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阳光入室,明媚张扬。
明樱折腾了半宿再醒来已是晌午时分,身侧早已没有了梁珩的身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捏紧了被角,在别人家的第二天就睡到大中午,怪让人羞耻的。
她慢慢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呆了半响,似想到什么目光紧张地望向身下的被单,每一处仔细都看了下,没有沾到一点红色,明樱这才松了口气。她经期来的第一天一般量会很大,就算垫很长的卫生巾也会有侧漏的情况,好在这次没有。
明樱拿过手机看了眼,发现丁语柠给她发了消息,问她兼职做得如何了,今天会什么时候回来,她们明日还有课要上。
明樱抿着唇指尖在手机键盘敲敲打打了一会,也没有把写好的那段话给丁语柠发过去。自从她妈妈出车祸后,丁语柠对她的维护与帮助她看在眼里,她既不是不信任她,也不是不想告诉她关于她和梁珩的事情,而是她觉得她和梁珩的事就像是美丽的泡沫随时都会破灭,说与不说都没有差别。
明樱把刚才打下的那段话全删了,又打了一行字发了过去:应该晚上八九点回去。
明樱把手机搁下,她穿上鞋出了卧房,去浴室刷牙洗脸一番后往楼下走去,她在房门大开的书房看见了梁珩,他正在画画,画已完成了大半,正在做收尾工作。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抬眸朝她望来,嗓音清润又温和:“起来了。”
明樱点点头。
她跨过门槛进了书房,她的视线落在他画的画上,是一副江南烟雨图,烟雨笼罩之下的天地寂寥,整副画都透露着一股悲怆之感,她本以为像他这般衣食无忧的世家公子哥的画风该是钟鸣鼎食繁华之景,却没想到是如今这画风。
“怎么不叫我?”明樱问梁珩。
“看你睡得那么香,不舍得。”
明樱的话当即就红了大半。
梁珩搁下画笔对她说:“帮我磨下墨,我题个字。”
明樱走至了他身旁,与他距离半米远,也更近距离地观赏到了他的画。明樱不是国画专业人员,只是用业余欣赏的眼光观赏着,他画的画确实很好看,无论是细节用笔和意境都处处周到,跟他为人一般。
明樱帮梁珩磨起了墨,她之前从未磨过,所以一开始时磨得笨手笨脚的。梁珩似看不过眼了,他走至她的身后握住了她的手教她,从如何起墨到磨出墨来,每一步都极尽耐心。明樱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昨夜里,他也是用这般耐心的态度拉着她的手放在了他那处细致地教导她,直教得她一阵脸红心跳。
“脸怎么红了?”梁珩问她。
“太热了。”
梁珩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他松开她的手,又走回了原处,砚台里墨水已经磨好,梁珩拿过毛笔蘸了蘸墨水。明樱之前虽然已见过梁珩的画或者书法,但还从未亲眼见过他创作的过程,如今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她睁大着杏眸落至在他拿着毛笔的手上。
见他在画的右上角处题上:
烟雨江南三月凉,青衣白马笛声扬。
海阔风骤扁舟客,风渡码头话凄凉。
他的书法行书飘逸却又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是艺术字,彰显着书法之美。若他开书法展,明樱定会去买一副,假如她买得起的话。
明樱见梁珩拿过一旁的章盖在了画上,章下盖上是“子望”两个字。
明樱好奇地问:“为什么是子望而不是你的名字,这两字有何意义吗?”
“子望是我的字。”
梁珩的话让明樱愣了下才回味过来,少数世家豪门还沿袭着古代的取名制度,除了姓与名外,还会取字,而“子望”二字便是梁珩的字。明樱这般普通家庭出身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那子望有何意义吗?”
“大概是望子成龙之意。”
梁珩把章盖回原处,问明樱:“身体还痛吗?”
“不痛了。”昨天他给她吃的止痛药药效很奏效,她自吃了后便缓了过来,而且她来经期一般是最开始的前五个小时会痛,只要熬过这五个小时痛感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人的精神也会恢复过来。
两人在二院用过午饭后便回了三院,三院的东厢房有个影厅,两人打算下午在影厅内看场电影,碟片都已经挑好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梁珩美国总部那边出了事需要他亲自过去处理,两人看电影的事儿只能暂搁。
梁珩把明樱送回了学校,在她临下车前他俯身过来亲了她一下,说:“我可能需要在那边待段时间。”
明樱不懂商业,更也不懂资本的运作,但她知道需要他本人亲自过去处理的应是棘手之事。
明樱点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说:“你早点回来。”
“我会的。”
明樱下了车目送梁珩的车远去。她之前顾念着他公司那边出了事想自己打车回来,然而梁珩却驳回了她的话,亲自送她回来,事情做得周到妥帖,有始有终。
明樱并未回宿舍,而是坐地铁去了她妈妈所在的医院。她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医院,那里有她恐惧的针头和苦苦的药,然而现在她却把医院当成了第二个家,一有时间就往这里跑,只因为这里住着她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妈妈。
明樱先去医院缴费处把欠下的医疗手术费给缴清。以往重症监护室每日的费用她都是用手机在线上交的,但她妈妈的医疗手术费由于金额太大,线上没有缴费通道,需要本人到医院缴费窗口去缴费。
当明樱输入密码支付成功时,窗口的收费人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在好奇这小姑娘家家的去哪弄来的一百万,明樱被他盯得局促不安,不过略一想又淡定下来,这钱不是她偷来的抢来的,是梁珩给她的,她用得心安理得,不必这般谨小慎微,她微微挺直了身板,后面还有等待着缴费的人,收费人员很快就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她拿着缴费清单往住院部重症监护室室走去,这一个月来堆砌在心口沉重的石头仿佛被推开,阔别已久的轻松之感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他会收到消费短信的吧?
或许他人现在在飞机上连不了网,还没看到罢。
明樱到了重症监护室前,蓝色的大门紧闭,看不清里面的场景。门口零零散散地站着几个人,是病人的家属。现在还未到探视的时间,明樱只能跟他们一起等在门外。
明樱看见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对着墙,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略一细听,还能听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类词语,是病人家属在给她的男人祈祷。
医院的墙比教堂听过更多的祷告。
自黄月莹出车祸后,明樱才切身体会到这句话。她又想起了黄月莹出车祸的那晚,冰天冻地,寒风刺骨,她裹着厚厚的长外套在手术室外站了一整晚,不眠不休,担惊受怕。她也是像这位五十来岁的男人一样对着医院的墙壁祷告,希望老天放过她妈妈,不要带她走。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又一声悲惨凄切的巨大哀嚎声,徇声望去,只见一位头发凌乱的中年母亲边哭着边跟着一辆正被医生和护士推着的病床,病床上是一位十岁左右的男孩,男孩的脸上戴着氧气罩,头被白色的纱布裹着一层又一层,他刚被抢救完,正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听周围人说是学业压力过大不堪重负从教学楼上跳下来的。
重症监护室的蓝色大门短暂性地打开,医生和护士推着小男孩入了里面,明樱透过打开的大门往里看了眼,她妈妈仍然安静地躺在重症监护室六号床的位置上,身上插满了维持生命体征的管子,闭着双眼,未有醒过来的征兆。
重症监护室的大门很快被关上,男孩的母亲被隔离在外,她哭着双手扒着大门慢慢滑了下去,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喉咙沙哑,孩子是母亲的命,孩子出了事,她的精神支柱也就倒了。
在重症监护室前等待的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呢?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到了探视的时间,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拿了笔和本过来,每个来探视的人都要在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同时还要穿上无菌服才能被准许入内。明樱签好名穿好无菌服,她排在第三个入内的顺序里,每个人探视的时间是十五分钟。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终于轮到她。这一个多月来明樱来过太多次,对探视流程已熟捻于心,她跟随着管床护士入了重症监护室,走到她妈妈的病床前,刚才小男孩被推进来的时候大门开过一次,她已经透过开着的门远远看过她妈妈,然而远没有如今近距离看时更令她心酸。
黄月莹是个极爱美之人,她生得也漂亮,听她说她年轻的时候是十里八乡里出了名的美人,但也正是她的美,她重男轻女的父母早早让她辍了学,为了那十万的彩礼要把她允给同乡的人,黄月莹自然不肯,她从小山沟里逃到豪华的京都,那时她举目无亲,只能做着最低端的收银工作,明吕追求她的攻势热烈又大方,又是京都户口,黄月莹就这样被哄骗着成了他的妻子,没想到只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外一个坑里面。
如今黄月莹才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个多月,她的面容已苍白如纸,憔悴凹陷,不见了往日风华。
明樱在黄月莹的病床前蹲了下来,她拿起黄月莹放于身侧的手贴在柔软的脸颊上,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越流越多。
她怎么还不醒过来?
她真的好想她。
十五分钟稍纵即逝,管床护士过来提醒明樱探视的时间已经到了,明樱恋恋不舍地想把黄月莹的手放下,然而黄月莹的指尖却突然动了一下,明樱朦胧的泪眼一下子就清明了过来,她脸上盛着狂喜的表情转头跟护士说:“你看见我妈妈的手动了吗?她的手动了!”
管床护士替明樱叫来了医生,医生给黄月莹全身查体了一下。
明樱站在旁边迫不及待地问:“医生,我妈妈是快要醒了吗?”
医生说:“不要对植物人有刻板的以为动都不会动的影响,植物人既可以听到你说话,平时的时候可能也会动一动,但这并不表示病人就会醒过来。刚才我给病人查体了一番,病人近段时间还是未有转醒的迹象,还需要维持生命体征以待更长时间地观察。”
医生的话让明樱从狂喜再次陷入绝望当中,她本来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然而前方仍然是无尽的黑暗。
第三十二章
早上十点半的舞大校园,朝气勃勃,青春洋溢。
明樱跟其他同学列队于校园体育馆内,她的个子比较高,每每都会被安排在队伍的第三排。她上的这节体育课是羽毛球,大学的体育课不像初高中的体育课一样是同班同学一起上的,而是需要靠抢,上课的同学也是来自于不同学院不同专业。抢课当天明樱运气爆棚抢到了自己喜欢的羽毛球课,而丁语柠也同样运气极佳地选到了羽毛球课。丁语柠身高一六零左右,正站在队伍第二排的中间位置。
体育老师正在队前训话,不外乎觉得他们上节体育课的效果不佳,决定这节课要分组加强训练。
明樱被分到与音乐学院一位男生同组,这名男生叫何云砚,跟她同一届,他长相俊美,又高又帅,才艺俱佳,是舞大的校草。曾有段时间学校的八卦论坛里还P过一张她和何云砚的情侣照,同学们纷纷起哄让她和何云砚在一起,说他们两人是绝配,若在一起的话未来的孩子定是非常好看,如今论坛上还有她和何云砚的CP粉。
舞蹈学院与音乐学校的教学楼相隔不远,明樱去上课的路上偶尔会遇见何云砚,他长相实在帅气,独独站着就似把所有的光芒都敛到了身上,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但在选这节体育课之前,明樱还从未和这位传说中的“绯闻男友”说过一句话,她是选了这节体育课后才与何云砚的接触多了起来。
体育老师在队前示范了几次这次要练的动作,示意大家分组开始练习起来。
排得整齐的队伍四散开来,明樱的胳膊被丁语柠勾住,丁语柠疯狂地朝她眨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睛对她说:“跟绯闻男友一组喔。”
明樱失笑一声:“你别闹我。”
“这年头长得帅的男人不多了。”丁语柠苦口婆心地劝道:“要把握住,别让他跑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这捺字还没一撇,怎就谈到了跑不跑的问题?
“别人看不上我。”
丁语柠啧了一声,说:“樱樱,咱是校花要自信懂不懂,你都没问过何云砚怎知道人家看不上你?”
“不用问也知道。”
有好事者把她和何云砚P成情侣照的照片上传到学校八卦论坛后,这事迅速地发酵起来,有人不嫌事大地疯狂@当事人,等明樱知道这事并登进论坛看的时候,当事人之一何云砚已经在论坛贴子下回复了,被贴主置顶到评论第一的位置。
何云砚:我跟明樱是连面都未见过的普通同学,大家不要乱开这种玩笑,避免给他人造成困扰。
何云砚这话一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就散了一大半,甚至有人还讨伐起了P图的贴主。
“不要什么CP都硬凑好嘛,这明眼人一看就知何云砚对明樱一点都不感冒,这样硬凑CP已经打扰到何云砚了。”
“大家都散了吧,既然正主都这样说了,这CP就不要再磕了。”
明樱当时默默给何云砚的评论点了一个赞,两人这CP一事也就慢慢地沉寂下去了。
丁语柠还想说更多,然而她同组的小伙伴正在呼唤她,丁语柠只得作罢,拿起羽毛球和羽毛球拍迅速向她同组的小伙伴走去。
而何云砚不知何时也到了明樱的身旁,他身高腿长,模样俊朗,皮肤白到发光,但身上没有一点娘气,反而翩翩公子,少年气十足。
何云砚单手握着球拍垂落在身侧,问明樱,语气熟捻得像是跟她认识很久的朋友:“你刚才跟你舍友在说什么?”
丁语柠之前介绍过自己,所以何云砚知道明樱跟丁语柠不但是同班同学,还是同个宿舍的舍友。
“没说什么。”
明樱不好意思跟何云砚说刚才她和丁语柠是在谈论他,只得打着哈哈混过去,何云砚也没多问,他不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何同学。”明樱喊了何云砚一声,说:“你下课后先别走,我把你借给我的钱还你。”
何云砚和明樱选到同一节体育课后,许是受先前“情侣照”的影响,两人避嫌得没说过一句话。后来明樱发起筹款被全校咒骂时,何云砚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动约了她,借予她十万元应急。明樱当时既震惊又感动,她没想到在当时她口碑如此之坏的时候,跟她无亲无故完全陌生的何云砚会给她雪中送炭,当时她还问过他,就不怕她就是网上说的那种人吗,何云砚说既然借钱给她就是相信她。
明樱感念于何云砚的帮助,也一直想尽快把他借给她的钱还上。如今她手头上有了钱,是时候还上了。
“不急。”何云砚说:“留着给你妈妈当医疗费吧。”
明樱跟何云砚往一个空阔的地方边走边说:“我现在手头宽裕些了,我妈妈的医疗费不愁了,还是先把你的钱还给你。”明樱的脸上扬起笑容:“很谢谢你前段时间借钱给我应急。”
两人在空阔处停住,何云砚蹙眉看着她,突然说:“去酒吧跳夜场宽裕的钱?”
何云砚这话一落明樱的脸刷地一下全白了,她满脸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明樱去酒吧跳夜场的事只有极个别人知道,后来她被人举报到辅导员那里,辅导员也只是对她进行口头警告并让她签下承诺书,学生去酒吧跳夜场的事情对于学校来说是不光彩的事情,她的辅导员瞒都来不及,更不可能把她的事情在学校内大肆宣扬,除非他不想保住自己的饭碗了。
何云砚跟她是不同学院的,两人平日里的接触也不多,他怎会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如果你缺钱就跟我说,我会再借给你,不要去酒吧跳夜场了。”周围都是一起上体育课的同学,何云砚怕其他人听见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酒吧里都是鱼龙混杂的社会人士,个个居心叵测,你在里面待久了迟早会出事的。”
不用何云砚说,明樱都知道。酒吧这个地方向来充斥着下药、捡尸、一夜.情、打架斗殴等各种混乱之事,要不是黄月莹出了车祸她被逼无奈,她都绝对不会去酒吧里面跳夜场换钱,但生活往往又是那么无奈。她每次去酒吧跳舞都像在刀尖上行走,就怕哪天真会出了事,那在医院等着她拿尊严换钱的黄月莹怎么办?
好在她现在终于不用去那里了。
明樱笑了笑说:“我已经不在酒吧跳舞了。”
明樱脸上的笑容明媚,是独属于十九岁少女的青春气息,何云砚看得晃了下神。他一直都知道她长得很漂亮,在初入学校的新生联欢晚会上就知道了,那时他作为音乐学院的代表上台表演,他第一次在后台看见她,她穿着华美的舞服从他身旁经过,像是一只美丽的蝴蝶,而等他看到在舞台上跳舞的她时,他觉得或许用美丽的蝴蝶来形容她是肤浅的,她不用任何形容词来形容,只“惊艳”二字概括便已足以。
何云砚从小帅到大,一路霸居着小学,中学,大学的校草榜单,这些年他也见过很多好看的女生,但没有一个女生像明樱这般漂亮又有气质。
“真不在酒吧跳了?”何云砚问。
“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几天前吧。”
她被人举报了。
周围的同学们都练了起来,为了不成为班里的显眼包被体育老师抓典型批评,明樱和何云砚两人也开练了。
“为何?”何云砚边练边好奇地问道:“有人也像我这般劝你了?”
明樱的脑中突然闪过了梁珩的身影。他自看见她在酒吧里面跳舞后是像何云砚一样劝过她,说她可以在学校的礼堂里,各地的舞台里跳舞,就是不应该在酒吧里,她当时还特别倔强地让他别管,但那碎成一地的尊严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是在强撑。
明樱不想说梁珩的事,也不想说自己被人举报的事,只略过这事说:“我找到更好的兼职了,所以就不去酒吧跳舞了。”
何云砚听到她的话轻轻松了口气,他这周末曾去找过她,但她舍友说她出去做兼职了不在,他原以为她还是在酒吧跳夜场,没想到她是换了兼职了。何云砚问:“现在在做什么兼职?”
明樱:“??”怎么何云砚今日的话如此密?
许是何云砚借钱给她在她心中留下的好印象,或是她今日的心情格外的好,明樱对何云砚这般深挖下去的探究式提问并没有反感,她又找出之前说过的托辞:“做穿衣模特。”
何云砚对这个兼职知之甚少,明樱只得用更简洁的语言再说:“类似于给淘宝的服装当人形衣架。”
何云砚明白了。
这样的兼职工作是比酒吧跳夜场安全点,但相对钱就少些。何云砚说什么都不让明樱现在还钱给他:“先不用还,宽裕些再还。”
明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梁珩给了她无限支取额度的黑卡,她现在已经够宽裕了。但她和何云砚的关系仅限于借款与被借款人的关系,不可能那么大大咧咧地把她和梁珩的关系告诉于他,只能说:“我现在已经够宽裕了。”
然而何云砚只当她在嘴硬强撑,他不但不让她还,还想再借给她一些钱,说:“近来我父母打了些钱给我,我可再借你些。”
他父母打钱给他是想他自个用的,并非大发慈悲想资助她这个陷入困境之人,若他父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被儿子借给了别人,定要把她抽皮剥筋的。
明樱吓得再也不敢提还钱的事,只连连摆手说:“不用再借我了,我兼职的钱蛮多的。”
“不是说你母亲百万的手术医疗费吗?”
“那个我可以慢慢还。”
见明樱态度坚决,何云砚也没再强给,只说:“如果真缺钱了再与我说。”
明樱感动得点了点头。
她曾在网上看过一句话,爱流向了不缺爱的人,钱流向了不缺钱的人。她前段时间缺钱的时候恨不得一分钱掰开两分用,现在她不缺钱了反而钱源源不断地流向了她。
“你这个打法接不了快球。”何云砚说。
两人的话题从还钱与借钱转回到了羽毛球训练上,这令明樱自在了不少。
何云砚除了是音乐系的才子,他的体育天赋也相当好,尤其羽毛球打得很不错,曾拿过校联赛男子单打冠军,是体育老师都称赞过的存在,说他若不学音乐的话,可在羽毛球比赛中有所建树。
“该怎么打?”明樱非常谦逊地问。如果真能得到何云砚的指导,别说她羽毛球课会及格了,拿高分都搓搓有余。
明樱以为何云砚会拿羽毛球拍亲自示范给她看,倒不想他直接走到她身后,身体似虚抱着她,双手握住她拿球拍的手,带着她的手向前挥了挥,说:“就是这样打。”
第三十三章
体育场馆内充满了喧嚣与汗水,场馆很大,足以同时容纳十个班的同学一起上体育课,大家都各忙各的,很少会关注到身旁之人做了什么。
几乎是何云砚握住她的双手向前挥的时候,明樱的身体像是被针刺到一般赶紧抽回了她的手,局促不安地站于一旁。
何云砚似是没想到明樱会反应如此激烈,他神色愣了一下,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教你。”
何云砚这般体贴入微的贴身教导是舞大多少女生求之不得的事情,然而对明樱来说却是越过了两人相处的安全红线,不过她也知自己的反应确实是有些过了,人家只是想教她,对她并无占便宜之意,而且还是她主动向他询问如何挥拍打球的。明樱用手指别了下额前的碎发,说:“你说就可以了,我会懂的。”
何云砚点了点头,问:“我刚才唐突了是吗?”
“也没有,就是”明樱顿了下才说:“我不大习惯跟别人离那么近,我会紧张的。”
何云砚表示理解。
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消去,又恢复到原先同学间的友爱和谐,何云砚很尊重明樱的习惯,他没再出现刚才那般贴身教导,而是站于她半米处挥拍给她示范,教了她很多的打法和诀窍。何云砚不愧是获得过高校联赛羽毛球男单的冠军,他讲得通俗易懂又有用。
在明樱成功成功完成一个扣杀后,何云砚突然说说:“明樱,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
然而何云砚的话还没说完,体育场馆内一个篮球突然朝明樱的背后飞了过来,受限于视线的影响明樱并没有看见,何云砚却是看见了,他赶忙把明樱推开,双手接住了飞过来的篮球,不过他人被篮球带着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明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跑至何云砚的身旁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何云砚摇了摇头,示意她放宽心。
明樱上下打量了何云砚一眼,确定他是真的没事而不是强撑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很快有一个男生跑了过来,跟何云砚和明樱鞠躬道歉,刚才是他失手一不小心把篮球投向了这边。
体育场馆很大,很多时候几个班一起在馆内上课都是很常见的,当然有无心之过也很常见,确实不好纠着这样的小事伤了同学间的和气,何况这位男生很真诚地跟他们两人道了歉。
何云砚只提醒了这位男生小心点便把篮球还给了他。
等男生走后,明樱跟何云砚说:“刚才谢谢你。”要不是他替她挡了这飞来的篮球,可能她的后脑勺就被这篮球给砸住了,后果不堪设想。
“应该的。”何云砚说。
明樱又问:“你刚才是想跟我说什么?”
何云砚脸上苦笑了下,说:“小事不值一提了。”
两人继续练了起来,等两人练习完体育老师又打散人员分组切磋时,何云砚在明樱身上的教导直接验证了成果,明樱从未如此自信又轻松地打过一场羽毛球,她铭记着何云砚刚才跟她说的打法,如何出球,扣球,绝杀等技巧,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明樱轻轻松松地赢了对手。
她把羽毛球拍搁下,在抬眸不经意间与何云砚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眸里满是笑意,似乎对自己教导的结果很是满意,明樱回以笑意。
“啊啊啊,樱樱你竟然赢了。”丁语柠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勾住明樱手臂兴奋地说道,脸上洋溢的笑容开心得像是她本人赢了比赛。
丁语柠继续说:“不愧是何神啊,果然名不虚传,樱樱你就只是跟他组了下队就赢了比赛。”
何云砚在打羽毛球上确实厉害,这点是不容置喙的。
这次被体育老师分配跟何云砚对打的是美术学院的一名男生,这名男生还没打开前就很有眼力劲地跟何云砚求情了,让他放放水,别把他打得那么难看。何云砚应许了他的要求,他说到做到,在比赛最开始的三分钟内放水了好几个球,打得美术学院的男生信心倍增,甚至都起了他能赢得过何云砚的膨胀之心,然而三分钟一过他被打得彻底面对了现实,别说接何云砚的球了,他连何云砚怎么开球的都没反应过来。
羽毛球场地两侧围满了看热闹的同学们,每次何云砚扣杀成功赢得分数时他们都会发出阵阵激烈的尖叫声。
“看看,这就是校草的排面。”丁语柠转头问明樱:“你真不跟他好啊?”
丁语柠的话让明樱额头上滑下三根黑线:“人家何云砚对我真不感冒,我怎么跟别人好。”况且她已经有了在好的人了。
丁语柠打趣道:“但我刚才看你们没训练多少,一直都在说话啊。”丁语柠朝明樱眨了眨眼,说:“樱樱,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哇,连我都瞒。”
“你说这个呀。”明樱笑了笑说:“我们在说借钱和还钱的事。”
见丁语柠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明樱继续说:“前段时间我妈妈那边不是急需要钱吗?何云砚借了些钱给我,我最近做兼职有钱了,想着把他借给我的钱还给他。”
“原来这样。”
丁语柠之前也曾借了五万给明樱应急,明樱去酒吧跳夜场后很快就把这五万还给丁语柠了,何云砚的钱明樱当时想着等更宽裕些了再还他,却没想到她现在手头宽裕了钱却没能还得回去。
一场体育课在热汗淋淋下结束,每位同学都像被抽皮剥筋般累得脚步漂浮,然而相比他们的疲惫,体育老师却边收体育器材边满意地笑了,他要的就是这样的训练效果。
“我真的要死了。”丁语柠边用纸巾擦着汗边说。在这样寒风刺骨的冬季里她却热出了一身的汗,可见她的运动量有多大。
明樱在旁边默默点了下头狂喝水,一节体育课下来她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嗓子更是干哑冒烟,她把一整瓶的水全喝完了。
然而上完一节运动量极大的体育课没什么,恐怖的是这节体育课后他们还要来一节义务劳动课。
大学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大学里面除了日常的课程要修学分,他们还有一个志愿学分,这志愿学分的获取途径有两个,义务劳动课和当义工,当义工的名额学生会那边往往会先分配给会内想去做义工的学生,剩余的少数名额才会放出来让院内的学生抢,而明樱和丁语柠都没有加入学生会,也都是手残党,每每都抢不到这仅剩不多的名额,所以她们只能苦哈哈地每次都只能参加班级里面举行的义务劳动课来修志愿分。
这次她们的义务劳动课是打扫教学楼前的大草坪。
丁语柠领了一把扫把,她单脚踩在扫把上悲切地望着天,说:“我们舞蹈学院如花似玉的美女们为什么要做这么不符合我们身份格调的事情。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丁语柠,不要踩扫把,要不然你这节义务劳动课的志愿分就没了。”
班长的一声喝令让丁语柠一下子就从伤春悲秋的凄惨气氛中回过神来,丁语柠迅速把脚从扫把上撤下来,笑话,好不容易一节课一学分的志愿分她还是很珍惜的。
明樱偷偷笑了起来,然而她的偷笑并没有藏住,还是被丁语柠给发现了,“明樱,刚才你是笑话我了吗?”
“没有呀。”
“我发现了。”
丁语柠恶狠狠地走向明樱,明樱见时机不秒赶紧逃跑,然而她逃她追,锲而不舍,明樱很快就被丁语柠抓到,两人双双笑闹着倒在草坪上,好在两人的身上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就算摔在草坪上也丝毫感觉不到疼。
明樱就这般躺在草坪上看着天,今日难得的好天气,原先灰仆仆的天空也明亮了不少。
她突然想发消息给梁珩。
自从梁珩飞去美国处理公务后,两人已有两个星期没见了。当然这期间他们并非断了联系,消息还是在发。
梁珩乘飞机到美国的时候,他给她发了消息:已平安抵达。
消息之后还发来了一张图片,是拍摄美国高楼大厦的图片。明樱从未到过美国,之前也仅是在电视或是视频上看过美国那边的照片,她没想到如今再次看到美国那边的照片是梁珩发来的。
她有些无理取闹地跟他说:我还没去过美国,多拍几张照片让我开开眼界。
梁珩:不拍,下次带你来亲自看。
明樱:我英语不好,怕丢。
梁珩:有我在你也怕?
两人自这次对话后消息也偶尔发。有梁珩给她拍的用餐图,也有他在美国居住的图片,从图片中明樱知道,原来他在国内不但有一个四合院,他在美国还有个庄园,而且他在美国所居住的庄园远比国内的四合院要大得多。
当然明樱也会跟梁珩分享她的日常,她会给他拍她在食堂吃饭的照片,在舞蹈教室内跳舞的照片,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甚至有次脑子发热还发了张自己的自拍,那时她刚洗完澡从浴室内出来就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就拍了,连P都未P就给他发了过去,后面觉得不好意思又赶紧撤回了她的自拍。
这段时间两人虽然会偶尔发消息,但梁珩那边实在是太忙了,经常她发出消息后他隔断时间才会回,所以明樱自信他并未看到她的消息。果然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梁珩给她回了消息:刚才撤回了什么?
明樱:没什么,发错了。
梁珩:发错的消息是我所不能知道的?
见梁珩这般问,明樱索性放开了,她把刚才撤回的照片又发给了他:没发错,特意拍给你的。
梁珩:乖。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字,明樱却看得一阵脸红心跳。
明樱拿出手机给天空拍了一张照片,丁语柠就躺在明樱的身旁,疑惑地问她:“这天空有什么好拍的?”
这天空确实没什么好拍的,只因为照片有了想发的人,无聊的天空也有了可拍的乐趣。
明樱之前从未有随手拍照的习惯,她一般用眼睛看过之后就会兴致缺缺地走过,很少把周围的景色或是自己琐碎的生活拍照下来留念,她更不像朋友圈内有些同学是九宫格拍照狂魔,她的朋友圈常年处于长草状态,在现实生活中也很少会自拍,除了舞蹈,她活得好似对世间万物都很不感兴趣的样子。然而这段时间她却突然对身边之物感兴趣起来,还养成了随手拍照留念的好习惯,这样大的变化连明樱自己都觉得惊讶。
“美少女的事要少管。”明樱说。
明樱这话一落,丁语柠又有了想打她的冲动,两人笑闹了一阵起身去扫草坪。
打扫间隙明樱抽空把刚才拍的天空照片给梁珩发了过去。等她再拿出手机时已是半个小时后,他回了她的消息。
梁珩:京都的天很让人怀念。
他已在美国待了两个星期左右,许是她拍的天空让他睹物思乡了。
梁珩第二条消息又发来:过几日我回去。
第三十四章
耳朵轰鸣,有一抹欣喜之感从心底悄然冒起,它似刚冒出笋尖就偶遇一场甘霖细雨,短短时间内便节节攀升,直至把她所有的精神和情绪都占满。
明樱问梁珩:你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梁珩:处理得差不多了,现在还剩些收尾的工作。
这些收尾的工作本不会占用他几天的时间,但他近期有诸多人情往来方面的应酬,其中包括在美国的友人邀他去参加孩子的满月酒,梁珩不好推辞便欣然同意前往。这友人跟梁珩是大学同学,叫李宪予,是一名华裔,两人学生时代经常一起研讨学术上的问题,自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这些年两人时常联系,关系较之大学时期更好。
明樱:那就好。
明樱中规中矩的回答让梁珩失笑半响,他看不出她这是想他回去还是不想他回去。梁珩又想起了那晚,小姑娘疼得蜷缩在床沿边,额头上全是汗水,但她愣是一声不吭死死地咬住嘴唇硬抗,他在黑暗中看了半响还是主动认输挪了过去,他问她为何痛了也不跟他说,她只说怕吵醒他,眼泪却盈满了他的手心。
梁珩搁下手边正在看的文件,问站于身侧的任响:“叫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任响把事情的处理结果直接摆给梁珩看,说:“以后应该不会有一家金融机构会跟庞钟强合作的。”
任响一开始接到梁珩交予他的任务时他还大吃了一惊,虽然庞钟强在国内的金融机构业务广规模大,但放于高衡集团这样国际性的金融机构面前就不够看了,或许说连小蚂蚁都算不上,任响不明白梁珩为何会突然注意到这样一家金融机构,也不明白梁珩为何要托他去搞这样一家金融机构,压根就是大牛小用。
然而等他调查下去时他才明了这其中的缘由,原来庞钟强在那次金融聚会上闹了明樱小姐,梁总这是不爽了,才叫他下手整治庞钟强。
任响的办事能力让梁珩很放心,便不再过问此事,垂眸看向眼前的电脑屏幕。梁珩此次过来是有人有意要操纵华尔街的股票,扰乱华尔街的股票市场。华尔街作为全世界目光聚集的世界金融中心,向来是财富与风险并存,无数狂徒进入加注与抛售,短短时间内便可完成一夜暴富的神话,这足以吸引着更多的狂徒进入,而一旦华尔街股票市场平衡的杠杆倾斜,那么就很容易引发金融危机,而身处华尔街最前头的金融机构首当其冲受到影响。
高衡集团这次也受到了影响。好在发现及时遏制住了,没有引发杠杆倾斜,华尔街金融市场仍然平稳而有序地运转着,这对于狂徒们是不好的消息,但对全世界的金融机构来说是好消息。
一个人小时后,任响过来提醒梁珩:“梁总,咱们出发的时间到了。”
“礼品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梁珩把眼镜摘下来放于桌面上,他进入休息室换了身休闲的着装,去参加友人孩子满月酒不适合穿得太过于沉闷。满月酒的举办地点就在友人自己的别墅之内,高规格的家宴是对来宾最好的招待。
梁珩到的时候李宪予的别墅内已是热闹非凡,李宪予的性格外向大气,又喜广交良友,所以此次来祝贺他孩子满月酒的人士众多,李宪予差点都招待不过来。不过梁珩能给面子出席,李宪予就算招待不过来都会硬挤出时间来招待梁珩。
李宪予自当了父亲后每日都是笑容满面容光焕发,李宪予上前拥抱了下梁珩,说:“可把你盼来了。”
梁珩把手中的礼品递给李宪予,他托任响买的是一把长命锁,保护孩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之意。
“不是说不用准备礼物吗?”
“我没有空手来的习惯。”
李宪予知道梁珩向来是礼数周到之人,便也没再为难他欣然接过了他的礼物。
他把礼物放好问梁珩:“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李宪予没有进入金融机构,而是接手了自家公司,但他人虽不在金融行业,却也时常关注金融动态,这次华尔街引发的金融风波听说也波及到了高衡集团。
“处理好了,没什么问题。”
从大学认识之初梁珩在李宪予的面前便是淡然处事之人,就算泰山压顶他也能坦然自若。所以就算这次的金融风波是大是自小,在梁珩的面前大概都会是“无碍”两字。
李宪予邀梁珩过去看看他刚出生的女儿,孩子面容粉嫩,穿着可爱的小裙裙躺在摇篮里,像是天使一般。
李宪予伸出手指轻轻勾了下女儿的脸蛋,小婴儿抓住李宪予的手指啃了啃,逗得李宪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眸问梁珩:“我女儿可爱吧。”
“很可爱。”梁珩说。
李宪予有女万事足,劝道:“如果想要也自己生一个。”李宪予特别鸡贼地顿一下,说:“噢,差点忘记了,你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会有女儿?”
这明晃晃的讽刺是傻子也能听得出来。梁珩当然不傻,他慢条斯理地看了李宪予一眼,直看得李宪予犯怵。
“你真打算还入佛门啊。”李宪予又问。
梁珩出家过的事情身边亲朋好友都知道,这并非是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所以李宪予身为梁珩的好友知道这事并不奇怪。李宪予也一直怕梁珩再入佛门,他曾跟着梁珩去寺庙祭拜过,那里庄严又沉闷,不是他这个俗人所能待的地方,这花花世界那么绚烂,入佛门有什么好的。
“不打算。”
梁珩这一回答让李宪予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说:“不打算的话就赶紧找起来啊。”
梁珩笑而不语。他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私事到处说的人。
李宪予仍然在旁劝道:“我跟你说说,女人可好玩了。”
他体会到了。
“怎么染上了结了婚的人的坏毛病?”梁珩说。
“什么?”
“到处劝人结婚生子。”
亲朋好友都已到齐,满月宴正式开始,这次满月宴李宪予共在别墅内开了十桌,坐于最前头主桌里的人是李宪予关系较为亲密的友人和亲戚,其他桌上来的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李宪予抱着女儿炫耀了一圈才回到主桌,主桌上已开席,身旁之人皆互相搭话谈笑着,好一派和谐热闹,只除了梁珩那边,或者说梁珩那里并非不热闹,他偶尔也在身旁之人问话之时礼节性地回复,这只是他的教养所致,态度并不熟络,与主桌上的其他人形成明显对比。
李宪予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提醒梁珩:“子望,你平日里不是最讲究绅士风度的吗?你身旁的我表妹都没夹到她爱吃的那道水煮牛肉,要不你给她夹一下?”
李宪予这话一落,主桌上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落至梁珩和李宪予表妹黄筱紫两人的身上,这男才女貌,简直是天作之合。
梁珩凉凉地看了李宪予一眼,他并未给黄筱紫夹菜,而是换了佣人把水煮牛肉换到了黄筱紫的面前,直教想看热闹的众人失望了一下。
李宪予边晃悠着手里的孩子边笑说道:“子望,好不容易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怎么不珍惜?”李宪予又接着说:“我这表妹可是今年斯坦福大学刚硕士毕业,即将要入高校当大学老师,是难得一见的才貌双全的可人。”
李宪予这一段话下去,众人的目光又落至了梁珩和黄筱紫的身上,而风波中的主人公之一的黄筱紫早已红了脸,她娇嗔道:“表哥,你别说了。”
然而李宪予不说,众人却越看越觉得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纷纷有意无意地撮合。
“黄筱紫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乖巧听话,又琴棋书画一应俱全,学识又高,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听说还会做得一手好菜是吧?”
“这倒是真的,有次我到黄家做客,筱紫就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那吃得我几个月都忘不了。”
“筱紫这孩子的为人处事方面也非常得体和面面俱到,这么些年家族里没一个人不喜欢筱紫的。”
主桌上众人还在七嘴八舌,梁珩寻了个空起身离开。
李宪予是在后花园找到梁珩的,他信步走了过去站在梁珩的身侧,梁珩的指尖正夹着烟,烟蒂猩红,烟雾缭绕,梁珩侧眸过去:“原来是给我设了个鸿门宴。”
李宪予笑得没心没肺:“这怎么是鸿门宴呢?这是为你终身大事着想的掏心掏肺局。你看看我表妹多优秀啊,门第家世皆是上乘,人又努力,学识又高,还即将是一位体面的受人尊敬的大学老师,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你不是爱书法和国画吗?我表妹这两方面都有涉猎,以后一起看看艺术展,写写书法画画国画,岂不乐哉?可别说,我这表妹简直是最契合你的人,你们确实是天作之合。”
“这就是你理解的天作之合?”
梁珩这一句话把本已滔滔不绝的李宪予给问住了。
李宪予:“你理解的天作之合是什么?”
“是灵魂的共振而非浅表的利他属性,不是我喜欢何事何物对方若有就与我契合。”梁珩说到这里顿了下,凝视着李宪予,说:“你并非是一个喜欢给别人介绍对象的人,怎么今天这般热衷?”
李宪予最崇尚挣脱家族束缚自由恋爱,当然他本人也是这般执行的,他现在娶的老婆就是自己的大学同学。
李宪予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神色,过了好一会他终于自暴自弃地说:“能怎么热衷,还不是我表妹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
这些年喜欢梁珩追求梁珩的女人无数,李宪予在大学的时候就见证到了,每天往他这里塞情书塞纸条要联系方式的数不胜数,李宪予每每都被烦到,以前他最多就只会把这些情书纸条给梁珩便不再过问,然而黄筱紫是他的表妹,人都求到他面前了只想他顺手帮忙牵个线,李宪予又看表妹如此优秀,就欣然应下了。哪知道梁珩这人还是油盐不进。
李宪予再劝道:“要不你先跟我表妹加个联系方式聊聊?或许你会发觉我表妹就是你所寻找的灵魂共振之人。”
“不用了。”梁珩说,他把手上抽完的烟熄灭,说:“我已有女友。”
第三十五章
前厅热闹非凡,后花园却是寂寥无声。李宪予陷入了极度的震惊当中,他脸上夸张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李宪予不顾往日的教养忍不住“靠”了一声,似终于反应了过来迫不及待地问梁珩:“是哪国人?长相家世如何?多少岁?有照片吗?”
梁珩却一概不谈。
李宪予的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怀疑:“你该不会是为了糊弄我随便找出来的接口吧?”
梁珩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反问道:“我需要这样?”
是啊,梁珩不需要说这样的借口。身处于梁珩这般地位,就算他是他的朋友,他只稍说一声以后别整这些,李宪予之后是再也不敢做这般拉红线给人介绍对象的事情。
李宪予继续抱怨道:“就算年纪和长相都不说,哪国人这该给我透露一下吧。”
“国内的。”梁珩说。
等两人回到前厅席间,李宪予再也不像原先那般热衷于给梁珩和黄筱紫拉郎配,若有亲戚再讲些梁珩与黄筱紫天造地设之类的话也很快会被李宪予给驳回,慢慢的也就没人敢把话题往这方面带了。
一场别开生面的满月宴在充满欢声笑语中结束,来参宴的宾客们纷纷告辞回程。任响早已托司机过来别墅这边接梁珩,司机见梁珩从别墅内出来,他赶忙下车替梁珩打开了车门,梁珩将要上车之际却不想被身后的喊声叫住。
黄筱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身上穿着修身的婀娜多姿的旗袍,长发用一根簪子给盘起定住,尽显中式女性之美。
司机很有眼力劲地又回到了车内,把这方天地留给少爷和小姐。
黄筱紫稳了下呼吸说:“今日的事情打扰你了,我替他们跟您道歉。”
梁珩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我表哥也是为了我今晚才说这般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
梁珩和李宪予有着十几年深厚的友谊在,他也知他是热心肠想帮下自己的亲戚拉拉红线,这仅是小事而已,这并不会影响他和李宪予的友谊,他也不会把这件事往心里去,之前该是怎样之后便是怎样。
两人之间静了下再无言语,梁珩还要回去处理下公务,便绅士地说:“再会。”
然而梁珩转身之际他的衣角便被黄筱紫拉住了,梁珩疑惑地转回身,询问倒:“还有事?”
“我”黄筱紫红着脸说:“我能加下您的联系方式吗?”
“抱歉。”梁珩说:“我没有加别人联系方式的爱好。”
梁珩顿了下,接着说:“我有女友了。”这句话他在不久前刚跟李宪予说过,成功打消了李宪予想给他拉郎配的想法,没想到不久后他却要再次重复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黄筱紫慢慢松开了握在梁珩衣袖上的想法,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我表哥刚才都跟我说了。”
黄筱紫仍然记得刚才自己听到李宪予说这事时的震惊与心痛,她知道像梁珩这般优秀之人身边有女人不足为奇,但他却大方承认女友的身份却是让她无法释怀。
黄筱紫脸上挤出笑容,说:“听我表哥说你现在除非公司有事才会过来,长居国内了是吗?过不久我就要回国任教了,我从小到大都是在美国长大的,怕回国人生地不熟的,还想向你多方讨教生活方面的事情。”
梁珩却是油盐不进,绅士地说:“我公司的事情比较多,应该是没空的。”
这是把两人之间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黄筱紫家世好,学识高,长得漂亮,身边向来不缺追求者,以前她一直也是被追求的那一方,如今低下头想求得一个男人的联系方式却如登天那般难,黄筱紫一时间有些难堪。但这男人行事妥当,礼数周到,还给出了些可行性建议,每一处都挑不出错误,逼得她再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上了车,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别想了。”
等梁珩的车彻底开走后,黄筱紫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李宪予的声音。
黄筱紫转回头,气愤地跺了跺脚。
“换下一个吧。”李宪予说:“你追求者那么多,多的是优秀的青年才俊,慢慢从中挑合自己心意的。”
这是叫她放弃梁珩的意思了。
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心动的,黄筱紫怎会轻言放弃呢?
“我不要。”黄筱紫说。
李宪予:“??”
“情侣而已又不是结婚,结婚还能离婚呢,情侣也可以分手。”
“不是。”李宪予都震惊了:“你这是要等他分手?”
“怎么,不可以吗?”
黄筱予还是太天真了。李宪予跟梁珩做了那么多年朋友,多少女人在梁珩的身上前仆后继都没能把他给拿下,现在梁珩有女友了就更没有机会了。退一万步讲,梁珩就算分手了,应该也不会跟黄筱紫在一起的,因为今日梁珩给他的态度非常明确了,他对黄筱予一点都不感冒。
***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怎么都没了?”
明樱和丁语柠在操场草坪上听完歌回宿舍想洗澡时,发现两人本来满当当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全没了。
丁语柠绝望地摊坐在椅子上,嘴里哀嚎道:“是谁?是谁把我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给弄没的?”
丁语柠突然像是福尔摩斯上身一般站了起身,说:“我们是住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八楼,按理说应该没小偷有这个胆量能爬那么高,除非这小偷是蜘蛛侠。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了,我们是沐浴露和洗发水是被同宿舍的人倒的。”
丁语柠和明樱两人对视了一眼,丁语柠说:“我们两人这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应该没有作案的时机,那么真想只剩下一个。”
丁语柠用手扶了扶眼睛上并不存在的眼镜,说:“是宿舍那两人做的。”
明樱赞同地点点头。
丁语柠又瘫坐了椅子上,说:“这天杀的,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给倒掉,不知道浪费可耻?”
两人今日又是上体育课又是义务劳动课已出了一身的汗,没洗发露和沐浴露还真不行。
明樱重新披上外套和穿上鞋,拿起钥匙跟丁语柠说:“我去买下。”
“帮我也买一份。”
“可以。”
丁语柠给明樱比了一个心。
明樱的宿舍跟超市还是有些距离,来来回回需费些功夫,等明樱拎着装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袋子回来时,在女生宿舍楼下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曾经追求过她又被她拒绝的人,王雷。
这次王雷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大张旗鼓地带着一帮兄弟们来表白,而是孤身一人等在楼下,见到明樱的时候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一看目标就是她。
也正明樱所料,王雷找的就是她,因为他把手上的烟一掐就赶忙朝明樱这边走了过来,明樱不想理他,他就伸长手臂挡在明樱的面前不给她走,十足的无赖模样。
明樱抬眸瞪向他。
“别生气。”王雷说:“我是来给你送钱的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不缺钱谢谢。”
“你可别再逞强了,我都知道了。”王雷笑得一脸欠揍:“你现在缺钱得很,肯定在想各种能赚钱的路子都想疯了吧。”
“何以见得?”
“我都说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还想瞒着我啥?”
王雷自那次大张旗鼓的告白之后,其实他还来找过她几次,不外乎是像其他男生一样看她落难缺钱,试图低价入手想让明樱跟了他,然而明樱每次都很明确地拒绝了,如今他又在这里跟她打哑语。
“瞒着你什么?”明樱问。
王雷见明樱不被逼到绝境不说真话,他也就不再跟她打哑迷了,直接说:“你现在去不了酒吧跳舞了吧。”
明樱:“??”
王雷知道明樱在酒吧跳夜场的事情不足为奇,因为王雷人虽然欠了点,却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他是会去梦醉酒吧消费的主儿,当然也会看见在梦醉酒吧跳夜场的她,明樱还曾在梦醉酒吧的走廊上碰见过王雷,王雷那时还好一阵奚落她,说好险没找她当女朋友,要不然她在梦醉酒吧里面跳夜场给他戴几顶绿帽子都不知道,接着又像其他男人一样说可以给她钱,但绝对不是名正言顺的女朋友的关系了,她此时的身份不配,若在一起只能是任由他玩弄的情.人,明樱那时理都没理他便走了。
明樱漆黑的双眸盯着王雷,突然问:“是不是你举报我的?”
“那可不能。”王雷说:“这种缺德事咱可不干啊。”
他这吊儿郎当的模样铁定是他举报的无疑了。
“你没去酒吧跳舞后没经济来源了吧?”王雷接着又说:“想想你躺在医院的妈妈,还等着你拿钱去救她呢,你忍心看她就这样痛苦地死去?”
王雷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卡,说:“这卡里有些钱你先拿去。当然这不是无条件给你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女朋友的位置你想也别想了,我包.养你,这张卡就是属于你的。”
明樱接过了王雷递来的卡。
王雷脸上飞扬起灿烂的笑容,说:“算你还识相。”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刚被明樱接过去的卡就被她砸到了他的脸上,银行卡的边角还是很锋利的,滑得王雷的脸生疼。
“明樱,你疯了?”王雷叫了起来。
“我没疯,是你疯了。”
“我好心给你送钱,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明樱眼神凉凉地看着王雷,说:“你算什么恩人?拿着你的臭钱滚。”
“你简直不可理喻。”王雷把自己的卡从地上捡了起来,说铱驊:“想想你还躺在医院的妈妈吧。”
“我妈我知道,不用你操心。”
王雷的额角青筋乱跳,他呸了一声说:“我看你什么时候来求我。”
我永远都不会求你。
明樱心里如是说道,但她已不想再跟王雷说一句话,便没把这句话给说出来,只默默看着王雷走远。
第三十六章
宿舍近期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因为最后发现是宋亦琦把明樱和丁语柠两人的沐浴露和洗发露给倒掉的,在宋亦琦想再次倒掉她们新买的沐浴露和洗发露时被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在,宋亦琦想赖帐也赖不了,只能赔偿她们的钱。
被问及为何会倒掉她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时,宋亦琦说:“早就看你们俩个不顺眼了,整天装得跟个白莲花似的扮可怜,恶心到我了。”
丁语柠当时就跟宋亦琦扭打了起来,还是明樱和童颜真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拉开。
“亦琦,别闹了。”童颜真说。
宋亦琦性子虽然娇纵了一点,但却格外地听童颜真的话,童颜真叫她别闹她也没再闹下去。这个宿舍里,就童颜真最有钱,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她家有一个公司,名下还有无数的物业和门面,妥妥的小富婆一名。而宋亦琦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穷逼,而最看得起的就是富婆,她就是这么现实,这么嫌贫爱富,这也是她跟童颜真走得近的原因。
明樱也把丁语柠从地上拉了起来,她一向不是受欺负就忍气吞生的包子性格,她跟宋亦琦说:“如果再发现你倒掉我们的洗发水跟沐浴露,我们也倒掉你的。”
以其道还至其人之身。
宋亦琦哼了一声,完全不带怕地说:“倒你们那廉价的东西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或者说我这是在帮你们啊,你们那廉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早该换了,一直用着就不怕自己脱发或者得皮肤癌?我知道你们没钱,但也不必省到这种地步吧,我们女生啊,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们的东西好得很,不用你在这里假好心。”
“哼,我还不想关心你们这两个穷逼呢。”
“那就别关心,你看我们恶心我们看你更恶心。”
宋亦琦把头扭向了别处:“如果不是大学分宿舍,你以为你们这样层次的人能接触到我?”
“如果你实在觉得憋屈就跟辅导员申请换宿舍,我们也不想跟你同个宿舍。”
“换就换,你以为我想跟你们这两个穷逼在同个宿舍啊。”
宿舍的气氛降到冰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很可惜宋亦琦去找了辅导员后并没有换宿舍成功,大家只能各自把对方当空气。
明樱走在校园里,两旁是光秃秃的已经掉完叶子的树,冷风一吹冻得人哆嗦。她刚去医院看完她妈妈回来,正是无聊之际,而丁语柠这周末去参加校内的联谊活动了,听说活动内容很丰富,丁语柠考虑到明樱周末要去做兼职就没有叫她。
其实明樱这段时间不用做兼职了,但她又不知如何袒露她和梁珩的关系,更不知如何说明她的钱财来路,只能仍然保持着周末外出做兼职的频率,实则是去医院陪她妈妈,或者去咖啡店发呆。
咖啡店的员工都已经认得她了,每次她推门进去后咖啡店员工便笑着问她:“又是一杯椰云拿铁是吧?”
明樱总是笑着点头。她喜欢喝咖啡,但又不喜欢喝苦的咖啡,或许是天生爱甜的缘故,所以每次只能退而求其次喝不那么苦的咖啡,她这就是所谓的“又菜又爱玩”的典例吧。
明樱的视线往左侧瞥去,那里是篮球场的位置。就算是这么冷的天还是有挺多学生热情高涨地玩着篮球,她很意外地在篮球场上也看到了何云砚的身影,他穿着长衣长裤正跟友人传着球,他抬眸间看见了篮球网外的明樱,他愣了下才抬起手朝明樱挥了挥,惹得篮球场上其他兄弟们的目光纷纷往明樱这边看来,甚至有人起哄着把何云砚往明樱这方向推去看
何云砚似被起哄得没法了,他把手上的篮球丢给身旁的兄弟,朝明樱跑了过来。
两人隔着篮球网,明樱不好就这样没礼貌地走开,便停住脚步没话找话说:“原来你还会打篮球?”她以为他只会打羽毛球。
“是,我篮球打得还不错。”何云砚笑说道:“要不要留下来看我打会?”
这并非一个冒昧的邀请,明樱此时正是无聊之际,看看别人打篮球打发下时间也好。然而她刚想应下她外衣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竟然是梁珩打来的电话。
梁珩极少打电话给她,他们之间发短信居多。但少不代表没有,他许是怕白天打扰她上课,或是白天他也要忙自己公司的事情,打来的电话基本是晚上,每每这种时候她总是假装出去打水,实则是在楼道里跟他煲电话粥。
有次他在电话里问她要不要听他读书,那时明樱既震惊又惊喜,她连连问了好几次会不会耽误到他的工作或者他的睡眠,因为那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了,梁珩说不会。
明樱便偷偷摸摸地溜回了宿舍。又偷偷摸摸地戴着无限耳机爬上了床,她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盖上被子,轻声轻语地对他说:“你要给我读什么呢?”
“《人类简史》看过吗?”
“没看过。”明樱小声说:“若你读给我听,那我便也算看过了。”
梁珩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除了笑声还有纸质书被翻动的声音。明樱又忍不住问:“这是睡前哄睡节目嘛?”
梁珩慢条斯理地说:“若你觉得是就是。”
他又问:“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边书本被翻动的声音停下,梁珩随性又磁性的声音响起:“10万年前,地球上至少有六个不同的人类物种,但今天只剩下一个,就是我们智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其他人类物种”
听着梁珩的声音,明樱慢慢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她看了眼手机,发现通话是在凌晨1点才挂断的,那时她已经睡了。
听丁语柠说过她睡觉有说梦话的习惯,她便紧张地给他发过去了一条信息:我昨晚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嘛?
梁珩:没有。
梁珩这条短信让明樱把吊起的心落回了原处,好险没说什么梦话了,要不然在他面前岂不丢脸死。然而她又想到自己在他面前已丢过很多次脸,也就不差这一次了。
明樱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时电话还没挂断,她跟何云砚歉意地说:“我待会有事,可能没法看你打篮球了。”
何云砚表示理解,又说:“那下一次。”
明樱点点头。谁都不知道下一次是何时,这只是礼节性的随口一句话,带着两人都心照不宣的寒暄。
明樱快步远离了篮球场才接起电话,她刚才走得有些急气都还没喘匀,那边梁珩问:“在跑步?”
她期末是有体测,最近这段时间也去学校操场跑步训练,但现在正是白天,她是不会在白天跑步的。
“没。”明樱喘匀了气才再说:“急着接你电话。”
这还是明樱第一次向梁珩那么明确地诉说她的情绪。之前很多时候明樱在梁珩的面前都是内敛的,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与需求,甚至于连痛都不敢出声,生怕会吵醒他,活得小心翼翼又卑微。
“想我了?”梁珩笑问道。
明樱这边静了好久,才软着声音说:“想。”
她已经好久没见他了,久到她有时从床上醒来时会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她真的遇见了梁珩这样一个人了吗?还是现实生活中给予她的痛苦太多,梁珩只是她幻想的用来麻痹自己的存在呢?
“我在舞大校门对面,想我就出来。”
“你回来了?”
“嗯。”
“我现在就出去。”
明樱的脸上未施粉黛,但她就算是素颜也非常漂亮。甚至因为化妆技术不好,还被丁语柠吐槽过“你到底要在你那张漂亮的脸上作孽到何时候”。此时她穿着长至小腿的黑色外套,脚下是一个长统靴,黑色外套里面是一套浅紫色的JK服,这次的JK服不像上次夜店跳舞里那件那般紧身,而是宽松了许多,穿着很是舒服。JK百褶裙下是一条黑色的丝袜,虽然很轻薄但保暖效果极佳。
明樱搭上校车很快就到了外面,她看到校门口对面果然停了那辆她熟悉的车,明樱面上一喜,快步走了过去,她习惯地拉车的右侧车门,车门早已解锁,她一拉就拉开了。
三个星期未见的男人就坐于车内,她看见他的刹那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梁珩自宽敞的后车厢内抬头看她,明樱展颜一笑,很熟练地上了车,车内暖气依旧很足,明樱几乎一上车就把黑色的外套脱了。等她转头之际,却发现梁珩已看了她许久。
明樱手摸向自己的脸,问梁珩:“我脸上有粘到东西?”
“没有。”梁珩转开了视线,对明樱突然说道:“以后不要这样穿了。”
明樱讶异地问:“为什么?”
在她的认知里,梁珩是绅士的尊重别人的,甚至连她穿汉服都包容,应是不会干涉她的穿衣自由,为何这次的态度却这般坚决呢?难道是她穿JK服让他想到她在酒吧跳夜场那次?
然而还没等明樱想更多,梁珩便说:“我会受不了。”
第三十七章
车厢内安静,暧昧已四起。
梁珩说得如此直白,明樱又不是全然不懂的一张白纸,或者说自浴室那次后明樱懂了很多,所以这次他说的“我会受不了”后她便又懂了。
刚才她还觉得两人三个星期没见有恍然隔世之感,然而经梁珩这句话后她又似回到了那座四合院的宽敞明亮的浴室内,那灼热的,滚烫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令她久久难忘。
明樱的手指捏住自己脱下的黑色外套,说:“我把外套再穿起?”如果他真受不了的话,她也不是那么喜欢折磨人的人,就算会热,她也要把这黑色的外套焊在身上。
“不用了。”梁珩说。
明樱轻轻松了口气,不愧曾经是当过佛子的人,定力还是有的,不会轻易为美色折服而失了理智。
然而她这心才刚落回原处,又听梁珩说:“已经来不及了。”
明樱:“??”
在明樱震惊又疑惑的目光下,梁珩的长指按向了车上的一个开关键,隔绝前后车厢的黑色挡板缓缓升了上去。在这期间明樱竟然还能分出神想着,原来电视剧拍的都是真的,这些豪车内都装了挡板。
“过来。”
梁珩清浅的声音里染上了欲色,磁性沙哑得都不似他平日里的声音。明樱的目光自挡板上转过来,她的眼睛里对挡板的震惊神色还未全消,像是小孩看见一件新玩具般觉得好奇又新鲜,本来她的眼睛已是非常清澈,如今是明明如月,非常好看。
明樱听话地把身体挪了过去,她被他揽进了怀中,她已三个星期没有感知过他怀内的温度,如今一靠,仍然融融暖人,他的胸膛宽厚结实,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明樱用鼻子轻轻嗅了嗅,依然是好闻的檀香味。
梁珩低头问她:“在嗅什么?”
明樱自他怀里抬起头,两人的面容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能很清楚地看见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也能细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她杏眸微睁,带真无辜的神色说:“你的身上很好闻?喷的香水么?”
“我从来不喷香水。”
“那你身上”
“熏的香。”梁珩好心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明樱想到梁珩的过往,知熏“香”非香水的香,而是祭拜佛祖的香条,他每日熏之,静心而明目。
“我跟你待久了会染上这种香味吗?”
“应该会的。”
明樱还想问更多时,梁珩的吻却是落了下来,他先是在她唇上浅尝即止,带着不急不缓的节奏,一点都不像刚才那般说“来不及”了的急切之感,边吻着她边问:“喜欢这个味道吗?”
明樱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唇内溢出来,说:“喜欢,非常喜欢。”她怕他听不出心中喜爱的程度,便特意加了“非常”两个字,“非常”之词向来都是加强语气作用,用于强调的她的喜爱之意。
她喜欢他身上的檀香味,会给她一种安定的岁月静好的感觉,这是她一直在追逐的但除了他没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的。
梁珩在她唇上慢条斯理地辗转,低笑着说:“若是真喜欢,我那里还有些香,拿回去熏?”
他总是这般慷慨又大方,她喜欢什么他便会说送她什么,像个任人宰割的冤大头一样。
“不大方便。”明樱说:“我现在还住在宿舍里,若是把香拿出去熏,其他人不喜欢这熏香味道的话,她们会骂我的。”
“也是。那以后来我这熏了再回去。”梁珩顿了下,单手捧住她的脸说:“跟我身上一样的味道。”
这明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却令明樱面红耳赤到不能自已。跟他身上一样的味道,怎么听着那么像是水乳交融,不分你我的感觉?
明樱害羞地抱住了梁珩,把脸埋入他的怀里,她果然是黄了,而且黄得很彻底的那种。她之前听别人以芒果来比拟人黄的程度,说外表黄,内里也黄,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芒果。
“怎么害羞成这样?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明樱摇头不语。
梁珩亲不到她的唇,他湿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耳垂处,这比亲她的唇更让她敏感,明樱缩着脖子想躲,然而她整个身体都被他压在怀里,无法躲开,只能软着声音哀求道:“别亲了。”
“不喜欢?”
“喜欢。”
她的声音软得像猫一样。
她微微抬起身体嘴唇贴到他耳边低喃了一句。
梁珩转头笑问她:“要不要我帮你?”
明樱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他。
梁珩也没再强求她,而是微微俯身打开车内一个格子间,明樱以为他又是要处理公务,他上次便是把手提电脑放入了格子间,然而她刚想坐直身体,他从格子间内拿出了一个眼睛盒?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为了保护眼睛,他办公的时候会戴上防蓝光眼镜。
“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先”
明樱的话还没说完,他修长的指尖便夹着眼镜盒递到了她这边,明樱疑惑地与梁珩四目凝视,梁珩笑说道:“还要我给你打开?”
“给我的?”
“当然。”
明樱接过。她之前看他戴金丝边防蓝光眼镜有趣便问了几句,他说若她想要便买给她,那时她已知防蓝光眼镜五十万的价格,想也没想就说了自己不配的话,却没想到他还是买给了她。
眼镜盒是蓝色的,盒面上烙印着漂亮的花纹,磨砂质感,手抚上去温润而舒适,单单一个眼镜盒外壳就像一个艺术品般,一看就价格不菲,许也跟他的眼镜一样价值五十万。她还惊喜地在眼镜盒的右下角处看到自己的名字,名字上洒着金粉,熠熠生辉。
她指尖压着眼镜盒下面,另一指尖轻轻打开,一阵馨香扑鼻,一块浅灰色的眼镜上面是一个金丝边框防蓝光眼镜,相比梁珩的方框,她这幅眼镜是圆框的,显得可爱许多。
眼镜的质感流畅,用料上乘,每一处细节都是工匠之手的细致打磨,不愧是高级定制款眼镜,托在手心里轻飘飘的,一点都不用担心戴久了会压疼耳朵。
明樱的目光注视着盒中的眼镜,忽而想到这眼镜也是金丝边框,像不像是跟他情侣款的。然而这话明樱不敢说,她太过于害羞与内敛,怕说了他会反问她“你觉得呢”,她会不知如何应答他这句话。
明樱便挑了个自己觉得安全的问题问梁珩:“这副眼镜多少钱呀?”
她觉得应是比他那副便宜些,因为他那副是用于处理公务时戴的,她戴着就看看电脑追追剧,买太贵会大材小用,她甚至想要他送她的这幅眼镜就一万块左右就好了。然而她也知道梁珩这样的富家公子哥是不屑于送女人这么便宜的东西的,会拿不出手。要不不送,若真要送了价格绝对会高到吓人。
二十万?
三十万?
明樱心中默默地猜测着,等待着梁珩的答案。
他说:“一百二十万。”
比他那副还贵了一倍多。
明樱震惊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她缓了好一会才问:“为何会这么贵?”
“这是定制款。”梁珩说:“一般若要定制的话需得提前一个月预约工匠们才会给你制作。我是那里的VIP会员,可免除预约直接让他们制作,不过需支付些加时费。”
明樱从未接触过富豪们定制预约制的东西,不过梁珩说得很简洁明了,她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
明樱拿起眼镜问梁珩:“这给我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不会。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说是无价都不为过,该是要好好爱护它。”
所以他才给自己定制了那么昂贵的防蓝光眼镜。
既然梁珩都如此说了明樱也不好再说什么,她把眼镜戴上,很是新奇的感觉。这还是她第一次戴眼镜,冰凉的眼镜腿卡在两只小巧的耳朵上,鼻梁托压在她高挺的鼻梁上,眼镜镜片非常清晰。明樱转头问梁珩:“我戴着会不会有些怪?”
梁珩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戴着眼镜的样子,只能求问于他。
“不会,戴着很漂亮。”梁珩说。
梁珩从未吝啬过他的赞美,之前她穿汉服时他便说过她很漂亮。明樱确实长得很漂亮,毋庸置疑的美,从小到大她的容颜被夸到大,是被很多人亲眼鉴定过的美人胚子。按理说她会对“漂亮”二字已麻木,然而没有,梁珩夸耀她时她还是很欣喜。
明樱凑过去,像上次在四合院的卧房里亲他那样,在他的侧脸上轻轻地亲了下,唇辗转到他的唇上又亲了他一下。不过这次她的眼睛上戴着眼镜,她下巴需要仰起更高的弧度才能亲到他。
他的唇被她亲得莹莹水光,垂眸下望着她时性感得勾人,明樱从未想过性感一次竟然可以用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还是这样一个淡定得时常如入佛的男人身上。
明樱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好几下。她很喜欢跟他接吻的感觉,无论是细腻得润物无声,还是急切的热烈的好似要把她全然淹没的吻,当两唇相贴的瞬间,她的心底会激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抖,那是灵魂对他的渴求。
当明樱轻轻从梁珩的唇上退开时,她的脸被他单手捧住,他垂眸注视着她说:“为何亲我?”
他的神色过于认真,眼眸漆黑明澈,仿佛在他这般的眼眸下所有的小心思和隐藏都无所遁形。明樱红着脸说:“你送我眼镜我很开心。”
“所以”梁珩顿了下问:“这是感谢式的亲吻?”
“也不全是。”
“怎么说。”
他这是要把她逼到山穷水尽之处。
“我喜欢亲你。”明樱说,她的眼里闪着明亮的星光,漂亮而蛊惑,若她想,这世间任何男人都会为她折服。
“我的礼物只值亲几下?”
梁珩不愧是商人,精打细算的能力令明樱咂舌,她试探性地问道:“我也给你买个礼物?”
她现在有钱了,想买多贵的礼物都买得起,虽然用的是他的钱。
梁珩慢条斯理地说:“感谢人不是这么个感谢法。”何况他是个衣食无忧,不缺任何东西的主。
“那怎么办?”明樱很真诚地问,她莹莹的目光里满是求知欲过盛的光芒。
梁珩却是转开了话题,问她:“膝盖好全了吗?”
“好全了。”
明樱之前的膝盖磕到过在椅子上,后来她在四合院内给他跳舞时一不小心又磕伤了同一个膝盖,那时他拿药给她擦了一次,后来他虽因公事飞到了美国,但他把伤药留了下来,并嘱咐她要一天两次按时擦,明樱也乖乖照做了,在他飞往美国后的一个星期她就好全了。
梁珩把她揽回怀里,说:“我看看。”
她今日穿的JK百褶裙裙长过膝,遮住了之前所伤的位置,明樱柔嫩的指尖把JK百褶裙微微往上拨了拨,露出膝盖的位置,她腿上虽然穿着黑色的丝袜,但丝袜很轻薄,完全不会有遮挡住腿上肌肤。
她的膝盖真的好全了,她没在骗他。
明樱刚想把JK百褶裙裙边盖回去,一只骨节分明的长指按在了她的手上,她疑惑地抬眸,与他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对,梁珩突然问她:“要不要换种方式感谢我?”
他这完全没有上下文语境的话语让明樱愣了一下。之后她又想到她这膝盖能这么快全好了且没留下任何痕迹全赖他给她那瓶药效极佳的药物,是要感谢他。明樱微微歪了下头,愿闻其详的目光望着他:“怎么感谢?”
刚才她问过他这个问题,在他送她眼镜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回复她的问题,而是他拉着她的手搭在了他的腿上。
四合院浴室内的记忆突然跳至她的脑中,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感谢是何意。
第三十八章
周围是一闪而过的繁华街景,人行如织,车水马龙,一派热闹而喧嚣的大都市之景。
明樱虽然知道库里南的车窗是防窥玻璃,外面的人完全看不到车内的景象,但她却是能清楚地看清车外的人与物,若有行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库里南这边,她会紧张得心都仿佛吊到嗓子眼处。
车窗上满是她哈出了热气,窗外的行人与车辆在她的视野里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却是获得了久违的安全感。听黄月莹说她是早产儿,从小到大都极度缺乏安全感,还是婴幼儿时期时一定要把被子紧紧地束缚在身上她才不会哭闹,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在黄月莹特意的锻炼下和爱护下,她才渐渐地从自身与外界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变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小姑娘。
车内萦绕着麝香味,这味道不难闻,却是闻之令人脸红心跳。
梁珩抽了几张纸巾,拉过她的手细致地替她擦干净,他低着头,模样俊美又冷静,与刚才陷入情热的男人天差地别,这改变仅是刹那间的事。
明樱微微惘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等梁珩替她擦干净手抬起头时,看见她发呆的模样,声音温和地笑问道:“吓到了?”
明樱摇摇头。
她没被刚才车内所发生的事情吓到,倒是被他转换自如的神色所折服。她盯着他,想要看透他,但她浅薄的人生认知怎能看清一位在商海上沉浮多年的成功男人,他跟她说过很多他的事情,但她知道这只是他的冰山一角,对他的认知还需要更深入地探寻。
明樱微微转开了眼眸,当她的视线不经意间落至车椅上的黑色丝袜上时,她的脸忍不住又爆红。就在半个小时前这黑色的丝袜还好好地穿在她的腿上,然而半个小时后这丝袜便以破烂的面目被丢弃在车椅上。
梁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说:“我再给你买一条。”
明樱做贼心虚般赶紧把黑色的丝袜拿起塞入了自己的包包里,想也没想地说:“不用,我那里还有很多。”
她本意是怕他财大气粗又给她买一条几万甚至十几万的丝袜,这不是妥妥的冤大头么?虽然知道他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只是她说出的声音软得不像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她那里还有很多条可以任由他撕的丝袜。
明樱一说出来脸色更红了,耳边传来梁珩清浅的笑声,他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轻抚着她红彤彤的如玉的面容,应了一声好,他许是知道刚才的事情让她很害羞了,便没再继续逗弄她。
梁珩把车窗打开让车内的麝香味散去,声音慢条斯理地问她:“要不要去听曲儿?”
明樱脸上的热度慢慢降了下去,她眨巴着眼睛问他:“听什么曲儿?”
“京剧,听过么?”
明樱摇摇头。京剧是国粹,她觉得自己还没那个能力与程度能够听懂它,便没去涉猎过这方面。
“要不要去听?”梁珩又问了一遍,他给足了她选择的权利,明樱丝毫不怀疑若她摇头的话,梁珩应是不带她去看的,他绅士有礼,尊重他人,不会把他的爱好强加于她的身上。
但明樱却是对京剧充满好奇之心,她抬眸问他:“去哪里听?”
“梨园。”
梁珩跟司机说了声,司机改道向梨园的方向驶去。
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车便停在了一处古香古色的地方。这地方新中式的装修风格,每一处都极尽古典之美。一个半拱圆形的门头写着“梨园”二字,字之美,美于其风骨。
明樱打量着这两字,新奇又觉得不可思议。她以往都是在书上或者电视剧上看过或者是听过这两个字,却没想到如今却是真真切切地亲眼看到了。
跨过半拱圆形大门入内,放眼望去,雕栏玉砌,红栏翘檐,无一处不彰显着梨园的奢华与大气。梨园的右侧搭着一个舞台,舞台的正面与两侧的位置是三座阁楼,这三座阁楼间独立又互相连接,可通可关,设计极为精妙,每座阁楼的每层又有若干个包厢,给来听曲的贵客最舒适的环境。
梁珩带着明樱入梨园的时候,梨园的老板秦华早已收到了风声,只见他穿着长衣长褂,颇有民国风采,他脚步匆匆笑脸相迎,说:“梁先生,今儿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秦华操着一口标准的儿化音京腔,十足的京都老爷叔风范。入内时梁珩就跟明樱介绍过梨园的老板生平事迹,土生土长的京都人士,出生于梨园世家,自小便痴迷于京剧,后以武生在京剧圈内颇有建树,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就唱不动了,索性退居幕后开了梨园。
一辈子都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有钱又洒脱。
听得明樱颇为羡慕,她对梁珩说:“等我跳不动时也去开舞蹈工作室。”
“可以。”
明樱又问:“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梁珩那时顿住了脚步,对她笑说道:“应该是没人敢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梁珩和秦华握了握手,说:“今日没事,来这里转转。”
秦华年岁已五十六,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眼睛的眼尾压出褶子,但常年优渥的生活令他的精气神比同龄人更足,他说:“那你今儿可真来对了,今儿的曲儿特别好看。”
秦华说到这儿时才终于注意到了梁珩身后的明樱,梁珩实在太高,刚才受限于视线的缘故,秦华并没看到明樱。或是秦华太久没见梁珩了,太过于激动忽略了旁人,他望着明樱问梁珩:“这位是?”
梁珩听曲向来一个人,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秦华还曾逗过梁珩叫他也带个女人过来听听岂不更有趣?每每这时梁珩都会说女生不大爱听这些沉闷的曲儿,如今这是太阳从西边升起了,他终是带了个女人过来了。
“我女友。”梁珩说
秦华听得又惊又诧,他本来以为梁珩会说是朋友,倒没想到他直接应下了这女人的身份。这女人看着好生年轻,面容娇嫩,胶原蛋白满满,看似都能掐出水来,那双眼睛又圆又漂亮,有着独属于她那个年纪的天真与可爱。
她成年了吗?
秦华有些怀疑。但略一想就否定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与梁珩是万年交,他可以不信任任何男人的道德标准,但他绝对不会不信梁珩的,这女生定是成年了。不过这面容看着实在年轻,年岁应是不大。
秦华看向梁珩的眼神里慢慢有了变化,他原以为梁珩若要交女友应是知书达理端庄温柔的范,但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
秦华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果然有钱男人的坏习惯啊,梁珩终是没有躲过。
梁珩问秦华:“现在有闲暇的包间?”
“那铁定是有。”秦华说:“你常去的那间包间还给你留着,可直接上去就行。”
秦华说的那间包间就在舞台正对面那栋阁楼上,二楼最中间的位置,观看视野极佳。
明樱被梁珩牵着往楼上走,楼梯事木质板面,脚踩在上面时会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明樱抬眸看着在前的梁珩,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她以为他会在人前隐瞒两人的关系,但不想他却大大方方地说她是他的女友。
他绝对想不到她听到那两个词时心跳得有多快。也许对他来说那只是平常的再普通不过的词语,对她而言却很重要,她在意她的身份,也在意在他那里她的身份,即便他们可能不会走到最后,但当下她想正正当当的以世人都可以接受的身份站在他身侧,不用躲藏,不用卑微。
梁珩轻轻地推开包间的雕花大门,古朴典雅的内景呈现在眼前,包间的窗户已大开,透过窗户可以很清楚地把楼下舞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窗户旁搁置着一个深褐色的方桌,桌子上摆放着茶水和茶杯,可口的点心和零食被放在白瓷碟子里,每一道都极致漂亮,让人舍不得吃。
“是全咏德的茶点。”梁珩好心地解答道。
明樱吃惊地捂住了嘴巴,全咏德那可是京都有名的百年老店,茶点用料足,味道好,卖相精致受到成千上万食客的喜爱,听说全咏德里面的一个师傅还曾参与过国宴的制作,手艺水准相当的高。但也正是这原因全咏德的茶点往往供不应求,食客人往往都要早早五点的时候到店外排队。明樱也曾和黄月莹排过一次队,足足排了三个多小时才买到,却不想一向傲娇的全咏德却直供梨园,果然有钱人的生活是她难以想到的。
明樱拉开左侧的椅子坐下,梁珩坐于她对面。
茶已泡好,明樱见梁珩提起茶壶往茶杯内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闻之心旷神怡。梁珩把倒好的那杯茶放于她面前,明樱不自觉地小声说了声谢谢,却又觉得两人间不必如此客气,她抬眸间与梁珩含笑的眸子相对,从他的眼里她也看出他觉得她太过于客气了。
明樱这也没法,从小到大培养起的待人接物的礼貌性,一时间没法更改过来。
明樱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入口甘甜,回味无穷。她平日里喝茶的次数极少,一来好品质的茶叶较贵她买不起,二来也没有喝茶的习惯,但如今以她外行人的眼光来看,她现在喝的茶的品质应是上乘。她对茶的认知知之甚少,喝不出是何种茶叶,便好奇心旺盛地问梁珩:“这是什么茶?”
“武夷山大红袍。”
“很贵是不是?”
明樱这一句话惹得梁珩笑意连连,他说:“那肯定贵。”
梨园向来只接待有钱有闲的主儿,这些主儿对入口的东西品质要求很高,为了服务好这些主儿,梨园内上至环境装修,下至准备的茶点茶水都颇为用心,选的都是极好的。
明樱又问:“那天在你家时我们喝的是什么茶?”
“信阳毛尖。”
明樱这次不再问这茶贵不贵了,因为梁珩用的东西都是极贵的,他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怎么对茶感兴趣起来了?”梁珩指尖握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
“我对自己未知的事情都感兴趣。”
明樱已把茶水喝了半杯,她把茶杯搁下,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筷子夹起一个桂花酥,桂花的香味溢满舌尖,她满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幸福得不像话。
果然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仍然记得黄月莹第一次带她去全咏德买茶点的情景,那还是她获得了全校舞蹈比赛第一,黄月莹准备了两个折叠椅子,早早就拉着她到全咏德的大门口排队,她们到的时候队伍已排至快到马路边,黄月莹拉着她一路坐又起,起又坐,终是买到了全咏德的茶点,她们甚至都没拎回家,站在京都繁华的一处街角处就打开了包装,黄月莹拿起一个玫瑰酥放入明樱口中,问她好不好吃,明樱想也没想地就说好吃。
那时真的好幸福啊。
然而茶点仍然是那个茶点,身旁陪着她吃茶点的却不是黄月莹了。
梁珩见明樱本幸福得眯起的眼睛忽而失了光亮,变得暗淡无光,他的食指手指在她脸颊上轻勾了一下问道:“为何神色如此失落?”
明樱不想把好好的气氛弄得悲伤起来,便没把自己妈妈的事情再说出来。而且梁珩又不是医生,说给他听也无济于事。明樱转话说:“我好久没吃了,有点怀念。”
“那便多吃点。”
明樱点了点头,她果真又吃了很多,嘴里甜腻,用一杯茶水才压了下来。果然再好吃的东西若吃多了会腻,还是适可而止才会念念不忘。
等她搁下筷子时,梁珩忽而对她说:“坐来我这边。”
第三十九章
包间内的椅子是靠背长椅,就算坐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只坐明樱和梁珩两人。
明樱坐到了里侧的位置,里侧的观看视野更佳,梁珩特意起身让她坐进去的。此时他的手臂正搭在她的肩膀上,明明可容纳三人的宽敞空间,两人却仅坐一人半的位置,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明樱对这样的亲密距离已略有些习惯,没如原先那般脸红心跳得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她左侧手臂搭在窗栏上,视线好奇地往下看,落至对面的剧台上,剧台上已摆好了场景道具,两侧是吹拉弹唱配背景音的参剧人员。
“这是要开始了吗?”
这还是明樱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京剧,惊奇又新鲜感十足。说起有点惭愧,京剧乃是国粹,她活到如今却才第一次看。
梁珩的目光也往下看了眼,判断道:“应该是。”
明樱转回身,突然问梁珩:“你几岁时开始看京剧呀?”她忽而就好奇起他爱好的起源时间,想要从中了解到他往昔的生平,透过这个生平又了解他这个人。
是的,她想要了解他,想要知道她未曾参与的岁月里他都在做什么。
梁珩沉思片刻,说:“很小的时候。”
“多小。”
“几个月。”
“几个月?”明樱低喃着这三个词语,她问的是他几岁,他回她的是几个月,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早些接触京剧。她又问他:“为何会这么早?”
那时他会走路了没?
“我母亲极爱京剧,我自出生后她便抱着我去听曲儿,久而久之我也喜欢上了这曲儿。”梁珩开口的声音不急不缓,慢条斯理,这样的说话节奏听来极为舒适,他的音色也极好,若去做配音演员应是很受欢迎。
明樱轻轻哦了一声不敢再问下去。她甚至如胆小鬼般听到他提起他的母亲都有种恐惧之感。她像是存于阴暗处的老鼠,不敢也不想听到关于他母亲的任何事情,因为她害怕看见豪门里的贵妇对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更害怕她会抽出一张支票扔到她的身上让她离她儿子远一点,说她配不上她儿子,连提鞋都不配。
明樱被自己脑中想象出来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十九岁的小姑娘处理自己学业上的问题都尚且焦头烂额,怎面对得了这样年岁的八面玲珑的豪门贵妇。不过她转念又一想,她的层次级别不够,许是连见这样的豪门贵妇一眼都是奢侈。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唇印在他的唇上,极其想验证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她内心忽而缺乏安全感,这令她焦躁与惊恐。
梁珩被她亲得愣了下,他微微张开嘴任由她放肆,声音含糊地问她:“怎么如此急切?”
“我想亲你。”此时的明樱大胆而热烈,十九岁的小姑娘根本藏不住事,更何况现在她内心还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时候。
梁珩神情放松下来,他双手搂住她的腰把她压进怀里,享受着她的主动与热烈,两人接了一个很长的吻,吻到明樱都听到了剧台上开演的声音,但两人仍然一直吻得热烈又忘我。
明樱脸红扑扑地移开了唇,她的嗓子又有了冒火的感觉,她赶紧倒了一杯茶水才把这火压下去。
她手肘半压在窗栏上往下看已经开场的剧目,剧台上标出了剧目的名字《霸王别姬》,这是个经久不衰历来受到好评的剧目,真如梨园老板秦华说的那样,他们今儿来对了。
明樱对《霸王别姬》这名字深刻还是在看到那部同名的电影,电影里的两个主角段小楼和程蝶衣也是从事京剧的行当,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程蝶衣因瘦小柔弱多受欺负,段小楼对他多加爱护,程蝶衣心中便也生了不一样的情愫,台上他们一个是霸王,一个是虞姬,爱得热烈又难舍难分,但台下的他们注定不能在一起,这是一场悲剧,让人惋惜。
明樱看了一会,转头问梁珩:“你看过《霸王别姬》这部电影吗?”
他三院中好像有一个私人影厅,他们那天本打算在影厅内看几部片子的,但由于美国总部公司出事,两人只能暂搁计划,匆匆分别。
“看过,很悲的一部电影。”梁珩中肯地评价道:“它的悲在于主角的无力感。”
明樱点点头,她很喜欢他的评价。
她忽而又记起了里面程蝶衣对段小楼的话语,便慢慢念了出来:“说的是一辈子,差一年,差一个月,差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梁珩注视着她说:“这句话更悲。”
她也觉得是。
也许他们两人也是悲的。
天然的阶级差距让她时常也感觉到一种无力感。这种阶级虽看不见摸不着,但他给她的无限支取额度的黑卡,一百二十万的防蓝光眼镜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她这种阶级差距是有的,甚至隔着银河那么大的鸿沟。
明樱暗暗压下这种悲伤的情绪,又乐观起来,管它那么多呢,及时行乐最为重要。她的脸上又重新扬起了笑容,兴致勃勃地把目光投射到剧台上,边看着边问梁珩:“这京剧中的角色都有哪些呀?”
“生、旦、净、末、丑。”
明樱抬手指着剧台上难舍难分的霸王和虞姬,颇有种好学生学习的范问梁珩:“那他们两个分明属于什么角?”
“虞姬是旦角,项羽是花脸霸王和武生霸王两种,若是花脸霸王便是净角,若是武生霸王便是生角。”
“好复杂。”明樱说。
梁珩笑了笑,极有耐心地对她说:“我给你慢慢讲。”
他没嫌弃她的浅薄与无知,而是说慢慢给她讲,他的神色是如此的温和,目光是如此的温柔,直教她差点溺了进去。明樱颇为恃宠而骄地说:“那我慢慢听。”
两人把目光又落于了舞台处,两人边看边说话,每出来一个人物梁珩都会给她讲解这人物在京剧中所属的角色身份,他讲得细致又通俗易懂,明樱这从未看过京剧的人觉得此次之后随便拿点知识出去都能糊弄人。同时也明了京剧为何为国粹,它的美感要慢慢品味,懂它的人自会爱得狂热,爱得痴迷。
每当梁珩说话的时候,明樱总会习惯性地转回头,双眸认真地看着他讲,她初见他时以为他只是有钱,却不想他在某些方面的学识如此渊博。若他不是商人,去大学里面谋个大学老师当当应是易如反掌。
明樱又发现了梁珩一些好玩的习惯。
若剧台上表演到他极喜爱的片段,他搁置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会轻敲,似入了迷般,他的面色陶醉,间或跟着轻哼几句,他轻哼的时候只是喉间过了声,并未张嘴唱出来,含糊却异常好听。
明樱看得新奇,又好奇心过盛地问:“原来你也会唱呀?”
她之前听过他唱的《清平调》中一句话,他唱的时候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闲适又风流,与他平日里给人的温和儒雅的一样完全不同,却又仿佛温和儒雅只是他示人的面具,而闲适风流是他的本色。
梁珩曲起手指在她面容上滑了滑,说:“我听了那么多年若是还不会唱的话,该是都白听了。”
也是,他那么聪慧之人,京剧又是他极为喜爱的事情,别说会唱一两个片段,就是他上台去唱她都不会感到奇怪的。只是他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只会是在包间内听的人而非唱的人。
“我想听你唱几句。”明樱觉得她自己越来越过分了,竟然敢对梁珩提出这样的要求,把他看作唱曲人般要求他唱曲儿给她听。许是他平日里对她有求必应给她顺竿子往上爬的胆量,她这话无异于在老虎头上拔毛,虽然这老虎平日里脾气极好,但也不可改变他是山中之王的的身份。
果然她这话一落梁珩愣了下,他垂眸看着她的面容说:“想听什么?”
明樱心里已经犯怵了,她本以为他会拒绝她,不想他不但答应了她无理的要求,还任她点曲儿。但明樱却是不敢随意在老虎头上拔毛了,适可而止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你唱什么我便听什么。”明樱终于善解人意了起来。
“那就现在演的这个曲儿?”
“可以。”
明樱曾听过一句话,命运的馈赠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她不想这句话印证在了她的身上。她就说他这般高高在上的人为何会任由她支使,原是需要她付出代价的。
他面色正经又严肃地哼着晦涩难懂的京剧曲调,手指却在她那处肆意,她双腿上的黑色丝袜早已脱了下来放在包包里面,这方便了他,他的手指毫无阻隔。
明樱手指捏紧桌沿边,她神色紧张地往包间关着的门望去,生怕有人会突然进来。
梁珩停住了轻哼声,对她说:“放心,梨园里的人不会轻易推开客人的包间,若有事真找来,也会敲门。”
明樱紧张的心轻轻回落了些,她的目光又三百六十度在包间内巡视,梁珩便知她在担忧什么,又说:“为了尊重客人的隐私,梨园包间内是不装摄像头的。”
明樱终于松了口气。
原是这样,怪不得他会如此的放肆。
他们所在的是二楼,对面是高高的青瓦白墙,他们靠窗而坐,窗户极高,几乎挡到了胸前的位置,这也方便了梁珩的肆意妄为。
明樱之前是欣赏过梁珩的手指的,细长又骨节分明,像是上帝的得意之作,那时她还在想这是极符合弹钢琴的手。她喜欢被这样的手牵住的感觉,紧紧的,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也喜欢他的指尖曲起在她脸颊上逗弄的感觉,她能更清晰地感觉到他手指骨节的触感,但她却是没想到还能换种方式更直观地感觉到他手指的触感。
那样的直接,丝毫不手下留情。
剧台下已经演到了项羽因狂妄自大轻敌被刘邦打得连连败北,他与虞姬陷入绝境当中,毫无出路,唯有死是最佳的选择。剧台上虞姬的声线哀凄,即将奔赴自刎的死路,项羽虽舍不得相伴已久的美人,但他已是自顾不暇,更无法护住她。
明樱的额头上冒起了源源不断的热汗,她牙齿紧咬,眼眸紧盯着剧台上,想试图忘记身上的感觉。
她的耳边忽而听到一句低咛的京剧唱腔,那是梁珩的声音:“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他唱到“地”的时候声音悠长似连绵不绝,她知道这是京剧的特殊唱腔,刚才他给她科普过。她像是他所唱的曲儿里的城池一样,四面楚歌,毫无招架能力,只能任他肆意妄为。
在某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差点要死在他的指下。
第四十章
剧台上剧目已经结束,全体参演人员一起出现在剧台给观众谢幕,偶听间一两声从隔壁包间内传来的鼓掌声音。
为了方便包间内的客人们观看剧目,每间包间的窗户都是开着的,能听到隔壁的掌声不足为奇。明樱无比庆幸在刚才临上头的时刻她咬住了嘴唇没发出奇怪的声音来,要不然她此刻定是无面见人。
明樱咕噜咕噜地举起茶杯迫不及待地往嘴里灌了许多水,她眼尾处斜瞄见梁珩抽了桌上几张纸巾,细致地擦拭着指尖上的水,他面容沉静又柔和,仿佛只是在擦拭不小心沾上的水,然而明樱却看得一脸热,只有她知道刚才他这只手在她那里有多肆意妄为。
“别喝那么多水。”梁珩擦拭干净手,把纸巾丢进桶娄里提醒道:“待会怕是吃不下饭了。”
经刚才那一番折磨明樱是消耗了许多能量,最开始入包间时吃的糕点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且梁珩自进了包间内只喝了两杯茶水,并未动桌上的糕点一分,又给她服务了一番,定是饿了。
明樱应了一声好,搁下茶杯,又问:“没见你动桌上的糕点,是不喜欢吃?”
“我不大爱吃甜食。”梁珩说。
“那你在吃的方面少了一大半的乐趣。”明樱中肯地评价道。
梁珩笑而不语。
她是狂热的甜食爱好者,几乎是无甜不欢。小的时候特别爱吃甜甜的棒棒糖和小蛋糕,为此都差点吃了坏了一颗牙,好在黄月莹及时带她去看了牙齿,但很长时间她也被禁止吃任何甜的东西我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暗淡无光的时光之一。
不过每个人的口味都不同,求同存异,互相尊重便可。
明樱默默记下了梁珩不喜甜食的习惯。
两人下楼时又见到了秦华,他的身旁正跟着一人,这人身着霓裳雀翎,头戴珠翠,正是刚才剧台上的虞姬扮演者,如今脸上的妆容没卸,仍是那般浓妆艳抹的模样。听曲的时候只关注这人的手势身段与唱腔,如今细看之下这人虽是女子柔弱的扮相,却隐隐有男子之相。
秦华向梁珩介绍此人,说:“他叫安儒述,是前段时间才来梨园的。”
梁珩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对外一向儒雅温和,礼数周到挑不出任何错。
明樱听到秦华介绍这人的名字便已知自己心中的猜测是对的,这虞姬的扮演者真的是男的。刚才梁珩跟她说京剧的角色时顺便给她科普了下旦生扮演者的历程,说以前旦生大多数是男子扮女装来登台献唱,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民国时期的梅兰芳先生。
秦华忽而问梁珩:“看得可好?”
“极佳。”
秦华哈哈大笑了出来,他拍着安儒述的肩膀对梁珩说:“那是,这是我大价钱挖来的,身段唱腔皆是一流,在我们业界颇有名声。”
明樱不混京剧圈,不懂得安儒述算是何种厉害的程度,但他挑起了此次剧目的台子,在剧台上的表演行云流水,看得人赞不绝口,应是京剧届难得一见的人才。
梁珩也是对此人颇为称赞。
寒暄过后,梁珩和明樱两人便向梨园外走去。安儒述看了下两人的背影,问秦华:“那位爷是?”
“京都梁氏家族的三公子。”
安儒述在京都混了许久哪还不知道梁氏家族,三公子向来低调,今日一件可真谓是天人之姿。
“那在他身边的是?”
秦华这次却没答他的话,而是警告道:“有些不该打听的就别打听。”
“是。”
不是秦华不想说,而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男女之间的关系变数太大了。秦华也是有钱的主儿,又做着为有钱人服务的活儿,对京都上流社会的大家族们可是摸得门儿清。他从未见过哪个姓“明”的大家族,甚至连稍微有点钱的家里也没这个姓的,他又看明樱长得如此年轻,已把她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无外乎普通人家的女大学生。
秦华在他们这个圈子内混久了,见得可多了。富家公子哥们新鲜感上头时交往的调味剂,她们可以是女伴,情.人,甚至可以是女朋友,就是不可能是妻子,豪门的媳妇,豪门孩子的母亲等这类具有身份地位的角色。豪门世族里最讲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富家公子哥在外面玩得再疯,等年岁一到还不是乖乖回来娶家族里安排的女人,这是责任又是宿命。
秦华又想到了梁珩那均八十多岁的父母和他两个厉害的哥哥,想来有这些人在,梁珩应也是乖乖听话那一派。
梁珩和明樱已走出梨园,司机早已收到消息把车开了出来停在梨园的路旁,等待梁珩的下一步指示。
梁珩和明樱上了车,明樱问梁珩:“我们去哪里吃饭?”
“临阁。”
“这是吃饭的地儿?”她听都没听过这地方,且这名听起来就不像是吃饭的地方,倒像是住的地儿。
“是吃饭的地儿。”梁珩不假思索地说。
“没听过。”明樱又展现了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形象。
梁珩搂着她,把她压入怀中。他好似特别喜欢这个姿势,每次上车时都必这样搂着她。他说:“你没听过倒不稀奇,这是一家私菜馆。”
“你经常去?”
“不经常,家里有佣人,厨艺还不错。”
这倒也是。明樱是在梁珩家里吃过饭的,他家佣人做的饭菜确实可口,就算是再平平无奇的素菜也能变了法地炒得特别好吃,吃后回味无穷。自从他那儿回去后,她再吃学校食堂里的饭菜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这家私菜馆的饭菜好吃吗?”
“我觉得好吃。”
明樱信得过梁珩的品味,若他说好吃,那便是好吃的。
司机听到梁珩说了“临阁”二字后再已默默开起了车,平缓地向临阁的方向驶去。
临阁离梨园倒不远,半个小时的车程左右,却不想今日堵车,比预计的还要多半个小时到。司机给梁珩开车已很多年,他知梁珩的脾气好,不会因堵车而恼人,但却不知他身旁的明樱脾气如何。
司机一路上惊心胆颤的,生怕明樱会骄纵起来恼他,听说女子恼起人来可厉害多了。好在梁总找的这位女子是明事理的主儿,没恼人,一路相安无事。
明樱倒不知司机心中的小九九,因梨园内那事的影响,此时她手软脚软,恨不得闭目养神睡过去,哪还有半分恼人的精力。
车停在临阁,明樱和梁珩从车上下来,她抬眼望去,看见面前有一个方形的大门,大门上方写着“临阁”二字,很普遍的外观,等跨入临阁内时,却是豁然开朗,曲径通幽,是苏式的园林装修风格,原来普通的只是门口,内里可一点都不普通。
她之前听说过有钱人会比较低调,原是这个低调法。
临阁内幽静安宁,九曲回廊间通往不同的包间,每个包间的私密性又极好。临阁内的服务人员穿的服装以墨绿色为主,极具干练和观赏性。
这次没服务人员带他们前往包间,倒是梁珩带着她熟练地走在弯弯曲曲的回廊间,如入家内。他说不经常来,倒是对内里的路况如此熟悉。
很快明樱便明了原因。
他们在拐角处遇见了临阁的服务人员,这人手上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摆着一个玉白色的小锅,小锅内应是汤,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应是包间内客人点的汤。这人见到梁珩,立马恭敬地喊道:“老板好。”
等这人走了后,明樱抬眸望向梁珩:“老板?”
梁珩慢条斯理地说:“这家私菜馆在我名下。”
原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怪不得他对临阁的路况如此熟悉。
两人拐到了临阁最里间的包厢内,推门而入,仍是一派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中间摆着鎏金边镂空雕刻的圆桌,圆桌旁是四个靠背椅。明樱挨着梁珩坐下,梁珩抽过桌上的菜单打开,里面的菜式众多,足以满足任何一个食客挑剔的味蕾。
他们边说话边挑选菜品,间或接一个一触即离的吻。明樱想到梁珩戒斋的习俗,便问:“现在还在戒斋期吗?”她把握不准他戒斋的时间。
“不在。”
那就是可以吃肉了。
明樱放心地点了一个狮子头,这道菜式的狮子头捏得又圆又可爱,又淋上金黄的汁水,光是看图片就较诱人。等菜式上来的时候实物比图片更加好看,夹一个入口,细嚼慢咽,口齿留香,是不可多得的又好看又好吃。
明樱夹了个狮子头入梁珩的碗里,推销道:“这个好好吃,你吃吃看。”
说完她顿了下,想到梁珩就是这私家菜馆的老板,应是每道菜式都品尝过了,她如今给他推销无外乎多此一举。
但梁珩欣然应之,他拿起她夹入她碗中的狮子头咬了一口很配合地说道:“是好吃。”他接着又笑说道:“还没有人给我夹过菜。”
明樱听得有些震惊。以往她跟黄月莹吃饭的时候都会互相给对方夹菜,她慢慢也养成了习惯,觉得这是随性而为的事情。她第一次在四合院内吃饭时就想给梁珩夹菜了,但那时他正处于戒斋期,她把握不住他会不会在这期间有更多奇奇怪怪的习俗要遵守,也就没做那多余的事情。
倒不想这寻常之事梁珩之前没碰过?
她嗫嚅地问道:“你的家人?”
“我们吃饭都用公筷。”梁珩说。
更别提互相夹菜了。
明樱听得既震惊又有些了然。豪门世家的规矩都是在方方面面的,大到学业前途娶妻生子,小到用餐礼仪都会被一一规训,身处其中的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遵循着这套规训,成为豪门里合格的示人模样。
明樱想,她应是与他家人吃不来的。她小心翼翼地问梁珩:“如果你不习惯别人夹菜,那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梁珩说:“我很喜欢,继续。”
他这是在默许她的行为了。
明樱抿了抿唇笑起来,有了他这句话,她还真是放心大胆了起来,若觉得好吃的也顺道给他夹一筷子。
她吃饭的时候嘴里小幅度地咀嚼着,很斯文很可爱,梁珩看得有趣时手指会伸过来逗弄她的脸颊几下,像在逗弄一只正慵懒用餐的小猫咪一样。
这餐她吃得心满意足。明樱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水漱去口中的油腻,忽而感慨道:“如果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菜式,该是每日都会好心情。”
梁珩看着她笑:“你好心情获得就这么简单?”
“你是没吃过我们的食堂。”明樱顿了下,找准了一个非常契合的词语,说:“真的很难吃。”
有些菜又咸又甜,食堂师傅们又酷爱弄些菜式发明,草莓炒肉,菠萝炖排骨等诸多见都没见过的菜式被端上餐盘里任学生挑选,对这些新式的菜品学生们都是有苦难言。
“我没读过舞大,其实不知道。”梁珩说。
但学生对食堂的饭菜应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感想。梁珩的大学是在国外读的,受限于小时候身体的原因,他虽是富家子弟,但大学前从未出过国,胃也是十足的中式胃。到大学后梁珩很长时间都难以适应国外的饮食习惯,后来他从学内搬了出来独居于校外,又雇佣了会做中式菜品的厨师,他的中式胃才得以安生。
所以明樱说学校的食堂饭菜难吃,他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梁珩跟明樱说:“如果想天天吃到临阁的菜品还不简单。”
明樱:“怎么说?”
梁珩:“我把它转到你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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