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偷税
有了程琳那边给的保证, 叶知夏稍稍放心下来,起床收拾好了直奔警局。
不出意料的,临近年关事情多。对于这种未遂的案件并不会消耗太多的精力, 根据审讯鉴定损失后,随后是从中调解赔偿问题。
主要是之前盗窃的赔偿。而点火的事情既然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也就不存在赔偿,就算是提起诉讼,最多也只是精神损失费一类不痛不痒的赔偿。
虽然提前猜到了这个结果, 切身听到的时候还是避免不了的血压高。
叶知夏脸上没什么表情。
民警看得出她的不满,只是道:“如果不满意这个结果,可以提出诉讼。包括他的同伙一起, 也算是杀鸡儆猴。不过你既然已经安装了监控设备,也可以在厂子里进行几次宣传, 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再干蠢事了。”
他的安慰根本不在点上。
叶知夏只问了句:“那如果以后还有别的证据可以送过来吗?”
民警皱皱眉,只道:“如果只是发现多偷了两匹布一类的就没必要了。但如果是其他重大情况, 涉及量刑的可以提供过来, 就算判刑后也不影响。”
听见了想听的, 叶知夏也不再多纠缠,道了谢后就先行离开了。
昨晚的事情在厂子里已经炸开了,叶知夏跟林驰霄再进厂的时候, 就有不少人围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叶知夏没急着解释, 让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要耽搁出货进度。
回办公室没一会儿仓库经理就带着审核的那个人小伙子过来认错。老张已经因为偷盗被抓起来了,以后注定要被辞退。而这小伙子是老张带起来的, 又因为人情一直没有仔细查过师父。
非要追究责任 , 他确实跑不了。但凡多用心一些, 老张两人的勾当可能早就被发现了。
叶知夏倒也不是个喜欢连坐的人,只是道:“该抓的已经抓了, 既然不违法,我也不至于私立公堂。干不好就给他分配别的活干吧,把职位交给称职的人。”
言罢就将人赶回岗位。
一直以来,叶知夏对用人方面其实插手并不多,只要不存在裙带关系,或是潜规则,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没必要跟这个较劲。
但这次雷霆手段解决了一个案子,也足够她立威了。
等一天差不多了,下班前,叶知夏让员工们将手头工作提前结束,穿好衣服在院子里集合开个小会。
会上将事情简单明了说了,又说明了未来监控会逐一安装,今后各部门正副经理轮流守着监控,为期一个月。
守着监控当然不是为了监控员工,而是先让领导部门明白监控的厉害,进而告知员工们,这样就能短时间内叫员工上下门都有个忌惮。
开完会直接下班了,叶知夏坐在车里没记住开走,看着员工们陆陆续续的离开。
“内部基本不会再有问题了。”林驰霄道。
他的话叶知夏是信的,只是叹口气:“你说安生赚钱不好吗?非得有这些有的没的。”
难怪生意比不过自己,活该。
林驰霄只笑,其实平心而论,叶知夏到现在已经跟开挂差不多了。他好歹沉浮两年了,老家那个小地方见识过的就足够重塑三观了,何况是全国的最核心。
叶知夏经历的,可能远不如商业里的沧海一粟,绝大部分生意人都在初期就折戟沉沙了,剩下的不过是大浪淘沙后的少数人。
但谁又能说这样的幸运不是实力的一种呢?
“真觉得烦了,就当自己是看戏人呗。只要自身够强大,那些跳脚的就都是猴子。”
叶知夏没绷住笑了,将车子启动:“打电话给兰姨不用做完饭了,今儿咱们去吃庆功宴。”
现在为时尚早,但叶知夏愿意。
时间又过了一个周末。叶知夏一直没忘记这件事,但也不好去催程琳。
就在考虑着实在不行问一问的时候,终于接到了程琳的电话。
“我确实查到了些东西,但是要说证据恐怕玄。”
叶知夏猜到这个接过了:“没事,好歹让我明白。”
程琳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我那个‘老朋友’干的了,是‘瑞秋服装厂’的老板,姓钱。被抓的那个老家是河北的,被抓的第二天,老家那边就收到了10万块钱的汇款。我有朋友顺路去打听了一下,听说已经准备搬去城里买新房了。”
很难不佩服,毕竟叶知夏也只是告知了有人买通了员工,程琳可不知道那个人姓甚名谁和家境。
不过细想一下,估计也是查的那个钱老板的财务情况。
“十万?还真下得去血本。”
这可是1996年的十万块钱,帝都平均月薪才五六百的当下,普通人二十年都未必攒的下这么多钱。难怪那人被抓了,宁可被判刑也要一口咬死了。
“原本给的钱肯定没有这些,估计是事发之后钱老板也急了。除此之外,我还查到了这人原本不是想烧仓库。而是想偷你公司机密,乃至在税务上做手脚。只是你应该比我清楚,你管得很严,没有插手的机会,这才退而求其次。”.
能听见程琳正在翻动着什么,继续道:“这么来说,一开始的计划应该是从税务上给你麻烦,一旦被彻查,厂子上下就要停工,你的损失不必多说。然后他再趁火打劫低价收购你的材料。但你厂子上下坚如磐石,这人就恼羞成怒的干脆损人不利己了。”
一旦被彻查,年关下事务繁杂,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结束。等年关过去,天就没那么冷了,也过了服装的高峰期。
对于那种正处于发展中的厂子来说,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
叶知夏实在好奇对方是怎么查到这些的,但也聪明的没有问。
“他凭什么会觉得我税务上有漏洞?还是说他在以己度人?”
程琳只笑:“这就不是我明白的了。”
叶知夏听出来了她默认的纵容道:“那如果我举报他偷税漏税,是不是就能叫他自食恶果了?”
程琳只道:“如果你举报的话,搜证方面我可以帮忙。”
叶知夏没急着拍板,程琳确定不是信号问题,又问道:“怎么了吗?”
叶知夏单手转着笔,意味深长道:“看得出,您跟他的矛盾也到了不可调节的地步了。”
事情到了这里,如果还觉得程琳只是为了帮她,那叶知夏未免太天真了。
程琳顿了顿,无奈道:“你这人怪敏感的。”
“实话实讲,你也不想我说难听的。”叶知夏其实看人很准的,自然没觉得程琳有什么坏心思。
如果换个人,叶知夏甚至都要怀疑事情是不是对方做的,然后嫁祸给钱老板。但程琳还不至于。
程琳投降道:“行了行了,您大人行行好。是这货确实给我挖了借个坑。现在的我你也知道,事情本来就多,也实在不好出面收拾他。反正他都把心思动你身上了。你报仇同时也当帮姐妹一个忙不行吗?”.
听到了想听的,叶知夏也没再难为她。
“行吧,我就当一回出头鸟。不过你知道我在帝都也没根,万一被报复了……”
“姐给你兜着。也算欠你个人情,以后再有事还来找我,行不?”
“行,”叶知夏也干脆,“有空记得请我吃饭。”
对方既然已经动手了,叶知夏也不是泥人捏的,没有程琳在中间她也会想办法。
现在多了个程琳,反而是额外的收货。
挑明了后,程琳也不装了,将手头有的证据尽数提交给了叶知夏。
叶知夏自己也拐弯抹角的调查了一下,确保证据都能贴合实际,然后直接去相关部门实名举报钱老板。
举报送上去没几天,叶知夏办公室就收到了钱老板的电话。
对方应该是多方求证过后确定了是叶知夏,所以连试探都没有。
“我说叶老板,咱们出门做生意求财不求气,您有必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叶知夏冷笑道:“这话我可承受不起,再说,我连您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针对你,咱们有过节吗?”
钱老板气笑了:“好啊,您是个聪明人,这回是我大意,没想到你真有通天的本事,认栽了。不过你既然出来玩儿也该玩儿得起。现在把我得罪死了,往后也别怪我不客气。”
“您客气过吗?好好的派人过来烧我仓库,这把火要是点起来,可比被检查税款严重多了吧。”
这次没有收到回应,对方挂点了电话。叶知夏看一眼录音结束的座机,有些可惜的叹口气。
这人还怪谨慎的。但录到的这一点也不是全然没用处。
“瑞秋服装厂”因为重大税务问题停产停工。比起叶知夏的厂子,钱老板的厂子是真的存在问题,这一停工,什么时候开业可就不好说了。
原本就因为行业冲击营业相形见绌,这一下可算够喝一壶的了。
程琳彻底没了一颗眼中钉,请了叶知夏两口子吃庆功宴。
叶知夏顺便把之前的录音附件给了程琳。
“钱老板要是不继续动手,这个录音可能都用不上。那就算上你一块集思广益吧。”
程琳手指点着录音带,单手撑着下巴,妆容精致挑眉看着叶知夏,别有一番味道。
“傻呀,怕被报复就祸水东引呗,你忘了给你放火的这人了?叫他们狗咬狗呗。”.
叶知夏没玩儿过这些,只摊了摊手。
程琳翻了个白眼:“行了,姐给你办了。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钱老板给那人老家打了十万吗?我前两天又托朋友给那家送了辆拖拉机。”
叶知夏看向林驰霄,瞧见他喝着茶只笑,一副懂了的样子,就在桌下踢了他一下。
期末求助
林驰霄压低了声音, 颇有深意的道:“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那么最好什么都不懂。”
叶知夏晓得他得意思,便点点头。
其实吃饭时候也想了个大差不差。那个钱老板仅仅是因为生意竞争就对叶知夏起了这么多心思, 要是知道花了大价钱买通的这人可能是两头通吃,那估计会把事情败落的锅都甩他一个人身上。
只要有个报复目标了,那么在彻底将人搞废前,收拾别人的精力都会打折扣。
有程琳从中使坏, 叶知夏就能多安生些时日。
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
金融危机的余威散去,金融苏醒,人们接着这股东风也越来越舍得在穿着上花钱。
服装店的生意络绎不绝, 厂子里的订单也排出去了的好远。
自然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眼看着就要到年跟下了,管理层一直没等到叶知夏的假期规划, 便主动询问叶知夏想怎么安排。
他们不提,叶知夏甚至都没去想。
“我既然没特意说, 那肯定还是跟国家给的假期走。”叶知夏再贪财, 也没想过剥削普通人。
别的厂子内卷钱少事多没有假那是别人, 叶知夏既然钱没少赚,那主打的就是个问心无愧。
这也是叶知夏一贯作风。
管理层的几个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生产部门的开口:“我打听过了, 别的厂子好些过年了依旧开工, 多给结工钱, 工人们都是抢着干的。”.
叶知夏反问:“那平时有咱们开的多吗?”
那人无言:“那肯定没有咱们多。”
别的厂子最多周单休,甚至一月不放假给满勤的也有。可噱头再多, 也不过是低底薪, 然后用一些蚊子腿儿将人吊着不停的加班。
叶知夏光是双休就比他们甩了一大条街。
“那就得了, 再缺钱也不差过年放假的几天。最近大家都挺累的,也赚够了钱, 多买点年货一家子团圆不挺好。攒足了精力来年才能加油干。”
叶知夏做了拍板,其他人也就不再争取了。
虽然也眼馋别人加班加点干活多得的那些业绩,可平心而论,这样松弛有度的厂子才最得人心。
临近年根,高中才正式期末考试。
自打上次叶知夏在班里表明身份后,就再也没人敢造次了。
不仅如此,他们觉得叶知夏厉害又神秘,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
那个两次挑事的男同桌退学了,同桌再次换了人,那两个当初一起嚼舌根的女同学都坐在最后排,打叶知夏进班级开始就没抬过头。
叶知夏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她约等于挂靠在这个班级的,跟这个班级的一切都没什么关系,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同学们,我有个忙想请大家帮一下。”叶知夏声音不高,但几乎一开口就吸引了所有人。
班长清了清嗓子:“咱们都是同学就该互帮互助。叶……你说吧。”
这话有点官腔,叶知夏在众人眼里,也确实跟老师差不多,甚至是比老师更遥远的社会大老板。
叶知夏打开背包,从里面抓出来一把中性笔。
“是这样,我投资了笔的厂家,生产了一批中性笔,只是使用感受和改进方面需要市场调研。正好大家都是学生,我给大家分一分,麻烦开学后能反馈一下感受。嫌麻烦的话,到时候说一句好用或者不好用就行。”
帝都的高中生是知道中性笔的,或者将其与碳素笔混为一谈。只是价格普遍较高,国产虽然便宜,但使用感普遍较差,所以普及度并不高。
学生多数都是在用钢笔和原子油。
白得来的,且是市面上买不到的。这无不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叶知夏便将笔分好,交给没座位的第一排分发下去,每人两只。
“因为我也不确定笔是否有残次品,所以还是不推荐答卷用这个,大家假期随便用用就好,这件事是我麻烦大家了。”
如果说是大家占了叶知夏便宜,其实娇生惯养的一批人,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可要说是叶知夏麻烦大家,这心理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了好多。
这时候终于有女同学大着胆子道:“我看过报纸了,可报纸上没说你是做什么的?你是开笔厂的吗?”
这时候的人还听不太懂合伙人的意思。
叶知夏摇头:“只是投资。我是开服装厂的。我穿的衣服基本也都是厂子里出来的。”
上次就是因为叶知夏穿了一件价值不菲的“名牌”才遭受到了非议。这次叶知夏开口几乎就是降维打击。
别人觉得奢侈消费不起的东西,对于叶知夏而言不过是厂子里遍地都是的寻常物件。
听见了有些夸张的哇声,正好班主任到了,叶知夏也就回了作为正常考试。
这一整天下来再没有任何幺蛾子,倒是有同学想主动搭话,只是纠结了半晌也没人真的鼓起勇气过来。
直到下午最后一场考试前叶知夏去楼下厕所,上楼拐角的地方瞧见有腼腆的小姑娘在等他。
“叶……同学,抱歉我没记住你名字。”
叶知夏见她不像是找茬的,挑了挑眉:“我叫叶知夏。”
“叶知夏……那个,我知道一些麻烦,就是说,放假以后我能去你厂子里兼职吗?”
叶知夏怔了下,瞧见小姑娘的脸已经红透了。
她们是同学,却在跟她求职。其实对于女孩而言心里也承受了不少压力。
“可以是可以……但你有什么难处吗?”
这话问的过于直白,女孩更加窘迫,头压得很低:“就是,就是想赚钱……”
叶知夏顿一顿,知道深问无异于揭人伤疤,但还是道:“如果有难处我可以理解。但平心而论,你现在正处于高三关键时刻,精力应该用在学习上。服装厂的工作很累,会大大消耗你的精力,如果以为这个导致你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那才叫得不偿失。”
叶知夏能工作学习两不误,是因为她学过,经历过十几年后残酷高考的她,捡起来当下难度易于反掌。
可这个时代的普通女孩可不行.
女孩头更低了,道了歉转身就要走。
叶知夏忙伸手将人拉住。看着洗的干净的校服,忽然有些感慨国内校服的好处。
只要大家都穿上了这么一身,就分不清各自的家庭条件,几乎维护了学生们最后一点尊严。
也就叶知夏这种考试才来一次的人不用穿校服。
“我比你大,你能跟我提就代表你信任我。那你就跟我说说,家里是因为什么要让你想办法出门赚钱,重男轻女不给学费?”
可这都上到高三了,再不济也不差这半年学费。
女同学摇摇头,声音低的像蚊子:“我爸供我读书的,只是,只是……他是残疾人,找不到好工作。赚的很少。”
叶知夏了然,略作思索便道:“那能做打包方面的活吗?如果能就让你爸来我厂子里干活,只要能干,赚的钱跟别人是一样的。”
女同学惊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叶知夏笑道:“我骗你做什么?不过……你们是父女俩的话,厂子可能有点远,你爸可以住宿,你怎么办?”
女同学忙道:“我可以去亲戚家住……或者同学家。”
叶知夏眸子动了动,寄人篱下哪有那么好过。
“我们厂子里不少住寝室带孩子的,你要是能跟父亲住一个屋的话,我可以安排。等开学了你直接住校就行。放心,好好干的话,你爸供你两三个都绝对够用。”
说罢掏出一张名片:“你回头让你爸拿着这个,去上面地址就说应聘,会有人跟他谈。”
接过了名片,女同学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我……”
叶知夏理解她此时的心情,因为她曾经也有过.
“不用放在心上。你好好看看你上的这个学。能考上这所高中,只要再拼一把就不缺好大学上。你前途无量,有大把大把的资本。所以你大可放开了接受别人的帮助,你未来也总会有机会帮助别人。谁又能知道这一刻我抛出的橄榄枝,是伸向你父亲还是你呢?我期待你的未来。”
缺乏自信,往往是穷人的通病。他们看不见自身的价值,迷茫中反复贬低自己的未来。
获得的往往是自证预言。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叶知夏就是要让她重拾信心,相信未来,也相信自己。
考试后就正式放假了,隔一个周末过去领取成绩。
女孩叫徐英,这时候她爸已经入职了。
人确实是残疾人,一条腿从膝盖往下都没了。九十年代对社会的边缘人士福利确实不到位。别的好手好脚的人能在一个岗位兼顾更多的货,没一只脚就是没有竞争力。
甚至于一些封建的人会觉得晦气,根本不会考虑。
但叶知夏这里没有将人当牲口使的先例,如果只是给衣服打包的话,往那里一坐就是一天,除了去食堂吃饭,用不着两条腿。
爸爸有了稳定的好工作,跟着一块取成绩的徐英脸上笑容都灿烂了几分。只是拿到成绩后脸又垮了。
足足比叶知夏低了一百分。成绩也是班级的中下游。
叶知夏看她emo,只笑道:“行了,以前是没条件好好学,下学期追回来来得及。”
徐英一再看叶知夏记录在本子上的成绩,十分羡慕,但到底没问出来。
其实她爸入职半个月都不到,就过年放假了。但干的这半个月工资结清了,也足够父女俩过一个体面的年。
到了小年这一天,叶知夏一家就开始筹备回家要带的东西了。于珍兰想帮忙,但被推进了厨房包饺子去,叶知夏跟林驰霄一块收拾东西列清单,事无巨细的将给谁都准备什么都写出来。
吃饺子!
秋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 家境又在那里,一辈子吃过见过,自然再珍贵的好东西也不缺.
所以还是要往舒适上面靠拢。比如一身裁剪讲究的衣服。或者寻求以前的老味道, 山货腊肉一类的。
秋锦云是个体面的事业女性,从骨子里就透着精致。她的礼物可以倾向于保养品。那些美容养人的老药材价值不菲又耐放,就再合适不过。
其实所有人都可以送衣服,毕竟她开服装厂的, 最不缺的就是这个。只是头一次回家过年,叶知夏难免比过去更用心。
叶知夏本子上写着,忽然想起来:“对了, 好像好些日子没跟冯博文联系了。”
自打进京后,相互联系就少了。之前给的那些首饰卖完了后, 那孩子也攒了一些家底。叶知夏许诺他可以在盛夏和自家服装厂进货,自己以后规划卖什么。
之后就是那边的人跟他交涉了, 跟叶知夏的联系也少了。
林驰霄也算印象深刻:“那这会回去有空过去看看?”
“如果想的起来的话。”总共放假也没多久, 在自由等厂子复工时候她这个当老板的也在。
现在能提一嘴, 也许到家以后就都忘了。
林驰霄看写的差不多了,回眸去看厨房,饺子还没包完。
“我小时候吃饺子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包的。”
叶知夏头也没抬:“小年不用讲究吧。”
林驰霄揉了揉叶知夏的发顶:“那你忙吧, 我去包两个。”
抬眉看着他洗了手进了厨房里, 叶知夏动了动心思, 但一想厨房就那么大,没必要挤在一块, 也就没动继续想想有没有遗漏的。
等饺子上桌了, 于珍兰破例上桌一块吃个团圆饭。给大家分了酱油和醋, 没忍住含笑道:
“小林刚才洗了个钢镚放进去,说是有讲究, 谁吃了后面一年都有福气。咱们吃的时候可小心点,别磕到牙。”
叶知夏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瑶瑶,这种运气方面的事情,向来没什么悬念
月月显然熟悉这个传统,立刻道:“一定是我的!每年都是我吃到的!”
林驰霄泼凉水道:“那可不一定,往年都是咱俩吃,今年可有五个人呢。”
月月不服气道:“那也是我!我吃得多!能吃一大盘子!不,量大盘子!”
叶知夏戳了下小崽崽的脑袋:“小心肚皮‘嘭’的一下爆了。”
瑶瑶没吭声,已经偷偷开始吃了。
看两个小家伙竞争一般的吃的互不相让,叶知夏无奈看一眼林驰霄。
林驰霄默默给她夹一个饺子:“你快点比他们吃出来不就好了?”
“说的真轻巧。”叶知夏没当回事,将饺子咬进嘴里,便听见“咔”一声。
满桌子都看了过来。
叶知夏低头,看着半截饺子里露出来反光的钢镚,怔住了。
她才吃第一个饺子?就这么快?
还是是很么时候她运气比瑶瑶还猛了?
只是这饺子好像不太对劲。再仔细看看,收口跟其他饺子不一样,这个是麦穗形状的。
再看向林驰霄,瞧他笑容狡黠,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往年都是月月吃到的这个。
分明是他做好了记号。
只是这样吃到钢镚,福气还算吗?
叶知夏心里跟明镜似的,可于珍兰已经捧起场来:“哎呦!第一口就吃到了,也确实该这样,咱们还有谁比小叶还有福气的呦!”
一桌子都笑.
瑶瑶看着半截饺子,往妈妈身边蹭:“妈妈最有福气!”
严重怀疑这小家伙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叶知夏将硬币挑出来,剩下饺子吃了。
“完了吧,这么快就吃出硬币,饺子估计有剩了。”
如果没吃到,大家哪怕饱了也会牟足劲把剩下的饺子吃干净。现在开局就出胜负了。
林驰霄倒是无所谓的又送过去一颗:“那正好省着积食。”
又给孩子们各夹一个:“这会不比了吧!”
月月对爸爸做了个鬼脸,埋头接着吃去了。
小年一过就算年里,放□□食堂的经费都翻了一倍,基本上各种肉菜换着花样的上,肉眼可见员工们都胖了几圈。
越是收尾工作越多,还在叶知夏这个甩手掌柜做的很到位,忙的都是手下管理层。
临近年跟下又下了雪,但本着方便老乡返乡过年的原则,上面花了大力气紧急清雪,就连之前堵了一个多月的路都一口气清了出来,确保道路畅通。
叶知夏一加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提前给于珍兰包了个红包,再上班时间取决于他们一家什么时候回来。
五台货车都装满了各种山货,拉上了老家的全部司机,一行车队一路返乡。
在没有跟着货车车队后头更有安全感的了,路匪一类的就算再没脑子,也不会对这么货车动歪心思。
其实封路之后,也不完全是没办法回去,只是需要绕远,原本半天的路,可能要走一两天。叶知夏元旦没回去,也是考虑到耗费不起这个精力。
而顺利上高速开车回去,对于货车而言也是头一回。
跟着货车一路直接到了盛夏食品厂,将车停在院子里。
秦恒早早带着人准备好了,车一到就组织人卸货。带回来的基本都是发给员工们的过年福利,也会负责送去服装厂那边,反正家里这边有人管理,就不用叶知夏两口子操心。
叶知夏将提前准备好的大红包给司机们一人一个发了,也感谢他们这几个月的辛劳。
那个叫小程的年轻人笑的见牙不见眼,掏出特意新买的手机老家村里打电话,哪怕村长去叫他爸妈要等半个小时也甘之如饴,迫不及待的告诉家里人他回家了,还带了好些钱呢。
盛夏厂里头挂了红灯笼,地上还有小年放鞭炮没扫干净的痕迹。叶知夏私下看去一派的喜气洋洋,忽然后知后觉的发觉没这事许久不曾在意的年味。
从前的她没精力过年,梦中的未来年味也越来越淡。
好像记忆里,就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肩膀被人揽住,叶知夏回眸跟林驰霄对视了一眼。
“咱们也回家?”
叶知夏跟其他人作了告别,二人回来开的是叶知夏的奔驰,一上车就听见秦恒调侃林驰霄换车了。
林驰霄放下车窗,胳膊垫在下巴上:“哪儿啊,我还开原来的。这不媳妇发达了提着,我跟着沾光了。”
秦恒推了推眼镜面露凶光,一指大门:“出去!别逼我往你车上扬沙子!”
车窗闭合,驶出大门外,只留下笑声一片。
也没急着回家,一路又去了服装厂。陆京将上下打理的非常好,流水照比帝都那边的服装厂也不逊色。甚至已经租好了新场地,来年一开春就正式扩建扩招。
打招呼转了一圈,送老同学一些专门的礼品。叶知夏有心再去看一眼冯博文,便没多留。
提前打电话约了一下冯博文,才得知那边已经换了地址,从棚户区搬进了筒子楼。
其实印象里,筒子楼真不比棚户区好多少,同样的没有卫生间,人也差不多的拥挤。
叶知夏车子停楼下,就瞧见冯博文领着一行五个人站在门口一个看着比较大,其他的都是孩子,最小的就是那个刚断奶的小姑娘。
冯博文不认识这辆车,只多看了一眼,就期许往路口看,满脸都是期盼.
叶知夏将放下车窗,按了下鸣笛:“冯老板等谁呢?”
几个月不见,营养充足的冯博文好像都长高了好些,眉眼气质跟一开始都不一样了。身上衣服崭新又干净,头发应该是发廊里头捡的。
乍一看就跟有钱人家孩子差不多。甚至更成熟一些。
不仅是他,几个孩子瞧着都不错。
“叶老板!怎么你开车了?”冯博文看一眼副驾驶上的林驰霄,是当初那个司机没错啊。
叶知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好笑的看一眼林驰霄:“这不是换车了吗?”
说着话下车,从后备箱里拎下来两包东西。
冯博文有些手足无措:“叶老板,这一年都是您帮我们,应该我们给您送礼。”
还怪讲规矩的,叶知夏道:“不冲突,我每个合作伙伴都有一份,这事你们的。今年合作愉快,希望来年共创辉煌。”
不过是两句耳朵听出茧子来的官话,却给了冯博文更多的底气:“那我就却……却之不恭。这是我们准备的礼品。我家里太小,老板咱们去外面吃吧,我请客!”
其实叶知夏真想去吃一顿,不过早早跟秋家那边打过招呼了,这会儿估计人都等急了。
“我确实很想去,只是不巧已经约了饭,咱们约在年后吧,到时候相信互相时间都宽松。”叶知夏看向其他人,“倒是你这里多了几张新面孔。”
冯博文清了清嗓子挨个做了介绍,除了原本认识的两个小妹妹外,还有两个比他大一些,看上去十二三的男孩子,和一个已经成年了的少年。
都是被家庭抛弃的人,冯博文发现他们的困境后抛出橄榄枝,他们就集结在一起,成了相互取暖拥抱的大家庭。
别人还好,那少年只憨笑也不开口,目光游历,鼻子塌陷。是很标准的唐氏儿模样。人有些害羞,还不断的往弟弟妹妹身后躲。
难以想象他是因为什么来到冯博文这里的。
冯博文注意到她的目光,忙道:“刘哥其实很厉害的!也很有力气!能扛好几百斤的东西!之前有人抢钱就是他给打跑的!根本不像他大哥说的什么光吃饭不干活,他可勤快了!”
看来是父母死后,被大哥赶出家门的。
叶知夏颔首肯定了他的书法:“既然你明白那是撒谎,那还何必在意别人说什么呢?反正你们是一家人,你不会欺负人就行。”
回秋家过年
叶知夏肯定了冯博文的说法, 冯博文握了握拳头,终于鼓起勇气道:“叶老板,我知道你很忙, 但有件事我可能只能找你了。”
叶知夏挑眉:“你说。”
冯博文回头看了眼楼上,应该是寻找他的住处:“我们想买房子,虽然现在的钱还不够,但很快了。只是……他们都说, 房子不会卖给没成年的孩子,而写刘哥名字的话,可能会被他大哥抢走。头人说, 可以找个靠谱的人以她名义买下来,然后等我成年再还给我。”
叶知夏确实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 冯博文声音有些急迫:“我可以给你钱的,听说这个必须要找能信任的人, 我能信任的大人只有你。”
话到这里, 怎么可能不动容。
这时听林驰霄道:“这么执念于买房子吗?还是说有人告诉你要买房子。”
冯博文看了他一眼, 又看看叶知夏,感觉是可以信任的人,才如实道:“是租房子很难。他们都欺负我们是孩子, 价格要的高不说, 还隔三差五的上门私自开门。还说我们的货物是他们遗落的。”
很少有人会把房子租给这么小的孩子, 而愿意租的,要么心地特别好, 要么别有居心。显然当前的房东是后者。
这就难怪把这么小的孩子逼的要买房。
不过买房确实是个好决定。
“你可以租我房子, 或者挑一套喜欢的买下来。既然咱们认识, 你们的购房款我可以按揭。”
这些词那里是十岁孩子能听得懂的?
叶知夏解释道:“就是钱可以分多次给,比如按揭一万, 为期十个月,就可以每月还一千。买房虽然是个好主意,但你们这么多人,完全可以把手里有的现金再多做一些买卖,不急于一时。”
他们风险承担能力太小了,万一买了房子后,出现了什么意外就会破产,林驰霄给出的事最好方法。
冯博文的妹妹小雪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叔叔你有很多房子吗?”
林驰霄颔首:“如果同意我的提议,年后我就可以安排人带你们看房子。你们选好后就可以签购房合同,等成年后正式交接。放心,将合同在律师跟前做一下公正,就没人抢的走。”
冯博文回神,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不是司机吗?”.
不对,今天就是叶知夏开车过来了,难道俩人身份调换了?
也不像啊!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林驰霄也不逗她,单手搭在叶知夏肩膀上:“我是她孩子爸。”
感觉冯博文嘴再张大一点就脱臼了。
一直到车子开远了些,叶知夏越想越好笑:“你至于吗?”
“就不能是我想帮帮他们?”
叶知夏看着前面路,道路两边越来越熟悉,这才能稍微放下神经来聊天:
“不过这孩子确实很好,我头一次见他时候,他都快饿死了,现如今自己吃饱了,也愿意收养同样窘境的孩子。”
林驰霄透过后视镜看一眼车后,略有所思:“这样的孩子多吗?”
“很多。”叶知夏不假思索道。
林驰霄没开口,他童年算不得多好,但出身双职工家庭,大部分情况下也是吃穿不愁的。
他也许想不到比他更悲惨的童年是什么样子。
叶知夏说完才发觉自己过于肯定了,其实她亲眼没见过的。
村里虽然条件不怎么样,可也没有谁家孩子是没人养的。因为越封建的地方宗族观念越强,没有父母的孩子,总会有亲人不缺那一口饭。
她是在梦中看见的那些纪录片。这些孩子,可能是父母双亡,可能是离家出走,甚至就是被遗弃的。
他们汇聚在城市最边缘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不择手段的养活自己。体面的城里人叫他们“小盲流子”。
不过更久远的未来社会福利更好,基本都解决了,但九十年代这样的孩子,很多很多。
更细思恐极的是这些孩子基本都是男孩。
林驰霄道:“那咱们能伸一次手就挺好。咱们帮不了太多人,不然就开福利院了。不过眼前能看见的,多给点便利挺好。”
何况冯博文一行人自力更生,不是个只会伸手要钱的主。
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后头睡得香甜,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两只小崽崽。
他家娃娃幸福美满,就不介意让陌生的孩子多吃一口饱饭。
年关下,在冯博文处感受到的感触也会被亲人们冲散。车子拐进秋家老宅,远远的就能看见秋锦云兄妹在门口一迎。
叶知夏一下车就被秋锦云抱住了,拍了拍后背不禁道:“怎么瘦了。”
“可没瘦,回来前还上称呢。应该是忙起来身上肉结实了,看着就跟瘦了似的。”
拉开后车门,月月瑶瑶睡的天昏地暗,口水都把座位洇了。
楚慧玲这当姥姥的越看越喜欢:“呦!这俩小淘气儿路上没少闹吧!到家门口了还能睡这么香。”.
姥姥姥爷一人抱起来一个,掂了掂都说又沉了。
外面冷,将帽子围脖尽快戴上,这才进了院子。
这么折腾孩子哪有不醒的?月月朦朦胧挣开眼睛,发现不是妈妈,还歪头反映了半晌,萌的姥姥步子都快不会走了。抱住就狠狠亲了一口。
秋老爷子显然等了半晌,穿着一身黑红色的唐装,瞧着身子骨很是硬朗。
“回来好,在外头没受过委屈吧!来给我看看。”
叶知夏将拎来的大包小裹交给保姆,卸下了一路上的风尘仆仆.
“委屈是没有,我就没有今年这么顺过。月月瑶瑶?还没清醒呢?”
月月被放在地上,抓紧了姥姥衣角四下看一眼,立马拉上瑶瑶就扑进了老爷子的怀里。
“想不想太姥爷啊?”
月月点头:“可想了!可大人的事情真多,我们都等睡着了。”
秋锦云笑道:“现在驰霄和知夏俩人可了不得,我有南方的朋友都听说了,还要托我引荐呢。”
老爷子当然最喜欢看小辈们出息:“那你就给引荐呗。”
秋锦云无奈道:“这大老远的哪儿说去?再说了,俩孩子有自己规划,事儿没托到咱这,咱也别跟人添麻烦啊。”
叶知夏被让着落座,无奈道:“可没有这么见外的事儿,我现在还有不小功劳在秋姨身上呢,年前又给我签了一笔大外汇单。”
老爷子含笑:“谦虚点是好事!不论什么时候啊都要记得,越是站得高就越要学会谦逊,抬着头往前走,是看不见脚底下的深沟的。”
老人家总会冷不防的说上一两句深含哲理的话,叶知夏也听进去了。聊着太难,就把这几个月在帝都的事情都说了。
“前两天老萧还跟我通过电话。跟我说他能看上的人,那不论人品还是什么肯定都错不了。只是帝都好歹是跟世界接轨了,花花世界那么大,看见多了,难免会有移性情的。你说这不是瞎操心。咱也不是傻子,人真学坏不安生挣钱了,咱还能受气?”
叶知夏只笑:“那这会都回来了,老首长应该会叫去问话了。”
老爷子点点头:“你心眼多也是好事。咱问询无愧就成,你有什么难处跟家里说,咱这家子孙男弟女又不是摆设!”
楚慧玲接过保姆新沏的茶水给老爷子:“你说这一年才回来一次,也别总捡着这些话说。人家一年到头的忙这个,过年了就放下吧。”
老爷子连连摆手,将目光转到了孩子身上。两个重外孙女就伏在他膝头,粉雕玉琢的两张小脸煞是可爱。
“怎么看都比上回大了,什么时候上小学啊?”
瑶瑶嘟嘟嘴:“太姥爷我才五岁。”
月月:“过了年才六岁。”
……
听这一屋子热闹参杂着笑声,叶知夏的话慢慢少了下去。回来一路上虽然是两个人换着开,可对于新手而言,精力消耗也确实大。
忽然一只手搭在腰上,揽了她一把,叶知夏头也没回,感知到时叶知夏,就轻轻靠了过去。
晚饭后,就在秋家早早睡下了。
次日便是大年三十,一早起来却没看见林驰霄人,叶知夏出门洗漱,瞧见秋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楚慧玲出来将洗菜的水泼了,看见叶知夏点点头。
“驰霄出去了吗?”叶知夏顺口问。
“回家了,没看你家车都开走了。说是几个月没回去,怕房子返潮,先回去收拾收拾。”
又没带她,叶知夏打了水将脸洗了,去厨房看一眼,也没什么她能帮上的。
正好保姆带上一壶茶出来:“给老爷子的?”
保姆摇头:“是小月的,她现在天不亮就起来学,老爷子说饭前喝点茶精神。”
昨儿人多又乱,叶知夏也没来得及跟她点头算作打招呼。
便要来了茶托,带着直奔斜对门的楚辛月卧室。
楚辛月就住在秋林生隔壁,屋子比较小,但家具很全,东西又多又杂,却不乱。
看着拥挤有有安全感。
“放那吧。”楚辛月正在看书入神,听见声音头也没抬。
叶知夏探头看一眼,不出意外的数学题。楚辛月验算了两次又划掉,笔转的越来越快。
“X=√3。”
楚辛月被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见是叶知夏。
“你……咳,你看一眼就算出来了?”
“这题挺简单的,我都做过好几次了。”叶知夏语气平淡,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多么气人。
楚辛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叶知夏却贴心的解答了她的疑惑。
“没听说吗?我在帝都也恢复了学籍继续读高三,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会跟你一块高考。”
守岁失控【甜!】
楚辛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你不是开了好几个厂子吗?”.
其实一早就听说了叶知夏也想继续上学, 可听见开厂事情后,就默认叶知夏放弃学业了。毕竟高三和开厂都是消耗精力的大事,何况叶知夏名下还有三个。
叶知夏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她都学过, 而且自己想想也觉得离谱。
“你就当是个挑战吧。”
楚辛月无语。她不清楚叶知夏对高考报以什么样的心情,是单纯混个学历还是帝都比较好考。
再看看为难自己半晌的数学题,看一眼就说出答案了,就算做过了几次, 这样的记忆力也是厉害的。
“那你有目标大学了吗?”
其实叶知夏算不上有,只是想到了顺路。
“驰霄上的事帝大,我也忘帝大努努力呗。”
楚辛月咬了咬嘴唇:“……你说, 我能往那边努力吗?”
这还真不好说,叶知夏想想:“问我没用。不过我是你的话, 还是先分析自己成绩,和历年录取的分数线。如果当前成绩不理想, 那就设定好目标, 再拆分成小目标逐一完成, 你还有四个月,空间还很大。”
从来没有人跟楚辛月说这个。
其实自打上次在别墅那里被叶知夏教育一番后,她眼里叶知夏就不一样了。
“你就这这么成功的?”
叶知夏撒谎不脸红的点头:“未来可以大胆的想, 万一实现了呢。”
她从前的成绩并不差, 现在只是落下了一年重新拾起。这本身照比其他学子就已经高出一大截了。
退一万步讲, 就算考不上 一流大学,90年代的大学生也是十分有含金量的。
当她选择回到学堂的那一刻, 她的人生就已经彻底改写了。
又是好为人师的一天, 叶知夏拍了拍她肩膀, 出门再转转,月月和瑶瑶昨天做了一天的车, 今天有些懒床,不过都到了姥姥家了,自然没有不宠的。大家说话都低声细语的,生怕吵着了。
一直中午要吃团圆饭了,林驰霄才回来,明明开车回来的,鼻尖却冻得通红。
叶知夏拉过他手,过来冰凉的厉害。顺手搓了搓,就瞧见他看自己发呆。
“没看过美女?”
林驰霄脸上莫名一臊,将人抱在怀里往里走。
一回头一屋子人都在看她。
秋锦云调侃道:“呦!还是新两口子蜜里调油啊。我在你姨夫那都快成老帮菜了。”
周卫国这个气:“去去去,还学会造我谣了。”
众人皆笑。
月月瑶瑶已经换上了红色喜庆的小红袄。带上了纯金项圈和金手镯,头上扎成了哪吒头,还绑着红筹子。眉心用口红点了个红点,人在外头疯玩儿了半天,笑脸冻得红扑扑的。
争先恐红的往屋里一跑,那就跟年画里的福娃差不多。
老爷子越看越爱,原本该饭后给的红包也忙不迭的拿出来,那红封厚厚的一沓,不看就塞了不少。
“来来来!太姥爷给压腰钱!我看看口袋!能装下不?”
月月显然还记得去年有压岁钱,笑嘻嘻道:“装得下装得下,谢谢太姥爷。太姥爷恭喜发财,长命百岁!”
“就你这小兔崽子嘴甜!”
瑶瑶拿到了红包也道了谢,等快开饭时候才巴巴的凑到叶知夏身边,将红包递过来。
其实这钱确实该叶知夏收着,就算花给孩子,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拿这么多的钱。
叶知夏揉了揉瑶瑶脑袋:“揣口袋里吧,明早之前一直带在身上,有个好彩头。”
瑶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太姥爷起了个好头,姥姥一辈和舅舅一辈都给了。
红马甲特意将口袋做得很大,硬是险些没塞下。
给过两个崽崽,太姥爷也没想分两次给,干脆又让保姆将准备好的剩下红包都拿过来。
叶知夏瞧见了给自己,连连摆手:“姥爷我这都结婚了?”
“你就是当奶奶了在我这不还是孩子?你两个兄弟都有,还能叫你看着?”
叶知夏看一眼秋锦云的那两个儿子,便没在多推脱也收了。
爆竹声响,又长了一岁。
餐桌上其乐融融,叶知夏后知后觉的发现,秋家没有磕年头的老规矩。
小的时候串亲戚,是会带上叶知夏的。那是印象里日子最好的几天。她被教了各种各样的吉祥话上门去磕头。
出去讨来的红包会被钱素云收走,可那些亲戚们喜欢她,给她口袋里抓的糖果瓜子她可以随便吃。
只是叶大梁有了叶天骄后,叶知夏就失去了这一特权。反而让每年不给准备一笔足够钱素云喜笑颜开的钱的话,这个年关就会在阴阳怪气的挤兑中度过。
但瑶瑶从来只有叶知夏这个母亲才会想着塞一个红包,还要瞒着家里别被收走。
也只有从那个家里跳脱出来,才知道原来年可以这样幸福和谐。
团圆饭后,就要为年夜饭准备了。这一家子有空的都过来帮忙。林驰霄特意去洗了钢镚,叶知夏就多看了他一眼。
这会可这么多人在呢,可被在搞饺子封边花样那一套了。
不过转头那硬币就送到了楚慧玲手里,叶知夏就埋头帮着和面醒发。
瑶瑶爬在旁边就巴巴看着面团,也不出去跟小叔叔他们疯。
叶知夏忽然福至心灵的懂了孩子的想法,揪了一团面给她:“拿去玩儿吧,记得玩儿完了洗手,也别乱丢。”
谁还没有过将面团当橡皮泥的心思呢?
她能玩儿多少。
瑶瑶喜笑颜开的捧着一小团面就跑开了。
果然不等一会儿,月月就笑嘻嘻的跑过来了,微喘的口里吐着热气,就那么抬着两只小手来讨。
叶知夏是彻底没脾气了,也给分了一团。
等年夜饭时候,饭桌上就多了一只小兔子和一个小葫芦。
其实中午那一顿就是年夜饭了,本地有抢早的风俗,越早吃的后面一年日子越好。
但饺子是晚上这一顿才吃。
原本秋家没有吃饭看电视的习惯的,但春晚大家都不想错过,就特意办了两台电视一左一右的放着,想看的吃饭时候回个头都能瞧见。
叶知夏一时想不起来今年春晚都有什么,便只埋头吃,直到听见巩汉林的声音在电视里想起,不觉回头再看一眼,一下子好些回忆都回来了。
都是未来十多年反复在电视台播放的经典节目。
巩汉林的钉鞋,赵本山是谁来着?
饭桌上的人越来越少,有熬不住的早早就去了,就叶知夏守在电视前。
楚慧玲抱上睡着了的月月劝道:“要不明儿再看?有重播的。”.
叶知夏摇摇头:“我等赵本山呢。”
楚慧玲原以为是没看过春晚舍不得离开,听见这话便不禁笑道:“还真是一个人一个喜好。往年爸是瞧不见赵丽蓉不下桌的,这今年闹了一天高兴,这不也受不住睡去了。”
叶知夏恍惚记得这一年没有赵丽蓉,那早早回去睡也不亏。
“那我先睡去吧,你什么都不用管,这菜要摆着到明天才好。完事儿就回屋睡吧。”
林驰霄怕打搅叶知夏听电视,声音很低道:“我们一会儿回家住,正好大哥大嫂都回来了,我就没让姨让房间。反正别墅那边都收拾出来了,我们回去也不远。”
楚慧玲有些不赞同,低头看一眼月月:“孩子也带回去?”
林驰霄摇头:“孩子地方有,而且在这也不认生。我们就当时过过二人世界了。”
等楚慧玲带孩子走了,屋里头就剩下两个人和保姆了。
叶知夏没憋住笑了,林驰霄胳膊碰碰她:“笑谁呢?”
叶知夏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视,却别有深意道:“有人算计,有人期待喽。”
林驰霄知道她在挤兑自己,干脆将人箍在怀里,静静陪她等她想看的节目。
直到听见《红高粱模特队》,叶知夏腰板子都直了!
猛然想起当初罗薇薇就是用春晚台词来炸她的,幸亏用的是96年的,但凡是用这个,那她还不当场露馅?
谁能憋住不往下接啊!
尤其是后面“哎嗨哎嗨嗨嗨呦……”的音乐一响,叶知夏真的是使劲浑身力气才憋住没跟着唱起来。
“大棉袄,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面裹着布……”
“土地师妈,劳动师爹,只要撒种,啥都往出结……”
不觉红了眼眶。
1997年啊,她回来了。
直到节目结束,叶知夏久久没回过神来。
“你听过?”
忽然听林驰霄问,叶知夏回眸,林驰霄又道:“我看见你嘴唇动了。”
叶知夏眼睛还湿润着,不想这个时候还要想借口。咬了咬嘴唇,殷红的唇上多了几分水准。
忽然毫无预料的亲了林驰霄一口,肉眼可见的林驰霄瞳孔都缩了缩。
“还问吗?”
“不问了。”
两人紧紧相拥,林驰霄才哑着嗓子:“咱们回家?”
叶知夏手搂着他得后勃颈,感受这他身上传来的炙热温度.
“好,回家。”
关了电视,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车子启动,保姆将门合上。
除夕深夜,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车。一脚油门下去一路疾驰。
二人都默契的没有看对方,两双眼睛的视线就好像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因为但凡有一瞬间的接触,努力坚持的一切都会失控。
下了车,林驰霄将远门合上。
叶知夏打开手电看向久违的别墅,那种熟悉感皮面而来,却深刻叫她感觉到了家的滋味。
将门打开,让刚进去,身子便腾空而起,回头看看拦住偷袭人的脖子,便换来一个热烈的吻。
后背抵在墙上,叶知夏无法逃离,鼻尖尽是男人热辣的呼吸声,一时什么都忘记了。
林驰霄却感受到她身后墙壁的凉意,让她腿紧紧箍住自己的腰,就这样一路抱着上楼。
这个守岁,过于香艳。
前男友?
手指穿过来又厚又密的长发, 叶知夏还能感受到里头的湿气还没散开。
刚刚出的汗有些多,却痛快淋漓。
林驰霄是精装小伙头一次开荤,叶知夏却是实实在在的空窗了好些年。比起身体上, 心灵上的满足更让她回味悠长。
林驰霄就埋在她头发上,嗅着上面洗头膏的味道。
屋子里布置了昏暗的小彩灯。床上还有散落的玫瑰花瓣。空气中是温柔的薰衣草香。
叶知夏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但短短一个上午布置这些,只为了给他们的第一次这样的仪式感, 心底的满足都快溢出来了。
“老公。”叶知夏轻轻唤了一声,换来的是一激灵。
林驰霄抬眸,看着叶知夏含笑的一双眼睛。
“你太狡猾了。”
叶知夏笑容得逞:“不喜欢听啊, 那我不……”
换来的是又一番缠绵。
这一夜,纵情声色。
但次日一早仍要早起。拜年要早, 孩子一早起来也会找爸爸妈妈。昨晚没跟她们说好,现在不今早过去可有的闹。
叶知夏也算是吃了苦果, 一早起来就觉得肾被透支了, 好像腰子疼。
林驰霄给她冲了一杯红糖水, 下楼先将车子发动。这样冷的天车要先暖起来,不然上路有趴窝的风险。
叶知夏穿好了衣服,就捧着红糖水看着停车棚那边忙碌的身影, 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时候了.
下楼顺手将床头垃圾收走, 看一眼里头的卫生纸和几个用掉的套子, 叶知夏难得有些羞赧,将袋子扎紧。
不过再仔细想想, 长期依靠这个也不是回事儿。
影响体验不说, 也不是百分百奏效的。真正管用的还是结扎。
这时候计划生育日渐严苛, 结扎上环一类技术十分成熟,不过男人结扎还是少数。
下楼瞧见人进屋了, 叶知夏往他身下扫了一眼。
那也要结扎,双重保险才能放心。
林驰霄开车,过去的路上叶知夏就将这件事提了。
林驰霄见她想的长远,颔首道:“是该早点准备。靠谱的话咱们回帝都就联系医院。”
其实这样的小手术,一般医院都能做。不过叶知夏也没反驳林驰霄的话,沿路看着熟悉的风景,心情不错。
后头几天孩子们都是留在秋家的,老人开心了,孩子也乐。也叫叶知夏跟林驰霄彻底过了几天二人世界。
那岂是用如胶似漆可以形容的?叶知夏只觉得但凡他俩生在古代,那都是以昏庸为代名词的声色犬马之徒。
新年,也是两口子的蜜月。
一直到初五,一般除了探亲访友,都讲究初五之前不出门,有着一番讲究。所以二人原定初六回帝都的。
可这一天孩子们跟邻居四合院的孩子们玩儿疯了,月月除了一脑门子汗,没及时擦,夜里就发热了。
楚慧玲满脸自责的手都不知道放哪里,秋林生开口说赶紧喂两片感冒药。
叶知夏药都拿手里了,猛然想起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病了乱吃药后出现残疾的情况,虽然知道这些正经要出问题的概率很低,但心底还是咯噔了一下。
“这个是大人的药量,孩子未必受得住。咱们去医院瞧瞧吧,听人家专业的。”
这么一说楚慧玲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这么严重吗?”
叶知夏安慰都爱:“怎么可能严重?就是去大医院好得快,咱不是明后天还要回帝都吗?早点好了孩子也少遭点罪。要是多待我也不管了。”
虽然是学院亲戚,叶知夏跟孩子姥姥也不熟,怕她多想,也就安慰着来。
林驰霄从不反驳叶知夏的决定,开车载着一车的人一路进了医院。
孩子姥姥和姑姥姥怎么都不放心,瑶瑶更是跟姐姐恨不得贴一起,是走不开的。
其余的也想跟着,都被秋锦云拦下了。
这大过年的,医院事儿也多,人去多了给人添麻烦。
去的还是吴迪的那所医院,检查了一番不出意外的上呼吸道感染,也就是普通的小感冒。
孩子是长期不生病了,冷不丁感冒了来的凶猛,打个吊瓶睡一觉就好。
结果打吊瓶又闹个了鸡飞狗跳,好容易才将人按住。
等孩子哭够了闹够了睡了,天都已经深夜了,叶知夏夫妻俩留下来陪房,秋锦云就拉着楚慧玲就近住了宾馆。
次日一早,叶知夏趴在病床边睡着了,醒来还有些恍惚。瞧见了月月忙伸手探一下,退烧了,这才松了口气.
月月和瑶瑶,在孩子里算是最省心的,几乎想不到比她们更省心的孩子是什么样。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省心,都叫她忘了任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林驰霄洗了毛巾递给她,好歹将脸擦擦。没一会儿秋锦云二人都回来了。
“这我们看着吧,你们下去吃口热乎的,也呼吸呼吸空气。病房里头都是消毒水味,出去也换换肺。”秋锦云将月月被角掖了掖,就将爹妈先赶出去了。
叶知夏昨晚睡得不好,此时也是腰酸腿疼的。便没在坚持,领着瑶瑶跟林驰霄一块下楼去了。
林驰霄也怕叶知夏忧心,出了病房才道:“看样子醒来就好差不多了。反正没回坐车她们也是睡觉,这会回去多养两天就好了。”
“小孩子哪有不生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叶知夏明白他得心思,也叫他心安。
楼道口拐角差点撞到了人,林驰霄忙伸手拦了一下,叶知夏下意识道歉,一抬头人便是一怔。
眼前男人身高腿长,眉眼如炬,侧颜投上了一缕阳光,将整张脸照的耀眼夺目。
与记忆中几乎被遗忘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竟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叶知夏!”
那人同样怔愣,但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表情僵硬一瞬,紧接笑意自眉眼蔓延,却又在看见林驰霄那一颗僵住。
看见叶知夏拉着的小女孩儿,表情就更精彩了。
叶知夏回过神来,下意识握紧了瑶瑶的手,低眉笑了笑。
“身体不舒服?”
男人清了清嗓子:“过来看朋友。这事,你先生?成家还挺早的。”
林驰霄插在中间问叶知夏:“你同学?”
叶知夏颔首:“老同学了,算起来也好些年没见了。”
“七年了。”男人脱口而出道。
林驰霄抬眸与其对视,男人也毫不示弱的砍过来。四目相对,林驰霄已经将人扫视了八百个来回。
【想多了,我只是纯馋你身子。】
【不然你猜月月哪儿来的。】
当初叶知夏随口气他的话浮上心头。
这个男人,不论从外貌条件,还是气质上都很好。林驰霄相信叶知夏的审美,这样的条件确实能入得了她的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底越是明了,看这个男人就越是觉得跟月月有一点神似,但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
越是这样,心就好像被攥住一般,揪的说不出的别扭。
“既然是老同学,按理说是该叙旧,不过我们小女儿还在住院,我们空闲时间不多,要不要留个电话以后联系?”
林驰霄的与其很生硬,带着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冷意。
男人再度看向瑶瑶,又看向叶知夏,张了张嘴,叶知夏便已经先一步开口。
“这是林家的孩子,我跟他今年才结婚。”
成功将男人所有的话都怼了回去。
林驰霄将瑶瑶抱了起来,低声哄道:“宝贝想吃什么?咱们吃完还要带一份给月月哦。”
叶知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瑶瑶是林家孩子,其实并没有说谎,当初孩子抱错,瑶瑶是林驰霄大哥跟嫂子唯一的孩子。
所以瑶瑶一点没反驳,颔首道:“想吃肯德基了,麦当劳也行。”
叶知夏已经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找回了一点是神智:“可是附近没有啊!咱们明天再吃好不好?”
明天不是回帝都吗?瑶瑶小脑袋有些糊涂,但还是点头道:“那我要吃油条!刚出锅酥酥脆脆的那种!”
哄着孩子,叶知夏才能冷静自持的对男人点点头:“那周先生再见,我们还有事。”
周树执吸了口凉气,但也侧开了身子给让路,
擦身而过,叶知夏多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叶知夏!”
叶知夏脚步顿了下,周树执又问:“有空能吃顿饭吗?就当,就当老同学叙叙旧。小燕儿前段时间还念叨你来着,你们应该也有话。”
叶知夏本想拒绝,侧目看见林驰霄在看他。
目光有些复杂,却温柔不减。
一下子所有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好啊,有空一定。”叶知夏点点头,一行人径直下楼,独留周树执站在那里好久。
一直出了医院大门,叶知夏都没开口。林驰霄怕瑶瑶被风吹了,给她紧了紧围脖。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叶知夏道。
世界真的太小了。周树执是县里少有的富户,但偌大的市里偏偏在医院遇见,这个缘分也是真的说不清。
原本他们该走的,偏偏是月月生病了才遇见,很难说得清这里头是否有别的事情。
“所以,他是……”月月爸爸这四个字梗在喉咙,林驰霄感觉自己活像整个吞了个馒头。
“你前辈。”叶知夏半开玩笑道。
林驰霄气笑了:“他不配。”
叶知夏这些年孤儿寡母有多不容易,越是清楚她从前的日子,林驰霄就很难对这个男人有任何好感.
叶知夏是他花费了好长时间,用尽办法,费劲脑筋才追到手的宝贝。
他凭什么在拥有之后又叫叶知夏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
凭什么。
叶知夏其实早就想开了,刚刚不过是忽然预见没反应过来。
“孩子是我自己决定生下来的,他其实不知道月月的存在。既然跟他无关,也就别把责任往他身上带了。”
与他无关,这是叶知夏对这段逝去的青春所有的评价。
正夫心态
叶知夏的态度很明确, 林驰霄也清楚他是个清醒的人。
一直都不太懂的瑶瑶歪着脑袋看着气氛微妙的爸爸妈妈。
“妈妈,我是妹妹。”
叶知夏回神,揉了揉女儿脸蛋:“是啊, 瑶瑶是妹妹。但不能让那个叔叔知道。”
瑶瑶不太懂:“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认识啊,不认识的人,是不可以告诉他们自己家的事情的。穿警服的除外。”
遇见了不对的人,也就没什么借口了。二人就近找了家早餐店, 三口人热尔闹闹的吃了。
林驰霄清楚这里不是提过去的时候,但仍忍不住看瑶瑶发呆。
叶知夏其实很怕他多想。他们的感情,不应该为了不值得的事情而有隔阂。
“你怕什么?咱们是在帝都定居的, 他且不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了, 那么大的帝都也找不到咱们。”
不管他可能有什么幺蛾子,只要连人都找不到, 那么他们就都是安全的。
林驰霄其实有点担心对方抢孩子。富豪圈子里类似的事情不少。
另一方面, 虽然不想承认, 但他也确实在意。
抬眸,见叶知夏歪头看她,眸子里是只有他能看懂的情绪。
他不该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叶知夏会多想。她的过去不应该再成为新的伤口。
“我没那么想。只是觉得如果他真的继续纠缠的话, 那确实应该兑现承诺一块吃个饭。看他样子也是个有风度的人, 我站在中间,他应该懂得分寸。”
“你真能跟他坐在一张桌子上?”
叶知夏确实好奇, 毕竟男人普遍占有欲较强, 类似的事情常常少不了火药味。
上一次刘金风几句话就挨了林驰霄一记老拳, 这回就这么豁达了?
“为什么不能?我跟你才是领证夫妻。月月也只有我这一个爸爸,”深吸口气, 林驰霄似乎又想通了什么,“甚至于你不反对的话,让他见一见月月也无所谓。”
叶知夏从来不否认他得与众不同,却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一步田地。
见她写在脸上的难以置信,林驰霄含笑道:
“我确实很在意这些事,但我相信你,更相信月月。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我身为东宫正室,怎么能拖后腿。”
叶知夏没崩住笑了,继续吃着饭,眼圈竟有些红了。
她不在意周树执,但确实在意林驰霄。
一定程度上,她是觉得愧对他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驰霄的话才叫她如沐五月暖阳,清新又向阳而生。
要说放下,此时才算彻底放下。
“所以你也放心,现在的他,永远都追不上咱们的脚步了。”
这对叶知夏而言只是一点小插曲,对周树执而言无异于平淡生活中的一记重磅炸弹。
从见到叶知夏开始,到眼睁睁看着她夫妻恩爱的离开,他甚至头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
转身顺着叶知夏下来的方向上楼,却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叶知夏的态度很明确,不想继续纠缠。如果他挨个病房找过去,就算找出来了,其实对两边也只会不体面。
体面……
该死的体面。
叶知夏一家吃完饭也整理好了心情,一上楼出了拐角处,就看见了坐在楼梯口凳子上的周树执。
这次叶知夏有了心理准备,刚要开口却被林驰霄拦住了。
林驰霄整理了一下领口,顺利将周树执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周先生是吧,我姓林,这是我的名片。”.
周树执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面的词缀就怔了下:“盛夏?那个熟食的盛夏?你是老板?”
林驰霄道:“虚名罢了。这都不重要。只是之前应该把话说清楚了,冒昧一下,请问您是在等朋友吗?”
周树执直截了当:“我在等你们。”
“现在显然并不是好时候。”
周树执当然清楚,也许最近几年事情繁杂,时间在他的眉心凝结了一个川字。
“我只是想说清一些当年的事情。林先生,如果您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有自信,应该不建议几句话吧。”
林驰霄只道:“我当然不会阻止,但如果叶知夏不愿意,你也不该阻止我站在中间。越界的是您,周先生。”
叶知夏不是对付不了,只是两个男人对立站着的时候,她就不想再开口了。林驰霄说的每一个字都足够她去品味。
周树执看过来时候,叶知夏也大大方方的看过去,甚至还含笑点点头,就是没有开口的打算。
生怕他们再度离去,周树执声音多了些急迫:“那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这孩子……”
“不是你的。”林驰霄看见了他眸中的不信任,“我没撒谎,确实不是你的。但知夏当年的孩子也确实生下来了。现在住院的就是她,只是小感冒。”
“我能去看看吗!”周树执声音多了几分颤抖。
“当然可以,”林驰霄很是大方,就在周树执要有动作时候又道,“但你确定要贸然上去?连见面礼都不准备?”
这话说的有道理,可周树执分不清他是真心的,还是故意将他支走。
林驰霄当然明白他得顾虑:“你既然是孩子生理上的父亲,我当然不会拦着。但也希望你清楚,生理上的父亲,不代表法律和感情上的爸爸。那是我的孩子,我们夫妻的掌上明珠。与你的关系,也仅限于见一面了。”
林驰霄的话,大方又残忍。
却无法反驳。
他只提供了一个精子,孩子从怀到生都没有丝毫的参与,甚至一度想要堕去从世上抹除。这种人凭什么当爸爸。
周树执僵在那里,足足反映了两秒,忽然转身顺着楼梯下去。
叶知夏看过去一眼,瞧见他脚步虚浮,显然心里已然天人交战。
林驰霄嗤笑了一句,但又不想说出什么污染了女儿的耳朵。
将孩子抱在了怀里,径直回了月月的病房。
秋锦云是个很敏锐的让女儿,一见二人进来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怎么了?吵嘴了?”
叶知夏摇头:“没,一点小事。”
秋锦云也不多问:“没大事就好。当孩子面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听出来了其中的提醒,叶知夏其实没像瞒着,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月月已经醒过来了,退了烧,但依旧难受。刚点上了吊瓶,此时正等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叶知夏看着针扎进小小的血管里就心疼得慌,拉起没打针的手在脸上蹭蹭。
听见女儿娇娇软软的叫“妈妈”.
“我做梦了,梦见了妈妈之前带我去看的那个奶奶和叔叔,他们是坏人,我知道。我们见他们打我,还骂我是杂种,可凶可凶了。我就四处跑,跑了好远都看不到爸爸妈妈。”
叶知夏僵在那里,又听见月月继续道:“我以后都乖乖听话了,再也不偷跑了。”
叶知夏强忍下泪意安慰道:“当然,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人伤害月月,妈妈跟你保证。”
月月有些害臊的用被子挡挡脸:“我会散打的,我能保护妈妈。梦里是我给忘了,现在我想起来了,谁再打我,我就打谁。”
林驰霄感受到她情绪有些失控,忙将人拉入了走廊。
一到走廊,确定孩子看不见,叶知夏才将脑袋埋进林驰霄的胸口。
别的都可以不在乎,孩子这里真的没办法。
“不怪你。”这世上再没有比林驰霄更了解她的人了。
“是我私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不然她不会在我家受那么多苦。”叶知夏每每想起过去的日子,都会心疼。
“你家是秋家,那里是叶家,怎么配相提并论呢?”林驰霄压低了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叶知夏的耳朵里。
温润的叫人心安。
叶知夏从面没跟他提过自己的过去,只是这一次,她情不自禁。
“其实……也许是孕中抑郁吧,我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想一了百了。可我站在桥上好久好久,忽然就想到了,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我,都将我视作累赘。至少我肚子里的孩子会爱我。就像我明明挨打受骂,却还在期待母爱一样,小小的孩子是不会被利益左右的。她不会抛弃我。”
所以,宁可与全世界为敌,叶知夏也把月月生下来了。
她是世俗中的傻女人,是村里的笑话,是无数人指指点点的对象。
却不再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她给自己生了一个对这个世界的牵挂。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将林驰霄的心都揉碎了。
“是啊,其实反过来也一样。那个时候全世界都要抛弃我们的月月,但只有你没有抛弃她。你给了她生命,养活了她,让她有机会看见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三岁前在叶家,是异常意外,犯人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但独独不能怪到你身上。你跟月月都是无辜的。”.
越是这样说,叶知夏的情绪喷涌就越控制不住。
但这份情绪并不是负面的,反倒是刮骨疗毒后,对陈年旧疾的彻底根治。
上一次是跟梦中前世和解。
现在是跟当年和解。
她现在足够强大,不用再依附任何一个人。
林驰霄,是她再也不会遇见的绝世好人,是她愿意执手一生的伴侣。
她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两个人就在走廊上腻歪了半晌。
郎才女貌的,是个人路过都会多看两眼。
好在二人都是个脸皮厚的人,就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时候正好瞧见吴迪风风火火的过来。
正值过年期间,医院反而比平时更忙碌。正是因为过年期间热闹,意外事故也比平时多。医院几乎人满为患,护士自然也是脚不沾地。
所以除了昨晚匆忙间打了声招呼,这还是头一回见。
“叶知夏,你这熟人不少啊。我听见有人打听你了。”
与前辈对峙
吴迪提了一嘴, 其实二人就猜到了。
叶知夏道:“你跟他说了?”
吴迪一摆手:“我是那么没记性的人吗?我就说不知道。不过人要是认识你往这边找估计也快,你真不想见就躲着点呗。不过那人我不认识,你们村里人吗?”
叶知夏没打算将这事跟她说, 笑道:“高中同学你当然不认识了。你接着忙吧,我心里有数。”
吴迪来着也是忙里偷闲,探头探脑的看一眼两个孩子,就转身忙别的去了。
吴迪刚走, 叶知夏就发现了拐角处拎着东西的周树执。
傻傻的吴迪到底还是年轻了。周树执那么聪明的人,多半从语气里就发现了,跟在吴迪身后就来了。
不过他是等吴迪离开才现身, 也算给吴迪留了面子。
叶知夏扫了一眼他手上,大包小裹的不少东西, 医院附近没有便宜东西,多少也能看见一点诚意。
认命的叹口气, 对他颔首, 带头将人领进了病房。
这件病房里住了三个儿童, 两个是女孩儿。周树执站在门口脚步微停,扫了一眼就定格在了月月身上。
倒不是什么血脉吸引,是只有这个孩子, 跟叶知夏之前手里领着的瑶瑶很像, 一看就是姐妹。
月月刚被姥姥逗的咯咯直笑, 忽然见母亲领着陌生男人进来,歪了歪头。
“不认识的叔叔。”
月月这孩子开朗, 被逗高兴了有些小话痨。其实她说这话本没什么问题, 放在周树执身上, 就好像无数根刺扎了过来。
叶知夏对李慧玲点了点头,从周树执手里接过东西放在了床边, 声音轻柔道:“这位是周叔叔,他听说月月生病了,特意买好吃的过来看月月。”
月月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往姥姥怀里蹭了蹭,怯生生看一眼周树执,声音有些犹豫:
“周叔叔好。”
周树执有些手足无措。他以为的让他见一面,可能只是透过门口匆匆看一眼。
他见过那些离了婚再看孩子的,无不是当仇人一般的严防死守,好像多看一眼就能把孩子偷走。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再见面会怎样,却独独没想过这样。
蹲在病床边,就怔怔的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的眉眼,心脏忽然被紧紧攥了一下,叫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女儿,竟然没有一点像他。
“你叫月月吗?今年几岁了?”
月月眨着懵懂的眼睛:“我大名叫叶林月。”
姓叶,但也带了个林字。这个名字给人太多遐想。
“真是个好名字……”
秋锦云忽然开口笑道:“虽然是朋友,能过来看孩子也是有心了。这么多东西拿着也有愧。知夏驰霄,你们带朋友去吃饭吧。月月闹了这么半天,也该歇歇了。”
秋锦云多聪明,多年沉浮也早练就了一双慧眼,虽然不明白其中的事情,却也感觉不能叫他跟月月说太多。
周树执是个懂分寸的人,虽然不舍,还是起身,对秋锦云客气的一笑:“不嫌我打搅就好。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
秋锦云笑容不减。但开口却很耐人寻味:“这话客气。话说回来,你是知夏朋友吧。这些年倒是没听说我闺女提过你。”
我闺女这三个字叫周树执一怔,他是见过钱素云的,那种无知不讲理的泼妇叫他至今记忆犹新。
在仔细看,这张脸确实跟记忆中有些重合,可气质全然不同。
就算是回炉重造也不该这么大反差。
“是高中同学,知夏……叶知夏退学早,也许提过,这些年您也忘了。”
秋锦云恍然:“那是我贵人多忘事了。我就总叫知夏多带朋友回家坐坐,她这孩子也腼腆,也不大与人来往。这从前往后若有个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多担待了。”
每一句话都很谦逊,可周树执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窘迫。这种感觉说不清,只能说如果刚刚还在想办法多留下来一会儿,现在想的就只有尽快逃离,而且越远越好。
没等他开口。秋锦云又道:“不过也看得出你们多年没联系了。还不知道吧,知夏已经去帝都重修学业了,成绩还不错。她本来就是蒙尘的明珠,有了机会就能化茧成蝶。啊,这话是我王婆卖瓜了。不过知夏已经在帝都落稳了脚跟,嫌少回来了,以后你若是也想去帝都发展,那是该多联系了。”
但如果不是帝都,那以后估计也没联系机会了。
叶知夏没想到秋锦云这样的战斗力,一番话说的周树执哑口无言。
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默契尽在不言中。
林驰霄适时开口:“既然这样,我请周先生吃顿饭吧。我有两家吃得惯的饭店。不知道能不能赏光。”
周树执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们两个?”
叶知夏不留痕迹道:“爹妈总要留下一个,不然孩子会闹。”
这样种种,也只有养过孩子的才知道。
叶知夏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出去了。既然林驰霄想要自己解决,那就由他吧。他心里不舒服,需要一点宣泄口。
有些时候,就是该给伴侣多一点权利。这一点叶知夏拿捏的很好。
下楼,林驰霄开着奔驰载着周树执一路,一路七扭八歪的,到了第一次跟叶知夏吃饭的那家国营饭店。
这是二人一切缘分的开始,对林驰霄意义重大。
一路上都没有交流,但林驰霄发现了他一路都在打量,尤其是这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
柜台前还是之前的那个人,看见林驰霄笑容都多了几分。
“又是谈客户啊,倒是有些日子没来了。”
“去帝都发展来着,才回来,这边倒是热闹依旧。”
年后的国营饭店也是刚开门。
“别提了,现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全看您这样老食客养活了。”
林驰霄打过招呼,一路到了最角落里的座位坐下。二人的穿着照比周围都过于体面,相对而坐竟有些格格不入。
“我以为你至少会选择一个单间。”周树执不认为他们之间要说的话可以被外人随便听。
林驰霄却看着窗外的景色含笑道:“这是我们常来的地方。”
周树执无言,看着林驰霄面色如常的拿起菜单跟服务员点了菜。
那种成足于胸的松弛感,叫人有些恼火。
“叶知夏不在,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不信你一点都不在意。”
“我在意你就不存在了吗?”林驰霄直视过来,分毫不让。
他们都是男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
周树执笑了,看向窗外停靠的奔驰,再想想口袋里的那张名片。
“你确实很有资本。我也知道她遇见你是她的幸运。你不论从出身还是条件来看,都是值得依靠的人。”
林驰霄笑而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周树执声音愈加急躁:“可你真的了解她吗?知道她需要什么?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之间的差距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
“所以你在嫉妒我。”林驰霄一语中的。
周树执只觉得理智的弦瞬间破防:“你有什么可骄傲的?说到底不还是在养我的孩子!”
林驰霄一指窗外的车:“这是她的车,年前一百万新提的。”
周树执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林驰霄笑容嘲讽:“多看看电视吧,周先生。你说我是否了解知夏,可你满心满口想的都是她可怜巴巴的寻人依靠。事实是你离开她生活的这些年,她前所未有的成功。是中央台都报道夸赞过的年轻女企业家。估计你做梦都不会相信,跟她相知相爱,幸运的不是她,反而是我。”
这一次,林驰霄从他脸上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愕然。
“你说差距会带来麻烦。有什么可麻烦的呢?只要我们站在一处,那么所有闲言碎语就都是纸老虎。连舆论这点小事都要女孩子来独自承受,还算男人吗?”
周树执如遭雷击。
林驰霄对当年的事情所知甚少。可只言片语中也能分析一二。一个有钱人家小少爷,一个贫家女,他们偷偷恋爱最终珠胎暗结。
当初的事情早已是往事不可追,可但凡周树执是个有担当能站在叶知夏身边的,二人也不会是这个结局。
“你懂什么,那年我才多大……”
“那就换个话题,”林驰霄也不跟他争辩,“当年还小,那你如今几岁?莫说是当代,就是古时候都讲究生恩不及养恩大。月月是我们捧在手心悉心呵护的宝贝疙瘩,不是你精神胜利法的工具。”
周树执好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看着服务员接连上菜,手握成拳有些颤抖。
“我没有那些意思。”恰恰相反,他最悔恨的就是不能亲自抚养这个孩子。
如果当初坚持下去,现在他就会坐在对面这个位置。
如果…….
林驰霄依旧是那样老神在在,笑的欠揍:“所以啊,尽情的嫉妒吧。一想到有个男人悔不当初对她求而不得,而我正全心全意珍惜现在的每一刻。我就……乐在其中。”
这是林驰霄在叶知夏面前从没表现出来的恶劣。好像一直跟同性炫耀一身绚烂羽毛的孔雀,叫人嫉妒,却没办法有丝毫恶意。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光明正大。
这顿饭,林驰霄吃的香甜可口。
周树执味同嚼蜡。
菜过五味后,周树执却出了门
铱驊
,并没有用林驰霄送。
只是临分开前,周树执忽然道:“我理解且尊重你现在的想法。不过也恭喜你,你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我很清楚当初的过错,所以一样很珍惜现在。我会竭尽全力弥补,等待她再给我一次机会。”
相视一眼,这一次周树执挺直了腰杆,毫不犹豫。
林驰霄没有回答,只是上车时候咬碎了一口银牙.
回京忙碌!
另一头的叶知夏, 已经跟秋锦云一路到了楼梯拐角的地方。医院里没有人少的地方,不过至少不是当孩子面儿说。
叶知夏三两句话就把周树执的来历说了。
秋锦云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然刚才也不会那么有攻击力。
“我就说嘛, 他怎么一进屋就透着一股子心虚。当年的事情,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我今儿说的话,就让他回去胡琢磨去吧。”
相视一笑,叶知夏看着秋锦云出神道:“其实他是见过我妈的, 也许他看见你时候还在反复核对是不是记忆出了偏差。不过也好。我也算是尝到了有人给撑腰的滋味。”
秋锦云眼圈一红,感叹的摸了摸叶知夏的头发:“傻孩子。”
这丫头身上的每一点都叫人心疼,为啥过去的日子就这么苦呢?
再仔细想一想, 秋锦云又道:“也好,也叫他知道知道你这些年的不易。不过见一见就结了。你不是明儿就要回帝都了吗?那明儿就趁早吧, 早回去早好。这些年不见了,谁知道他现在什么心性?不值当多纠缠 。”
这是好话, 其实也正中叶知夏下怀。
“我也这么想的, 反正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之后再回病房, 秋锦云先给了嫂子一个眼神,让她别多问。后头就跟无事发生一般。
叶知夏倒是抽空翻了下周树执拿来的东西。里头零食玩具居多,还有人参肉桂一类价值不菲的补品, 怎么看都不是孩子能吃的。
但林林总总算起来, 少说也上千块钱了。
六七年的时光过去了, 叶知夏不知道周家现在的条件。但如果按照当初来看,这也绝对是大手笔了。
刚将东西收拾好, 就见林驰霄回来了。虽然脸上不表什么, 但叶知夏还是能感受到他在生气。
好笑的抱肩看着他, 林驰霄有些别扭的移开目光,却默默贴在了叶知夏的身边。肩贴着肩紧紧的, 一点缝隙都没有。
“明儿回家,你有空回家再看看有没有遗落的。”
叶知夏只说了这么一句,瞬间林驰霄身上的戾气消失无踪。叶知夏转头就能瞧见他拼命压下去的唇角。
胳膊肘推一推,林驰霄就往旁边侧了一点。
叶知夏也不追过去,就感受这空落落的胳膊,没两秒钟林驰霄就自己回来了。
“你赢了。”
叶知夏憋着笑,没再搭理他。
周树执回去是怎样一番天人交战无人知晓。只是次日叶知夏一家四口踏上归途的时候,接到了吴迪的电话。
周树执又来了,只是原本的那个病房那个床位,已经住了其他的小朋友。
吴迪有些可惜的道:“人还挺执着的,长得也挺帅……不会是你追求者吧,行啊你,桃花依旧啊。”
叶知夏好气道:“你喜欢你捡走,净说风凉话。”
挂断了电话,叶知夏看了一眼开车中的林驰霄。
“还算有脸,没有把电话打我这里来。”林驰霄冷笑。
他给过周树执名片,如果真想联系是能联系上的。
“何苦跟他浪费时间。”棋差一招,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追上了。
后半句话叶知夏没说出口,但相信林驰霄也明白。
林驰霄差点脱口而出,却又忍住了。关于周树执不死心,还在幻想不切实际这件事他不打算跟叶知夏说。
他当然相信叶知夏。可他一点私心觉得,叶知夏的思绪浪费一秒在这人身上都不值。
“确实。”
高速公路上,林驰霄加速了车子。
一路疾驰。
在老家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到帝都不想忙也要忙起来了。厂子重新开业,叶知夏需要跟着忙几天。
而投资过的那批学生也有人初见结果了。
叶知夏特意去帝大当面看了一眼办网站的那个。这个时候的互联网还是起步阶段,页面原始,网速也很慢。
叶知夏是接触过十多年后网络的,还有印象。不过看这个时代的网页也有些手足无措。
莫名想到了手拿现代钢制刀具,一下子回到了石器时代。
同学还以为她看不懂,贴心的指了指屏幕告诉他点哪里。
叶知夏对他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退出了当前的登录账号,自己新注册了一个。
取了个“知夏”作为昵称,还打下了一串密码。
这个时候还不存在实名制,更是没有电话号注册,基本输入名字和密码就能注册。
等注册成功后,大概看了一眼论坛里的分支,随便点了一个闲谈频道,发了个帖子《感觉还挺有趣的,有人聊天吗?》。
一系列动作顺畅如行云流水,再回头看那一干人,表情都有些呆滞.
“是……林哥回去教过你?”
林驰霄摊手:“我对电脑可没这么熟。”
叶知夏起身将电脑归还:“我只是练过一点打字,其他的都是看你们现学的。”
随后就听了一耳朵的夸赞,尤其是得知叶知夏即将考大学,纷纷推荐报考计算机系,绝对大有潜力。
叶知夏听这些话倒也没飘,也没忘来的另一个目的。
“说起来我家一直没配电脑。你们是专家,不知道能不能帮忙组一个,我按市场价给。”
现在电脑在国内也不算多普及,很多买电脑的都不懂这些,毕竟没有卖不出去的,买回去的是宝贝还是垃圾纯属看运气。
但做网站开发的学生不一样,电脑什么价位能组个什么配置他们都门清。
而且叶知夏作为投资者,也不怕被耍。
这确实是小事,几人只问了预算。
叶知夏也说不准这个年代的价位问题。便将问题抛了回去:“我也说不准。反正我日常需求不大,配置太高的也是浪费。这样吧,你们就按照能多用几年,且各大网站和主流软件都能自由运行,且能打个游戏的就行。不用为我省钱,大胆提。”
结果他们反而不敢开口了,一直到次日,才通过林驰霄问过来一句。
一万块钱预算行不行。
这个价格如果放在十几年后,不说是顶配,那也绝对能配个主流里面的高配了。
可在高科技设备匮乏的九十年代,万八千的价格还真就是电脑的基础价。
叶知夏痛快的给掏了钱。还多给了一些作为辛苦费。
除此之外,后续的安装和接网也要托付他们帮忙。这些叶知夏都是门外汉。
解决了这一宗,服装厂的事情也不少。
年底结算的时候叶知夏就发现了,光是她接手的这几个月,其利润就过亿了,单她分到的就几千万。
除此之外,订单已经排到了97年下半年,这些订单如果全部成交结算,那也是以亿为单位的了。
遥想当初,原老板基本都是几百万就匆匆离手了,或是为了急用钱,或是当做包袱匆匆甩掉。就是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现如今的成绩会是怎样感受。
但不论如何,叶知夏手里的钱就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遍地黄金的市场当然不缺花钱的机会,只是手头的这些就已经叫她忙的心累了。
本着坐着不如躺着的摆烂心思,叶知夏就干脆多买些十几年后爆长的股票,和地段不会出错的房子。
这个时候很多购房政策还没出,漏洞比较多,过几年可就没这样好事了。
所以关于买房方面,叶知夏向来出手大方。
这些房子当然不是以叶知夏个人名义买的,还是从投资公司上走的账单。
现如今公司走账金额越来越巨大,账本也愈发繁杂。叶知夏每次整理都耗费好长时间。
便干脆从帝大招募人才专门料理,还租了个跟帝大之间公交能直达的办公楼,实习生们学校工作两不误,校方那边也支持。
其实叶知夏也不是全然放心,毕竟这些学生尚且稚嫩,还没经受过社会的毒打。
但同样的,在学校也是他们人脉的巅峰期,真有哪里搞不明白直接联系导师教授,帝大里面的老师可没有一个简单的,随便指点两句,放在外头都价值千金。
这么一算,叶知夏反而让捡大便宜了.
开年就一连忙了半个月,哪怕于珍兰变着花样给补身体,也不可避免的瘦了些。
不过好在半月一过事情就不剩什么了,叶知夏再慢慢恢复从前那种半撒手的阶段,每周最多只忙一天,主要也是调整生产服装的数量。
“现在别的厂子原材料问题也都接连解决了,咱们优势没年前那么大了。而且市面上模仿的竞品越来越多,很多还都是大厂出来的。咱们想要打差异化,就只能不断的推陈出新了。”
叶知夏拿出两个样品摊开仔细看看,摇头道:“没必要。国内版权法还不完善,这时候坚持打差异化只会把自己带沟里。反正咱们有稳定的合作商,外人抄就抄去。”
反正蛋糕足够大,不怕被别人分一杯羹。
当然这个打发也是受困与时代的局限性,如果十年后还这么干,就无异于找死。
经理还是不大放心道:“那外面就不管了?”
叶知夏只道:“不是不管,是管不了。你抓一个还有一百个,打官司咱们早破产了。销量最好的经典几款不用动,坚持生产维持供货。以后不用过分追求设计了。”
随手拿起一个外套看了又看:“追赶时髦不一定就是设计或是什么版型。我看这件外套未来十年也不会过时。想要销量完全可以紧跟时势。今年不是香港要回归了吗?那就在胸口这个位置加个‘香港’字样的刺绣。相信我,销量不会低。而且就算被抄烂了也不耽搁咱们销量。”
手底下人的杞人忧天再度被叶知夏的一言堂安抚住了。
晚上时候就出了一批样衣,叶知夏给管理层一人批了十块钱经费,让他们穿着胸口带“香港”的外套做公交四处转一圈。
得到了普通路人的正常反馈,从此之后下面再无怀疑,就一门心思的贯彻叶知夏的每一个指挥。
当年的事
=== 叶知夏恢复清闲后, 连续在家里摆烂了一个星期,除了每天上班一天外,剩下的就在家里躺平, 难得连书也不看了。
林驰霄忙的比叶知夏多一点,导师那边很看好他,相应的安排给他的事情也预见繁杂。
不知不觉的再看日历,马上就二月了。
于珍兰看叶知夏在家嫌躺着也不是回事, 便提议道:“这眼看着龙抬头了,雍和宫那边怪热闹的。反正你也闲了,就去看看吧。”
叶知夏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正入神, 还是有些犯懒:“看吧。”
辅导孩子作业的林驰霄挑了挑眉,道:“我倒是有空。”
叶知夏回眸, 瞧见两只崽崽眼睛亮亮的,又被爸爸按了下去。
“那人多吧。”人多带孩子多不方便。
于珍兰道:“多是肯定多。不过也都说这一天许愿是最灵的。”
叶知夏怔了下:“许愿?”
于珍兰瞧她一脸好奇, 一下子明白了:“雍和宫是庙!以前皇帝祈福的地方呢。要不怎么说灵验呢?”
好吧, 触及盲区了。
林驰霄略有所思的当时没开口, 夜里折腾叶知夏的时候才贴着耳朵道:“咱们也该有两天二人世界了,抽空让兰姨带孩子,咱们去转转?”
叶知夏痒的战栗, 却又躲避掉:“你还信这个?”
“信不信的放一边。能被古代皇帝选做祭祀圣地的地方, 肯定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你也够忙的了, 也呼吸点新鲜空气吧。”
叶知夏伸手将他脑袋按在胸口,高高扬起头, 再不开口。
正月二十九, 一家人打车先送了于珍兰和两个孩子直奔上次没玩够的麦当劳, 趁着孩子们玩儿的上头的功夫,然后前往雍和宫。
这个时间段, 爱凑热闹的人都在这里,不仅人潮涌动,方圆几公里停车位也都满了。
所以这样的日子不适合开车出来。
好在人多,出租车也多,来去都不怕没有车接送。
远远的就摆了好些摊子。林驰霄一看见这些就走不动路。
叶知夏拦不住就跟着一块挑,原本出来只穿了一身运动装干净利落,到了地方不出十分钟就挂满了。
价格都不贵,却胜在精巧可爱。好些外地的游客都当做了纪念品精挑细选的。
一路往前走着,遇见了拍照的商家,一看见二人的模样眼前都是一亮,拉着就各种推销拍照。叶知夏袖子差点被拉脱了,气的林驰霄拦在中间,拉着叶知夏快步往前走了好一段路。
前头林驰霄冲开人群,后头叶知夏止不住的笑。
人山人海,不再是书上的一行字。
切身体验过后,林驰霄也没一开始的兴奋了。
“早知道不来了,但凡胖点能被挤出个好歹来。”
叶知夏难得没有挤兑他,抬头道:“再往前走就是许愿树了,想好许什么愿了吗?”
要不是这个,林驰霄也不会巴巴的拉着叶知夏来。
听见这个,林驰霄快走了两步,一口气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雍和宫较大,各个院子有着不同的说法。人们按照自身所想各有目的,但叶知夏一眼瞧见的,是已经围了好些人的许愿树。那上面令郎满目的挂满了许愿牌。
林驰霄没让她跟着挤,先排过去安排好了才招手示意。
叶知夏过去时候,林驰霄已经写好了一块,拎着红筹子,木牌晃晃悠悠的瞧不清写了什么。
“写什么都行?”
工作人员笑道:“没限制,不过那边上香讲究多些,你那边了记得勤问。”
那边人就更多了。
叶知夏持笔想了想,看向林驰霄,到底没问出口他许了什么,便写下:“余生皆顺遂。”
随即挑了根粗的树枝,踮着脚尖将许愿牌绑上去,林驰霄将人护在怀里,双手从她肩上过去,就绑在了她旁边。
叶知夏看清了,上面竟写着:“与卿共白头。”
明明是他先写的,却好像是自己许愿的下半句。
“我就说咱俩是一对。”林驰霄比她发现的早一点,声音说不清的愉悦。
叶知夏见他没有因此追问为什么愿望里没有他,一时心热,垫着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咔嚓”
同时回头,瞧见一个手持相机的年轻人转眼又被人群挤到了后面。那人拿着相机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和善,并没有恶意。
只是人太多了,没办法跟他要照片。
林驰霄也怕人群里混入不干净的,许愿后就拉着叶知夏匆匆出去了。
买了些里头官方买的手串儿项链,求神拜佛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要说迷信,二人都算不得,只是日朗风清,也不枉二人来这一遭。
出了雍和宫,外面摊子又延绵出去好远。越往外头越不拥挤。
叶知夏买了些小吃,就一边吃着一边欣赏另一头蚂蚁一般的游客,前段时间积攒的压力和疲惫,也都尽数消散了。
“你好像一直都没跟我问周树执的事。”叶知夏忽然问道。
事情一晃过去了一个月,二人好像总有忙碌的事情,剩余相处的时间,也就化作的床上的一点温存。
春宵一刻值千金,也就没人用前男友这话题来扫兴。
“又不是什么好事。”林驰霄已经大概猜到了。
而且私心而言并不想叶知夏多去想。万一时间给过往镀上滤镜,又叫她想起周树执的好来又该怎么办?
叶知夏只笑,二人越走越远,没了摊位,人也稀稀拉拉起来。
路的对面正好一对年轻的男女正说笑着,那脚步轻快神采飞扬,有着独属于他们的青春朝气。
“我好想说过,对于他,我是不恨的。平心而论,他也没欠我什么。”
叶知夏是个优秀的人。她的眼光独到,能成为她的前男友,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他说他当时还年轻。”林驰霄道.
听这话,叶知夏笑得有些嘲讽,深吸口气,又是前所未有的豁达。
“可以这么说吧……其实高一时候我还不认识她。是高二那年,叶大梁忽然跟我说:‘你都住校了,周末还回来做什么?不知道你嫂子看你就烦?’,我也是傻,就呆呆的在班里哭。我高中的同桌叫周树燕,那时候我们很要好,她心疼我,就提议我周末暂时住她家。”
周树执与周树燕,不用多解释也知道关系。再想想周树执当时开口就提了小燕儿,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然后就认识了他?”
叶知夏点头:“其实在此之前,学校里那个理科天才,物理拿过全省第一的大佬周树执就如雷贯耳了。只是我住进同桌家才知道他们是亲兄妹,在这之前,他们俩甚至在学校都没怎么交流过。那时候的我,就像看见了海报明星,他能跟我说句话,我都觉得是祖宗显灵了。”
“啧。”
见他凝眉,叶知夏哄道:“不用嫉妒,我第一次见你时候,光环可比他大多了。”
“我是不是该骄傲。”林驰霄心底情绪翻涌,面上却只瞥了她一眼。
叶知夏就好像故意一般:“也许是我心底把他捧得太高了。他给我介绍家教的工作,让我能赚一点生活费。我们同住屋檐下,我们一起生活,一起探讨……什么时候我忘记了,只知道那个时候,我们甚至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然后我就怀了孕。”
林驰霄却有了额外的视角。
“寄人篱下,无依无靠。连生活费都要自己赚的高二生,确定不是被□□的?”
这并不稀奇,多少孤苦的女孩子稀里糊涂的被坏人骗上床就此毁了一生。
叶知夏没有辩驳,这不是能跟丈夫强调的事情,她拎得清.
只有她自己清楚,那并不算是。因为那时候的她过于渴求一个拥抱,不论是那种形式的。
青春期的事,哪是三言两句就说得清的。
“不重要了,只是那个时候我确实想过跟他的未来。想过拥有一个家。只是事发之后,他就被父母送去了姥姥家。从头至尾在没路面。我面对的是他父母,还有周树燕……再后来,我就带着月月辍学回村了。”
一笔带过的这句话里,包含了她绝境之下险些跳河,以及在周家面临的风霜刀剑严相逼。
身为挚友的周树燕说了什么?但从这么多年再无交流可以窥见。那也是当年的一根稻草。
不用叶知夏说的多仔细,林驰霄依靠对她的了解,就已经脑补了七七八八。
想的越是周全,牙根就越是发痒。
“我实在想不通,这样了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你。”
叶知夏却笑:“想见就见呗。我说过,对他没什么恨意。当年我本就是寄人篱下,连我自己家都赶我走,能有个人收留我还想怎样?如果把我带入他父母。好心收留的农村女孩却跟儿子勾勾搭搭甚至珠胎暗结,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
如果是现在经历这些,叶知夏能想一万种方法解决困境,或是求助老师,或是找媒体寻求捐款。就算那两天去收容所里,坚持过去也不是难事。
可16岁的叶知夏,能看见的却只有被同学收留这一条路。
所以年前听见徐英说要去亲戚家借住,她就出手帮了一下。
其实帮的也是当年的自己。
林驰霄停下了脚步,叶知夏回眸,却瞧见他眼圈发红。
“谁来带入你?”
经历过这么多,叶知夏还会为他人着想。
可谁来替她着想?
她感恩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周家给了她几个月温馨的好日子。
然后她就活该一个人承担青春懵懂的一切恶果吗?
叶知夏心怀感恩,对过去一笑而过。
林驰霄做不到。
叶知夏张开了双手,笑得肆意:“你啊!”
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这样共情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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