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服软
◎别动,我轻点。◎
温情如绸缎轻晃的当下, 连焦睿都听得怅然。
但下一秒,付佳希说,“忘不忘的有什么紧要, 你想记住,那是你的事。我记不记住,也不能左右你的任何言行。”
岳靳成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淡,心底刚扯平的麻纱又纠缠成团。酒精扎着胃, 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更加作痛, 他问:“你什么意思?”
付佳希说, “我只是觉得,现在再追究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真的很没意思。”
岳靳成说,“你在怪我。”
付佳希反问:“我不该怪吗?你深情许的愿, 你做到了吗?”她转回脸, 掩盖落寞的神色, “连信任都不曾有,谈什么一生一世。”
像一记重锤痛打岳靳成的神经。
过去的事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冷下脸,“所有人都知道你跟岳少恒的那些过往,偏我不知道。你不愿对我说, 好, 这是你的自由,夫妻之间需要独立空间。但岳少恒一直喜欢你, 围着你转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愿跟我说?讨伐我可以, 但你不要拿出双重标准。”
付佳希:“不是不愿跟你说, 而是我自己可以解决。”
岳靳成忍不住掐紧掌心, 克制的怒意磨哑了嗓子, “遇到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是‘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你就不能想到我?还是你根本不信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
付佳希毫不动容,反问道,“你知道以后,你是怎么做的,你那种野蛮激烈的做法是对的吗?”
岳靳成妒恨纡徐,“是我要一个答案不对?还是,觊觎我妻子的人本就该死不对?”
付佳希气死,“那是弟弟,你想干嘛?背负骂名,坐牢还不够,甚至让嘉一都存活于这种家族丑闻里吗?!”
岳靳成冷呵一笑,“他岳少恒还能苟活一条命,就该烧香拜佛,从此给我安分守己。”
付佳希神经一跳跳的,又疼又无力。
往事一幕幕冲击,回忆。她想忘,却忘不掉的每一帧过去,再一次阴沉笼罩。
岳少恒的执拗,执迷,不知耻,从背后抱住她。
事发之后,岳家人的一致对付,背地里的指摘、怪责,如万箭齐发,锥心之痛,难以言述。
为什么,受伤害的是她,却成为了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付佳希匪夷、懵懂、委屈,却始终不曾丧失意志。
因为她觉得,她是有路可退,有人可倚仗的。
当她踌躇满志,寻觅最后的避风港时,可曾想,面对的竟是更大的阴云骇浪。
岳靳成的怒容,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和他有过什么?”
——付佳希委屈啊,岳少恒单方面的执拗,她哪里知情。
“你为他求情,你是不是真的放不下?”
——哪有。她哪有。我都为你生儿育女了,哪有什么放不下?
最后的最后,岳靳成誓要岳少恒的命。
她惶恐抱住他手臂,“岳靳成你疯了,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岳靳成的残酷冷血暴露无遗,扳机扣动,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付佳希呜咽,“岳靳成,你想让儿子有个杀人犯的爸爸吗?”
是当头一棒的警醒。
也是枯灰飞散的绝望。
付佳希顾虑儿子,权衡声名,唯独不曾体恤过自己的丈夫。
所有。所有人都知道,在相识的最初,她其实是与岳少恒互有好感,共有可能。
那他算什么?
冤大头白痴傻逼蠢货?
岳靳成的心拧成一股细绳,捆住自己,也恨不得勒死岳少恒。
他甚至,开始怀疑,在付佳希心里,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怒意之下,语气也如失去理智一般的冷傲决绝——
“付佳希,你是我老婆,你的所有都属于我,我的人,别人一个边都别想沾。”
付佳希当即辩吼,“我才不是你的!”不是附属品,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岳靳成胸腔挤压得快要炸开,眼角都气红了,“你怎么不是我的?”
付佳希带着变调又尖锐的反抗,“我又不是离开你活不下去,没你之前,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你想过离开我?”
“谁也不是谁的唯一!”
岳靳成倏地闭声,定定地看她数秒,然后转身走了。
本以为是退让与迁就,好让气头上的彼此先冷静。
付佳希深呼吸,压下激愤情绪。
岳靳成看似张弛有度,有分寸,可她了解,他真豁出去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付佳希放不下心,再去找他。
可手在门把上拧了又拧,拧不动,竟然上了锁。
……这个疯子。
那一瞬,这些年的委屈无限放大,通通爆发。
错的又不是她,凭什么错都归于她?
他这样做,无非是逼她服软和低头。
付佳希觉得没意思透了,后来,她不吵不闹了,在上锁的房间枯坐一下午,管家送来的水、小食,她都没有吃。那一天的岳宅,像幽深阴暗的牢笼。
岳靳成再次露面,是黄昏傍晚。
付佳希一直记得,那一日的夕阳颜色很特别。暗调的橘黄,招摇地霸占了她身后的白墙。浓烈、刺目,像烧着的火,又像坏掉的鸡蛋。
岳靳成浸润在饱和度极高的光线里,眸色尽显疲惫。
付佳希仰头看着他,冷静轻声,“跟着你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佳希姐,你这几天休息不好?”于小米递上两支黑咖啡,“来,提提神。”
“谢谢啊。”付佳希说:“有点小感冒。”
“刘组要求比较严,加班熬夜写报告是常事,其实他人挺好的,你如果吃不消,就跟他请会假。”
“还行,吃得消。”付佳希说,“我挺喜欢刘组的工作态度。”她又问,“对了,明天开四季度经营会议,刘组要汇报的吧?那我需要为他做什么准备吗,比如PPT?”
于小米欲言又止,“行政部会准备的,我们做好记录听听就行。”
付佳希点点头,只当是正常流程。
这两日,她的感冒又加重了,鼻塞,头重,怕传染给岳嘉一,在家都戴着口罩。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过岳靳成一次。
电梯门划开的时候,所有人自发安静。
岳靳成主动打招呼,“各位好。”
然后气氛才开始松动。
付佳希和他之间隔着两个人,互相看不见似的。焦睿时不时地冲她眨眼示意,旁边一同事关切问,“焦秘书,您眼睛不舒服?”
焦睿:“……”
付佳希别开脸,岳靳成转过头。
像出离肉|体的两个灵魂,遥遥相望,却又不愿迈近。
经营季度会重要,高层悉数列席。
付佳希坐最后一排,但刘匀也坐这里,她颇为不解。
市场分析与汇报,难道不由他发言吗?
会议由金明主持,总结业绩与不足,分职责汇报,通报集团重大项目进程,最后交由主管高层领导,也就是岳云宗做下一步工作部署。
会议质量中规中矩,关键信息的提取更是乏善可陈。
付佳希一直在等,等刘匀汇报市场分析。但直至尾声,金明都压根没记起这个人似的。几个凌晨加班,无数次核对修改的报告,都被排版到资料的最后。
两个半小时,会议即将结束。
金明调派十足地收尾,“各位同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的话,就……”
“我有。”付佳希举手。
金明没料到,但仍处变不惊地笑着问,“啊,是我们的新同事小付,你有什么疑问?”
付佳希说:“关于第四季度大宗商品市场这一块,刘组长有补充发言。”
刘匀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付佳希小声提醒:“组长。”
金明故意不发话,让他俩难堪不自在,整个会场陷入诡怪的沉默。
就此时,一道声音不疾不徐解围:
“刘组长,请您做市场汇报。”
是全程未有多余言辞的岳靳成。
像一剂强心针,亦是拾高的台阶,让两人有了迎难而上的路。
刘匀得到首肯,站起身,背微微佝偻,但步履稳重。
金明笑不达眼底,“演示资料没有准备吧,那就尽量简……”
“我准备好了。”付佳希示意。
很快,展示资料铺设在投影影像上,每一帧画面、数据、表格,思路非常清晰。
刘匀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他严谨,郑重,字斟句酌地开始阐述。
才思俱齐,深耕行业,他对市场风口的捕捉敏锐,对集团的发展业态相当了解。除了刚开始时的略显紧张,刘匀的解说极具深度。
与会人员的专注神态,与方才截然不同。
十五分钟,刘匀完成汇报,深鞠一躬。
岳靳成率先鼓掌,颔首回敬。
继而,众员工掌声连绵,如雷贯耳。
散会后,金明将刘匀单独叫至办公室。
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于小米经过办公室时,恰巧听到一句“你带出了个好徒弟”。
她告诉付佳希,“好久没听刘组长的发言了,业务水平真的很强。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金部对你赞不绝口。”
付佳希一笑了之,她明白,阴阳怪气的夸赞,实则咬牙切齿。
趁闲余,付佳希又回到会议室。
会议室空出,百叶窗高密度遮光,如一处清幽的避世所。
她坐在原位置,靠着椅背,仰头闭目。这样坐着还是累,于是脱掉高跟鞋,脚尖轻轻抵着地面。
进来时觉得热,过了这一小会,空调温度渐凉,舒适度正好。
困顿之意抵挡不住,付佳希的眼皮越来越重。
忽然肩上一沉。
像静海下的浪,力道到位。
付佳希甚至没有过多慌乱,熟悉的味道自背后熨帖发散。
岳靳成也不知何时进来的,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手劲在肩膀上张弛有度,每一处走穴都精准。
付佳希舒服得轻轻呵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
沉浸式体验刚要启程,岳靳成掐准时间一般,把手收回。
付佳希若有似无地扫他一眼,“要吵架吗?好了,算你赢。我认输。”
岳靳成说,“胜之不武,我不要。”
付佳希说,“总裁这么好面子,真难伺候。”
岳靳成一记眼神,刚刚谁在伺候谁,三秒记忆都夸不出口。
“你对老板这种态度,不怕扣工资?”
“我迎难而上,把部长和主管高层都得罪了个遍,力荐刘组长发言,还不够将功赎罪么?”付佳希声音有点哑,“你这老板未免过于昏庸苛刻。”
她感冒严重,淡色裙装衬得人像一株沾夜露的花儿,茎叶犯蔫儿,唯有眉眼鲜活。
岳靳成挨着她身边蹲下,将她的高跟鞋摆好在一旁,“胆子这么大,不怕以后领导给你使绊子?”
付佳希借力打力,懒洋洋地说,“他们是小领导,你是大领导,大领导帮不帮正义员工呐?”
岳靳成笑了下,点头,“不管什么境地,我保你。”
“我能自保。”付佳希别开脸,不是很喜欢听这话。
岳靳成很坦然,“你可以把我,当成你‘自保’的手段之一。”
付佳希愣了下,重新看向他,“岳总,何时变得甘于被人利用了。”
他说,“不是任何人都能用我。”
付佳希反应过来,自嘲一笑,“当嘉一的妈妈,面子还挺大。”
刻意撇开关系,让温软的当下又打了个不怎么畅心的结。
岳靳成脸色沉降一秒,然后就事论事,“金明圆滑狡黠,是岳云宗的亲信。老刘向来不受重用,大小会议都被他俩有意忽略。你今天替他出头,日后少不得被金明为难打压。”
付佳希早已看出,也深知自身处境,不过,她并不在意,“我只是柏丰最底层的员工,建言献策,尽职尽责。金部长作为有口皆碑的中层干部,若跟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员工上纲上线,坏声名,失人心的,一定是他。”
岳靳成道,“明面上,他当然能把戏做漂亮。”
付佳希说,“暗地里,我也有法子应付。”
笃定、自若,还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洒脱。付佳希带着病,精气神虽不佳,但正是这种慵懒随性,反倒增添信服度。
除了迷人,还有赏识,岳靳成弯了弯唇角,“何必煞费苦心,老板站在你面前,都不会巴结。”
付佳希轻嗤,“主动献身的,谁稀罕。”
岳靳成说:“我让儿子来评理。”
“奸商。”
“是慈父。”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绵绵。
付佳希身体侧了侧,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
她不说话了,眼皮轻阖。
“累了?”岳靳成目光渐柔,双手重新落下,在她的颈间轻揉慢按。
付佳希本能一缩。
感受到她的僵硬,岳靳成说,“别动,我轻点。”
付佳希卸下抵抗,眼皮沉耷。
岳靳成忽地低声,“那天晚上,是我说话不对,语气不好,佳希,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她依然闭着眼,安静许久,才红唇翕启,“你再用力点,这样更舒服。”
左顾而言他,但这一瞬,心底已亮起一座座柔和灯盏。
作者有话说:
真夫妻做什么都自然(岳:说具体点,做什么?)
感谢追文,这章也有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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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豪门
◎我一想到要被你叫嫂子,就恶心得不行。◎
周六, 白朵约上付佳希去国金试新菜。
周末商场车多,转了两圈才找着个停车位。这停车位靠立柱不太好停,付佳希倒了两次都没成功。
她探头出车窗, 估丈宽度,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
“方向盘往右边打半圈。”
车灯边站着个年轻男生,宽松黑T罩着,肩膀轮廓瘦却有型。
“可以了, 回正, 直接倒。”
“谢了啊。”付佳希下车, 笑盈盈地道谢。
小哥酷的很,头一点, 双手插兜地走了。
等直梯时,付佳希给白朵回信息, “快到了, 我刚碰到一热心帅哥, 挺有范儿的,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白朵:“怎么个帅法?”
“有点小野马的气质。”
“这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
“十年前的我会喜欢。”
“宝宝你正当年,现在的小弟弟就喜欢你这样的,天真犹存, 又不失韵味。”
再聊下去就很扯了。
进餐厅, 白朵招手,“这儿。”
付佳希边收手机边笑, “你现在找个弟弟来,问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喏, 这不来喽。”白朵向她身后努了努下巴。
付佳希回头, 愣了下, “是你啊。”
帮她倒车的小年轻, 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白朵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沈也小弟弟。”
沈也瞥她一眼,“是弟弟,但不小。你好,我是沈也。”
付佳希明白了,白朵就适合开婚姻介绍所。
沈也话不多,恣意地坐着,人如其名,气质是狂野的,但收得很含蓄。他说自己开了一家汽修店,如果付佳希要修车,可以随时去。顿了下,又话锋一转,“修车总是不好的事,我还是祝你一路平安吧。”
几天之后,白朵发来微信:“小也弟弟对你有点意思。”
不用点醒,弟弟比姐姐想得更干脆。
午饭那天的晚上,他就给付佳希发了条信息,问:“我可以追你不?”
简单,直球,省略暧昧环节,沈也这种做派,倒是挺对付佳希的口味。
欣赏归欣赏,最后还是要礼尚往来,她也利利索索地回绝了。
白朵不可思议,“谈个恋爱,刺激一下多巴胺也不错啊。”
付佳希说,“饶了我吧,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能分心搞这些。”
白朵惊呼,“你只是离了个婚,又不是出家当尼姑。”
付佳希笑了笑,没搭腔。
离婚没什么。
但不得不承认,那些绵柔的悸动,淋漓的情绪,似乎已经沉入深海。她于海底仰望,再轻盈的星空都荡不起波澜。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或许过于厚重。但付佳希,确实更享受既荒凉、又自由的此刻。
拒绝后,沈也很自觉地销声。
成年人的体面干脆,让付佳希觉得舒适。
天气预报很准,周二果然降温。
阴雨连绵,津市难得潮热,闷得像只大蒸笼,绵延不断地炙烤,逼发水分,体感极度粘稠。
付佳希最不喜欢这样的气候,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一切像有预兆,早上出门的时候,眼皮跳得不行。开车到半路,果然出了稀奇。仪表盘红灯突亮,车身行驶也在降速,付佳希敏锐,赶紧将车停在路边。
车胎胎压失衡,爆胎了。
……
八点前,刘匀的日评都会准时发到岳靳成邮箱,他会在去集团的路上研读。
焦睿划拉日程表,“六点的晚宴,我让小张把西服带过去吧,再回去换时间来不及。”
“下午的会议帮您提前十五分钟,财务预算一起上会。”
车子停在路口红灯,岳靳成看完最后一行字,抬头扫了一眼窗外。
隔着绿化带和四车道,看到了站在路边,茫然无措的付佳希。
岳靳成皱眉,立即让司机靠停那边。
“好的岳总。”司机说:“我前面调头。”
……
车胎爆在早高峰半途,车流如织,鸣笛钻耳,付佳希环顾四周,没辙,只能等着道路救援。
刚要拨电话请个假——
一辆哑光灰的越野双闪两下,顺滑地停在她车后。
车身颜色挺酷,从驾驶座下来的沈也,摘墨镜,拿工具箱,二话不说走过来的样子更酷。
“你,你怎么在这?”付佳希无比震惊。
他拿出千斤顶,熟练卡进车底,“说了,我追你。”
沈也这几天一直开车送她上班,没跟她说,又纯又死心。
付佳希蹲下,打趣问,“你是不是特别受女孩欢迎啊?”
沈也拿扳手,卸轮胎,动作麻利,说话也麻溜,“你欢迎不?”
“我又不是小女孩。”
“你是男孩?”沈也佯装诧异,盯着她三秒,冷漠转回头,“那就算了,我性取向改不了。”
付佳希笑起来。
他专心干活卸轮胎,她帮忙给递工具。
小沈师傅的修车店不是白开的,技术过硬,长得帅,气质野,看他修车都是种享受。
十分钟完工,他坐去驾驶位,确定无误后,才把车交给付佳希。
“有时间去我店里,给车胎换一下位置,左前轮换个新。”
“行,我去光顾你生意。”付佳希落落大方,“打折会员价。”
“亲情价。”
沈也展眉一笑,隔着墨镜,帅得一塌糊涂。
弟弟会撩人,循序渐进,自然得很。
付佳希坐怀不乱,也把墨镜戴上,不接这一招。
沈也开车走之前,降下车窗,“姐姐。”他这么叫她,然后手一抛,“好好吃早餐。”
付佳希单手接住,是一瓶热牛奶。
城市CBD正地心的繁忙喧闹,似乎全部隔绝于宾利车之外。焦睿忍不住瞄了眼,确定空调送的是冷风,但他还是觉得压抑、沉闷。
岳靳成像一座雕像,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焦睿硬着头皮,“岳总,我下车看看佳希姐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岳靳成冷声道,“开车。”
—
时间刚刚好,没有迟到。
付佳希进电梯,松了一口气。
电梯门要关合之际,又被按开,是岳靳成和焦睿。
付佳希心情颇好地打招呼,“早。”
焦睿:“早啊,佳希姐。”
电梯里没旁人,付佳希注意到岳靳成的脸色不太好,问:“你胃疼还没好?”
岳靳成说:“好了。”
“噢。”付佳希又问焦睿,“专梯又坏了?”最近她都碰到几次俩人坐员工梯。
焦睿下意识地说:“没坏啊。”
岳靳成杀过来的眼神又重又锋利。
焦睿懊恼自己太纯情,连忙改说:“坏了,现在坏的。”
付佳希渐渐意识到什么,重新看向岳靳成。
目光澄澈、了然,松紧有度地在他脸上寻求答案,岳靳成尚算淡然,抬手松了松绷紧的衬衫领扣,查看手机新信息。
岳嘉一有电话手表,发微信腻歪着,一声一声奶呼呼的“爸爸”。
和小家伙说话时,岳靳成整个人都是柔软且耐心的。
聊语音的时候,付佳希将牛奶递进他手里。
温热粘着掌心,岳靳成一回头,就对上她漂亮元气的笑容。
付佳希说:“喝吧,垫垫肚子。”
岳靳成没接,“我不喝别人的东西。”
付佳希更加断定猜测,“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岳靳成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付佳希却什么也没说,将他手里的牛奶拿了回来。
“不喝算了,别浪费。”她拧开盖喝了起来。
岳靳成的脸色比外面的阴天还闷,跟受了难言的内伤一般。
付佳希有点想笑,忍着。
楼层到,她潇洒摆了摆手,刚要迈出梯门时,手心一空,牛奶竟被岳靳成夺走。
付佳希微扬下巴,“岳总不是不喝别人的东西吗?”
岳靳成的目光与语气都云淡风轻,他说,“你喝过的,就不是别人的了。”
电梯门适时关合,里外而立,渐窄的缝隙里,两人对视的目光始终铺得满满当当。
最后一瞬,岳靳成抬起手,就着她喝过的牛奶,自然而然喝了一口。
付佳希来不及发愣,梯门已经完全合闭。
不知是不是错觉,岳靳成喝牛奶的时候,唇角好像在往上翘。
焦睿证明不是错觉。
在电梯里被迫吃了个瓜,这老板也太好哄了,就最后这个喝牛奶的动作,像极了调情反攻。
—
刘匀在工作上逐渐接受付佳希。
自上次会议上,她仗义地出头,总能扭转些什么。
市场日评、隔夜的复盘、风险提示点,这些以往根本不被重视的东西,被岳靳成亲自发话,逐一逐日报送高管层。
刘匀这人古板,偶尔有点死心眼,前天为着一个数据和付佳希理论许久。
付佳希本来可以退一步的,但执拗上头,也不让分毫。
刘匀质疑她数据的参照关联性不强,付佳希就汇总了往前二十年的数据库,列公式,做图表,趋势线整理得清晰明白。
“你说,谁是对的?”她认真,气势汹汹地要个结果。
刘匀憋了一肚子气,“你对。”
付佳希顿时眉开眼笑,“对不起啊组长,我太急躁了,您别往心里头去,下回我一定注意方法。”
刘匀被她收放自如的表情转变惊呆,冷呵一声,“还有下次?”
“别人我不敢说,但您,一定是喜欢‘有下一次’的领导。”
她很真诚,也有一股相匹配的智慧。
刘匀自然不会表露出欣赏,而是给她发了个链接。
付佳希:“这是?”
“模拟账号,闲暇的时候,自己可以做做模拟交易。”刘匀说:“你学的东西再多,再系统,最终还是要学以致用。”
付佳希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顺,工作暂算步入正轨。沈也追人也没停滞,继续不遗余力地刷存在感。但这弟弟有水平,献个殷勤都献得很有情商。
送早餐,送玫瑰花,这些纯情小伎俩,沈也不稀罕用。
他做的,是每天早上,掐着点,开车跟着付佳希后头,跟保镖似的送她去上班。
送到公司门口了,也不打招呼,会个车,连车窗都不降下,酷酷地开走。
欲擒故纵。
付佳希也不着他的道,随便他自己先玩着。
周末,岳嘉一被惯例接去岳家,付佳希顺道去了趟满苑探望周小筠。
荷花池边的亭子里,老太太躺在摇椅上悠哉地嗑瓜子。
“不用检查我手机,我最近没给小帅哥打赏了。”
“你乖不乖呀,有没有约会男孩子?”
付佳希说,“您猜?”
“我不猜。”周小筠说:“如果没约会,就来看照片,我又收集了好多男青年。”
付佳希连忙端起鱼食盘,“奶奶,鱼饿了。”
周小筠看她撒鱼食,倚着镂空雕花的护池栏,长发垂顺侧脸,露出卷翘的睫毛,整个人浸润在逐渐浓郁的夕阳中,光晕能抹平她眉眼间的韧劲,变得温柔平和。
周小筠叹气,“你真的不看看了啊,这一批可帅了。”
付佳希将鱼食在掌心抛了抛,正经说:“我现在喜欢丑的。”
周小筠说,“那靳成有机会了。”
付佳希和她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出声。
—
岳家别墅。
岳靳成莫名其妙连打两个喷嚏,万钰连忙递上热茶,殷勤关切,“大哥,天气多变,要注意身体呀。”
岳靳成接了,颔首道谢。
不远处,小露台。围在一起聊天的小姐妹们不屑,“新二嫂真会来事儿啊,比汤圆还会巴结。”
“汤圆是谁?”
“我家的狗呀。”
翻着小浪的笑声一阵又一阵。
“以为嫁进来,就真成一家人了。”一堂姐阴阳怪气道,“她还不如付佳希呢。”
“得了吧,抬举她了。付佳希至少名牌大学毕业,她连大学都没考上,拿什么比?不说了,人来了。”
顿时,亲昵热情的招呼声如麻如酥,“二嫂,你今天真的好美哟!!”
……
夜晚月色皎皎,没有拖傍晚绝美夕阳的后腿。
在满苑陪周小筠用过晚餐,又陪她去佛堂念了会经后才离开的。
从满苑回家,会顺路经过岳家的别墅,估摸着时间,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了条信息:“我顺路,来接儿子,你不用绕路送了。”
信息发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等在别墅外十分钟,岳靳成大概没看手机,没有回复。
算了,那让他送。付佳希想着,刚要开车走——
“过门不入,你也太生疏了。”
岳云宗笑着走来她车边,“兄弟姊妹都在,不进去坐一坐?”
付佳希下了车,大大方方打招呼,“云宗总。”
岳云宗说:“如今都这么叫我了,这是私下,没有必要。”
付佳希说,“公私都一样的。你客气,我总不能当了真,那就变成不识抬举了。”
岳云宗较她高出不少,站得越近尤其。
岳家三兄弟都有一副好皮相,各有各的英俊。只不过,岳云宗天生自带的优越气质更多,明明是在笑,却在温和委身里藏了把把利刃。
“其实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来柏丰。”岳云宗说:“你要是没地儿去,闲得慌,我可以给你介绍好公司、好岗位。”
付佳希以手掩唇,惊讶之色恰如其分,“云宗总,难道你一直认为,柏丰不是好公司,没有好岗位?”
岳云宗面色讪讪,被她的借力打力堵得无话可辩。
他收了收笑意,“大哥在,柏丰蒸蒸日上。”
付佳希比他笑得自然,“能跟着你这样的领导,我也会越来越好。”
见招拆招,和气生财。
这两点,付佳希学得那叫一个八面玲珑,简直与岳靳成如出一辙。
岳云宗原想示威施压,眼下却讨不着半分痛快。
付佳希若无其事道,“云宗总,没有别的工作吩咐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拉开车门,准备走。
“嫂子。”
这一声称呼,岳云宗叫得出其不意,绵里藏刀,让她浑身如过电一般,背脊发麻。
岳云宗面带微笑,丝毫不觉别扭,“嫂子,我知道你和大哥的情分摆在那,淡不了,挥不走。你是陪他一起共过苦的人,陪他一路走到岳家接班人、柏丰集团CEO的高位。生活是有很多破事儿,柴米油盐,灵魂出走,意见不合,都可能会让两个很相爱的人分开。”
付佳希站得定,望向对方的眼神坚定、不飘忽。
但,她的呼吸还是微微乱了节拍,露出破绽。
在岳家这种家族里翻江倒海、 恣意矜贵长大的男人,识人破术,扭转局势,最是擅长。岳云宗一语抓中她心软凹陷的肉,拧得不动声色,痛难言语。
“破事算个什么?感情在,心贴近,那就散不了伙。只是……”他佯装感慨,“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耍这种小年轻才用的幼稚伎俩了?还是说……这是你和大哥之间,特有的夫妻小情趣?哎呀,嫂子,你想和大哥再续前缘,直接说就是了。”
鄙夷、嫌恶、冒犯、贬低的语气,像抚盐的霜,也像泼油的火,一层一层筛在付佳希的自尊上。
今夜月光清冷,高悬于空。
安静片刻,付佳希忽地展颜一笑,“那还是不直接了,我怕云宗总你受不住真话。”
岳云宗微敛双眼,“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某一瞬间,我确实有过与他复合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付佳希说,“因为我一想到,万一复了婚,又要被你叫嫂子,就恶心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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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 醋意
◎岳总很酸,我儿子怎么叫他?小爸爸,新哥哥?◎
付佳希还是岳云宗真正的“嫂子”时, 他也没有多放在眼里,甚至一度暗讽,精明干练的岳靳成, 怎么是个目光短浅的恋爱脑。
既然要巩固地位,何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强强联手。
岳家里的人,个个都有演技,背后说得再多, 对着面了都是一团和气。唯独岳云宗是个例外, 高傲、轻视、不屑, 一览无余。付佳希剖析过岳家的每一个人,只有岳云宗, 做到了真正的表里如一。
在他手里,付佳希也吃过不少暗亏, 以往还要顾忌几分关系, 现在, 倒也不需太刻意了。
离婚后,付佳希过得越来越清明,百般委屈不想再生吞硬咽,岳云宗摆明了来挑事, 谁还让着他。
—
早上到公司, 正巧碰到于小米。
“早啊佳希姐。”
“早。”付佳希问:“咦,今天没带早餐了?”
小年轻早晨贪睡, 早餐来不及吃,每次都是打包拎着去办公室。
“不敢了。”于小米说:“你没发现部长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脾气一点就炸, 昨天揪着小园一顿臭骂。”
“工作压力大吧。”
“不知道, 佳希姐你也注意点哈。”
付佳希大概知晓原因。
自上次经营会议上, 岳靳成让刘匀每日的市场分析抄送集团各高层, 金明就时不时地被岳靳成叫去汇报。关于市场、行情走势、策略建议,直接把金明问懵。
金明对刘匀一向无视,更不可能重视他的工作内容。
这几年,刘匀就像被冷藏在墙角的一颗干瘪种子。
岳靳成得不到满意的反馈,训斥部下尖锐犀利。
失职、以偏概全、不熟知业务职能、疏于提升自我……金明后背湿透,字字落实,没理由辩解。
隔着宽大桌面,岳靳成将一册文件挥丢在他脚下,冷声道,“以后,刘匀和你一起汇报。”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传开,细枝末节不详,但总裁的态度坚定明朗。
刘匀受抬升、重视。
金明再不情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有时候,付佳希会被当成替罪羊,有的没的一些小事,金明上纲上线,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个月,还借题发挥地扣了她五百块。
周五,临近下班,小酷弟沈也给她发了张楼下的咖啡店照片。
付佳希:“路过我公司了?”
沈也:“不是路过,是等你下班。”
还等得跟个显眼包似的,黑色大哈雷,金属哑光改色,跟他深海蓝的T恤很相配。
沈也长腿支地,怎么帅怎么来,“走,吃火锅。”
付佳希张了张手,“你看我穿这样合适吗?”
一身纯白套装,高跟鞋,清新怡人的职业佳人形象。
沈也说:“吃火锅用嘴巴,又不用衣服。姐姐,给个面子好不好?”
来往的同事多,掐着这个点邀约,弟弟算得准。
付佳希说:“我车得开回去,这样吧,你在前面路口等我。”
今天是惯例日,嘉一被岳家接去吃晚饭。付佳希吃一顿火锅的时间还是有,她对沈也说,“和你一块儿吃,可以。但前提,火锅钱我来付。”
“为什么?”
“我是你长辈。”
沈也无语片刻,然后笑起来,“成交。”
—
两轮台风过境后,时间晃到六月末尾。
“度成”海外资产通过最后一轮评估,上市计划得以实质性推进。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岳靳成的事业组成,即使他回归柏丰,接手家族企业,但这些年,度成业态良性循环,每一步都走得稳重且健康。
这是他事业的起跑线,也是付佳希,陪他一同淋过雨的悬崖底。
焦睿将礼物准备妥当,妥帖放置副驾。
今天是岳少恒的生日,差旅再疲惫,岳靳成也必须到场。
生日宴改成户外主题游园会形式,沉浸式参与体验,热闹,朝气,活力,与岳少恒的气质极度贴合。
岳靳成作为大哥,亲切随和,礼数周到,在红泥小火炉里,与岳少恒相谈甚欢。
宾客众多,眼睛追着主人一举一动。
岳家这三兄弟,各有做派。
岳靳成英俊稳重,岳少恒眉眼清澈,目光中镶嵌着难得的少年质感。
“两人关系不错啊,不像外边传的那样不和。”
“岳家最齐心了,怎么会不和。”
“嗐,家丑哪会外扬。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岳少恒喜欢上了……”
“啊?谁??”
“自己的嫂子。”
这边的边角料活色生香,那边的搬唇递舌也不消停。
“你说的是南溪路上的那家新店吧?”万钰努力融入岳家的这些女辈里,“生意确实好,上周末,我还看见佳希姐也在那吃火锅呢。”
“是不是和一男的?”尹贞问。
“是的,还挺年轻。”万钰佯装讶异,“姑姑,您也看到了?”
尹贞讥讽,“那么大的两个活人,我想不瞧见都难。”
岳琳玫表面安抚,“你也别生气,虽然我们把小希一直当成一家人,但她现在是单身,有交朋友,谈恋爱的自由。”
尹贞果然着了道,“谁管她跟谁谈,对方跟个学生似的,一看就比她小。会玩的很,连车都不开了,那种大摩托,噪音扰民,她也跟小男人一起坐。还以为自己小姑娘呢。”
充当煽风点火角色的万钰,在这一刻忽然转了态度,“啊,伯妈,您也别这么说佳希姐呀,可能只是好朋友。”
众人纷纷使眼色,后背如冷风吹灌。
岳靳成站在不远处,不言语,却肃杀如刃。
……
“心情不好啊,躲在这不见人。”关叶溱找来花园暗处的亭阁,笑语盈盈地递给岳靳成一瓶水,“来,熄熄火。”
她出现得突然,岳靳成阴沉低迷的脸色来不及转换。
“怎么啦,气得连水都喝不下了?”关叶溱受邀参加生日会,一晚都在与岳家的女辈交际,那些八卦闲谈,她听得一清二楚。
“靳成哥,你也不用太放心上,都是对佳希的关心,言辞不当,心意却真。”关叶溱说,“佳希她……有自己的主见挺好,跟什么人在一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不是?”
听似解语花,实则话里藏话。
岳靳成不动声色几秒,问:“你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关叶溱蹙眉,“安慰我自己?”
“嗯,安慰自己,别善妒。”
“我,我嫉妒什么?”
“嫉妒佳希,有年轻的弟弟追求,约会,带她吃火锅,带她坐摩托去兜风。”岳靳成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的追求者长得不错,开了一家汽车美容店,收入可观。怎么样,听完之后,是不是更羡慕了?”
被拆穿本意的关叶溱难掩失态,不可置信,“你竟然不介意?”
岳靳成说,“我当然要介意。那是我儿子的妈,她若要开始新生活,我自然要替她把好关。我可不想嘉一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后爸。”
关叶溱被他的出其不意弄得章法全乱。
岳靳成将她的滑稽尽收眼底,目光傲然自信,“你既叫我一声‘靳成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叶溱,少与我那伯妈姑妈往来,人至中年,闲余无事,总要找些消遣,我给予充分理解。而你,年轻朝气,可别被带偏,免得沾染了老成浊气,眼底都没了光彩。”
—
晚十点,沈也掐着点发来微信,“明早接你上班,我换了一辆新摩托。”
付佳希心有余悸,“No!”
沈也:“为什么?”
付佳希将手机调静音,不再回复。
人要服老,那天坐了一次摩托兜风,速度与激情,她体会不到爽感,只有失重的恐惧,和如被乱棍打散的腰酸背痛。
周一去上班前,付佳希还在腰上贴了两张止痛膏药。
临近下班,症状并未缓解,疼胀的尾椎连筋带骨,付佳希坐立不安。
来茶水间一角偷闲,终于能够松懈体态,扶腰泄痛,蹙眉轻唉,这膏药不管用,皮肤火辣焐出了小水泡。
“那小子骑车技术不怎么样,你查过没有,是不是无证驾驶。”冷不丁的一道讥讽,岳靳成出现在她身后。
付佳希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扯动筋骨,疼得她龇牙咧嘴。
岳靳成快步向前,拉开椅子,扶了把她手臂让坐下,“还逞能。”
“领导来了,我不得问声好。”
“平日没见你多待见我。”岳靳成冷呵,“这时候了还嘴硬。疼成这样,有没有去拍片?有没有看医生?实在不行去满苑,刘叔的推拿手法数一数二。”
付佳希摇摇头,“没空。”
“今晚我把儿子接过来,下班后让司机送你去。”
“算了,不麻烦了。”
岳靳成明显不悦,“祖母何曾嫌过你麻烦,你不用以此为借口,跟我划清界限。”
付佳希倒真没这份心思,解释说:“不不不,下班后我确实有事。”
静滞两秒,岳靳成声音变了温,“怎么,又要坐那弟弟的摩托车去吃火锅?”
付佳希惊讶,“你怎么知道!”
岳靳成含了一口苦莲,“……”
付佳希点点头,“南溪路上新开的火锅店真的不错,下次你可以去尝尝。”
岳靳成说,“跟谁吃?我没有一个会骑摩托的妹妹。”
付佳希看出他的不愉快,由衷道,“哦,那你加油。”
岳靳成心里堵,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接受他了?”
“嗯。”
“……”
岳靳成百般滋味不是,她对答如流,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反倒双眸明净,敞亮地回视于他。
无辜,真挚,像春雨后的山涧清溪。
岳靳成胸口的肌肉都在隐隐脉动,他说:“那小子很年轻。”
“对,比我小四岁,比你小八岁九岁吧。”
“是吗,我以为比你小四岁半。”
“你见过?”
岳靳成别过脸,“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焦睿。”
付佳希很是意外,“原来焦秘书这么八卦。”
谎言快要兜不住底,岳靳成转移话题,凉飕飕地探问,“这么小,你让我儿子以后怎么叫他。小哥哥,新爸爸?”
付佳希睨他一眼,“你别这么刻薄,不管叫他什么,反正爸爸只能有你这一个。”
岳靳成的心结瞬间松了绑,酸意迸裂的眼神也变柔和。
付佳希看破不说破,起身要走。
“还没到下班时间。”岳靳成立在原地,不肯让路,“你去哪?”
“我跟刘组请了半小时假,流程完备。”
“不算。”岳靳成微抬下巴,气势做足,“现在最大的老板站在这里,重新向我请假。”
付佳希忍耐笑意,配合照做,“好的,总裁,请问我可以请假半小时提前走吗?”
岳靳成问:“去干吗?”
付佳希说,“见弟弟,请他吃火锅。批不批啊,岳总?”
几秒后,岳靳成侧开身,让出路,彰显绅士做派,“慢点开车,注意腰伤。”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过招,没有哪一方发疯取闹。
彼此都是明白人。
岳靳成张弛有度,今时今日,身份立场,再无资格去干涉。
她有开启新生活的权利,任何时候。
离开婚姻,她属自由。
—
弹壳汽车服务体验店。
店名和沈也这人的适配度很高,硬,带着几根藏匿的反骨。
付佳希踏进店里,小学徒招呼,“小姐姐,修车还是改车?”
付佳希环顾四周,复式小双层,百来平米,分区清晰,每个车位都在工作。
“我找沈也。”
小学徒见怪不怪,颇有经验地回话,“也哥出去了,不在。”
话还没落音,沈也噔噔噔地从二楼跑下来,眼睛放光,“我在,我在呢!”
小学徒们稀罕围观,从未见过这么主动热情的也哥。
“这边是改装区,那边是改色、车衣,还有维修区,但这不是我的强项。”沈也领着她,“二楼参观一下,我平日的小家布置得还不错。”
二楼人少,上去后,付佳希就不肯再挪一步了。
“沈也,我想跟你聊聊。”
沈也转过身,看了她一会,然后神色清淡地往沙发上一坐,姿态慵懒,早有预知,“姐姐,你又来绝情拔爱了啊……”
弟弟聪明,以柔克刚,大智若愚,倔强到底。
“我喜欢你,追你,你又没损失什么,别这么狠心拒绝我啊,我喜欢当备胎,怎么回事啊,这么帅的弟弟,这么一丁点可怜的要求,你都不成全啊。”
沈也岔开大长腿,懒懒道,“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过分。”
付佳希站着,他坐着。
“沈也,你知不知道,”她望着他,自上而下的目光,沉静,纯粹,理性。付佳希轻声说,“我结过婚,我还有个孩子,他今年四岁。”
……
夏夜的城市,粘稠,厚重,热气裹了一身,闷得像穿了件摇粒绒外套。
付佳希如释重负,深呼吸,半嘴的烟尘尾气。
心情无所谓好与坏,她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解决麻烦事。
弟弟很好,热忱真挚的心也很好。
但她不需要,再好的赠与,都是一种负担。
刚才,沈也的表情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不过,付佳希不觉得自己是恶人,摊开真相,让弟弟早日迷途知返。
她拢了拢滑下的包肩带,夜风吹散长发。
再抬头,路边某道熟悉身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
岳靳成倚靠黑色迈巴赫,双手环胸,一身商务黑衣裤,笔挺显身材。
付佳希愣住,“你怎么在这?”
岳靳成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带弟弟去吃火锅。”
付佳希反应过来,笑了笑,说:“没有诶,怎么办。”
岳靳成目光似焰,放低语气,“……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尝一尝。”
作者有话说:
也弟:你前夫是有点绿茶在身上的。
抽100只小红包,感谢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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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 交换
◎前夫的一百种死法。◎
牛肚, 黄喉,海带结,付佳希最爱的火锅三样, 涮得大快朵颐。她知道岳靳成常年保持健身习惯,少吃碳水,所以没劝他一起。
岳靳成给她递纸巾,“你和那小子吃火锅时也这样?”
付佳希嗦了半口粉条, 摇摇头, “他跟你不一样, 他也爱吃,这牛肚一次能涮三盘。”
岳靳成默默伸筷子, 从锅里夹起一片。
付佳希:“你不是从不吃这些的么?”
岳靳成:“嘴里苦。”
付佳希看破不点破,“不服输, 挺好。”
岳靳成笑起来, 挽起衣袖, 起开啤酒,“我喝一点,待会你开车。”
“好。”付佳希吃得认真,唇瓣辣得饱满鲜红, 比她原本的口红色要浓郁。
岳靳成挪开眼, 问:“焦睿说,你被金明罚了五百块。”
“嗯。”付佳希随意答, “工作没做好。”
“老金这人笑里藏刀,有手段, 你尽量避着他, 别吃暗亏。”
周遭声音大, 付佳希说了一句话。
“什么?”岳靳成没听清。
付佳希说, “我能帮助你。”
她猛然地抬头,眼睛在沸腾的烟火气里格外明澈,果决,坚定,自信,这一眼的光芒,顷刻将岳靳成擒拿。他甚至停止思考,完全被这一瞬的眼神吸引。
付佳希看着他,“我知道你的难处。岳云宗这些年控制着集团的经营大权,上至商协会,下至市场部的金明,你这个二弟,既有权,也有人。我在写市场报告的时候,借阅过报表,采销金额数以十亿计,我想,背后的供应商,销售渠道,应该都是岳云宗的关系。”
岳靳成愣了下。
哪怕两人感情最浓的那些年,他也从未跟她提过工作上的复杂事。
“我说对了吗,岳总。”付佳希拿手扇风,吃了一嘴小米辣,连忙找水喝。
岳靳成默然,半晌,“你还知道什么?”
“你一直想拿回集团的经营实权,岳云宗不是省油的灯,你有很多难处,一直不得进展。”付佳希看向他,“你最佳的切入口,其实是刘匀。刘组是有本事的才干,脚踏实地,忠诚企业,被金明打压,郁郁不得志。他需要平台,恰好你能给。”
岳靳成喉结滑动,“那你呢?”
“我?”付佳希微微一笑,俏皮道,“我是串起你和刘匀的纽带,我可以给你打小报告,可以当你的先锋兵。”
“是为了我吗?”
“当然不是。”付佳希快刀斩落他的希冀,平静说,“我有条件,作为合作的交换。”
岳靳成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面前的女人,清醒,笃定,自我规划清晰。
就事论事,不掺私情。
岳靳成一刹认为,他只有放低身段,卑微乞求,才够格与她吃一顿火锅。
服务生过来加汤水,锅底辛香,沸腾,冒泡,水汽如一道屏障,模糊他的注目。
“佳希。”他在呛口的热气里,低声说,“我从不想你这么辛苦,劳心费力的事,我不愿让你知道。以前是,现在也是。”
付佳希“嗯”了声,风轻云淡地说,“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我曾担任过你什么角色,我一直是付佳希。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不想发现而已。”
岳靳成竟无言可辩。
曾经,他给她最好的,让她成为衣食无忧,人人羡慕的岳太太。
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以为的好,是自己狭隘、肤浅,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内力,其实韧劲十足,蓬勃雀跃,续航长久。
—
自这一晚之后,沈也再没有联系过付佳希,微信头像也被刷到列表底。
不过,这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
早上刚到办公室,付佳希就被金明一顿臭骂。
上月撰写的月度市场研究报告被他丢在面前,“你在报告里写明,这个月市场会下跌。OK,公司采纳你的判断,延后主材的采购,缩减了上月采购量——但现在,你看看,你看看!市场价格飞速上涨,是你,研判错误,给出反向建议,让公司双重亏损!”
付佳希不吭声,办公室门开着,所有部门同事都能听见。
刘匀急急过来,为她辩解,“金部,这只是一份市场分析与建议,不作任何正式上会讨论。材料本质定性,就没有上升到决策层面。”
金明冷不丁地一笑,“刘组,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知道,上个月你去参加金融讲座,这报告是付佳希全权负责撰写。”
“市场本身就存在不确定性,她的即时判断,也是基于当时的数据基本面。”刘匀据理力争,“什么叫预判?就是概率的偏向,是相对,而不是绝对。”
金明话锋尖锐,“你们的存在,就是要给出绝对答案!判断错误,是无能!”
员工纷纷侧目,气氛剑拔弩张。
付佳希站姿依旧,倒也没有被骂到低头弯腰。
金明的发飙,很有杀伤力,到底是伤脸面的。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岳少恒冷却的声音,“金部长训人的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金明见到来人,立刻变脸自如,笑脸相迎,“少恒总过来指导工作,我一定听取建议。”
岳少恒不吃这套,径直走到付佳希面前,“我一个门外汉都知道,任何预测都有概率,你说她无能?那做出最后决策的人,是不是更无能?我二哥这么精益求精的一个人,怎么也有眼光失误,用错人的时候。”
金明暗叫不妙,这位少爷的子|弹明晃晃地往他身上扫。
岳少恒鲜少来公司,也非专业出身,看似也无心接管家族生意。可身份摆在这,有底气,有傲气。在他神色里,金明仿佛看到四个字:
护犊心切。
……
从办公室出来后,付佳希太阳穴一跳跳的。
又不是木头,挨这么一说,哪有不伤的。
她去素日人少的茶水间喘口气,蔫蔫地冲咖啡。
“我大哥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吗。”岳少恒伫立身后,目光复杂,多思。
付佳希不为所动,继续搅动小勺。
“金明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岳少恒声音冷了些,“大哥不能解决的人,我来帮你。”
“叮——”
付佳希将勺子重重垂碰杯壁,转过脸,目光冷淡地望向他,“领导训员工,再正常不过。我做这份事,便早已做好了这种准备。你若善心泛滥,倒不如捐出几件不要的衣裳给贫困地区。”
岳少恒:“佳希,你可以不吃这种苦的。”
付佳希:“我吃啥都跟你没关系。”
擦肩而过时,岳少恒急切着要去抓她的手,“佳希,你是不是还怪我?”
炽热的掌心穿透她的衣袖,力度之中淌出太多不甘与奢念。
付佳希没有挣脱,而是平静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不怪你’——你会自作多情。‘我怪你’——你又开始自我辩解。你问的是自己,为难的却是我。”
岳少恒:“我没有。”
“你有没有,关我什么事?我不怪你,我只是恨你。”付佳希轻眨眼睫,“你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你自我感动,却把我推入了泥潭最深处。”
“岳少恒,你再不松手,我就叫所有人来围观。少恒总骚扰女职员,岳家三少爷纠缠自己的前嫂子。”付佳希轻描淡写,“我大可一走了之,带着嘉一换个城市生活。但你的家族,柏丰,都会因为你而名誉受损。”
岳少恒下意识地松了手劲,神色动摇。
付佳希心知肚明。切实利益面前,何来伟大真爱,不过是避轻就重罢了。
金明批评她的事,传得不大不小。
但两天后,付佳希竟然主动认领错误,对金明的措辞表示受教。
有了台阶可以下,金明也舒坦了些,就当此事翻篇。
但付佳希紧接着说,“我认真反思,认识到自身不足,能力欠缺。基于集团采销体量之庞大,我建议,在集团内设立独立、专业的市场研究团队。”
等金明反应过来不太对劲时,已经迟了。
那边,每周来总裁办公室汇报市场情况的刘匀,已将这件事借机汇报给岳靳成,自我批评,负荆请罪相当真诚。
岳靳成裁决是非,先是冠冕堂皇地批评了他们一番,业务能力需加强,金明部长训的对,严惩示诫,及时整改。
继而当场给出批复,由岳云宗立即负责研究团队组建相关事项。
此时正在打高尔夫的岳云宗,措手不及。
这件事,看似仍在他的地盘,但岳靳成的关注与干涉,变得名正言顺,且越来越具象了。
下班时,傍晚黄昏极美。如晕染渐变的胭脂雾里,破茧出金黄带闪的群蝶。
付佳希驻足柏丰大门处,仰头看着这一片天空许久许久。
白昼燃灯殆尽,霓夜主场将至。
—
这段时间,付佳希加班频繁,早出晚归。
岳靳成怎么都想不到,他成了在家带孩子的那一个。
虽然日常陪伴少,但他还是没太掉链子。按照付佳希给出的时间表,完成每一项亲子任务。
做晚饭,不吃辣,三菜一汤必须有个大鸡腿。洗完碗,陪小少爷出门遛弯,左手拎滑板,右手夹篮球,食指还要勾起一双轮滑鞋。
岳嘉一精力充沛,在小区里如飞驰的小马。
“爸爸,我要喝水。”
“爸爸,我投篮可腻害了,你看着,看着啊。”
“爸爸,我出汗了!”
“爸爸,你得夸我好帅帅。”
岳靳成在一声声“爸爸”里逐渐迷失自我。
这儿子,太能折腾了。
玩到八点,回家进行亲子阅读。按老师要求,什么签到打卡,拍照上传,还有一项手工作业,制作一盏小灯笼。
岳靳成扶额闭眼,给焦睿打电话。
焦秘书恪尽职守,“岳总,是需要我回公司加班吗?”
“你买两个灯笼送过来。”
“……?”
晚十点,小祖宗终于被哄睡。
岳靳成的精神略微涣散,比上一周拳击课还要疲惫。
付佳希结束加班,准备开车回家时,收到了岳靳成的信息。
“儿子睡了。”
付佳希点开照片,嘉一的童颜乖巧,微微蜷缩,像一只刚破壳的小乌龟。
“牛奶喝了么?”
“喝了。”
“洗完澡后擦护肤油了么?他最近有点过敏。”
“擦了。”岳靳成将所做的事逐一汇报,大段文字,最后跟了个[叹气][累死]的小表情。
付佳希笑了笑,也回了个表情:[摸摸头]
岳靳成:“下班了吗?让司机送你回来。”
“我开了车。”付佳希说,“二十分钟就到,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三鲜面,馄饨饺子好不好?”
对话框在安静的夜里轻轻浮跃,每一次的手机震动,如心跳的脉冲。岳靳成有些恍然,这样温情的时刻,像缓慢流淌的蜂蜜。
付佳希的语气带着耐心的哄,岳靳成想要更多。
“饿,没胃口。”
“那你吃点儿童健胃消食片,儿子有。”
岳靳成笑起来,“当我小孩儿呢。”
付佳希正等红灯,也笑着回信息,“好好好,请问嘉一小朋友的爸爸,您想吃什么呀?”
岳靳成说:“想,嘉一小朋友的妈妈,快点回家。”
红灯光亮映在手机屏幕上浅浅一层,如迷雾薄纱,付佳希手一顿,摁熄屏幕,没再回复。
转两个路口就到小区,露天地段正好有空车位,付佳希停好,下车。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路边蹲着个黑漆漆的人影。
付佳希皱眉,“真是你啊。”
沈也也皱眉,“我快被你气死,我长得很没存在感么,姐姐,打击死我了。”
“不好意思啊。”付佳希问,“你来我们小区……修车?”
“对,修车,修完了,顺便等等你。”沈也拍了拍脚边的工具箱,证明不是假话。
他站起身,一八五的身高在夜色里更显压迫。
付佳希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往上指了指,有意提醒,“想见我儿子啊,他睡了。”
沈也说:“我知道你有孩子,有孩子了不起啊,以后我也会有的。”
付佳希笑,“好,那你加油。”
沈也说,“嗯,我会加油追你的。”
付佳希犯愁,“你怎么这么轴啊。”
沈也的眼尾微微上翘,像烟花的余焰,他忽然委屈,“还不是因为姐姐你这么难追……”
弟弟的爱情火种复燃了,又酷又纯。
走前,沈也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说是她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四四方方的,包得仔细,掂着像一本书。
付佳希上楼,开门动作轻。
岳靳成恰好在喝水,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影,嗓子清润,“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浅白短袖,休闲居家,衣架子身材怎么穿都合适。
付佳希弯腰换鞋。
拖鞋被提前拿出,静静摆在一旁。
顺手给她也倒了杯水,岳靳成递过来,笑着问,“真没给我带夜宵啊。”
付佳希睨他一眼,“领导亲自帮我带孩子,敢让你吃外卖么,我不亲手做,岳总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岳靳成声音低,“又被金明扣钱了?”
“他现在看我不惯。”付佳希叹气,“枪靶子不好当。”
“罚了多少,我补给你。”
“假公济私啊,怕不怕我举报?”
岳靳成笑,“总裁不能有私房钱了?”
付佳希懒懒道,“你给嘉一吧,取之于妈,用之于儿。”
不再调侃,她把包和礼物随手放置沙发,边挽头发边走向冰箱,“西红柿鸡蛋面行么?”
她做的都行。
岳靳成看到她包旁边的礼物,“买的什么?”
“别人送的,应该是一本书。”付佳希说,“你想看的话,就拆了吧。”
举手之劳,岳靳成撕开塑料薄膜,深蓝泛银粉的包装纸,很用心。
“谁送的?”他边拆边问。
“沈也。”
岳靳成手一顿,耳朵被轰炸,眼睛也同时受到了折磨。
确实是一本书。
不怎么正经的书——
《前夫的一百种死法》。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小子,我记住你了……
抽100只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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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 睡过
◎我被谁睡过,你说,你说啊。◎
“礼物喜欢吗?”
“这书很难买到。”
“姐姐, 你得向前看,晚安。”
沈也新改的微信头像,变成了一个“→”的箭头符号。
付佳希一声轻笑。前不前看的不知道, 总之,岳靳成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应该还有点生气,因为她问到家了没, 他一直没有回复。
第二天早上, 于小米给她买了咖啡, “给,佳希姐, 你的美式。”
“谢了啊。”付佳希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问, “部长出差了?”
“没, 一早被云宗总叫去了。”于小米悄悄说, “佳希姐,其实我们都觉得,那天金部不该指责你,他实属有点故意为难了。”
付佳希笑, “领导有自己的考量。”
“我也挺替刘组高兴的。”于小米说, “千里马难寻伯乐,他的业务能力可以被赏识, 真不容易。”
咖啡没喝两口,付佳希就被通知开会。
会议室里, 岳靳成竟也列席。
岳云宗的执行力强, 将组建研究团队的事项提上议程。
既有意向, 负责人选定为首要。
与会人员的目光都自觉落向刘匀。
岳云宗从善如流, “依我看,刘组有资历,有阅历,有实学,专业过硬,深耕集团体系,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金明附和表态,“首先我要自我检讨,未尽担责,业务了解匮乏,片面。组建专业研究团队,我十分赞同。刘匀很优秀,实至名归。”
接连捧杀,必有端倪。
岳靳成一语不发,神色平静,静候他的后半段。
果然,金明话词一转,“我这几日一直在反思,市场难预测,研究团队必须专业。刘匀他一个人精力有限,就算付佳希可以佐助,但她毕竟年轻,也有成长的空间。”
岳云宗点头,一唱一和,“说说你的看法。”
“研究团队要做,还要做好,做精。不如,委托更专业的期货公司,国内这些衍生品市场的服务也越来越完善,我们不仅省时省力,还事半功倍。”
不得不承认,岳云宗的这个对策很妙。
既顺从了岳靳成的指示,又顺理成章地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中。
这一套说辞,逻辑在线,无懈可击。
倘若岳靳成不答应,倒显得他有所偏颇。
而只要同意,所谓的委托公司,必定是岳云宗的同盟。
岳靳成始终沉静,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思虑周全,就按你说的着手。既然经营部拿出这么大的决心,提供如此好的平台,那就让刘匀和她一同参与,就当实践集团的人才培养计划。”
各有进退,交战平手。
散会后,岳云宗和岳靳成敞开着会议室的门,坐在里面谈笑风生,俨然兄弟齐心的完美场景。
折返回办公室,岳云宗的脸色难看。
金明跟随其后,“总裁的插手之意很坚决,您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将老刘安插过来。”
岳云宗烦躁抽烟。
金明愤愤不平,“这破事都是因为付佳希而起,现在我一想,从头至尾,就像一个坑!”
“你个蠢货。”岳云宗扬起手,一叠文件劈头盖脸砸向他,“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金明吃痛,连退几步,“是,是我失职。”
“你知道付佳希是谁吗?”
金明也有疑惑,记起那次带她去见客户,岳靳成忽然赴宴,帮她挡过酒。
“她是岳总的女性朋友?”
岳云宗冷冷一笑,“她是岳靳成的前妻。”
岳靳成上位之前,无人在意。一个连父亲都嫌弃轻蔑的儿子,谁又瞧得起。他在国外那么多年,家宴聚餐,连名字都甚少被岳璞佪提及。
谁知他能打个翻身仗,峰回路转,沉滓泛起。
岳靳成入主柏丰时,已经和付佳希结了婚,领了证。
两人没有办婚宴,之后佳希又被岳靳成保护得很好,她在社交媒体上的曝光率几乎是零。
金明不识其人很正常。岳云宗原也以为,付佳希是混个班上,矫情劲犯了,和前夫玩暧昧,搞情趣的小伎俩。
哪知,付佳希与他印象里温顺柔和,相夫教子的形象全然不同。
岳云宗忽略了她的锋芒。
—
组建市场研究团队的工作即日实施,付佳希忙得挤不出多余时间。
这些日子,岳靳成照顾岳嘉一更多。
周五晚,岳宅家宴,周小筠也被接了过来。众亲朋到得更齐,岳家别墅灯火辉煌。
关叶溱随关父一同前来,借着拜访周小筠的由头,正好与岳璞佪畅谈有可能的合作。关岳两家渊源颇深,关叶溱自幼进出岳家如自家,在这些女辈中左右逢源,俨然至亲姊妹。
关叶溱明艳动人,宝石蓝的鱼尾裙尽显身材。
“靳成哥,成风医疗那边,你可要帮我找找熟人,通融一下哦。”关叶溱巧笑举杯,似乎那日被岳靳成讥讽嘲笑不曾记起。
这是她的厉害之处,任何时候,总能顺应当下的选择。
关氏虽不复昔日繁荣,但人情反复,柏丰与之也有生意往来。就事论事,关叶溱能力不俗,非无用花瓶。
正聊工作意见,万钰款款走来,“抱歉啊大哥,叶溱姐。”
岳靳成颔首,“有事?”
万钰说,“我捡到一只电话手表,觉得很眼熟,大哥,您瞧瞧,是不是小嘉一的?”
浅灰蓝的表带,正是岳嘉一玩疯了遗落的。
岳靳成接过,道了谢。
万钰笑盈盈地欠欠身,“大哥客气啦,物归原主,我就不打扰了。”
小插曲后,岳靳成示意关叶溱,“继续。”
……
付佳希还有资料没整理完,晚九点刚过,她看了眼手机后,腾地一下站起,撂下工作匆匆离开。
是岳嘉一,五分钟前给她发了很多条微信:
[妈妈,你下班班了吗?]
[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妈妈,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
[我好想你啊,妈妈]
没有哪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诉说委屈时,会无动于衷。
冰冷泛白,图表数据霸占电脑屏幕,拼事业的冲劲瞬间被破碎心疼覆盖。
儿子需要她。
天塌下来,也要去到他身边。
付佳希的车牌一直录入在岳宅的安保门卫系统里,过岗亭畅通无阻。一路风驰电掣,车停在别墅外时,付佳希又冷静理智了些。
还来不及整理思绪——
“佳希姐!”万钰惊喜打招呼。
就这样,付佳希被万钰挽着手,热情地拉进了别墅里。
她露面的那一刻,人声按下暂停,只有音乐声单调浮跃。
各方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如穿心的箭,浓稠的PanPan泥,糊裹了她一身。
水晶灯华丽、刺目,一圈圈的光晕扩散进眼里,付佳希记忆返潮,两年前,离婚前夕的诸多场景历历在目。
她和岳靳成冷战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默认两人缘分已尽。
情深似海是两个人的事,一旦分崩离析,就是一整只盘子的碎裂。岳靳成时任柏丰执行总裁,柏丰集团的股价稍得企稳,青黄不接的局面暂得控制。
岳家忌惮一切变数。
所有人都问付佳希,在这个男人一无所有时,你能陪他迎风淋雨。他现在功成名就,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闹起了离婚呢?
委婉相劝没有用,那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那年八月中旬,天气稠闷,阴云压低,迎接即将登陆的台风。
岳靳成赴瑞士处理公务,返程时,航班延误。
包里放着一只绒面饰盒,是为付佳希定制的一枚钻戒。
他怀揣不舍,从未想过真正与她分开。
此时的岳宅,岳璞佪授意,故意挑他不在时,私事公办。
律师团队、柏丰法务、公证,十几人围着她。
冰冷、公式化的语气,反复向她确认条款。财产分割、亲子赡养、人身名誉。岳璞佪松口,同意岳嘉一的抚养权归她,但前提,付佳希女士,离婚后,不能发表、做出任何有损岳靳成以及柏丰集团名誉的言论及行为。
付佳希低着头,不发一语。
律师、法务、助理的声音,像一块一块巨石往她身上压。
付佳希死死抠着掌心,心慌,耳鸣,眩晕,视线一片茫茫雪花白。
就像现在,当时的生理反应像留下了后遗症,心跳失重,背冒冷汗。
她想往后退,想逃。但万钰一直挽着她手臂,“今天的甜点不错,佳希姐,我带你去尝尝。”
踉跄走进大厅中间,付佳希心跳不受控制,嘴唇褪去几分血色,如缺氧。
“咦,佳希?”关叶溱惊讶。
岳靳成也意外,“佳希?”
俊男美女坐在沙发上,距离近,面对面,语调几乎一致。
两人齐齐抬头,望向付佳希。
这画面就很让人遐想了。
不知怎的,付佳希发慌的心一下子不慌了,而是倒进了一颗一颗小石子。
岳靳成条件反射地站起身,下意识地靠近她。
付佳希别开脸,反方向挪开一大步,正眼都不给他。
岳靳成:“……”
关叶溱也随之起身,在此时的付佳希看来,这两人又默契上了。
于是又往后退一步,站得更远。
岳靳成:“……”
一时之间,三人同框,成了今日家宴的最大看点。
“佳希,好久不见。”关叶溱笑着伸出手,“我们去喝杯咖啡,聊聊天?”
“她啊,就不喝咖啡了。”周小筠被搀扶着,小步小步地从旋梯下来,唠叨着,“佳希睡眠不好,要养生的,咖啡她喝不得,睡前就要泡泡热水脚。”
“祖母。”小辈们纷纷要去搀扶,周小筠却摇摇头,只把手伸向付佳希。
付佳希去到她身边,周小筠暗暗拍了拍她手背,握紧,贴在身侧。
年迈的皮肤,纹路干燥,厚实,给予她温暖。
周小筠是给她挡风雨来的。
“正好,佛堂几百根香线没有整理,你陪我回满苑,帮我干干活。”
路上,车里。
岳嘉一不停分享爸爸今天带他玩了什么。天真愉悦,满眼欢喜,哪有半分委屈不快的痕迹。
“对了妈妈,我差点弄丢了电话手表,好在又找回来啦!”
“谁帮你找回来的?”
“钰阿姨。”
付佳希捋了捋儿子的刘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到满苑,岳嘉一已经睡着。管家刘叔抱着他安顿去卧室,付佳希随周小筠进了佛堂。
线香码放齐整,并不需归纳。
周小筠念经礼佛,付佳希跪坐蒲团陪着。
“哎,罢了罢了,你啊,心不静,走了几次神。”周小筠将佛珠串戴手腕,说,“原本想你听听经文,凝心静气,能够睡得安稳些。”
“对不起啊奶奶。”付佳希兴致缺缺,“我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这时,刘叔过来说,“巧了,靳成也过来了。”
她们前脚走,他后脚便跟了来。
走路带风,急慌慌径直往佛堂。
“哎呦呦,这里又没有烤乳猪,急什么呢。”周小筠嫌弃道,“三十而立的人了,没点稳重样。”
岳靳成抬手,松开胸前的衬衫扣,额上有细汗。
他平定呼吸,目光拐了个方向,谁来找烤乳猪的,这里有付佳希。
付佳希当没瞧见这人,垂着视线,要跟周小筠一块走。
“刘叔做了烤糍粑,热了糯米酒,你俩都开了车,今晚就睡这,去尝尝吧。”
付佳希置若罔闻,依旧迈步跟着,被岳靳成一把拦住,“奶奶让你留下,没听出来?”
“没听出来。”付佳希说,“你不就想说我脑子笨吗,知道了。”
“……”
岳靳成弯了弯腰,与她平视,眼眸深邃如海,轻翻的浪一波一波涌向她,“生气了?”
注目猝不及防,付佳希无处可逃,撞进他的眼神里,她不想说话,再一次转过头,别开脸,不看他。
岳靳成笑着问,“昨晚没睡好,落枕伤了颈椎?”
“没有。”
“那你怎么总扭头,不想看我?”
付佳希心尖擦出小火花,懊恼自己露出破绽。
鱼池边的竹亭,夜风送凉,瓜果清香弥漫,池心揽下一汪星光,随风轻晃似薄纱似雾水,与月亮遥相呼应,温柔点缀青霄。
糍粑松软甜糯,小炭炉上温着一壶自酿的浊米酒,咕噜咕噜乖巧沸腾。
什么都好,唯有眼前男人揶揄凝望,似笑非笑的样子不好。
付佳希想不看他,又怕他乱挑破绽。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亮。
是周小筠连发好多张照片。
最后说了一条语音,“希希,这一批最新的,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看上哪个告诉奶奶,我安排你们吃饭。”
不同以往的抗拒,付佳希一张一张看得好仔细。
光看还不够,要放大,左右上下地瞧。
“孙董最小的儿子,下月回国,洋把式一个,不务实。”岳靳成不咸不淡地说。
他也跟着一起看?
付佳希无语,划到下一张。
“于洲,国内道貌岸然,国外赌博成瘾,常去东南亚地下赌场,欠了一屁股外币。”
“袁家老幺,品性不坏,一个纯情执着的钓鱼佬。”
付佳希:“……”
她侧了侧身,手机也翻斜角度。
岳靳成啧的一声,“别啊,一起看,奶奶认知里的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我都认识。来,看上哪个?我给你参考参考。”
付佳希瞪他一眼,手指胡乱划屏幕。
照片到了底,最后这张,简单养眼的生活照,照片里的男人捧着一盆绿植,低头凝视,小半边侧颜挡住,这个角度其实很挑五官。
可此人剑眉星目,秀骨清像,很是俊朗。
“俞彦卿,做金融的。”岳靳成停顿几秒,似乎找不出缺点。
付佳希忍无可忍,按熄手机,“你怎么这么烦人,逮谁都要批评几句。”
“怎么是批评,我给你把关。”
“谁让你把关。”付佳希说,“半斤八两。”
“我半斤八两?。”岳靳成反问,“我私生活混乱?我嗜赌成瘾?我道貌岸然?还是我跟人乱睡?我哪有啊嘉一妈妈……”
付佳希瞪他一眼,不松口,“怎么没有,你就有。”
岳靳成压不住嘴角,双眸带着两分坏意,像半透明的绸缎,蛊惑撩拨。
“那你说,我被谁睡过?”
“……”
岳靳成靠近她,声沉似轻羽,“嗯?……你说,你说啊。”
作者有话说:
下本男主:我晕!这招我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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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 新人
◎你没弟弟好调教。◎
岳靳成能轻易地站在高点, 洞悉她的每一个微小反应。
良辰美景,生气不是生气,你来我往的斗嘴, 也成了恰到好处的小情趣。
付佳希看了他两秒,淡淡挪开眼,“你没弟弟好调教。”
还有哪个弟弟?向她谏言前夫一百种死法的沈也。
岳靳成的高台被瞬间击碎,付佳希是懂拿捏的。
杀了他威风, 付佳希悠哉地吃起了烤糍粑, 蘸上红糖, 配上热呵的米酒,通体舒畅。
半晌, 岳靳成说:“我和关叶溱谈的是公事,再没有别的了。”
付佳希又夹起一块桂花米糕, “你谈什么都不用跟我说。”
“是我做错了。”岳靳成语气和姿态都放得低。
付佳希终于看向他, “你错什么?”
“我不知道。”他笑了笑, “但你不开心,一定是我的错。”
付佳希心头翻了个浪花,很快平静,“我没有不开心。”
岳靳成保留余地, “你该不开心的。”
“嗯?”
“奶奶给你找的什么相亲对象, 胡乱凑数。”岳靳成的后半句有所停顿,“至少, 要找个比我好的。”
付佳希收回目光,啄了一口热酒, “放心, 一定。”
—
很快, 刘匀和付佳希投入到研究团队组建的工作中去。
他们把过国内排名前二十的期货公司、投行、私募进行了收集与整理。付佳希查阅他们的过往业绩, 公司体量,重要信息均列表对比。
一日加班,刘匀复审过她的资料后,忽然提及,“金部最近有没有单独找过你?”
“没有。”付佳希问,“怎么了?”
“没事,如果他再扣你的奖金,跟我说。”
付佳希才后觉,是啊,金明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很多。
资料完善,综合评比,他们对意向公司谨慎排序。
云泰,中正,立信。
这三家,无论业绩,体量,资质,从业经验,都是翘楚。
调研报告正式提交,金明仔细阅览,夸赞肯定,与以往的轻蔑态度全然不同。
“啊,对了,你们看看这个。”金明从抽屉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刘匀,“元有期货,这家公司虽然年轻,名号也不如这三家。但团队成员的资质都还不错,你们把把关,也可以去参观考察一下。”
半路加塞,不是关系户是什么。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容易被控制。
刘匀在岳云宗和金明手下压了这么多年,付佳希明白的,他更明白。
“按工作计划推进,不多想别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刘匀给她定心,“还有,这周六上午九点,你跟我去一趟政大,有个讲座。”
付佳希:“听讲座?”
“嗯,这里有我最想要的合作人。”
周五下午,付佳希将一周工作收尾,事项复核完毕,收到岳靳成的短信。
言简意赅:“晚上时间留给我,带你参加晚宴。”
下班后半小时,又逢周末,柏丰大厦比平日安静得快。
焦睿来报,“岳总,佳希姐来找您。”
岳靳成旋紧笔扣,并无意外,“进来。”
百来平的办公室,两面落地窗,夏日末尾,黄昏色调依然浓郁。
付佳希在门口,看到岳靳成背站在落地窗前,气定神闲地更换赴宴的正装。
她的脚步很轻,准备敲门的手又缓缓收回。
岳靳成没有回头,已知道她在。
“一个经济论坛的晚宴,是你的同行,多认识几位老师,对你有帮助。来,帮我系下领带。”
付佳希迟疑。
“昨晚练拳击,伤了胳膊,抬手费劲。”岳靳成说。
付佳希走至他身后,他转过身,淡淡的男香好闻,清爽。
“我去不合适。”
付佳希拿起领带,岳靳成自觉低头。
领带挂上脖颈,她调整左右长度。
岳靳成:“哪里不合适?”
“你带你的女伴就行,我去算什么?”
“你算柏丰集团的代表,这样行不行?”
付佳希的手一顿,低声说,“对不起,误会你了。”
领带在指尖乖巧翻转,绸缎面料顺滑、隐显光泽。
她太熟悉,无需多思考,一次完成。
岳靳成示意旁边的西装。
付佳希取过,帮他套上身。
商务派的岳靳成很英俊。因少年不得父亲喜欢,他习惯隐晦低调,夹缝求生。哪怕如今位高显赫,也不是张扬狂傲的做派。唯有正装点缀时,矜贵气质才无藏匿。
“还有。”岳靳成为自己正名,“我从不携女伴出席任何场面。”
付佳希的指尖颤了下,佯装随意,“不怕别人笑话吗,柏丰总裁,连女伴都没有。”
岳靳成扣戴表带,“没有女伴就要被笑话,我的交际圈也太次等了。”
付佳希轻嗤,“自大。”
岳靳成纠正,“是自信。”
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等等。”付佳希把他叫住,细心地将他的领带再次码平、摆正。
—
岳靳成所说不假,晚上的宴会确实收获颇丰。
借柏丰集团代表之名,引荐认识了多位行业翘楚。而为避嫌,岳靳成很少融入她视线。他在西厅,偶尔视线追随,觥筹交错,浮光掠影里,付佳希清丽怡人,体面大方。
岳靳成欣慰,任何角色,她都能胜任。他也怅然,在所有角色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周六在政大的讲座,值得一去。”
“俞彦卿这次回国,竟没有选定去处。”
“盯他的猎头可不少。”
“那当然,他的业务能力实在出色,谁把他纳入麾下,来年业绩目标又可提升一档。”
听取信息,是交际应酬的重要组成。
付佳希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记不起在哪听过。
在人少的露台处稍作休整,付佳希忽然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万钰也瞧见她了,她确定。
但目光似迷离,若无其事地挪开,竟当没看见。
“万钰。”付佳希将她叫住。
“呀!佳希姐!你也在这里呀!”万钰瞬间变脸,亲昵,热情,主动上来挽住她的手。
嫁给岳云宗不过数月,万钰已将豪门生存之道悟得通透。
付佳希拂开她的手,冷淡直言,“以后,你如果有事需要和我当面沟通,可以直接告诉我。”
万钰笑了笑,“佳希姐,我不懂耶。”
“你用嘉一的电话手表给我发信息,故意让我去岳家。”付佳希懒得跟她周旋,“能觅得如意郎君,不容易。能嫁给岳云宗,我想你也很满意自己的姻缘。你很聪明,大概也很有上进心,或许想要在岳家更好地立足。”
万钰的笑,渐渐挂不住。
“岳家亲友众多,你要摆平,要搞定,要讨好,我都理解——就当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经验分享。”付佳希看着她,语气平静,冷冽,“但万钰,你要拎得清,别拿嘉一挑事,也别用我的难堪,去填补你的自卑。再有下次——我没能力收拾你,但岳靳成有。不信你试试。”
万钰站在原地,像被剥去精致外衣,打回原形的笑话。
自己在岳家算什么?
岳云宗临时通知,她就必须在一小时内穿衣打扮,陪他出席宴会。她想和丈夫去旅游,仔细做了攻略,订了酒店,岳云宗一句没空,来了客户,她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外人评论的话有多难听,倒贴,攀高枝,学历低……她不是不知道。
万钰倔强地抹了把眼泪。
付佳希也没比自己强多少,还没自己漂亮。那群八婆自然少不得讨论,但,从未有过如她这般难听的贬低讽刺。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啊。
—
原定周六和刘匀一起去政大参加讲座,结果出了意外。
周五晚,刘匀下楼梯时崴了脚,骨裂,行动不便,只能她一个人去政大。
刘匀再三嘱托,“务必取得俞彦卿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不难,网上随便一查,他入职过的机构公司,都还挂着邮件、座机号码,但随着他的离职,这些讯息无疑是石沉大海。
俞彦卿这个人的经历,用天选操盘手来形容不足为过。名校毕业,CI投行首席研究员,投资咨询顾问,他出手的仓单无一败绩。
青年才俊,事业有成,放在任何领域,都是耀眼的存在。但新闻媒体对他的曝光不算太多,连清晰的照片都鲜少公布。
付佳希猜,这应该也是个务实低调的角色。
半年前,俞彦卿将从CI离职的消息刚传出,国内各金融投行便开启猎人计划,但他似乎并没有定下最终归处。
付佳希明白刘匀的意思。
俞彦卿去哪家公司就职,这家公司便是柏丰的最优选。
政大是俞彦卿的母校,校庆之际,落叶归根,为学弟妹们作表率。刘匀能争取到内部票也不容易,付佳希计划,讲座听不听无所谓,她要坐第一排,一结束,她就第一个冲上去,先加上微信回去好交差。
可当她提前半小时到时,彻底傻眼。
别说第一排,连最后一排都只剩两个角落的座位。
九点,掌声雷动,灯光调亮一度。
浑厚清晰的男声响起,“各位好,我是俞彦卿。”
付佳希抬起头,看清人后,蓦地一怔。
讲座质量极高,俞彦卿风雅自如,沉着淡定,极细的窄边眼镜徒添内敛气质。
付佳希听到旁边的女生打趣,“美貌与实力并重,政大顶流,谁与争锋。”
演讲临近结束,俞彦卿鞠躬致谢。
乌泱泱的学弟们便往台上合影签名。
里外三四圈人,付佳希实在挤不进去。
安保维持秩序,俞彦卿应该要走了,付佳希索性一声大吼,“政大顶流!加个微信呗!”
气吞山河这气势,场面瞬间安静。
一两秒后,哄笑满堂。
俞彦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犀利、冷淡,付佳希没有错认,还有两分傲慢与轻视。
刘匀告诉过她,此人深居简出,私人轨迹很少公布。
现在这一走,不知上哪儿去找了。
“不好意思,俞总没有接待安排。”
“女士,您再这样,我们可能要请你离开了。”
碰壁无果,付佳希想当一块狗皮膏药的机会都没有。
俞彦卿就在休息室里,一墙之隔,外面的动静也能听个大概。
玻璃门反光,可以看到付佳希的身影,执拗,笑脸,很有毅力。可惜用错了地方,俞彦卿心想,当什么无脑花痴。
他脱下外套,去洗手间方便。
对镜稍作整理时,抹了半泵柑橘味的护手霜。
刚要拉开门,一道身影如闪电溜了进来,并且迅速将门按住,俞彦卿不敢置信。
付佳希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啊俞老师!我叫付佳希,是柏丰集……”
“你是俞佳希,我也不会给你微信。”俞彦卿冷冷道,“让开。”
—
又过一周,周五。
焦睿汇报一周工作清单完成情况,顺便把下周日程简要汇报。
岳靳成在签最后一叠文件,问:“岳云宗手上的事有进展吗?”
焦睿说:“这周他没列清单,我打听过,如您所料,云宗总引荐了一家小公司。刘匀对此保留意见,没有当场反驳。”
“老刘学会注意工作方法了。”岳靳成赞许。
这事他不方便亲自插手,岳云宗根基经营业务多年,没那么容易从他手里夺权。
焦睿知道老板关心谁,“佳希姐上周去政大参加了个讲座。”
岳靳成签完最后一个字,神色松悦,“她一直都勤奋好学。”
手机响,付佳希发来信息:“周六嘉一去你那行吗,我有事。”
知道她最近工作忙,岳靳成没多想,答应。
周末,亲子活动安排满当。
露营观星,室外攀岩,水库垂钓。傍晚回满苑,陪周小筠一起用晚餐。不似平日的唠叨,周小筠似乎有更记挂的事,拿着手机不停打字。
打得实在慢,没了耐心,她干脆录语音。
“到餐厅了没?有没有看到他本人?是不是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岳靳成端起汤碗,随口一问,“这是做什么?”
“相亲。”
“刘叔的女儿?”
“他囡囡都生宝宝了,这次是佳希。”周小筠欣慰感慨,“我就说,我给她找了那么多照片,她不可能一个都没看上。这不,就主动看上了一个,提前好几日,便让我约人家吃西餐。”
一口汤水呛进气管,岳靳成猛地咳嗽,咳得满额细汗,话都说不囫囵了。
—
同一时间,西餐厅。
烛光小提琴,香薰淡雅。
付佳希第三次看时间,五点整,一分不差,“相亲对象”掐点莅临。
俞彦卿在看到她后,表情与那日被堵在男厕所时一样精彩。他甚至左右环顾,以为看错了位置认错了人。
付佳希满目星光,站起身,伸出手,落落大方打招呼,“俞老师你好,现在可以加上你的微信了吗?”
“……”
作者有话说:
顶级资源的极致利用。
佳希以一己之力,搞懵两个男人。
抽一丢丢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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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 吃醋
◎岳靳成几乎咬牙,“怎么,你还想公费谈恋爱啊?”◎
付佳希如愿加到俞彦卿的微信, 以这种方式,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
罢了,一切为工作服务, 情爱的幌子只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手段。
睡前,付佳希复盘。冷静、客观,还有几丝冷血。
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在她的世界里, 已变得无足轻重了呢?
次日, 她把柏丰的情况、合作意向, 一顿输出发给了俞彦卿。
但此人也很圆滑。
两个小时不回复,临近下班时, 发来一句,“抱歉, 开了一天会。资料收到, 我会研读, 和你共同学习交流。”
付佳希:“……”
谁要跟你共同学习,她在谈合作意向。
换句话讲,俞彦卿压根不想谈合作。
之后几日,付佳希又陆续给他发过两次短信试探。
他以时间拖延战术, 先是凉她几小时, 然后不痛不痒地回上一句,抱歉, 今天太忙。
再假装听不懂,就是没趣了。
付佳希没有再打扰。
时间过去一周, 她才又一次发去信息。
“您好, 奶奶亲手做的桂花糕点, 她托我带一份给你。”
不谈公事谈人情, 又搬出了周小筠,俞彦卿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JW酒店,付佳希见到了俞彦卿。
他回国后竟一直住酒店?这倒很让人意外。
付佳希把糕点递给他,“今年鱼池边的桂花开得早,是第一夜的落花,奶奶收起来做了这么些。”
俞彦卿双手接过,等了半晌,问,“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付佳希狡黠地眨了眨眼,“有。”
俞彦卿那半分动容神色,瞬间抹平,就知道,不过是高明的幌子和借口。
下一句,付佳希真诚道,“奶奶说,两年没见你,不知道你变样了没有。如果再见面,她想做一道冰镇醉花螺给你尝一尝。”
这是俞彦卿最爱吃的一道菜,以恩情作翘板,他不可能不动容。
就这样,付佳希成功约定了与他第二次共餐的机会,并且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足够她好好介绍业务了。
唯一愧疚的,是借着周小筠的旗号,付佳希觉得自己成了个行骗的江湖术士。
得知俞彦卿要来拜访,周小筠开心得起飞。
“他啊,是我一个老乡姐妹的孙子,父母早世,很是坎坷。后来,我那幺妹脑子里长了坏东西,撒手西去后,再也无人管他。我见他实在可怜,便给他找了寄养人家。”
那家的男女主人因为身体,没有孩子,将俞彦卿视为己出,结下一段善缘。
可惜的是,俞彦卿高考那年,养父母遇车祸双亡。
自此,周小筠,成了他唯一记挂的长辈了。
付佳希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周小筠抚了抚她的手背,“奶奶知道,你也是吃过苦的孩子,凡事以诚心相待,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俞彦卿拜访的时间定在周六。
这也是岳靳成和付佳希一家三口的家庭日,周六这天,三人都会回满苑陪周小筠吃晚餐。
周小筠开心得很,“正好,今天热闹了。”
得知有客人来,岳靳成不明所以,“我认识吗?”
周小筠说,“你不认识,佳希认识。”
岳靳成看向她,面露疑惑。
付佳希平静说,“俞彦卿。”
岳靳成:“……”
下午,俞彦卿如约到访满苑。
周小筠那叫一个高兴,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俞彦卿身姿笔挺,容貌俊美,与周小筠说话时,眼睛是会笑的。
付佳希不由感慨,原来他不是冰山脸啊。
“佳希,来来来。”周小筠说,“你们见过了的,是熟人了,别拘谨,你把她当好朋友。”
付佳希忍笑,凑过脑袋,小声着,“我奶奶是不是挺有江湖气,像女版周伯通。”
俞彦卿嘴角淡淡上扬。
付佳希惊喜,“诶,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
俞彦卿下意识地收表情。
“不过我觉得,你不笑的样子更帅。”她说。
愣了愣,俞彦卿的笑意是彻底压不住地放飞了。
晚饭荤素搭配得当,很温馨的家常风味。
岳嘉一上完英语视频课,蹦蹦跳跳下楼找妈妈。
俞彦卿对他目露探究。
付佳希亲昵地摸了摸小人儿的头,坦坦荡荡地告诉他,“这是嘉一,是我儿子。”
俞彦卿很少有愣住的时候。
今日破戒,这么一会,他意外了两次。
小嘉一四处寻人,“我爸爸呢?”
正在布放骨碟的刘叔,借此向客人解释,“岳先生有些公事在处理,不能来陪餐了。”
此刻,佛堂内。
坐在案台前抄录经文的某位岳先生,神情似泛锈的铁,心情没有一处平整。
周小筠不让他去前厅,自然也见不着这位受隆重礼待的俞彦卿。
还记得那日看照片,付佳希多留意两眼的人,正是这位。
抄经静心亦净心-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
即生贪求,即是烦恼
一笔收尾,岳靳成的手劲再也控制不住,浓墨浸透纸背,殃及了这一页漂亮的楷书。
他将紫毫搁置笔山,负气难纾,抬头望菩萨。
凝视片刻,岳靳成重重跪回铺垫,掀开新纸,老老实实重新抄起了经文。
这边用餐气氛愉快。
周小筠关心询问,在国外吃得好不好,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交女朋友。
俞彦卿笑了笑,只说工作忙。
说完,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付佳希。
吃过饭,院子里散步消食,池水里的锦鲤养得好,红灿金黄,水清见底。
付佳希递给他一盘鱼食,问得直接,“我们公司每年原材料的采购数量庞大,风险敞口的可操作性也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和柏丰合作?”
俞彦卿说,“不针对你们,是我暂时不想工作。”
付佳希以为是敷衍的理由,索性挑明,“酬金分红可以详谈。”
“不谈。”他说,“最不缺的就是钱。”
“……”
这天聊不下去了,甚至某一刹那,付佳希想,把岳靳成拉来对付这种凡尔赛,两个人应该会打得很精彩。
“那你想什么时候工作?”
“没想过。”俞彦卿靠着围栏,悠哉地抛洒鱼食,“也许会退休。”
“你离三十岁的生日还差一个月。”
“背调做得不错。”俞彦卿越发放松,修长的指尖拨搅鱼食,“说说,还知道我什么?”
“还知道你背井离乡多年,回国后对这里很不熟悉,知道你想找个时间四处转转。”付佳希说,“既然谈不成工作,那就谈谈云津一日游,我给你当导游,怎么样?”
俞彦卿目光凝重,打量着她。
“不用审视我,没套路,导游是免费的。”她诚实说。
俞彦卿笑起来,“小筠奶奶养的鱼这么能吃?一大袋鱼食,喂也喂不完。”
“还不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才给你这么多鱼食。”付佳希伸手拿走剩余的,“别喂了,再喂鱼就撑死了。”
俞彦卿算是付佳希重入职场后最难搞定的人。
刘匀都劝她放弃,国内优秀的研究团队不止他一个,东方不亮西方亮,另做工作安排。
“这是苏州金融峰会的入场券,明天你跑一趟。”
付佳希不想放弃,他说,“刘组,您再给我点时间。”
刘匀思考一会,答应,“好。”
“对了刘组。”
“还有什么事?”
“钓‘俞’的活动经费,可不可以报销?”
刘匀被她生动的形容逗笑,摆摆手,“这我做不了主,下次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我请示一下岳总。”
—
这几日,刘匀给她批了外勤。
周三,付导游正式上线。
俞彦卿一身轻便运动装,付佳希问:“想从哪儿开始逛?博物馆、美术馆、CBD商务区?还是回你的小学看看,能不能找到黑历史。”
付佳希今日也是休闲装扮,阔腿牛仔裤,白T恤扎进下摆,头发顺在肩后,微曲长卷,离近了,能嗅到淡淡的柑橘香。
俞彦卿一个都不采纳,“去攀岩吧。”
付佳希:“……?”
真要命。
原本计划,用静态一点的活动,趁机再聊一下合作的事,眼下全部泡汤。
俞彦卿酷爱户外运动,登山,长跑,滑雪。
付佳希带他去的攀岩场所在四十多公里外的一处外景地,以天然的岩壁为基础,长度千米,难度极大。
俞彦卿一眼看中,“我就攀这个,一起?”
“不了,我不想我儿子没有妈妈。”
俞彦卿笑起来。
付佳希端详一会,“你发现没有。”
“嗯?什么?”
“你今天笑得格外多。”付佳希说,“对付导的服务应该满意,攀完之后,小费记得付一下。”
俞彦卿笑意更深。
她在休息区等,对这种运动着实没有兴趣。
工作人员兼外教,一个德国小伙子,过来推销附加项目。
“我们会拍他攀登的过程,各种角度的抓拍,剪辑成精致的视频。”
“多久能出片?”
“晚上八点前。”
付佳希觉得合适,到时候转发给俞彦卿,给他一个惊喜,又多了一次聊工作的机会。
岩壁上,俞彦卿体感不错,他喜欢挑战。
清新的森木空气味,炽烈的阳光披洒每一寸外露皮肤,真实地融入自然,心旷神怡。
不多时,旁侧隔了四五条攀道的另一面岩壁上,也有攀登者的身影。
印象里,他开始的时候,似乎没有旁人。这么快的速度,看来也是一位攀岩资深爱好者。
俞彦卿转过头,想打个招呼。
对方也正看着他。
隔得远,看不清五官。只看个整体,那人纯黑墨镜,深灰登山服,略紧身,肩背轮廓膨出,手臂的肌肉包裹在衣袖中,因为用了劲,线条感极具视觉美感。
墨镜遮挡眼神,但他的鼻、嘴角、眉梢,每一处都是绷紧的,没有半点柔和的反馈,很不友好。
俞彦卿把“你好”咽回了喉咙。
他继续攀爬,旁边的选手几乎同步登跃。
俞彦卿每向上一寸,邻居便向上两寸。他快,对方更快。远远看着,不像锻炼,倒像一场尖峰对决。
就这样,俞彦卿莫名其妙地被带偏,攀得他气喘吁吁,浑身酸胀,心跳濒临极限。
两人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最后三十米,俞彦卿一个踩点没落稳,滑了半脚,对方抓住这半秒的空隙,快如青云闪电,率先登顶。
那人回过头,视线低垂落下,胸肌抖动起伏。
爆发力、体力、运动量惊人,爬得他脸都发了白。
唯一不变的,是望向俞彦卿时,冷酷、冰霜般的不友好神色。
“咦?这么快?!”付佳希震惊,再三确认时间,提早差不多半小时,“这个很难攀的,中途放弃没什么,安全第一。”
俞彦卿:“……”
过于消耗体力,也没心思去哪儿闲逛,早早结束今日行程。
付佳希发懵,“我准备带你去很多地方的。”
俞彦卿说,“不去了,谢谢,导游费我不会少给的。”
下午,她只能回去公司上班。
刘匀宽慰,“俞彦卿性格孤傲,操盘手的共通点,不好攻破,别太大压力。”
付佳希有点挫败。
刘匀把苏州金融峰会的入场券再次给她,“你自己考虑,去或不去,明天给我答复。”
付佳希接过,又问,“刘组,今天你没去岳总那儿?”
每周三下午,例行向总裁汇报市场行情的时间。
“岳总不方便,听焦秘书说,上午不小心扭伤了。”
避过办公室,付佳希去洗手间,给岳靳成发了条微信。
“你扭伤哪儿了?”
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复。
晚上,付佳希时不时地摸手机,解锁,划两下又摁掉。
“叮——”微信新消息。
她连忙点开,却是攀岩俱乐部的那位德国小哥。
“照片,视频,精修,请查收。”
“收到,谢谢。”
付佳希重新打起精神,注意力得以转移,赶紧把这些发给俞彦卿。
意外小惊喜,他一定会满意。
付佳希顺手翻看照片,一张一张往下划。
俞彦卿很上镜,与本人几乎无差。
忽然,她手指一顿,皱着眉,迅速往前翻。
第五张,侧面角度的攀爬抓拍,有同框的另一名攀岩者。
光影虚化,但不难看出另个容貌身材。
付佳希将那一块放大,看清了,确定了,就是岳靳成。
—
檀公馆。
岳靳成也没料到付佳希会来。
他以为是焦睿送药过来,所以听到门铃就去开了门。
付佳希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岳靳成一个人在家,衣衫不整,没那么多讲究。加之又伤了肩膀,就更没心思好好穿衣服了。一件开襟的睡袍,自喉结到腹,空荡荡的。
也是付佳希没穿高跟鞋,不然,视线再高几分,就能把他腹肌的轮廓看得清楚。
“你去攀岩了?”付佳希关上门,看他不利索的样子,皱眉问,“扭伤筋了?还是伤了骨头?看过医生了吗?照的片子呢?”
几连问,把岳靳成紧皱的眉头都问松展了。
他敷衍,哼说,“肩膀疼。”
两人往屋里走,客厅里什么都大,落地窗尤其,窗帘全开,CBD商务中心区夜景璀璨绝美。
“今天周三,你跑去攀岩?”付佳希不解。
“我是总裁,周三我干什么都行。”岳靳成有点耍赖。
付佳希哦了声。
岳靳成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外勤啊。”
“嗯,我带俞彦卿也在那攀岩。”付佳希说,“给他拍了照,录了视频,正巧把你也拍进去了。”
突然安静几秒。
岳靳成呵的一声,“你还帮他录视频啊。”
“我花钱,请那的德国外教拍的。”
岳靳成阴阳怪气的脸色即刻恢复正常。
“要上药吗?我帮你吧。”付佳希看到岩板桌面上一堆药。
岳靳成往沙发上趴,背对她,主动解开睡袍,脱下半截露出肩和手臂。
客厅只开了暖色调的灯带,无主灯设计,像一只发光的宝盒匣。灯光刷下来,有氛围,也让他肌肤的纹理和线条格外惹眼。
跌打止痛膏,沾上一点在指尖,搓热了,才往他肩上抹。
岳靳成“嘶”的一声,很小的吸气声。
“疼啊?”付佳希立刻收敛手劲。
岳靳成趴着,不敢动,不敢说。
沁凉柔软的手指,多久没触过,没牵过,没感受过了……他记不清了,但此刻的反应,心,以及身体,都像莽撞少年,轻易开合。
他哑声说,“没事。”
付佳希继续了。
紧实的肌肉,骨骼分明,宽肩半裸,脊柱沟延展、深而强劲。
按着按着,付佳希暗自感慨,他到底上了多少拳击课,身材轮廓常年出众,维持年轻健康的体态。
“疼。”岳靳成忽地出声。
“嗯?哪里疼?”付佳希问。
“哪里都疼。”岳靳成把脸侧向右边,闷声,“哪有外勤带别的男人去攀岩的。”
肩上的手劲一下子卸了力,身后的人安静不动。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酸意弥漫唇齿,不倾吐而出便不痛快。
他坐直了,睡袍彻底没个衣服样,浪荡地挂在腰腹上。
半边身体,在霓虹的散光里,荷尔蒙溅得野。
“佳希……”岳靳成目光如灼,哑着声音叫她,“我们……”
付佳希如梦初醒,“对,你提醒了我。”
岳靳成愣了下,“什么?”
“我请俞彦卿吃饭、看画展、攀岩、逛公园、书店的费用,集团给不给报销?”
“…………”
岳靳成几乎咬牙,“怎么,你还想公费谈恋爱啊?”
作者有话说:
岳总:逐渐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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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三人
◎你前夫想和你复合啊?◎
付佳希嗤声, 挑衅地望着他,“我倒是想,你给报吗?”
“我不给……嘶!”
她狠狠一拧, 疼得岳靳成倒吸气。
“小气死了你。”付佳希说,“以后哪个员工敢替你干活,你不报销就算了,我找刘组。”
“俞彦卿好意思, 攀岩还花女人钱。”
“岳靳成, 我发现你越来越刻薄了, 这样不好。”付佳希认真道,“希望你不要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 你别带坏儿子。”
“……”
岳靳成受了伤,脾气爆爆的, 付佳希懒得跟他争辩。人探望过了, 心意到了, 快点走人。
回去的路上,将照片和视频发给俞彦卿,除了岳靳成入镜的那张。
满心期待并没有得到回复,等了三天, 等得付佳希彻底没了信心。
这天早上, 她终于放弃。蔫不拉几地跟刘匀说,“刘组, 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另寻良人吧。苏州的金融峰会, 我参加。”
—
晚上, 召唤白朵陪她逛街, 一是散心, 二是买一套去苏州穿的套装。
白朵听完俞彦卿这事,对他还挺来神,“可以啊,蛮有个性。”
“我觉得他这人有点古怪,有名气,有能力,但我总觉得,他孤僻,高傲,不是太合群。”付佳希说,“可能做金融,操盘交易做久了,性格偏差了。”
“直接说他变态呗。”
付佳希噗嗤一笑,“不至于,顶多算是不完全变态。”
嗦了嗦柠檬水,白朵忽然道,“岳靳成想和你复合啊。”
“咳,咳咳咳!”付佳希被柠檬酸呛到,说不出话,但眼神很丰富。
白朵是旁观者清,“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发神经去攀岩。显然是不放心,不甘心。宝儿,问你,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啥问题?”
“复合啊。”
“不可能。”付佳希不作思考。
白朵被她的回答速度和坚决态度惊讶到了。
油柑青提少冰,杯壁上遇热化水,指间触碰一片沁凉,付佳希不停摩挲,以此来镇静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赌气,也不是故意。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和岳家的这些人、事纠缠了。我一想到,就慌,就乱。那种唯恐说错一句话,惹人误会,故意曲解,再来从中挑点事。他们家的那些伯妈,姑妈,堂妹堂哥的,我真的怕了。”
付佳希说,“同他回岳家的时候,我害怕走出卧室,一出去,就要计算好微笑的弧度,眼神的冷热,说话的分寸,太累了。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嘉一,耳濡目染这些东西。虽然我知道,他姓岳,以后有必须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但我还是私心地希望,他的童年可以纯粹,简单,快乐、再快乐一点。”
白朵跟着心疼,捂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如果,岳靳成不回岳家,不接手柏丰……”
付佳希摇了摇头,“他的决定,从不会动摇。而且,为了情情爱爱这点事,就非要在事业上做出抉择,也太降智了。我要是他,我也会力争上游,做最高山顶上屹立不倒的战旗。”
—
不知是不是在酒吧喝了冰饮的缘故,付佳希肠胃受刺激,拉了一晚上肚子,嘉一睡着,她也不敢丢下儿子去医院,贴了两张“宝宝一贴灵”,天光渐亮时,才捡回一口气。
到公司,刚打完卡,就被金明叫了去。
会客室里,岳云宗在,还有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士。
“来,介绍一下,这是元有期货的张总。”
“付小姐你好。”对方率先伸出手。
“张总带着诚意前来拜访,正好,你们多交流,多了解。”岳云宗说,“你按正常流程推进,不用多想。以资质、综合实力考量,集团的利益是第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风清气正。
如若真的没私交,对方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准确知道她姓什么。
岳云宗对集团经营权力的控制游刃有余,她猜想,在过去的几年,岳靳成每次与之交手,一定也万分艰辛。
中午,金明安排了招待餐,热情周到,俨然合作伙伴。
饭局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为了组建研究团队的事,尽心尽力,甚至去争取了俞彦卿。这个人年少成名,少有败绩,但是性格也古怪,不好接触。市场交易里有个词,叫顺势而为。不仅是事,也指人。我们尽力就好,成事在天,合作也讲究一个缘字。”
付佳希不爱听这么文绉绉的鸡汤话,尤其从一个利字当前的人嘴里说出,怎么听怎么讽刺。
她觉得希望渺茫,问刘匀,“刘组,其它公司的背调,我们还继续吗?”
“继续。”刘匀说,“在没有最后定论时,做自己该做的。”
付佳希知道,他也很难,话是这么说,多半是宽慰罢了。这两日按时下班,没有繁琐的碰头会和随时加班,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所有的抗争节奏,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这一关,胜利的砝码似已倒向了岳云宗。
岳嘉一晚上有击剑课,是幼儿园的特色兴趣培育,八点会由校车送回家。
付佳希难得几小时空闲,百无聊赖也不知道干嘛。
打卡下班,刚走出大厦,就听到右边一道声音,“姐姐诶。”
是沈也,宽松黑T恤罩着,怨念飘散的语气,付佳希惊喜,“你换发型了?”
之前的帅酷少年风碎发,换成了干脆利落的短寸。
“是啊,为爱落发,听过的吧。”沈也懒洋洋地说,“你先别转移话题,为啥把我拉黑了?”
微信,电话,喜提黑名单一条龙。
付佳希说,“你想知道原因啊?想知道就先上车。”
“我有摩托,带你兜风。”
“那我不坐。”付佳希说,“我年纪大了,吹不了风,偏头痛。”
沈也无语,“你就比我大四岁。”
“那也是你长辈。”付佳希正色道,“叫姐姐,给我好好叫。”
最后,沈也屈从,坐上付佳希的车。
“你不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天天来你公司蹲点。”
“随便你。”付佳希淡定地打方向,“姐姐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沈也受挫,撞在一堵泥巴墙上闷闷地疼,他转移话题,“我们去吃什么?”
“不吃了,带你去个地方。”
岳嘉一的幼儿园在云津市的一座公园里,隐秘,清净,不算大,但氛围极好。击剑馆内,训练井然有序,今天课程近尾声,教练正在进行最后的结课小测。
“第二个,站得笔直的那个是我儿子。”付佳希热情安利,“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帅得很。”沈也挑眉调侃,“姐姐,这是对我的测试吗?搞定你儿子,你就会考虑我。”
付佳希笑了笑,目光像温柔的泉水,缓慢专注地淌过前面的小人儿。
“我生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从楼梯滚下去。”
沈也蓦地一怔。
“我差点出不来手术室。”付佳希叠着腿,双手轻轻环着膝盖,语气宁静,“还有我小时候,大概九、十岁。狂流鼻血,止不住,身上莫名的淤青很久不会消。”
这症状不难引人遐想,沈也想问不敢问,“你,你是,是不是……”
付佳希摇摇头,“没有确诊,但我那段时间的身体,应该是有毛病的。后来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血检结果又正常了。”
“姐姐,你想说什么?”
“我虽然只比你大四岁,但我经历的事,比你多太多,我不是依仗所谓的人生经验来故意压制你。我是想告诉你,有经历,可以理解成人生经验,但它也是人生里的伤口。”付佳希声音清浅,“我不阻止、否定你的情感倾向。但我也想从智性的角度提醒你,没有必要。”
沈也的心像被钻头一下下地突击,钝痛、麻木、还有几分不甘心。
“你又不是我,说什么没必要。”
付佳希睨他一眼,“别跟我说,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沈也:“我就要死要活了怎么样?”
付佳希义正言辞,“我不可能喜欢一个恋爱脑。”
沈也无语,所以怎么着都不会考虑我了是吧。
岳嘉一小测完,兴奋地跑过来,“妈妈!”
母慈子孝,画面感人。
嘉一很礼貌,鞠躬打招呼,“哥哥好。”
付佳希捏了捏儿子的手,“妈妈去洗手间,你和小沈哥哥待一会。”
待她走后,沈也蹲下来,与这小少爷套近乎,拉关系,“你不能叫我哥哥,你应该叫我小沈叔叔。”
“为什么?你本来就很年轻,年轻就算了,还这么帅。”岳嘉一双瞳纯真。
“总之,你叫我叔叔。”
“我知道答案啦。”岳嘉一说,“如果我叫你哥哥,我们就是同辈,你就是妈妈的晚辈,就不可以追我妈了,因为道德不允许。”
沈也:“……”
吃啥长大的,这么会说。
岳嘉一牵住他的手,嘀咕小声,“你想我叫你爸爸,门儿都没有。”
这晚,沈也离开的时候,状态前所未有的低落。
付佳希松了气,双管齐下,这下弟弟应该彻底死心了吧。
—
很快,她筹备去苏州参加金融峰会的事项。这次前去,主要以听取专家市场分析,以及收集结识各同行、公司的资料。
登机之前,付佳希事无巨细地给岳靳成发语音,“儿子的湿疹药要记得抹,抹完后过十分钟再擦润肤露。”
“他最近吃东西有点不乖,千万不能妥协。”
“我可能周日晚上才能回云津,周一,我让校车老师去你那接。”
几分钟后,岳靳成回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想想。”
信息刚发送,真实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想好了告诉我。”
付佳希猛地转过身,震惊娇憨的模样悉数撞进岳靳成带笑的目光里。
“你,你怎么在这?”
“坐飞机。”
“你飞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岳靳成轻装简行,只拎一只小号手袋。金融峰会邀请嘉宾,他列席之一。这次峰会不作发言,只当听众,所以没有行政陪同。
临近登机,付佳希说,“我先去排队了 。”
岳靳成却一把拿过她的行李,“跟我走吧。”
给她升了舱,走的对应通道,位置和他一排,岳靳成让她坐靠窗的方向。
不多时,空乘过来询问餐食偏好。
“鲍汁百灵菇,虫草花元贝,番茄汤深海鱼,沙拉别放西蓝花。”岳靳成不用看菜单。
付佳希微微恍然,这都是她的口味。
“你肠胃刚好,吃清淡一点。”岳靳成说,“饮品橙汁,温的。”
“你怎么知道?”
“儿子告诉我的,说他的医药箱里,少了两张宝宝一贴灵。”
付佳希失笑,“他这心眼儿,不知道跟谁学的。”
舱门关闭前最后几分钟,最后一名乘客登机,落座同一排,右侧。
那人站在廊道处,有几秒没有动作。
付佳希抬起头,以为看花了眼,惊喜,“这么巧?!”
俞彦卿嘴角扬了扬,“巧。”
“你也去参加活动?”付佳希猜测,“你不会是上台演讲的嘉宾吧!”
“这一周在对接工作,不在云津市,确实忙,所以没有跟你联系。”
付佳希隐约看到了希望,她急于确认,“不用联系,现在我们面对面,可以慢慢聊。”
俞彦卿点了下头,“我坐这。”
很巧妙,三个人,同一排,中间隔着廊道和岳靳成。
付佳希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肘,“你起来。”
脸色已经很难看的岳靳成:“……”
“咱俩换个座。”付佳希说,“我跟他好好聊。”
岳靳成转过脸,眼神像一座沉重的山,“我就不能跟他好好聊了?”
“他这人很难搞定的,我跟他都八字没一撇,你在,不合适。”
岳靳成火气没地儿撒,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还算上八字了,想干吗?”
“小姐姐,我跟你换个座吧。”是坐在俞彦卿那一边的乘客,大方起身,对道谢的俞彦卿挥挥手,“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就这样,不用岳靳成让座,付佳希还是和俞彦卿坐到了一起。
两小时的飞行,他俩相谈甚欢。
音量压得低,但神色放松,付佳希整个人都是舒缓愉悦的。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气息乱得很。
平安抵达目的地,俞彦卿问:“住哪家酒店?我有车,捎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我有车。”
俞彦卿只当她有随行同事,不再过多邀约。只是走之前,不免多看了她身后的岳靳成一眼。他不太确定,但这个男人,确实有些眼熟。
“好了,走吧。”付佳希心情不错,“我感觉还是有希望的,如果能请动俞彦卿,云宗总那边自然没有足够理由反驳,你是不知道他找的那家元有期货,资质平平,水平不堪,连一套完整的套保案例都没有做过,怎么能够让人信服?纯属侮辱按资排辈这个词了。”
岳靳成的情绪好转了些,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工作,没有什么私心。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喂,付佳希。”
付佳希皱眉,转过身,不敢置信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沈也竟然出现。
岳靳成目光迟疑,不明所以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仔。
沈也深吸一口气,不似以往的慵懒劲,诚挚谨慎道,“我想了很久,不管你经历过多少事,有过多少人,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接受我,我也能接受你的一切,我钟意的是你个人。姐姐,我不想错过你,也请你相信我。”
岳靳成:“…………”
还来?!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哭犯法不?
感谢追文,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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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 嫉妒
◎岳靳成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入住酒店主办方有安排, 去往的路上,付佳希一直在发信息。
岳靳成叠着腿,坐得板正, 端直。路程过半,他的不耐传递在手指尖,有下没下地轻敲。
“人家不辞辛苦追到这里来,需不需要给他安排酒店?”岳靳成不咸不淡地说, “别怠慢。”
付佳希头也不抬, “你连我请俞彦卿的攀岩的费用都不肯报, 我不信你这么好心。”
岳靳成轻嗤,就怕她当真。
付佳希忽然伸过手, 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幼儿园上周的趣味篮球赛, 看儿子的表现, 是不是很可爱?”
教练老师发来制作好的赛事视频和花絮, 小小男孩穿着篮球服,有模有样。
原来她一直是在看嘉一。
岳靳成凑近了些,付佳希将手机音量调大。不知不觉越来越近,他的肩膀轻轻蹭挨她手臂。车流密织, 车身启停频繁, 稍急的一脚刹车,付佳希惯性往前冲。岳靳成一把抓住她的手, 连带着手机,悉数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付佳希下意识地挣了下, 岳靳成也下意识地将她握得更紧。
车外的汽车鸣笛突兀响起, 如敲钟的警醒, 越界的分割线重新描画。
各自归位, 余温尚在,烧着指尖似沸腾。
苏州三十五度的高温,司机将冷气又调低了些,而那一点彼此的体温,从单薄到虚无,最终散在了鸣笛烟尘里。
—
次日,活动九点举行。
付佳希拿到流程安排表,才知道俞彦卿竟是发言嘉宾。
他甚少出现公开场合,这次不藏不掖,众人猜测,大概是准备再次入职的信号。不难想象,活动结束后,多少猎头会争取,而她付佳希,恐怕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付佳希看了看时间,离他发言还有15分钟。
前排列席嘉宾席的岳靳成,在与几位同仁交流,每隔一会,他会往付佳希的方向瞥一眼。
与某基金经理多聊了两句,再寻人时,那边已了无踪影。
……
俞彦卿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人堵在洗手间两次。
“你到底是不是女孩?”
俞彦卿刚系扣上皮带,衬衫下摆还没完全扎掩工整。他不敢想象,但凡动作慢两秒,怕是底色都会被她看了去。
那真是说不清了。
付佳希反手压实门板,目光烁烁。
俞彦卿有半秒分神,在她柔和皎好的面容上,看到视死如归的决心。
“俞彦卿,我……”付佳希也知这样不体面,矛盾交杂,难以启口。
“换个地方。”俞彦卿抬手看表,“给你五分钟,我们聊工作。”
不再打太极,不再敷衍,而是认真、专注、宝贵的五分钟。
“柏丰集团的五年战略计划里,基建板块是重点方向,正在推进的项目里,高铁、风力电基站的建设,以及国外承建的产业链,是省政的示范性名片。”付佳希说:“我们原材料的采购体量庞大,资金注入可观,账户的手续费、利息、交易分成,这些都可以再谈。”
俞彦卿不为所动,目光如熨斗,可以追平她语气里的任何一丝破绽。
“我知道,收益选项不是你最在意的。”付佳希说,“柏丰集团,这么多年,一直保持民营企业标杆位置,他的业态循环、管理理念,都是健康良性的。与这样一家企业合作,我不敢说有多助力,至少,我们可以顺畅合作,不会有阻碍。”
俞彦卿问:“你能带给我什么?”
付佳希答:”有求必应的协助,知无不言的沟通。”
俞彦卿说:“这是作为合作方,你的基本履职义务。”
听出来了,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付佳希努力争取,“或者,你的需求,你可以先跟我说。”
俞彦卿识破她的缓兵之计,直言不讳,“你并不能给我确切的答复,等你汇报,批复,再反馈,是浪费时间。”
语毕,他再次看时间。
还剩一分钟。
付佳希明显急了,“不会浪费太长时间的!我能马上打电话。”
俞彦卿不语,只食指轻轻点了点表盘,提醒着她。
眼前的男人冷血,果决,是从市场上残酷厮杀的角斗场里,存活下来的真正王者。
付佳希忽然心口一酸。
那种被强烈光芒压下来的感觉,照透了自己,沧海一粟,渺小蜉蝣,是她掉队的时光。
付佳希低下头,又气又急,抬手抹了把眼睛。
俞彦卿皱了下眉,这是……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解释——
“她能全权代表柏丰集团,与你进行沟通谈判。包括且不限于酬金、分点、交易自主权的界定、权利金、保证金的调拨划转,以及传达集团年、季、月的套保计划审定。”
岳靳成置身三五米远,正装挺拔,像扎根稳重,蓬勃向上的翠柏。他走到付佳希身边,并肩而立,与俞彦卿目光平视。
俞彦卿审视几秒,心里有了数,他主动伸出手,“你好,岳总,俞彦卿。”
岳靳成回握,简短,有力,“你好。岳靳成。”
之后,峰会上各嘉宾大拿的演讲干货,付佳希并没有听进太多。直至回去酒店,连外套都没脱,趴在沙发上,像一朵坠落枯萎的花。
将醒未醒之时,门铃响。
付佳希拖沓着去门边,从猫眼里看清了人。
“你没去参加聚餐?”付佳希将一缕碎发别至耳朵后,把路让出,“你这号贵宾缺席,不给主办方面子。”
岳靳成问:“不舒服?怎么不去用餐。”
会场时,他一直注意着她。
“吃不下。”
岳靳成没强迫,只给酒店管家打了通电话,晚一点再送餐。
付佳希:“你陪我一块挨饿?”
岳靳殪崋成没回答,而是问:“俞彦卿对你说难听的话了?”
付佳希反应过来,“我不是被他骂哭的。”
岳靳成脸色稍稍好了点,抵着桌沿,大理石沁凉,顺着尾椎骨发散。跟刚才的情绪一样,不放心,吊着,不畅快。
付佳希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过俞彦卿的履历吗,特别厉害,年少成名,没有败绩,做研究,做交易,难得的全能选手。”
岳靳成“嗯”了声,“我知道。”
付佳希自顾自地笑了下,“算了,我不该自怨自艾,又有多少人,能成为俞彦卿这样的人呢。”
岳靳成说,“为什么要成为他,你是你,他是他。他有传奇色彩又怎样,你也不是没有光芒。你的人生与经历,他也无可复制。”【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付佳希愣了下,眼底透出迟愣。
岳靳成忽然心疼,也开始自我怀疑,那些年,真正想过她想要什么吗?看似肥沃的土壤里,精心培育、以心血呵护,但为何还是走进了风雨飘摇,分崩离析的结局里呢。
“你……听话。”岳靳成终是不忍心,走到她面前,克制着自己,想要伸去摸她头的手,“听话,好好吃饭。”
午宴宾客众多,应酬往来,耗时不少。
岳靳成不放心,中途给付佳希发了两次短信:
“饭吃了吗?”
“睡了吗?”
“身体不舒服?”
她都没有回复。
岳靳成哪里还放的下心,匆匆抽身,径直去客房区。
付佳希不在房间。
岳靳成于门口徘徊,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通了,却不接。
第四遍时,终于。
“喂?”却是男人的声音,“她去洗手间了,我帮她拿着包。”
不用问,岳靳成已然知道是谁。
沈也追到苏州,这份心意总是可贵。没有爱意,总有良心,付佳希做不到熟视无睹。她带着沈也逛苏州园林。大学毕业前,她在这座城市实习过半年,半个导游还是够格。
园林逛了,引经据典介绍了,李公面吃了,松鼠桂鱼尝了。
在她的特种兵式带游下,沈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平和、友好、充实的相处,情感的左右,都在付佳希的把握之中。
她与沈也在观前街看人来人往,喝着1874的啤酒,彼此静默无言。过于沉默,前路未明,这不是付佳希需要的氛围。于是,她开始敞开话题。
“这里好多漂亮妹妹。”
“那个戴鸭舌帽的,刚才看了你好多眼。”
“我很喜欢苏州,美女根本看不完。”
可惜,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应景。
等她将话题岔到十万八千里远时,沈也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美女确实看不完,因为最好的那一个,今晚一直陪在我身边。”
……
付佳希回酒店时,已近十点。
口腹之欲得以满足,暂时治愈工作上的不畅快。这是付佳希数周当中,心情最释空的时刻——但在枯坐于大堂超十小时的岳靳成眼里,她微醺恣意的神色,无疑成了眼中刺。
“咦,你在这儿?”付佳希语气讶异。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岳靳成语气压抑。
“喔。”付佳希说,“那好巧。”
“……”
岳靳成审辨两秒,语气更冷,“你喝酒了?”
“啊?啊。”付佳希说,“两瓶啤酒,不多。”
岳靳成几近咬牙,“付佳希,你行,你真行,你好样的付佳希。”
酒精后劲上了头,思绪与反应力都慢上四五拍。
付佳希钝钝地点了下头,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反应,“我哪里好样的……啊?”
岳靳成的神色,如惨淡的水面,暗涌蛰伏,风雨欲来。
付佳希走前面,他跟着。
“你怎么还没回去,集团不忙吗?”付佳希走得慢,但脚步尚稳,“这次活动感觉怎么样?如果不是俞彦卿在,我觉得好无聊。”
岳靳成心烦意躁,他能说怎么样。
这类商务活动,他已明确交待过焦睿,尽量减少。汲取行业信息,结识业内人士固然重要,但从机会成本的角度来看,岳靳成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但他还是来了。
“我不无聊。”他瞧着这位始作俑者,吞了苦莲一般,“看到我儿子妈妈的充实生活,很难不让人羡慕。”
电梯门开,付佳希没说什么,垂着脑袋,像一朵被风吹进的棉花糖,轻飘飘地靠着厢轿的镜面。
她侧了侧脸,看向岳靳成。
灯影流淌,在密闭的空间里,像朦胧的夜雾。
半晌,她开口,“那你就羡慕着吧。”
岳靳成一愣,又气又想笑。
到客房层,付佳希明显有些晃了,走廊灯是另一种亮度,光线一变,更加视物不清。
踉跄不稳时,岳靳成一把将她架住。先是捞着胳膊,但一瞬的力道不轻,付佳希疼得皱眉。岳靳成便顺理成章的,手下移,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付佳希挣了挣,他手劲一带,更加没了重心。
作罢,就这么一段距离。
“房卡。”岳靳成问。
付佳希拍了拍自己的包。
刷卡,岳靳成一只手抵开厚重的双木门,另只手几乎将付佳希悬空,半走半抱着进去客房。
付佳希皱眉,“岳靳成,你磕着我了。”
他陡然松手,没了倚靠点,付佳希瞬间软摊在沙发里。
“你怎么这么野蛮。”她不满。
“我跟了你六年,没发现?”他语气不善。
平日是正常丈夫,宛如暴徒的一面全留在了春宵里。
付佳希哑了火,隐约感知到险意。
岳靳成不依不饶,向她靠得更近,弯下腰,目光深邃、浓烈,“小男人对你温不温柔?”
“嗯?”付佳希卡了壳。
在岳靳成看来,这是犹豫的信号,他胸腔的焰火重新翻滚,“在比较?在回忆?还是对和他约会依旧恋恋不舍?”
付佳希懵懂,“啊?”
她微仰着脸,白净如月光,无主灯的套房,光亮像毛茸茸的壁炉火光,跳跃进付佳希的眼睛中,像暗闪的碎金。
岳靳成伸出手,指腹想去触碰她眼角。
付佳希的唇微微张开。
像绞断最后一道防线的剪刀,伪善与妒忌宣泄而出。
岳靳成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俞彦卿:?
沈也:??
岳总:气不气你们
感谢追文哟,谢谢小天使萌,抽一丢丢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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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 挺大
◎挺大鼻子很大很挺……所以呢?◎
这一吻, 再烈的酒精都能吻蒸发掉。
付佳希推他,极力地抗拒。
岳靳成如沉默的山峰,扎根于此, 纹丝不动。
他知道她最敏感的角度是怎样,腔壁热烫,似能将一切水分烧沸腾。
岳靳成越来越凶,不够, 一点也不够。他以身体的绝对优势下压, 付佳希一点一点倒向沙发。
岳靳成单手绕至她后脑勺, 往更紧密的空间里挤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向下解开束缚。
付佳希猛地推开他, 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欲望与清醒来得凶猛又突然,这一声皮肉响, 制止住岳靳成的失控。
除了剧烈起伏的胸腔, 一切宛若静止。
淡淡的血腥味游窜鼻息, 岳靳成抬起手背,拭了拭嘴角,醋意还是怒意都没平复,“这么咬我, 还打我, 我明天怎么去集团。”
付佳希伸手,“啪”的一声, 又是一巴掌。
“好了,对称了。”
“……”
这一晚的意外, 谁都没有再提起, 回程时, 连航班都不坐同一趟。
付佳希办理登机时被告知, 她的航班升了舱,连餐食预订,都是一些她喜欢的菜品。
橙汁温热,裹着舌尖,充盈着味蕾,总能联想到些什么。付佳希忽然烦得很,让空乘帮忙将餐食全部取走,说抱歉,她没胃口。
—
苏州之行结束后,俞彦卿又似人间蒸发。
付佳希现在看哪个男人都烦,没耐心,随便吧,没合作的可能就算了。
就这样,她把俞彦卿的微信也给拉黑掉。
元有期货的那位王总,近日数次到访,与金明碰头,时常在他办公室一待数小时。
刘匀气定神闲,“就算没有俞彦卿,我们背调的专业公司里,实力强的依旧很多。”
付佳希不抱乐观,“实力算什么?在没有真正具体合作时,‘实力’是最容易包装的,词条、广告、水军,只需要付出些许低廉的成本。”
刘匀说,“假公济私也得有个限度,毕竟这牵涉到集团的切身利益。”
“刘组,这么多年,您还没瞧出来吗?”付佳希直言不讳,“云宗总根本就不想深入发展市场研究、交易、甚至套保这一块的业务。只是碍于经营结构的组成,必须有这么一个职能岗位而已。”
刘匀如此严谨、据理力争的一个人,竟没有辩驳。
“我承认你说得对。”半晌,他说,“但我相信岳总。”
他说的是岳靳成。
乍一提起此名字,付佳希堵着一口气,堵得心口淤青,几天了还没揉散。
金明领着元有期货的人从办公室出来。
“都在啊,正好,刘组和佳希一起,向王总介绍一下集团的基本情况。”
对方殷勤地伸出手,“您好,以后请多关照。”
刘匀反应平淡,连手都没握,“金部,我想向你汇报工作。”
“可以啊,待会进办公室慢慢聊。”金明说,“对了,元有期货上周一口气摘录了几项评奖,势头勇猛,水平先进呐。”
刘匀一时语噎,几分钟前,付佳希的那些话,竟一语成谶。
这日之后,元有期货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多,金明按岳云宗的授意,将签约合同,达成合作提上日程。
刘匀一语不吭,心情低落。
付佳希知道,他大概已经争辩过很多次了。
金明听烦了,将桌子重重一拍,“哪里不行?元有的资质、管理、奖项一个不少。”
“什么没经验?有经验的就能把市场做得精准无误?那还来打什么工,个个都成岳总了!”
“你对人家能力存疑,好啊,那你找个能力顶的来!以你的标准,只有俞彦卿够格了,你去请,你请得动吗你?!”
金明人五人六,圆滑奸诈。这是被刘匀弄烦了,急三火四的脾气就压不住了。
“佳希姐,电话。”于小米点了点她肩膀,“是行政前台,说,有一家公司代表要找你。”
行政告知,“是一位先生。”
中鼎?
这什么公司,付佳希没听过。
短暂空白,窸窣声响,那人夺过行政座机,不耐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付佳希,你把我拉黑做什么?”
她愣住,“俞彦卿?”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火星撞地球的语气,俞彦卿反复质问:“微信拉黑就算了,电话号码也拉黑,付佳希你真是好样的。”
好样的付佳希,于心有愧地请他喝咖啡。
俞彦卿瞥她一眼,她就讨好地笑。
午后阳光正艳,烘得她的笑容亮堂堂的。
“为什么拉黑我?”
“你不理人,高冷,太难跟你说上话了。”付佳希说,“没有希望的人和事,我也不想过多打扰。”
俞彦卿冷呵,“是不想留着占手机内存吧。”
“……”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但就事论事,这人儿是不是也有点狂妄自大了。
研究团队的组建不得志,她心情也不好,“你说是就是吧。”
俞彦卿有点想笑,娇憨的摆烂,已经是她最后的迁就了。
“对了,中鼎是什么公司?”这是他跟前台自报家门。
“做金融服务,交易,套保,委托。”
“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
“不是你孤陋寡闻,它也才成立一个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付佳希不确定,“推荐?”
俞彦卿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是自荐。”
付佳希瞬间反应过来,“是你自己的公司!”
俞彦卿淡淡“嗯”了声。
“所以,你愿意和柏丰集团合作了?!”
“前提是,你作为对接人,全权与我这边沟通。”俞彦卿说。
如在汹涌直下的洪流之中,抓住救生的浮木,重新着路,柳暗花明。
付佳希:“我这就去汇报。”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俞彦卿随之起身,“走吧,直接去。”
天降奇兵,出其不意,局势急转。
岳云宗和金明憋着脸色,看俞彦卿从总裁办公室走出。
岳靳成竟亲自送客到电梯口,两位在各自行业光芒万丈的男人,相谈甚欢,旗鼓相当。
次日,付佳希将通宵拟定好的委托合同交由岳云宗审签。
法律条款,行文表达,事无巨细,精益专业。
岳云宗处变不惊,端坐于宽尺办公桌前,大笔一挥,并无半字为难。
旋上笔帽,岳云宗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厉害,能把俞彦卿拿下,有点本事,嫂子,分享一下经验?”
他话里有话,讥讽贬低,付佳希听得真切。她也不急不缓地答,“既要分享,那一定多多益善。您希望我如何分享?在集团范围内,组织座谈会?或者撰写心得体会,云宗总发话,全集团传阅。我会将团队组建的难处,声情并茂地讲述清楚。”
岳云宗面不改色,始终以笑相对。
但拧握派克笔的手指,几乎要将笔身掐断。
“大哥对你着实慷慨,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你看你,一言一行,尽得他真传。”
付佳希假装恍然,然后展颜一笑,“对噢!二弟不点破,我都没察觉。”
岳云宗很难不破防,被她狡黠灵敏地占了面子。
二弟。
真有她的,算个什么东西。
岳云宗偏偏又不能发作,她进来之前,没有顺手带关办公室的门。秘书助理坐在外面,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记着。
岳云宗讪讪一笑,吞下这个暗亏,“好好工作,继续努力。”
付佳希应声,“好的,云宗总。”
合同又经审计、法务部门三次审核,四次返改。定稿后,再发送给俞彦卿。付佳希有点忐忑,领略过他的突然消失作风,怕这一次又故伎重演。
但第二天,俞彦卿就发来修改意见:
“看一下我的备注,以及行文方面关于专业用词的批注,修改完善后再发我。”
很快,俞彦卿收到她发来的一个卡通表情包:一只惊掉下巴的猪。
“?”
“我以为又要等上三五半个月,你才会回我消息。”
“虽然但是。”俞彦卿真心发问,“你为什么要发你的照片。”
“哪有。”付佳希莫名其妙,往上阅览聊天记录,直到看见那只猪的表情包。
幼稚。
俞彦卿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
刘匀心情大好,扬眉吐气的畅快,这是他在金明手下这么多年,打得最漂亮的一次翻身仗。
“我只在一次交流会上见过俞彦卿,远远的一眼,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年少成名,天才操盘手,这几日带你复盘他的案例,你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明日签约,要不要安排一个签约仪式,显得我们有诚意。”
刘匀年长俞彦卿二十多岁,但这一刻,付佳希觉得,刘组的精神劲比他多。
至于签约仪式的事,付佳希告诉他,“我替你拒绝了,想必你也不赞成。”
俞彦卿:“自作主张?”
付佳希纠错:“是对合作伙伴最基本的了解。”
合同定版,后续工作流程顺畅推进。开户、银期、保证金、风险准备金,以及公司集采的商品类目明细。
筹备工作暂告一段落,付佳希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你再不约我,我以为你人间消失了。”白朵把包丢在吧台上,要了一杯白啤,仰头就是两大口,“渴死我了!路上不知道怎么这么堵。”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别让我背你回去。”付佳希拧开瓶盖,给她递去水。
“没事儿,敞开了喝。赵赵随叫随到,他来接咱俩。”说起男朋友,白朵就对付佳希不满了,“你怎么回事啊,伤了小沈弟弟的心,人家一酷哥,被你磨成什么样了。”
“我忙嘛。”付佳希举着啤酒杯,歪了歪头,“弟弟等不起,不耽误他。”
“工作能有弟弟好?连爱情都不要了?”
“工作赚钱呀,有了钱,我找十个八个弟弟一天换一个。”付佳希抿了口啤酒,涩味润过喉咙,又有小麦芽的回甘。
“你也就打嘴炮。”
付佳希笑,“不然呢,我去打真炮啊?”
旁边高脚椅上的小哥被声音吸引,目光跃跃欲试。
白朵嘁嘁声,“别看别想,她有老公了。”
小哥乐的,“那不是更刺激啊。”
不再搭理,白朵跟她碰了碰杯,继续聊,“你可别给我来拔情绝爱这一套,不想恋爱没有任何问题,但给自己贴上‘离过婚’‘一切为孩子’‘不配爱’‘为青春守贞’的标签,那就太可怕了。”
比利时原酿的白麦芽,后劲起得快,付佳希双颊已经泛红,她说,“我不行,太主动的人我现在都害怕。”
白朵揭穿,“我天,岳靳成追你的时候,还不够主动吗?!跟只舔狗哈士奇一样,死皮赖脸的往你跟前凑。你不要太双标,沈也哪里不好?年轻,一股劲。”
付佳希低声说,“那时候,我很渴求,也很需要这种狂轰乱炸的爱意。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不是没有人要的人。你可以理解成……继续认同与存在感的时间里,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吧。”
她那足以上情感谈话类节目,引发观众强烈共鸣的幼时经历,拜她天杀的舅舅一家所赐,无疑是磨难之上又染寒霜。
白朵似乎懂了。
在最需要的时候,岳靳成出现,付佳希回馈的,也是自己毫无保留的所有。
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交付一生的决心、九死一生延续新生命、在前途未明,被所有人定义,这个男人不行的至暗时刻,她仍旧义无反顾地站在身边,陪他吹风淋雨。
热情有限,情意也分厚薄。
大开大合后,没有谁还能一如年轻时,天真烂漫,冲锋陷阵,为了爱人甘愿舍生赴死。
“对了,我得好好跟你说说工作。”
付佳希一杯酒干光,又让调酒师调一杯以威士忌打底的深蓝月光,泛涩的口感顿时被果香甜腻覆盖。
“啊,是俞彦卿?”白朵点头头,“我知道这个人,赵赵跟我提过好多次,行业大拿,是他的偶像呢!”
差点忘了,白朵的男朋友是在投行工作,事业步入正轨,很有头脑。只是她不理解,“什么嗜好,选俞彦卿当偶像。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难搞!”
“天!你搞他了?!”白朵捂嘴震惊。
付佳希挥手要打她,“你声音还能再大一点。”
“不是,付佳希,你搞赵赵偶像诶,我要跟你绝交十秒。”
付佳希细数俞彦卿的种种事迹,“他就像一个独居生物,摸不透他的踪迹。”
“任何业内天才,都有自己的独特个性和生存法则。”
“那起码的绅士风度和待人接物的礼貌还是要有吧。”
“你礼貌?你假借相亲之名,把他给吊出来见面,要号码,谈合作。谈不成了,就随手附赠拉黑一条龙大礼包。嗯,你真礼貌。”白朵啧啧道,“趁现在你俩合作,帮我赵赵要个签名。”
“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白朵自然不客气,“那下次约他一起吃饭!”
付佳希说得口干舌燥,调的酒不知不觉下肚半杯。
慢摇滚的曲目终于结束,换上舒缓的蓝调爵士英文。
付佳希翘着腿,双臂向后张,抵着吧台。
长裙刚好垂遮小腿,纤细白皙的脚踝跟随音乐轻晃。
白朵笑着问,“俞彦卿和岳靳成,来,比较一下。”
付佳希说无聊,“有什么好比的。”
“哟,谁都比不上岳靳成了是吧。”白朵是会阴阳怪气激将的,“来,咱们先比谁有钱。噢,算了,这个没可比性,俞彦卿败。”
付佳希:“……”
她想说,你是没有真正了解俞彦卿的赚钱能力。
“来来来,分析长相。俞彦卿怎么样?”
付佳希没有犹豫,诚实赞许,“玉树临风,戴眼镜时,气质清冷,显贵气。”
“岳靳成也是这类型!”白朵挑眉,“付佳希,菀菀类卿啊。”
“……”付佳希跟她碰了碰酒杯,抿下一小口,慢悠悠地说,“一点都不像。岳靳成比他结实点,穿西服显得很满,身型板正,穿大衣这些特别出彩。而且气质吧,不能用清冷来形容他,我觉得像一种兵器,静时韬光养晦,进攻时,百无禁忌。”
白朵望着她,若有所思。
付佳希单手撑着半边脸,眼睛亮,如醉观星一般,“你看嘉一,好多人都说儿子长得像我,其实仔细看他五官,尤其眼睛和他爸爸特别相似。就是鼻子不太像。”
白朵问:“岳靳成什么鼻子啊。”
付佳希轻轻晃了晃酒杯,“很挺,很直,大。”
“……所以呢?”
付佳希:“……”
白朵灵魂发问,“宝贝儿,你有多久没有过性|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也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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