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选秀一结束, 傅国公跟九江王打了个招呼就着急忙慌地出了宫。

    一上马车,他就阴沉着脸问随从:“宁定县县令是何人?”

    一个京畿地区的小县令,在达官贵人遍地走的京城, 恐怕连某些权贵家的管事都不如, 随从哪会注意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但他很聪明:“小人这就去查!”

    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傅国公一眼, 试探地询问道:“国公爷,可是今天选秀不顺?”

    不应该啊,这次选秀可是有好几名相貌绝佳的女子。

    傅国公皱了皱眉,没提这个,而是交代:“去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金德明府上。”

    至于宁定县县令,晚点再去,先把就近的事办了。

    本来这些事是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去办的, 但傅国公不放心,这次选秀出这等纰漏, 就是下面这些人的疏忽, 等将尾巴扫干净了, 他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金德明是正四品官职, 职务不算特别高,但是个肥差。他早年便投效了傅家,也正是有了傅家的提携,他这些年才能官运亨通,扶摇直上。

    当然,他也没投桃报李,没少孝敬傅家。

    因此一听说傅国公亲自上门, 金德明连忙跑到大门口迎接,因为跑得太急风把他的翘脚幞头都给吹歪了, 他一边扶整帽檐,一边急匆匆地拱手行礼:“不知国公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国公爷见谅。”

    傅国公现在哪有心情跟他寒暄,冷然道:“去你家书房说。”

    金德明连忙将傅国公领进了书房,让人上了他最宝贝的大红袍,然后看了一眼傅国公不大好的脸色,低声问道:“国公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下官派出去打听的人说,小女已经被皇上选中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劳动傅国公特意跑这一趟。

    但金德明不明白傅国公为什么不高兴。

    在朝堂上联合文武百官,积极给皇上选秀的也是傅国公,如此事情成了,他应该很满意才对。

    傅国公重重一拍桌子:“好你个金德明,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等的大罪?”

    金德明讪讪地张了张嘴:“国公爷,下官哪敢欺君啊,您这话是从何而来?”

    傅国公阴沉地盯着他:“你女儿干了什么好事你不清楚?”

    金德明一脸茫然:“小女素来聪慧懂事,规规矩矩的,她……国公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金玉洁长得漂亮,从小就会撒娇,金德明一直非常宠这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在他眼里,女儿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

    傅国公冷冷一笑:“误会?看来你是真不知道,你女儿在外面好几个姘头,你竟然还敢让她参选,我看你头顶上的乌纱帽是戴腻了。”

    金德明吓懵了:“国公爷,这可是关系着小女的名节,您可不能乱说啊,这传出去,小女没法做人。”

    傅国公看他这副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蠢货!我这么闲,来拿你闺女的名节开玩笑?”

    金德明也不是傻,只是下意识地相信女儿,维护女儿。见傅国公这副态度,他也逐渐意识到,此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国公爷,下官实在不知,还请明示?”

    说罢,又拉开门吩咐管家:“去将玉洁的院子围起来,将她的婢女全部带过来。”

    见他还不算傻,傅国公起身道:“不必,直接去院子,找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通通烧了,这些婢女也全部发卖得远远的,否则惹出祸事,谁都救不了你。”

    金德明连连应是。

    一行人快速去了后院,几个婆子进屋搜东西。

    金德明将金玉洁的两个婢女叫到院子中,挥退了仆从,冷声质问:“老实交代,小姐都跟什么人有来往?”

    两个婢女连忙摇头:“回老爷,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傅国公背着手冷冰冰地看着她们:“我跟你家老爷是来给你们家小姐善后的。你家小姐如今已选入宫中,那些不大能见人的事你们还是如实交代,尤其是她跟外男交往的信件、信物之类的东西,万一哪天落入有心人手里,不但你们家小姐要遭殃,你们也要跟着倒霉。你二人好好想想。”

    傅国公已经挑明了。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知道瞒不过只得承认:“奴婢,奴婢知道东西藏在哪儿。”

    竟然还真的有!

    金德明差点昏厥:“赶紧去拿出来。”

    两个婢女进屋,很快从梳妆台后面的一个暗格中掏出一个匣子,恭敬地交给了金德明:“老爷,东西都在这儿了。小姐入宫前吩咐奴婢藏起来的。”

    金德明打开一看,好家伙,厚厚一沓信,有他巴掌那么高。

    他拿起翻开粗略扫了一圈,嘴巴都气歪了,竟然还不止一个男子。这些个轻浮的浪荡子,左一口心肝,右一口卿卿玉洁的,都是他们这些浪荡子带坏了他的好女儿。

    除了信,匣子里还有两支金簪,一串珍珠,两块玉佩,一对耳珰,一首诗集,一把折扇,一只巴掌大的精铁匕首。

    不用说,肯定都是这些混账东西送来勾引他女儿的。

    金德明气得疾呼:“烧了,通通都给我烧了。”

    管家连忙在院子中支起了个炉子将这些玩意儿全丢进了炭火中毁尸灭迹。

    金德明犹不放心,又问两个婢女:“可还有其他的东西?”

    两个婢女连忙摇头:“都在这儿了,其他的已经被小姐烧了。”

    看来这些是珍品,其他的小物件金玉洁都没留。

    等婆子仔细将院子中搜了一遍,没找到其他不妥的东西,傅国公连忙离开,他还得去一趟宁定县。

    宁定县在京城外,如今已是下午,随从担心时间来不及,道:“国公爷,时候不早了,现在出发可能要半夜才到,宁定县县城城门已关,不若明天一大早出发。”

    这倒是,傅国公看了眼天色,决定明天再去。

    次日,天刚亮,城门一开,傅国公便带了几名随从骑马直奔宁定县,中午时分便到了宁定县县令县衙。

    傅国公不欲让人知道这事,去了后门,只派了一个人去通知宁定县县令徐汉昌。

    徐汉昌听说大名鼎鼎的傅国公来了,赶紧去后门,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傅国公。”

    傅国公不跟他废话,屏退了众人后道:“立即将你大女儿送去外地,找个好人家让她嫁了,别再回京城。”

    这要求太莫名其妙了,徐汉昌虽官微人轻,但也到底是个父亲。他不解地问:“国公爷,这是为何?”

    傅国公阴恻恻地瞥了他一眼:“你养的好女儿,徐娅娴为了能顶替你大女儿入宫选秀,给你大女儿下了毁容的药,这事要被查出来,你们全家都要遭难。你说要不要将你大女儿送走?”

    徐汉昌吓出了一身的汗,他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国公爷,这……您这是从哪儿听说的啊。娅娴跟她姐姐感情一向非常好,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而且这两个女儿都是他的正室夫人生的,同一个娘,姐妹二人素来要好,他怎么都不敢相信。

    “误会?你觉得我会为了跟你开玩笑,大清早骑马几十里过来找你?”傅国公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

    徐汉昌也明白,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又痛心又焦心,痛心的是小女儿怎如此狠毒,对自己的胞姐都能下手,焦心的是,这事要传出去,不但两个女儿毁了,他这官职恐怕也做到头了,说不得还要下狱。

    权衡利弊片刻,徐汉昌抿唇道:“是,国公爷,您放心,下官这就准备好东西,后日就让小女出城前往江南她姨母家。”

    傅国公并不满意:“为免夜长梦多,明日一大早就出发。伺候的下人,不管知不知情的全部远远地发卖了。”

    “哟,什么事这么急着出发啊?”悠悠的一道男声从背后响起。

    傅国公猛地回头便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葛经义。

    葛经义背着手,身后还跟了几名衙役,押着一个布衣中年人过来。

    傅国公知道糟了,但面上不显,打着官腔道:“葛大人怎会在此?”

    葛经义指了指被衙役押着的中年人,笑着说:“来办一桩案子,这个不良大夫,为了钱不惜丧良心,卖了一味吃完后脸上会起疹子的药给客人。据查,买药的正是徐县令府上的婢女,徐县令,本官奉命来拿人,你不会阻拦吧?”

    徐汉昌下意识地看向傅国公。

    傅国公根本不看他,冷冷地别开了眼神。

    徐汉昌只得硬着头皮问道:“葛,葛大人,不知你们要缉拿谁?”

    葛经义笑道:“来人,进去将迎春的婢女和徐家大小姐都带出来。”

    “葛大人,这关小女什么事?您,您为何要抓她?”徐汉昌急忙问道。

    葛经义淡淡地说:“徐大人不必忧心,只是带大小姐回去问个话。皇上会派御医给她诊治脸上的伤,徐大人也不想大小姐这辈子都顶着那张脸吧?”

    这话透露出来一个很明显的意思。

    皇帝知道了他家发生的丑事,而且将最关键的证人大夫抓到了。

    徐汉昌本就心虚,再加上傅国公又靠不住,他顿时绷不住了,哭泣道:“谢皇上隆恩。此事都是那孽女所为,下官全力配合葛大人办案。”

    傅国公脑门一黑,意料之内,情理之中。

    这个徐汉昌本就不是他的人,而且看样子性格比较温吞软弱,葛经义又明显掌握了证据,他怎么可能顶得住。

    傅国公装作自己只是路过,什么都不知道,勉强笑道:“那我不就打扰葛大人办案了,告辞。”

    葛经义微笑着点头。

    一离开县衙,傅国公的脸就黑了下来。

    随从紧张地问:“国公爷,现在皇上已经知道了,怎么办?”

    人都被带走了,而且葛经义明显是有备而来,先将那大夫拿下了,他能怎么办?

    傅国公咬了咬牙:“此事我也不知情,顶多算是办事不利,失察之责。皇上训一顿,罚点俸禄便完事了,还能拿我怎么样?我到底是他舅舅。”

    随从谄媚地说:“国公爷说得是,您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一向孝顺,此事定不会怪罪您的。”

    傅国公倒不是太担心这个,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徐娅娴肯定是没法留在宫中了,那这选来选去,就还剩一个金玉洁,希望那边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吧,不然回头这场选秀就白选了。他花了大笔银子,费了这么多时间,白折腾一趟不说,回头再提起选秀,恐怕也没几个大臣支持他。

    但傅国公明显是想简单了。

    次日早朝,葛经义就直接冲他发难了。

    “皇上,微臣有事要奏!”

    天衡帝微微抬下巴:“葛爱卿请讲。”

    葛经义站出来道:“皇上,刑部查到选秀入宫的徐二姑娘、吴四姑娘和金大小姐有问题!”

    啊?

    群臣哗然,这不是傅国公千挑细选出来的秀女吗?听说皇上只留了四名秀女,怎么三个都出了岔子,这选秀简直成了一场笑话,大家都望向傅国公。

    傅国公心底一沉,但面上不显,不动如山地站在那。

    连唐诗都佩服他这份厚脸皮。

    【瓜瓜,傅国公可真镇定。他以为前日去找了金德明将金玉洁跟几个相好来往的书信信物都烧了就没事了。但他不知道黄雀在后的道理啊,葛经义把金家发卖的两个婢女带走了,而且还找到了书生、表哥、小将军,从他们手里拿到了金玉洁写给他们的信件、绣的香囊等物。这可比他烧的那些实锤多了。】

    傅国公脸色大变。

    这个没用的金德明,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葛经义抓住了把柄。

    站在中间的金德明更是瑟瑟发抖,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他明明做得非常稳妥的。前日傅国公离开后,他便命人将两个婢女带去了人伢子那,将两人发卖去了外地。

    管家回来说都办好了,谁能知道她们竟落入了刑部手里,这莫不是天要亡他?

    忽视了下面这些人大惊失色的脸,天衡帝挑眉:“哦,什么问题?”

    葛经义顺势道:“回皇上,徐二姑娘为了参加选秀,给其姐姐下了毒,导致徐大姑娘脸上出疹子,毁了容。至于吴四姑娘,她今年只有十二岁,不符合选秀的年龄,她选秀是顶着她三姐的名字参选的。至于金大姑娘,她宫外已经有相好的,互诉衷肠,其婢女和信件、信物都可证实这点。”

    最后一个葛经义没详细地说,因为唐诗已经替他说了,大家都清楚,金大姑娘不是很检点。

    唐诗一听就直呼完了。

    【瓜瓜,现在都还没给她们册封,金玉洁这妃子是不是做不成了?】

    瓜瓜:【应该是,还有吴敏也会被赶出宫吧。】

    唐诗:【哎,金玉洁多好的姑娘啊,不就是婚前选择多了点吗?谁还没个婚前选择困难症啊?凭什么皇帝三宫六院,男人们三妻四妾,女人婚前就不能多挑挑呢?毕竟这嫁人可是第二次投胎啊,人家金姑娘择优录取,谨慎选婿怎么啦?】

    明明是水性杨花,硬是被她说成了理所应当。

    底下一群老古板的大臣差点气疯了,可又不敢惹唐诗,毕竟先前的闵政、周泰等人可都是前车之鉴。谁能保证自己家里没点见不得人的事,真要跳出来,入了福星姑奶奶和瓜瓜的眼,能把他们的祖宗都给扒得干干净净的。

    傅国公也哭笑不得。

    都不知道这位福星姑奶奶到底是站谁一边的。

    只有天衡帝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心,打破了殿内这诡异的安静:“葛爱卿,证据都确凿吗?”

    葛经义点头:“回皇上,人证物证齐全。此外,微臣还有一事要禀告。”

    天衡帝颔首:“说吧。”

    葛经义继续道:“据刑部调查,除了吴四姑娘冒名顶替其姐姐,谎报年龄,傅国公不知情外。徐二姑娘和金大姑娘的事,傅国公也知情,选秀结束后的当天下午,傅国公便去了金府,烧了金大姑娘跟外男来往的信件和信物,并让金德明发卖了金大姑娘的婢女。徐二姑娘那,微臣更是亲自看到傅国公让徐县令将徐家大姑娘送去外地,别再回京,此事徐县令也可作证。”

    这证据太实锤了,大臣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傅国公。

    傅国公也知道自己太心急,选秀仓促,去找金家和徐家更是一个败笔。

    他落入了皇帝的圈套。

    皇帝肯定早听到了福星姑奶奶的话,故意装作不知,选了那些人的。是他太急切,迫切地希望皇帝能够早日诞下皇子,从而中了招。

    事已至此,他想要将自己完全摘干净是不可能了。

    傅国公就地一跪,磕头道:“皇上,微臣有罪。这次选秀太过仓促,微臣失察,让一些不安好心,德行不修的女子入选,皆是微臣的错,但微臣真的没跟金德明、徐县令勾结,更不知她们的为人。不过选秀一事是微臣全权操办的,如今出了这等纰漏,微臣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金德明也跪下痛哭流涕地说:“皇上,此事都是小女年少不知事,瞎胡来搞出来的,微臣未教导好女儿,惹出这等乱子,不关傅国公的事,请皇上责罚微臣。”

    通判吴连更是跪下来,连磕三个响头:“皇上,微臣一时鬼迷心窍,微臣有罪,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没搭理他三人,而是问御史吴敏才:“吴御史,你怎么看?”

    吴敏才跟吴家四姑娘吴敏只差了一个字。

    他这样的老古板本来就有些不爽吴家搞出这种事,还有傅国公,是他要选秀的,结果连入选秀女的人品、真实年龄都没查清楚。

    他冷哼一声道:“皇上,吴连虚报年龄,用幼女顶替三女入宫选秀,此乃欺君大罪,当重罚。至于金德明、徐汉昌二人,养女不教,险些铸成大祸,当革职查办。傅国公选秀疏忽大意,事后知情不报,还试图瞒天过海,如此欺君行径,不忠不义,微臣认为当革除其国公之位!”

    傅家的党羽不少,但看不惯傅家的人也不少。

    这吴御史就是其中之一。

    这下逮着机会了,还不得狠狠撕下傅家一块肉。

    傅国公阴沉地瞥了吴敏才一眼,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

    天衡帝微微颔首:“诸位爱卿怎么看?”

    唐诗看了半天热闹,在一旁跟瓜瓜说风凉话。

    【这都证据确凿了,不会有傻子大臣还跳出来为傅国公开脱吧?】

    【不过也不好说,毕竟傅国公在朝中人缘很不错啊。】

    傅国公听得心头一凛。

    他已经意识到,这次选秀皇帝摆了他一道,若是这时候再让人出来给他说情,这些人恐怕也会被连累。

    左右他是逃不掉了,没必要再把自己人搭进来。再怎么说,他也是皇上的舅舅,哪怕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帝也不可能重罚他。

    傅国公连忙跪下表示:“皇上,吴御史说得对,微臣疏忽大意,行事不周,请皇上责罚,微臣甘愿受罚。”

    天衡帝叹了口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吴连、金德明、徐汉昌三人革除官职,永世不得录用,其女悉数遣返归家。至于徐娅娴,交由刑部审判。”

    “此次选秀,傅国公劳心劳力,但因疏漏,险些被奸人蒙蔽,事发后又不曾主动交代,还想掩饰欺瞒朕,降国公为慎行伯。”

    傅国公眼底闪过一抹幽光,伏地磕头:“谢皇上。”

    慎行伯,好个慎行伯,以后但凡有人提起,都是他办事不周。这个封号无疑是一种羞辱,他记下了。

    事情处理完毕,广全便宣布了退朝。

    回到御书房,下午的时候,平文栋又来了,还给皇帝带了个消息过来:“皇上,慎行伯今日出了京,看方向应该是去行宫。”

    唐诗啧啧:【瓜瓜,这算不算另类的打了小的招来老的?傅国公,应该叫慎行伯了,他这是去搬救兵了啊,皇帝这下又要头痛了。】

    天衡帝淡淡地说:“无妨,派人盯着傅家。”

    平文栋随即退下。

    天衡帝似乎也没了批奏折的心情,他侧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唐诗:“太后一直忧心朕的子嗣问题,这次选秀她老人家怕是很不满意。唐嫔,你说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唐诗懵逼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瓜瓜,他问我这个啥意思啊?我怎么感觉他有点不怀好意。】

    “爱妃怎么不说话?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天衡帝微微挑眉,笑看着唐诗。

    唐诗被“爱妃”两个字惊得不轻:“你……你,你找人生啊,宫里那么多……燕嫔娘娘、淑妃娘娘、李昭容娘娘、安嫔娘娘都挺好的。”

    天衡帝伸手抬起唐诗的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目光:“爱妃是不是漏了一个人?你也是朕的妃子,有义务给朕生儿子。”

    唐诗的脸瞬间爆红,心乱如麻。

    【瓜瓜,瓜瓜,狗皇帝他不安好心,想睡我!】

    瓜瓜很淡定:【宿主,你是他的妃子,他想睡你也没问题啊。】

    唐诗要被它的没立场给气死了:【瓜瓜,你到底站谁那边的?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啊,我怕痛啊,我也不想给他生孩子。】

    瓜瓜:【宿主,现在是你的安全期,别担心。】

    唐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实在不行,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他身材蛮好的,长得也挺帅,现在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还挺干净的,就当约了个小哥哥吧,我好像也没吃亏。】

    她都快要将自己说服了。

    谁料天衡帝却松开了手,看也没再看她一眼,直接对外面的广全吩咐道:“让周才人今晚过来侍寝。”

    第072章

    什么叫帝王心, 唐诗总算是见识到了。

    前一刻还跟你笑得一团和气,下一刻就翻脸,真是比翻书都快。

    亏得自己还差点妥协了。

    唐诗感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对着天衡帝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气呼呼地对瓜瓜说:【他啥意思,故意打我的脸啊, 说得谁很稀罕他似的!】

    前一刻对她这样那样,下一刻又说要召周才人侍寝。

    呸!渣男!

    瓜瓜安慰唐诗:【宿主,你不是怕疼又怕怀孕吗?这下好了,晚上他让周才人侍寝,肯定就不会打你的主意了,除非他有啥不良嗜好,喜欢夜御两女。】

    唐诗听到前半段本来还觉挺有道理的, 可听到最后一句,脸都差点绿了:【瓜瓜, 你应该好好学学说话的艺术, 大白天的, 咱们别说这种恐怖故事好不好。狗皇帝要敢这么没下限, 你帮我弄死他。】

    瓜瓜都被唐诗的凶狠给吓了一跳:【宿主,我就说说,肯定不会啊,你看狗皇帝一副视女人若无物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花花肠子,我看在他眼里奏折都比漂亮小姐姐香。】

    唐诗想到选秀的时候,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都落选了, 最后只留了个活不了几年,进宫养老的殷书桃便觉得瓜瓜说得还是挺有道理。

    【哼, 但他这么耍着我玩,让我很不爽啊。】

    【他要宠幸谁,召谁侍寝是他的事,我又没碍着他,又没得罪他,干嘛耍我玩!】

    瓜瓜也找不出原因,狗皇帝变脸真是变得太快了。

    【宿主,也许他发神经了。你也知道,这当皇帝的压力挺大的,很容易变态,历史上变态的皇帝可不少。】

    唐诗琢磨了一会儿:【还真有可能。他好歹发疯就发这么一小会儿,哪像我以前那垃圾上司,动不动就喜欢开会,开完了会还爱拉人去他办公室讲大道理,什么要为公司奉献,你们这代年轻人不行了,不像他们老一辈能吃苦耐劳,一讲就是大半天。等到下班的时候还来一句,怎么一天就干这么点事?妈蛋,也不看看都是因为谁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算了,这么看,狗皇帝好歹出手大方不折腾人,我就当在搞恶作剧吧。】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老板也一样。打工人能有什么选择呢?

    瓜瓜附和点头:【是啊,而且你想要是周才人今晚侍寝,就没你什么事了,你就又相当于提前放假了,开不开心?】

    唐诗想了想,忽略掉心里的那一丝丝不爽:【你说得有道理。他晚上要跟周才人贴贴,肯定不会留我在外间碍眼吧。那你说,他会不会赶我回昭华殿?】

    瓜瓜:【有可能。】

    毕竟唐诗一直睡在天衡帝寝宫的外间,虽然隔了一道门,可古代的木门,一点都不隔音,这里面发生点什么,外面都能听到。

    就是天衡帝不尴尬,人家周才人也会尴尬啊。而且他但凡要点脸皮,肯定也做不出让一个妃子在外面听他行房这种事,所以应该会将她打发走。

    唐诗顿时期待了起来:【呜呜呜,好久没回我的小窝了。我明早要睡到自然醒,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窝。】

    想到这里,她不禁迫切地希望晚上快点来。

    【瓜瓜,几点了?】

    瓜瓜:【申时二刻。】

    唐诗感觉时间好漫长:【距天黑还有两三个小时,周才人是天黑就来还是要晚上七八点啊。希望她早点,不然我回昭华殿都半夜了。】

    正在批奏折的天衡帝气笑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将自己给哄好了,甚至还期待起今晚来。

    真是只没心没肺的缩头乌龟。

    还得想办法推一把,不稀罕他,稀罕金银珠宝是吧。

    天衡帝放下手里的奏折,对广全交代:“送些滋补之物,锦缎珠玉去临华殿。”

    广全连忙应是,出了门亲自去府库挑了一堆好东西给周才人送过去。

    瓜瓜一一给唐诗报数:【五十年老参一支,灵芝一棵,蜀锦十匹,玉如意一柄,玉碗玉碟一套,玉镯一对,玉簪四支,玉香薰一只,玉果盘一对……】

    唐诗麻了。

    【看来狗皇帝对周才人才是真爱啊,这赏赐宫里独一份了。这些总共多少银子啊?】

    瓜瓜也计算不出来:【这里面不少珍品,很难估价。】

    唐诗酸了:【这就是受宠跟不受宠的区别吗?我得到一份珍珠还要自己辛辛苦苦去府库挑选过目,周才人躺在宫里啥都不干,就有这么多好东西上门。】

    瓜瓜:【别说,狗皇帝还真是大方。宿主,你要心动了就毛遂自荐啊,你刚才不是说狗皇帝想睡你吗?反正就当被狗咬一口。】

    唐诗连忙拒绝:【别,他都要脏了还想睡我,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再说这古代可没抗生素,要是感染上什么花柳病、梅毒、hpv就完了。再说我现在手里的东西也够花一辈子了,再多的赏赐也是锦上添花,还不值得我搭上健康啊。】

    不过想到天衡帝今天突然的提议,还有那灼灼的眼神,唐诗有点不安:【不行,瓜瓜,古人可不像我们现代人一夫一妻制,狗皇帝睡了周才人也不意味着会放过我啊。你想想办法,咱们出宫吧,我总感觉这宫里不太安全了。】

    瓜瓜:【好啊,宿主,珍珠要带吗?】

    唐诗:【当然要,那可是我一颗一颗挑的。出宫后我吃香喝辣的日子就靠它了。】

    一人一瓜开始琢磨起来,怎么样才能将这么一大堆珍珠带出宫。

    天衡帝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将他俩的对话纳入耳朵中,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深意的微笑,不愧是属乌龟的,见势不妙,躲得比谁都快,看来得安排几个人盯着她。

    “皇上,秘书监曹胜求见。”东来进来通禀。

    天衡帝听着一人一瓜的密谋,这些话不能被外臣听见。曹胜那个老古董,进宫估计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他摆手:“不见,让他明日在朝堂上说。”

    东来退了出去。

    唐诗开始跟瓜瓜畅想出宫后的生活:【我要买个大院子,院子里种一棵葡萄,在葡萄架子旁边搭一架秋千,到了夏天,在院子里荡着秋千,吃着冰冰凉凉的西瓜,再顺手摘几颗甜甜的葡萄,真是快活似神仙。】

    在唐诗的期待畅想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承乾宫里张灯结彩,很是喜庆的样子。估计这会儿全后宫都知道皇帝召周才人侍寝的事了。

    甭管以前侍寝的真相是啥,这可是过完年来头一遭,宫女太监们都相当重视。

    差两刻到戌时,周才人就来了。

    周才人还是跟从前一样,穿着一身低调不起眼的青灰色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打扮得相当朴素。

    进门,她低垂着头,福身给天衡帝行了一礼。

    天衡帝淡淡地说:“朕还没有用膳,陪朕用膳吧。”

    周才人轻声应是,乖巧地跟着天衡帝去了膳厅,从头到尾,她都非常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坐在桌旁,端起了饭碗,她也没多言,只是安静地吃着饭。

    唐诗偷偷瞅了瞅天衡帝,又看了看周才人。两人都专注地吃着饭,一句多的话都没有,跟餐厅里不认识的人拼桌差不多。

    他们不尴尬,唐诗都替他们尴尬。

    【瓜瓜,皇帝这是招饭搭子吧?两个人都不会说话,待会儿到了床上也这样演一出默剧?那画面太美了,简直不敢想象。】

    她平时都觉得天衡帝这人比较少年老成,心机深沉,话不多。

    可今天看他跟周才人的相处,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话少,除了初见面的时候问安行礼,到现在都整整两刻钟了,两人竟然没说一句话。

    瓜瓜:【那就不知道了,你知道这东西会被屏蔽,我不能看。】

    两人肆无忌惮地议论着天衡帝的床事,完全没发现周才人的手僵硬了一瞬。

    等了一会儿,见两人还在沉默的吃饭。

    唐诗有点受不了:【他们这还要吃多久啊,我的天,光是吃饭这两人都吃了半个小时吧。】

    瓜瓜:【周才人吃了三碗饭了。】

    唐诗震惊不已:【晚上她饭量还这么大,莫非是中午没吃,就等着晚上过来宰大户,一口气多吃点?】

    瓜瓜:【那倒没有,中午她也吃了两碗饭。周才人一直吃得比较多啊,以前你们每次在承乾宫吃饭,她都要吃两三碗。】

    唐诗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们这些妃嫔每日又不用做什么体力活,而且经常还有点心茶水之类的,所以每顿吃的都不多,尤其是主食,大部分一顿都只用一碗。

    没想到周才人是个例外。

    唐诗仔细打量了一番:【吃这么多周才人也不胖啊,莫非她是吃不胖体质,真羡慕啊。】

    瓜瓜:【宿主,你也差不多,每天吃那么多点心也没胖。】

    是吗?唐诗想了想,这具身体好像确实不大容易胖。

    她开心不已,这就意味着她以后能随心所欲地吃东西。

    又过了半刻钟,天衡帝终于放下了筷子,周才人也赶紧跟着放下碗筷。

    天衡帝起身,瞥了周才人一眼:“去沐浴更衣。”

    周才人柔顺地点了点头,跟着广全走了。

    唐诗惊呆了:【瓜瓜,狗皇帝今晚来真的?】

    不怪唐诗这么惊讶,实在是天衡帝有好多次前科。以前淑妃、燕嫔、安嫔等人侍寝,都是走过场,什么研墨、绣香囊、抄佛经,折腾大半夜,就没个正儿八经侍寝的。

    所以今天天衡帝又招周才人侍寝,唐诗以为他是碍于太后的压力,准备故技重施。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瓜瓜:【周才人去沐浴了,应该是真的。狗皇帝年纪不小了,确实该生个儿子了。】

    唐诗沉默了好一会儿:【那咱们什么回昭华殿啊?】

    瓜瓜:【这要看皇帝的意思。宿主,你不开心吗?】

    唐诗轻哼:【我怎么不开心?要回自己宫里想怎么躺就怎么趟了,我为什么要不开心?瓜瓜,你准备好,今晚我要好好跟春喜她们打打叶子牌,给她们讲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上次讲到一半我就睡着了,今晚一定要讲完,我要是又睡着了,你得叫醒我……】

    【对了,昭华殿里我还藏了多少好东西来着?黄金做的十二生肖,上次狗皇帝赏赐的两百两黄金,还有我这一年攒的月钱快两百两银子了吧?除此之外,还有值钱的首饰……】

    瓜瓜听着唐诗絮絮叨叨,讲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事,不知不觉时间就滑到了戌时过半。

    瓜瓜松了口气,唐诗今天真是太能唠叨了,它赶紧提醒唐诗:【宿主,狗皇帝洗完澡出来了。】

    唐诗连忙望向了门口,只见天衡帝穿了一件月牙白的丝绸中衣进来,衣服的料子很薄很光滑,紧紧地贴在他结实流畅的胸肌上。

    有几颗水珠没擦干净,从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滑过,没入松松垮垮的领口上,沿着光滑紧实的皮肤俏皮地钻了进来。

    唐诗咽了咽口水,赶紧挪开了视线。

    【狗皇帝前面一直捂得严严实实的,今天暴露了吧。哼,召了妃子侍寝,就本性毕露了,色批。】

    天衡帝看了她一眼,见她耳根发红,眼底的笑转瞬即逝,随即板着脸吩咐道:“过来,给朕擦头发。”

    唐诗气结:【狗皇帝,周才人都来了,还要我给他擦头发。】

    骂归骂,人在屋檐下,还得低头。

    唐诗磨磨蹭蹭地过去,接过小太监递来的细葛布,按在天衡帝头上,故意用力揉了一把。

    天衡帝仿若没有感觉,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乖得很。

    唐诗不好做得太过分,只得任劳任怨地给他擦湿头发。他的头发很长,乌黑顺滑,唐诗要弯下腰才能擦到后面的长发。

    湿润的长发将丝绸中衣打湿了,衣服变得透明,他宽阔紧实的背肌清晰可见。

    一点赘肉都没有,纹理清晰,宛如上好的绸缎,手感应该很不错,唐诗蠢蠢欲动,有种捏一捏的冲动。

    但瓜瓜的话制止了她的魔爪:【宿主,周才人沐浴完过来了。】

    唐诗连忙收回了爪子,用帕子包住头发用力绞了绞:【狗皇帝怎么还不赶我走?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她故意用力往下扯了扯。

    这样一扯,头发牵动头皮,肯定很痛。狗皇帝多半要发火,嫌她伺候得不好,然后把她赶出去。

    可惜天衡帝还是没有任何动作,目光专注地看着对面的烛火,似乎是在走神。

    唐诗急了,试着加重了力道。

    这次力气太大,扯得天衡帝头晃了一下。

    旁边的小太监吓得扑通跪在了地上,唐诗见状,也连忙屈膝假意下跪:“皇上,都怪小人笨手笨脚的,弄疼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天衡帝目光落在她脑袋上,将她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无妨,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站起来继续吧。”

    唐诗无语了,苦兮兮地站了起来,跟瓜瓜抱怨。

    【狗皇帝咋回事?这么好说话的吗?不会是想着今晚有美人相伴,心情好,看什么都好吧?】

    【靠,周才人马上就要进来了,他怎么还不赶我走。】

    【他这不会是想让我看他们俩的活春宫吧,真是没品。】

    瓜瓜:【宿主,你不一直嚷着要看现场版吗?这就是绝好的机会啊,你这么急着想被皇帝赶走干什么?】

    唐诗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说:【臭瓜瓜,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吧,整天跟我对着干。】

    瓜瓜不背这个锅:【宿主,你以前就这么说的啊,我记得你说过八次,第一次是……】

    唐诗不想翻旧账,赶紧打断了它:【够了,你快看看周才人到哪儿了。】

    瓜瓜:【到门口了,进来了。】

    果然,随着瓜瓜的话音落下,门口出现了周才人的身影。

    周才人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衣,外面还披了一件披风,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截脖子,连手腕都看不见。

    唐诗:【周才人穿好多啊,不像狗皇帝,闷骚得很,穿那么清凉,勾引谁呢?人家周才人可是个正经人,眼睛才不会乱瞟呢。】

    周才人真的很规矩,进门老老实实行了一礼,然后站在距天衡帝一丈远的地方,眼睫低垂,丝毫也没在天衡帝面前献殷勤的意思。

    这性子,任谁都讨厌不起来。

    唐诗觉得很尴尬,心里也隐隐有点不得劲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帮天衡帝把头发擦干了,然后将细葛布交给伺候的小太监:“皇上,擦好了。”

    【这下该让我们滚蛋了吧!】

    谁料天衡帝依旧不按牌理出牌,朝端着托盘的小太监抬了抬下巴:“你出去,将门关上。”

    唐诗傻眼了:【瓜瓜,狗皇帝啥意思?今晚还真要我在旁边伺候啊?】

    瓜瓜:【宿主,我刚才查过了,古代皇帝行房,通常有人在旁边伺候。】

    唐诗:【古人这么开放的吗?可我……狗皇帝脸皮真厚,他真好意思啊。不行,我还是问问吧。】

    唐诗实在绷不住了,冲天衡帝行了一礼,讪讪地笑道:“皇上,那,那小的先告退了!”

    “不用,你今晚在这里伺候。”天衡帝直接开口堵住了唐诗的退路。

    唐诗想骂人:【狗皇帝,不要脸,色批,辣眼睛。错看他了,他自己脸皮比城墙厚,也想想我和周才人啊,以后我都不好意思看周才人了。】

    她平时也就口花花,有色心没色胆啊。而且看同事不穿衣服的画面,以后一碰面就想起这个,真的是太尬了,现代社会还能离职老死不相往来,但她跟周才人这工作太稳定了,大概率是要经常碰头的。

    但天衡帝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尴尬的。

    他站起身往内室走,还对唐诗说:“伺候朕休息。”

    伺候你个大头鬼哦,唐诗真想抄起桌上的茶壶给他来一下。

    “跟上,愣在那干嘛!”天衡帝走到门口,见唐诗还没跟上,提醒了一句。

    唐诗不情不愿地跟上,进了内室,天衡帝往床上一躺,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然后对唐诗说:“将蜡烛吹了!”

    唐诗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讷讷地提醒他:“皇上,周才人还在外面呢。”

    天衡帝打了个哈欠,仿若没听到唐诗这话:“朕乏了。”

    【瓜瓜,他今天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

    瓜瓜也糊涂了:【皇帝可能真的有病。】

    唐诗只得吹灭了蜡烛,室内光线暗了下来,若非外室的灯还亮着,唐诗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站了一会儿,唐诗听到床上传来富有规律的呼吸声。

    她不知该笑还是该气:【这就是侍寝?狗皇帝是不是不懂什么叫侍寝啊,把周才人丢在外面,自己一个人睡了。】

    瓜瓜:【宿主,也可能是不行。这下你不用担心辣眼睛了,该高兴啊。】

    唐诗点头赞同:【也是。看来狗皇帝是真不行,都把周才人叫进他的寝宫了,结果把人晾在一边,啧啧,男人那要命的自尊心哦。】

    吐槽了几句,唐诗打了个哈欠,轻手轻脚地出去,看着还木楞楞地站在外间的周才人,轻叹了口气。

    【狗皇帝可真会折腾人,他倒是睡了,人家周才人还站着呢。他该不会让人在这站一晚上吧?太不是个东西了。】

    唐诗本来就对周才人感观不错,如今见周才人被皇帝晾在这儿,不由心生同情。

    她看了一眼自己休息的软榻,虽然窄了一点,可两个人挤挤也不是不行。以前舍友不小心把水撒到了床上,她们俩就挤过。

    这软榻怎么也比宿舍那架子床结实多了,挤两个女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唐诗抖了抖被子,招呼周才人:“周……娘娘,小的床榻比较窄,今晚就委屈委屈您跟小的一起挤挤,您放心我睡觉不打呼噜不踢人,睡相很好的。”

    瓜瓜马上提醒她:【宿主,你忘了,你现在是个小太监,是个男人,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跟妃嫔睡一块儿不合适。】

    唐诗差点崩溃,怎么就忘了这个呢?她正想说什么找补一下就看到本该在睡觉的天衡帝黑着脸出来,一把拉着她就往里面带。

    唐诗懵了,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想挣开天衡帝的手:“皇上,小的今晚在外面打打盹,绝不会打扰您休息的。”

    “不行!”天衡帝强势地拒绝了她,“你今晚只能睡里面,不许出去。”

    不是,里面就一张床,让她睡里面哪儿啊?

    别人不知道,狗皇帝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吗?让她跟老实本分的周才人贴贴咋啦?她又不会给狗皇帝戴一顶绿帽子。

    唐诗压低声音说:“皇上,您放心,小的一定规规矩矩的,不会对周才人做什么的,你放心吧。”

    天衡帝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看了唐诗好几息,然后抬头对周才人说:“好好叫!”

    丢下这话,他当着唐诗的面把内外室的门关上,径自走到床边才松开了唐诗的手说:“以后离周才人远点。要么上来老实睡觉,要么在桌边趴一晚上,不许出去,否则朕将你绑到床上。”

    唐诗看出来了,天衡帝现在很暴躁,有点像被人侵入领地的公狮子。

    她完全搞不懂这人在想什么。

    就在唐诗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低沉妩媚:“啊,皇上……轻点,皇上……”

    外间只有一个人,那就老实本分的周才人。

    唐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天衡帝,又瞅向还在发出暧昧声音的周才人。

    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073章

    唐诗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等她醒来发现外面已经亮了, 而她躺在天衡帝的龙床上。

    唐诗蹭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门关着, 屋内只有她一个人。

    【瓜瓜, 现在几点了?我怎么会跑到狗皇帝的龙床上?】

    她明明坐在桌子边靠着墙壁打盹。

    瓜瓜:【巳时整,快下早朝了。】

    【昨晚亥时末皇帝把你抱上床的。】

    亥时末是几点来着?唐诗想了好一会儿才换算出差不多是晚上十一点。哎, 想当初她也是熬夜十级选手啊,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就熬不住了,习惯的力量真可怕。

    唐诗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怎么不叫醒我?】

    瓜瓜很冤:【宿主,我叫了你三遍,你自己睡得太死了。然后狗皇帝就把你放到了床上,你知道的, 我看不见被屏蔽了,也没法继续叫你了。】

    唐诗吓了一跳:【所以你也不知道狗皇帝抱我上床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会占了我便宜吧?】

    唐诗赶紧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还好, 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 看来狗皇帝还挺老实的。

    瓜瓜:【他抱你上床的时候很规矩, 后面我就不知道了。】

    唐诗已经确定什么都没发生了,她摆了摆手:【那个……周才人呢,她什么时候走的?】

    提起周才人,唐诗的心情还有点一言难尽。

    瓜瓜:【皇帝起来去上早朝的时候才走。现在宫里都知道周才人昨晚侍寝,动静闹得特别大。燕嫔气疯了,摔了好多东西,倒是淑妃和李昭容很奇怪, 两人似乎很心疼周才人,带了不少补品, 相邀一起去探望周才人,这不,已经快到临华殿了。】

    哇塞,有好戏看。

    唐诗来了精神:【她们这是要去扯头花还是先去打探打探敌情啊。】

    平时也没看她们跟周才人关系有多要好啊,唐诗才不相信她们俩是真心去探望周才人呢。

    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宫里以前大家都不受宠也就算了,如今周才人独自受宠,她们俩心里能没点想法?

    瓜瓜的回答出乎意料:【不知道,她们俩没能进临华殿,因为殿外有太监守着,说周才人昨晚受累了,皇帝吩咐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休息。】

    可不是太累,喊那么久,嗓子恐怕都喊哑了,也真是难为周才人了。

    要不是昨晚她也在场,唐诗就信了这些鬼话。

    【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他这不是把周才人架在火上烤吗?】

    他这样高调地赏赐、“宠幸”、体贴周才人,宫里的恶意都会往周才人那边涌。

    安嫔就是最显著的例子。

    瓜瓜:【不清楚,东来公公来了。】

    唐诗连忙坐直,下一刻,东来推开了房门,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笑眯眯地对唐诗说:“娘娘醒了?皇上让奴才给您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小米南瓜粥、鲜肉包子、小碗溜鸡丝、素炒白菜。今日还送了些新鲜的红杏,皇上素来知道您喜欢吃这些水果,也让奴才送了一碟过来。”

    唐诗懵了:“打住,师傅,你这样我不习惯。”

    昨天还小俞呢,今天就变成娘娘了,东来公公你变脸有点快啊。

    东来笑呵呵地看着唐诗:“娘娘还没照镜子吧?奴才将洗漱的水和铜镜带进来。委屈娘娘了,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您昨晚夜宿皇上寝宫。”

    别说得她跟狗皇帝有一腿似的,他们很清白好不好。

    可惜唐诗还来不及澄清,东来便屁颠颠地出去了,很快端来一盆温水,一面铜镜,还有漱口杯子刷牙子,一应俱全,而且不假手于他人。

    唐诗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取了下来,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东来公公,我的面具呢?不让我戴,那我一会儿是不是可以回昭华殿了?”唐诗窃喜,虽然在承乾宫除了狗皇帝也没人使唤她,她过得挺逍遥自在的,但到底还是自己的草窝窝更舒适啊。

    东来摇头:“娘娘,未免有人识破您的身份,今日有人代替您上朝,晚些时候面具就会给您送过来。在面具送来之前,娘娘切莫出皇上的寝宫。”

    这还要她继续打工啊,唐诗失望地垮下了嘴。

    东来装作没看见,恭敬地说:“娘娘慢慢用膳,奴才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唤奴才一声。”

    说完赶紧退了出去。

    唐诗洗漱完,吃完了东西又等了一会儿,东来将面具和新的衣服送了过来,等唐诗换好,他说道:“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放了半天假又要去上班了,这就不能完完整整放一天假吗?她耳朵昨晚可遭罪了,能不能算个工伤啥的啊?

    唐诗磨磨蹭蹭地进了御书房,顿时被天衡帝的样子给吓到了。

    只不过一晚上没见,天衡帝左边眼睛上方就多了一道半截手指长的疤。而且这伤疤刚结痂,很新鲜,估摸着就是这一两天弄的。

    唐诗心里闪过很不好的预感:【瓜瓜,咋回事?只过了一个晚上,狗皇帝怎么破相了?】

    瓜瓜还没回答,天衡帝先放下了朱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今天早朝,大臣们都盯着朕的脸看,小俞你也盯着看,莫非朕的脸上有什么东西?”

    唐诗疯狂摇头:“没,没,什么都没。”

    “是吗?”天衡帝抬手摸了摸那道疤,“他们都说是周才人给朕挠的,小俞你怎么看?”

    不想看,不知道,没兴趣!

    唐诗很想这么说,但别人不知道,她很清楚,昨晚周才人距皇帝远着呢,根本不可能挠他。要真有什么罪魁祸首,只怕是她自己。

    【瓜瓜,昨晚我是不是把狗皇帝给挠了?】

    瓜瓜:【不知道,床上我被屏蔽了,看不到啊。不过……昨晚凌晨的时候,你把他踢下床了。】

    唐诗差点呛到,又羞又恼:【臭瓜瓜,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要知道这么尴尬,她今天说什么也要找借口不来御书房,躲皇帝躲得远远的。

    天衡帝看着她羞得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倍觉好笑:“这就是睡相很好,不打呼噜不踢人?”

    把她昨晚对周才人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

    唐诗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滚烫滚烫的。她恼羞成怒:“我……小的以前就这样啊,再说了小的一个人睡一直是这样,谁知道昨晚……小的有罪,皇上罚我吧。”

    最后她想起了皇帝的身份,赶紧改了口。

    天衡帝看着她炸毛,一副你想怎么罚怎么罚的模样,又好笑又无奈:“朕被挠破了相,还被朝臣们笑话了一通,沦为他们今日的笑料,朕都没生气,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这话端是暧昧,唐诗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脸上的红霞不减反增。

    就在她心跳如雷,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时,广全的声音及时地打破了殿内异样的气氛:“皇上,洪国公和关尚书求见,说有极为重要的事禀告。”

    这两个人突然一起携手进宫,肯定有事,天衡帝正色道:“让他们进来。”

    随后又丢了一堆奏折给唐诗:“替朕看看这些,要是有遗漏的,你替朕戳个印子。”

    唐诗松了口气,赶紧翻开,还是哪些各地送来的没什么正事、刷存在感的奏折。

    崖州知府说龙眼、芒果熟了,想进贡一些给皇帝品尝品尝,吉州知府说想进京给太后贺寿,请天衡帝批准……

    天衡帝的批复就更简单了,他对崖州知府说“吃过”,对吉州知府说“不用”。

    全是短短两三个字的批复,足见天衡帝有多不想理这群无聊的人。

    等看了六七本,下面的奏折没有批阅。唐诗看了一眼眼前的红色印泥,还有雕刻着“不用”、“准了”、“不许”、“免了”、“知道了”等这类字样的玉块,捡了一块沾了点印泥,往奏折上一按“免了”两个字就出现了。

    这么批奏折,效率倒是挺高的。她眼前这些全是各地拍马溜须的奏折,有些实在没内容可写,连昨天下了雨,今天吃了一只鸡都拿来凑字数了。

    也难怪天衡帝没耐心,丢给她按印子。

    唐诗按了几本,洪国公和关潮就进来了。

    听到两人行礼的声音,唐诗抬头悄悄瞅了一眼,就看到关潮一脸凝重,洪国公老眼落泪。

    啧啧,当时那么多人问他要账他都没哭,今天这老头是咋啦?

    唐诗正想问瓜瓜就听洪国公跪在地上大哭道:“皇上,求求您,一定要救救老臣的孙儿,老臣就两个孙子啊!”

    天衡帝蹙眉:“你孙子不是随周剑发一道去南海打捞沉船了吗?发生了何事?”

    周剑发是一名校尉。

    这次打捞沉船由他和户部承运库的一名大使韦查主导,洪国公的孙子是跟着去蹭功劳的,照理来说,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没他啥事才对。

    唐诗猜测:【难道是他赌瘾又犯了?在外地可没人买洪国公的账,他要是欠一大笔银子,人家把他的手砍了都有可能。】

    洪国公听到这话,赶紧澄清:“皇上,他们最近已经发现了沉船的位置,还打捞起来了一批金银和前前朝的铜币。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海盗的耳中,这些海盗袭击了他们,还抓走了老臣的孙子。”

    关潮在一旁补充:“皇上,那些海盗太猖獗了,非但跟周校尉他们发生了冲突,而且还抢走了打捞起来的财宝,绑走了包括洪玉民在内的朝廷官兵共计二十八人,并要挟朝廷支付一千两黄金,退出沉船打捞的位置,他们才可放人。周剑发派人加急送来了奏折,请皇上过目。”

    广全立即将信递给了天衡帝。

    天衡帝看完后怒拍桌子:“岂有此理,这海盗怎敢如此猖狂?南海最近的州县可有消息?”

    关潮正要说话就听唐诗急切地问了起来。

    【瓜瓜,怎么回事?他们还真遇到海盗了啊。】

    瓜瓜:【对,他们被海盗劫了,辛辛苦苦几个月打捞的东西全被抢走了。】

    唐诗不禁同情:【真可怜啊,洪国公让孙子去蹭功劳,哪晓得把自己蹭进了海盗窝里。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些海盗很厉害吗?】

    瓜瓜:【其实这跟洪国公的孙子脱不了干系。南海那么大,海盗也不一定能发现他们,偏偏那洪玉民耐不住寂寞,手痒啊,跑去了离南海不是特别远的谓州赌博喝酒,喝多了吹牛,就把船队在海上打捞到沉船,发现了许多宝贝的事传了出去。】

    【谓州临海,自古就渔民多,海盗多。有些海盗就出自谓州,在谓州还有亲友,偶尔也会乔装打扮上岸补给采买,打探消息,跟亲人团聚,然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暗暗组织人手去偷袭了打捞队。】

    唐诗无语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这都去南海了还不忘赌博。他找死就算了,干嘛连累其他人啊。有这种富n代,富不过三代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估计不光是赌博,还去花天酒地了。

    上次洪玉民输了几十万两银子,洪国公都没好好教训他,还送他跟着打捞队去蹭功劳,由此可见洪国公有多宠溺这个孙子。

    就是因为洪国公太过宠溺这个孙子,洪玉民犯了错误也没受到相应的惩罚,他就不会反省吸取教训。再加上他从小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惯了,没吃过苦头,哪受得了一连几个月都呆在船上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

    打捞队那么多人长期在海上作业,肯定是要定期上岸补充新鲜的蔬果、淡水和粮食。洪玉民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进城机会,自动请缨接下了任务。

    周剑发也没想到他如此不靠谱,最简单的采买工作都能惹出这种祸端。

    洪国公听到这事还真是自己孙子惹出来的,顿时脸色大变,混账东西,答应过不赌了的,结果又跑去赌,早知道把他的手给剁了。

    天衡帝阴恻恻地瞥了洪国公一眼,看向关潮。

    关潮连忙道:“回皇上,韦查去了谓州,托人送了一封信回来,谓州虽临海,但本地只有两千驻军,而且不擅水战,若要迎战这些海盗,可能得从其他地方调派军队前去迎战。”

    天衡帝皱眉吩咐广全:“传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入宫。”

    广全连忙退出了御书房。

    天衡帝又问关潮:“关尚书,此事你怎么看?”

    关潮说:“皇上,这帮海盗无法无天,明知是朝廷的打捞队,不但抢劫,还掳走了官府的人,要挟官府,必须得严厉打击他们,扬我朝国威。否则一旦纵容,这些海盗将无法无天,今日敢打劫打捞队,明日就敢进犯沿海城市。”

    “而且,下半年,大雍的商队就要南下了。去时还好,跟官方的大部队同行,人数众多,海盗可能不敢下手。但返程时,商队散了,船队规模变小,那些零散的商船很容易被这些海盗盯上,将不利已我朝的海上贸易计划。”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出海遇到海盗劫掠的几率很大,不少商船都没法平安返回大雍,那商贾们将不敢继续进行海上贸易。

    户部这段时间忙活的事全泡汤,增加关税的计划也要全部归零。户部的财政危机将很难从根本上解决。

    所以关潮才会要求坚决打击海盗,保证海路畅通。

    唐诗也很好奇:【瓜瓜,这些海盗都什么来历,这么猖狂?竟然敢威胁朝廷,太牛叉了。】

    瓜瓜:【我看看啊。说起这些海盗的来历就复杂了,有沿海家贫,生活难以为继不得已投了海盗的渔民,有一些是失地农民,有一些是亡命之徒,还有一些是背了人命官司的逃犯,此外有些东南亚那边的土著也加入了海盗。】

    唐诗啧啧:【这成分也太复杂了吧,三教九流都有,而且好多都不是善茬,能将这些海盗拧成一股绳子的,那也是个牛人。】

    这里面杀人越货的家伙,手上沾满了血腥的家伙可不少,要镇住这些家伙,没两把刷子可不行。

    瓜瓜:【宿主,你肯定想不到他们的头领是谁。】

    唐诗被勾起了兴趣:【咋啦,难道这个人是官府中人又或是官府扶持的?】

    不然她想不到瓜瓜为何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瓜瓜:【不是。南海总共有两支比较大的海盗,这次出手抢劫官府打捞队的是最大的一支,其头领是白阿嫂。】

    唐诗错愕:【白阿嫂?这海盗头子是个女人?】

    瓜瓜肯定地回答:【没错。】

    唐诗太意外了。

    海盗说白了就是一群盗匪,干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属于□□分子。这里面不乏穷凶极恶之徒,也不乏亡命之徒,这些男人好斗凶狠,杀人如麻,一个女人要想当他们的老大太难了。

    而海盗又是一个男人集中的行业,里面九成九的海盗都是男人。

    女人天生在体力方面要弱男人一头,在海盗这一行中更难出头。白阿嫂能以一介女儿身,混到海盗头子这位置,恐怕比读书人考进士都还要难得多。

    如果大雍要排奇女子榜,这个白阿嫂一定榜上有名。

    唐诗对她好奇极了,赶紧翻她的信息,很快就找到了白阿嫂的生平。

    白阿嫂的父亲就是一个海盗头子,她从小便是跟随父亲在船上长大的,因此学会了划船、游泳、打架、杀人等技巧。

    她二十岁的时候,两拨海盗血拼,她家败了,眼看全家脑袋要落地,她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带着自己家残余的势力嫁给对方的海盗头领。

    海盗火拼本来就是为了抢劫资源,扩充队伍,现在白家愿意归顺,对方没道理不答应。

    于是两家合并,白阿嫂也沦为了对方头领的女人之一。

    但白阿嫂从小跟着父亲闯荡江湖,练就了一身武艺,大胆泼辣不服输,而且眼界也较一般女子要开阔得多。她并不甘心就此沦为男人后院中的一个玩物,以色侍人,更不愿将自己的一生困于后宅。

    很快机会来了,在一次抢劫中,他们遇到了硬茬子,海盗头领带去的五百多人只回来了两百多人,其中大半还都受了伤,失去了战斗力。

    这一战,他们损失严重,更糟糕的是还被另一支海盗知道了消息。那只海盗集结了人员来攻打他们,准备黑吃黑。

    这时候海盗头领受了重伤,海盗主力骨干也有一半失去战斗力,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就在这危急时刻,白阿嫂挺身而出,带了一百人两条船迎难而上跟进犯的海盗周旋。双方在海上周旋了三天三夜,拖得对方物资耗尽不得不撤退,才终于保住了他们的势力。

    经此一役,白阿嫂一战成名,成为道上赫赫有名的女海盗。

    她的丈夫因为受伤落下残疾,战斗力大不如前,威信也跟着锐减,眼看要压不住下面的人,便将她推了出来做了二当家。

    白阿嫂成为二当家后,带领麾下的海盗成功打劫了两批货物,带回大批的财物和俘虏,威望也跟着增长,再也没人将她视为一个弱女子,也没人敢看轻她。

    她的勇猛,她的聪慧,她的谋略终于让她在海盗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但白阿嫂的野心显然不止于此。

    两年后,白阿嫂带人袭击了当初偷袭他们的那只海盗,杀了其头领,吞并了对方的财物船只和人员,进一步壮大了自己的势力,也让她在海盗队伍中的威望高过了她的丈夫。

    此后,白阿嫂在他们这支海盗中地位无人能及,连她丈夫都要逊色一筹。

    三年后,白阿嫂的丈夫病逝,临终前,他将心腹召来,留下遗言,让他们奉白阿嫂为主,以后要全力支持白阿嫂。

    白阿嫂也不负他的重托。

    担任海盗头领后,白阿嫂并没有懈怠,而是继续征战,将周围的小股海盗全部打散,吸入自己的团队中,成为南海规模最大,势力最雄厚的海盗团队,被人称为白家军。

    经过十年的扩张,现在白家军拥有两百多艘大小船只,成员数千名,好多沿海的州县驻军都没他们人员多。

    唐诗看完了白阿嫂的发家史,心潮澎湃:【瓜瓜,这个白阿嫂真是个女枭雄啊!】

    第074章

    相较于唐诗的兴奋, 关潮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那叫一个苦。

    真是没想到这群海盗还成了气候。

    若是在陆地上,几千人算不了什么, 大雍有几十万大军, 派一支驻军就能将其剿灭,但海上就麻烦了。

    关潮虽然不是兵部的官员, 但他掌管着钱袋子,每年给兵部拨多少款,这些钱大致用途他都知道一些。

    大雍一面临海,海岸线漫长,但茫茫大海上并没有什么能跟大雍匹敌的家伙,南北也没有王朝敢通过海面攻打大雍。

    对大雍来说,边境最大的威胁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和南边的东越国, 所以大雍的兵员组成以步兵、骑兵为主,只有少量的水军。

    这些水军也基本上分布在内河, 以河战、湖战为主, 海上作战的经验极为欠缺, 不一定能迅速适应大海上的情况。

    果然, 兵部尚书闫凯成进宫知道情况后也忧心忡忡地表示:“皇上,唯今之计,只有将驻扎在长江沿线的万余名水师调拨去谓州训练一阵,熟悉谓州的海上情况和气候等环境,再出兵剿灭这批海盗。”

    天衡帝听完后蹙眉问道:“那依闫尚书看,大概什么时候能出兵?”

    闫凯成斟酌一番道:“皇上,微臣认为冬季最佳。夏日南海气候炎热, 水师初到谓州,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当地的气候, 熟悉南海地形。此外南海夏秋季节多暴雨、台风,不利于海上作战。”

    现在才五月,到冬天还有整整半年,洪国公哪等得了。

    这要等下去,他的孙子还有命回来吗?

    他立即反对:“闫大人此言差矣,区区几千名海盗而已,怎么扬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雍有几十万大军,每年军费耗资数百万,剿灭这些贼子匪徒不过是抬手之事,关大人您说是不是?”

    他很狡猾,还不忘把关潮拉到自己这边。

    关潮很头痛,他自然是希望朝廷能够出兵,迅速将这群海盗清剿干净,不然户部主导的海上贸易就没法推进,但他又还没昏头。

    “闫尚书,必须得要这么久吗?”

    闫凯成郑重地说:“皇上,关大人,洪国公,我朝水师的力量相对薄弱。海上打仗不比陆地,稍有不慎便会导致全军覆没,伤亡惨重,我认为有必要给他们一段时间适应,同时也避开台风频发的夏秋季节。”

    这话肯定是不大让人满意的。

    唐诗有些惊诧于闫凯成对南部海域的了解。

    【瓜瓜,这个闫凯成去过南海吗?这么了解南海的情况。】

    瓜瓜:【他就是谓州人氏,从小在海边长大,自然很清楚海上的情况。】

    唐诗恍然:【难怪了,我就说嘛,在这信息传播如此慢的时代,没去过很多时候还真难想象夏季台风有多可怕。我记得以前新闻上时常报道,哪里又有台风要来,还有广告牌掉落砸死人、大树刮断压坏车子之类的新闻。】

    这还是在陆地上,要是在海上,风浪暴雨只会更大。古代这些时速较慢,船体不是特别大的船只若是不幸遇上台风,那估计只能自求多福了。

    瓜瓜:【是的,现代天气预报能够准确地提前预测到台风来临的时间,波及的范围,及时提醒船只避险绕航。但古代只能靠渔民的经验来预判,往往不是那么准确。】

    唐诗:【其实闫凯成说得挺有道理的,可惜洪国公救孙心切,关大人也希望能够尽快解决南海的海盗。】

    瓜瓜:【他们吃败仗的几率很大。】

    洪国公的脸刷地白了,眼巴巴地瞅着天衡帝。

    关潮眉心紧蹙,张了张嘴,就差问瓜瓜有没有法子了,还是天衡帝出言打断了他:“诸位爱卿,除了打仗可还有其他计策能平息南海海盗之乱?”

    如果战败的几率极大,天衡帝不愿开战,白白死人,还会降低他的威望,若是海战拖太久,于朝廷更不利。

    而且他越来越不“听话”,这次还降了傅国公的爵位,傅家肯定对他极为不满,只怕是快坐不住了。这种紧要关头,还是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以最小的代价解决南海之事为上策。

    闫凯成皱眉沉思。

    唐诗突然想到:【招安啊!水浒传里不就是把八百里水泊的好汉招安了吗?最后这些人还帮朝廷打方腊呢,看看省了多少力气,还白得一群劳动力帮忙卖力卖命,多划算。】

    闫凯成一想,这还是真是个办法。

    其实他先前就有这个想法,但怕提出来会引起皇帝的不满。毕竟都还没开战,便跟一群海盗谈和招安,在很多大臣看来,都是很坠朝廷威风的一件事,朝中的反对声浪肯定很多。

    但现在皇上先问了他其他法子,福星姑奶奶又提了招安,他再顺势提出,阻力会小很多。

    闫凯成恭敬地说:“皇上,除了征战便剩议和,将这支海盗收归己用。户部正在组织商户冬季出海事宜,正好需要一批海上兵力为来往商船保驾护航,何不将这些海盗收编?这些海盗虽不乏亡命之徒,但更多的是走投无路的渔民和当地百姓,为了生计沦为匪盗,他们完全可以转为朝廷的海上卫队。”

    当海盗又不是多轻松多光荣的事。

    这其实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勾当,他们时时刻刻都会面临朝廷的围剿、海盗之间的火并还有商队的反抗,随时都可能丢掉小命。

    而且在海上生活,居无定所,随时可能面临台风、海啸、暴雨等天灾的威胁。若有选择,里面很多人肯定更愿在陆地上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

    唐诗也赞同:【哎,闫大人这提议好啊。像白阿嫂,她根本就没得选,出身在海盗家庭,长大了只能做海盗或是嫁给海盗。她这样的人才,只是在海上干烧杀抢掠的活未免太可惜了,朝廷要是将她招安了,以后有她护航,这去波斯湾、非洲甚至欧洲都不是梦啊!沿途要遇到海盗,直接让她带队出手,这不比将她留在南海祸害自己人强?】

    不太平的可不止是南海,其他海域说不定也有海盗,朝廷需要武装力量,将这批人中那些品行还不错,家中有牵挂的收编了,不就能让他们安安心心给朝廷卖命?

    这不比跟派兵去跟他们打仗好啊。

    关潮也想到了这点,南海还属于自己的地盘就盘踞着这些难缠的海盗,这要是船队行使到几千里外,没有武力震慑可不行,这个白阿嫂若能为朝廷所用,倒是极好。

    而且他看问题的角度很清奇:“皇上,微臣认为闫尚书这提议甚好。若现在从长江一带调集水师前往谓州作战,路途遥远,运费和作战的开支都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若是不能一口气剿灭海盗,战争持续,开销将直线上升,国库的压力太大了。若能和谈,则可免去这一大笔开支。”

    【关尚书不愧是关抠抠,这时候都还不忘节约银钱。】

    唐诗真是服气。

    闫凯成又补充道:“皇上,虽是招安,但也需增调一部分兵力到谓州,方可镇住这些海盗匪徒。而且为了能够让他们早日归顺朝廷,微臣私以为可在谓州一带适合靠岸的海岸线边增设巡逻队伍,严查海盗登陆,以截断他们的补给,如此恩威并施,效果最佳。”

    海上缺乏新鲜的蔬菜水果和淡水,即便有些小岛能够驻扎,但要满足他们那么多人的各项生活所需,肯定也是要到谓州等附近的城池采购。

    一旦上岸,海盗哪是正规军的对手,只要围几个月,这些人保准要妥协。

    洪国公也知道闫凯成这主意很好,可要是拖延几个月,他的宝贝大孙子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他苦兮兮地看着天衡帝。

    天衡帝压根儿不看他,直接对闫凯成说:“就按闫尚书说的办。那依你之见,这次去谓州,当派何人带兵前往?”

    闫凯成在心里将各地将领的名字念了一遍,衡量再三,正准备举荐,却听天衡帝又开了口:“就让邵驰去吧,传他进宫。”

    闫凯成有些犹豫:“皇上,邵驰虽出身将门世家,武艺精湛,但这次跟那些狡猾的海盗斗争,可不只是会打仗就行,微臣认为应派一名老谋深算的老将前去更合适。”

    但天衡帝却说:“喻星晖兄妹前阵子搞出了一批火器,可拿去震慑这批海盗,让邵驰去正合适。至于他太年轻,这不还有喻星晖兄妹在旁辅佐吗?他兄妹二人的伪装城府,我相信闫大人应该没异议。”

    作为同样被喻星晖兄妹骗过去三年的人,闫凯成能说什么?论心眼和伪装能力,那兄妹俩确实高出不少人一大截,有他们俩在,邵驰恐怕很难上当。毕竟邵驰是去招安的,又不是去打仗。

    他没异议,其他人更不会反对了。

    于是喻星晖兄妹俩被传唤进了宫。

    喻星晖的身体比以前好了一些,这些都归根于皇帝。

    皇帝很重视喻星晖,指派了一名太医每个月三次上门给喻星晖把脉,调理身体,还赏赐了一堆滋补的东西,免了喻星晖的早朝。

    这吃得好,睡得足,上班时间又短,还有名医根据他的身份准备药膳食补,这身体能不好吗?

    所以兄妹俩见了皇帝,连忙跪下谢恩。

    天衡帝赐了座,等邵驰,然后吩咐道:“洪国公、关尚书、闫尚书,你等先退下吧。”

    洪国公不想退,可皇帝现在明显不待见他,他只能唉声叹气地跟着两个尚书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邵驰才从大营中赶了过来。

    人到齐了,天衡帝屏退了左右,并让广全守在了门口。

    唐诗一看这情况,又感觉不大妙:【瓜瓜,咋回事?我怎么感觉狗皇帝又要放大招啊!】

    喻星月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转眼珠子找了一圈,御书房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啊,这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怕冒犯皇帝,她不敢多瞄,赶紧垂下了视线。

    天衡帝面色严肃地说:“邵驰,你带四万大军,驻扎在谓州,劝降白家军。若白阿嫂冥顽不灵,一直不肯归顺朝廷,可封锁沿海诸地,截断他们的补给。此外,将军器司打造的火器通通带过去,威慑这些海盗,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邵驰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希望他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这些海盗。他自信满满地说:“皇上,既有火器相助,给微臣一万人即可,用不着四万!”

    天衡帝瞥了他一眼:“年轻人切忌骄傲自大,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朕多给你一些人手,你若失败,也不必来见朕了。此外,火器第一次大规模在军中使用,效果如何,还待观察,喻星晖身体不好,不宜长途跋涉,让喻星月随大军出征。”

    邵驰这下开心了,连忙接下了任务:“微臣遵旨。”

    这次跟心上人一起出公差,没有碍事的大舅哥在旁边阻拦,他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拿下心上人的芳心,这样回京就能成亲了,免得他爹总是骂他没本事,连媳妇都娶不到。

    喻星月也很兴奋,能够受到重用,亲自见证火器在战场上的使用,还能去看看南海的风情,于她而言是一场极为稀奇的体验。

    天衡帝很满意两人的态度,又道:“此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喻星月你去做。朝廷要招安白阿嫂,你出面会更有说服力,只要白阿嫂愿意归顺朝廷,为朝廷效力,朕可封她做将军。至于她麾下的海盗,既往不咎,只是归顺后必须遵从大雍律法,不可再行烧杀抢掠之事,否则按律处置。”

    女子当官历来很少。

    朝廷的招降白阿嫂未必会信,但若是有喻星月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想要说服她将变得容易很多。

    唐诗啧啧:【瓜瓜,狗皇帝好狡诈啊。把喻星月小姐姐一个人当两个人用,还只发一份薪水,奸商。】

    瓜瓜赞同:【皇帝确实心眼子贼多。】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天衡帝的下限。

    喻星月接旨后,天衡帝又严肃地说道:“还有一事,朕要交给你二人。若启州玉真郡主来信求助,邵驰你当义不容辞,星夜兼程,立马前去支援!”

    邵驰很震惊:“皇上,东越国又要来进犯我朝边境了吗?微臣请求出战,不灭东越誓不归!”

    唐诗也很意外,难道又要打仗了?没听说啊。她赶紧翻八卦,等看完后,她非常无语。

    【吓死我了,还以为启州又打起来了呢。】

    【邵驰想多了,现在鸿胪寺卿国兴贤可是东越国的座上宾。他送的几名道士非常受东越国皇帝信赖,那老皇帝如今天□□都不上了,整日跟着道士们修仙问道炼丹求长生,哪有时间开战啊。】

    【果然啊,越是有权势的人越怕死。老皇帝把丹药当饭吃,就他那破身体,感觉撑不了多久就要挂掉,他还有那么多儿子,到时候为了皇位争得你死我活,打仗是不可能再打仗了……咦,不对啊,既然启州打不起来,那皇帝让邵驰帮助玉真郡主干什么?】

    瓜瓜幽幽提醒唐诗:【宿主,你忘了还有个姚远,那可是狗皇帝的心腹大患。】

    唐诗秒懂:【我明白了,皇帝是不是打算趁着东越国无暇他顾的时机,让玉真郡主跟邵驰里应外合,干掉姚远,这样傅家傅太后就不足为惧了?】

    邵驰大吃一惊,顿时明白只是招降几千海盗而已,为什么皇帝会让他带四万大军,而且还将军器司几个月打造的火器全部给他带过去了。

    原来皇上是准备借着招降海盗的名义在启州附近陈兵。

    谓州距启州只有两百多里,日夜兼程,只需两天便能到达启州。

    只怕谁都想不到,他这次带兵去谓州招安的最终目标是拿下启州的兵权。

    天衡帝确实是这个打算。今天闫凯成说要派兵去谓州后,他就意识到机会来了。玉真郡主虽能吃苦也有胆魄,但到底是个女子,而且去启州的时间太短,哪怕有他安排人暗中相助,如今也只掌握了启州极小一部分势力。

    姚远在启州经营二十多年,势力遍布军中,即便玉真郡主能暂时掌握军权,那也要对军中的中上层将领进行一次清洗,所以势必得引入一批效忠朝廷的兵力才能镇住场子。

    邵驰带兵去正合适。

    他父亲一直是忠于朝廷忠于皇帝的中立派,始终不曾倒下傅家,也不愿与傅家为伍,邵驰的忠诚相对经得起考验。

    而且为了保证邵驰的忠诚,他还上了另外一层保险,那就是把喻星月派去跟着他出征。

    邵驰对喻星月的心思人尽皆知,喻星月很大程度上能影响邵驰的决定。

    而他这个皇帝对喻星晖有恩,还给了他们兄妹施展才华的机会,喻星月必然是希望他的皇位能长长久久地坐稳,如此一来,他们兄妹才可继续在朝为官。

    此外,邵、喻两家的亲眷基本都在京城,就是为了京中家人的安危的,喻星月也不可能背叛朝廷,她也不会容许邵驰有别样的心思。

    只是这事他本打算等启州之事快要爆发时再告诉邵驰,如今被唐诗点破,也只能先交代了:“两国暂时无战事,但启州过几个月说不定有一场巨变,你一切都听玉真郡主的安排即可。届时,朕会提前命人给你送去兵力调动的旨意。”

    邵驰明白了皇帝意思,连忙表忠心:“微臣绝不会负皇上重托!”

    该讲的讲完了,天衡帝摆手:“下去吧,最后一件事,你们出宫后谨言慎行,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邵驰和喻星月兄妹连忙点头,心情激动又紧张地出了御书房。

    刚走到宫门口,旁边就窜出一道人影拦在了邵驰面前。

    邵驰蹙眉:“洪国公,您这是做什么?”

    洪国公哭得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邵小将军,你一定要帮老头子,老头子的孙子被那海盗抓了,你帮我将他赎回来好不好?”

    邵驰公事公办地说:“洪国公,我这次就是奉皇上的命令前往谓州招降这些海盗,自然也会将洪公子以及其他二十七名被海盗掳走的官兵救回来,洪国公您就回去等好消息吧。”

    洪国公要是能等几个月也不会特意守在这等他了:“不行,邵小将军,我们家玉民从小就没吃过苦头,如今落到那些穷凶极恶的海盗手中,还不知道会受多少折磨,邵小将军,你就帮帮忙,先救救我孙子吧。”

    邵家家风严谨。邵父对邵驰要求一直很严格,时常教导他好男儿当顶天立地,要有所担当。所以他一直看不上洪玉民,现在洪国公还要纠缠,逼着他承诺先救洪玉民,邵驰不耐烦了:“洪国公,我这都还没去谓州呢,那边什么情形要去了才知道。而且这一路过去,恐怕就得花两个月,说不定我还没到谓州,您孙子就被放出来了呢。您放心,要是我去还没放人,我一定跟这些海盗协商,先将朝廷的人放了。”

    见洪国公还要纠缠,喻星晖咳了一声道:“洪国公,皇上命邵小将军即可就去点兵,明日出发。这时间紧迫,若是多耽搁一日他就要迟一日到达谓州,将会让洪公子多受罪。”

    洪国公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这才不拦人了。

    唐诗看完这八卦,对洪国公特别无语。

    【洪玉民到底给洪国公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让他为这个孙子如此奔波。】

    【天啊,他嫌邵驰太慢了,安排了四个心腹,携带了五万两银子请了个镖队前往谓州,准备自己派人去赎他的大孙子。他可真牛!难怪洪玉民是扶不起的阿斗呢,有他这么无底线的惯着,洪玉民能成器才怪了,这洪国公府是没救了。】

    洪国公平时看起来挺狡猾的一个人啊,怎么在遇到他孙子的事上就理智全无了呢?

    哎,只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吃完洪家的瓜,不知不觉又到晚上了,然后唐诗震惊地发现,周才人又来了,还是如昨晚那般打扮得极为朴素低调。

    以前唐诗还觉得她跟周才人一样都是小透明,还曾有过交好的意思,但昨晚的事情发生后,唐诗简直不敢直视周才人的眼睛,太尴尬了,发现同事开假车骗人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唐诗又想骂人。

    【今晚还要来啊,狗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天衡帝心情倒是颇好,询问唐诗:“这里没有外人,小俞坐下一同用膳吧。”

    “谢皇上,小的不饿。”唐诗拒绝,跟他们俩一桌吃饭,她要消化不良。

    这饭吃得跟昨晚一样久,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两人照旧全程无交流,跟演一出默剧似的,然后便开始重复昨晚的流程。

    再次被拉进内室,听着周才人妩媚得腻人的叫声,唐诗又羞又恼,这都什么事啊。

    她忍不住问:“皇上,这……这事还要持续多久啊?”

    天天晚上都来这一遭,她的脸皮顶不住啊。

    也不知这两人为何能如此淡定地面对这尬的要命的假车。

    天衡帝坐到床上,露出胸前大片紧实光滑的肌肤,冲唐诗笑了笑:“到周才人怀孕吧。”

    唐诗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使劲儿掏了掏,怀疑地看着天衡帝:“皇上,您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周才人怀孕吗?”

    【瓜瓜,狗皇帝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他不会觉得周才人一个人嚎几嗓子就能怀孕吧?应该不至于这么白痴吧。】

    天衡帝微微挑眉,眼神饱含深意:“朕确实不知,要不爱妃你教教我?”

    第075章

    “教……教你?”唐诗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她是真的被天衡帝的放飞自我给震惊了。

    【瓜瓜, 啊啊啊,狗皇帝好骚,他, 他在撩我吧?】

    瓜瓜还没回答, 天衡帝已经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握住她的肩膀, 垂眸专注地望着她,语气带着蛊惑:“对啊,你不是挺心疼周才人的吗?你教我,就不用辛苦周才人每天晚上过来了。”

    唐诗的脸瞬间爆红,不敢看他带着诱惑意味的眸子,下意识地垂头,入目是散发着热气的结实胸肌, 再往下八块腹肌在纯白的布料间若隐若现。

    唐诗脑中轰地一下炸开,手忙脚乱地推开他, 疾步退后, 紧紧贴着墙壁, 磕磕绊绊地说:“你……你说什么?我, 我听不懂,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说完飞快地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两臂一圈吗,头埋了进去。

    她睡着了,看不见,听不见, 什么都不知道。

    天衡帝看着她这掩耳盗铃的举动,哭笑不得, 真不愧是属乌龟的,没壳她都能马上给你造一个壳出来。

    罢了,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天衡帝取下挂在木架子上的披风,盖在了唐诗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不舒服就到床上睡,你不愿意,朕不会碰你。”

    唐诗心里突然感觉酸酸涨涨的,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情绪忽地低落了下来。

    她还是不敢冒头吱声,维持着趴在桌上的动作一动也不动。

    天衡帝看了她几息,轻轻摇头,吹灭了蜡烛,爬上了床。

    瓜瓜看完全程,都服了:【宿主,你真怂!】

    唐诗心里本来就有些不得劲儿,听到瓜瓜的嘲讽,很不服气:【你不怂,那你刚才为什么装死,一直不理我?咱们俩大哥不说二哥好吧。】

    瓜瓜不承认:【宿主,不是我不想理你,是我刚才被屏蔽了。】

    唐诗不解:【不对啊,刚才又不是在床上。】

    瓜瓜一本正经:【和谐社会,脖子以下都不能出现,刚才系统检测到,狗皇帝想睡你,就把我给屏蔽了。宿主,你明明挺馋狗皇帝的□□,干嘛不顺水推舟睡了他?】

    唐诗无语:【瓜瓜,你变成个不正经的瓜了。】

    瓜瓜已经很了解唐诗了:【宿主,你转移话题的技巧真烂。】

    唐诗被戳破,很是泄气,小声说:【他要只是想跟我来场露水情缘就好了。】

    瓜瓜:【狗皇帝不想跟你只是露水情缘,那就是想跟你夜夜笙歌?这睡一次跟睡一百次有区别吗?】

    唐诗无言以对,瓜瓜到底是系统,不是人,没有人类的感情,在它看来男女之事就跟动物发情□□没什么两样。

    【走肾跟走心的区别,懂吗?】

    瓜瓜总算明白了:【宿主,狗皇帝喜欢你!这不很正常吗?有选择的男人要睡肯定也睡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肯定不愿意睡啊。】

    唐诗有些烦躁:【这么简单就好了。】

    天衡帝最近太反常了。

    最反常的是将他的秘密一点点展示在她面前,很多事情根本就不应该是她这样一个后宫妃子或是小太监该听该看的。

    唐诗是怂,而且比较迟钝,但她不傻。这些秘密可是关系着皇帝跟太后斗争的结果,也就是说会关乎他的生死权势,他都半点不避讳地让她知道,这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吗?

    而且都知道他这么多秘密了,他还能放她走吗?这家伙可真阴险狡诈。

    瓜瓜搞不懂唐诗的纠结:【你就当谈个恋爱啊,谈不拢最后就拜拜。】

    唐诗:【你说得轻松,皇帝可是一句话就能要了人的小命,我跟他谈恋爱轮得到我说分手吗?我怕哪天说拜拜他会把我噶了。但凡他是个什么世子、小将军或者穷书生,我就不怂了。瓜瓜啊,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狗皇帝哪儿都好,就是出身不好。

    跟他谈恋爱风险太大了。

    谈恋爱吗?谈崩掉脑袋的那种,光想想,唐诗就萎了,什么绮丽的心思都没了。

    瓜瓜纠正:【宿主,你说错了,明明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唐诗偷偷翻了个白眼:【那还有一句“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你咋不说。我说瓜瓜,你到底站谁那边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敌人派来的卧底。】

    瓜瓜正经地说:【我当然是站宿主你这边的。宿主,你太悲观了,我看文学作品里很多歌颂美好爱情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女大学生不应该更憧憬爱情吗?】

    唐诗幽幽叹了口气:【你知道我的名字怎么来的吗?我爸姓沈,我妈姓田。】

    不等瓜瓜回头,唐诗自己给了答案:【因为恋爱那会儿他们感情特别好,田女士非常喜欢唐诗,几乎把整本唐诗都背下来了,沈先生为了讨她的欢心就给我取名唐诗。你看多么美好的爱情,相爱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后代的姓氏都不在乎。】

    【很小的时候,每次出去别人问起我为什么不跟爸爸姓也不跟妈妈姓时,田女士总会骄傲地说因为她喜欢唐诗,老公就给孩子取名叫唐诗。】

    瓜瓜虽然不懂人类的感情,但它知识储备丰富,一听就知道后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连忙道:【宿主,你要不想提就别提了,都过去了。】

    唐诗苦笑了一下:【没事,反正现在也睡不着。这些事除了你,恐怕也没人愿意听我唠叨。】

    瓜瓜:【宿主,我认真听着。】

    唐诗的心里忽觉一暖,若是瓜瓜有实体该多好,她这一刻好想摸一摸它。

    【其实也没什么,就很俗套的故事。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俩的感情开始变淡,三天两头吵架,田女士嫌沈先生没出息,沈先生嫌田女士不够贤惠,两人都埋怨对方,觉得遇到对方,跟对方组建家庭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吵了一年多,两人总算是放过彼此决定离婚了,划分财产还好,但到了我这个曾经的爱情结晶的归属时,两人又吵了起来。】

    【他们谁都不想要我,但又不愿意将我给对方,很矛盾吧。我成了他们俩较量的工具,后来,他们决定共同抚养我,给我找了所寄宿学校,上学的时候就呆在学校里,放学一天呆在父亲那,一天呆在母亲那。】

    【刚开始,他们为了显示比对方更疼爱我,每次都带我去吃大餐,给我买各种玩具,陪我去游乐场,然后问我,爸爸还是妈妈对你更好?你更喜欢谁?】

    虽然那时候他们给了她很多的东西,但她却感觉他们对她的爱正在这种比较中一点点消失,很快她的预感就成了真。

    【第二年,他们各自找了新的对象,先后组建了新的的家庭,有了新的孩子。我便成了他们俩都想甩手的烫手山芋。】

    她似乎是他们那段不愉快的婚姻留下的旧物,看见就令他们厌烦。

    每逢寒暑假、国庆节这样的节假日,学校里不能再住人时,她就会像皮球一样被他们俩踢来踢去,爸爸家住一星期,那妈妈家也要住一星期,若是多出一天,就就一家半天,谁都不“吃亏”。

    她的生活费、学杂费,哪怕是五十块,两人也要平摊。她得跟两人打电话,同样的话说两次,然后才能拿到这笔钱。

    这还算好的。

    等她上高中的时候,沈先生跟着人做起了宠物用品的生意发了财,一家住上了大别墅,他老婆还生了二胎。

    田女士心里不平衡了,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拖延生活费、学杂费。有次学校要交一百块的资料费,她给田女士打电话,田女士说最近手头紧,让她先找沈先生要,下次再她给。

    唐诗只好打给了沈先生。

    电话是沈先生的妻子接听的,她温温柔柔地说知道了。等挂断后没多久,沈先生给她转了五十块。

    唐诗看着那五十块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五十块对他们双方而言都不过是洒洒水的小钱,不够田女士打两圈麻将,也就沈先生的一包烟钱,可他们都不愿意给她这个所谓的女儿。

    那一刻她才终于抛弃了对他们的幻想,真真切切地明白,他们早就开始了新生活,不要她了。在他们的心目中,她只是累赘,包袱,那一段不美好的青春留下的伤疤,如果可以擦掉,他们恐怕都恨不得能将她抹去。

    唐诗想起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那段在两个家庭辗转奔波,在哪儿都是外人的格格不入生活,苦笑了一下说:【瓜瓜,你看爱情多不可靠啊。】

    他们爱的时候是真相爱,谁不说郎才女貌,一对璧人,蜜里调油。可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甚至视对方为仇人。

    瓜瓜:【宿主,你还有我呢,瓜瓜很可靠。要是哪天狗皇帝欺负你,我一定帮你欺负回去,带你跑路。】

    唐诗感动地说:【谢谢瓜瓜,爱你。】

    “皇上,轻点……皇上……”

    周才人销魂的叫声将低迷感动的气氛一下子打破了。

    唐诗悄悄抬头往外面瞅了一眼:【周才人还在叫呢,瓜瓜,都多久了?】

    瓜瓜:【叫了快半个时辰了吧。】

    唐诗佩服:【她嗓子可真好,也真够给皇帝面子的,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狗皇帝有这么猛吗?】

    瓜瓜一本正经科普:【据统计,男性行房时间一般在五到二十分钟,当然也有例外的,狗皇帝,目前还没搜查到他的数据。】

    唐诗懂了:【周才人为了皇帝的面子,可真是太卖力了,工资高点也是应该的。她到底什么时候才消停啊,我有点困了。】

    瓜瓜:【昨天她叫了快一个时辰,所以粗略估计还有一刻钟到半个时辰才会停下来。】

    唐诗服了:【她嗓子吃得消吗?太敬业了,这个钱也不好赚啊。】

    好在周才人也知道可持续发展的道理,叫一阵停一会儿。唐诗靠在桌子上,边听她嚎叫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本该早就进入梦乡的天衡帝掀开被子起来,抱着唐诗放进了热乎乎的被窝里。

    瓜瓜还没忘记白天唐诗的抱怨,连忙疾呼:【宿主,醒醒,宿主,狗皇帝又把你抱上床了。】

    “聒噪!”天衡帝冷冽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响起。

    瓜瓜吓了一跳,在说它吗?不会吧,不会吧。

    它吓得安静下来。

    好在天衡帝放下唐诗后,拉开门对周才人说:“够了,不用这么久,让广全安排人送你回去。”

    赶走周才人,他也没回寝宫,而是去了御书房。

    瓜瓜见人走了,一直没再回来,舒了口气。

    【真是吓死本瓜了,原来是说周才人啊。】

    好想找宿主吐槽,可惜宿主现在被屏蔽了,它喊不了。

    第二天,唐诗起床后,瓜瓜就疯狂跟她吐槽。

    【宿主,昨晚狗皇帝把你抱上床时,我可是叫了你好久的哦,你自己没醒。对了,本瓜可以保证,狗皇帝没占你便宜,他把你放床上就去了御书房。】

    一回生二回熟,唐诗打了个哈欠,淡定地说:【知道了。】

    瓜瓜:【宿主,还有个瓜吃不吃?】

    唐诗揉了揉眼睛:【什么瓜?】

    瓜瓜:【昨晚亥时末,皇帝就把周才人赶回去了。广全特意找了一顶轿子,将周才人抬回临华殿的,今天上午宫里都传遍了,昨晚皇上太粗暴,折腾得周才人下不了路。】

    唐诗:……

    【皇帝散布的流言吧!】

    瓜瓜吃惊:【宿主,你还没翻八卦啊,你怎么就知道了?】

    唐诗得意地说:【除了皇帝,谁干这种事?要没他推波助澜,这种消息能传这么快?】

    也不看看后宫才几个人。

    她现在被拘在承乾宫,啥事都干不了,殷书桃身体不好,听说这两日天天请太医过去,哪有那个心力搞事啊,安嫔现在比她还老实,足足有四个月没踏出长秋殿一步。

    就剩燕嫔、淑妃、李昭容三个,燕嫔要有这个能力也不会三天两头跑承乾宫来碰壁了。淑妃和李昭容好像佛系了,天天想找妃嫔组局打牌,可惜回回都凑不起人,悲催得哦。

    【淑妃、李昭容她们打叶子牌有彩头吧?】

    瓜瓜:【宿主,那肯定,这两个主都不缺钱,除了宫里的这份,皇帝和太后的赏赐,娘家还经常补贴她们。】

    唐诗:【我还没玩过钱的呢,真想跟她们打打牌,你说我一会儿跟皇帝说,成吗?】

    瓜瓜无语:【宿主,你不是说赌博是万恶之首,深恶痛绝的吗?】

    唐诗强词夺理:【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就玩一颗珍珠的输赢。】

    瓜瓜:【宿主,你飘了,你以前可是一文钱都舍不得的。】

    一人一瓜打了好一阵子的嘴炮,最后还是东来过来他们才消停。

    东来是请唐诗过去用膳的,天衡帝在等着她。

    唐诗看了一眼时间:“皇上现在都还没用膳吗?”

    东来笑道:“回娘娘,今日不用早朝,昨晚事情比较多,皇上忙到很晚便在御书房歇下了,今日也起得比较晚,请娘娘一道过去用膳。”

    唐诗赶紧起来换好衣服,戴好面具,跟着东来去了膳厅。

    天衡帝果然在这等着她了。

    当皇帝的就是脸皮厚城府深,昨晚还撩她,今儿见到就跟没事人一样,特别正经:“朕一个人用膳没什么胃口,小俞你陪朕一起用膳吧。”

    唐诗看到满桌子的丰盛早餐,很痛快地答应了,过去二十年的经验告诉她,跟什么过去都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有白食不吃是傻子,而且吃饭就不用想着怎么应付皇帝了。

    皇帝看着她坐下来就埋头吃饭,除了谢恩,一个字都没多说,也从头到尾都没敢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又缩回乌龟壳里了。

    这只乌龟真是胆小,但凡有丁点风吹草动就缩了起来。

    罢了,慢慢来,别操之过急。

    他也拿起筷子吃饭。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没有多说话。

    饭后,天衡帝对唐诗说:“陪朕走走,消消食。”

    散步嘛,这个好,养生,唐诗欣然同意。

    五月天,气温比较高,宫里的树木也繁茂了起来,可惜就是不多,太极殿和承乾宫更是一棵树都没有。现在出来走走还行,再过一两个月,这个时间出来闲逛就太晒了。

    两人就在承乾宫里走了几圈,眼看唐诗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天衡帝喊了停:“回御书房吧。”

    回去照旧是批奏折,当皇帝似乎总有批不完的奏折,见不完的大臣。

    这不,天衡帝一本奏折还没批完,广全就来报:“皇上,刑部葛尚书求见。”

    天衡帝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

    唐诗的注意力也从手上的奏折中转移,悄悄对瓜瓜说:【我感觉葛大人走到哪儿,案子就跟到哪儿,别是又有什么案子吧。】

    葛经义进来就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哪是案子跟着他跑啊,分明是他根据福星姑奶奶和瓜瓜的话追着案子跑。

    不过他很快就没心情想这些了。

    行完礼后,葛经义神色凝重地说:“皇上,今日京兆府传唤了关潮关尚书。他的侄媳妇毛氏到京兆府告状,堂上,毛氏哭得梨花带雨,说是关尚书趁着她丈夫不在家,强迫她行苟且之事,她不甘受辱,几度想要寻死,又不甘心贼子奸人逃脱,故而豁出颜面到京兆府告状,求官府给她一个公道。”

    这事要是落实了,关潮就废了,革除官职不说,还得坐牢。

    天衡帝表情也冷了下来,问道:“京兆府的审判结果是怎么样的?”

    葛经义如实道:“回皇上,那毛氏说得有模有样的,又哭得惨,围观百姓都觉得她一个弱女子没必要自毁名声来构陷关尚书……”

    “证据呢?柴亮总不能凭毛氏一张嘴就判定关潮有罪吧?”天衡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葛经义说:“关府一名看院子的家丁出来作证,证实有一次关尚书喝醉之后确实曾对毛氏有不轨的举动,此外关尚书的侄子关兴腾也作证说关尚书一直觊觎毛氏的美色,有次喝多了还曾说以毛氏之姿配关兴腾委屈了。”

    “除了人证,毛氏还拿出一副画,是她的半裸画像,上面留有关尚书的印章和题字,字迹经辨认是关尚书的。”

    “柴大人觉得此案颇为棘手,因此差人寻刑部的帮忙。微臣已经派了刑部的官员前往关大人家搜集线索,调查关兴腾和毛氏,微臣则先进宫向皇上禀告此事。”

    当然最要紧的是葛经义指望从唐诗这儿抄答案,以尽快解决此案,否则时间拖久了,不管关潮是否真的清白,他都很难挽回名誉了。

    唐诗惊呆了。

    【不会吧,关潮平时看起来蛮正经的一个人,私底下作风这么……这么荒唐的吗?】

    葛经义也不大相信,毕竟同朝为官二十多年,彼此也算是了解,关潮这人最爱银子,并不留恋女色。

    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在没有切实的证据之前,他也不能根据自己的亲属偏好去盲信对方。他们得找出证据,不光是证实关潮的罪行,还是还他一个清白。

    “皇上,微臣还发现了一个现象。关尚书的事爆发得突然,他都是被叫去京兆府才知道毛氏状告他的,但京城不少百姓已经知道了。上午微臣去京兆府的时候,京兆府衙门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是奔着这桩丑闻来的。”

    “除此之外,微臣回到刑部时也听一些差役在议论此事。他们是从大街小巷中听来的,听说街上有不少人在传这事。此事发生至今不过半天时间,发酵得太快了,微臣疑心这里面有猫腻。”

    天衡帝眉心紧颦:“既觉疑惑,那就派人去查,是与不是,查查便清楚了。”

    “是,微臣遵命。”葛经义连忙应道,眼皮子则悄悄抬起看向埋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唐诗。

    福星姑奶奶啊,你平日里不是挺多话的吗?你这会儿倒是给个提示啊。

    第076章

    唐诗心里的疑惑其实比葛经义还多。

    【瓜瓜, 怎么回事,毛氏状告关尚书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瓜瓜:【不知道, 我也没被屏蔽啊。】

    那就奇了怪了, 唐诗赶紧往前扒,顺便问瓜瓜:【毛氏今天状告关尚书强迫她, 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

    瓜瓜:【前天晚上。】

    唐诗赶紧找到前天晚上关潮的行踪:【他前天晚上还真喝了酒,很晚才回去,在东侧院的假山旁遇到了哭哭啼啼的毛氏。毛氏哭诉关兴腾又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没回府云云,关尚书安慰了她两句并表示会派人去找关兴腾,然后就回了书房。】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得上。幽暗的假山旁,半遮半掩, 毛氏又低声啜泣,这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真真假假掺和到一块儿, 难怪关尚书解释不清楚呢。】

    知道关潮未行不轨之事, 葛经义松了口气。

    他可不希望老友晚节不保。只是关潮的清白光他和皇上知道还不够, 正所谓三人成虎,流言蜚语也是能杀死人的,如今京中的流言已经很难听了,持续发酵下去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

    至于官府出来澄清,给关潮清白更不可取。他们现在拿不出切实的证据,百姓反而会觉得他们这是官官相护。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证据证明关潮的清白,偏偏这玩意儿最难找。男女之事, 女方处于天然的弱势,若是一口咬定是关潮不轨, 他们也没法证明其清白。

    而且因为这事对女人的名誉影响更大,大部分人下意识地会选择相信毛氏,毕竟没人拿自己的名誉和下半辈子开玩笑。

    葛经义思忖片刻,决定从关兴腾入手:“皇上,还有一事,微臣甚是疑惑,关尚书的侄子从小丧父,母亲改嫁,是关尚书将他抚养长大的。他为何要站出来指认关尚书?正是因为他的指认,让不少人觉得关尚书有罪。”

    毕竟是亲侄子,他的话在大部分吃瓜群众看来要可信得多,因此更加没人相信关潮是无辜的。

    天衡帝睨了葛经义一眼,哪是问他这个皇帝啊,分明是在套路旁边那只缩头乌龟。

    关潮执掌户部,今年户部又推行了一系列改革,这个时节又处于青黄不接之时,关潮不能有事,不然很多计划都要搁置。

    因此没有犹豫,天衡帝就很配合地说:“这个关兴腾确实可疑,派人好好查查,看看他到底是大义灭亲,又或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们俩这番话果然勾起了唐诗的兴趣。

    唐诗边翻八卦边跟瓜瓜嘀咕:【说到底,要么是因为利,要么是因为仇。不过关尚书倒了对关兴腾没什么好处啊,至于仇就更不至于了,两人可是亲叔侄,难道他亲爹是关尚书杀的?】

    瓜瓜都没唐诗的脑洞给吓了一跳:【宿主,没这回事,你看这里就明白了。】

    唐诗看完后直接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关尚书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侄子?基因真是个神奇又玄妙的东西啊!那毛氏哭哭啼啼几句说自己被欺负了,他竟然就信了,然后跟着毛氏气愤地跑到衙门状告关尚书,这可真是个好侄子啊。】

    【他的智商呢?就这么喜欢往脑袋上戴绿帽吗?】

    瓜瓜:【其实他不傻呢。宿主,你知道他怎么娶到的毛氏吗?】

    唐诗催促:【瓜瓜,你别卖关子了,赶紧直接说,我懒得往前翻。】

    瓜瓜:【六年前,关尚书奉先帝的命令去了一趟江州公干。正巧关夫人的母亲七十大寿,关夫人便携了孩子跟关尚书一同回了江州给母亲过寿,关府就只剩关兴腾这一个主子。】

    【正巧关兴腾结识了毛氏,毛氏出身七品官宦之家,长相漂亮,俗话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毛氏有条件嫁个门第高一些的人家。但毛家从外地进京没几年,毛父又是个武将,他们家没有门路,想要高攀也不是很容易。】

    【因此得知关兴腾是上尚书府的大公子后,毛氏非常满意,很快就跟关兴腾打得火热,怕关兴腾变卦,她还去了关府好几次,两人的事在毛氏娘家以及附近邻居亲朋中都传开了,都知道她要嫁进高门了。】

    【就在这时候,关夫人从江州回来了,正巧碰到毛氏在关府,两人一打照面,毛氏才弄清楚关兴腾的身份,直接傻眼了。】

    唐诗都无语了:【这简直是一对卧龙凤雏。她该庆幸关兴腾好歹是关尚书的侄子,要是个管家的儿子,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瓜瓜:【可关兴腾不是个读书的料,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上秀才,眼看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关尚书给他在户部弄了个差事,九品的芝麻小官。这比毛氏父亲的官职还低,而且因为没有功名关兴腾升迁也极为困难。】

    唐诗明白了:【毛氏被骗婚了,肯定对关兴腾不满。其实也不错啊,九品官也好歹是国家公务员,吃皇粮的。你看清北学霸要做个城管都得过五关斩六将,笔试面试来好几拨。关兴腾要不是有个好叔叔,这等的好事哪儿能轮到他啊。】

    【不过这跟关尚书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瓜瓜:【因为骗了毛氏,关兴腾心里有愧,所以一直对毛氏言听计从,婚后毛氏说什么他都相信。】

    唐诗明白了,所以毛氏跟他一哭诉说关尚书欺负她,这关兴腾二话不说就信了。但你要说他有血性吧,他也没直接跑去暴打关尚书一顿。

    都不知道说这人什么好。

    葛经义没见面都大致了解了,关尚书的这个侄子就是个有点小聪明的糊涂虫,拎不清轻重,好色贪花,耳根子软。

    所以他是真的相信抚养教导自己长大的叔叔会欺负毛氏,他的在堂上的证言完全发自他的内心,想从他这边寻找突破口恐怕没什么用。

    不过还是要查,最好将关潮曾经对他的好查出来,回头替关潮澄清的时候将这个事也一并道出,让大家看看这都什么白眼狼,也能转移百姓的注意力。

    关兴腾这里没什么线索,那只能往毛氏和那个家丁身上查了。

    这两人肯定有问题,家丁可是签了卖身契的,做伪证诬陷主子那可是大罪,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还有毛氏,她一介女子站出来状告关潮,不管这事最后什么走向,她的名声都毁了,若说背后没人主使葛经义是一万个不信。

    想到这里,他拱手道:“皇上,微臣先下去查案了。”

    天衡帝点头,递了一张纸给他:“尽快将案子查清楚。”

    唐诗抬头瞟了一眼,但天衡帝将纸折叠了起来,看不清楚里面的内容。

    她有点点不爽:【狗皇帝啥意思?前几天还什么都巴不得我知道的样子,今天又藏着掖着,他跟葛大人有什么小秘密不能说的啊。】

    瓜瓜:【宿主,你好酸啊。】

    唐诗恼羞成怒:【你才酸,瓜瓜你会不会说话?狗皇帝当着我的面跟葛大人传小纸条,这不明晃晃防着我吗?】

    葛经义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看了唐诗一眼,很快他就接到了天衡帝的一记眼刀子。

    葛经义连忙告退。

    送走了他,天衡帝心情不错,问唐诗:“中午想吃什么?让御膳房准备锅子吧?”

    唐诗很想硬气地拒绝,奈何肚子不争气:“吃。”

    【可惜了,没有辣椒,每次都清汤的,真怀念麻辣的那种香味啊。】

    辣椒?她已经念过好几次了。天衡帝记在心中,回头让人在民间和海外找找,也只有吃的能吊着这只缩头龟不跑路了。

    葛经义出了宫,在马车上打开了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床上、茅房这类地方可屏蔽瓜瓜的探查。

    还能这样?

    纸条应该也能吧,难怪刚才唐嫔娘娘会抱怨。

    葛经义当即明白皇帝为何要给他传纸条了。

    这是提醒他,毛氏背后的主谋应该是猜出了瓜瓜功能大致受到的限制,所以有针对性地下手,导致瓜瓜和唐诗也不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

    虽说现在他也不清楚,但皇上这句话给他指明了方向。幕后之人要么是通过书信给毛氏传信,要么便是在床上和茅房跟毛氏商议好的。

    葛经义更倾向于后者,因为这么大的事,单凭一两封书信,毛氏不可能会轻易答应。所以毛氏身边的人嫌疑很大,还有最近这段时间,她在私密场合见过的人也非常有嫌疑。

    回到刑部,葛经义当即吩咐属下:“来人,去查毛氏的娘家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尤其是其父兄。此外,你们再去查查毛氏身边的丫鬟,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内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还有关府内这两年进的新人,再仔细查查最近一段时间毛氏的行踪。”

    三队人马出发。

    葛经义又招来一个得力干将去仔细查查指证关潮的那名家丁。

    布置好这些,他去了一趟京兆府。

    京兆府,柴亮头都大了。

    见到葛经义,他连忙迎了上来问道:“葛大人,你这边可有消息?”

    葛经义轻轻摇头:“不过已经派人去查了。关尚书呢?”

    柴亮苦恼地说:“在京兆府的大狱里呢,我让他回去,他不肯,说自己现在是嫌犯,就该呆在狱中,清清白白地出去。我刚从大狱中回来,问过他详细的情形了,他说前晚他喝了酒回家遇到毛氏,毛氏哭得梨花带雨还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扑,他觉得不妥赶紧避开,只简单说了两句就赶紧去了自己的书房,此后再也没见过毛氏。”

    葛经义眼睛一挑,还有这一出啊。

    看样子毛氏最初的计划恐怕是引诱关潮造成既定事实,再来个捉奸成双,奈何关潮没上钩,她怕引起关潮的怀疑,也没敢做得太明显。

    事到如今,这事的关键还是在毛氏身上。

    葛经义心里很快就有了方案:“毛氏和那家丁呢?”

    柴亮无奈地说:“放回去了,本来我是想将他二人留下来再盘问一圈的,奈何外头的百姓吵吵嚷嚷的,还有人质疑官府想袒护关尚书,我只得先放他二人回去。”

    葛经义越发肯定了心里的猜测:“我刚才进宫,还有来京兆府的路上,四处都有人在议论这个案子,连我们刑部的很多差役都听说了这事。柴大人,我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故意散播这则流言,给京兆府给朝廷施压。”

    事情闹得越大,朝廷越是不可能“袒护”关潮,毕竟皇上也要脸。

    柴亮皱眉:“还有这等事?”

    他刚才一直在审理案子,案子暂告一段落后,他又送关潮去大狱,还没时间了解外面的情况。

    “这样,我安排一些衙役换上便服去走访走访,看这流言的源头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葛经义点头赞同:“此外,但凡发现煽动百姓,故意散布这些流言的悄悄抓回来审讯,兴许能顺藤摸瓜,查出幕后主使。即便不能,也能遏制谣言,但这事需做得隐蔽,别被人发现了。”

    柴亮颔首:“还是葛大人想得周到。”

    他立即派了一批衙役去办这事,然后又吩咐仆从上了热茶,招呼葛经义:“葛大人,关于这个案子,你还有什么想法?毛氏始终咬定关尚书欺负了她,恐不大好办。”

    葛经义微微眯起眼:“柴大人,我这有一招,你要不要试试?”

    柴亮压力很大,听到这话当即道:“哦,葛大人说来听听。”

    葛经义附在柴亮耳朵边低语了几句,柴亮眼睛蹭地亮了起来,马上吩咐两个衙役:“去,将那关塔叫来,本官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他。”

    毛氏红肿着眼睛,被关兴腾搀扶着离开了京兆府。

    路上,不少百姓对她指指点点,有同情的,有说闲话的,她缩在关兴腾怀里,瑟缩发抖,语气哽咽:“夫君,妾身是不是做错了?让你为难了?”

    关兴腾紧紧握住她的手:“哪里的话,是为夫没保护好你,娘子,这不是你的错。”

    毛氏抬起水汪汪的无辜眼睛望着他:“夫君,你待我真好,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娘子,走,咱们回家。”关兴腾带着毛氏回到了关府。

    只是迎接他们的是闭门羹。

    老管家一脸寒霜,直接将他们的东西丢在了门口:“呸,养不熟的白眼狼,拿起你们的东西滚。”

    关兴腾不可置信:“龙伯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老管家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老爷用俸禄和赏赐买的,可不是关家的产业,关家的根在江州,想要你回江州要去。”

    关兴腾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在关府住了二十年,下人们都喊他公子,他早将自己当成了这府中的一员,可如今管家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赶他走,他脸上挂不住,气哼哼地说:“你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我要见婶娘,你让开。”

    “这就是夫人的意思。毛氏的嫁妆都在这里了,自己清点好,别过几天又来污蔑我们关家贪墨你的嫁妆。至于你,你当年只穿了两身衣服就到关府,吃的用的,乃至于你娶媳妇下的聘礼都是关府准备的,夫人也不要你还回来了。你们但凡还要点脸就别赖在关家,以后我们关家没你这门亲戚。”老管家说话毫不客气,就只差说他恩将仇报了。

    关兴腾除了在仕途上不如意,在生活中还真没吃过什么苦头。

    而且因为关潮的关系,走出去,不少公子哥也让着他。

    他自视甚高又好面子,如今被人明晃晃地赶走,也不好意思留下,哼了一声:“走就走,你们可别后悔。”

    说完拉着毛氏就要走。

    毛氏咬了咬唇,没有动,目光落到地上那堆嫁妆上:“这些东西咱们怎么处理?”

    总不能不要了吧?那里面可是有家里给她置办的嫁妆,还有当初关府的聘礼,加起来有上千两银子。

    关兴腾的目光落到旁边的关塔身上,嘟囔道:“你,去找辆马车,将少夫人的嫁妆都运到……”

    他看向毛氏。

    毛氏捏着帕子垂下眼帘,轻轻接话:“吉祥客栈。”

    关兴腾本来是想去投靠老丈人家的,可见毛氏不想回去也没勉强,跟着说道:“吉祥客栈。”

    两人本想将这些事都交给关塔处理,可计划泡汤,因为就在这时,两个衙役匆匆赶来,说是关于案子的事,京兆府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关塔。

    毛氏不自觉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目光担忧地看了关塔一眼,颤声问:“差爷,能问问大人找关塔什么事吗?”

    衙役冷冰冰地说:“这是大人的事,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关塔,柴大人还等着,跟我们走一趟。”

    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关塔带走了。

    毛氏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带着关兴腾和婢女小慧一起收拾嫁妆,然后租了两辆马车将东西放在了客栈。

    三人定了三间客房,其中一间安置毛氏的嫁妆。

    安顿好后,三人出去吃饭,可一出客房,迎面就是各种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这就是今天去京兆府状告关尚书的那个女人。”

    “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关尚书的侄子?”

    “是啊,白眼狼,这侄子从小死了爹,娘改嫁,是关尚书将他抚养长大,还送他去万安书院念书,后来又还帮他娶媳妇,结果他们今天把关尚书告到了京兆府。”

    “听说是关尚书欺负了他侄媳妇,这也不能怪他们啊。”

    “这话你也信?人家关尚书什么身份的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得强迫侄媳妇?”

    “是啊,关尚书是个正经人。我姑姑的小姑子的表妹的嫂子的亲家的儿子就在关府当差,听说那关尚书不好女色,府中只有一妻一妾,曾有下面的人送他漂亮的姑娘他都不要,平日里也不去那什么勾栏院之类的。”

    ……

    这些话如针扎一样,刺得他们面上无光,心里难受。

    这种情况,三人也不好出门了,最后关兴腾出去买饭。

    毛氏和小慧留在客栈等他。

    他一走,毛氏就吩咐小慧:“你出去打听打听,怎么风向一下子变了。”

    小慧出去,很快就回来,告诉毛氏:“少夫人,不知怎的,街上到处都是人在议论这事,还说,还说关老爷是冤枉的……”

    啪!

    毛氏将杯子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关兴腾拎着吃食回来便看到满地的狼藉。

    毛氏扯了个笑容:“是妾身不小心将茶杯打倒了,小慧快将碎瓷片收拾干净。”

    “小心些,别伤到了你。”关兴腾摆好饭,让毛氏先吃饭,免得一会儿凉了。

    他买了四个菜,一道飞龙鸡,一道鲤鱼焙面,一道羊舌签,一道清炒豆角。

    只是毛氏看了一眼就没什么胃口,飞龙鸡上面的油脂都没撇去,鲤鱼焙面的面条不是油炸而是水煮的,一点都不蓬松酥脆,羊舌签的羊肉腌制去腥不到位,有一股很重的羊骚味。

    她只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碗。

    “不合你胃口啊?你想吃什么,我再去买。”关兴腾问道。

    毛氏摇头否认:“没有,就是没什么胃口。”

    关兴腾也吃不下,这些菜做得不及府里的一半,难吃死了,他也放下了筷子:“今天累了,娘子休息一会儿?”

    毛氏心里有事,点头应下,躺到了床上,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流言的风向一下子变了,肯定是有人故意的。

    躺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坐了起来对关兴腾说:“夫君,我想吃隆记的包子,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两个。”

    关兴腾应下离开。

    他走后,毛氏立马问小慧:“关塔还没回来吗?”

    小慧摇头。

    毛氏有些坐立难安,这都去半天了还没回来,怕是不大妙。想了想,她对小慧说:“你去京兆府附近打听打听关塔的情况。”

    小慧听话地出去。

    一个时辰后,小慧满脸是泪地跑了回来:“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关塔他,他死了,被一辆马车撞死了……奴婢远远看到,好害怕。”

    “死了?在哪里?”毛氏一把抓住小慧。

    小慧哭泣着说:“就在朱雀大街上,听说是被一辆路过的马车撞飞出去摔死的。奴婢看他倒在地上,都是血,官府的人将那包围了,说是要将他带回去验尸,还派人去追那辆马车了,只是奴婢打听那辆马车非常快,而且也没家徽,不知是谁家的,在大街上还这样乱跑。”

    毛氏心头一阵阵发紧。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毛氏吓了一跳,蹭地转头望过去。

    关兴腾打开门,外面是两个衙役。

    他舔了舔唇:“有事吗?”

    衙役面无表情地说:“关塔今天在朱雀大街被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撞死了。他可有仇家或是什么东西留在你们这?”

    关兴腾连忙摇头:“不知道,他就一个家丁,我哪知道他有没有仇家,至于东西,这里没有他的东西。你们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衙役没理会他这糟糕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会去关府搜查盘问,如果你们这边有线索,知道他跟谁结了仇,请及时到衙门告知我们。”

    说完便走了。

    可屋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很明显,衙役的意思是关塔的死不是意外,应是有人故意为之。

    他死了对谁最不利?关潮。

    一是他没法再翻口供了,二是百姓们怀疑是关家权势滔天,泄愤弄死了他。

    他这一死,下一个是谁?

    毛氏打了个哆嗦,紧紧抓住关兴腾:“咱们,咱们明日就离开京城吧。”

    第077章

    不过真正促使毛氏下定决心离开京城还是因为次日上午关兴腾差点出事了。

    关兴腾出去买早点, 没一会儿就浑身狼狈的回来了,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毛氏看着他衣服上的豆浆和菜叶子,一边找衣服给他换一边问道:“这是咋啦?怎么弄得浑身都是?”

    关兴腾一边换衣服一边抱怨:“别提了, 旁边那两个吃饭的人打架, 突然抄凳子砸了过来,差点砸中我的脑袋, 幸亏伙计端着东西出来时看见,拉了我一把,不然你别想看到我了。”

    毛氏接过衣服的手一顿,颤颤巍巍地问:“你……你跟我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两个人打架是如何牵连到你的?”

    关兴腾还以为她是关心自己,系上腰带说:“没事,就我背后那两个人突然吵了起来, 抄起了凳子,我正好背对着他们差点被开瓢。不过这不是吉人自有天佑吗?你看我好端端的, 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

    一顿早饭毛氏吃得心不在焉的, 一直在想这件事。

    饭还没吃完, 小慧捂住额头晕晕乎乎地推开了门, 身后还跟着店小二:“客官,你们家这位姑娘刚才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好在磕到了旁边的扶手上没滚下楼梯,不过她的头好像撞起了包,小的将人给你们送回来了啊。如果要请大夫,客人吩咐一声。”

    毛氏看着小慧头上的包,身形一晃, 差点摔倒:“小慧,好好的你怎么会受伤?”

    小慧憋了满肚子的委屈, 哭泣着说:“少夫人,是有人故意推我的,要不是店小二正好上楼,扶了奴婢一把,奴婢恐怕就见不到少夫人了。”

    “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推的你?”关兴腾暴跳如雷,今早运气真是差极了,他倒霉,小慧也倒霉,只有没出门的毛氏没遭殃。

    小慧摇了摇头:“没看清,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了一顶斗笠,撞到奴婢也没吭一声,直接就下了楼,等奴婢站稳再看已经不见他的踪影了。”

    关兴腾看了一眼小慧额头上那块青紫的包,皱眉道:“找不到就算了,回头我问问掌柜的有没有这一号人,要是他还住在客栈中,我去找他理论,你受了伤回房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小慧哭哭啼啼地走了。

    关兴腾夹了一只小笼包塞进嘴里,边吃边抱怨:“娘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到底什么运气。娘子,愣着干嘛?吃啊,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毛氏如今哪还有心思吃饭啊。

    她看了一眼心大的关兴腾:“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事太巧了点?”

    关兴腾习惯性点头:“确实,怎么感觉这片风水不好啊,什么破事都被咱们给碰上了。”

    毛氏见他赞同立即凑到他跟前低声说:“咱们离开京城去外面避避风头吧。”

    “避……风头?避什么风头?那你这堆嫁妆咋整?”关兴腾不大乐意,“要不咱们回你娘家吧。这京城的官司还没了,我也有差事,再说咱们出京城去哪儿啊?”

    毛氏将帕子摔在了桌子上:“妾身不过是不想留在这个伤心地。你瞧瞧外头都是怎么议论妾身的?妾身只是想出城去避避风头,等这阵子的风波过去后就回京,你这都不愿意,莫不是还想回那关家?”

    别说,关兴腾还真有点想回去。

    毕竟这客栈的房间没关府大,东西也用得不习惯,而且没人伺候,饭食之类的也都不顺心,晚上隔壁房间的人鼾声如雷,吵得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但昨天才被赶走,他哪好意思说回去啊。

    “没,没有的事,我……那不是走得急,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吗?要不……”

    “银子的事不用你操心,妾身这里还有些银钱,够咱们生活一段时日。”毛氏打断了他,“至于嫁妆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回头咱们把隔壁房间租一个月,将嫁妆暂时安放在客栈便是。”

    她都计划好了,关兴腾还能说什么:“那好吧。”

    毛氏欣喜不已,蹭地站了起来:“那我先收拾东西,就带两身换洗的衣物和银钱即可。”

    关兴腾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这也太效率了点吧。

    毛氏很快便收拾完了,然后过来催促关兴腾:“吃快点,咱们早点出发,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附近的城镇。”

    关兴腾也没了心情吃早饭,站起身说:“走吧。”

    两口子一道出门,叫上了小慧,然后去找掌柜的退了两间房交足了一个月的房钱出门雇了一辆车。

    出了京城,看着外面青翠苍绿的原野,毛氏紧绷的心情好了许多。

    只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她笑不出来了,因为车夫说有一条捷径可走,非要将他们往官道旁的一条偏僻的小径上带。

    本就如惊弓之鸟的毛氏哪愿意,连忙反对,甚至不惜拉着关兴腾下了马车:“这车我们不坐了,定钱咱们也不要了,你走吧。”

    穿着灰色短打,露出涨鼓鼓肱二头肌的车夫凶相毕露:“不坐,由不得你们,老子陪你们浪费了这么……”

    哒哒哒……

    马蹄声从官道另一头传来,车夫抬头一看,见来了一支队伍,立即爬上了马车,一扬马鞭,驱使马儿窜进了旁边的小道,一溜烟地跑了。

    关兴腾都被马车夫这利索的劲头给吓到了:“这家伙莫非是个黑吃黑的老手?”

    毛氏捂住胸口,心脏都差点跳出来了。

    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巧合,可自从昨天关塔的死开始,她身边的人就接二连三地出事,若非她一直窝在房间里,从不一个人出门,即便出门也小心翼翼的,说不定她也遭受意外了。

    这些事简直不能深想,她按住胸口,问关兴腾:“夫君,这下咱们该怎么办?”

    关兴腾也心有余悸:“别出京城了,咱们还是想办法回京吧。”

    好在过来的队伍里竟有一个关兴腾曾经在书院认识的熟人,对方看到他们夫妻俩带了个婢女站在官道旁,纳闷地问:“关兄,这大热天的,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关兴腾叹气:“别提了,今天遇上个黑车,非要把我们往那偏僻的小路上带,幸亏庄兄来得及时。不知兄台可否带我们一程?”

    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是走路,恐怕天黑之前都走不回去。

    庄生很痛快地答应了:“行,这位是嫂夫人吧?只能委屈关兄跟嫂夫人同骑了。”

    “不委屈,是我给庄兄添麻烦了。”谢过庄生,关兴腾带着毛氏上了马,小慧则坐在拉货的马车上。

    一行人边往京城走边闲聊,不可避免地提起关潮。

    庄生说:“听闻关大人给关兄在户部谋了个差事,甚好,不像我等还没着落。”

    庄生是考上了秀才的,但乡试屡次不第,还在考场中沉浮挣扎。

    关兴腾悻悻然地说:“哪里,不过是一个九品芝麻小官罢了,勉强混口饭吃。”

    庄生道:“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一个举人姑父经人举荐也不过只做了一个县尉罢了。京官可比地方上强多了,关兄能谋这个差事,可是咱们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别说我这还没中举,便是中了举,没有门路,想在六部谋个差事也不容易。”

    他说得情真意切,话里的羡慕也不似作伪。

    这让关兴腾心里有些茫然,难道九品大使还真是不错的差事?他仔细想了想,他官职虽不高,但因为关潮的缘故,在户部大家都给他几分面子,他还真没受过什么磋磨。

    昨日离开关家后屡屡碰壁,今天更是差点被黑心肝的车夫,这么一对比,好像关家对他还真的不错,他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悔意。

    毛氏作为枕边人,最了解他的尿性,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皱紧了眉头。

    好在两人很快又将话题转移到了曾经看过的典故上,聊着聊着,不知怎的,两人说起了杀人灭口的故事,庄生一连举了好几桩,关兴腾不甘示弱,也举了好几个例子。

    听得毛氏心惊肉跳的。

    她本就有所怀疑,所以慌不择路地出了城,如今听到两人提起的那一个个血淋淋的案子,心里更难受了。

    好不容易熬到京城,下了马,跟庄生分道扬镳后,关兴腾看向毛氏:“娘子,我总感觉今日运气不大好,这去客栈人多眼杂的,咱们还是先回你娘家吧,你看如何?”

    毛氏想到关兴腾和小慧都相继差点出事,哪敢回家啊。她咬咬牙说:“不,不回去,咱们,咱们去衙门!”

    “啊?”关兴腾很不情愿,“去那里做什么?要是案子有了结果或是要继续审问,官府会派人来通知咱们的。”

    毛氏瞪了他一眼:“你不去,我去。小慧,咱们走。”

    “你等等,我这就来,我来还不成吗?”关兴腾连忙跟了上去。

    唐诗看完捧腹大笑。

    【哈哈哈,还是葛大人有办法,这么一通连环计使下来,毛氏心虚了。她现在肯定是怀疑对方想灭她的口,然后栽赃到关尚书身上。所以自投罗网,自己送上门去了。】

    【后来还有一堆套路等着她呢,就她这智商怎么玩得过这些玩政治的啊。真傻!】

    其实关塔根本就没死,是葛经义派人穿上关塔的衣服,用鸡血伪造了一出凶案现场,然后快速让衙役围了起来,小慧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人都吓傻了,哪还会怀疑其他。

    至于关兴腾和小慧早上的意外,也全是葛经义派人搞的鬼。连那饭馆的伙计,客栈的小二都是官府中人扮的,以便及时救场。他只是想吓唬吓唬毛氏,可不想真的弄出人命。

    至于今日这“图谋不轨”的车夫,当然也是葛经义派去的。

    他是想吓毛氏,不是想把毛氏吓走。

    现在毛氏彻底被吓破了胆,疑心自己对幕后之人无用了,对方打算杀人灭口,所以也不管合不合适就跑去了京兆府。

    柴亮故意晾了一会儿才见她:“毛氏,你是来问关潮的案子吗?官府还在调查,三日后会再次审理此案,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三日后官府会派人去接你们。”

    毛氏不肯走:“不,大人,柴大人,这几日能不能留我们在京兆府?”

    柴亮蹙眉:“京兆府只留官差和囚犯,闲杂人等不得留在此处。”

    “柴大人,我们已经被关家驱赶了出去,无处可去,您就通融通融吧。”毛氏苦苦哀求,还拉了一把关兴腾。

    关兴腾很不乐意这么求人,也不想住在衙门,可他身上没多少银子,关家回不去,毛氏又不想回娘家,住在这似乎也比住在嘈杂的客栈强。

    犹豫片刻,他不大情愿地说:“是,柴大人,您帮帮忙,给我们个落脚的地方吧。”

    柴亮眉头紧蹙,缓缓开口道:“京兆府地方简陋,你们不要挑剔,每日吃食茶水会有差役送到你们房间,不要乱跑,若是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别怪本官治你们的罪。如果不想在这住了,跟衙役说一声,会带你们出去。”

    两人连忙保证:“不会的,不会的,柴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遵守京兆府的规矩。”

    柴亮将人过来,将二人带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

    住在大门口有衙役值班的京兆府,毛氏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懈了下来,关上门后,她和关兴腾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已经快天黑了,有差役敲门来送饭。

    白日折腾了大半天,关兴腾早饿得不行了,去门口将饭菜拿了进屋,招呼毛氏:“娘子,吃饭了。”

    毛氏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我还要洗漱,你先吃吧。”

    “那我给你留一半。”关兴腾拿起了筷子。

    毛氏起身穿上外衣正准备洗手洗脸却听到背后传来哐当一声响,她下意识回头便看到关兴腾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夫君,夫君……”毛氏丢下香胰子跑过去,蹲在关兴腾身边,用力摇晃,关兴腾还是紧闭着双目,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吓坏了,连忙跑到门边拉开门逮着一个衙役就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夫君出事了……”

    这事很快就惊动了柴亮。

    他带着几个衙役和仵作过来。

    仵作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关兴腾的情况,然后摇头表示:“大人,关大使没气了,看这症状应是中毒导致的死亡。”

    毛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张俏脸跟纸糊似的,没有一点血色。

    柴亮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侧头问毛氏:“刚才关兴腾吃了什么?”

    毛氏颤抖着手指着桌子上那堆只动了一半的饭菜。

    柴亮吩咐衙役:“将这些拿出去,找只鸡喂一点,看症状是不是跟关兴腾一样。”

    然后,他又看向毛氏,神色凝重地问道:“毛氏,今日给你们送饭食之人有何特征,你可曾记得?”

    毛氏摇头:“是,是关兴腾去把饭菜端进来的,我没看到人,不知那人长什么样子。”

    柴亮见才她这里问不出什么线索,便挪开了目光,吩咐身旁的两个衙役:“去查一查,今日是谁给关兴腾送的饭菜,还有厨房做饭的人,全部都扣下来,一一核查,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动手脚都动到我京兆府来了。”

    两个衙役匆匆忙忙出去办事。

    京兆府少尹愁眉苦脸地说:“大人,关尚书的案子还没判,如今他这侄子先在咱们京兆府出了事。这要是传出去,只怕外头的人要说是咱们京兆府跟关尚书勾结,故意弄死关兴腾的。这事要传进皇上的耳朵里,只怕咱们京兆府……”

    “只怕什么?大不了参奏本官一本,把本官头顶上这顶乌纱帽给摘了。”柴亮冷哼,气恼地说,“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先想想怎么找到凶手,想想为何贼子奸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进咱们京兆府。”

    京兆府少尹被训了一顿,老老实实地说:“是,大人交给下官吧,下官这就将京兆府上下查一遍。”

    柴亮点头,又吩咐道:“安排两个信得过的守在毛氏门口,没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她的房间,以后的吃食用度都让姜婆给她准备。”

    丢下这话,柴亮便带着众人准备离开。

    毛氏这才回过神来,惊恐地喊道:“柴大人,请留步。”

    柴亮回头,看着她:“毛氏,你还有何事?”

    毛氏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块儿,非常纠结。她已经被这连续两桩命案给吓得六神无主了:“我……民妇,民妇……”

    柴亮没什么耐心:“本官衙门还有事务要忙。你有什么需要吩咐守在门口的衙役即可,以后你的吃穿用度都由姜婆送来,其他人送的东西,你不要接,有什么异常及时派人通知本官。”

    如此严密的防护正是毛氏当初来京兆府所求。

    她本该安心才是,可想到关兴腾就是在京兆府被人给下毒弄死的,要不是她习惯在饭前要洗脸洗手擦脸,耽误了一会儿时间,她也会跟关兴腾一样中毒死亡,她哪里还放心得了。

    对方既然能在京兆府内下一次手,就可能下第二次。

    毛氏犹豫许久,见柴亮的身影出了房间,门要关上了,她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大人,民妇有罪,民妇有一事要交代,关……二叔他未曾对我欲行不轨,这都是民妇编造的谎言,民妇,民妇……”

    柴亮折回房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毛氏:“你为什么这么做?”

    毛氏抿了抿唇:“民妇,民妇心有不甘,所以……”

    柴亮打断了她:“毛氏,你想清楚再说,诬告朝廷二品大员可是重罪,诬告长辈是为不孝,更是罪加一等,不过若是这里面有些情有可原的理由,官府可酌情减刑。”

    毛氏被他这一吓,当即噤了声,紧紧咬住下唇。

    柴亮也不催,安静地等着她想好。

    过了许久,毛氏还是没开口,柴亮耐心耗尽,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见状,毛氏立即叫住了他:“柴,柴大人,您等等……民妇说,民妇是受人指使的,那人许民妇黄金千两,还许要提携家父。”

    柴亮回头,冲身边的衙役点头。

    那衙役赶紧拿出纸笔记录。

    柴亮这才重新问道:“指使你的是何人?”

    毛氏深吸一口气说:“是……是傅二夫人,她让民妇这么做的,那关塔也被她给收买了。”

    傅二夫人?柴亮仔细想了一下,傅二爷去年休妻,年底重新娶了一位妻子,一会儿让人查查。

    他将注意力落在毛氏身上:“你就因为这些利益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诬陷关潮?”

    毛氏竭力为自己辩解:“民妇只是鬼迷了心窍,一时糊涂,昨天民妇就后悔了。民妇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想为我家夫君出口气。我家夫君多次抱怨二叔对他太苛刻了,他勤勤恳恳办事,二叔总不肯将重要的事交给他,也不重用他。而且夫君想要分家单过,二叔也一直不同意,民妇听多了夫君的抱怨,又被那傅二夫人挑唆诱导,一时失了理智,做下了这等错事。”

    “柴大人,民妇知错了,民妇愿意去向二叔磕头认罪,澄清这一切,还二叔一个清白。”

    柴亮看着她,真是个狡猾的妇人。

    他挑眉问道:“毛氏,你的意思,这一切的皆是因你夫君关兴腾心里的不满抱怨而起?”

    毛氏点头,把一切都推到了关兴腾身上,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是,民妇糊涂,民妇的夫君也糊涂,请大人宽宥。”

    “放屁,好你个毛氏,骗得我好苦!分明是你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说二叔欺负了你,还亮出了一身的伤痕,原来你都是骗我的,你个毒妇,害得我好惨!”关兴腾气急败坏地冲了出来,扑向了毛氏。

    毛氏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关兴腾傻眼了,不住地往后退:“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救命……”

    第078章

    夜色降临, 华灯初上,广全过来通报:“皇上,周娘娘来了。”

    唐诗闻言,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每晚尴尬时刻,能不能别拉上我?今天已经有五个小宫女拉着我八卦狗皇帝的床事了, 说得我真看到了似的。】

    天衡帝眼角余光扫了唐诗一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难怪今天这么乖,一直老老实实在御书房陪他看奏折,没找理由溜出去跟那群宫女打牌。

    瞄了一眼沙漏,天衡帝放下了奏折。

    唐诗看到他的动作却没动,眼底露出看好戏的光芒。

    【哈哈哈, 葛经义和柴亮已经进宫了,一会儿打断他, 看他今晚这出戏还怎么唱。】

    天衡帝正欲起身的动作一顿, 他们俩一起进宫, 那肯定是关潮的案子有了进展。

    果然, 几息时间,东来就进来禀告:“皇上,葛大人和柴大人在外求见。”

    天衡帝立即点头:“宣!”

    东来连忙退出去。

    天衡帝随即对还候在门口的广全大大方方地说:“让周才人先用膳沐浴更衣,在寝宫里等着朕。”

    话音刚落,葛经义和柴亮就出现在了门口。

    唐诗看到这一幕差点捂脸。

    【瓜瓜,狗皇帝太骚了,被臣子听见, 丢人了吧!】

    葛经义听到这话,心里松了口气。早就听说皇上最近很宠周才人, 他还生怕唐嫔娘娘不开心跟皇上闹呢,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唐嫔娘娘真是个大度贤惠的女子。

    只是吧,再贤惠大度的女子看着丈夫跟别的女人相亲相爱,心里也总会不舒坦的,这是人之常情,所以这事怎么也不该当着唐嫔娘娘的面前说,皇上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是太少,一会儿得提醒提醒他!

    相较于唐诗的尴尬,天衡帝四平八稳的,一点都不介意这样私密的话被臣子听到:“两位爱卿免礼,你们这时候进宫可是关潮的案子有了进展?”

    柴亮拱手道:“回皇上,那毛氏已经承认她诬告关潮。毛氏因关兴腾骗婚,一直心怀不满,嫁入关家后嫌关大人不肯提携关兴腾,也不肯花钱给他们置办院子,是个伪君子。恰逢慎行伯府的二夫人许诺给她一千两金子,还承诺事成之后助其父晋升,她便恶向胆边生,站出来构陷关大人。”

    唐诗感叹:【瓜瓜,看见没,这就叫升米恩,斗米仇。】

    【这事毛氏固然可恶,但关兴腾更不是个东西,从小到大,他亲叔叔怎么对他,他心里没数吗?好歹调查一下吧,偏听偏信,只怕是心里早就对关大人不满了。】

    照常理来说,关大人将侄儿好好抚养长大,送他去念书,给他寻了一门还不错的差事,又出钱给他娶媳妇。

    现在关兴腾一家还住在关府,毛氏每个月领着关府的零花钱,用着关府的仆人,一年四季衣服首饰什么都没亏着她,关大人的儿媳妇有的,她也一样,怎么看,关大人都没亏待他们夫妻二人。

    可就是因为他给得太多,对方习以为常了,不但不感恩,稍有不如对方意的,对方还会心生埋怨。

    可不就是这个理,关大人就是太好心了,将关兴腾养大娶妻后就该给点钱将这两人分出去单过。柴亮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目前关兴腾已经看清楚了毛氏的真面目,愿意站出来作证毛氏诬陷关大人一事,即刻就可还关大人一个清白。”

    【这就完了?瓜瓜,我记得毛氏有几处被屏蔽很奇怪吧。】

    瓜瓜:【第一次是在二月初刘家举办的赏花宴上,毛氏的裙子被淋湿了,然后去换衣服,屏蔽了两刻多钟。】

    【第二次是三月初的时候,毛氏在吉祥客栈的客房里,又被屏蔽了小半个时辰。】

    【第三次是三月底毛氏回娘家,马车停在一条小巷子里,屏蔽了一会儿。】

    【第四次是上个月中,周家的寿宴上,毛氏被周姑娘请过去,又屏蔽了小半个时辰。】

    ……

    【最后一次是五月初,就五天前,她去上香遇到了傅二夫人,上香的时候傅二夫人娘家的侄子太调皮,不小心将香戳到了毛氏的裙子里,戳出了一个洞,傅二夫人带她去寺里换,屏蔽了近一刻钟。】

    柴亮还不懂瓜瓜为何会被屏蔽。

    但天衡帝跟葛经义对视一眼,已然明白,如此频繁,而且非常隐秘,怕是毛氏在外面有了人。

    这就说得通了,毕竟要站出来承认被玷污了清白是一件极需要勇气的事。这世道对女人苛刻,哪怕是被强迫,照样会有一堆人对她指指点点,看不起她,她的名声都毁了。

    而且以后他们还会失去关潮这个靠山。关潮虽然不会一口气给她一千两金子,但只要他不倒,毛氏夫妇在京城的日子就会很滋润,不但有钱,还有地位。

    可一旦关潮出事,谁还认识他们俩啊?至于让毛父升职就更扯了,武官大多都是凭军功或是资历晋升,毛父都这把年纪了,还只是个七品武官,即便往上升一两级,那也差关潮远多了。

    但凡会算账的,都不可能为了让父亲升个一两阶把自己搭进去,还害得夫家的顶梁柱倒台。

    所以一千两黄金也不足以打动毛氏。

    但毛氏要是在外面有了更合心意的情郎,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一直吊死在关兴腾这根歪脖子树上,只打算利用关家做跳板攀更高的枝就不同了。

    关潮进去后,她可以假死,也可以用没法接受关家人为由跟关兴腾和离。以她的聪明劲儿,要糊弄关兴腾很容易。

    到时候毛氏消失几年,再改头换面出现,重新回到京城的富贵圈子中,还有几个认得出她?即便瞧见眼熟或是认出来,只要她攀的枝头比较高,大家也不会说什么,顶多背后私底下议论几句罢了。

    想到这点,天衡帝敲了敲桌子:“这傅二夫人是什么来历?”

    柴亮来之前做好了功课,对答如流:“回皇上,刘氏是真定伯妻子娘家那边的一个侄女,五年前嫁人,丈夫意外身亡后,她回了娘家,在家中守孝三年,去年底嫁给了傅二爷。因为双方都是二婚的缘故,再加上还有傅二爷跟嫂子的丑闻,所以这门亲事办得很低调。”

    也姓刘,那可真巧。

    刘氏原先的夫家权势应不及傅家,从这点来看,刘氏二婚还算是高嫁了。难怪能说动毛氏,毕竟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天衡帝眯起眼道:“仔细查查,毛氏是何时跟刘氏勾搭上的。此外,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要将关潮拉下马,两位爱卿觉得这只是两个妇人心里的嫉恨不满吗?”

    当然不可能,毛氏还说得通。

    刘氏恐怕都没跟关潮说过话,有什么理由记恨关潮?还拿出一千两金子搞他?

    不过牵扯到傅二爷,葛经义和柴亮心里都清楚,这应该是傅家的阴谋。

    但这么明显的事,皇上还需要问吗?

    葛经义觉得不大对没吭声,柴亮要实诚很多,恭敬地道:“回皇上,刘氏应该是受傅二爷指使。”

    天衡帝挑眉:“哦,傅二爷为何要指使刘氏花重金陷害关潮?他们有仇吗?还是关潮下去了,傅二能接关潮的位子?”

    傅二爷倒是想呢,但就他那比草包好点的脑子,这户部尚书怎么也轮不到他。

    葛经义已经领会了天衡帝的意思,而且他心里也泛起了同样的疑问,是啊,只是将关潮搞下去有什么用?关潮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为朝廷办事,为皇上尽忠罢了。

    少了一个关潮,照样还有大臣接任户部尚书的位置。

    可若是这个人效忠的不是皇上呢?

    葛经义心头一震,起初觉得荒谬,但仔细一想,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皇上上次因为选秀的事,降了慎行伯的爵位,很明显是在借机打压太后、外戚的势力。傅家想反扑,断掉皇上的一指,再换个自己人到户部任上。

    如今正值户部革新的关键时期,若是新的尚书给皇上使绊子,阳奉阴违,导致革新失败,国库空虚这个事得不到解决,势必会影响皇上的威信。

    此外,各部各衙门各地驻军的拨款都需要户部拨款,虽然拨多少户部尚书不可能做得太过分,可户部找借口拖延个一两个月呢?他们可决定着先给谁发钱,后给谁发钱。

    此外,全大雍的粮食储备、盐业、茶业等重要物资也是受户部管辖和调度。尤其是粮草这块,也是由户部筹措调拨运输,这要是居心叵测之人掌管户部,在关键时刻故意使绊子,后果不堪设想。

    葛经义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这京城的天恐怕要变了。

    “皇上,微臣认为此事的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刘氏和傅二爷乃至整个傅家都跟关大人没有任何仇恨,也无利益冲突,他们犯不着针对关大人。微臣认为,应该详查刘氏,将其背后主使连根拔除,还傅二爷一个公道。”

    唐诗震惊了。

    【瓜瓜,是我听错了吗?葛大人的意思是傅二爷是清白?】

    唐诗一万个不信,他老婆都亲自出门了,怎么可能跟他没关系,旁的不说,刘氏一个寡妇再嫁,上哪儿弄一千两黄金去?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嫁妆都变卖了吧。

    瓜瓜:【你没听错,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们俩心思简单,没察觉出葛经义的真实意图,柴亮却恍然明白了。他深深瞅了一眼葛经义,好你个老葛,看起来浓眉大眼,像个老实人,实则心眼贼多,都不提醒他一句。

    他赶紧跟上:“皇上,微臣觉得葛大人说得对。关大人素日里除了抠门点,为人还算和善,也没什么仇家,刘氏犯不着这么搞他,那只有一个可能,关大人是挡了别人的道。所以我们可以从关大人要是倒下了,谁最得利这点入手去查。”

    唐诗听完后目瞪口呆。

    【瓜瓜,这……这不就是一出家庭伦理剧吗?怎么又变成悬疑剧了?感觉脑子不够用,你觉得会是谁啊?】

    瓜瓜:【你们人类好复杂。】

    天衡帝没理会一人一瓜的震惊,轻轻颔首问道:“那两位爱卿认为,关尚书倒下,最得利的是谁?”

    葛经义与柴亮对视一眼,吐出两个人:“应该是户部左右侍郎吧?户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不了解户部情况的官员很难一下子空降到户部,皇上应该会从两位侍郎中择一人暂代尚书一职。”

    天衡帝点头:“没错,你们很了解朕,看来不少人都很了解朕啊。”

    唐诗得到了答案,赶紧催促瓜瓜:【瓜瓜,户部左右侍郎都是谁啊?】

    瓜瓜:【左侍郎闵政,右侍郎米建华。】

    唐诗想起来了:【哦,原来是那个闵政啊,我要看看米建华的情况。】

    上次她都八过闵政了,估计没啥新鲜事。而且闵政这人因为虚荣,谎报身高的事在朝廷上漏了馅,虽然无伤大雅,可到底是伤了名声,要是同样的情况下,估计给另一个侍郎投票的人会更多。

    瓜瓜把资料丢给了唐诗。

    唐诗一目十行扫过,边看八卦边嘟囔:【这个米建华看起来还真像个好人,干活兢兢业业,收下面人的孝敬也很克制,而且才三十多岁,比关潮还年轻了十岁,这接任的希望很大啊。】

    【难道真的是他……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他的一个瑕疵。他儿子前阵子收了人一尊金子做的佛像,啧啧,快一尺高,得多重啊。这事要捅出来,他多半晋升无望了,就是不知道这种事会不会被查出来。】

    唐诗不喜欢闵政,完全没扒他第二遍的兴趣。

    葛经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便道:“皇上,那微臣顺着刘氏的线索,好好查一查闵政和米建华。”

    天衡帝摆手:“查他们做什么?刘氏跟他们有关系吗?户部内部的事,等关潮回来了,让他自己去查,你们不用操心了。”

    葛经义和柴亮连忙应是:“微臣遵命。”

    看来皇上还是不想引起户部内乱,所以他们也要管好嘴巴。

    天衡帝满意颔首:“刘氏这条线索还用查吗?她出自刘家,跟真定伯府关系密切,真定伯曾经是不是很想进户部?”

    这曾经是多久远的曾经啊?

    真定伯都袭爵十来年了,他们谁还记得十年前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啊。

    不过皇上您说是,当然得是了。

    两个大臣很识趣地说:“皇上提醒得是,微臣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这刘氏嫁入傅家还不到半年,心里只怕还向着娘家,此事很可能是她利用傅家的名头故意为真定伯出这口气,此事跟真定伯一定脱不了干系。”

    唐诗呆了,使劲儿抠了抠自己的耳朵。

    【瓜瓜,是我脑袋晕,出现了幻觉吗?】

    【这么离谱的事他们怎么说得出口呢?】

    【葛大人不是素来精明的吗?他今天莫不是中邪了,不然怎么净说胡话啊,这事怎么可能跟傅家没关系啊!】

    瓜瓜也表示:【看不懂,感觉我的cpu都要烧干了。】

    唐诗很无语,总有种大臣们集体降智的感觉,更离谱的事,这样的话皇帝不但信了,还话里话外都要护着傅家。

    “两位爱卿说得是,真定伯必是想以此离间朕和傅家的关系。若是他们陷害关尚书成功,他出了十年前的一口恶气,要是没成功,也能拖傅家下水,其心可诛,太歹毒了,绝不能轻饶。”

    唐诗深吸了一口气:【瓜瓜,真定伯曾经真的很想进户部,还跟关潮发生过冲突吗?】

    瓜瓜查了一下:【宿主,没有的事,十几年前,关潮还不过只是户部的一名郎中。户部郎中多着呢,就算真定伯想进户部,也跟他没关系啊。】

    唐诗更纳闷了:【那……那他们三个为什么要睁眼说瞎话啊?】

    葛经义偷偷看了眼唐诗那副苦恼又疑惑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微微有些得意。嘿嘿,这世上也有福星姑奶奶和瓜瓜都搞不清楚的事,好想给他们开个小灶哦。

    忽然,有人在拽他左边袖子。

    葛经义明白是柴亮,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然后斜眼过去,用眼神发问:拽我干啥?

    柴亮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示意他往上看,别走神。

    葛经义抬头就对上天衡帝警告的眼神,里面的刀子刷刷刷地往他身上扎,难怪柴亮拉他呢,皇上气性真大,他不过就是多看了福星姑奶奶两眼。

    唐诗坐得比较矮,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倍觉好笑。

    【瓜瓜,瞅见没,刚才葛大人和柴大人真的好像两个课堂上开小差的小学生,太逗了。】

    课堂是什么?小学生一听就不是啥好事。

    君臣三人仿若没听到她的吐槽,交换了个眼神,继续说正事。

    天衡帝不耐地瞥了葛经义一眼,道:“这事就交给你们了,朕明日早朝上就要看到证据,明白了吗?”

    葛经义和柴亮连忙道:“微臣遵旨。”

    唐诗看了一眼外头黑漆漆的夜空,跟瓜瓜吐槽:【完了,葛大人和柴大人今晚怕是要通宵了。啧啧,狗皇帝自己肝就算了,还带着下面的人肝,看来哪个时代的打工人都不容易啊。】

    瓜瓜:【宿主,你就别同情他们了,你想想他们的工资,你上家单位,要是愿意给你这待遇,你加不加?】

    唐诗真香了:【加,天天加都行,干一年我能躺一辈子,加点班算什么?辛苦一年,幸福一生。】

    这前后的反差差点把葛经义逗笑。

    他咳了一声,对板着脸明显不待见他们的天衡帝说:“皇上,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说完拉着还在看戏的柴亮赶紧开溜,这老家伙刚才提醒了他一回,自己这算是还回去了吧。不过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眼看两人走了,时间也到了往日里该睡觉的时间,唐诗磨磨蹭蹭地扶着椅子就是不肯起身,心里还跟瓜瓜吐槽:【哎,耳朵又要受荼毒了。周才人这么下去,我都没法直视小电影了。瓜瓜,你说里面的女主角也是叫得这么假的吗?】

    瓜瓜:【不知道。宿主,你昨晚才听了不到一刻钟就睡着了,而且睡得极沉,狗皇帝把你抱上床你还是没醒。】

    唐诗讪讪:【我昨天不是没睡午觉,太困了吗?】

    天衡帝被这两傻瓜给逗乐了。

    他曲指轻轻弹了弹唐诗的脑门:“想不想吃宵夜?”

    唐诗捂住额头,身子往后仰:“吃什么?”

    【要是有啤酒小龙虾烧烤,那也不是不可以。】

    前两者肯定是没有的,天衡帝说:“烤羊肉吃不吃?御膳房前阵子做了一些桃花酿,听说带着一股桃花的淡淡清香,淡淡的甜,应该很适合你的口味。”

    听起来很不错,唐诗舔了舔嘴唇:“那能冰镇一下吗?冰一下更好喝,相信我。”

    天衡帝招手叫广全:“让御膳房准备一些烤羊肉,再拿一壶冰过的桃花酿过来。”

    爽快!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蹭了顿不错的宵夜,唐诗想着还是提醒一下天衡帝:“皇上,那个,我……小的觉得傅二爷不是什么好人。”

    【瓜瓜,你说狗皇帝不是挺精明的吗?他今天怎么这么糊涂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啊?我这么说既能提醒他,也能不露痕迹地打听这个消息,嘿嘿,这招高不高。】

    瓜瓜很捧场:【高,宿主你真厉害!】

    确实狡猾了一点点,都知道变着法子套他的话了。天衡帝唇角微扬,眉心都染上了温柔的笑意,他冲唐诗勾了勾手指:“想知道?过来,朕告诉你。”

    唐诗不知是被他这轻松自在的笑容蛊惑,还是压不住心里的八卦之魂,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为……为什么?”

    天衡帝轻笑一声,呼出的热气打在唐诗敏感的耳朵上,她的耳朵瞬间爆红,心跳加速,羞恼地说:“你…………你骗我!”

    天衡帝按住她想后退的肩膀:“没骗你,弄死傅二那个废物有什么意思,朕想弄死的是真定伯。”

    第079章

    广全一进御书房, 便察觉里面的气氛不大对。

    皇上手里捧着一卷游记正在慢悠悠地念着,嘴角噙笑,笑容肆意开怀。

    而唐嫔娘娘则躲在了角落里, 背对着皇上的方向, 只露出气鼓鼓的侧脸。

    这是咋啦?莫非小两口吵架了?

    可瞧皇上的样子,分明心情很好啊。

    罢了, 主子的事他一个奴才哪搞得懂。广全装作没看见,躬身道:“皇上,烤全羊准备好了。”

    天衡帝放下游记,瞥了一眼唐诗,见她还气鼓鼓的,一副羞于见人的样子,轻笑道:“抬进来吧。”

    啊?广全很是震惊, 这可是御书房,在这里面吃烧烤, 不是去膳堂吗?

    天衡帝无视了他的错愕, 点了点头示意他快点。

    广全目光一瞥, 看到缩在角落装蘑菇的唐诗, 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笑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说完他就退了出去。

    唐诗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松了口气,嗷呜嗷呜地叫:【瓜瓜,真是丢死人了,啊啊啊, 丢死人了。】

    瓜瓜安慰她:【宿主,你不就太过吃惊, 摔在地上,摔疼了屁股吗?又没人发现。】

    唐诗可不这么认为:【狗皇帝肯定看到我两只手去捂屁股的动作了。都怪他,要不是他吓唬我,我怎么可能摔倒,还屁股直墩墩地落地,呜呜呜,没脸见人了。】

    天衡帝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忧,别摔坏了吧。

    他本来是想唤太医过来看看的,但唐诗一副坚决不从,快哭出来的样子,他只得暂且作罢。

    瓜瓜总算跟天衡帝想到了一块儿去,问道:【宿主,你没事吧,还疼吗?】

    唐诗:【不怎么疼了,就是觉得丢人。狗皇帝怎么还不走,啊啊啊,让我今晚在御书房打地铺吧。】

    都还惦记着今晚打地铺的事,看来是真没什么大碍。

    天衡帝放心了。

    就在这时,广全领着几个太监和宫女将烤炉、烤全羊和唐诗指定要喝的冰镇桃花酿送了进来。

    放下后,广全还想留在殿中伺候天衡帝。

    但天衡帝看唐诗那副羞于见人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广全领命,带着一众宫女和太监退下。

    唐诗背对着天衡帝,虽然看不见,但烤全羊滋滋冒油的动听声音,鼻间窜入的诱人香味无不令人口水直流。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肚子都饿了,可又拉不下脸过去吃东西。

    天衡帝看着她僵硬的背影,还有轻轻晃动的小脑袋,笑了笑,道:“小俞,烤全羊送过来的,分量多了点,朕吃不完,你过来帮帮朕吧。”

    唐诗有了台阶下,连忙扭头眼神发亮地盯着那挂在烤架上金黄金黄,在果木炭火的炙烤下散发诱人味道的烤全羊。

    “过来啊,傻愣愣地站着干嘛?”天衡帝朝她招了招手。

    唐诗连忙跑过去,装模做样地给天衡帝行了一礼:“好,皇上,小的给您倒酒。”

    她将冰镇过的桃花酿倒在酒杯里。

    桃花酿呈桃红色,清亮澄澈,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似乎挺好喝的。将天衡帝的那杯恭敬地放在他手边后,唐诗忍不住端起自己的那杯抿了一口,有一点点甜,淡淡的,味道很不错,有点像她小时候曾喝过的甜酒,不过多了一股桃花的清香。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天衡帝赶紧将刚切好的羊腿肉递给她:“别光顾着喝酒,先吃点东西。”

    唐诗接过白瓷描金边的大瓷盘,看着里面切成一片片,码得整整齐齐的烤羊腿,很意外:“皇上,真没想到您刀工这么好。”

    都比得上路边小饭馆的水平了。

    天衡帝慢条斯理地又切了一只羊腿,细心地将肉一片片切下来,笑问道:“怎么,在你心里,朕就是那种五谷不分,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废物?”

    唐诗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她连韭菜跟麦苗都分不清,这才是妥妥的五谷不分。至于吃饭,她不是在食堂就是在小饭馆又或是用泡面解决一日三餐,常年住校的她连国民大菜西红柿炒蛋都不会做,绝对的厨房小白,怎么感觉比皇帝还废。

    “也没有啦,就,就是觉得有些意外。”

    天衡帝吃完嘴里的烤肉,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问道:“如果朕告诉你,朕曾经钻过狗洞,你会不会觉得更意外?”

    唐诗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问:“宫里有狗洞?那狗洞多大,在哪里啊,通向什么地方?”

    不光问天衡帝,她还在心里疯狂呼唤瓜瓜:【瓜瓜,宫里哪里有狗洞?是不是能出宫?你快找找。】

    天衡帝哭笑不得,这人的角度可真是清奇,别人可能好奇他这个皇帝怎么会钻过狗洞,她却惦记着狗洞在哪儿,这是还没绝偷溜出宫的想法呢。

    可惜结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瓜瓜很快回答:【宿主,找过了,没有。皇宫内外整天都有人巡逻,不可能留下什么狗洞给人钻空子。】

    唐诗控诉地看向天衡帝。

    【狗皇帝骗我,耍我很好玩吗?】

    天衡帝对上她湿漉漉委屈愤怒又不敢言的小眼神,心里一软,很想轻轻摸摸她的脑袋,但又怕惹毛这只缩头小乌龟,便蜷缩紧了放在桌上的左手,笑道:“不是在宫里,而是在道观。朕幼年时曾在一道观中住过一段时间。”

    唐诗瞬间想起曾吃过的一个瓜:【瓜瓜,皇帝说的是不是当初太后害死他母亲,然后把他送去的那个道观?】

    瓜瓜:【应该是。】

    确认这点,唐诗看着天衡帝脸上那夹杂着怀念和难过的表情,心念一动问道:“那道观怎么会有狗洞,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天衡帝垂下眸子,语气充满了留恋:“我去的那个道观并不禁止道士成婚生子。观主有两个儿子,小儿子跟我长得差不多大,长得很秀气,但人却很聪明调皮活泼,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样样精通,那个狗洞就是他发现的,也是他带我钻出去的。”

    唐诗怎么都没法将天衡帝这威严贵气的模样跟钻狗洞的皮小子联系到一块儿。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钻狗洞好玩吗?”

    天衡帝毫不犹豫地说:“好玩,那是朕此生最难忘的夏天。午后,大人们午睡的时候,他就熟门熟路地带着我躲开打瞌睡的小太监、侍卫,偷偷从狗洞中钻出去,跑到山边的小溪里洗澡,然后烤芋头吃,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又带着我偷偷从狗洞钻回去。未免被大人发现,每次我都在床上用被子和枕头弄个人的样子,再放下帐子。那些伺候的太监觉得我一个小孩子好糊弄,只要不出门就不会惹出乱子也乐得轻松,几个月都没发现。”

    唐诗看得出来,提起这段往事,天衡帝发自内心的开心和怀念。

    他那时候应该四五岁,刚刚失去母亲,遭受重创,正是惶惶不安的时候,一个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可爱孩子走进了他的生活,带着他活得像一个真正的孩子,也抚平了他心里的创伤,给了多灾多难的人生平添了一抹暖色。

    也难怪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一直对往事恋恋不忘。

    不过怎么没听说过这孩子。

    唐诗问:“后来呢?那小男孩在做什么?可是继承了他父亲的家业,继续做道士?”

    “后来啊?”天衡帝仰头一口喝完了杯中的桃花酿,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后来道观失火,什么都没了。”

    唐诗心头一窒,颤声问:【瓜瓜,你查查,火灾发生在什么时候?】

    瓜瓜给出了唐诗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就在皇帝离开道观的第二个月。半夜突然起火,那道观在山中,方圆上千米都没人居住,第三天才有上山的猎人发现道观被烧成了灰烬,什么都没了。】

    【所以人也全都没了?】

    瓜瓜:【根据官府的记录,没有活人。道观中总共四十三人,尽数死在那场大火中,无一人幸免。官府调查之后,将这场大火定为了意外。】

    唐诗很想爆粗口:【去他的意外,肯定不是意外。哪有那么巧的事,而且就算是失火,人有手有脚,不知道跑吗?几十口人,怎么可能一个都没逃出来,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当初官府去调查的人是谁?】

    瓜瓜:【是真定伯祝安和。当时他祖父还在世,他连真定伯世子都不是,成年后便在五城兵马司寻了个差事,正好分配到了这桩差事。】

    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唐诗恍然明白,天衡帝为何想要将罪名安到真定伯头上,不光是因为真定伯是傅党,还是因为真定伯是当初道观四十三人死亡的帮凶,甚至是凶手之一。

    她抬头,看着天衡帝笼罩在灯光阴影中的脸,冷峻淡然,似乎跟从前一样,但她却觉得他这平静的脸庞上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

    唐诗有些后悔提起这一遭了,但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知道了这个秘密,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对方。

    想了想,唐诗帮天衡帝倒了一杯桃花酿,僵硬地转移话题:“皇上,小的敬你,来,咱们一口干了。”

    说着就将杯子举到了天衡帝面前。

    天衡帝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举杯碰了一下。

    唐诗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抿了一口,又一口,没一会儿杯里的桃花酿就喝完了。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想起刚才忘了干杯,连忙又给天衡帝倒了一杯:“皇上,这桃花酿真好喝,您再尝尝?”

    说完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仰头一口闷了杯中的酒,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

    天衡帝按住她的手:“别喝了,你喝醉了。”

    脸颊都红了,眼睛也雾蒙蒙的,像是随时都会哭出来。傻瓜,都过去那么久的事了,他都不伤心了,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心太软又这么傻,被人卖了恐怕都还会给人数钱。

    唐诗却不肯承认:“怎么会?我这才喝了六杯而已,这种桃花酿度数恐怕还不如啤酒,毕业吃散伙饭的时候,我可是喝了整整四瓶啤酒都没醉,这杯子顶多也就两瓶啤酒吧,醉不了。来,咱们继续喝!”

    天衡帝无奈,都开始说胡话了,还说没醉:“别喝了,烤羊肉还吃不吃?不吃朕让人送你去洗漱睡觉了。”

    瓜瓜也疯狂地提醒她:【宿主,你别乱说话,别乱说话啊。】

    唐诗被他们俩吵得脑门痛,摆了摆手:“闭嘴,吵死了。”

    都敢呵斥他了,只怕醉得不轻。

    天衡帝站起身,绕过烤架,将唐诗扶起:“该回去睡觉了。”

    “不睡!”唐诗赖着不走,头往后一偏,仰头仔细打量着天衡帝的脸,手还跟着爬了上去,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真硬,都没肉,吃那么多东西哪里去了?你的眼睫毛好长啊,而且又密又翘,真好看,我好嫉妒,让我摸一摸……”

    说着就往天衡帝的眼睛上抠去。

    瓜瓜简直无法直视这一幕:【宿主,住手啊,不能摸,宿主,你醒醒……】

    可惜喝高了唐诗完全不听它的,还捂住了耳朵: “吵死了,闭嘴。”

    瓜瓜很无奈,弱弱地说:【宿主,你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真的尽力了。】

    天衡帝听着瓜瓜憋屈的声音很想笑,真是什么样子的宿主什么样的系统,这两家伙简直一个样,又怂又傻。

    他拿开唐诗的手:“别闹,你要抓到我眼珠子了,咱们换个地方玩。”

    “换,换哪里?”唐诗大着舌头,眼神迷离,手开始不老实地往天衡帝的锁骨往上,抠了抠他的喉结,“还会动,这是什么,会动,好吃吗?我尝尝……”

    说完踮起脚凑了上去。

    天衡帝看着不断逼近的诱人小嘴,还有那在他身上乱摸的不老实小手,喉头剧烈滚动,忍无可忍,低头。

    呕!

    下一刻,唐诗头一歪,扑进了他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口,吐了他一身。

    天衡帝宛如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冰水,什么绮丽的心思都没有了,铁青着脸,恼怒地吼道:“唐诗……”

    唐诗完全没发现他的震怒,还抓住他的衣领,打了个嗝,抬起头,小嘴一瘪,委屈巴巴地哭诉:“我头好痛,我好难受,呜呜呜……”

    天衡帝揉了揉眉心,什么脾气都没了,放软声音说:“除了头痛,还有哪里难受?”

    唐诗捂住胸口:“这里,还有这里,你帮我揉揉,好难受。”

    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

    天衡帝皱了皱眉,伸手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用掌心搓揉转圈。可唐诗并没有好转,反而打了个酒嗝:“呕……”

    又吐了他一身,天衡帝已经发不起脾气了。早知道她酒量这么差,就别给她喝什么桃花酿的。

    扯过门边架子上的披风盖住唐诗的脸,天衡帝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乖,别闹了,太医一会儿就来。”

    他抱着唐诗出了御书房。

    守在门口的广全见状,连忙上前,当即就闻到了天衡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古怪味道。他惊讶地问:“皇上,您这是怎么啦?”

    天衡帝淡淡地说:“朕无事。周才人喝多了,有些难受,去请太医过来一趟。”

    广全连忙应道:“是,皇上,这……要不让奴才派个人过来伺候,您去换身衣服。”

    天衡帝点头:“派个信得过的过来,让人准备一点热水,先给周才人简单清理一下。”

    广全点头退下。

    天衡帝将唐诗抱去了浴堂中,广全派过来的宫女连忙迎上前:“参见皇上,将贵人交给奴婢吧。”

    天衡帝扯开披风,将唐诗放下来,但唐诗却死扒拉着他不放:“别走啊,咱们再喝,桃花酿真好喝,再来一杯。”

    “小酒鬼,你乖乖松口,咱们继续喝酒,好不好?”跟酒鬼是没法讲道理的,天衡帝只得顺着她的话说。

    唐诗这才乖乖松了手。

    他替她脱掉了弄脏的外衣,然后将仅着中衣的唐诗放在椅子上,对站在一旁的宫女说:“伺候贵人简单洗漱一下,别给她洗澡了,擦擦脸,喂她喝点温水,穿上干净的衣服,朕很快就来。”

    宫女连忙点头:“是,皇上。”

    天衡帝去隔间飞快地换掉了脏衣服,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折返回来抱起唐诗,回到了寝宫。

    唐诗这会儿老实了一些,不再发酒疯,但嘴里一直嘟囔着“痛”、“水”这样的词语。

    天衡帝命人准备了一杯温水,扶她起来,喂她喝下,这才发现她后脖子滚烫滚烫的,一探她的额头,都热得能煎鸡蛋了。

    这是发烧了,但她刚才喝醉了,脸蛋红扑扑的,导致他一直都没发现。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东来站在寝宫门口低声道:“皇上,广全公公去催了,应该快了。”

    天衡帝只得按捺下急切的心情,又等了一会儿,太医总算是来了。

    他放下帘子,把唐诗的右手拿了出来,放在床边:“让他进来。”

    太医进来给唐诗诊了脉后又询问了一番唐诗的饮食:“娘娘今日可是吃了冰冷的东西?”

    天衡帝看向东来。

    东来已经查清楚了唐诗今天的行踪:“中午天气比较热,娘娘食了一碗冰镇的水果,上面还放了乳酪和蜂蜜,今天晚上吃了烤羊肉,还喝了些冰镇过的桃花酿。”

    天衡帝在一旁补充:“六杯。”

    太医捋了捋胡须:“娘娘应是食用了大量冰冷之物,晚上又喝了酒,导致肠胃不适,出现腹痛、恶心、呕吐、发烧等症状。可给她热敷小腹,多喝热水,微臣再给娘娘开一剂散寒祛湿,健脾止泻的药方。若是娘娘高烧不退,可用温热的湿巾擦她的额头、腋下等出汗比较多的地方。高烧退了之后,休养几日,饮食清淡一些,便无恙了。”

    旁边的东来连忙记下,指了一名信得过的太监随太医去拿药。

    广全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便劝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早朝,春杏和老奴照看,您去休息吧。”

    天衡帝看着唐诗在睡梦中都紧皱的眉头和红扑扑的小脸,哪放得下心:“不用,朕不困。”

    广全不敢再劝,犹豫片刻,低声问:“那周才人呢?”

    今晚既是用周才人的名义请的太医,那承乾宫里生病的也只能是周才人。天衡帝说:“让她住在隔壁,别被人发现了,等明日太医来过后再说。”

    广全明白了,这是要等唐嫔娘娘的身体好了,周才人才能回去。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走后,天衡帝接过春杏递过来的帕子,敷在唐诗额头上,然后坐到床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现在倒是老实了,连被子都不踢了,可他倒宁愿她像以前那样踢被子。

    期间换了数次帕子,又给唐诗喂了一顿药,到三更天的时候,唐诗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症状应该好了许多。

    天衡帝留下了东来和春杏在寝宫照看唐诗,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去上朝了。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唐诗便醒了。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头有些晕,脑袋也有点痛,而且浑身酸软无力,再看身上的衣服也换了,她顿时大惊失色:【瓜瓜,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瓜瓜幽幽叹气:【宿主,我说了你恐怕要哭鼻子。】

    一听就很严重,这愈发肯定了唐诗心里的猜测,她哀嚎一声:【瓜瓜,你怎么不阻止我,我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身了?果然喝酒误事,狗皇帝,趁人之危,不是个好东西!】

    瓜瓜听出了不对:【失身?宿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你没失身啊。】

    唐诗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问:【那我的衣服谁换的?还有,我为什么浑身酸痛,难受得很。】

    这些很像所谓的第一次之后的感觉啊。

    瓜瓜连忙澄清:【不是,宿主你搞错了,你之所以浑身酸痛,那是因为生病了,至于衣服是宫女给你换的。】

    唐诗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瓜瓜你变坏了,竟然故意吓我,还说什么我知道了要哭鼻子。】

    瓜瓜:【宿主,我没骗你啊。你昨晚喝醉了耍酒疯,嚷嚷着要亲皇帝,就在皇帝要亲下来的时候,你突然呕吐了他一身,还抱着他不松手,说什么好难受,让他帮你揉揉,还说要继续喝,我一个劲儿地喊你,你都不听。】

    唐诗捂脸,丢死人了,她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光了,还不如失身呢!

    第080章

    今日朝堂上, 大臣们都察觉皇上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尤其没耐心,起初大臣们上奏时还像往常那样啰啰嗦嗦讲一大通, 但当皇帝点名提醒“郭大人, 说重点”后,大家开始收敛, 还没站出来上奏的也仔细琢磨一会儿轮到自己时如何能用最短的话将事情讲清楚。

    这让今日早朝的效率提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倒是个意外之喜。

    朝会过半,柴亮站出来上奏:“皇上,微臣有一事要奏。”

    天衡帝跟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准奏!”

    柴亮手持笏板恭敬地说:“皇上,户部尚书关潮奸污侄媳一案,目前已有了新的进展。”

    闻言,大臣们纷纷对眼神, 低声交头接耳。

    这事在京城可闹得不小,几乎是人尽皆知, 大臣们早私底下议论过, 这次关潮怕是要栽了, 今日莫不是就要有定论了?那这户部尚书的位置空了出来, 也不知道谁会接替他的位置。

    柴亮忽视了周遭各种打量、揣测的目光,继续道:“皇上,现已查明,是真定伯妻子娘家那边的侄女刘氏花重金收买毛氏,让她站出来诬陷关潮,为达成这个目的,刘氏还安排自己的表兄, 将作监少监施柏勾搭毛氏,两人数次在外幽会。”

    “昨晚半夜, 微臣突审刘氏。她交代是受了真定伯夫人的指使,收买毛氏的一千两黄金也是真定伯夫人所出。因为真定伯还未承爵时曾想进户部,跟关潮发生过矛盾,怀恨在心,得知施柏跟毛氏的奸情后,故而设了这出歹毒的计谋!”

    本来事不关己的真定伯见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脸都绿了,也顾不得在朝堂之上,气急败坏地吼道:“柴亮,你他娘的少血口喷人,你这是构陷。”

    骂了一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喊冤:“皇上,微臣冤枉啊,这事微臣完全不知道。肯定是那等别有用心的小人陷害微臣,皇上圣明,您可一定要替微臣做主啊!”

    说到最后,一把年纪的真定伯还当众洒泪。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敢贸然站队。

    天衡帝皱眉看着真定伯:“祝爱卿,先起来。柴亮,你可有证据?”

    柴亮早就准备好了,双手呈上:“皇上,这是京兆府连夜审讯毛氏、刘氏后,二人签字画押的口供。此外,微臣还查到,近半个月来,刘氏曾三次去真定伯府,大前天毛氏到京兆府告关潮后刘氏就曾去过真定伯府。”

    “至于那副盖有关潮印章图案的半裸画像据刘氏交代也是出自真定伯府一名费姓画师之手,微臣已命人将这名画师带去了京兆府。最后,京城街上四处造谣关潮强迫侄媳妇,京兆府官官相护,煽动百姓情绪的人下官也已捉拿归案,据他们交代,他们是收了真定伯府管事给的银子。”

    一桩桩,一件件,人证物证非常齐全。

    大臣们下意识地离真定伯远点。他这明显是要摊上大事了啊,可不能被他牵连了。

    真定伯真是有苦难言,他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柴亮说:“你……你这是诬陷,没有的事,柴亮,老夫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

    柴亮冷静地对上他愤怒的目光:“真定伯,这事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真定伯眼神闪躲。这事他确实不是主谋,但要说他半点都不知情那也是假的。

    这事是慎行伯的主意,但为了避免人怀疑到他头上,慎行伯没有回来,而是留在行宫陪太后,将这事交给了傅二。

    两家关系好,是同盟,慎行伯不在家,傅二就偷偷找他商量,他便给傅二支了几招,为了避险,还让刘氏以探望姑妈为名上他家给两人传递信息。

    虽说他也出谋划策了,但具体的事项都是由傅二出面安排人办的,照理来说,应该扯不到他身上才对,结果这个柴亮谁都不攀咬,独独死咬着他不放。

    真定伯当然不肯承认:“我敢保证,这事跟我没关系。”

    说着他还给傅二使了一记眼色。

    傅二到底是太后的亲弟弟,皇上的亲舅舅,而且他行事一向荒唐糊涂,即便此事暴露,皇上也顶多是骂他几句,撤了他的官职再罚一罚就完了。傅二领的本来就是个虚职,有官位品阶俸禄,但无实权,也就好听。

    傅家也不缺他那点俸禄。

    要是皇上严惩傅二,自还有太后出面替他说情,最后还是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会将他怎样。

    可傅二却避开了他的眼睛,垂着头不说话。

    真定伯气得要死,本来这事就是傅二两口子搞出来的,凭什么要他背锅?傅二这个蠢货,这时候还不站出来,是想看着他死吗?真是个猪队友,太后娘娘和慎行伯都是精明狡猾的人,怎会有这样一个弟弟。这么点小事都办出如此多纰漏,关键时刻又没担当和大局观。

    他很想将傅二招出来,但他不蠢,刘氏如今嫁给了傅二,是傅家的人,柴亮不可能想不到这点,但却半句都不提傅二,反而紧盯着他不放,分明是想搞他。

    而且万一待会儿傅二这蠢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麻烦更大了。

    如今只能看皇帝的态度了。

    真定伯举起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皇上,微臣可发誓,此事与微臣无关,否则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天衡帝直接将证据都摔到了他面前:“如果发誓有用,那还要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干什么?直接让大家发誓诅咒得了。”

    真定伯看着厚厚一叠所谓的“证据”,憋屈死了,又不能说这些都是傅二干的,只能一个劲儿地说:“皇上,微臣真的没做过。那所谓的十几年前的旧怨微臣都不记得有没有这回事了,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等荒谬之言花重金针对关尚书,请皇上明察。”

    “那你说这些证据是怎么回事?刘氏可是你妻子的亲侄女,她为何要诬陷你?还有那画师不是从你府上抓到的吗?”天衡帝冷声质问道。

    真定伯支支吾吾,他在这事上本来就不算绝对的无辜。

    天衡帝看他这副样子,也懒得多说,直接给他定了罪:“真定伯祝安和为报私仇,处心积虑陷害户部尚书关潮,于私德行不修,于公罔顾大雍律法,陷害忠良,罪不可赦,现夺去真定伯一爵,抄家,全家流放至凉州,即刻执行!”

    凉州在西北苦寒之地,挨着边关,时常有那些夷族入侵,只怕有命去没命回,那地方京中任何一个显贵都不想去。

    真定伯咚地一声歪歪扭扭地摔在地上,嘴里惊恐地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此事跟微臣无关,那刘氏他们撒谎,这些……这些都是傅二爷做的,请皇上明察啊……”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替傅二遮掩了,只希望皇帝能够从轻处罚。

    傅二爷一听这话,当即脸色煞白,重重跪下,脑子一片空白。

    但不等他狡辩的话,天衡帝便皱眉厉声说:“好你个真定伯,居心不良,先是陷害关潮,如今又想拖朕的舅舅下水,你安的是什么心?来人,祝安和诬陷重臣,屡教不改,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两个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不停喊冤的真定伯给拖出了太极殿。

    众臣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聪明的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傅家势大,真定伯不会无缘无故攀咬傅二,这事只怕是真的。

    但皇上看不上这个草包傅二爷,不屑搞他,而是将枪口对准了真定伯这个坚定的傅党,先断傅家一臂。

    坚定的帝党,早看不顺眼傅家的嚣张跋扈、胡作非为了,自是备受鼓舞,可傅党一派的人却感觉唇亡齿寒,生怕下一个倒霉蛋是自己。

    因为各怀心思,大臣们接下来的发言都谨慎了许多。

    早朝很快就结束了。

    天衡帝走后,一行大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退出了太极殿。

    柴亮跟在葛经义身边,踏下台阶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炽热的太阳,幽幽道:“起风了!”

    两人对视一眼,极有默契地分开,兀自出了宫。

    另一边,下朝后,天衡帝就迅速回到了承乾宫,连朝服都没换就问东来:“怎么样了?”

    东来高兴地说:“皇上放心,辰时不到娘娘便醒了。早膳按照您的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养胃的小米山药粥,还有几碟清淡的小菜,娘娘用了一碗,精神好多了。春杏在里面陪娘娘说话呢!”

    天衡帝点头:“朕去看看。”

    里面,唐诗已经通过瓜瓜这个外挂知道皇帝过来了。

    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嗷呜直叫:【瓜瓜,完了,狗皇帝怎么不去御书房啊?】

    【瓜瓜,怎么办,你快想想办法。】

    瓜瓜:【宿主,你昨晚吐了他一身,他都没把你怎么样,今天更不会对你怎么样了,你就放心吧。】

    唐诗一急就爱胡言乱语:【有个词叫秋后算账,你懂不懂?昨天我都人事不省了,他找我算账也没用啊。不行,这没地方藏,那我……我装睡吧。】

    唐诗快速往被窝里一躺,然后对旁边伺候的春杏说:“我好困啊,先睡一会儿,别让人打扰我啊。”

    说完利索地把被子往上一拉,两眼一闭,一副睡过去的模样。

    春杏看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东来推开门,侧身请天衡帝先进。

    春杏连忙行礼:“奴婢参见皇上。”

    天衡帝轻轻颔首,目光落在唐诗身上。她的脸还有些苍白,嘴唇有点干,不复往日的娇艳,精神看起来也不是很好。便问:“娘娘什么时候睡着的?”

    唐诗紧张死了。

    【春杏啊春杏就靠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天衡帝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在装睡,难怪春杏一副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样子。他摆了摆手:“下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了。”

    春杏连忙垂眸跟着东来飞快地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唐诗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被拆穿。】

    瓜瓜:【宿主,你好怂,你昨晚不挺勇的吗?】

    唐诗好想翻白眼送它:【你不怂,那你倒是上啊。瓜瓜,皇帝呢,他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去御书房,不是还有一堆奏折没批吗?】

    天衡帝看着她睫毛轻轻颤动,眼皮下的眼珠子轻微地动了动,一副想睁眼偷瞧又怕被发现的紧张模样,又无奈又好气。

    现在知道怕了,昨天吃冰冻的水果、喝酒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他故意将椅子拉过来,坐到床边,看她还能忍几时。

    唐诗听到椅子在地面上拖动摩擦发出的声音,便知道天衡帝没走,而且还坐下了,不由在心里哀嚎,浑身也更不自在了,生怕自己哪里动了一下,被对方看出了端倪。

    人就是这样的,要是没人主注意,自己哪怕躺在床上走神发呆也不会觉得难受。可一旦发现被人盯着,便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发痒,很想翻身,很想挠一挠。

    唐诗感觉时间一下子变得无比漫长。

    【瓜瓜,他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走?】

    瓜瓜:【他坐在床边盯着你看。】

    唐诗……

    【他不是很忙吗?】

    【那些大臣都是干什么的?这么早就把他放回来了。】

    瓜瓜看唐诗实在是很苦恼的样子,便说:【宿主,要不我给你唱催眠曲吧,听说很催眠,一会儿你就睡着了。】

    唐诗死马当活马医:【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我睡着了,他想怎么看,想在这里呆多久,我都不知道。】

    天衡帝失笑,果然是只缩头乌龟,掩耳盗铃的本事一绝。

    瓜瓜很快就唱了起来:【摇一摇,我的小宝贝……】

    唐诗虎躯一震,直接弹坐了起来,对上天衡帝神采奕奕的眼神,她尴尬不已,在心里哀嚎。

    【瓜瓜,求求你别唱了。】

    唱儿歌就算了,还跑调,明明是一曲欢快轻松的歌,硬是被它唱成了青藏高原,音调又高又破,刺得她耳膜痛。

    别人唱歌只是要钱,它唱歌简直要命。

    瓜瓜见唐诗都醒了,也赶紧停了下来,还颇为自得地问:【宿主,怎么样,人家唱歌不错吧!】

    这瓜真是没自知之明。

    唐诗现在囧死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哪有功夫搭理它啊。

    正在她决定要不要认错的时候,天衡帝却主动开了口:“睡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身体感觉怎么样?”

    唐诗连忙点头:“没事了,就……就是突然吃坏了肚子,没事的,上午太医也来看过了,没事。”

    “这样啊,一直躺在床上也不好,你起床去御书房陪朕办公吧,一会儿关潮要来。”天衡帝缓缓站了起来,绝口不提昨晚的事。

    他不提,唐诗自然乐得装傻,忙不迭地说:“好。”

    天衡帝看她脸上那如释重负的模样,知道自己找对了跟这只胆小龟相处的模式。要是今天揭穿了昨晚的事,只怕她要躲他好几天。

    等唐诗换好小太监的衣服,戴上了面具,天衡帝领着她出门,然后对广全交代:“派人送周才人回去,再准备一些滋补养胃的东西,让她好生休养,任何人不得去打扰她。”

    广全连忙点头应是。

    唐诗瞅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很是好奇:【瓜瓜,从昨晚到现在周才人一直在隔壁啊?】

    瓜瓜:【对啊,皇帝用周才人的名义请的太医,外面都以为生病的也是周才人。】

    唐诗小声嘀咕:【瓜瓜,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皇帝使唤起周才人来好理所当然哦,以前他拿安嫔当出头鸟的时候,还会掩饰掩饰,现在是一点都不顾及周才人的想法,周才人也没任何意见。】

    而且两人连假怀孕的事都想好了。

    瓜瓜很快就震惊地表示:【宿主,宫里的册子记载,周才人是因南方水患,跟着流民逃入京城,因为长得比较好看,自愿进宫做了宫女,然后在五年前被皇帝看中,收入了房中,一直跟着皇帝。但她入宫之前的事,我竟查不到。】

    这还是瓜瓜第一次查不到一个人的过去,这如何能让它不吃惊。

    唐诗也很意外:【这世上还有你查不到的过去?】

    瓜瓜开始怀疑瓜生:【上次那批盗墓贼到了河边消失在大雾中我也没查到,这次周才人的过去我也查不到。宿主,我不会是坏了吧?】

    唐诗:【呸呸呸,你瞎说什么,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你看看关潮到哪儿了?】

    瓜瓜:【已经进宫了,就快到承乾宫了。】

    唐诗安慰它:【这不能看到吗?肯定是周才人本身有问题,跟你没关系。具体什么原因,咱们迟早会知道。】

    瓜瓜放心了。

    天衡帝走在前面听到一人一瓜的讨论,嘴角弯了起来,还不算太傻。

    进了御书房,没一会儿关潮便来了。

    他跪下先谢了恩,然后站起身直接对皇帝说:“皇上,闵政投效了傅家。他对户部近半年的革新一直持反对意见,后来他身高的事暴露后,他沉寂了一阵子,微臣本来以为他想通了,原来是动了其他的心思。”

    天衡帝只问:“你可有证据?”

    关潮明显是有备而来,当即从袖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交给天衡帝:“皇上,这是最近两个月,私底下跟闵政频繁往来的人员。”

    唐诗偷偷看了一眼,好家伙,简直跟在闵政身上安装了摄像头似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了什么人,都记得一清二楚。闵政还想跟关潮斗,太傻了。

    天衡帝看完后,脸色沉了下来,将册子拍在桌上:“关爱卿怎么想?”

    关潮跪下:“微臣此生只忠于朝廷,只忠于皇上。”

    天衡帝点头:“起来吧,爱卿的忠信朕从不曾怀疑。闵政是现在处置还是暂且留他一阵子?”

    关潮道:“皇上已经先后降了傅国公的爵位,又流放了真定伯,不宜操之过急,况且在明处的敌人不算敌人,先放他在身边,关键时刻说不定有奇用。”

    天衡帝赞同:“你所言有理,暂且留他。国库现在如何了?”

    关潮说:“只要不发生大事,拖到秋收没问题,到时候便可接上。”

    “好。”天衡帝盘算了一下,又跟关潮议了一些事。

    等关潮走后,他让人将平文栋叫了进来,当着唐诗的面就吩咐道:“安排人在沧州路上拦截真定伯,做自然点,弄成意外。”

    打蛇不死,自遗其害,祸患无穷,他不会让真定伯还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唐诗已经麻了。

    等平文栋出去,天衡帝揉了一下唐诗的头问她:“害怕吗?”

    唐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知道了傅家、真定伯所干的事后,皇帝这行为也能理解。

    见她低垂着头不出声,天衡帝轻叹道:“在这皇宫里,一旦失去权力便等于失去了一切,包括性命。”

    他的母亲,还有他那十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们,连同他们不少人的母亲,都是如此。深宫中,权力才是最好的盔甲。

    如果他失败了,不但他要死,他的这些妃嫔,还有广全、东来等这些效忠于他的人也通通都要跟着他一起死。

    唐诗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惆怅,抬头小声嘟囔:“你这么阴险狡诈,心机深沉,关大人、葛大人、孟大人、邵家等重臣都支持你,你怎么会输。”

    天衡帝心情大好:“你这算夸朕吗?”

    唐诗偷偷撇嘴,她在讽刺,听不懂啊。哎,估计这平静的日子没多久了。

    唐诗猜得没错,半个月多月后,傅太后跟慎行伯突然回京了。

    这个事特别突然,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连瓜瓜都没发现。因为太后是在六月初八这天晚上突然出发的,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太监和宫女,还有几十名侍卫,轻车从简,赶了一晚上的夜路,上午便到京城了。

    当时天衡帝还在早朝,听到下面人的通报,眼神中掠过一抹锋芒,很快就归于了平静,冷静地宣布退朝,然后准备亲自去皇宫门口迎接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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