是如传闻那般,都将人迎回京城。”
“与其在这儿反复权衡浪费时间,不论用什么办法尽快回到京城不才是最重要的吗?”孟希林看着还在犹豫不决的晋王,真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那里头都是什么。
“我知道了,”皇位很重要,但只要一想到宗良的女儿晋王就倒胃口了,尤其定海侯府还有那样的传说,他娶那么个女人回去,万一她将霉运带给他可怎么办?
孟希林一走,晋王转身就回了内室,虞锦言见他进来,忙让自己姑母虞氏将她从床上扶起来,“殿下。”
“我说过了你不必这么多礼的,”晋王伸手扶住虞锦言,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外头的话你都听见了?”
虞氏听见他们要说正事,忙冲晋王福了福身退了出去。见她将门阖上,虞锦言才道,“妾身听见了,妾身觉得孟大人说的没有错。”
晋王也知道孟希林说的没错,但他心里太膈应了。
虞锦言将头倚在晋王肩上,“妾身小门小户出身,也就是家里疼爱才得已跟着兄长们学过几个字儿,并没有什么见识,但妾身觉得,秦王既然都往京城赶了,那殿下也要赶紧回去才是,可孟大人说这样就是抗旨,妾身看戏文里说,抗旨那可是要砍头的。”
她抬头看了眼晋王,“当然,您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然舍不得罚您,但那些大臣们议论殿下可怎么办呢?您的名声坏了,最高兴的应该就是秦王了。万一他拿这个事儿找您麻烦可如何是好?”
晋王抿了抿嘴唇才道,“可外头都在传说定海侯杀人太多,遭天谴了,我怎么能娶那种人的女儿?”
这阵子他还听过更让人惊讶的内幕,海上那些时时袭扰百姓的倭寇,其实就是定海侯养的私兵!
晋王到底是大晋的亲王,是有志要做皇上的人,大晋的侯爷养私兵劫掠自己的百姓,这一点让晋王无法接受,他怎么能娶这种人的女儿?
而且这样的人若是以后做了国丈,会不会养大了他的野心,让他做出更大胆的事?
虞锦言轻叹一声,“天谴之事不过是传闻,而且定海侯府也不是没有康健的儿女,何况殿下府里也有侧妃和两位夫人,还有两个小殿下,”她撒娇似的晃了晃晋王的胳膊,“殿下将此事看的这么重,是对宗姑娘上心了么?”
晋王被虞锦言突如其来的想法弄的一愣,失笑道,“你这小丫头胡说什么?我怎么会对一个傻子上心?而且你不也说了,只要是姓宗的就成,那宗家七八个姑娘呢,我还能一个个上心去?”
第 184 章
被虞锦言一说晋王发现其实是自己想左了, 娶宗氏女不过是登顶路上的权宜之计。既是这样,娶谁,将来会有什么后果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晋王怜惜的抚了抚虞锦言的肩头, 那右肩上还缠着白色的丝帛。当时若不是她发现不对及时挡在他的身前, 只怕他想去福州求亲都不能够了。而也因为这一箭,大夫说即便虞锦言伤好了也不能再抚琴了。
“你的伤还没好,还惦记着来劝我,”晋王的声音里满含柔情,“你放心, 不论现在还是将来,王府还是后‘宫,我都不会让你伤心的。”
虞锦言抿嘴一笑, “若不是殿下出手相救,世上早就没有妾这个人了, 且妾蒲柳之质,出身低微,能得殿下青眼, 便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她将头倚到晋王肩上,“殿下只管忙您的大事,不必管妾的, 便是此次您不能带妾回王府,妾也绝无半分怨言。”
晋王最喜欢的就是虞锦言这种温柔乖顺的模样, 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你放心, 我绝不会负你。”
两人正柔情蜜意间,就听外头有人报到, “殿下,定海侯求见。”
晋王被这禀报声吓了一跳,“定海侯?”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哪位?
虞锦言立时推了推晋王,“殿下,是宗侯爷,他怎么来广信府了?”
晋王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整了整衣衫,“请侯爷在客厅见。”
说罢唤人进来为他更衣。
……
定海侯宗良并不像晋王想象的那样,是个身高八尺的武夫,他人看起来很斯文,皮肤微黑个头不高,一双眼睛精光内蕴,见到晋王时,立时起身和他见礼。
晋王自不会让定海侯真拜下去,忙抢上一步将人拦了,“侯爷无须多礼,快请。”
定海侯也没真的要拜这个黄口小儿,他来的路上甘国亮已经将晋王的一路的经历和他禀报清楚了。等见到真人,一拜一扶之间,晋王身上的脂粉香已经让他暗暗皱眉,心里对这个未来女婿更多了分失望。
如果不是没必要和朝廷撕破脸,他根本不想嫁女儿到洛阳去,不论是晋王还是秦王。
“听说殿下一直在广信养伤,不知道现在可曾痊愈?”定海侯放下手中的茶盏,淡声道。
晋王尴尬的看了余沐恩一眼,“并不是什么大伤,已经没事了,我正准备让孟长史去知会余知府,明日就启程往福州去,没想到侯爷居然先到了,不知侯爷亲来有何吩咐?”他已经从定海侯突然到来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王爷的架子不自觉的便端了起来。
定海侯轻笑一声,“殿下迟迟不往福州去,而朝廷却又给本侯下达旨意,让本侯即刻护送殿下与小女到洛阳完婚,这不,本侯只能遵旨行事了。”
晋王惊讶的瞪大眼,“我父皇的旨意?他已经没事了?”
“这个殿下属实为难我了,”定海侯掩下心中不屑,“我收的是朝廷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旨意,想来皇上应该已是无碍了。”
晋王还在思考定海侯带来的消息,一定是建昭帝没事了,不然谁还会这么为自己着想?有了定海侯一路护送,自己的安全可以保障,而且他护送自己自然是要带兵的,“真是太好了,那咱们明日就走?”
晋王话一出口便觉后悔,看定海侯这身儿装束就知道他也是才到广信,“要不侯爷休整一两日,咱们再走?”
定海侯一笑,“本侯行武之人,便是殿下现在就启程,本侯也能立即随您启程,只是殿下别忘了,您到福建来所为何事?”
晋王更尴尬了,“侯爷勿怪,我只是太过担心父皇的身体,”他向定海侯郑重一礼,“恳请侯爷将爱女许与在下为妻,珩定珍之重之,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定海侯端坐如松,并没有起身去扶晋王,只是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轻笑出声,“殿下迟迟不肯入闽,不就是听说了小女心智不全,不堪为晋王妃么?”
晋王愕然抬头,下意识的直起身子,“侯爷何出此言?”他没想到定海侯会这么直接的将他有个傻女儿的事说出来。
定海侯呷了口茶,“定海侯宗家子嗣不昌又不是什么秘密,想来皇上远在洛阳,看中的又是本侯对你的助力,便没仔细打听,不然便是本侯手握十万铁甲,他也是绝不会让最疼爱的儿子娶一个傻子的。”
晋王被说中心事,干脆也不再和定海侯虚与委蛇,他不信定海侯对国丈没有兴趣,“本王承认贵府家事和令媛的身体状况是本王裹足不前的原因之一,但父皇并没有旨意将本王回去,那本王身为人子人臣,就只有遵旨这一条路。”
“难不成侯爷还有别的选择么?”
晋王的坦诚倒让定海侯对他高看了一分,“殿下说的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何况皇上是要和本侯结亲家呢?只是小女的情况实在不堪为人妇,若是做晋王妃,将来怕不会有善终。”
晋王愣了一下,立马道,“侯爷多虑了,即便宗姑娘不能担负主母之责,本王也会给她应有的敬重,让她能在本王身边安享荣华。”
他意味深长的又加了一句,“有侯爷在,也没有人敢欺负了她去。”
定海侯点了点头,又冲外头轻咳一声,须臾功夫,只见两位袅袅婷婷的少女低头进来,“这是本侯的另一个庶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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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指旁边的粉裙姑娘,“这是侯府二房的姑娘,她们会是慧心的陪媵。有她们在慧心身边,殿下便不必担心府务无人主持。”
晋王没想到定海侯居然想出这么个办法,不过也是,若是那个叫慧心的姑娘不能诞下拥有宗氏血脉的子嗣,定海侯就是白忙一场,晋王看着春花秋月各有风姿的两位姑娘,干笑一声,“还是侯爷想的周到。”
定海侯知道晋王一定会答应的,只笑道,“不过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
大事商定,两人又说好明日便启程回京,定海侯就带着两位宗姑娘离开了别院。
晋王一回内院,就看到虞锦言在等着他,想到自己刚才还在说永不负她,这边马上就会多三个女人,晋王颇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在这儿站着?也不怕被风吹着。”
虞锦言随着晋王往院内走,“妾身听底下人说侯爷这次是带了家眷来的,”她腼腆的一笑,“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能替殿下交际,但那边陪宗姑娘入京的女眷也算是殿下的长辈,妾身觉得殿下应该遣人走一趟去见个礼,这一路大家要同行月余,总不能一直装不知道。”
“确实如此,那你,”晋王看着虞锦言还伤着的肩膀,这带伤实在不好出门。
虞锦言一笑,“妾身算哪牌名儿上的人,过去岂不是要招宗姑娘的眼?”她扶着晋王的胳膊往里走,“妾身是想着,让妾身姑姑以您身边嬷嬷的身份和德公公一起往侯爷那边走一趟。左右您出门也没有女眷陪着,也只能让身边的嬷嬷过去。”
“那岂不是太委屈虞姑姑了?”晋王想到那道纤弱的身影,自打虞锦言受伤之后,虞家便将在家里守寡的女儿送了过来,说是照顾虞锦言。
晋王是无可不无可的,而且他身边也没有丫鬟可以照顾虞锦言,又听说虞姑姑年纪轻轻就寡居在娘家,想来日子过的并不容易,便大手一挥让虞姑姑就留在虞锦言身边,以后也跟着她一同上京,也算是让虞锦言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亲人。
没想到这位虞姑姑不但人生的颇有几分姿色,而且安静体贴,不但将虞锦言照顾的很好,便是他过来看望虞锦言的时候,虞姑姑端茶递水也是极有眼色,这让晋王对自己将她留下的决定十分得意。
见晋王没有点头,虞锦言道,“能给殿下办事是姑姑的福气,人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姑姑若是能做王府的嬷嬷,那岂不是比那些六品的诰命夫人还风光些?”
“而且我姑姑以前嫁的也是读书人家,待人接物虽然不能和王府里的管事嬷嬷们比,但也不至于会丢殿下的脸面。”
“你呀,”晋王没好气的瞪了虞锦言一眼,“不过是跑个腿儿的事,只要虞姑姑不嫌麻烦,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还要你在这儿帮着说项?而且本王反复说过,你不是奴婢,你的姑姑自然也不是,等你到了王府,虽然本王只能先给你一个姨娘的身份,但你对本王有救命之恩,等将来本王大事成时,一个锦妃你还是当得的。”
“殿下,”虞锦言又惊又喜,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妾身哪里当得殿下的厚爱。”
晋王兀自道,“所以虞姑姑到王府也只是客居,你喜欢让她照顾你,那她就住在你的院子里,但她不是王府的奴婢。”
他话还没说完,虞锦言已经软身跪了下去,“殿下大恩妾,妾身无以为报……”
晋王很享受这种被人全心全意崇拜依靠的感觉,他将虞锦言从地上拉起来,“快起来,明日咱们就要启程回京了,你若感激本王,就去帮本王将行装收拾好了。”
……
等京城收到晋王中毒命在旦夕,定海侯被人刺杀于床笫之间的消息时,已经是盛夏时分了,而这消息给洛阳的盛夏添了几分热意,大家冒着酷暑也聚会频频,彼此分享着从各种渠道得来的“真相。”
李庭兰这会儿正捧着冰镇西瓜听叶茉王菊心还有何氏讨论各自听来的八卦。
叶茉表现的最为兴奋,“你说那虞氏该有多漂亮?居然让定海侯也把持不住,人家说她是个半老妇人,啧,还说她是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不但定海侯痴恋于她,连晋王看见她都走不动道儿,不顾她是那小虞氏的姑姑,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何氏被叶茉这没见识的样子逗的“嘎嘎”直乐,她将手里的瓜子丢进盘子里,“叫你这么一说,只怕半个洛阳城的人都见一见这位大美人了,反正定海侯只怕闭眼那一刻都没想到,他会死在女人手里!”
王菊心没好气的瞪了叶茉一眼,她觉得这阵子叶茉跑到李府来,根本不是找李庭兰说话来的,她分明就更喜欢何氏,“人家不是说那位大虞氏其实是小虞氏的生母,而且大虞氏和定海侯还有旧情,所以定海侯才对她没有防备之心。”
定海侯被虞姑姑刺杀在床榻间的消息太过骇人听闻,也太过引人遐想,这半个月来都是人们见面谈论的首选内容,所以即便是夫人太太们恨不得堵住府中姑娘们的耳朵,这些消息也还是传到了她们的耳朵里,然后再由突然增多的诗会和以赏花品茗为由的各种小聚传遍洛阳城的闺阁圈子。
尤其是这些姑娘的父兄们知道的更多更详细,大家口耳相传,李庭兰觉得她所在的话本子都比不得大家自行脑补过后的故事精彩。而且和楚琙告诉她的真实情况相比,还是这些八卦听着更有意思。
叶茉完全没有闺阁女儿不该谈论这些话题的自觉,在自己府里王夫人不许她提,那她就跑到李府来和何婶婶一起交流,“对呀,那个小虞氏是晋王在路上收的新宠,”提到这个叶茉鄙夷的撇撇嘴,“大虞氏是以小虞氏姑姑的身份过去照顾小虞氏的,晋王那种连别人的外室都抢的人,看到了大虞氏,能不动心?所以才将她们姑侄一并带回京。”
带着自己的新宠和未来的王妃还有陪媵们一路同行,叶茉对晋王的脸皮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不大家一起走的嘛,自然难免会遇到了,大虞氏生的那么美,定海侯肯定也动了心,哼,一定是他对大虞氏用强,才叫大虞氏给杀的的!”
叶茉看向何氏,希望从她那里得到支持,“何婶婶,我说的对不对?”
王菊心没好气的抢先回答,“当然不对,若是你说的那样,为什么大虞氏至今没有抓到人?而洪州虞氏全都没了踪影?还有小虞氏,她为什么要和晋王一起服毒?”
第 185 章
叶茉还真叫王菊心问住了, 她倒把晋王也快活不成了的事给忘了。比起定海侯,朝堂上下最关注的是晋王的生死,“唉, 那是朝廷要考虑的事, ”叶茉摆摆手,一副这事与她无关的模样,“肯定是小虞氏听说大虞氏杀完人跑了,知道自己是绝对活不成了,便想着自我了结, 又觉得自己死了太亏,就拉了晋王一起上路呗。”
李庭兰一口茶没忍住直接喷到了裙子上,“你, 你可真敢想!”
王菊心笑倒,“你呀, 心思全用在晋王中毒和定海侯之死上头了,怎么没看看这两件事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李庭兰眸光微闪,定海侯死讯还没进京的时候, 弹劾福建水师提督纪焕山勾结倭匪劫掠沿岸百姓,用朝廷水师为海商走私船队护航谋取暴利的折子便送到了御前。
而朝廷给的回复也是很快的,立马召令广东巡抚吴镐,擢其为兵部右侍郎, 巡抚福建,严查纪焕山及其部从之不法事。
为了保障吴镐能顺利查清福建水师的情况, 也为了在其清查福建水师期间, 有兵力护卫福建沿海百姓, 吴镐是可以调广东水师陈兵海上以备万全的。
不止如此,连浙江水师也增加了对所辖海域的巡察, 以防有倭寇趁乱上岸滋扰百姓。
这样的两面夹击,行动的还这样迅速,有心人想想就知道只怕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王菊心将自己的推测和叶茉仔细说了,她是不信这些和定海侯后来遇刺没有关系。这么多年福建都快自成一国了,怎么定海侯一离开福建,便有人开始弹劾纪焕山了?谁不知道纪焕山表面是朝廷的水师提督,其实就是定海侯的狗?
叶茉和何氏听的面面相觑,她们只是将这件事当成八卦来谈,猎奇的意味更多一些,结果王菊心居然把朝廷的事也掺进来了,何氏看了一眼一直捧着菊花茶含笑听她们聊天的李庭兰,打了个哈哈道,“你说这些我们可真就听不懂了,管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反正晋王也快被接回来了,事情到底如何,朝廷不是派了高大人过去查了嘛,高大人可是左督御史,肯定能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叶茉还在拧着小眉头思考王菊心的话呢,“表姐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趁着定海侯不在福建,要对付定海侯了?啧,那他的死也是人家设计的?”
孺子可教,王菊心欣慰的笑道,“想明白了?所以不管是小虞氏还是大虞氏,怕都是人家一手安排好的,至于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咱们听个乐就是了,也算是开眼界长见识了。”
“菊心姐说的没错,”李庭兰笑着附和,“咱们自己人聊聊就好,就怕皇上醒过来后震怒,牵累无辜。”尤其是发现福建宗家势力被彻底清洗,楚琙做到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怕建昭帝会再厥过去。
洛阳城如今大肆议论,其实也是因为建昭帝病情刚好没多久,便又收到晋王中毒的消息,人又倒下了的缘故,现在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自然也没有人会去追究那些越来越没谱的流言。
但现在建昭帝还不能死,那等他清醒过来,这些到处议论皇家事的人,肯定会成为他发泄无能狂怒的靶子,叶茉这些日子有些过于欢乐了,李庭兰得让她安生下来。
叶茉点点头,两手捧颊道,“庭兰说的也是,嘿嘿,我这不是太闲了么,就忍不住四处打听,那我以后老实呆在家里。”她嘻嘻一笑,“对了,还有一事呢,江慧被夫家退亲了。”
李庭兰挑眉,上辈子江慧和英国公家的小儿子也是一对恩爱夫妻呢,不过想想英国公府一贯的作风,“这也太着急了些,我记得当初不是说是刘家小儿子无意中瞧见了江姑娘,一见钟情求着国公夫人登门求的亲嘛?江大人因为不愿意和勋贵人家联姻,刘小公子几次登门,才求得江大人点头的。”
这事别人不知道,江老太太可是在府里和人显摆了好多次呢。虽然江澜和江老太太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个“江”,但到底是连了宗的亲戚,对于江慧将来嫁入国公府,江老太太还是与有荣焉的。
英国公府和鲁国公府一样,早就处于勋贵圈子边缘了,英国公府多年前连洛阳城都不呆了,直接搬回了祖籍南阳,如今洛阳的宅子住的也就是在京中读书的子弟。
何氏是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的,“嗯,怕是知道了江慧是江静妃的侄女,才一见钟的情吧,现在江静妃还没从揽秀宫里出来,晋王又生死不知,江静又小产了,就算是江慧长的跟个天仙似的,刘公子怕也爱不起来了。”
叶茉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大家也都是这么说的,英国公府其实也就剩下个国公的壳子能唬唬人了。”
“可即便再是空壳子,也是国公府,而江家最缺的是什么?”李庭兰微笑提醒。
叶茉这下明白了,“江家不过是新贵而且还是外戚!”所以他们想和这些老门老姓之家结亲。
李庭兰给了叶茉一个肯定的笑容,“各取所需罢了,偏要找借口。”
何氏这才咂摸过味儿来,“原来如此啊,”不论是江家还是英国公府,都不在她的圈子里,若不是叶茉和李庭兰提起,她都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呢,“那江姑娘被退婚也不冤,”两家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利益,利益不在了,自然就不能合作了。
“这江慧也挺可怜的,”叶茉扁扁嘴,言不由衷道。
王菊心颔首,“是啊,毕竟国公府虽然已经没落,但破船也有三斤钉,还有个英国公的招牌在呢,只要族里有一个出众的子弟,未必不再兴家。”
何氏才不觉得靠一个子弟就能兴家呢,但凭着国公府的牌子和过去的人脉,发家确实不是难事,“现在晋王这样,江慧又是被退婚的,这错不管在不在女方,江慧想再嫁个好人家怕是难了。”
“是,怎么着也得看晋王的事最终是个什么样的结果,”晋王若活过来又登基了,那江慧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不过这都和咱们没关系,”何氏看到丫鬟进来,率先起身,“走,席面儿已经摆上了,咱们用饭去,我瞧着东路栽的新荷都有的打苞了,就让人在那边亭子里置了桌酒菜,咱们先沾沾庭兰的光去。”
几人笑应了,都起身跟着何氏出了芳华院,王菊心落在最后,扯了扯李庭兰的衣袖,目光投向东路方向,“不会不太好吧?那么大的地方……”
王菊心倒不是怀疑李清夫妻的人品,但毕竟财帛动人心,整整分出三分之一宅子给李庭兰,而且李庭兰还在那边大兴土木,银子跟水一样流出去,王菊心有些担心何氏心里不舒服,毕竟她的三个儿女也是李显壬的孙子孙女,而事实又是他们绝对不可能得到同等的待遇。
“二婶儿和二叔都不是那种计较的人,而且这也是事先都说明的,”李庭兰示意王菊心放心,“你只管开开心心尝尝我二婶儿领着人酿的新酒就是了,记得要多夸几句。”
王菊心失笑,“知道了。”
……
建昭帝再次病倒不能理政,不过有了前次的事,内阁早就习惯了这种皇帝只能做个摆设的工作环境,大家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各种的折子,只是宋旭涛的身体到底不能久熬,为了自己的性命,他不得不将手中大半的事务都交到了李显壬手里。看着比自己还大了几岁,精神却越来越好的李显壬,宋旭涛心里不酸是假的,这老东西马上就要熬出头了。
“李大人说的没错,吏部不能一直无人主事,”吏部尚书一直没定下人,吏部的事务由左右侍郎一人一半儿,真有僵持不下的便由宋旭涛裁决,但他现在连内阁都要放手了,吏部自然也要交出去。
丁思亲和安延勋对视一眼,不动心是假的,不论是户部和刑部,都不如吏部啊,但宋旭涛这意思表达的太过突然,他们可都没来得及安排,他们想做吏部天官,但也不怎么想将原本的地盘儿拱手送人。
李显壬捻须道,“吏部尚书是重中之重,大家不妨都推几个人选,虽然皇上不能理事,但咱们可以趁他清楚的时候问问他的意思,”他看了宋旭涛一眼,“如今的两位侍郎也都能独当一面,说句不中听的,如今的吏部反而比沈相在时还清爽些。我觉得不如还让他们这么对付着,真有什么事,咱们帮着参详参详便是。”
丁思亲立马道,“这个主意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真上来一个新人,一切得从头了解,反而误事。”
安延勋自无异议,见新入内阁的闻渊也跟着点头,宋旭涛便拍了板,“既是这样,那大家不妨写几个名字,我和李大人以后可以着重看着。”
等看到李显壬写的是高英的时候,宋旭涛眸光微闪,“高大人资历能力都是够的,但他现在人在汉阳,那边的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审清楚。”
李显壬不以为然道,“这种大案审个一两年也是常事,现在最关紧的是将晋王接回京城救治,”他轻叹一声,“人救过来比什么都强。”
安延勋是刑部尚书,这次跟着高英去的也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不论如何,亲王和一等侯被刺,都是百年不遇的大案,若是查不出个结果,他这个刑部尚书也别再做了,“次辅大人说的是,王爷的性命最重要,其他的可以慢慢查。”
最好查到新皇登基,真相也就不重要了。甚至真相有可能就在新皇心里。
……
慈宁宫里难得的一片祥和气氛,郭太后慈爱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李庭兰,“这些日子辛苦李相了,奈何男女有别,哀家也不好直接致谢,便召你入宫说说话。”
如今秦王远在福建,建昭帝倒了,闻渊也如愿入了内阁,但他资历太浅,内阁如今已经隐然以李显壬为首了,郭太后需要李显壬为其掌稳朝纲,等着孙子回来顺利接位。
李庭兰温婉一笑,“娘娘过奖了,臣女祖父既受皇恩,自然要为朝廷尽忠职守。”
郭太后看着永远都滴水不漏的李庭兰,心里有些憋气,她觉得自己讨厌李庭兰不是无缘无故的,她是君她是臣,她是长她是幼,将来她还是她的孙媳,可李庭兰脸上从来没有显出一丝讨好之色。虽然她也不喜欢身边的人过于谄媚讨好,但李庭兰这样却又让她觉得这丫头自恃有个当次辅祖父,居然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这让她想想心里就很不舒服。
但现在她还用得着李家,自不能将真实的情绪表露出来,“前儿江南贡上来一批新式料子,哀家瞧着不但花样新鲜,颜色也极为鲜亮,便拿了大半给雍和做嫁妆,剩下的都留给你,你不是还有好几个姐妹嘛,你带回去给她们分一分,”她轻叹一声,意有所指道,“哀家听说这阵子外头姑娘们的雅聚挺多的,你们裁了做成新衣,正好可以穿着出去。”
建昭帝病倒之前赐婚的旨意便已经下了,病倒之后雍和公主的婚事也没有被搁置,依然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郭太后更是时不时的就给雍和公主添嫁妆。
李庭兰也不客气,起身谢恩,就听郭太后又道,“听闻你在府里建了个园子?”
李庭兰也不吃惊郭太后的消息灵通,笑应,“是,祖父见臣女无事,便让臣女自己寻些喜欢的事来做,臣女瞧着臣女府上东路的院子一直空着少了人气,时日一久便是再精心打理也有荒芜之感,便索性趁着重修西路的时候,将东路也一并重建了,有一处园子在,祖父疲累之时,也可以过去疏散疏散。”
郭太后含笑点头,“你想的没错,哀家只是惊讶于你的能干,”她一脸好奇的看向李庭兰,“哀家听说你在许家的时候,连书都没有正经读过,可现在看来,你不但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居然连管家理事也不在话下,实在叫哀家不知道该不该信外头那些传闻了。”
李庭兰笑道,“既然是传闻太后娘娘又何必较真儿呢,就像外头都传秦王殿下一直在外修道,可谁又会想到他是个文武兼修的全才呢?”
郭太后被李庭兰顶的眸光微缩,半天才笑道,“你说的对,是哀家着相了,有道是英雄出少年,唉,以后的大晋就要将给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她又道,“哀家召你入宫,其实还另有一事想提醒你,就是你和秦王的婚事,以你的聪明应该能想的到,若此次秦王回来你不能和他顺利完婚的话,只怕以后几年你们的婚事都不好再提,”她轻轻呷了口茶,笑道,“这时日久了,许多事就不好说了。”
建昭帝的身体是不可能再为秦王和李庭兰赐婚了,等楚琙回来接了大位,即便不用守三年国孝,但这皇后之位可不像之前的秦王妃之位,大晋排得上名号的世家怕得打破了头。到那个时候,可不是自家求着李府了。
想到李庭兰终究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郭太后心里就无比畅意。
李庭兰淡淡一笑,“太后娘娘提醒的是,只是我和秦王殿下的婚事,也不过是外头的传闻,只要一日没定下来,中间出任何变故都是有可能的,臣女想的明白。”
这下轮到郭太后愣住了,“你并不想嫁秦王?怎么可能?”她的孙子那么好,又对李庭兰一片深情,为了她连内宅都不进,“你放肆!”
李庭兰有些无奈的看着郭太后,“娘娘这气从何来?您好心提醒臣女,不就是让臣女做好事情有变的准备吗?娘娘放心,不论是臣女还是臣女祖父都想的明白。想来娘娘也听说过,臣女回府之后,臣女祖父是要多留臣女几年,若遇到合适的人,为臣女招婿也可。”
郭太后真的被李庭兰的态度气到了,更让她生气的是她在李庭兰跟前似乎就没有赢过,她连连冷笑道,“李姑娘的话哀家记下了,敢情皇上意欲为你和秦王赐婚,倒是强人所难了,既是这样那便好办了。”
她再不多说,“哀家累了,你跪安吧。”她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李庭兰了,赏赐也不见她欢喜,敲打更是跟敲在棉花上一样,反而搞的她一肚子闷气。
……
李庭兰带着一大车新式丝绸从宫里出来,比起能不能做秦王妃,甚至是以后的皇后,她更关心的是秦王能不能顺利登基,和秦王登基后李家的未来。
外头传的再热闹,李庭兰却是清楚晋王中毒和定海侯遇刺的真相的。
和牛先生与曾固最初的计划相比,楚琙才是目光最长远的那一个。晋王的命对他来说,远没有定海侯重要。海上的倭寇也不算什么,他最担心的是定海侯手里的私兵和唯他马首是瞻的福建水师。
所以只有定海侯死了,福建群龙无首,朝廷的兵马才可以顺利进入福建,将它再次纳入大晋的版图之中。
所以在郭太后动用了一直埋在福建的力量,将虞锦言送到晋王身边,之后又配合牛先生,让虞锦言凭着救命之恩得到晋王的全部信任。而以后只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虞锦言就会是捅向晋王最锋利的刀。
但楚琙并不认为虞锦言的作用仅止于此,他让人请了江湖里最负盛名的女刺客扮成虞锦言的姑姑大虞氏,借着照顾虞锦言的机会陪伴在她的身边。
楚琙最初的打算只是等晋王到了福州,在和定海侯之女定亲的时候,大虞氏想办法寻到机会给定海侯致命一击,哪怕做不到要了宗良的命,只要能重伤宗良,家主重伤的情况下,宗家上下原本就不和睦的关系必然会生出许多乱子。
可他也没想到李显壬神来之笔将定海侯调出了福建,而虞锦言和大虞氏又都是随机应变聪明人。大虞氏借着替晋王去给定海侯女眷请安的机会见到了定海侯,又成功的让定海侯注意到了她。
对于头发都能杀人的大虞氏来说,只要给她近身的机会,定海侯就活到头儿了。而且她不但杀了定海侯,还成功的脱身出去,重归江湖。至于虞锦言,在知道自己家人已经全部被接走之后,便没再想活着,直接和晋王一起服了毒。
至于定海侯的身后之名,楚琙可不觉得死在床榻之间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宗家几代盘踞福建,亏的老百姓不计其数,也到了他们还账的时候了。
至于晋王楚珩,不是虞锦言舍不得他死,而是晋王还不到死的时候,如果他死了,建昭帝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晋王得活着,而且得活到京城才行。
第 186 章
高英很快就将晋王中毒和定海侯之死的“真相”也被查了个清楚。
当然这真相其实也不并难查, 因为虞锦言在给晋王下毒的时候,是留了遗书的,同时和这遗书在一起的, 还有大虞氏也就是虞芳的遗书。
当年虞芳不过是个小户女, 但因生的过于美貌,怕被人得知反而给家里招祸,虞父便从来不让女儿出门。
就这样虞芳平平安安长到十六岁,在嫁去福州的路上,被人掳去送到定海侯床上, 但定海侯并没有给她名分,春风一度之后,便扔到了庄子里不闻不问。还好虞芳人虽然柔弱却并不软弱, 寻了个机会从庄子里逃了出来。等辗转回到洪州之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虞老爷子舍不得女儿就这么没了, 悄悄将她放在乡下,等她生下虞锦言之后,直接将虞锦言送到了江州。等老大媳妇抱着女儿回来的时候, 对外则说是老大媳妇在江州添的女儿。
而自己女儿虞芳,则说是新婚没两个月丈夫出海没了,女儿在婆家守了一年的孝,他们便将人接回娘家, 以后由娘家奉养。左右女儿在路上被劫走,那边夫家也是绝对不会再要她的了。
谁想到十几年后, 虞锦言被晋王所救 , 又被晋王看中, 虞家上下自然一片欢喜,想着有个飞上枝头的孙女提挈着全家, 虞家离改换门庭的日子也不远了。虞芳心疼女儿因晋王受伤,便主动提出到广信府照顾女儿。家里也觉得虞锦言马上要富贵了,将亲娘接过去奉养也没什么,而且晋王府深宅大院,虞锦言身边也确实得有一个可靠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虞芳居然在广信府遇到了定海侯。在知道定海侯的傻女儿都可以做晋王妃,而她的女儿连个身份都没有,只能做晋王的姨娘时,虞芳哪里能忍下这口气,在和定海侯重遇之后,虞芳要求虞锦言认祖归宗,顶替甘夫人的傻女儿宗慧心,去做晋王妃。
可宗良对虞芳完全没有印象,愿意见她也不过是看中了这个美貌妇人,打的是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主意,哪里会想又崩出个女儿来?他可不信像虞芳这种随随便便就上了男人的床的女人,会是什么贞洁烈女。她又怎么能保证虞锦言是他的亲生女儿?
居然还想让虞锦言代替宗慧心做晋王妃,宗良本来就对虞芳没有什么旧情,见她如此不识相,便严词拒绝了,甚至还威胁虞芳若再纠缠他便会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虞芳回到晋王那边之后越想越气,恨定海侯毁了她的一生,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亲生女儿一辈子都不能昂首挺胸做人。她辗转一夜之后,写下了遗书,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备细说了,重新妆扮一番去寻定海侯。
在软语认错直说自己一时气不过才生出妄念之后,定海侯大度的原谅了她,并且再次将人拉到了床上。
只是没想到,他再也没能从床上下来。
而虞锦言在发现虞芳给她留的信之后,不敢告诉晋王她和虞芳的真实身份。只悄悄的让人去定海侯在官驿所居的院子里去寻。
但她派过去的人回来说打听到定海侯已经歇下了,不许任何人打扰,虞锦言就慌了。
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想到虞家以后会遭遇什么,她真是万念俱灰,觉得她们母女是虞家的罪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便拿出一直悄悄藏着的砒‘霜,又写下遗书一死了之。
从虞锦言的遗书看她只是畏罪自杀,并没有要害晋王的意思。而且如果她真有心要害晋王,也不可能给晋王用的量比她自己少那么多。
经过刑部和大理寺的仔细追查,晋王醒过来努力回忆之后,大家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太倒霉了。
虞锦言是在晋王睡熟之后服毒而死的,可能是怕自己毒发惊扰到晋王,她并没有睡在晋王身边,而是倒在屋内的桌案边。
晋王夜里醒来要喝水,叫了几次没听到虞锦言应声,发现床上也没人,便自己起来倒了盏温茶,没想到稀里糊涂的用了虞锦言服毒时所用的杯子,没多久功夫,他便腹痛如绞,大声呼救才将外头服侍的人给惊动了。
当然其实这里面还有许多疑点,比如那桌上怎么只有一个杯子,按道理茶具应该是成套的。这分明是有人掌握了晋王的起居习惯,知道他晚上要喝水,才这么安排的。
想来晋王若是没有按计划用那个留着残毒的茶盏喝水,必然还有后招等着他。
还有那个虞芳,一个内宅妇人,又怎么可能捏碎一个大男人的喉骨?这不但需要足够的狠心,还要有内力才行。
不过只要不将虞芳当作寻常妇人,她能在杀人之后安然脱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高英几个讨论之后,都觉得虞芳应该是个江湖人物。
而且虞家人上下几十口子,竟然在虞芳离家之后就卖了铺子和宅子,一家子无影无踪,但当地官府查问回来的消息是虞家人说晋王要带他们全家进京,让虞家人帮着打理晋王府的铺子。
当时街坊四邻都没有怀疑,还十分羡慕虞家有这样的机遇。
有此种种,大家都明白这是一场有目的的刺杀,至于到底是针对定海侯的,还是针对晋王的。大家有志一同的认为是针对定海侯。
毕竟刺杀定海侯和行刺皇子性质还是有所差别的,而且晋王也只是伤了身体,并没有死不是么?刺客可是完全有能力要了他的命的。
再联想一下福建如今的形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怕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福建水师准备的。至于晋王,一来是人家接近定海侯的跳板,二么,给他下点儿毒也是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
高英内心甚至还觉得秦王是个有底线的,到底不肯残害手足。
高英一行既然已经查明了真相,便带着已经恢复了神智的晋王一路往京城赶,只他已经得了李显壬要荐他为吏部尚书的消息,满心想着赶紧回洛阳去,毕竟想正式做吏部尚书是要过廷推的。他也收到了安延勋几个所荐人选的姓名,自己反复斟酌,觉得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尤其是宋旭涛推荐的郎行宽,可以算是他的劲敌了。高英真的很感谢现在福建正在查官商勾结走私的大案,尤其是定海侯也要被收拾,那郎行宽这只镇山虎就不能轻动了。只要朝廷目前无意让他进京,其他几个高英觉得自己还是可以拼一拼的。但宋旭涛那里他还是想抓紧时间走动一二,虽然他没有推荐他,但高英也要将姿态做足了,不能让他在自己上升的关键时刻使绊子。
所以虞家人的海捕文书一下,他便将晋王交给太医和原先一路跟着晋王出京的扈从们,由他们慢慢奉着晋王回京,自己则带了心腹疾驰回京缴旨去了。
……
对于晋王中毒案和定海侯被刺案的结果,内阁还是基本满意的。
定海侯死于情杀,完全是因为他不修私德,甚至还做出劫掠良家妇女供其淫乐这等丑事。还有他那个痴傻的女儿,细究也是欺君之罪了,即便是建昭帝没查出来,做臣子的也应该坦言上报,怎么能将错就错还妄图弄两个陪媵将这样的大事敷衍过去?这分明是视天威于无物啊!
尤其是此事还连累到了晋王,堂堂皇子就这么废了,虽然内阁几位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但该追究的责任那是一样也不能少。
宋旭涛轻叹一声,宗良死了,朝廷清算这几十年在福建那边受的委屈是一定的,“定海侯和纪焕山并案一起查吧,只是速度要快,福建绝不能乱起来。咱们还得将那里的班子给定下来,起码福建巡抚,布政使还有福州知府是绝不能再用那边的人了。”
李显壬颔首,“首辅说的是,”他拧眉细思,“定海侯人称福建王,他棵大树一倒,便是吴镐过去,也不可能迅速控制住局势,而且他是广东巡抚,那边也离不得他,福建那边得有个手腕硬能力强的人将烂摊子撑起来才行。”
宋旭涛想到收到的消息,也是眉心拧出深深的川字,“你说的没错,那你觉得谁可胜任此职?”
李显壬却是另的打算的,他温声道,“我的意思是,郎行宽以吏部尚书衔,改任闽浙总督,总理两省事务。”
见余下几人都一脸愕然,他解释道,“开海是皇上定下的,等秦王回来只怕此事就要推行了,那边不能没有揽总的人,郎行宽在杭州多年,浙江水师是很能看的,而且若真要开海,只怕沿海且有乱上几年呢。”
南边的那些大世家为何要比他们这些人豪富上许多,这其中的缘故在座的无人不知,便是他们也都忍不住悄悄在里头分了杯羹,一旦开海会迎来什么,他们自是心知肚明。
但建昭帝的身体已到强弩之末,晋王的身子能不能活过建昭帝也未可知,秦王便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了。即便那银子再吸引人,能坐进内阁值房的也都不是会将眼前利益看在眼里的。而且郎行宽改任闽浙,直隶和山东就要让出来了,这上头就又有文章可做了。
因此李显壬的提议几乎没人反对,而宋旭涛除了在心里骂李显壬是个老狐狸,一个吏部尚书衔怕是将郎行宽的不满也都给消解了,不过他的身体怕也撑不到郎行宽进内阁那天了,所以别说是一个吏部尚书,便是内阁首辅,与他也没多少关系了,“既然你们都不反对,那就照李相的意思拟旨吧,”
……
李庭兰也很佩服祖父的这神来之笔,这样一来,最有可能和高英相争的郎行宽就被一竿子支到福建去了,而且他还会去的心甘情愿,毕竟从楚琙的信上也能看出来,郎行宽是个能任事敢任事的人,所以若他能将福建的乱局理顺了,将来回到京城做个吏部尚书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她对这些朝堂上的事也只是听李显壬和她说一说,如今的她也给不了太多的意见,毕竟这些都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倒是晋王这次中毒,她得到的消息,晋王的情况应该比叶茉那次中毒要严重许多,如今的晋王连稍硬一些的食物都不能用,每日就靠些温热的流食续命,李庭兰听到这些还是挺痛快的,凭他的身体状况,现在便是让他做了皇帝,怕也在那个位置上呆不了几日。
李庭兰算是彻底了却了心事,前世发生的一切仿佛真成了故事。那些曾经伤害过的她的人再也不可能伤害到她。而她只需要安心的做她自己喜欢的事便好。
她努力回忆着谢寒雨前世的一些利民措施,还有这些章节下面的那些相关评论,她没有接受过现代社会的教育,许多东西她看了也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她对能创造出自己所在世界的现代社会还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所以她便将自己能记下来的东西一点点去尝试着试行。比如已经在她的庄子里推行的间耕套作。
还有谢寒雨曾经主张开设的慈幼局。李庭兰将李伍请过来问了,原来他们原本就有这样的地方,只是因为这些善堂并不是官府设立,里面不但条件极差,幼童们的温饱不能得到保障,甚至还会成为藏污纳垢之所。
还有谢寒雨说的让女孩子都读书甚至可以和男人一样出仕。李庭兰觉得出仕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但妇人在外做工在大晋还是能见到的。只是她们一般都是生计所迫,做的也是都是些粗使活计,也得不到世人的尊重。
所以李庭兰和何氏商量之后,以何氏的名义在郊外开了个慈幼堂,收养被人遗弃的女婴,她准备将这些女孩子们养大,再教她们读书和一些谋生的技能。大不了将来都留在李家名下的产业里做事就好。
李庭兰不敢有什么凭一己之力改变历史颠覆世人认知的思想,她只想尽自己所能,能帮一个是一个,也不枉重回这世间一趟。
第 187 章
一百八十七、
晋王是被软轿抬进建昭帝寝宫的。即便是有一早候在外头的邓公公亲自扶着, 十几级台阶他也走的气喘吁吁,直到迈过高高的门槛,他才轻舒一口气, 抖着声音道, “公公,我父皇呢?”
邓公公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这么扶着一个恨不得将全身体重都压在他胳膊上的晋王,也是累得肝儿颤,他等狂跳的心恢复了平静, 才道,“皇上已经醒了,就里头等着殿下呢, 咱们快进去,莫要让皇上等急了。”
晋王已经红了眼眶, 嘴里轻喃着,“父皇,”随手甩开邓公公, 挣扎着往内殿冲去。
只是看到半倚在龙床上须发皆白的建昭帝的时候,晋王呆住了,“父皇,父皇, ”他踉跄着扑到建昭帝床边,失声痛哭, “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儿臣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知道建昭帝因为他的缘故病倒两次, 但他虽然担心, 却并不害怕,在他眼里, 建昭帝就是一棵大树,有他在,他就什么不也用愁了。而且在他心里,这棵大树在他没有撑起大晋朝的时候,是永远不会倒的,“您可是答应过儿臣,会托着儿臣,扶着儿臣,呜……”
晋王绝望的只剩下哭泣了,因为除了哭,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身体还没有养好,“您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建昭帝看着在自己面前毫无仪态哭的撕心裂肺的儿子,轻叹一声,伸手抚了抚晋王的头顶,“朕准备让你去山西就藩。”
什么?晋王的哭声顿时哽在喉间,他猛然抬头看着建昭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说什么?”
建昭帝醒过来之后,宋旭涛和郭太后对他都没有任何隐瞒。他很清楚现在浙江和广东两路水师陈兵福建,防的是纪焕山和宗家鱼死网破。宗家在福建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建昭帝心里清楚,更清楚他们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这福建一乱,再加上沿海的倭寇和海盗,说不定周边几省都会被牵连。
这样的后果别说晋王搞不定,就是他想想都觉得可怕。
宋旭涛更是告诉他秦王改名换姓在广东水师累功至千户,如今他人已经在广东水师营中,以钦差之名总揽全局,在海上和福建水师成对峙之势。至于打没打起来,福建离洛阳太远,八百里加急一天一报,他们也很难拿到最新的战况。
建昭帝却从宋旭涛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那就是秦王已经掌握了广东浙江两支水师。再引申一下,若是秦王有意,想拿下江南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他最疼爱的儿子现在却是这么个情况,他便是硬着心肠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将大位传于晋王,可他拿什么去和秦王争斗?何况朝里的臣子,尤其是那些祖籍江南的,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效忠晋王?
与其等着秦王挥师北上,将晋王一系赶尽杀绝,倒不如他痛快承认自己输了,将大位交出,为晋王一家换取一条活路。
他也看清楚了,秦王自入京之后,便做出一副对太子之位毫无兴趣的虚伪模样,其实背地里动作频频,将一直胜券在握的晋王逼的破绽百出,连失羽翼,最终还搭上了半条命!
这样的伪君子,肯定会为了名声而让晋王活着。
而对于自知无法再给晋王护持的建昭帝来说,只要晋王和他的儿女们能活着便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而且晋王好歹还是亲王,山西虽然气候冷些,但那里有矿可采,他再将自己的私库悄悄拿出大半给他带走,那晋王一脉几代都不会缺银子花用。
晋王含泪听建昭帝仔细和他解释自己的苦心安排,其实回京的路上他再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是有些明白自己已经大势已去的了。即便是建昭帝将大位传给他,秦王也立时死在他的面前。可他的身体又能支持多久呢?而他最大的儿子也不过五岁,又怎么可能保得住皇位?
可他到底不甘心啊,从他记事起,母妃就告诉他,这大晋早晚都是他的,他在宫里,虽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他一直以为那个位置是他的。可现在建昭帝却告诉他,他以后要躲在山西王府里小心翼翼的保住性命,他要在仇人手里求生存,“父皇,儿子是楚琙害的,一定是他害的!大虞氏分明是江湖高手,虞氏一家肯定都是秦王一早就安排好的。”
难道他不知道吗?建昭帝强打精神和晋王说了半天话,人已经疲惫的坐不住了,他努力抬起手,“此事朝廷已有定论,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朕累了,你也回去吧,一会儿去给太后娘娘请个安,再去见一见你母妃。”
想到自己护了二十多年的美丽女子,建昭帝又是一阵儿气喘,半天才道,“朕会下旨让你母妃同你一起去山西,她以后就由你来奉养。”
“父皇,您答应过儿臣的,”晋王紧紧抱住建昭帝的腿,“是您说这天下早晚都是儿臣的,您让儿臣不要急,有您在谁也别想抢走儿臣的东西!”
他痛苦的嘶吼,“您是天子,您的话是圣旨,是金口玉言,他们不敢也不能不听!您帮帮儿臣吧,楚琙会杀了儿臣的,他一定会让儿臣和您的小皇孙们都死无葬身之地的!”
晋王根本不信楚琙会为了名声留着他的性命,如果皇位上是他,他是绝不会那么做的!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甚至连建昭帝的支持都没有了,这让他怎能不绝望?“父皇,不但儿臣会死,您的小皇孙们会死,母妃也是活不成的,太后和皇后就不会让母妃活着,即便您下了圣旨,她们也有的是办法让母妃死的!还有熙和,他们是绝不会留下我们的!”
建昭帝哪里会想不到这个?但皇位之争历来不是如此吗?他现在连死都不敢,就不是在想尽办法尽力保全晋王一家吗?
“殿下,”邓公公被晋王吓的面无人色,但看着已经气息奄奄的建昭帝,他还是快步上前将晋王从建昭帝床边拖开,“殿下您冷静些,皇上的身子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滚,你这个老狗!”晋王没想到邓公公竟然敢硬拖自己,而他中过毒的身体连和一个太监相抗的力气也没让更让他难堪,他运足力气将邓公公甩到一边,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当不了太子了,便敢对我动手动脚?!”
邓公公都哭了,只得跪下冲晋王磕头,“殿下,算奴婢求殿下了,奴婢知道殿下心里苦,但您心里苦,皇上心里更苦啊,他都因为您昏厥过去两回了,求您听皇上的安排吧。”
别人不知道但邓公公心里是清楚的,让晋王到山西就藩是建昭帝和郭太后谈过之后的决定,郭太后答应了,那晋王肯定会没事的,前提是他再不作妖,听建昭帝的话乖乖的往山西去。
“来人,将晋王给哀家拖出去,”郭太后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哀家活了快七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忠不孝的东西!”
晋王没想到郭太后这个时候会过来,他瑟缩了一下身子,本能的看向建昭帝,以期像以前那样得到他的庇护。
建昭帝果然没让晋王失望,他喘息着道,“罢了,他也够苦了,太后就不要和他计较了,朕也已经和他说清楚了,让礼部选个日子,晋王带着家眷往山西去吧。”在他还能看着的时候,晋王走的越远越好。
晋王怎么着也是自己的亲孙子,郭太后更不会让儿子走的不安心,但现在让晋王离开那是绝对不行的,“皇上的意思哀家明白,但你两次昏厥都是因晋王而起,他既回来了,便不能不在你床前尽孝。而且咱们大晋历来没有亲王就藩的先例,总得让工部和山西那边给晋王选地方建王府吧?”
“不,不必了,让山西巡抚先找个宅子给晋王一家先住着,王府可以慢慢建,”建昭帝目露哀求之色,“朕知道如今国库空虚,建王府的银子就从朕的私库里出,母后!”
郭太后静静的看着儿子,半天才坚定的摇头,“皇上,五皇子听闻你病了,换马不换人三天便从陕西赶了回来,这些日子更是日日服侍在你的身边,这才是皇子应该做的,天家为万民表率,若是这个时候晋王带着家小去了山西,那让百姓如何看他?他以后又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见建昭帝还要开口,郭太后上前一步按住他,“哀家答应皇上的必然会做到,皇上只管放心,”她转头看着瘫在地上的晋王,“不过是个废物罢了,哀家和琙儿都不会放在眼里。”
建昭帝却松了口气,他无力的阖上眼,“朕信母后。”
而晋王却如遭雷击,他想挣扎着上前再求一求建昭帝,却被青柳指挥着宫人拖了出去,郭太后见建昭帝睡了,才缓步出了寝宫,她看着一脸茫然的晋王,“你心里从来没哀家这个皇祖母,哀家也没指望你能想起来给哀家请安,但江氏是你的亲娘,她得知你中毒之后便日日啼哭,你过去瞧瞧她吧,也让她能安心在揽秀宫禁足。”
皇帝梦彻底醒了,晋王像被抽去了骨头,郭太后话里的讥讽他根本就没听出来,只听到郭太后让他去看江静妃,他便漠然转身,跌跌撞撞地往揽秀宫方向去了。
郭太后看着晋王的背影,轻叹一声,示意抬晋王进宫的小太监,“还不赶紧跟上去!”
第 188 章
一百八十八、
揽秀宫的情况让晋王心里最隐秘之处藏着一丝微光的晋王彻底傻了。是的, 他傻了。在建昭帝那里,他还哭还喊,还像个最被疼爱的小儿子那样去撒泼打滚儿, 以期能唤回曾经的偏爱。
可看到静的如荒坟一般的揽秀宫, 他才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这还是揽秀宫吗?为什么大门紧闭一点儿人声也没有?
“快,去叫门,本王要见母妃,”晋王两眼发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他觉得建昭帝御笔的“揽秀”二字也看着灰扑扑的完全没了往日的贵气。
领路的小太监疾步上前,大力的拍着宫门,半天内里才有人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等到大门缓缓开了一道缝,晋王已经往里挤了, “你不想活了,给本王把大门打开!”
守门的是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被晋王推了一个趔趄, 他是老油条了,顺势往地上一倒,哎哟哎哟的叫着,也不起身, 也不给晋王请罪。
晋王也无暇理会那太监,边往里走边喝, “母妃, 母妃!”
只是一直走进殿内, 他也没看到静妃出来,倒是殿内的昏暗让他脚步一滞, 有些胆怯的不敢再往前。
“这,这是怎么回事?人呢?揽秀宫的人呢?”
跟在他后头的小太监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住,“殿下才回来可能有所不知,因为静妃娘娘谎报您的伤情惊到了皇上,又当着几位阁老的面斥骂太后,被禁足在揽秀宫,皇上醒过来后,将静妃交给皇后娘娘处置,皇后娘娘便下令贬静妃娘娘为御女,”他四下看了看,“如今江娘娘一个人住在揽秀宫。”
建昭帝的后妃中品级最低的便是御女了,也就是承幸过的宫女。方皇后话说的极为难听,但小太监没敢和晋王学,他聪明的没当着晋王的面喊静妃为“江御女”,“如今这宫里什么事都得娘娘自己做,这会儿可能是娘娘累了,在里头歇着呢。”
真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晋王闭眼深吸口气,咬牙道,“我父皇还没死呢!”
小太监没敢吭声,其实最初江静妃的待遇还有没这么差,起码每日还有人送干净可口的食物过来,但随着晋王中毒建昭帝再次倒下的消息传来,大家都知道静妃是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等晋王见到头发散乱衣裙脏污的江静妃的时候,心里那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他直挺挺地倒在了江静妃面前。
江静妃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在自己面前轰然倒下的儿子,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她明白过来这是她的儿子回来了,扑过去的时候,几个小太监已经大呼小叫的将人给抬了出去。
江静妃追着晋王往外跑,努力去抓小太监的衣襟,想让他们停下来让她看晋王,和儿子说说话,却被小太监一脚踢开,“贱婢,你看不到殿下昏过去了吗?还敢拦着咱们救治?”
江静妃在宫里横行二十多年,得罪的人不计其数,现在她倒了,真是从上到下恨不过都过来踩上一脚。
“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吧,”江静妃已经两日没吃到东西了,被小太监一踹根本站不起来,她看着被放在小轿上往外抬的晋王,眼泪再次喷涌,只是那些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径直抬着晋王扬长而去。
方皇后站在不远处看着努力爬到宫门处,又被守门老太监提了回去的江静妃,轻笑一声,“真有意思啊。”
楚珣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方皇后,“母后,江氏已经倒了,您不必如此的。您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好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
雍和公主忙拿胳膊撞了楚珣一下,“五弟你还年纪小,又是皇子,以前的许多事母后都不让你知道,”她看了一眼眉间俱是冷意的方皇后,“当初江氏可没少折腾母后。而且母后这也不是在落井下石,”她抿嘴一笑,“这叫痛打落水狗。”
别的不说,这些年江氏只要往建昭帝那里随便告上一状,不论青红皂白,建昭帝必会派人或者亲自申斥方皇后。堂堂一国之母,被当众斥责是什么样的侮辱。明明身处中宫,吃穿用度却被江氏压上一头又是什么样的折辱。甚至建昭帝在拜谒皇陵的时候,也以方皇后身体不好为由,带着当时的江贵妃过去。
这样毫无顾忌的轻慢侮辱,只有同样身为女子的雍和公主能感同身受了。
“现在江氏虽然看起来很惨,可那些小太监并不是母后叫人安排的,他们这样对她,只能说明江氏为人太差,”雍和公主轻笑出声,对方皇后道,“母后,江氏这样也不是办法,不如让熙和过来照顾她吧,江氏虽然只是个御女,到底生养了熙和一场,她过去服侍一二也是应该的。”
看着楚珣瞪着自己的惊讶眼神,雍和公主坦坦荡荡的回瞪了回去,她就是落井下石怎么了?虽然她的驸马早就定好了是宁文仪,但熙和公主抢周晟的时候那毫无姐妹之情,甚至胜利之后还在她跟前耀武扬威,炫耀她比雍和公主更得建昭帝宠爱的样子雍和公主还没有忘呢。
方皇后颔首,“你说的没错,有道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江氏将熙和养那种性子,原也该由江氏把她那些臭毛病都扳回来,也省得将来嫁到金陵去,不讨夫家的欢喜。”
见楚珣还抿着嘴一脸不高兴,雍和公主道,“刚才你瞧见晋王的样子可曾生出同情之心?”
“怎么可能?”楚珣立马大叫,“你们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欺负我的!”
他话一出口便打断了,是啊,母后和皇姐恨江氏母女,和他恨晋王有什么不同呢?“我明白了,是我错了。”他只觉得女人就应该宽容大度心慈面软,却忘了她们也会疼也会恨也会报复。
雍和公主笑着拍了拍楚珣的肩膀,对方皇后笑道,“五弟真的是长大了。”比以前听劝多了。
方皇后还在盯着揽秀宫的大门,口里抱怨道,“长大又如何,人家都封王多少年了,他还只是个五皇子呢!”
楚珣没想到方皇后连这个都不满,他也不过才满十五,而且这会儿建昭帝随时都会殡天,谁顾得上给他封王?“母后不必着急,父皇不给儿子的,将来二皇兄都会给的。”不过就是个亲王,他是正经的中宫嫡子,谁还会少他的王爵?
和王爵比起来,楚珣更在意晋王最终的下场,“皇姐,你说晋王真的会去山西吗?”
雍和公主白了晋王一眼,“五弟可真是个好弟弟,知道顾念着手情呢!”
见楚珣红着脸冲她拱手赔罪,雍和公主才道,“太后娘娘既然应下了,就不会不兑现承诺的,只是晋王在山西的日子会过的如何就不好说了。”
是去当逍遥王爷,还是被圈在所谓的王府里一辈子都不得出门,那就不是建昭帝管得了的了,何况那时候他怕早就在地宫里了,“怎么?你也想去藩地?”
雍和公主严肃了神色,在她看来,除非是楚琙以后要求的,不然楚珣绝不能自己提出就藩,尤其是这楚珣还明显的表现出对练兵带兵强烈兴趣来。
楚珣再傻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听不懂雍和公主话里的含义,他郑重点头,“皇姐放心吧,”说罢他嘻嘻一笑,“我其实已经写信和二皇兄说好了,等你嫁了之后,便去蓟辽从军,”之后他还会去甘肃卫,二皇兄可是和他说了,那边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乱下去,他要先跟着孙大任学,然后再和山如松学,将来他就做大晋第一个王爷总兵。
……
李庭兰很快就知道了晋王进宫之后发生的一切。也知道宫里连太医都没给他请,直接将人抬回了晋王府。充分展示了一下什么叫人未走茶已凉。
之后晋王府倒是请了太医过去,但晋王又不是得了疑难杂症,他身上的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只能是慢慢调养,便是将整个太医院都叫过去,也开不出新奇方子来。
倒是如今的晋王府因为江静小产,中馈之权又重新回到了柳夫人手里,柳夫人是个能干的,送走太医之后,便让人紧闭王府大门,李庭兰听说连隆恩伯和江澜过去,都没能踏进王府一步。
这让李庭兰不由感叹晋王还算是有点儿运气,身边还有柳夫人这样一个头脑清醒的人,只要她能管得住晋王再不生事,老老实实的熬到楚琙回来顺利登基,以楚琙心软的性子,晋王的两个儿子应该是能保住性命的。
虽然让晋王远走山西,终生与皇位无缘是建昭帝不得不选的路,但能这么完成权利交接,不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李庭兰提笔将这些事写在给楚琙的信上。福建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楚琙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十日便有信来。但有他的信在,李庭兰还是知道了许多军报上没有记录的东西。
第 189 章
一百八十九、
定海侯的死讯传到福州, 侯府立时就乱了,最先收到消息的东方夫人也是个果决的,第一时间喊来娘家人将府中几个颇得定海侯倚重的庶子给绑了。只是她防住了那些想和她儿子抢爵位的庶子, 却忘了定海侯还有几个兄弟。
这下子都不用郭太后之前安排在福州的暗间出来搅动风云, 半个福州城就乱了起来。没办法,定海侯在福建经营百年,亲戚旁枝外带姻亲太多了,而定海侯掌握的利益又太过巨大。谁也不想放过这个可以重新划定各自势力的机会。
而作为定海侯嫡系的福建水师提督纪焕山,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家争夺的对象。奈何他根本无力理会蜂拥而来的宗家人, 他想的是如何能以最小的损失将福建水师带出广东和浙江水师的包围,逃到他一早就为自己准备的海岛上。他有足够多的财富,有船又有兵, 便是学那些巨盗占海为王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
只是海上虽好,故土难离。不到最后一步, 纪焕山还是舍不得抛弃他在大晋的一切的,毕竟他的父母兄弟还有他最看重的嫡长孙都还在金陵城里,若是他一走了之, 那纪家大宅百余口便别想活着了。
而定海侯突然被刺却是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他开了一条路。纪焕山迅速有了决断,直接越过福建巡抚王厚德,带兵围了定海侯府,将宗良的一批亲信尽数拿下, 他准备将自己的锅都扣到宗良身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而宗家没有宗良, 谁还也和他这个福建水师提督叫板?替罪羊他可以随心安排。
当然纪焕山没想过甩锅之后能从吴镐手下安然脱身, 继续做他的福建水师提督。他做好了被罢官免职的准备,反正这些年他捞够了, 在外边岛上还养着自己的舰船和私兵,只要这两样还在,他就照样可以享受他的荣华富贵。而他的子孙,不但可以继续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能继续读书科举,几年之后福建安定了,谁还会记得他纪焕山曾做过什么?
打定了主意,纪焕山便带着心腹手下行动了起来,只他没想到,秦王楚琙早就等在了福州城了,在做那个最终得利的渔翁。
只是等纪焕山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狼狈的带上逃到自己的官舰上,摆开阵势准备和广东水师的舰船拼个鱼死网破,但当他看清楚吴镐所乘的大福船和三十多艘炮舰之外,周围居然还停了近百只火船,有些傻眼了,他也是惯经海战的,如何不明白吴镐这是要做什么?
吴镐看了一眼身边的楚琙,见他没说话,便上前一步,冲着对面的纪焕山喊话。朝廷的意思很明白,要么死要么降,战的话朝廷会按谋逆灭纪家全族,降的话只查首恶。看着被推上来的家眷,听着他们的哭喊,纪焕山身后的许多将士都犹豫了,他们确实跟着纪焕山没少捞好处,个个家财万贯,但若是这些家财需要拿亲人的性命来换的话,他们还是不肯的。
纪焕山没想到吴镐会出动这么多火船,这真的准备不给自己留活路了,他下令让己方的三桅炮船向吴镐推进,口中给身后的将士们鼓劲儿,“广东水师不论是战船还是火力都不如咱们,又是远道而来,哼,敢吓唬帅,咱们叫他和那个劳什子王爷都有来无回。”
他转头冲身后的心腹将官们道,“宗良做了几十年福建王,以后就轮到我纪某人了!”
只是纪焕山没想到的是,他的命令才下,对方的炮舰已经火力全开,而百只火船在炮火的掩护下搭钩点火,而且他们这次的助燃物用了火油!
福建水师从来没有过这种打法。纪焕山和定海侯纵横海上,使用火船最多只几条,只要他们的福船和三桅炮船所过之处,那些海盗是无法和正规军们拼火力的。所以纪焕山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火船铺天盖地蜂拥而上的场面。
何况在阵阵炮火声中还夹杂着对面大福船上时断时续的哭喊,让福建水师舰船上的官兵心神俱乱,根本不能全力以赴。而且他们要面对还是兄弟水师,是朝廷的军队。
纪焕山手下的心腹将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那些低等兵士们虽然也跟着喝了些肉汤,但从来没想过和朝廷作对。所以面对楚琙所在大福船上那高悬的龙旗,没有人会有拼死之心,不断有人从舰船上跃下,弃船而逃。
结果不会有什么悬念,一阵喧嚣过后,参战的全部十二艘福建水师大型战舰中,两艘刚一开战即被火船搭住焚毁,另外两艘则在炮战中被硬碰硬的击沉,此外又被俘一艘,其余几艘全部在受重伤后逃走。但他们也没有逃多远,就被浙江水师给一锅端了。
楚琙看着被押到面前的纪焕山,轻声道,“做的不错,本王先和你说一声谢谢了。”
纪焕山愕然抬头,他不明白这位秦王殿下在说什么。
“你替本王收拾了定海侯府中上下,又给了本王在福州全城大索的理由,还有,你还将宗家一座金山送到了朝廷手里,”楚琙也不嫌纪焕山身上的烟尘和血污脏,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这五十年定海侯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偏福建离洛阳太过遥远,几代皇帝又不愿意重燃战火累及百姓,现在好了,你替朝廷将这附骨之蛆给连根拔起,还让朝廷不必背上鸟尽弓藏的恶名。”
看着纪焕山龟裂的表情,吴镐努力不让自己去偷瞧楚琙,这位殿下在自己麾下的时候,可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没想到不爱说话的人一张嘴就这么气人。
楚琙却像要让纪焕山死个明白一般,“你在海上的那座岛,是叫紫来吗?怎么不像宗家那样寻个离大晋国土更远更大一些的地方呢?是舍不得你金陵的亲人吗?”
纪焕山一口热血喷了出来,“殿下,罪臣求您……”
楚琙摇头,他以前也是做了远走海外的打算的,但他的财富并不是靠着劫掠百姓得来的,而宗家和纪焕山,却将福建和福建的百姓当作了他们盘中的鱼肉,“你不必求本王,对你的处置自有朝廷法度来管,来人,将纪提督带下去和他的家人们关在一处吧。”
等纪焕山被人押了下去,吴镐才笑道,“这次能这么顺利,全仗殿下的火海战术,”他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心情依然不能平复,“吴某打了一辈子仗了,居然没想过用这一招。”
“那是吴帅舍不得那些舰船罢了,”楚琙却不一样,他要迅速结束福建的乱相,然后回洛阳去。
想到那些被烧毁的舰船,吴镐立时明白自己虽然顺利将纪焕山的人一网打尽,却并不怎么开心的原因,那哪里是船啊,那是银子,只要一想到这个损失,他鼻子的都有些酸了,那些舰船不是他广东师的他也照样心疼。
楚琙温声道,“皇上还在病中,我不能在福建留的太久,你也还得回广东去,你留个副手在这儿,郎总督过几日就会到了,你抓紧时间在来到之前将宗家和纪家的家产都清出来,”他拍了拍吴镐的肩膀,“你们和张总兵的人都辛苦了,那些浮财能带的带一些,不能让弟兄们白来一回。”
吴镐还没出声,楚琙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福建水师的舰船就算了,郎总督可是领了吏部尚书衔的,目光要长远一些。”
刚把主意打到福建水师舰船上,准备能损毁名义弄走几艘的吴镐顿时歇了心思,不过金银也挺好的,“是,下官明白。”
“还有,你们既然来了,不妨在周围多转转,”楚琙意味深长道,“朝廷可还没有开海禁呢,这会儿福建正乱着,未必没有胆大的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趁机出海,既然你奉朝廷之命巡抚福建,就不能不帮着料理一下,也算帮着郎总督解决一下外忧。”
这是给了自己生财之道啊!吴镐也不是没做过帮着海商护航收佣的事,他甚至还在那些海船队里有干股,但这里是福建,即便是这儿剿了那些走私的船队,谁又能奈他何?再退一步,就是剿了他占股份的船队,哼哼,他才能分多少,哪有比全部充公来的痛快?“殿下放心吧,在开海禁之前,下官必定做到片板不得入海!”
楚琙颔首,又轻声道,“帮你查一下恩亲王府,据我所知,周家和倭国的什么大名走的挺近的。”他冷笑一声,“当年老恩亲王力拒太=祖皇帝,要回乡奉养老夫人,可惜他的后人不能承先祖遗志,居然还和倭国勾搭上了。”
吴镐啧啧嘴,想说这个烫手的山芋其实秦王殿下您可以交给郎总督的,但秦王也只是让他查一下,又没让他去金陵抓人,“是,下官领命。”
楚琙看出吴镐的不情愿来,他淡声道,“本王在提督麾下之时,是将您当作师长的,所以才会将这样机密的事拜托给您,还望提督莫要嫌我事多才好。”
吴镐心里一惊,立时抱拳做感动状,“殿下放心吧,下官一定不负殿下所托。”他在广东也听说过周家在江南一带的势力,实在不愿意给自己添无谓的麻烦,但他忘了楚琙不但是钦差,回去之后更会正位东宫,现在正是他努力在新皇跟前求表现的时候,怎么能怕麻烦呢?
……
楚琙用最快的速度和到任的郎行宽做过交接之后,便扔下钦差仪仗一路疾驰往洛阳赶。即便如此,等他回以洛阳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份了。
看着在十里亭迎接他的满朝文武,楚琙皱了皱眉,“这是谁安排的?”、
飞镜吐出口里叼着的草节子,“这还用安排?您可是未来的皇帝老爷,这些人等着来跟您献勤儿呢!想当年咱们回京,哼!”
被飞镜一提,楚琙才想起他回京也有三年了,没想到短短三年,居然沧海桑田,“嗯,你去和那些人说,我急着入宫给皇上请安,让他们都散了吧。”
楚琙懒得和外头那一群官员们浪费时间,一夹马腹便向城门处冲去。
不过进宫之后,他最先见的是郭太后,看着太后已经全白的头发,楚琙鼻间一酸,抢前几步跪到郭太后跟前,“孙儿见过皇祖母,让祖母为孙儿担心,是孙儿的不孝。”
郭太后昨天就收到楚琙今天进城的消息,只她没想到他会回来的这么快,她眼中含泪看着满身风尘的楚琙,一把将人搂到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晚上能睡个好觉喽!”
“皇祖母,您老了,”楚琙没想到自己离京不过十个多月,郭太后居然苍老了这么多,他惭愧的跪在郭太后跟前不肯起身,“孙儿让您操心了。”
郭太后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笑着将他拉起来,“唉,以前我都是让青柳帮着染头发的,后来觉得太麻烦了,而且我也是七十的人了,要是还头发黢黑还不成老妖怪了?”
见楚琙眼眶红了,郭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都会老的,我瞧着自己这白头发配上金镶红宝的簪子,还挺好看的。”
楚琙点了点,“是,皇祖母什么样都好看!”
“嘁,”郭太后笑的见牙不见眼,点着楚琙对身边的青柳道,“瞧这去趟南边真没去错,知道哄老太太开心了,这小嘴儿甜的。”
青柳也在旁边抿嘴笑,“殿下说的是实话,哪里哄您了?”
“罢罢罢,你们说是实话就是实话吧,”郭太后拉住楚琙,正色道,“你不应该先来看我的,走吧,皇祖母陪你去给你父皇请安,有什么话咱们路上慢慢说。”
楚琙点头扶着郭太后往外走,他小心的将郭太后扶到肩舆上,自己则在她身边走路陪她,郭太后对楚琙的态度十分欣慰,轻叹一声,“你回来了以后我也可以放心了,等一会儿见了你父皇,我就和他说,他册你为太子,你以太子监国。”
楚琙摇头,“怕是皇上不会同意的。我听说他准备封五弟为鲁王了,还让他入朝听政。”若是他做了太子,建昭帝怕该担心自己的性命了。所以他才会扶起楚珣,为的也不过是告诉大家,他不止一个嫡子。
郭太后一哂,“小五那里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和你争的,皇上也不过是白费心机罢了。”
这个楚琙是清楚的,楚珣在陕西的时候就时常给他写信,回京之后那信就写的更频繁了,若不是有个孝道压着,他得在建昭帝跟前侍疾,楚琙都怀疑他会跑到福建看海战是个什么打法了。
“你可见到你舅舅了?”尘埃落定,郭太后开始担心楚琙和郭家的关系,毕竟这么多年,郭勇这个亲舅舅也就是担个虚名,对楚琙这个外甥没有尽到责任。
楚琙颔首道,“天热了,舅舅又有年纪了,实在没必要跑那么远去接我,我又着急赶路,便让舅舅慢慢往洛阳回,我先骑马回来了。”
听见侄子居然没跟着楚琙回来,郭太后心里暗骂一声蠢货,“你舅舅那身子骨,怕也跟着不上你。”
除了郭太后,楚琙对郭家人没有特别的看法,跟着他出巡的郭家兄弟里,也挑不出一个特别出色的。但他明白郭太后的用意,“我知道皇祖母在担心什么,您放心吧,不论是舅舅,还是几位表兄,我都会努力照顾到的,”他想了想又道,“除了大表哥以后会袭承恩公之爵外,二表哥先是随我去了陕甘,这次又随我远赴江浙,我瞧着二表哥虽不长于言,但为人可靠,不如以后赐他忠勤伯之爵,这样他也可以顶门立户。”
郭勇只有两个嫡子,给他嫡次子一个伯爵之位,楚琙觉得应该可以让郭太后安心。
郭太后眸光微闪,“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即便不是世袭的爵位,可若是不犯大错,也能保小二房三代富贵。这可比什么田产银子实惠的太多了,“还是你想的周到。”若是侄子将来不在了,承恩公府分家,那二房便会成为公府的旁枝,可现在好了,郭家又多一个爵位,便是将来承恩公府没有出息的子弟,还有个忠勤伯府呢。
楚琙笑道,“这是应该的,”他认真的看着郭太后,“皇祖母在担心什么孙儿心里清楚。”
“那你还,”郭太后忍不住道,“比起那两个,我更担心的琪姐儿,她一 个女人,你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你要是一直这么冷着她,她可怎么活呢?”
楚琙知道自己回来此事就是逃不过的,这也是他许出忠勤伯之位的原因之一,郭太后一直放心不下娘家,那他就保证郭家后几代的富贵,当然前提是他们不仗势作恶。
他看着郭太后,“皇祖母,如果我答应了您的要求,那您是不是还要我让郭氏生下一个流着郭家血脉的儿子?若是那个儿子长大成人,是不是最好还要将这天下交到他手上?这样才能真正保证郭家更长远的富贵?”
不等郭太后解释,楚琙叹道,“皇祖母,这么多年的后‘宫生活您还没看清楚吗,呆在这个圈子里,能平安活到老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您怎么可以保证郭氏生下的那个儿子就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呢?您能保证他不会拖累到郭家吗?”
现在孙子还不肯和郭琪圆房,她当然不能说作为郭家的嫡女,郭琪入宫之后,最少得有个贵妃之位。若是李庭兰再生不出儿子,那郭琪将来的孩子必然会成为太子的首选。即便将来李庭兰是中宫皇后,即便楚琙因为自己太过干预他的生活,而像建昭帝那样远离郭家,甚至冷落郭琪,但郭琪是她一手教导出来的,郭太后相信只要给她机会,那郭家就有极大的可能将流着自家血脉的孩子再次推上那个位置。
她不就做到了吗?还是两次!
楚琙仿佛看透了郭太后的心思,“皇祖母,有皇上,有我,已经可以让郭家三代甚至五代无忧了,而且一个家族的兴盛,靠的是族中出息的子弟,而不是一直托庇于旁人的恩宠。”
虽然郭太后于他有大恩,可是楚琙依然觉得郭太后想的太远,要的太多了,甚至还有些太过想当然。她怎么能够保证郭琪在后-宫之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呢?“您别怪孙儿话说的直,孙儿对母后没什么印象了,可您说过,她年纪很小的时候您便常将她接到宫里教养……”
郭太后握紧肩舆的扶手,“别再说了!”
她闭上眼睛,再有头脑手腕,人没了便什么也没有了。可她不愿意将自己手里的权力交到别人手上。她不是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生来什么都有,嫁人也必是到门当户对人家做主母,入宫最低也是个嫔位,她真的是靠自己一步步从低等才人走到今天的,哪里舍得就这么轻易放手?她舍不得也看不开。
而且郭家是她的娘家,郭勇是她的亲侄子,她怎么能不给他们做最长远的打算?何况她的要求并不高,如今这个情况,楚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新皇,她都没有为郭琪争皇后之位,“可琪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连个子女都没有,像个活死人一样困在这后。宫之后吧。”
郭太后神情哀伤的看着楚琙,“若是没生下你父皇,皇祖母早就在这宫里熬不下去了,后来你母后去了,万幸她留下了你,不然皇祖母当年就随你母后去了,琙儿,皇祖母承认我一心想拉拔娘家,谁让郭家三代了没一个成才的?但皇祖母可怜琪姐儿也是真的,若没个一儿半女,等我走了,她在这宫里可怎么活?”
楚琙的目光落在郭太后全白的头发上,他再次摇头,“还有别的办法的,不过是皇祖母您不愿意罢了。”
第 190 章
一百九十、
楚琙垂下头不去看郭太后的眼睛。他能有今天可以说全是郭太后一力扶持的。之前他不愿意搅进夺嫡这潭浑水中时, 甚至是恨过郭太后强人所难的。
但他后来被李庭兰说服,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掌握权力,做那些他期待别人站出来去做的事之后。对于一直将他往上推的郭太后, 楚琙是感激的, 他知道若没有她的坚持,即便他改了心思,也不会能如此顺利的走到今日。
但这不代表着他的后半生都要由她一手安排,更不代表着他要让郭家成为第二个靖安侯府。
郭太后侧头定定的看着孙子,他面上坚定的神情并没有因她带着恳求的注视而有丝毫松动, 郭太后不由有些灰心,“我已经是七十的人了,不过是想听一句顺心的话, 你居然也吝于开口。”
楚琙摇头,他感激郭太后, 但也很清楚郭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了,若今天他但凡心软点头,那郭太后就一定能让他的承诺变成现实。他转头看着郭太后, “皇祖母,朱先生想回京来呢。”
“朱季永要回洛阳?”郭太后惊讶的在肩舆里坐直身子,“他答应过我的。”
当年靖安侯答应郭太后永不回京,才保住了小儿子朱季永的性命。后来她承诺楚琙继位之后给靖安侯府平反, 才得到朱家暗中所藏势力的支持。现在楚琙要登基了,朱季永想做什么?靖安侯吗?“你怎么回复的?”
楚琙摇头, “朱先生只是让牛先生带了这么句话给我, 我想着这话应该是他想让我给您捎的。”朱家和郭太后母子的恩怨怕是天下皆知, 郭太后母子对朱家的利用和背弃楚琙也很清楚,他可以替朱家平反, 但绝不会满足朱季永让朱家重回往日荣光的愿望,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身边有个权臣的。
郭太后却有些慌了,她自问对楚琙一心一意,便是儿子也要排在孙子后头,但楚琙同时也是朱季永教养长大的,他在朱季永的身边比跟着自己的时间要长的多。而且这些年他身边跟的都是朱家的人,若无朱季永的教养和支持,便是自己再运筹帷幄,孙子不争气的话,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朱季永能保住靖安侯府暗藏的势力,还能将楚琙教养的如此优秀,郭太后可不会小觑了他,若是他回京,对她和郭家未必不是威胁。而且郭太后虽然希望楚琙能善待郭家,却不觉得楚琙应该同样对待别的家族。尤其还是靖安侯府,要知道当年她们母子为了能顺利扫除靖安侯府也是暗中绸缪许久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郭太后努力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她已经老了,朱季永和楚琙又有师生之谊,“哀家承认你父皇确实愧对靖安侯一家,所以这些年哀家也在努力弥补,但这毕竟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她伸手按在楚琙的肩膀上,“大晋不能再有一个靖安侯了!”
靖安侯旧事楚琙小的时候听朱季永反复提起过。可能是觉得那个时候的楚琙年纪还小,朱季永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但他口中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事,在楚琙的角度来看,却是在告诉他老靖安侯在朝廷里是何等嚣张跋扈的存在。而且即便是被抄家流放,朱季永也只记着建昭帝母子的忘恩负义,从不去想是不是朱家做的太过,招了皇帝的忌惮。
“皇祖母放心吧,”楚琙颔首道,“所以皇祖母,即便我能顺利登上那个位置,前头还会有许多烦扰在等着我去解决,孙儿并不想在一些小事上浪费太多心力。”不论是承恩公府,还是朱季永,他都不会让他们再沾染到权力。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呢?郭太后张嘴想说郭家的事对她至关重要,但抬头却看到建昭帝的寝殿就在眼前了,她只能收敛心神,由着楚琙将她从肩舆上扶下来,“走吧,去见见你父皇。”
如今的建昭帝已经再不复以往胖的如肉山一般的模样了。但他瘦下来之后,松弛的皮肤空落落的堆在身上,比胖的时候更让人害怕,也是因着这个,郭太后如今也很少亲自来看他。
“没想到母后今日居然来看儿子了,”建昭帝由谧妃扶着往小太监扶着的痰盒里吐了口痰,才算是呼吸顺畅了,看着郭太后神情讥诮道。
“哀家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难不成皇上还想让哀家日日守在你身边不成?”郭太后看着跟着怪物一样的建昭帝,心里升不起一点母子之情,“以前哀家病时,也未见皇上日日过来请安啊?”
她又看了一眼已经晋为谧妃的蜜嫔,“这不有谧妃在嘛,皇上眼光难得好了一回,有她伺候着,哀家也很是放心。”
这样了还有精神和郭太后斗嘴,看来精神还是不错的,楚琙上前给建昭帝行了大礼,“楚琙见过皇上。”
“楚琙,哼,”建昭帝冷冷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楚琙,深悔当年没有再狠一些心,将这个孩子给弄死在他出宫的路上,“你好,你很好,听说因为你的出巡,江南一片大乱?”
楚琙抬眸看着努力做出质问模样的建昭帝,“皇上既这么说,那就只当是这样的吧。”
郭太后却不愿建昭帝寻衅发落楚琙,“皇上真是久在问朝事,有些糊涂了,分明是晋王引了外人刺杀定海侯才引得福建乱了,您不但记错了地方,还将罪名扣在秦王头上,若是让在府里反省的晋王听说了,怕是要不安的。”
见郭太后又拿晋王威胁自己,建昭帝深吸口气,“罢了,就当朕什么也不知道吧。”
郭太后又道,“今天哀家过来,是想和皇上商量,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过问朝事了,但这天下到底是咱们楚家的,总不能一直让内阁说了算吧?皇上也是知道的,权力这东西,送出去之后,想再收回来就难了,所以哀家觉得,不如选个吉日册秦王为太子,由太子监国你也能安心养病。”
“母后,我是您亲生的!”建昭帝没想到楚琙才回来,郭太后就来和他说这个,“您真的想让我死吗?”
郭太后轻叹一声,“皇上怎么会这么想呢?当年咱们母子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哀家是一时也没忘过,”忘了这一切的明明是建昭帝,可他还能理直气壮的来指责自己,“皇上以前忙于政务,对几个孩子疏于教养,所以才会这么不了解他们,琙儿文韬武略自不必说,还是个极有孝心的,您想的事绝不会发生的。”
她上前一步,俯身在建昭帝跟前道,“琙儿还一直在等着你的赐婚旨呢!”
虽然离的有些远,但楚琙还是听到了郭太后的话,他有些无奈的看着郭太后的背影,很想告诉她,其实拿自己的婚事要挟是达不到任何目的的。
奈何这些人总是喜欢用这些“拿捏”别人的手段来彰显自己的权力,这让他既厌恶又无奈。
……
李庭兰是在楚琙回来的第三日才见到他的,这次依然还是在她新修的园子里,但和上次不一样,此时的东园一片郁郁苍苍,连新挖的东湖里的荷花都开的正好。
楚琙看着俨然已是大姑娘模样的李庭兰,急切的心情突然被羞涩代替,让他一时不敢举步向前。
李庭兰在亭中远远的看到楚琙过来,人已经起身相迎了,但见他突然顿住脚步,有些讶然拾步下阶,款步走到楚琙跟前,“臣女见过秦王殿下。”
伊人带着莲香而来,楚琙不由后退一步,还了一礼才道,“让姑娘久候,是琙失礼了。”
李庭兰抿嘴一笑,伸手示意楚琙往亭中去坐,“殿下客气了,如今朝中久无主事之人,殿下回来了自然有许多要事处理,臣女明白的。”
楚琙抿了抿唇,看着李庭兰在他对面坐了,“但我答应过你,回来第一时间就过来见你的。是我失言了。”
李庭兰被楚琙有些执拗的眼神逗的掩唇而笑,“臣女可不记得这么要求过殿下。”
“是我自己说的,”楚琙有些尴尬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在福建的时候还没觉得,回来的路上他却发了疯一样想着要见李庭兰,他除了小时候刚失去母亲的时候夜夜想念母亲悄悄藏在被子里哭以外,再没有像现在这么思念过一个人。所以他才在给李庭兰的信上写了回京之后立时就要来见她的话。
李庭兰歪头笑道,“可臣女并没有答应你啊?臣女记得回信时写的是让你忙完朝廷的事,再过来和臣女叙话。”
李庭兰这么说,楚琙想的却是后头那句,她会一直等着他来寻她。而现在,他来寻她时,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冲自己盈盈而笑,“我没有说到做到,但你做到了。”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说到做到,”楚琙郑重承诺。
李庭兰却没有将这样的承诺放在心上,而且楚琙这两天在忙什么她也是很清楚的。如今朝廷一切决定都出自内阁。但如今的由内阁全权决定和以前建昭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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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朝政一切由宋旭涛决定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大臣们知道,建昭帝只是懒得管,但该知道的事他都是知道的。现在则不同,现在是建昭帝无力去管,朝廷的一切政务真的由内阁那几位一力决定了。
这让许多人是无法心服的,所以这阵子纷争频出,李显壬也是忙的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在李庭兰能见到他的有限几次里,也时常听他感叹楚琙怎么还不赶紧回来,他这个老头子实在是撑不住了。
“臣女听说皇上已经下旨立你为太子了?”李庭兰昨晚收到消息时,也是挺惊讶的,她以为这件事还要再拖上一拖的。
楚琙点头,将自己回来第一天郭太后便带着他去见建昭帝的事说了,“我也以为还要再拖上几日的,”虽然无用,但也是建昭帝的一种态度。
“只是,”楚琙有些为难的看向李庭兰,“我希望皇上能同时下旨你做太子妃的。”
李庭兰倒没觉得有多失望,“这个原就不急,而且皇上能痛快的下旨立你为太子已经是意外之喜了,立不立我为太子妃,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楚琙却被李庭兰毫不在意的态度弄的有些黯然,“是,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你对秦王妃之位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垂眸沉吟片刻,还是将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对能不能嫁给我,并不看重。”
李庭兰有些尴尬的不敢去看楚琙的眼睛,“哈,”她原本也不觉得楚琙对娶她有多么的热切,可后来在两人的信里,李庭兰渐渐感觉到了楚琙越来越炙热的感情,但她还是觉得这可能是楚琙离乡太久的缘故。当然能被人这么惦念李庭兰也是很感动的,但前世的记忆让她对婚姻对男人并没有太多的希望,一时的感动并不能让她将心奉上。
心里想着什么,李庭兰便坦然的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尽数告诉了他,她不能告诉楚琙她经历过一次满是欺骗和利用的婚姻,只能拿自己父母还有许以尚为例,甚至还有京中许多府邸中的夫妻的相处模式大概也和楚琙提了,“殿下对我的心意只要有心便能感觉出来,能得殿下青睐,我心里自然也是喜悦的,但我对感情的看法从来都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没想要去强求什么。”
“所以殿下若能以约,那我便倾心以待,殿下不负我,我也不会相负,但若是世事无常,殿下不能应约,我也不会怪你,能在这世间活下来对许多来人来已经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了,我们不但能活着还是活的最好的一批人,已经是侥天之幸,本就不该强求更多。”
楚琙虽然也只有二十二岁,但他的人生经历却是许多走完一生的人都不以相比的,所以李庭兰不认为自己的大实话会打击到他,而且她对过于亲密的男女关系本身是有些抗拒的,与其委屈自己装作一片痴心将终身都托付于他,倒不如一开始就将自己对感情的看法说清楚了,只要他不背刺她,她就能做到与他携手一生,同甘共苦永不相负。
楚琙凝眉细思李庭兰的话,半晌才笑道,“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没想到李庭兰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心态却如老妪一般,但他却能理解她为何会对夫妻二字有这样的人认知,毕竟她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关系。
他知道在李庭兰眼里,任何誓言都是可以随时破灭,没有真情不能被辜负,他说再多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你也不过才及笄,而且咱们的婚事也不是非得皇上赐婚不可,待我可以做主之日,会亲自到府里求亲。”
李庭兰压下心中泛起的阵阵涟漪,用微笑掩饰自己被楚琙扰乱的心境,她为楚琙将盏中茶续满,笑着将自己以后的打算说了出来,“回到祖父身边之后,我时常看父亲在外游学时写回来的信,父亲在信里告诉我,什么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虽然我只是个女子,但也有意想出去走走看看,看看大晋是什么样子的,再看看海外又是什么样子的。”
楚琙没想到李庭兰居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讶然道,“你是说你想出行?还是远行?”
李庭兰郑重点头,“京里局势日渐明朗,不论是殿下还是祖父,怕都要将精力放在朝堂之上,我便想着趁祖父身体还算强健,出去走走看看。”而她并不想立马嫁给楚琙,去帮他打理后’宫,和郭太后还有方皇后在一亩三分地上玩心机。
她索性还按着以前说的,十七岁以后再完婚,若是楚琙愿意等她,那中宫空置也不是什么坏事,楚琙身边本就只有郭琪和叶莒两个,郭琪是郭太后的侄孙女,想来郭太后也不会为难她。若是楚琙真的还准备以后将郭叶二人送出宫的话,自有一百种理由不入后、宫,当然若他扛不住郭太后的逼迫,自己正好给郭琪腾地方。
楚琙被立为太子,郭琪一个太子良娣是跑不了的,本朝也不是没有良娣最后正位中宫的先例。
这一年李庭兰也没闲着,她将自己凭记忆整理出来的谢寒雨前世曾经试行过的举措,和她从议论区里看来的现代经验汇总成册,以她的能力可以去做的,她都开始逐步实践起来,目前来看不论是庄子上的间耕套作,网箱养鱼,还有返季蔬菜都小有成效。还有她和何氏办的善堂,虽然因为只收女婴被周围人诟病,但在李庭兰招收寡居妇人过去做工之后,这声音便也没有了。
如今善堂的事步入正轨,何氏对善堂的事也很应心,李庭兰觉得便是她远行,将善堂交到何氏手里也是可以放心的。
“这些是我从一些古籍里寻到的,觉得挺有意思的,便誊抄了下来,”李庭兰将自己整理的册子推给楚琙,“我听人说海外也有许多国家,那里的人和咱们这里的人的行事作风极不一样,咱们想的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除此之外像治水之法,机关之学则都被视为奇技淫巧不被重视,但那边人的却很看重这些,他们的天文、术数,还有什么机械制造都强于大晋,我想去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还有,若是可以请一些那边的先生过来教导咱们的百姓,想来不论是朝廷还是对百姓,都是一桩好事。”
李庭兰要去海外?楚琙下意识的握紧拳头,“你可知你口里海外有多远吗?而且海上航行不比陆上,随时都有船毁人亡的可能。”
李庭兰颔首,“这个我听人说过,不过咱们的海船不也大多能平安回来吗?”想到她可以去看看大海是什么样的,海外的洋人又是什么样的,李庭兰的心情就雀跃起来,“我也不是说马上就行,皇上不是要开海禁吗?我等朝廷开海之后,海商们可以正常往来贸易,便寻一支牢靠的船队,跟着出去看看。”
楚琙自是没有放过李庭兰说到出去的时候眼里那点点星光,他苦笑一声道,“你为了让我留下来,可是软硬兼施,现在我留下来了,你却要去海外,早知如此,还不如我直接将你带走了事。”
“那怎么一样?”李庭兰知道楚琙这是不反对她离开洛阳了,“我的亲人家国都在这里,便是走的再远也是要回来的,你可不一样,你若是走了,那可是再不会回来的。”起码前世大晋烽烟四起,晋王和谢寒雨左支右绌,楚琙也是再没露过面的。
“那,”楚琙深深的望着李庭兰,“咱们得先定亲,三年之后你若不回,我便去海上寻你。”
见李庭兰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楚琙有些诡计得逞的小得意,他将李庭兰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的目的就是不让晋王坐上那个位置,现在你成功了,若你到时不回的话,我便将皇位传于楚珣,去海外寻你。”
李庭兰没急着将手从楚琙手心中抽回,而是郑重的点头,“好,若是我没回来,你便来寻我。”
……
因着建昭帝病体沉重的缘故,太子册立大典办的并不隆重,册立吉日前一天由皇帝祭拜天地之礼便直接给免了,第二日吉日直接由内阁首辅宋旭涛主持的“授册”、“读宝”、“出圭”等仪式,再由礼部尚书闻渊捧诏到午门宣读,昭告天下。
之后楚琙跪拜中宫皇后。只是建昭帝的原配发妻为朱皇后,而生母是郭皇后,楚琙但先到奉先殿叩拜了两位皇后的灵位,才又回宫中给方皇后和郭太后见礼。
接下来便是宗室和百官的朝贺,一套流程下来才算是大礼成,
第三日楚琙去皇陵恭谒先祖,便成了大晋名正言顺的太子。
而王夫人也是在内外命妇拜见太子,恭贺皇后的时候,才见到了李庭兰。
好不容易和外甥女见面,王夫人不顾周围夫人们异样的目光,上前拉住李庭兰的手,“没想到你今天居然也来了,走吧,和舅母站在一处去。”
何氏品阶太低,若不是是次辅府的当家夫人,她根本没资格出席这样的场合。所以李庭兰跟在何氏身边,几乎排在了所有外命妇最后。而王夫人如今是工部尚书夫人,和其余几位阁老尚书夫人们站在最前的。
李庭兰挣开王夫人的手,“舅母这样于礼不合,别人可能能体谅舅母对我的慈心,但也会觉得我不知进退,不懂规矩的。”
王夫人被李庭兰说的面色微红,她尴尬的笑了笑,“我也是许久没见你了,太想和你说说话了,这样吧,等一会儿宫宴散后,你随舅母回去小住几日可好?”
李庭兰再次摇头,“舅母要说的话我心里是明白的,此事我和祖父自有主张,就不劳舅母费心了,”她笑的意味深长,“舅母是叶家宗妇,就不必为李家的事操劳了。”
这是当众说自己手伸的太长了么?王夫人有些气恼的四下看了看,“庭兰你年纪小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教导,许多事情可能想的不够通透,我也是真心为你着想才想和你好好说说话的,没想到你居然误会舅母至此。”
何氏被王夫人无耻逗乐了,“王夫人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真是什么好舅母呢,且不说我们庭兰在许家受搓磨的时候你这个舅母全然不知,但是如今,夫人只怕更关心的是你叶家女儿以后会是良娣,宝林还是才人吧?”
她用下巴往上首坐的郭太后和方皇后示意了一下,“夫人,您多往贵人跟前使使劲儿,我家庭兰有她祖父和二叔呢,就不劳夫人惦念了。”
何氏今天对王夫人出言不逊,一来是本身对王夫人就十分的看不惯,忍不住想刺挖她两句,二来么,也是得了丈夫的嘱咐,不让她再和叶家走的太近。虽然楚琙对侄女用情挺深,但越是这样,李家越要自觉,不能和朝臣们走的太近。
看着王夫人铁青的脸,李庭兰轻叹一声,“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是太子妃,舅母真的不必为我操心了。”
若是楚琙有心的话,她会直接成为大晋的皇后,所以也不算骗了王夫人。
看着王夫人悻悻而去,何氏忍了几忍才没有一口啐出去,“这也算是舅母?”
李庭兰安抚的拍了拍何氏,“不值当的,”她肃容看着精神依然矍铄的郭太后,和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方皇后,“今日太后娘娘特意传了我过来晋见,怕也是有话要和我说的。”
……
郭太后到底有了年纪,坚持着全程观礼,熬到宫宴就实在坚持不住了,受了外命妇们的朝贺之后,自己扶了青柳回宫休息,将外命妇们都交给了方皇后,如今楚珣也到了年纪,又被封了鲁王,和楚琙又感情很好,鲁王妃就成了香饽饽,方皇后也十分享受被外命妇们奉迎讨好的感觉。
只是郭太后走的时候,叫人将李庭兰叫到了身边,“你陪哀家走走,等一会儿让青柳送你回去。”
李庭兰福了福身,才上前扶住郭太后的手臂,“娘娘,不如您乘肩舆吧,臣女就跟在娘娘身边。”
终于将最心爱的孙子推上了那个位置,郭太后累的几乎站立不稳,偏又兴奋的无法让激荡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从善入流的上了肩舆,“走吧,哀家歇不住,就想和你说说话。”
李庭兰浅浅一笑,款步走在郭太后身边,等着她的下文。
“琙儿明日就要搬入东宫了,以前的东宫属官中听说有你们李家的姻亲?”
李庭兰应道,“是,李氏长房和任家结了亲。”
“东宫空置已久,那些人也跟着做了多年的摆设,怕是不会顶用,”郭太后幽幽道。
李庭兰但笑不语,她对任家全无印象,而且任家也是大族,几代都有人在朝任职,当知道如何在新皇跟前争取机会。
见李庭兰不说话,郭太后又道,“哀家听说刚才你和你舅母起了争执?”
李庭兰笑道,“算不得争执,舅母希望我跟她站到前头去,但我是李氏女,是奉了娘娘之命随着二婶儿入宫的,怎么能将二婶儿留在后头,自己跟着舅母往前头去呢?这样于礼不合。”
郭太后没想到李庭兰根本不接招,又是一阵儿气闷,“你这个丫头,真是得了你祖父的真传,”她呵呵一笑,“妄哀家活了七十年,竟然拿你没一点儿办法。”
“太后不过是心有顾忌罢了,”李庭兰直言不讳道。
“是啊,哀家心有顾忌,”郭太后颔首轻叹,“琙儿自小便离家,身边除了以前的荣太监,别说亲人,连个熟人都没有,是哀家和他父皇都对不住他。所以你是他放心上的人,便是哀家再不喜欢,怕伤了玉瓶儿,便只能被你这个小丫头拿捏。”
“臣女不敢,”李庭兰忙站定福身,“臣女不懂娘娘的意思。”
郭太后伸手示意抬舆的太监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庭兰,不得不说,她真的是越大越美,尤其是在月色之下,那黑白分明的眸水似乎多了分莹光,身上的披帛无风自动,将她衬得如月中仙子一般,也怪不得不论她怎么劝,楚琙都不肯伤了她的心。
“楚琙如今是太子,不久之后便会是大晋的皇帝,李庭兰,你也是读过书的,你可曾见过后、宫只有一人的皇帝吗?”郭太后声音轻缓,却带着少见的杀气,“你这样如何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李庭兰真想不雅的翻个白眼了,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黎民百姓不知道,她们这些人还不知道么?这里头上到郭太后,下到被关到揽秀宫的江御女,哪一个敢说自己可以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何况这些话郭太后原就不该来和她说,“太后娘娘,臣女也不觉得自己可以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而且臣女出身教养有限,也从来没有奢求过成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娘娘对臣女的要求着实有些高了。”
“你,李庭兰!你少在这儿和哀家装糊涂!别以为你可以仗着琙儿的偏爱为所欲为!”郭太后没想到李庭兰竟然是个泼皮,她都愿意退一步了,只要李庭兰答应善待郭琪,能劝着楚琙到郭琪房里,她就会这几日就让内阁拟立李庭兰为太子妃的旨意。甚至还像之前那样,郭琪绝不在李庭兰之前诞下子嗣。
“皇祖母,”郭太后正想接着发难,就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孙儿听说皇祖母回宫歇息了,没想到您竟然在这儿赏月呢。”
“琙儿,”郭太后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喉咙,她并不愿意自己为难李庭兰的样子被楚琙看到,想当年她和建昭帝就是因为宫里前前后后的几个女人离心的。
“殿下,”李庭兰也没想到楚琙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冲楚琙微微一笑,福身见礼。
楚琙冲李庭兰点点头,大步走到郭太后面前,“皇祖母,如今父后身染沉疴,大晋内忧外患,孙儿鲁钝实在无力考虑婚事,所以立太子妃的事不如咱们往后放放,咱们一切先以国事为重?”
他看了李庭兰一眼,“李姑娘出来时候长了何太太该担心了,不如孙儿替您送她回去吧。”
“你可知道你这话的意思?”郭太后万没想到楚琙会给她这么个答案,“李姑娘可已经及笄了,女儿家可是耽误不得的。”
楚琙微微一笑,“皇祖母,这是李阁老应该操心的事,”他目光顺着李庭兰鬓边垂下的发丝滑到她的脸颊又和她目光对上,“我们都不急的。”
这是要和自己耗上了?他们不急,自己还想抱曾孙呢,郭太后直觉两眼发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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