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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 服软

    ◎别动,我轻点。◎

    温情如绸缎轻晃的当下, 连焦睿都听得怅然。

    但下一秒,付佳希说,“忘不忘的有什么紧要, 你想记住,那是你的事。我记不记住,也不能左右你的任何言行。”

    岳靳成不难听出其中的冷淡,心底刚扯平的麻纱又纠缠成团。酒精扎着胃, 本就不舒服的身体更加作痛, 他问:“你什么意思?”

    付佳希说, “我只是觉得,现在再追究这种无意义的事情, 真的很没意思。”

    岳靳成说,“你在怪我。”

    付佳希反问:“我不该怪吗?你深情许的愿, 你做到了吗?”她转回脸, 掩盖落寞的神色, “连信任都不曾有,谈什么一生一世。”

    像一记重锤痛打岳靳成的神经。

    过去的事是一道过不去的坎。

    他冷下脸,“所有人都知道你跟岳少恒的那些过往,偏我不知道。你不愿对我说, 好, 这是你的自由,夫妻之间需要独立空间。但岳少恒一直喜欢你, 围着你转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愿跟我说?讨伐我可以, 但你不要拿出双重标准。”

    付佳希:“不是不愿跟你说, 而是我自己可以解决。”

    岳靳成忍不住掐紧掌心, 克制的怒意磨哑了嗓子, “遇到事情的时候,永远都是‘你可以’,你可以你可以!你就不能想到我?还是你根本不信我可以和你一起解决。”

    付佳希毫不动容,反问道,“你知道以后,你是怎么做的,你那种野蛮激烈的做法是对的吗?”

    岳靳成妒恨纡徐,“是我要一个答案不对?还是,觊觎我妻子的人本就该死不对?”

    付佳希气死,“那是弟弟,你想干嘛?背负骂名,坐牢还不够,甚至让嘉一都存活于这种家族丑闻里吗?!”

    岳靳成冷呵一笑,“他岳少恒还能苟活一条命,就该烧香拜佛,从此给我安分守己。”

    付佳希神经一跳跳的,又疼又无力。

    往事一幕幕冲击,回忆。她想忘,却忘不掉的每一帧过去,再一次阴沉笼罩。

    岳少恒的执拗,执迷,不知耻,从背后抱住她。

    事发之后,岳家人的一致对付,背地里的指摘、怪责,如万箭齐发,锥心之痛,难以言述。

    为什么,受伤害的是她,却成为了千夫所指的那一个?

    付佳希匪夷、懵懂、委屈,却始终不曾丧失意志。

    因为她觉得,她是有路可退,有人可倚仗的。

    当她踌躇满志,寻觅最后的避风港时,可曾想,面对的竟是更大的阴云骇浪。

    岳靳成的怒容,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和他有过什么?”

    ——付佳希委屈啊,岳少恒单方面的执拗,她哪里知情。

    “你为他求情,你是不是真的放不下?”

    ——哪有。她哪有。我都为你生儿育女了,哪有什么放不下?

    最后的最后,岳靳成誓要岳少恒的命。

    她惶恐抱住他手臂,“岳靳成你疯了,那是你弟弟,你亲弟弟!”

    岳靳成的残酷冷血暴露无遗,扳机扣动,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付佳希呜咽,“岳靳成,你想让儿子有个杀人犯的爸爸吗?”

    是当头一棒的警醒。

    也是枯灰飞散的绝望。

    付佳希顾虑儿子,权衡声名,唯独不曾体恤过自己的丈夫。

    所有。所有人都知道,在相识的最初,她其实是与岳少恒互有好感,共有可能。

    那他算什么?

    冤大头白痴傻逼蠢货?

    岳靳成的心拧成一股细绳,捆住自己,也恨不得勒死岳少恒。

    他甚至,开始怀疑,在付佳希心里,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怒意之下,语气也如失去理智一般的冷傲决绝——

    “付佳希,你是我老婆,你的所有都属于我,我的人,别人一个边都别想沾。”

    付佳希当即辩吼,“我才不是你的!”不是附属品,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岳靳成胸腔挤压得快要炸开,眼角都气红了,“你怎么不是我的?”

    付佳希带着变调又尖锐的反抗,“我又不是离开你活不下去,没你之前,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你想过离开我?”

    “谁也不是谁的唯一!”

    岳靳成倏地闭声,定定地看她数秒,然后转身走了。

    本以为是退让与迁就,好让气头上的彼此先冷静。

    付佳希深呼吸,压下激愤情绪。

    岳靳成看似张弛有度,有分寸,可她了解,他真豁出去的时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付佳希放不下心,再去找他。

    可手在门把上拧了又拧,拧不动,竟然上了锁。

    ……这个疯子。

    那一瞬,这些年的委屈无限放大,通通爆发。

    错的又不是她,凭什么错都归于她?

    他这样做,无非是逼她服软和低头。

    付佳希觉得没意思透了,后来,她不吵不闹了,在上锁的房间枯坐一下午,管家送来的水、小食,她都没有吃。那一天的岳宅,像幽深阴暗的牢笼。

    岳靳成再次露面,是黄昏傍晚。

    付佳希一直记得,那一日的夕阳颜色很特别。暗调的橘黄,招摇地霸占了她身后的白墙。浓烈、刺目,像烧着的火,又像坏掉的鸡蛋。

    岳靳成浸润在饱和度极高的光线里,眸色尽显疲惫。

    付佳希仰头看着他,冷静轻声,“跟着你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

    “佳希姐,你这几天休息不好?”于小米递上两支黑咖啡,“来,提提神。”

    “谢谢啊。”付佳希说:“有点小感冒。”

    “刘组要求比较严,加班熬夜写报告是常事,其实他人挺好的,你如果吃不消,就跟他请会假。”

    “还行,吃得消。”付佳希说,“我挺喜欢刘组的工作态度。”她又问,“对了,明天开四季度经营会议,刘组要汇报的吧?那我需要为他做什么准备吗,比如PPT?”

    于小米欲言又止,“行政部会准备的,我们做好记录听听就行。”

    付佳希点点头,只当是正常流程。

    这两日,她的感冒又加重了,鼻塞,头重,怕传染给岳嘉一,在家都戴着口罩。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过岳靳成一次。

    电梯门划开的时候,所有人自发安静。

    岳靳成主动打招呼,“各位好。”

    然后气氛才开始松动。

    付佳希和他之间隔着两个人,互相看不见似的。焦睿时不时地冲她眨眼示意,旁边一同事关切问,“焦秘书,您眼睛不舒服?”

    焦睿:“……”

    付佳希别开脸,岳靳成转过头。

    像出离肉|体的两个灵魂,遥遥相望,却又不愿迈近。

    经营季度会重要,高层悉数列席。

    付佳希坐最后一排,但刘匀也坐这里,她颇为不解。

    市场分析与汇报,难道不由他发言吗?

    会议由金明主持,总结业绩与不足,分职责汇报,通报集团重大项目进程,最后交由主管高层领导,也就是岳云宗做下一步工作部署。

    会议质量中规中矩,关键信息的提取更是乏善可陈。

    付佳希一直在等,等刘匀汇报市场分析。但直至尾声,金明都压根没记起这个人似的。几个凌晨加班,无数次核对修改的报告,都被排版到资料的最后。

    两个半小时,会议即将结束。

    金明调派十足地收尾,“各位同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如果没有的话,就……”

    “我有。”付佳希举手。

    金明没料到,但仍处变不惊地笑着问,“啊,是我们的新同事小付,你有什么疑问?”

    付佳希说:“关于第四季度大宗商品市场这一块,刘组长有补充发言。”

    刘匀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付佳希小声提醒:“组长。”

    金明故意不发话,让他俩难堪不自在,整个会场陷入诡怪的沉默。

    就此时,一道声音不疾不徐解围:

    “刘组长,请您做市场汇报。”

    是全程未有多余言辞的岳靳成。

    像一剂强心针,亦是拾高的台阶,让两人有了迎难而上的路。

    刘匀得到首肯,站起身,背微微佝偻,但步履稳重。

    金明笑不达眼底,“演示资料没有准备吧,那就尽量简……”

    “我准备好了。”付佳希示意。

    很快,展示资料铺设在投影影像上,每一帧画面、数据、表格,思路非常清晰。

    刘匀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机会,他严谨,郑重,字斟句酌地开始阐述。

    才思俱齐,深耕行业,他对市场风口的捕捉敏锐,对集团的发展业态相当了解。除了刚开始时的略显紧张,刘匀的解说极具深度。

    与会人员的专注神态,与方才截然不同。

    十五分钟,刘匀完成汇报,深鞠一躬。

    岳靳成率先鼓掌,颔首回敬。

    继而,众员工掌声连绵,如雷贯耳。

    散会后,金明将刘匀单独叫至办公室。

    谈话内容不得而知,但于小米经过办公室时,恰巧听到一句“你带出了个好徒弟”。

    她告诉付佳希,“好久没听刘组长的发言了,业务水平真的很强。你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金部对你赞不绝口。”

    付佳希一笑了之,她明白,阴阳怪气的夸赞,实则咬牙切齿。

    趁闲余,付佳希又回到会议室。

    会议室空出,百叶窗高密度遮光,如一处清幽的避世所。

    她坐在原位置,靠着椅背,仰头闭目。这样坐着还是累,于是脱掉高跟鞋,脚尖轻轻抵着地面。

    进来时觉得热,过了这一小会,空调温度渐凉,舒适度正好。

    困顿之意抵挡不住,付佳希的眼皮越来越重。

    忽然肩上一沉。

    像静海下的浪,力道到位。

    付佳希甚至没有过多慌乱,熟悉的味道自背后熨帖发散。

    岳靳成也不知何时进来的,看来她是真的累了。

    手劲在肩膀上张弛有度,每一处走穴都精准。

    付佳希舒服得轻轻呵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

    沉浸式体验刚要启程,岳靳成掐准时间一般,把手收回。

    付佳希若有似无地扫他一眼,“要吵架吗?好了,算你赢。我认输。”

    岳靳成说,“胜之不武,我不要。”

    付佳希说,“总裁这么好面子,真难伺候。”

    岳靳成一记眼神,刚刚谁在伺候谁,三秒记忆都夸不出口。

    “你对老板这种态度,不怕扣工资?”

    “我迎难而上,把部长和主管高层都得罪了个遍,力荐刘组长发言,还不够将功赎罪么?”付佳希声音有点哑,“你这老板未免过于昏庸苛刻。”

    她感冒严重,淡色裙装衬得人像一株沾夜露的花儿,茎叶犯蔫儿,唯有眉眼鲜活。

    岳靳成挨着她身边蹲下,将她的高跟鞋摆好在一旁,“胆子这么大,不怕以后领导给你使绊子?”

    付佳希借力打力,懒洋洋地说,“他们是小领导,你是大领导,大领导帮不帮正义员工呐?”

    岳靳成笑了下,点头,“不管什么境地,我保你。”

    “我能自保。”付佳希别开脸,不是很喜欢听这话。

    岳靳成很坦然,“你可以把我,当成你‘自保’的手段之一。”

    付佳希愣了下,重新看向他,“岳总,何时变得甘于被人利用了。”

    他说,“不是任何人都能用我。”

    付佳希反应过来,自嘲一笑,“当嘉一的妈妈,面子还挺大。”

    刻意撇开关系,让温软的当下又打了个不怎么畅心的结。

    岳靳成脸色沉降一秒,然后就事论事,“金明圆滑狡黠,是岳云宗的亲信。老刘向来不受重用,大小会议都被他俩有意忽略。你今天替他出头,日后少不得被金明为难打压。”

    付佳希早已看出,也深知自身处境,不过,她并不在意,“我只是柏丰最底层的员工,建言献策,尽职尽责。金部长作为有口皆碑的中层干部,若跟一个,还在实习期的员工上纲上线,坏声名,失人心的,一定是他。”

    岳靳成道,“明面上,他当然能把戏做漂亮。”

    付佳希说,“暗地里,我也有法子应付。”

    笃定、自若,还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洒脱。付佳希带着病,精气神虽不佳,但正是这种慵懒随性,反倒增添信服度。

    除了迷人,还有赏识,岳靳成弯了弯唇角,“何必煞费苦心,老板站在你面前,都不会巴结。”

    付佳希轻嗤,“主动献身的,谁稀罕。”

    岳靳成说:“我让儿子来评理。”

    “奸商。”

    “是慈父。”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绵绵。

    付佳希身体侧了侧,换了个更舒服的角度。

    她不说话了,眼皮轻阖。

    “累了?”岳靳成目光渐柔,双手重新落下,在她的颈间轻揉慢按。

    付佳希本能一缩。

    感受到她的僵硬,岳靳成说,“别动,我轻点。”

    付佳希卸下抵抗,眼皮沉耷。

    岳靳成忽地低声,“那天晚上,是我说话不对,语气不好,佳希,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她依然闭着眼,安静许久,才红唇翕启,“你再用力点,这样更舒服。”

    左顾而言他,但这一瞬,心底已亮起一座座柔和灯盏。

    作者有话说:

    真夫妻做什么都自然(岳:说具体点,做什么?)

    感谢追文,这章也有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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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2  ☪ 豪门

    ◎我一想到要被你叫嫂子,就恶心得不行。◎

    周六, 白朵约上付佳希去国金试新菜。

    周末商场车多,转了两圈才找着个停车位。这停车位靠立柱不太好停,付佳希倒了两次都没成功。

    她探头出车窗, 估丈宽度,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

    “方向盘往右边打半圈。”

    车灯边站着个年轻男生,宽松黑T罩着,肩膀轮廓瘦却有型。

    “可以了, 回正, 直接倒。”

    “谢了啊。”付佳希下车, 笑盈盈地道谢。

    小哥酷的很,头一点, 双手插兜地走了。

    等直梯时,付佳希给白朵回信息, “快到了, 我刚碰到一热心帅哥, 挺有范儿的,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白朵:“怎么个帅法?”

    “有点小野马的气质。”

    “这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

    “十年前的我会喜欢。”

    “宝宝你正当年,现在的小弟弟就喜欢你这样的,天真犹存, 又不失韵味。”

    再聊下去就很扯了。

    进餐厅, 白朵招手,“这儿。”

    付佳希边收手机边笑, “你现在找个弟弟来,问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喏, 这不来喽。”白朵向她身后努了努下巴。

    付佳希回头, 愣了下, “是你啊。”

    帮她倒车的小年轻, 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白朵笑眯眯地介绍,“这是沈也小弟弟。”

    沈也瞥她一眼,“是弟弟,但不小。你好,我是沈也。”

    付佳希明白了,白朵就适合开婚姻介绍所。

    沈也话不多,恣意地坐着,人如其名,气质是狂野的,但收得很含蓄。他说自己开了一家汽修店,如果付佳希要修车,可以随时去。顿了下,又话锋一转,“修车总是不好的事,我还是祝你一路平安吧。”

    几天之后,白朵发来微信:“小也弟弟对你有点意思。”

    不用点醒,弟弟比姐姐想得更干脆。

    午饭那天的晚上,他就给付佳希发了条信息,问:“我可以追你不?”

    简单,直球,省略暧昧环节,沈也这种做派,倒是挺对付佳希的口味。

    欣赏归欣赏,最后还是要礼尚往来,她也利利索索地回绝了。

    白朵不可思议,“谈个恋爱,刺激一下多巴胺也不错啊。”

    付佳希说,“饶了我吧,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能分心搞这些。”

    白朵惊呼,“你只是离了个婚,又不是出家当尼姑。”

    付佳希笑了笑,没搭腔。

    离婚没什么。

    但不得不承认,那些绵柔的悸动,淋漓的情绪,似乎已经沉入深海。她于海底仰望,再轻盈的星空都荡不起波澜。一句轻舟已过万重山,或许过于厚重。但付佳希,确实更享受既荒凉、又自由的此刻。

    拒绝后,沈也很自觉地销声。

    成年人的体面干脆,让付佳希觉得舒适。

    天气预报很准,周二果然降温。

    阴雨连绵,津市难得潮热,闷得像只大蒸笼,绵延不断地炙烤,逼发水分,体感极度粘稠。

    付佳希最不喜欢这样的气候,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一切像有预兆,早上出门的时候,眼皮跳得不行。开车到半路,果然出了稀奇。仪表盘红灯突亮,车身行驶也在降速,付佳希敏锐,赶紧将车停在路边。

    车胎胎压失衡,爆胎了。

    ……

    八点前,刘匀的日评都会准时发到岳靳成邮箱,他会在去集团的路上研读。

    焦睿划拉日程表,“六点的晚宴,我让小张把西服带过去吧,再回去换时间来不及。”

    “下午的会议帮您提前十五分钟,财务预算一起上会。”

    车子停在路口红灯,岳靳成看完最后一行字,抬头扫了一眼窗外。

    隔着绿化带和四车道,看到了站在路边,茫然无措的付佳希。

    岳靳成皱眉,立即让司机靠停那边。

    “好的岳总。”司机说:“我前面调头。”

    ……

    车胎爆在早高峰半途,车流如织,鸣笛钻耳,付佳希环顾四周,没辙,只能等着道路救援。

    刚要拨电话请个假——

    一辆哑光灰的越野双闪两下,顺滑地停在她车后。

    车身颜色挺酷,从驾驶座下来的沈也,摘墨镜,拿工具箱,二话不说走过来的样子更酷。

    “你,你怎么在这?”付佳希无比震惊。

    他拿出千斤顶,熟练卡进车底,“说了,我追你。”

    沈也这几天一直开车送她上班,没跟她说,又纯又死心。

    付佳希蹲下,打趣问,“你是不是特别受女孩欢迎啊?”

    沈也拿扳手,卸轮胎,动作麻利,说话也麻溜,“你欢迎不?”

    “我又不是小女孩。”

    “你是男孩?”沈也佯装诧异,盯着她三秒,冷漠转回头,“那就算了,我性取向改不了。”

    付佳希笑起来。

    他专心干活卸轮胎,她帮忙给递工具。

    小沈师傅的修车店不是白开的,技术过硬,长得帅,气质野,看他修车都是种享受。

    十分钟完工,他坐去驾驶位,确定无误后,才把车交给付佳希。

    “有时间去我店里,给车胎换一下位置,左前轮换个新。”

    “行,我去光顾你生意。”付佳希落落大方,“打折会员价。”

    “亲情价。”

    沈也展眉一笑,隔着墨镜,帅得一塌糊涂。

    弟弟会撩人,循序渐进,自然得很。

    付佳希坐怀不乱,也把墨镜戴上,不接这一招。

    沈也开车走之前,降下车窗,“姐姐。”他这么叫她,然后手一抛,“好好吃早餐。”

    付佳希单手接住,是一瓶热牛奶。

    城市CBD正地心的繁忙喧闹,似乎全部隔绝于宾利车之外。焦睿忍不住瞄了眼,确定空调送的是冷风,但他还是觉得压抑、沉闷。

    岳靳成像一座雕像,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焦睿硬着头皮,“岳总,我下车看看佳希姐还有什么要帮忙的。”

    岳靳成冷声道,“开车。”

    —

    时间刚刚好,没有迟到。

    付佳希进电梯,松了一口气。

    电梯门要关合之际,又被按开,是岳靳成和焦睿。

    付佳希心情颇好地打招呼,“早。”

    焦睿:“早啊,佳希姐。”

    电梯里没旁人,付佳希注意到岳靳成的脸色不太好,问:“你胃疼还没好?”

    岳靳成说:“好了。”

    “噢。”付佳希又问焦睿,“专梯又坏了?”最近她都碰到几次俩人坐员工梯。

    焦睿下意识地说:“没坏啊。”

    岳靳成杀过来的眼神又重又锋利。

    焦睿懊恼自己太纯情,连忙改说:“坏了,现在坏的。”

    付佳希渐渐意识到什么,重新看向岳靳成。

    目光澄澈、了然,松紧有度地在他脸上寻求答案,岳靳成尚算淡然,抬手松了松绷紧的衬衫领扣,查看手机新信息。

    岳嘉一有电话手表,发微信腻歪着,一声一声奶呼呼的“爸爸”。

    和小家伙说话时,岳靳成整个人都是柔软且耐心的。

    聊语音的时候,付佳希将牛奶递进他手里。

    温热粘着掌心,岳靳成一回头,就对上她漂亮元气的笑容。

    付佳希说:“喝吧,垫垫肚子。”

    岳靳成没接,“我不喝别人的东西。”

    付佳希更加断定猜测,“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意味深长。

    岳靳成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付佳希却什么也没说,将他手里的牛奶拿了回来。

    “不喝算了,别浪费。”她拧开盖喝了起来。

    岳靳成的脸色比外面的阴天还闷,跟受了难言的内伤一般。

    付佳希有点想笑,忍着。

    楼层到,她潇洒摆了摆手,刚要迈出梯门时,手心一空,牛奶竟被岳靳成夺走。

    付佳希微扬下巴,“岳总不是不喝别人的东西吗?”

    岳靳成的目光与语气都云淡风轻,他说,“你喝过的,就不是别人的了。”

    电梯门适时关合,里外而立,渐窄的缝隙里,两人对视的目光始终铺得满满当当。

    最后一瞬,岳靳成抬起手,就着她喝过的牛奶,自然而然喝了一口。

    付佳希来不及发愣,梯门已经完全合闭。

    不知是不是错觉,岳靳成喝牛奶的时候,唇角好像在往上翘。

    焦睿证明不是错觉。

    在电梯里被迫吃了个瓜,这老板也太好哄了,就最后这个喝牛奶的动作,像极了调情反攻。

    —

    刘匀在工作上逐渐接受付佳希。

    自上次会议上,她仗义地出头,总能扭转些什么。

    市场日评、隔夜的复盘、风险提示点,这些以往根本不被重视的东西,被岳靳成亲自发话,逐一逐日报送高管层。

    刘匀这人古板,偶尔有点死心眼,前天为着一个数据和付佳希理论许久。

    付佳希本来可以退一步的,但执拗上头,也不让分毫。

    刘匀质疑她数据的参照关联性不强,付佳希就汇总了往前二十年的数据库,列公式,做图表,趋势线整理得清晰明白。

    “你说,谁是对的?”她认真,气势汹汹地要个结果。

    刘匀憋了一肚子气,“你对。”

    付佳希顿时眉开眼笑,“对不起啊组长,我太急躁了,您别往心里头去,下回我一定注意方法。”

    刘匀被她收放自如的表情转变惊呆,冷呵一声,“还有下次?”

    “别人我不敢说,但您,一定是喜欢‘有下一次’的领导。”

    她很真诚,也有一股相匹配的智慧。

    刘匀自然不会表露出欣赏,而是给她发了个链接。

    付佳希:“这是?”

    “模拟账号,闲暇的时候,自己可以做做模拟交易。”刘匀说:“你学的东西再多,再系统,最终还是要学以致用。”

    付佳希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顺,工作暂算步入正轨。沈也追人也没停滞,继续不遗余力地刷存在感。但这弟弟有水平,献个殷勤都献得很有情商。

    送早餐,送玫瑰花,这些纯情小伎俩,沈也不稀罕用。

    他做的,是每天早上,掐着点,开车跟着付佳希后头,跟保镖似的送她去上班。

    送到公司门口了,也不打招呼,会个车,连车窗都不降下,酷酷地开走。

    欲擒故纵。

    付佳希也不着他的道,随便他自己先玩着。

    周末,岳嘉一被惯例接去岳家,付佳希顺道去了趟满苑探望周小筠。

    荷花池边的亭子里,老太太躺在摇椅上悠哉地嗑瓜子。

    “不用检查我手机,我最近没给小帅哥打赏了。”

    “你乖不乖呀,有没有约会男孩子?”

    付佳希说,“您猜?”

    “我不猜。”周小筠说:“如果没约会,就来看照片,我又收集了好多男青年。”

    付佳希连忙端起鱼食盘,“奶奶,鱼饿了。”

    周小筠看她撒鱼食,倚着镂空雕花的护池栏,长发垂顺侧脸,露出卷翘的睫毛,整个人浸润在逐渐浓郁的夕阳中,光晕能抹平她眉眼间的韧劲,变得温柔平和。

    周小筠叹气,“你真的不看看了啊,这一批可帅了。”

    付佳希将鱼食在掌心抛了抛,正经说:“我现在喜欢丑的。”

    周小筠说,“那靳成有机会了。”

    付佳希和她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出声。

    —

    岳家别墅。

    岳靳成莫名其妙连打两个喷嚏,万钰连忙递上热茶,殷勤关切,“大哥,天气多变,要注意身体呀。”

    岳靳成接了,颔首道谢。

    不远处,小露台。围在一起聊天的小姐妹们不屑,“新二嫂真会来事儿啊,比汤圆还会巴结。”

    “汤圆是谁?”

    “我家的狗呀。”

    翻着小浪的笑声一阵又一阵。

    “以为嫁进来,就真成一家人了。”一堂姐阴阳怪气道,“她还不如付佳希呢。”

    “得了吧,抬举她了。付佳希至少名牌大学毕业,她连大学都没考上,拿什么比?不说了,人来了。”

    顿时,亲昵热情的招呼声如麻如酥,“二嫂,你今天真的好美哟!!”

    ……

    夜晚月色皎皎,没有拖傍晚绝美夕阳的后腿。

    在满苑陪周小筠用过晚餐,又陪她去佛堂念了会经后才离开的。

    从满苑回家,会顺路经过岳家的别墅,估摸着时间,付佳希给岳靳成发了条信息:“我顺路,来接儿子,你不用绕路送了。”

    信息发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等在别墅外十分钟,岳靳成大概没看手机,没有回复。

    算了,那让他送。付佳希想着,刚要开车走——

    “过门不入,你也太生疏了。”

    岳云宗笑着走来她车边,“兄弟姊妹都在,不进去坐一坐?”

    付佳希下了车,大大方方打招呼,“云宗总。”

    岳云宗说:“如今都这么叫我了,这是私下,没有必要。”

    付佳希说,“公私都一样的。你客气,我总不能当了真,那就变成不识抬举了。”

    岳云宗较她高出不少,站得越近尤其。

    岳家三兄弟都有一副好皮相,各有各的英俊。只不过,岳云宗天生自带的优越气质更多,明明是在笑,却在温和委身里藏了把把利刃。

    “其实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来柏丰。”岳云宗说:“你要是没地儿去,闲得慌,我可以给你介绍好公司、好岗位。”

    付佳希以手掩唇,惊讶之色恰如其分,“云宗总,难道你一直认为,柏丰不是好公司,没有好岗位?”

    岳云宗面色讪讪,被她的借力打力堵得无话可辩。

    他收了收笑意,“大哥在,柏丰蒸蒸日上。”

    付佳希比他笑得自然,“能跟着你这样的领导,我也会越来越好。”

    见招拆招,和气生财。

    这两点,付佳希学得那叫一个八面玲珑,简直与岳靳成如出一辙。

    岳云宗原想示威施压,眼下却讨不着半分痛快。

    付佳希若无其事道,“云宗总,没有别的工作吩咐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她拉开车门,准备走。

    “嫂子。”

    这一声称呼,岳云宗叫得出其不意,绵里藏刀,让她浑身如过电一般,背脊发麻。

    岳云宗面带微笑,丝毫不觉别扭,“嫂子,我知道你和大哥的情分摆在那,淡不了,挥不走。你是陪他一起共过苦的人,陪他一路走到岳家接班人、柏丰集团CEO的高位。生活是有很多破事儿,柴米油盐,灵魂出走,意见不合,都可能会让两个很相爱的人分开。”

    付佳希站得定,望向对方的眼神坚定、不飘忽。

    但,她的呼吸还是微微乱了节拍,露出破绽。

    在岳家这种家族里翻江倒海、 恣意矜贵长大的男人,识人破术,扭转局势,最是擅长。岳云宗一语抓中她心软凹陷的肉,拧得不动声色,痛难言语。

    “破事算个什么?感情在,心贴近,那就散不了伙。只是……”他佯装感慨,“什么时候,你也喜欢耍这种小年轻才用的幼稚伎俩了?还是说……这是你和大哥之间,特有的夫妻小情趣?哎呀,嫂子,你想和大哥再续前缘,直接说就是了。”

    鄙夷、嫌恶、冒犯、贬低的语气,像抚盐的霜,也像泼油的火,一层一层筛在付佳希的自尊上。

    今夜月光清冷,高悬于空。

    安静片刻,付佳希忽地展颜一笑,“那还是不直接了,我怕云宗总你受不住真话。”

    岳云宗微敛双眼,“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某一瞬间,我确实有过与他复合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冲动,”付佳希说,“因为我一想到,万一复了婚,又要被你叫嫂子,就恶心得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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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 醋意

    ◎岳总很酸,我儿子怎么叫他?小爸爸,新哥哥?◎

    付佳希还是岳云宗真正的“嫂子”时, 他也没有多放在眼里,甚至一度暗讽,精明干练的岳靳成, 怎么是个目光短浅的恋爱脑。

    既然要巩固地位,何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强强联手。

    岳家里的人,个个都有演技,背后说得再多, 对着面了都是一团和气。唯独岳云宗是个例外, 高傲、轻视、不屑, 一览无余。付佳希剖析过岳家的每一个人,只有岳云宗, 做到了真正的表里如一。

    在他手里,付佳希也吃过不少暗亏, 以往还要顾忌几分关系, 现在, 倒也不需太刻意了。

    离婚后,付佳希过得越来越清明,百般委屈不想再生吞硬咽,岳云宗摆明了来挑事, 谁还让着他。

    —

    早上到公司, 正巧碰到于小米。

    “早啊佳希姐。”

    “早。”付佳希问:“咦,今天没带早餐了?”

    小年轻早晨贪睡, 早餐来不及吃,每次都是打包拎着去办公室。

    “不敢了。”于小米说:“你没发现部长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脾气一点就炸, 昨天揪着小园一顿臭骂。”

    “工作压力大吧。”

    “不知道, 佳希姐你也注意点哈。”

    付佳希大概知晓原因。

    自上次经营会议上, 岳靳成让刘匀每日的市场分析抄送集团各高层, 金明就时不时地被岳靳成叫去汇报。关于市场、行情走势、策略建议,直接把金明问懵。

    金明对刘匀一向无视,更不可能重视他的工作内容。

    这几年,刘匀就像被冷藏在墙角的一颗干瘪种子。

    岳靳成得不到满意的反馈,训斥部下尖锐犀利。

    失职、以偏概全、不熟知业务职能、疏于提升自我……金明后背湿透,字字落实,没理由辩解。

    隔着宽大桌面,岳靳成将一册文件挥丢在他脚下,冷声道,“以后,刘匀和你一起汇报。”

    这件事悄无声息地传开,细枝末节不详,但总裁的态度坚定明朗。

    刘匀受抬升、重视。

    金明再不情愿,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有时候,付佳希会被当成替罪羊,有的没的一些小事,金明上纲上线,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个月,还借题发挥地扣了她五百块。

    周五,临近下班,小酷弟沈也给她发了张楼下的咖啡店照片。

    付佳希:“路过我公司了?”

    沈也:“不是路过,是等你下班。”

    还等得跟个显眼包似的,黑色大哈雷,金属哑光改色,跟他深海蓝的T恤很相配。

    沈也长腿支地,怎么帅怎么来,“走,吃火锅。”

    付佳希张了张手,“你看我穿这样合适吗?”

    一身纯白套装,高跟鞋,清新怡人的职业佳人形象。

    沈也说:“吃火锅用嘴巴,又不用衣服。姐姐,给个面子好不好?”

    来往的同事多,掐着这个点邀约,弟弟算得准。

    付佳希说:“我车得开回去,这样吧,你在前面路口等我。”

    今天是惯例日,嘉一被岳家接去吃晚饭。付佳希吃一顿火锅的时间还是有,她对沈也说,“和你一块儿吃,可以。但前提,火锅钱我来付。”

    “为什么?”

    “我是你长辈。”

    沈也无语片刻,然后笑起来,“成交。”

    —

    两轮台风过境后,时间晃到六月末尾。

    “度成”海外资产通过最后一轮评估,上市计划得以实质性推进。这是真正意义上,属于岳靳成的事业组成,即使他回归柏丰,接手家族企业,但这些年,度成业态良性循环,每一步都走得稳重且健康。

    这是他事业的起跑线,也是付佳希,陪他一同淋过雨的悬崖底。

    焦睿将礼物准备妥当,妥帖放置副驾。

    今天是岳少恒的生日,差旅再疲惫,岳靳成也必须到场。

    生日宴改成户外主题游园会形式,沉浸式参与体验,热闹,朝气,活力,与岳少恒的气质极度贴合。

    岳靳成作为大哥,亲切随和,礼数周到,在红泥小火炉里,与岳少恒相谈甚欢。

    宾客众多,眼睛追着主人一举一动。

    岳家这三兄弟,各有做派。

    岳靳成英俊稳重,岳少恒眉眼清澈,目光中镶嵌着难得的少年质感。

    “两人关系不错啊,不像外边传的那样不和。”

    “岳家最齐心了,怎么会不和。”

    “嗐,家丑哪会外扬。听说啊,我只是听说,岳少恒喜欢上了……”

    “啊?谁??”

    “自己的嫂子。”

    这边的边角料活色生香,那边的搬唇递舌也不消停。

    “你说的是南溪路上的那家新店吧?”万钰努力融入岳家的这些女辈里,“生意确实好,上周末,我还看见佳希姐也在那吃火锅呢。”

    “是不是和一男的?”尹贞问。

    “是的,还挺年轻。”万钰佯装讶异,“姑姑,您也看到了?”

    尹贞讥讽,“那么大的两个活人,我想不瞧见都难。”

    岳琳玫表面安抚,“你也别生气,虽然我们把小希一直当成一家人,但她现在是单身,有交朋友,谈恋爱的自由。”

    尹贞果然着了道,“谁管她跟谁谈,对方跟个学生似的,一看就比她小。会玩的很,连车都不开了,那种大摩托,噪音扰民,她也跟小男人一起坐。还以为自己小姑娘呢。”

    充当煽风点火角色的万钰,在这一刻忽然转了态度,“啊,伯妈,您也别这么说佳希姐呀,可能只是好朋友。”

    众人纷纷使眼色,后背如冷风吹灌。

    岳靳成站在不远处,不言语,却肃杀如刃。

    ……

    “心情不好啊,躲在这不见人。”关叶溱找来花园暗处的亭阁,笑语盈盈地递给岳靳成一瓶水,“来,熄熄火。”

    她出现得突然,岳靳成阴沉低迷的脸色来不及转换。

    “怎么啦,气得连水都喝不下了?”关叶溱受邀参加生日会,一晚都在与岳家的女辈交际,那些八卦闲谈,她听得一清二楚。

    “靳成哥,你也不用太放心上,都是对佳希的关心,言辞不当,心意却真。”关叶溱说,“佳希她……有自己的主见挺好,跟什么人在一起,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不是?”

    听似解语花,实则话里藏话。

    岳靳成不动声色几秒,问:“你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你自己?”

    关叶溱蹙眉,“安慰我自己?”

    “嗯,安慰自己,别善妒。”

    “我,我嫉妒什么?”

    “嫉妒佳希,有年轻的弟弟追求,约会,带她吃火锅,带她坐摩托去兜风。”岳靳成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的追求者长得不错,开了一家汽车美容店,收入可观。怎么样,听完之后,是不是更羡慕了?”

    被拆穿本意的关叶溱难掩失态,不可置信,“你竟然不介意?”

    岳靳成说,“我当然要介意。那是我儿子的妈,她若要开始新生活,我自然要替她把好关。我可不想嘉一有个上不了台面的后爸。”

    关叶溱被他的出其不意弄得章法全乱。

    岳靳成将她的滑稽尽收眼底,目光傲然自信,“你既叫我一声‘靳成哥’,我有必要提醒一下你,叶溱,少与我那伯妈姑妈往来,人至中年,闲余无事,总要找些消遣,我给予充分理解。而你,年轻朝气,可别被带偏,免得沾染了老成浊气,眼底都没了光彩。”

    —

    晚十点,沈也掐着点发来微信,“明早接你上班,我换了一辆新摩托。”

    付佳希心有余悸,“No!”

    沈也:“为什么?”

    付佳希将手机调静音,不再回复。

    人要服老,那天坐了一次摩托兜风,速度与激情,她体会不到爽感,只有失重的恐惧,和如被乱棍打散的腰酸背痛。

    周一去上班前,付佳希还在腰上贴了两张止痛膏药。

    临近下班,症状并未缓解,疼胀的尾椎连筋带骨,付佳希坐立不安。

    来茶水间一角偷闲,终于能够松懈体态,扶腰泄痛,蹙眉轻唉,这膏药不管用,皮肤火辣焐出了小水泡。

    “那小子骑车技术不怎么样,你查过没有,是不是无证驾驶。”冷不丁的一道讥讽,岳靳成出现在她身后。

    付佳希下意识地挺直腰杆,扯动筋骨,疼得她龇牙咧嘴。

    岳靳成快步向前,拉开椅子,扶了把她手臂让坐下,“还逞能。”

    “领导来了,我不得问声好。”

    “平日没见你多待见我。”岳靳成冷呵,“这时候了还嘴硬。疼成这样,有没有去拍片?有没有看医生?实在不行去满苑,刘叔的推拿手法数一数二。”

    付佳希摇摇头,“没空。”

    “今晚我把儿子接过来,下班后让司机送你去。”

    “算了,不麻烦了。”

    岳靳成明显不悦,“祖母何曾嫌过你麻烦,你不用以此为借口,跟我划清界限。”

    付佳希倒真没这份心思,解释说:“不不不,下班后我确实有事。”

    静滞两秒,岳靳成声音变了温,“怎么,又要坐那弟弟的摩托车去吃火锅?”

    付佳希惊讶,“你怎么知道!”

    岳靳成含了一口苦莲,“……”

    付佳希点点头,“南溪路上新开的火锅店真的不错,下次你可以去尝尝。”

    岳靳成说,“跟谁吃?我没有一个会骑摩托的妹妹。”

    付佳希看出他的不愉快,由衷道,“哦,那你加油。”

    岳靳成心里堵,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接受他了?”

    “嗯。”

    “……”

    岳靳成百般滋味不是,她对答如流,甚至没有半分犹豫,反倒双眸明净,敞亮地回视于他。

    无辜,真挚,像春雨后的山涧清溪。

    岳靳成胸口的肌肉都在隐隐脉动,他说:“那小子很年轻。”

    “对,比我小四岁,比你小八岁九岁吧。”

    “是吗,我以为比你小四岁半。”

    “你见过?”

    岳靳成别过脸,“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焦睿。”

    付佳希很是意外,“原来焦秘书这么八卦。”

    谎言快要兜不住底,岳靳成转移话题,凉飕飕地探问,“这么小,你让我儿子以后怎么叫他。小哥哥,新爸爸?”

    付佳希睨他一眼,“你别这么刻薄,不管叫他什么,反正爸爸只能有你这一个。”

    岳靳成的心结瞬间松了绑,酸意迸裂的眼神也变柔和。

    付佳希看破不说破,起身要走。

    “还没到下班时间。”岳靳成立在原地,不肯让路,“你去哪?”

    “我跟刘组请了半小时假,流程完备。”

    “不算。”岳靳成微抬下巴,气势做足,“现在最大的老板站在这里,重新向我请假。”

    付佳希忍耐笑意,配合照做,“好的,总裁,请问我可以请假半小时提前走吗?”

    岳靳成问:“去干吗?”

    付佳希说,“见弟弟,请他吃火锅。批不批啊,岳总?”

    几秒后,岳靳成侧开身,让出路,彰显绅士做派,“慢点开车,注意腰伤。”

    两人你来我往,互相过招,没有哪一方发疯取闹。

    彼此都是明白人。

    岳靳成张弛有度,今时今日,身份立场,再无资格去干涉。

    她有开启新生活的权利,任何时候。

    离开婚姻,她属自由。

    —

    弹壳汽车服务体验店。

    店名和沈也这人的适配度很高,硬,带着几根藏匿的反骨。

    付佳希踏进店里,小学徒招呼,“小姐姐,修车还是改车?”

    付佳希环顾四周,复式小双层,百来平米,分区清晰,每个车位都在工作。

    “我找沈也。”

    小学徒见怪不怪,颇有经验地回话,“也哥出去了,不在。”

    话还没落音,沈也噔噔噔地从二楼跑下来,眼睛放光,“我在,我在呢!”

    小学徒们稀罕围观,从未见过这么主动热情的也哥。

    “这边是改装区,那边是改色、车衣,还有维修区,但这不是我的强项。”沈也领着她,“二楼参观一下,我平日的小家布置得还不错。”

    二楼人少,上去后,付佳希就不肯再挪一步了。

    “沈也,我想跟你聊聊。”

    沈也转过身,看了她一会,然后神色清淡地往沙发上一坐,姿态慵懒,早有预知,“姐姐,你又来绝情拔爱了啊……”

    弟弟聪明,以柔克刚,大智若愚,倔强到底。

    “我喜欢你,追你,你又没损失什么,别这么狠心拒绝我啊,我喜欢当备胎,怎么回事啊,这么帅的弟弟,这么一丁点可怜的要求,你都不成全啊。”

    沈也岔开大长腿,懒懒道,“姐姐,你是不是对我有点过分。”

    付佳希站着,他坐着。

    “沈也,你知不知道,”她望着他,自上而下的目光,沉静,纯粹,理性。付佳希轻声说,“我结过婚,我还有个孩子,他今年四岁。”

    ……

    夏夜的城市,粘稠,厚重,热气裹了一身,闷得像穿了件摇粒绒外套。

    付佳希如释重负,深呼吸,半嘴的烟尘尾气。

    心情无所谓好与坏,她只觉得松了口气,终于解决麻烦事。

    弟弟很好,热忱真挚的心也很好。

    但她不需要,再好的赠与,都是一种负担。

    刚才,沈也的表情可以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不过,付佳希不觉得自己是恶人,摊开真相,让弟弟早日迷途知返。

    她拢了拢滑下的包肩带,夜风吹散长发。

    再抬头,路边某道熟悉身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

    岳靳成倚靠黑色迈巴赫,双手环胸,一身商务黑衣裤,笔挺显身材。

    付佳希愣住,“你怎么在这?”

    岳靳成说:“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带弟弟去吃火锅。”

    付佳希反应过来,笑了笑,说:“没有诶,怎么办。”

    岳靳成目光似焰,放低语气,“……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也去尝一尝。”

    作者有话说:

    也弟:你前夫是有点绿茶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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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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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 交换

    ◎前夫的一百种死法。◎

    牛肚, 黄喉,海带结,付佳希最爱的火锅三样, 涮得大快朵颐。她知道岳靳成常年保持健身习惯,少吃碳水,所以没劝他一起。

    岳靳成给她递纸巾,“你和那小子吃火锅时也这样?”

    付佳希嗦了半口粉条, 摇摇头, “他跟你不一样, 他也爱吃,这牛肚一次能涮三盘。”

    岳靳成默默伸筷子, 从锅里夹起一片。

    付佳希:“你不是从不吃这些的么?”

    岳靳成:“嘴里苦。”

    付佳希看破不点破,“不服输, 挺好。”

    岳靳成笑起来, 挽起衣袖, 起开啤酒,“我喝一点,待会你开车。”

    “好。”付佳希吃得认真,唇瓣辣得饱满鲜红, 比她原本的口红色要浓郁。

    岳靳成挪开眼, 问:“焦睿说,你被金明罚了五百块。”

    “嗯。”付佳希随意答, “工作没做好。”

    “老金这人笑里藏刀,有手段, 你尽量避着他, 别吃暗亏。”

    周遭声音大, 付佳希说了一句话。

    “什么?”岳靳成没听清。

    付佳希说, “我能帮助你。”

    她猛然地抬头,眼睛在沸腾的烟火气里格外明澈,果决,坚定,自信,这一眼的光芒,顷刻将岳靳成擒拿。他甚至停止思考,完全被这一瞬的眼神吸引。

    付佳希看着他,“我知道你的难处。岳云宗这些年控制着集团的经营大权,上至商协会,下至市场部的金明,你这个二弟,既有权,也有人。我在写市场报告的时候,借阅过报表,采销金额数以十亿计,我想,背后的供应商,销售渠道,应该都是岳云宗的关系。”

    岳靳成愣了下。

    哪怕两人感情最浓的那些年,他也从未跟她提过工作上的复杂事。

    “我说对了吗,岳总。”付佳希拿手扇风,吃了一嘴小米辣,连忙找水喝。

    岳靳成默然,半晌,“你还知道什么?”

    “你一直想拿回集团的经营实权,岳云宗不是省油的灯,你有很多难处,一直不得进展。”付佳希看向他,“你最佳的切入口,其实是刘匀。刘组是有本事的才干,脚踏实地,忠诚企业,被金明打压,郁郁不得志。他需要平台,恰好你能给。”

    岳靳成喉结滑动,“那你呢?”

    “我?”付佳希微微一笑,俏皮道,“我是串起你和刘匀的纽带,我可以给你打小报告,可以当你的先锋兵。”

    “是为了我吗?”

    “当然不是。”付佳希快刀斩落他的希冀,平静说,“我有条件,作为合作的交换。”

    岳靳成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

    面前的女人,清醒,笃定,自我规划清晰。

    就事论事,不掺私情。

    岳靳成一刹认为,他只有放低身段,卑微乞求,才够格与她吃一顿火锅。

    服务生过来加汤水,锅底辛香,沸腾,冒泡,水汽如一道屏障,模糊他的注目。

    “佳希。”他在呛口的热气里,低声说,“我从不想你这么辛苦,劳心费力的事,我不愿让你知道。以前是,现在也是。”

    付佳希“嗯”了声,风轻云淡地说,“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我曾担任过你什么角色,我一直是付佳希。我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不想发现而已。”

    岳靳成竟无言可辩。

    曾经,他给她最好的,让她成为衣食无忧,人人羡慕的岳太太。

    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以为的好,是自己狭隘、肤浅,他从未想过,一个女人的内力,其实韧劲十足,蓬勃雀跃,续航长久。

    —

    自这一晚之后,沈也再没有联系过付佳希,微信头像也被刷到列表底。

    不过,这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

    早上刚到办公室,付佳希就被金明一顿臭骂。

    上月撰写的月度市场研究报告被他丢在面前,“你在报告里写明,这个月市场会下跌。OK,公司采纳你的判断,延后主材的采购,缩减了上月采购量——但现在,你看看,你看看!市场价格飞速上涨,是你,研判错误,给出反向建议,让公司双重亏损!”

    付佳希不吭声,办公室门开着,所有部门同事都能听见。

    刘匀急急过来,为她辩解,“金部,这只是一份市场分析与建议,不作任何正式上会讨论。材料本质定性,就没有上升到决策层面。”

    金明冷不丁地一笑,“刘组,这事跟你没关系,我知道,上个月你去参加金融讲座,这报告是付佳希全权负责撰写。”

    “市场本身就存在不确定性,她的即时判断,也是基于当时的数据基本面。”刘匀据理力争,“什么叫预判?就是概率的偏向,是相对,而不是绝对。”

    金明话锋尖锐,“你们的存在,就是要给出绝对答案!判断错误,是无能!”

    员工纷纷侧目,气氛剑拔弩张。

    付佳希站姿依旧,倒也没有被骂到低头弯腰。

    金明的发飙,很有杀伤力,到底是伤脸面的。

    就在此时,门口响起岳少恒冷却的声音,“金部长训人的口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金明见到来人,立刻变脸自如,笑脸相迎,“少恒总过来指导工作,我一定听取建议。”

    岳少恒不吃这套,径直走到付佳希面前,“我一个门外汉都知道,任何预测都有概率,你说她无能?那做出最后决策的人,是不是更无能?我二哥这么精益求精的一个人,怎么也有眼光失误,用错人的时候。”

    金明暗叫不妙,这位少爷的子|弹明晃晃地往他身上扫。

    岳少恒鲜少来公司,也非专业出身,看似也无心接管家族生意。可身份摆在这,有底气,有傲气。在他神色里,金明仿佛看到四个字:

    护犊心切。

    ……

    从办公室出来后,付佳希太阳穴一跳跳的。

    又不是木头,挨这么一说,哪有不伤的。

    她去素日人少的茶水间喘口气,蔫蔫地冲咖啡。

    “我大哥就是这么保护你的吗。”岳少恒伫立身后,目光复杂,多思。

    付佳希不为所动,继续搅动小勺。

    “金明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岳少恒声音冷了些,“大哥不能解决的人,我来帮你。”

    “叮——”

    付佳希将勺子重重垂碰杯壁,转过脸,目光冷淡地望向他,“领导训员工,再正常不过。我做这份事,便早已做好了这种准备。你若善心泛滥,倒不如捐出几件不要的衣裳给贫困地区。”

    岳少恒:“佳希,你可以不吃这种苦的。”

    付佳希:“我吃啥都跟你没关系。”

    擦肩而过时,岳少恒急切着要去抓她的手,“佳希,你是不是还怪我?”

    炽热的掌心穿透她的衣袖,力度之中淌出太多不甘与奢念。

    付佳希没有挣脱,而是平静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我不怪你’——你会自作多情。‘我怪你’——你又开始自我辩解。你问的是自己,为难的却是我。”

    岳少恒:“我没有。”

    “你有没有,关我什么事?我不怪你,我只是恨你。”付佳希轻眨眼睫,“你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你自我感动,却把我推入了泥潭最深处。”

    “岳少恒,你再不松手,我就叫所有人来围观。少恒总骚扰女职员,岳家三少爷纠缠自己的前嫂子。”付佳希轻描淡写,“我大可一走了之,带着嘉一换个城市生活。但你的家族,柏丰,都会因为你而名誉受损。”

    岳少恒下意识地松了手劲,神色动摇。

    付佳希心知肚明。切实利益面前,何来伟大真爱,不过是避轻就重罢了。

    金明批评她的事,传得不大不小。

    但两天后,付佳希竟然主动认领错误,对金明的措辞表示受教。

    有了台阶可以下,金明也舒坦了些,就当此事翻篇。

    但付佳希紧接着说,“我认真反思,认识到自身不足,能力欠缺。基于集团采销体量之庞大,我建议,在集团内设立独立、专业的市场研究团队。”

    等金明反应过来不太对劲时,已经迟了。

    那边,每周来总裁办公室汇报市场情况的刘匀,已将这件事借机汇报给岳靳成,自我批评,负荆请罪相当真诚。

    岳靳成裁决是非,先是冠冕堂皇地批评了他们一番,业务能力需加强,金明部长训的对,严惩示诫,及时整改。

    继而当场给出批复,由岳云宗立即负责研究团队组建相关事项。

    此时正在打高尔夫的岳云宗,措手不及。

    这件事,看似仍在他的地盘,但岳靳成的关注与干涉,变得名正言顺,且越来越具象了。

    下班时,傍晚黄昏极美。如晕染渐变的胭脂雾里,破茧出金黄带闪的群蝶。

    付佳希驻足柏丰大门处,仰头看着这一片天空许久许久。

    白昼燃灯殆尽,霓夜主场将至。

    —

    这段时间,付佳希加班频繁,早出晚归。

    岳靳成怎么都想不到,他成了在家带孩子的那一个。

    虽然日常陪伴少,但他还是没太掉链子。按照付佳希给出的时间表,完成每一项亲子任务。

    做晚饭,不吃辣,三菜一汤必须有个大鸡腿。洗完碗,陪小少爷出门遛弯,左手拎滑板,右手夹篮球,食指还要勾起一双轮滑鞋。

    岳嘉一精力充沛,在小区里如飞驰的小马。

    “爸爸,我要喝水。”

    “爸爸,我投篮可腻害了,你看着,看着啊。”

    “爸爸,我出汗了!”

    “爸爸,你得夸我好帅帅。”

    岳靳成在一声声“爸爸”里逐渐迷失自我。

    这儿子,太能折腾了。

    玩到八点,回家进行亲子阅读。按老师要求,什么签到打卡,拍照上传,还有一项手工作业,制作一盏小灯笼。

    岳靳成扶额闭眼,给焦睿打电话。

    焦秘书恪尽职守,“岳总,是需要我回公司加班吗?”

    “你买两个灯笼送过来。”

    “……?”

    晚十点,小祖宗终于被哄睡。

    岳靳成的精神略微涣散,比上一周拳击课还要疲惫。

    付佳希结束加班,准备开车回家时,收到了岳靳成的信息。

    “儿子睡了。”

    付佳希点开照片,嘉一的童颜乖巧,微微蜷缩,像一只刚破壳的小乌龟。

    “牛奶喝了么?”

    “喝了。”

    “洗完澡后擦护肤油了么?他最近有点过敏。”

    “擦了。”岳靳成将所做的事逐一汇报,大段文字,最后跟了个[叹气][累死]的小表情。

    付佳希笑了笑,也回了个表情:[摸摸头]

    岳靳成:“下班了吗?让司机送你回来。”

    “我开了车。”付佳希说,“二十分钟就到,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带点吃的?三鲜面,馄饨饺子好不好?”

    对话框在安静的夜里轻轻浮跃,每一次的手机震动,如心跳的脉冲。岳靳成有些恍然,这样温情的时刻,像缓慢流淌的蜂蜜。

    付佳希的语气带着耐心的哄,岳靳成想要更多。

    “饿,没胃口。”

    “那你吃点儿童健胃消食片,儿子有。”

    岳靳成笑起来,“当我小孩儿呢。”

    付佳希正等红灯,也笑着回信息,“好好好,请问嘉一小朋友的爸爸,您想吃什么呀?”

    岳靳成说:“想,嘉一小朋友的妈妈,快点回家。”

    红灯光亮映在手机屏幕上浅浅一层,如迷雾薄纱,付佳希手一顿,摁熄屏幕,没再回复。

    转两个路口就到小区,露天地段正好有空车位,付佳希停好,下车。走了几步,忽然觉得不对劲。她转过头,路边蹲着个黑漆漆的人影。

    付佳希皱眉,“真是你啊。”

    沈也也皱眉,“我快被你气死,我长得很没存在感么,姐姐,打击死我了。”

    “不好意思啊。”付佳希问,“你来我们小区……修车?”

    “对,修车,修完了,顺便等等你。”沈也拍了拍脚边的工具箱,证明不是假话。

    他站起身,一八五的身高在夜色里更显压迫。

    付佳希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往上指了指,有意提醒,“想见我儿子啊,他睡了。”

    沈也说:“我知道你有孩子,有孩子了不起啊,以后我也会有的。”

    付佳希笑,“好,那你加油。”

    沈也说,“嗯,我会加油追你的。”

    付佳希犯愁,“你怎么这么轴啊。”

    沈也的眼尾微微上翘,像烟花的余焰,他忽然委屈,“还不是因为姐姐你这么难追……”

    弟弟的爱情火种复燃了,又酷又纯。

    走前,沈也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说是她一定会喜欢的礼物。

    四四方方的,包得仔细,掂着像一本书。

    付佳希上楼,开门动作轻。

    岳靳成恰好在喝水,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影,嗓子清润,“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浅白短袖,休闲居家,衣架子身材怎么穿都合适。

    付佳希弯腰换鞋。

    拖鞋被提前拿出,静静摆在一旁。

    顺手给她也倒了杯水,岳靳成递过来,笑着问,“真没给我带夜宵啊。”

    付佳希睨他一眼,“领导亲自帮我带孩子,敢让你吃外卖么,我不亲手做,岳总以后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岳靳成声音低,“又被金明扣钱了?”

    “他现在看我不惯。”付佳希叹气,“枪靶子不好当。”

    “罚了多少,我补给你。”

    “假公济私啊,怕不怕我举报?”

    岳靳成笑,“总裁不能有私房钱了?”

    付佳希懒懒道,“你给嘉一吧,取之于妈,用之于儿。”

    不再调侃,她把包和礼物随手放置沙发,边挽头发边走向冰箱,“西红柿鸡蛋面行么?”

    她做的都行。

    岳靳成看到她包旁边的礼物,“买的什么?”

    “别人送的,应该是一本书。”付佳希说,“你想看的话,就拆了吧。”

    举手之劳,岳靳成撕开塑料薄膜,深蓝泛银粉的包装纸,很用心。

    “谁送的?”他边拆边问。

    “沈也。”

    岳靳成手一顿,耳朵被轰炸,眼睛也同时受到了折磨。

    确实是一本书。

    不怎么正经的书——

    《前夫的一百种死法》。

    作者有话说:

    岳靳成:小子,我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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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 睡过

    ◎我被谁睡过,你说,你说啊。◎

    “礼物喜欢吗?”

    “这书很难买到。”

    “姐姐, 你得向前看,晚安。”

    沈也新改的微信头像,变成了一个“→”的箭头符号。

    付佳希一声轻笑。前不前看的不知道, 总之,岳靳成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应该还有点生气,因为她问到家了没, 他一直没有回复。

    第二天早上, 于小米给她买了咖啡, “给,佳希姐, 你的美式。”

    “谢了啊。”付佳希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问, “部长出差了?”

    “没, 一早被云宗总叫去了。”于小米悄悄说, “佳希姐,其实我们都觉得,那天金部不该指责你,他实属有点故意为难了。”

    付佳希笑, “领导有自己的考量。”

    “我也挺替刘组高兴的。”于小米说, “千里马难寻伯乐,他的业务能力可以被赏识, 真不容易。”

    咖啡没喝两口,付佳希就被通知开会。

    会议室里, 岳靳成竟也列席。

    岳云宗的执行力强, 将组建研究团队的事项提上议程。

    既有意向, 负责人选定为首要。

    与会人员的目光都自觉落向刘匀。

    岳云宗从善如流, “依我看,刘组有资历,有阅历,有实学,专业过硬,深耕集团体系,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金明附和表态,“首先我要自我检讨,未尽担责,业务了解匮乏,片面。组建专业研究团队,我十分赞同。刘匀很优秀,实至名归。”

    接连捧杀,必有端倪。

    岳靳成一语不发,神色平静,静候他的后半段。

    果然,金明话词一转,“我这几日一直在反思,市场难预测,研究团队必须专业。刘匀他一个人精力有限,就算付佳希可以佐助,但她毕竟年轻,也有成长的空间。”

    岳云宗点头,一唱一和,“说说你的看法。”

    “研究团队要做,还要做好,做精。不如,委托更专业的期货公司,国内这些衍生品市场的服务也越来越完善,我们不仅省时省力,还事半功倍。”

    不得不承认,岳云宗的这个对策很妙。

    既顺从了岳靳成的指示,又顺理成章地把主动权拿回自己手中。

    这一套说辞,逻辑在线,无懈可击。

    倘若岳靳成不答应,倒显得他有所偏颇。

    而只要同意,所谓的委托公司,必定是岳云宗的同盟。

    岳靳成始终沉静,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思虑周全,就按你说的着手。既然经营部拿出这么大的决心,提供如此好的平台,那就让刘匀和她一同参与,就当实践集团的人才培养计划。”

    各有进退,交战平手。

    散会后,岳云宗和岳靳成敞开着会议室的门,坐在里面谈笑风生,俨然兄弟齐心的完美场景。

    折返回办公室,岳云宗的脸色难看。

    金明跟随其后,“总裁的插手之意很坚决,您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要将老刘安插过来。”

    岳云宗烦躁抽烟。

    金明愤愤不平,“这破事都是因为付佳希而起,现在我一想,从头至尾,就像一个坑!”

    “你个蠢货。”岳云宗扬起手,一叠文件劈头盖脸砸向他,“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金明吃痛,连退几步,“是,是我失职。”

    “你知道付佳希是谁吗?”

    金明也有疑惑,记起那次带她去见客户,岳靳成忽然赴宴,帮她挡过酒。

    “她是岳总的女性朋友?”

    岳云宗冷冷一笑,“她是岳靳成的前妻。”

    岳靳成上位之前,无人在意。一个连父亲都嫌弃轻蔑的儿子,谁又瞧得起。他在国外那么多年,家宴聚餐,连名字都甚少被岳璞佪提及。

    谁知他能打个翻身仗,峰回路转,沉滓泛起。

    岳靳成入主柏丰时,已经和付佳希结了婚,领了证。

    两人没有办婚宴,之后佳希又被岳靳成保护得很好,她在社交媒体上的曝光率几乎是零。

    金明不识其人很正常。岳云宗原也以为,付佳希是混个班上,矫情劲犯了,和前夫玩暧昧,搞情趣的小伎俩。

    哪知,付佳希与他印象里温顺柔和,相夫教子的形象全然不同。

    岳云宗忽略了她的锋芒。

    —

    组建市场研究团队的工作即日实施,付佳希忙得挤不出多余时间。

    这些日子,岳靳成照顾岳嘉一更多。

    周五晚,岳宅家宴,周小筠也被接了过来。众亲朋到得更齐,岳家别墅灯火辉煌。

    关叶溱随关父一同前来,借着拜访周小筠的由头,正好与岳璞佪畅谈有可能的合作。关岳两家渊源颇深,关叶溱自幼进出岳家如自家,在这些女辈中左右逢源,俨然至亲姊妹。

    关叶溱明艳动人,宝石蓝的鱼尾裙尽显身材。

    “靳成哥,成风医疗那边,你可要帮我找找熟人,通融一下哦。”关叶溱巧笑举杯,似乎那日被岳靳成讥讽嘲笑不曾记起。

    这是她的厉害之处,任何时候,总能顺应当下的选择。

    关氏虽不复昔日繁荣,但人情反复,柏丰与之也有生意往来。就事论事,关叶溱能力不俗,非无用花瓶。

    正聊工作意见,万钰款款走来,“抱歉啊大哥,叶溱姐。”

    岳靳成颔首,“有事?”

    万钰说,“我捡到一只电话手表,觉得很眼熟,大哥,您瞧瞧,是不是小嘉一的?”

    浅灰蓝的表带,正是岳嘉一玩疯了遗落的。

    岳靳成接过,道了谢。

    万钰笑盈盈地欠欠身,“大哥客气啦,物归原主,我就不打扰了。”

    小插曲后,岳靳成示意关叶溱,“继续。”

    ……

    付佳希还有资料没整理完,晚九点刚过,她看了眼手机后,腾地一下站起,撂下工作匆匆离开。

    是岳嘉一,五分钟前给她发了很多条微信:

    [妈妈,你下班班了吗?]

    [我不想在这里待了]

    [妈妈,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

    [我好想你啊,妈妈]

    没有哪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诉说委屈时,会无动于衷。

    冰冷泛白,图表数据霸占电脑屏幕,拼事业的冲劲瞬间被破碎心疼覆盖。

    儿子需要她。

    天塌下来,也要去到他身边。

    付佳希的车牌一直录入在岳宅的安保门卫系统里,过岗亭畅通无阻。一路风驰电掣,车停在别墅外时,付佳希又冷静理智了些。

    还来不及整理思绪——

    “佳希姐!”万钰惊喜打招呼。

    就这样,付佳希被万钰挽着手,热情地拉进了别墅里。

    她露面的那一刻,人声按下暂停,只有音乐声单调浮跃。

    各方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如穿心的箭,浓稠的PanPan泥,糊裹了她一身。

    水晶灯华丽、刺目,一圈圈的光晕扩散进眼里,付佳希记忆返潮,两年前,离婚前夕的诸多场景历历在目。

    她和岳靳成冷战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默认两人缘分已尽。

    情深似海是两个人的事,一旦分崩离析,就是一整只盘子的碎裂。岳靳成时任柏丰执行总裁,柏丰集团的股价稍得企稳,青黄不接的局面暂得控制。

    岳家忌惮一切变数。

    所有人都问付佳希,在这个男人一无所有时,你能陪他迎风淋雨。他现在功成名就,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闹起了离婚呢?

    委婉相劝没有用,那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那年八月中旬,天气稠闷,阴云压低,迎接即将登陆的台风。

    岳靳成赴瑞士处理公务,返程时,航班延误。

    包里放着一只绒面饰盒,是为付佳希定制的一枚钻戒。

    他怀揣不舍,从未想过真正与她分开。

    此时的岳宅,岳璞佪授意,故意挑他不在时,私事公办。

    律师团队、柏丰法务、公证,十几人围着她。

    冰冷、公式化的语气,反复向她确认条款。财产分割、亲子赡养、人身名誉。岳璞佪松口,同意岳嘉一的抚养权归她,但前提,付佳希女士,离婚后,不能发表、做出任何有损岳靳成以及柏丰集团名誉的言论及行为。

    付佳希低着头,不发一语。

    律师、法务、助理的声音,像一块一块巨石往她身上压。

    付佳希死死抠着掌心,心慌,耳鸣,眩晕,视线一片茫茫雪花白。

    就像现在,当时的生理反应像留下了后遗症,心跳失重,背冒冷汗。

    她想往后退,想逃。但万钰一直挽着她手臂,“今天的甜点不错,佳希姐,我带你去尝尝。”

    踉跄走进大厅中间,付佳希心跳不受控制,嘴唇褪去几分血色,如缺氧。

    “咦,佳希?”关叶溱惊讶。

    岳靳成也意外,“佳希?”

    俊男美女坐在沙发上,距离近,面对面,语调几乎一致。

    两人齐齐抬头,望向付佳希。

    这画面就很让人遐想了。

    不知怎的,付佳希发慌的心一下子不慌了,而是倒进了一颗一颗小石子。

    岳靳成条件反射地站起身,下意识地靠近她。

    付佳希别开脸,反方向挪开一大步,正眼都不给他。

    岳靳成:“……”

    关叶溱也随之起身,在此时的付佳希看来,这两人又默契上了。

    于是又往后退一步,站得更远。

    岳靳成:“……”

    一时之间,三人同框,成了今日家宴的最大看点。

    “佳希,好久不见。”关叶溱笑着伸出手,“我们去喝杯咖啡,聊聊天?”

    “她啊,就不喝咖啡了。”周小筠被搀扶着,小步小步地从旋梯下来,唠叨着,“佳希睡眠不好,要养生的,咖啡她喝不得,睡前就要泡泡热水脚。”

    “祖母。”小辈们纷纷要去搀扶,周小筠却摇摇头,只把手伸向付佳希。

    付佳希去到她身边,周小筠暗暗拍了拍她手背,握紧,贴在身侧。

    年迈的皮肤,纹路干燥,厚实,给予她温暖。

    周小筠是给她挡风雨来的。

    “正好,佛堂几百根香线没有整理,你陪我回满苑,帮我干干活。”

    路上,车里。

    岳嘉一不停分享爸爸今天带他玩了什么。天真愉悦,满眼欢喜,哪有半分委屈不快的痕迹。

    “对了妈妈,我差点弄丢了电话手表,好在又找回来啦!”

    “谁帮你找回来的?”

    “钰阿姨。”

    付佳希捋了捋儿子的刘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到满苑,岳嘉一已经睡着。管家刘叔抱着他安顿去卧室,付佳希随周小筠进了佛堂。

    线香码放齐整,并不需归纳。

    周小筠念经礼佛,付佳希跪坐蒲团陪着。

    “哎,罢了罢了,你啊,心不静,走了几次神。”周小筠将佛珠串戴手腕,说,“原本想你听听经文,凝心静气,能够睡得安稳些。”

    “对不起啊奶奶。”付佳希兴致缺缺,“我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这时,刘叔过来说,“巧了,靳成也过来了。”

    她们前脚走,他后脚便跟了来。

    走路带风,急慌慌径直往佛堂。

    “哎呦呦,这里又没有烤乳猪,急什么呢。”周小筠嫌弃道,“三十而立的人了,没点稳重样。”

    岳靳成抬手,松开胸前的衬衫扣,额上有细汗。

    他平定呼吸,目光拐了个方向,谁来找烤乳猪的,这里有付佳希。

    付佳希当没瞧见这人,垂着视线,要跟周小筠一块走。

    “刘叔做了烤糍粑,热了糯米酒,你俩都开了车,今晚就睡这,去尝尝吧。”

    付佳希置若罔闻,依旧迈步跟着,被岳靳成一把拦住,“奶奶让你留下,没听出来?”

    “没听出来。”付佳希说,“你不就想说我脑子笨吗,知道了。”

    “……”

    岳靳成弯了弯腰,与她平视,眼眸深邃如海,轻翻的浪一波一波涌向她,“生气了?”

    注目猝不及防,付佳希无处可逃,撞进他的眼神里,她不想说话,再一次转过头,别开脸,不看他。

    岳靳成笑着问,“昨晚没睡好,落枕伤了颈椎?”

    “没有。”

    “那你怎么总扭头,不想看我?”

    付佳希心尖擦出小火花,懊恼自己露出破绽。

    鱼池边的竹亭,夜风送凉,瓜果清香弥漫,池心揽下一汪星光,随风轻晃似薄纱似雾水,与月亮遥相呼应,温柔点缀青霄。

    糍粑松软甜糯,小炭炉上温着一壶自酿的浊米酒,咕噜咕噜乖巧沸腾。

    什么都好,唯有眼前男人揶揄凝望,似笑非笑的样子不好。

    付佳希想不看他,又怕他乱挑破绽。

    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亮。

    是周小筠连发好多张照片。

    最后说了一条语音,“希希,这一批最新的,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看上哪个告诉奶奶,我安排你们吃饭。”

    不同以往的抗拒,付佳希一张一张看得好仔细。

    光看还不够,要放大,左右上下地瞧。

    “孙董最小的儿子,下月回国,洋把式一个,不务实。”岳靳成不咸不淡地说。

    他也跟着一起看?

    付佳希无语,划到下一张。

    “于洲,国内道貌岸然,国外赌博成瘾,常去东南亚地下赌场,欠了一屁股外币。”

    “袁家老幺,品性不坏,一个纯情执着的钓鱼佬。”

    付佳希:“……”

    她侧了侧身,手机也翻斜角度。

    岳靳成啧的一声,“别啊,一起看,奶奶认知里的这些所谓的青年才俊,我都认识。来,看上哪个?我给你参考参考。”

    付佳希瞪他一眼,手指胡乱划屏幕。

    照片到了底,最后这张,简单养眼的生活照,照片里的男人捧着一盆绿植,低头凝视,小半边侧颜挡住,这个角度其实很挑五官。

    可此人剑眉星目,秀骨清像,很是俊朗。

    “俞彦卿,做金融的。”岳靳成停顿几秒,似乎找不出缺点。

    付佳希忍无可忍,按熄手机,“你怎么这么烦人,逮谁都要批评几句。”

    “怎么是批评,我给你把关。”

    “谁让你把关。”付佳希说,“半斤八两。”

    “我半斤八两?。”岳靳成反问,“我私生活混乱?我嗜赌成瘾?我道貌岸然?还是我跟人乱睡?我哪有啊嘉一妈妈……”

    付佳希瞪他一眼,不松口,“怎么没有,你就有。”

    岳靳成压不住嘴角,双眸带着两分坏意,像半透明的绸缎,蛊惑撩拨。

    “那你说,我被谁睡过?”

    “……”

    岳靳成靠近她,声沉似轻羽,“嗯?……你说,你说啊。”

    作者有话说:

    下本男主:我晕!这招我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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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 新人

    ◎你没弟弟好调教。◎

    岳靳成能轻易地站在高点, 洞悉她的每一个微小反应。

    良辰美景,生气不是生气,你来我往的斗嘴, 也成了恰到好处的小情趣。

    付佳希看了他两秒,淡淡挪开眼,“你没弟弟好调教。”

    还有哪个弟弟?向她谏言前夫一百种死法的沈也。

    岳靳成的高台被瞬间击碎,付佳希是懂拿捏的。

    杀了他威风, 付佳希悠哉地吃起了烤糍粑, 蘸上红糖, 配上热呵的米酒,通体舒畅。

    半晌, 岳靳成说:“我和关叶溱谈的是公事,再没有别的了。”

    付佳希又夹起一块桂花米糕, “你谈什么都不用跟我说。”

    “是我做错了。”岳靳成语气和姿态都放得低。

    付佳希终于看向他, “你错什么?”

    “我不知道。”他笑了笑, “但你不开心,一定是我的错。”

    付佳希心头翻了个浪花,很快平静,“我没有不开心。”

    岳靳成保留余地, “你该不开心的。”

    “嗯?”

    “奶奶给你找的什么相亲对象, 胡乱凑数。”岳靳成的后半句有所停顿,“至少, 要找个比我好的。”

    付佳希收回目光,啄了一口热酒, “放心, 一定。”

    —

    很快, 刘匀和付佳希投入到研究团队组建的工作中去。

    他们把过国内排名前二十的期货公司、投行、私募进行了收集与整理。付佳希查阅他们的过往业绩, 公司体量,重要信息均列表对比。

    一日加班,刘匀复审过她的资料后,忽然提及,“金部最近有没有单独找过你?”

    “没有。”付佳希问,“怎么了?”

    “没事,如果他再扣你的奖金,跟我说。”

    付佳希才后觉,是啊,金明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很多。

    资料完善,综合评比,他们对意向公司谨慎排序。

    云泰,中正,立信。

    这三家,无论业绩,体量,资质,从业经验,都是翘楚。

    调研报告正式提交,金明仔细阅览,夸赞肯定,与以往的轻蔑态度全然不同。

    “啊,对了,你们看看这个。”金明从抽屉拿出一份资料递给刘匀,“元有期货,这家公司虽然年轻,名号也不如这三家。但团队成员的资质都还不错,你们把把关,也可以去参观考察一下。”

    半路加塞,不是关系户是什么。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是容易被控制。

    刘匀在岳云宗和金明手下压了这么多年,付佳希明白的,他更明白。

    “按工作计划推进,不多想别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刘匀给她定心,“还有,这周六上午九点,你跟我去一趟政大,有个讲座。”

    付佳希:“听讲座?”

    “嗯,这里有我最想要的合作人。”

    周五下午,付佳希将一周工作收尾,事项复核完毕,收到岳靳成的短信。

    言简意赅:“晚上时间留给我,带你参加晚宴。”

    下班后半小时,又逢周末,柏丰大厦比平日安静得快。

    焦睿来报,“岳总,佳希姐来找您。”

    岳靳成旋紧笔扣,并无意外,“进来。”

    百来平的办公室,两面落地窗,夏日末尾,黄昏色调依然浓郁。

    付佳希在门口,看到岳靳成背站在落地窗前,气定神闲地更换赴宴的正装。

    她的脚步很轻,准备敲门的手又缓缓收回。

    岳靳成没有回头,已知道她在。

    “一个经济论坛的晚宴,是你的同行,多认识几位老师,对你有帮助。来,帮我系下领带。”

    付佳希迟疑。

    “昨晚练拳击,伤了胳膊,抬手费劲。”岳靳成说。

    付佳希走至他身后,他转过身,淡淡的男香好闻,清爽。

    “我去不合适。”

    付佳希拿起领带,岳靳成自觉低头。

    领带挂上脖颈,她调整左右长度。

    岳靳成:“哪里不合适?”

    “你带你的女伴就行,我去算什么?”

    “你算柏丰集团的代表,这样行不行?”

    付佳希的手一顿,低声说,“对不起,误会你了。”

    领带在指尖乖巧翻转,绸缎面料顺滑、隐显光泽。

    她太熟悉,无需多思考,一次完成。

    岳靳成示意旁边的西装。

    付佳希取过,帮他套上身。

    商务派的岳靳成很英俊。因少年不得父亲喜欢,他习惯隐晦低调,夹缝求生。哪怕如今位高显赫,也不是张扬狂傲的做派。唯有正装点缀时,矜贵气质才无藏匿。

    “还有。”岳靳成为自己正名,“我从不携女伴出席任何场面。”

    付佳希的指尖颤了下,佯装随意,“不怕别人笑话吗,柏丰总裁,连女伴都没有。”

    岳靳成扣戴表带,“没有女伴就要被笑话,我的交际圈也太次等了。”

    付佳希轻嗤,“自大。”

    岳靳成纠正,“是自信。”

    时间差不多,该出发了。

    “等等。”付佳希把他叫住,细心地将他的领带再次码平、摆正。

    —

    岳靳成所说不假,晚上的宴会确实收获颇丰。

    借柏丰集团代表之名,引荐认识了多位行业翘楚。而为避嫌,岳靳成很少融入她视线。他在西厅,偶尔视线追随,觥筹交错,浮光掠影里,付佳希清丽怡人,体面大方。

    岳靳成欣慰,任何角色,她都能胜任。他也怅然,在所有角色里,没有他的位置了。

    “周六在政大的讲座,值得一去。”

    “俞彦卿这次回国,竟没有选定去处。”

    “盯他的猎头可不少。”

    “那当然,他的业务能力实在出色,谁把他纳入麾下,来年业绩目标又可提升一档。”

    听取信息,是交际应酬的重要组成。

    付佳希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记不起在哪听过。

    在人少的露台处稍作休整,付佳希忽然看见一道熟悉身影。

    万钰也瞧见她了,她确定。

    但目光似迷离,若无其事地挪开,竟当没看见。

    “万钰。”付佳希将她叫住。

    “呀!佳希姐!你也在这里呀!”万钰瞬间变脸,亲昵,热情,主动上来挽住她的手。

    嫁给岳云宗不过数月,万钰已将豪门生存之道悟得通透。

    付佳希拂开她的手,冷淡直言,“以后,你如果有事需要和我当面沟通,可以直接告诉我。”

    万钰笑了笑,“佳希姐,我不懂耶。”

    “你用嘉一的电话手表给我发信息,故意让我去岳家。”付佳希懒得跟她周旋,“能觅得如意郎君,不容易。能嫁给岳云宗,我想你也很满意自己的姻缘。你很聪明,大概也很有上进心,或许想要在岳家更好地立足。”

    万钰的笑,渐渐挂不住。

    “岳家亲友众多,你要摆平,要搞定,要讨好,我都理解——就当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经验分享。”付佳希看着她,语气平静,冷冽,“但万钰,你要拎得清,别拿嘉一挑事,也别用我的难堪,去填补你的自卑。再有下次——我没能力收拾你,但岳靳成有。不信你试试。”

    万钰站在原地,像被剥去精致外衣,打回原形的笑话。

    自己在岳家算什么?

    岳云宗临时通知,她就必须在一小时内穿衣打扮,陪他出席宴会。她想和丈夫去旅游,仔细做了攻略,订了酒店,岳云宗一句没空,来了客户,她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外人评论的话有多难听,倒贴,攀高枝,学历低……她不是不知道。

    万钰倔强地抹了把眼泪。

    付佳希也没比自己强多少,还没自己漂亮。那群八婆自然少不得讨论,但,从未有过如她这般难听的贬低讽刺。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啊。

    —

    原定周六和刘匀一起去政大参加讲座,结果出了意外。

    周五晚,刘匀下楼梯时崴了脚,骨裂,行动不便,只能她一个人去政大。

    刘匀再三嘱托,“务必取得俞彦卿的联系方式。”

    联系方式不难,网上随便一查,他入职过的机构公司,都还挂着邮件、座机号码,但随着他的离职,这些讯息无疑是石沉大海。

    俞彦卿这个人的经历,用天选操盘手来形容不足为过。名校毕业,CI投行首席研究员,投资咨询顾问,他出手的仓单无一败绩。

    青年才俊,事业有成,放在任何领域,都是耀眼的存在。但新闻媒体对他的曝光不算太多,连清晰的照片都鲜少公布。

    付佳希猜,这应该也是个务实低调的角色。

    半年前,俞彦卿将从CI离职的消息刚传出,国内各金融投行便开启猎人计划,但他似乎并没有定下最终归处。

    付佳希明白刘匀的意思。

    俞彦卿去哪家公司就职,这家公司便是柏丰的最优选。

    政大是俞彦卿的母校,校庆之际,落叶归根,为学弟妹们作表率。刘匀能争取到内部票也不容易,付佳希计划,讲座听不听无所谓,她要坐第一排,一结束,她就第一个冲上去,先加上微信回去好交差。

    可当她提前半小时到时,彻底傻眼。

    别说第一排,连最后一排都只剩两个角落的座位。

    九点,掌声雷动,灯光调亮一度。

    浑厚清晰的男声响起,“各位好,我是俞彦卿。”

    付佳希抬起头,看清人后,蓦地一怔。

    讲座质量极高,俞彦卿风雅自如,沉着淡定,极细的窄边眼镜徒添内敛气质。

    付佳希听到旁边的女生打趣,“美貌与实力并重,政大顶流,谁与争锋。”

    演讲临近结束,俞彦卿鞠躬致谢。

    乌泱泱的学弟们便往台上合影签名。

    里外三四圈人,付佳希实在挤不进去。

    安保维持秩序,俞彦卿应该要走了,付佳希索性一声大吼,“政大顶流!加个微信呗!”

    气吞山河这气势,场面瞬间安静。

    一两秒后,哄笑满堂。

    俞彦卿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犀利、冷淡,付佳希没有错认,还有两分傲慢与轻视。

    刘匀告诉过她,此人深居简出,私人轨迹很少公布。

    现在这一走,不知上哪儿去找了。

    “不好意思,俞总没有接待安排。”

    “女士,您再这样,我们可能要请你离开了。”

    碰壁无果,付佳希想当一块狗皮膏药的机会都没有。

    俞彦卿就在休息室里,一墙之隔,外面的动静也能听个大概。

    玻璃门反光,可以看到付佳希的身影,执拗,笑脸,很有毅力。可惜用错了地方,俞彦卿心想,当什么无脑花痴。

    他脱下外套,去洗手间方便。

    对镜稍作整理时,抹了半泵柑橘味的护手霜。

    刚要拉开门,一道身影如闪电溜了进来,并且迅速将门按住,俞彦卿不敢置信。

    付佳希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啊俞老师!我叫付佳希,是柏丰集……”

    “你是俞佳希,我也不会给你微信。”俞彦卿冷冷道,“让开。”

    —

    又过一周,周五。

    焦睿汇报一周工作清单完成情况,顺便把下周日程简要汇报。

    岳靳成在签最后一叠文件,问:“岳云宗手上的事有进展吗?”

    焦睿说:“这周他没列清单,我打听过,如您所料,云宗总引荐了一家小公司。刘匀对此保留意见,没有当场反驳。”

    “老刘学会注意工作方法了。”岳靳成赞许。

    这事他不方便亲自插手,岳云宗根基经营业务多年,没那么容易从他手里夺权。

    焦睿知道老板关心谁,“佳希姐上周去政大参加了个讲座。”

    岳靳成签完最后一个字,神色松悦,“她一直都勤奋好学。”

    手机响,付佳希发来信息:“周六嘉一去你那行吗,我有事。”

    知道她最近工作忙,岳靳成没多想,答应。

    周末,亲子活动安排满当。

    露营观星,室外攀岩,水库垂钓。傍晚回满苑,陪周小筠一起用晚餐。不似平日的唠叨,周小筠似乎有更记挂的事,拿着手机不停打字。

    打得实在慢,没了耐心,她干脆录语音。

    “到餐厅了没?有没有看到他本人?是不是和照片上一样好看?”

    岳靳成端起汤碗,随口一问,“这是做什么?”

    “相亲。”

    “刘叔的女儿?”

    “他囡囡都生宝宝了,这次是佳希。”周小筠欣慰感慨,“我就说,我给她找了那么多照片,她不可能一个都没看上。这不,就主动看上了一个,提前好几日,便让我约人家吃西餐。”

    一口汤水呛进气管,岳靳成猛地咳嗽,咳得满额细汗,话都说不囫囵了。

    —

    同一时间,西餐厅。

    烛光小提琴,香薰淡雅。

    付佳希第三次看时间,五点整,一分不差,“相亲对象”掐点莅临。

    俞彦卿在看到她后,表情与那日被堵在男厕所时一样精彩。他甚至左右环顾,以为看错了位置认错了人。

    付佳希满目星光,站起身,伸出手,落落大方打招呼,“俞老师你好,现在可以加上你的微信了吗?”

    “……”

    作者有话说:

    顶级资源的极致利用。

    佳希以一己之力,搞懵两个男人。

    抽一丢丢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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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  ☪ 吃醋

    ◎岳靳成几乎咬牙,“怎么,你还想公费谈恋爱啊?”◎

    付佳希如愿加到俞彦卿的微信, 以这种方式,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

    罢了,一切为工作服务, 情爱的幌子只是实现自我价值的手段。

    睡前,付佳希复盘。冷静、客观,还有几丝冷血。

    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在她的世界里, 已变得无足轻重了呢?

    次日, 她把柏丰的情况、合作意向, 一顿输出发给了俞彦卿。

    但此人也很圆滑。

    两个小时不回复,临近下班时, 发来一句,“抱歉, 开了一天会。资料收到, 我会研读, 和你共同学习交流。”

    付佳希:“……”

    谁要跟你共同学习,她在谈合作意向。

    换句话讲,俞彦卿压根不想谈合作。

    之后几日,付佳希又陆续给他发过两次短信试探。

    他以时间拖延战术, 先是凉她几小时, 然后不痛不痒地回上一句,抱歉, 今天太忙。

    再假装听不懂,就是没趣了。

    付佳希没有再打扰。

    时间过去一周, 她才又一次发去信息。

    “您好, 奶奶亲手做的桂花糕点, 她托我带一份给你。”

    不谈公事谈人情, 又搬出了周小筠,俞彦卿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JW酒店,付佳希见到了俞彦卿。

    他回国后竟一直住酒店?这倒很让人意外。

    付佳希把糕点递给他,“今年鱼池边的桂花开得早,是第一夜的落花,奶奶收起来做了这么些。”

    俞彦卿双手接过,等了半晌,问,“你没有别的话要说?”

    付佳希狡黠地眨了眨眼,“有。”

    俞彦卿那半分动容神色,瞬间抹平,就知道,不过是高明的幌子和借口。

    下一句,付佳希真诚道,“奶奶说,两年没见你,不知道你变样了没有。如果再见面,她想做一道冰镇醉花螺给你尝一尝。”

    这是俞彦卿最爱吃的一道菜,以恩情作翘板,他不可能不动容。

    就这样,付佳希成功约定了与他第二次共餐的机会,并且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足够她好好介绍业务了。

    唯一愧疚的,是借着周小筠的旗号,付佳希觉得自己成了个行骗的江湖术士。

    得知俞彦卿要来拜访,周小筠开心得起飞。

    “他啊,是我一个老乡姐妹的孙子,父母早世,很是坎坷。后来,我那幺妹脑子里长了坏东西,撒手西去后,再也无人管他。我见他实在可怜,便给他找了寄养人家。”

    那家的男女主人因为身体,没有孩子,将俞彦卿视为己出,结下一段善缘。

    可惜的是,俞彦卿高考那年,养父母遇车祸双亡。

    自此,周小筠,成了他唯一记挂的长辈了。

    付佳希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周小筠抚了抚她的手背,“奶奶知道,你也是吃过苦的孩子,凡事以诚心相待,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俞彦卿拜访的时间定在周六。

    这也是岳靳成和付佳希一家三口的家庭日,周六这天,三人都会回满苑陪周小筠吃晚餐。

    周小筠开心得很,“正好,今天热闹了。”

    得知有客人来,岳靳成不明所以,“我认识吗?”

    周小筠说,“你不认识,佳希认识。”

    岳靳成看向她,面露疑惑。

    付佳希平静说,“俞彦卿。”

    岳靳成:“……”

    下午,俞彦卿如约到访满苑。

    周小筠那叫一个高兴,拉着他的手问东问西。

    俞彦卿身姿笔挺,容貌俊美,与周小筠说话时,眼睛是会笑的。

    付佳希不由感慨,原来他不是冰山脸啊。

    “佳希,来来来。”周小筠说,“你们见过了的,是熟人了,别拘谨,你把她当好朋友。”

    付佳希忍笑,凑过脑袋,小声着,“我奶奶是不是挺有江湖气,像女版周伯通。”

    俞彦卿嘴角淡淡上扬。

    付佳希惊喜,“诶,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

    俞彦卿下意识地收表情。

    “不过我觉得,你不笑的样子更帅。”她说。

    愣了愣,俞彦卿的笑意是彻底压不住地放飞了。

    晚饭荤素搭配得当,很温馨的家常风味。

    岳嘉一上完英语视频课,蹦蹦跳跳下楼找妈妈。

    俞彦卿对他目露探究。

    付佳希亲昵地摸了摸小人儿的头,坦坦荡荡地告诉他,“这是嘉一,是我儿子。”

    俞彦卿很少有愣住的时候。

    今日破戒,这么一会,他意外了两次。

    小嘉一四处寻人,“我爸爸呢?”

    正在布放骨碟的刘叔,借此向客人解释,“岳先生有些公事在处理,不能来陪餐了。”

    此刻,佛堂内。

    坐在案台前抄录经文的某位岳先生,神情似泛锈的铁,心情没有一处平整。

    周小筠不让他去前厅,自然也见不着这位受隆重礼待的俞彦卿。

    还记得那日看照片,付佳希多留意两眼的人,正是这位。

    抄经静心亦净心-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

    即生贪求,即是烦恼

    一笔收尾,岳靳成的手劲再也控制不住,浓墨浸透纸背,殃及了这一页漂亮的楷书。

    他将紫毫搁置笔山,负气难纾,抬头望菩萨。

    凝视片刻,岳靳成重重跪回铺垫,掀开新纸,老老实实重新抄起了经文。

    这边用餐气氛愉快。

    周小筠关心询问,在国外吃得好不好,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交女朋友。

    俞彦卿笑了笑,只说工作忙。

    说完,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付佳希。

    吃过饭,院子里散步消食,池水里的锦鲤养得好,红灿金黄,水清见底。

    付佳希递给他一盘鱼食,问得直接,“我们公司每年原材料的采购数量庞大,风险敞口的可操作性也强,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和柏丰合作?”

    俞彦卿说,“不针对你们,是我暂时不想工作。”

    付佳希以为是敷衍的理由,索性挑明,“酬金分红可以详谈。”

    “不谈。”他说,“最不缺的就是钱。”

    “……”

    这天聊不下去了,甚至某一刹那,付佳希想,把岳靳成拉来对付这种凡尔赛,两个人应该会打得很精彩。

    “那你想什么时候工作?”

    “没想过。”俞彦卿靠着围栏,悠哉地抛洒鱼食,“也许会退休。”

    “你离三十岁的生日还差一个月。”

    “背调做得不错。”俞彦卿越发放松,修长的指尖拨搅鱼食,“说说,还知道我什么?”

    “还知道你背井离乡多年,回国后对这里很不熟悉,知道你想找个时间四处转转。”付佳希说,“既然谈不成工作,那就谈谈云津一日游,我给你当导游,怎么样?”

    俞彦卿目光凝重,打量着她。

    “不用审视我,没套路,导游是免费的。”她诚实说。

    俞彦卿笑起来,“小筠奶奶养的鱼这么能吃?一大袋鱼食,喂也喂不完。”

    “还不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才给你这么多鱼食。”付佳希伸手拿走剩余的,“别喂了,再喂鱼就撑死了。”

    俞彦卿算是付佳希重入职场后最难搞定的人。

    刘匀都劝她放弃,国内优秀的研究团队不止他一个,东方不亮西方亮,另做工作安排。

    “这是苏州金融峰会的入场券,明天你跑一趟。”

    付佳希不想放弃,他说,“刘组,您再给我点时间。”

    刘匀思考一会,答应,“好。”

    “对了刘组。”

    “还有什么事?”

    “钓‘俞’的活动经费,可不可以报销?”

    刘匀被她生动的形容逗笑,摆摆手,“这我做不了主,下次去汇报工作的时候,我请示一下岳总。”

    —

    这几日,刘匀给她批了外勤。

    周三,付导游正式上线。

    俞彦卿一身轻便运动装,付佳希问:“想从哪儿开始逛?博物馆、美术馆、CBD商务区?还是回你的小学看看,能不能找到黑历史。”

    付佳希今日也是休闲装扮,阔腿牛仔裤,白T恤扎进下摆,头发顺在肩后,微曲长卷,离近了,能嗅到淡淡的柑橘香。

    俞彦卿一个都不采纳,“去攀岩吧。”

    付佳希:“……?”

    真要命。

    原本计划,用静态一点的活动,趁机再聊一下合作的事,眼下全部泡汤。

    俞彦卿酷爱户外运动,登山,长跑,滑雪。

    付佳希带他去的攀岩场所在四十多公里外的一处外景地,以天然的岩壁为基础,长度千米,难度极大。

    俞彦卿一眼看中,“我就攀这个,一起?”

    “不了,我不想我儿子没有妈妈。”

    俞彦卿笑起来。

    付佳希端详一会,“你发现没有。”

    “嗯?什么?”

    “你今天笑得格外多。”付佳希说,“对付导的服务应该满意,攀完之后,小费记得付一下。”

    俞彦卿笑意更深。

    她在休息区等,对这种运动着实没有兴趣。

    工作人员兼外教,一个德国小伙子,过来推销附加项目。

    “我们会拍他攀登的过程,各种角度的抓拍,剪辑成精致的视频。”

    “多久能出片?”

    “晚上八点前。”

    付佳希觉得合适,到时候转发给俞彦卿,给他一个惊喜,又多了一次聊工作的机会。

    岩壁上,俞彦卿体感不错,他喜欢挑战。

    清新的森木空气味,炽烈的阳光披洒每一寸外露皮肤,真实地融入自然,心旷神怡。

    不多时,旁侧隔了四五条攀道的另一面岩壁上,也有攀登者的身影。

    印象里,他开始的时候,似乎没有旁人。这么快的速度,看来也是一位攀岩资深爱好者。

    俞彦卿转过头,想打个招呼。

    对方也正看着他。

    隔得远,看不清五官。只看个整体,那人纯黑墨镜,深灰登山服,略紧身,肩背轮廓膨出,手臂的肌肉包裹在衣袖中,因为用了劲,线条感极具视觉美感。

    墨镜遮挡眼神,但他的鼻、嘴角、眉梢,每一处都是绷紧的,没有半点柔和的反馈,很不友好。

    俞彦卿把“你好”咽回了喉咙。

    他继续攀爬,旁边的选手几乎同步登跃。

    俞彦卿每向上一寸,邻居便向上两寸。他快,对方更快。远远看着,不像锻炼,倒像一场尖峰对决。

    就这样,俞彦卿莫名其妙地被带偏,攀得他气喘吁吁,浑身酸胀,心跳濒临极限。

    两人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最后三十米,俞彦卿一个踩点没落稳,滑了半脚,对方抓住这半秒的空隙,快如青云闪电,率先登顶。

    那人回过头,视线低垂落下,胸肌抖动起伏。

    爆发力、体力、运动量惊人,爬得他脸都发了白。

    唯一不变的,是望向俞彦卿时,冷酷、冰霜般的不友好神色。

    “咦?这么快?!”付佳希震惊,再三确认时间,提早差不多半小时,“这个很难攀的,中途放弃没什么,安全第一。”

    俞彦卿:“……”

    过于消耗体力,也没心思去哪儿闲逛,早早结束今日行程。

    付佳希发懵,“我准备带你去很多地方的。”

    俞彦卿说,“不去了,谢谢,导游费我不会少给的。”

    下午,她只能回去公司上班。

    刘匀宽慰,“俞彦卿性格孤傲,操盘手的共通点,不好攻破,别太大压力。”

    付佳希有点挫败。

    刘匀把苏州金融峰会的入场券再次给她,“你自己考虑,去或不去,明天给我答复。”

    付佳希接过,又问,“刘组,今天你没去岳总那儿?”

    每周三下午,例行向总裁汇报市场行情的时间。

    “岳总不方便,听焦秘书说,上午不小心扭伤了。”

    避过办公室,付佳希去洗手间,给岳靳成发了条微信。

    “你扭伤哪儿了?”

    不过,他一直没有回复。

    晚上,付佳希时不时地摸手机,解锁,划两下又摁掉。

    “叮——”微信新消息。

    她连忙点开,却是攀岩俱乐部的那位德国小哥。

    “照片,视频,精修,请查收。”

    “收到,谢谢。”

    付佳希重新打起精神,注意力得以转移,赶紧把这些发给俞彦卿。

    意外小惊喜,他一定会满意。

    付佳希顺手翻看照片,一张一张往下划。

    俞彦卿很上镜,与本人几乎无差。

    忽然,她手指一顿,皱着眉,迅速往前翻。

    第五张,侧面角度的攀爬抓拍,有同框的另一名攀岩者。

    光影虚化,但不难看出另个容貌身材。

    付佳希将那一块放大,看清了,确定了,就是岳靳成。

    —

    檀公馆。

    岳靳成也没料到付佳希会来。

    他以为是焦睿送药过来,所以听到门铃就去开了门。

    付佳希站在门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岳靳成一个人在家,衣衫不整,没那么多讲究。加之又伤了肩膀,就更没心思好好穿衣服了。一件开襟的睡袍,自喉结到腹,空荡荡的。

    也是付佳希没穿高跟鞋,不然,视线再高几分,就能把他腹肌的轮廓看得清楚。

    “你去攀岩了?”付佳希关上门,看他不利索的样子,皱眉问,“扭伤筋了?还是伤了骨头?看过医生了吗?照的片子呢?”

    几连问,把岳靳成紧皱的眉头都问松展了。

    他敷衍,哼说,“肩膀疼。”

    两人往屋里走,客厅里什么都大,落地窗尤其,窗帘全开,CBD商务中心区夜景璀璨绝美。

    “今天周三,你跑去攀岩?”付佳希不解。

    “我是总裁,周三我干什么都行。”岳靳成有点耍赖。

    付佳希哦了声。

    岳靳成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外勤啊。”

    “嗯,我带俞彦卿也在那攀岩。”付佳希说,“给他拍了照,录了视频,正巧把你也拍进去了。”

    突然安静几秒。

    岳靳成呵的一声,“你还帮他录视频啊。”

    “我花钱,请那的德国外教拍的。”

    岳靳成阴阳怪气的脸色即刻恢复正常。

    “要上药吗?我帮你吧。”付佳希看到岩板桌面上一堆药。

    岳靳成往沙发上趴,背对她,主动解开睡袍,脱下半截露出肩和手臂。

    客厅只开了暖色调的灯带,无主灯设计,像一只发光的宝盒匣。灯光刷下来,有氛围,也让他肌肤的纹理和线条格外惹眼。

    跌打止痛膏,沾上一点在指尖,搓热了,才往他肩上抹。

    岳靳成“嘶”的一声,很小的吸气声。

    “疼啊?”付佳希立刻收敛手劲。

    岳靳成趴着,不敢动,不敢说。

    沁凉柔软的手指,多久没触过,没牵过,没感受过了……他记不清了,但此刻的反应,心,以及身体,都像莽撞少年,轻易开合。

    他哑声说,“没事。”

    付佳希继续了。

    紧实的肌肉,骨骼分明,宽肩半裸,脊柱沟延展、深而强劲。

    按着按着,付佳希暗自感慨,他到底上了多少拳击课,身材轮廓常年出众,维持年轻健康的体态。

    “疼。”岳靳成忽地出声。

    “嗯?哪里疼?”付佳希问。

    “哪里都疼。”岳靳成把脸侧向右边,闷声,“哪有外勤带别的男人去攀岩的。”

    肩上的手劲一下子卸了力,身后的人安静不动。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酸意弥漫唇齿,不倾吐而出便不痛快。

    他坐直了,睡袍彻底没个衣服样,浪荡地挂在腰腹上。

    半边身体,在霓虹的散光里,荷尔蒙溅得野。

    “佳希……”岳靳成目光如灼,哑着声音叫她,“我们……”

    付佳希如梦初醒,“对,你提醒了我。”

    岳靳成愣了下,“什么?”

    “我请俞彦卿吃饭、看画展、攀岩、逛公园、书店的费用,集团给不给报销?”

    “…………”

    岳靳成几乎咬牙,“怎么,你还想公费谈恋爱啊?”

    作者有话说:

    岳总:逐渐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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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 三人

    ◎你前夫想和你复合啊?◎

    付佳希嗤声, 挑衅地望着他,“我倒是想,你给报吗?”

    “我不给……嘶!”

    她狠狠一拧, 疼得岳靳成倒吸气。

    “小气死了你。”付佳希说,“以后哪个员工敢替你干活,你不报销就算了,我找刘组。”

    “俞彦卿好意思, 攀岩还花女人钱。”

    “岳靳成, 我发现你越来越刻薄了, 这样不好。”付佳希认真道,“希望你不要当着儿子的面说这些, 你别带坏儿子。”

    “……”

    岳靳成受了伤,脾气爆爆的, 付佳希懒得跟他争辩。人探望过了, 心意到了, 快点走人。

    回去的路上,将照片和视频发给俞彦卿,除了岳靳成入镜的那张。

    满心期待并没有得到回复,等了三天, 等得付佳希彻底没了信心。

    这天早上, 她终于放弃。蔫不拉几地跟刘匀说,“刘组, 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另寻良人吧。苏州的金融峰会, 我参加。”

    —

    晚上, 召唤白朵陪她逛街, 一是散心, 二是买一套去苏州穿的套装。

    白朵听完俞彦卿这事,对他还挺来神,“可以啊,蛮有个性。”

    “我觉得他这人有点古怪,有名气,有能力,但我总觉得,他孤僻,高傲,不是太合群。”付佳希说,“可能做金融,操盘交易做久了,性格偏差了。”

    “直接说他变态呗。”

    付佳希噗嗤一笑,“不至于,顶多算是不完全变态。”

    嗦了嗦柠檬水,白朵忽然道,“岳靳成想和你复合啊。”

    “咳,咳咳咳!”付佳希被柠檬酸呛到,说不出话,但眼神很丰富。

    白朵是旁观者清,“哪有那么巧的事,他发神经去攀岩。显然是不放心,不甘心。宝儿,问你,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啥问题?”

    “复合啊。”

    “不可能。”付佳希不作思考。

    白朵被她的回答速度和坚决态度惊讶到了。

    油柑青提少冰,杯壁上遇热化水,指间触碰一片沁凉,付佳希不停摩挲,以此来镇静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赌气,也不是故意。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和岳家的这些人、事纠缠了。我一想到,就慌,就乱。那种唯恐说错一句话,惹人误会,故意曲解,再来从中挑点事。他们家的那些伯妈,姑妈,堂妹堂哥的,我真的怕了。”

    付佳希说,“同他回岳家的时候,我害怕走出卧室,一出去,就要计算好微笑的弧度,眼神的冷热,说话的分寸,太累了。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嘉一,耳濡目染这些东西。虽然我知道,他姓岳,以后有必须承担的责任和压力。但我还是私心地希望,他的童年可以纯粹,简单,快乐、再快乐一点。”

    白朵跟着心疼,捂住她微微发抖的手,“如果,岳靳成不回岳家,不接手柏丰……”

    付佳希摇了摇头,“他的决定,从不会动摇。而且,为了情情爱爱这点事,就非要在事业上做出抉择,也太降智了。我要是他,我也会力争上游,做最高山顶上屹立不倒的战旗。”

    —

    不知是不是在酒吧喝了冰饮的缘故,付佳希肠胃受刺激,拉了一晚上肚子,嘉一睡着,她也不敢丢下儿子去医院,贴了两张“宝宝一贴灵”,天光渐亮时,才捡回一口气。

    到公司,刚打完卡,就被金明叫了去。

    会客室里,岳云宗在,还有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士。

    “来,介绍一下,这是元有期货的张总。”

    “付小姐你好。”对方率先伸出手。

    “张总带着诚意前来拜访,正好,你们多交流,多了解。”岳云宗说,“你按正常流程推进,不用多想。以资质、综合实力考量,集团的利益是第一。”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风清气正。

    如若真的没私交,对方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准确知道她姓什么。

    岳云宗对集团经营权力的控制游刃有余,她猜想,在过去的几年,岳靳成每次与之交手,一定也万分艰辛。

    中午,金明安排了招待餐,热情周到,俨然合作伙伴。

    饭局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你们为了组建研究团队的事,尽心尽力,甚至去争取了俞彦卿。这个人年少成名,少有败绩,但是性格也古怪,不好接触。市场交易里有个词,叫顺势而为。不仅是事,也指人。我们尽力就好,成事在天,合作也讲究一个缘字。”

    付佳希不爱听这么文绉绉的鸡汤话,尤其从一个利字当前的人嘴里说出,怎么听怎么讽刺。

    她觉得希望渺茫,问刘匀,“刘组,其它公司的背调,我们还继续吗?”

    “继续。”刘匀说,“在没有最后定论时,做自己该做的。”

    付佳希知道,他也很难,话是这么说,多半是宽慰罢了。这两日按时下班,没有繁琐的碰头会和随时加班,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所有的抗争节奏,悄无声息地慢了下来。这一关,胜利的砝码似已倒向了岳云宗。

    岳嘉一晚上有击剑课,是幼儿园的特色兴趣培育,八点会由校车送回家。

    付佳希难得几小时空闲,百无聊赖也不知道干嘛。

    打卡下班,刚走出大厦,就听到右边一道声音,“姐姐诶。”

    是沈也,宽松黑T恤罩着,怨念飘散的语气,付佳希惊喜,“你换发型了?”

    之前的帅酷少年风碎发,换成了干脆利落的短寸。

    “是啊,为爱落发,听过的吧。”沈也懒洋洋地说,“你先别转移话题,为啥把我拉黑了?”

    微信,电话,喜提黑名单一条龙。

    付佳希说,“你想知道原因啊?想知道就先上车。”

    “我有摩托,带你兜风。”

    “那我不坐。”付佳希说,“我年纪大了,吹不了风,偏头痛。”

    沈也无语,“你就比我大四岁。”

    “那也是你长辈。”付佳希正色道,“叫姐姐,给我好好叫。”

    最后,沈也屈从,坐上付佳希的车。

    “你不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我天天来你公司蹲点。”

    “随便你。”付佳希淡定地打方向,“姐姐我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沈也受挫,撞在一堵泥巴墙上闷闷地疼,他转移话题,“我们去吃什么?”

    “不吃了,带你去个地方。”

    岳嘉一的幼儿园在云津市的一座公园里,隐秘,清净,不算大,但氛围极好。击剑馆内,训练井然有序,今天课程近尾声,教练正在进行最后的结课小测。

    “第二个,站得笔直的那个是我儿子。”付佳希热情安利,“是不是很可爱?”

    “可爱,帅得很。”沈也挑眉调侃,“姐姐,这是对我的测试吗?搞定你儿子,你就会考虑我。”

    付佳希笑了笑,目光像温柔的泉水,缓慢专注地淌过前面的小人儿。

    “我生他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候,从楼梯滚下去。”

    沈也蓦地一怔。

    “我差点出不来手术室。”付佳希叠着腿,双手轻轻环着膝盖,语气宁静,“还有我小时候,大概九、十岁。狂流鼻血,止不住,身上莫名的淤青很久不会消。”

    这症状不难引人遐想,沈也想问不敢问,“你,你是,是不是……”

    付佳希摇摇头,“没有确诊,但我那段时间的身体,应该是有毛病的。后来住了大半个月的医院,血检结果又正常了。”

    “姐姐,你想说什么?”

    “我虽然只比你大四岁,但我经历的事,比你多太多,我不是依仗所谓的人生经验来故意压制你。我是想告诉你,有经历,可以理解成人生经验,但它也是人生里的伤口。”付佳希声音清浅,“我不阻止、否定你的情感倾向。但我也想从智性的角度提醒你,没有必要。”

    沈也的心像被钻头一下下地突击,钝痛、麻木、还有几分不甘心。

    “你又不是我,说什么没必要。”

    付佳希睨他一眼,“别跟我说,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

    沈也:“我就要死要活了怎么样?”

    付佳希义正言辞,“我不可能喜欢一个恋爱脑。”

    沈也无语,所以怎么着都不会考虑我了是吧。

    岳嘉一小测完,兴奋地跑过来,“妈妈!”

    母慈子孝,画面感人。

    嘉一很礼貌,鞠躬打招呼,“哥哥好。”

    付佳希捏了捏儿子的手,“妈妈去洗手间,你和小沈哥哥待一会。”

    待她走后,沈也蹲下来,与这小少爷套近乎,拉关系,“你不能叫我哥哥,你应该叫我小沈叔叔。”

    “为什么?你本来就很年轻,年轻就算了,还这么帅。”岳嘉一双瞳纯真。

    “总之,你叫我叔叔。”

    “我知道答案啦。”岳嘉一说,“如果我叫你哥哥,我们就是同辈,你就是妈妈的晚辈,就不可以追我妈了,因为道德不允许。”

    沈也:“……”

    吃啥长大的,这么会说。

    岳嘉一牵住他的手,嘀咕小声,“你想我叫你爸爸,门儿都没有。”

    这晚,沈也离开的时候,状态前所未有的低落。

    付佳希松了气,双管齐下,这下弟弟应该彻底死心了吧。

    —

    很快,她筹备去苏州参加金融峰会的事项。这次前去,主要以听取专家市场分析,以及收集结识各同行、公司的资料。

    登机之前,付佳希事无巨细地给岳靳成发语音,“儿子的湿疹药要记得抹,抹完后过十分钟再擦润肤露。”

    “他最近吃东西有点不乖,千万不能妥协。”

    “我可能周日晚上才能回云津,周一,我让校车老师去你那接。”

    几分钟后,岳靳成回复:“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想想。”

    信息刚发送,真实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想好了告诉我。”

    付佳希猛地转过身,震惊娇憨的模样悉数撞进岳靳成带笑的目光里。

    “你,你怎么在这?”

    “坐飞机。”

    “你飞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岳靳成轻装简行,只拎一只小号手袋。金融峰会邀请嘉宾,他列席之一。这次峰会不作发言,只当听众,所以没有行政陪同。

    临近登机,付佳希说,“我先去排队了 。”

    岳靳成却一把拿过她的行李,“跟我走吧。”

    给她升了舱,走的对应通道,位置和他一排,岳靳成让她坐靠窗的方向。

    不多时,空乘过来询问餐食偏好。

    “鲍汁百灵菇,虫草花元贝,番茄汤深海鱼,沙拉别放西蓝花。”岳靳成不用看菜单。

    付佳希微微恍然,这都是她的口味。

    “你肠胃刚好,吃清淡一点。”岳靳成说,“饮品橙汁,温的。”

    “你怎么知道?”

    “儿子告诉我的,说他的医药箱里,少了两张宝宝一贴灵。”

    付佳希失笑,“他这心眼儿,不知道跟谁学的。”

    舱门关闭前最后几分钟,最后一名乘客登机,落座同一排,右侧。

    那人站在廊道处,有几秒没有动作。

    付佳希抬起头,以为看花了眼,惊喜,“这么巧?!”

    俞彦卿嘴角扬了扬,“巧。”

    “你也去参加活动?”付佳希猜测,“你不会是上台演讲的嘉宾吧!”

    “这一周在对接工作,不在云津市,确实忙,所以没有跟你联系。”

    付佳希隐约看到了希望,她急于确认,“不用联系,现在我们面对面,可以慢慢聊。”

    俞彦卿点了下头,“我坐这。”

    很巧妙,三个人,同一排,中间隔着廊道和岳靳成。

    付佳希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肘,“你起来。”

    脸色已经很难看的岳靳成:“……”

    “咱俩换个座。”付佳希说,“我跟他好好聊。”

    岳靳成转过脸,眼神像一座沉重的山,“我就不能跟他好好聊了?”

    “他这人很难搞定的,我跟他都八字没一撇,你在,不合适。”

    岳靳成火气没地儿撒,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你还算上八字了,想干吗?”

    “小姐姐,我跟你换个座吧。”是坐在俞彦卿那一边的乘客,大方起身,对道谢的俞彦卿挥挥手,“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就这样,不用岳靳成让座,付佳希还是和俞彦卿坐到了一起。

    两小时的飞行,他俩相谈甚欢。

    音量压得低,但神色放松,付佳希整个人都是舒缓愉悦的。

    岳靳成喉结滚了滚,气息乱得很。

    平安抵达目的地,俞彦卿问:“住哪家酒店?我有车,捎你一程。”

    “不用了谢谢,我有车。”

    俞彦卿只当她有随行同事,不再过多邀约。只是走之前,不免多看了她身后的岳靳成一眼。他不太确定,但这个男人,确实有些眼熟。

    “好了,走吧。”付佳希心情不错,“我感觉还是有希望的,如果能请动俞彦卿,云宗总那边自然没有足够理由反驳,你是不知道他找的那家元有期货,资质平平,水平不堪,连一套完整的套保案例都没有做过,怎么能够让人信服?纯属侮辱按资排辈这个词了。”

    岳靳成的情绪好转了些,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工作,没有什么私心。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喂,付佳希。”

    付佳希皱眉,转过身,不敢置信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沈也竟然出现。

    岳靳成目光迟疑,不明所以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仔。

    沈也深吸一口气,不似以往的慵懒劲,诚挚谨慎道,“我想了很久,不管你经历过多少事,有过多少人,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接受我,我也能接受你的一切,我钟意的是你个人。姐姐,我不想错过你,也请你相信我。”

    岳靳成:“…………”

    还来?!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哭犯法不?

    感谢追文,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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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  ☪ 嫉妒

    ◎岳靳成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入住酒店主办方有安排, 去往的路上,付佳希一直在发信息。

    岳靳成叠着腿,坐得板正, 端直。路程过半,他的不耐传递在手指尖,有下没下地轻敲。

    “人家不辞辛苦追到这里来,需不需要给他安排酒店?”岳靳成不咸不淡地说, “别怠慢。”

    付佳希头也不抬, “你连我请俞彦卿的攀岩的费用都不肯报, 我不信你这么好心。”

    岳靳成轻嗤,就怕她当真。

    付佳希忽然伸过手, 把手机递到他眼前,“幼儿园上周的趣味篮球赛, 看儿子的表现, 是不是很可爱?”

    教练老师发来制作好的赛事视频和花絮, 小小男孩穿着篮球服,有模有样。

    原来她一直是在看嘉一。

    岳靳成凑近了些,付佳希将手机音量调大。不知不觉越来越近,他的肩膀轻轻蹭挨她手臂。车流密织, 车身启停频繁, 稍急的一脚刹车,付佳希惯性往前冲。岳靳成一把抓住她的手, 连带着手机,悉数包裹进自己的掌心。

    付佳希下意识地挣了下, 岳靳成也下意识地将她握得更紧。

    车外的汽车鸣笛突兀响起, 如敲钟的警醒, 越界的分割线重新描画。

    各自归位, 余温尚在,烧着指尖似沸腾。

    苏州三十五度的高温,司机将冷气又调低了些,而那一点彼此的体温,从单薄到虚无,最终散在了鸣笛烟尘里。

    —

    次日,活动九点举行。

    付佳希拿到流程安排表,才知道俞彦卿竟是发言嘉宾。

    他甚少出现公开场合,这次不藏不掖,众人猜测,大概是准备再次入职的信号。不难想象,活动结束后,多少猎头会争取,而她付佳希,恐怕连再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付佳希看了看时间,离他发言还有15分钟。

    前排列席嘉宾席的岳靳成,在与几位同仁交流,每隔一会,他会往付佳希的方向瞥一眼。

    与某基金经理多聊了两句,再寻人时,那边已了无踪影。

    ……

    俞彦卿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会被人堵在洗手间两次。

    “你到底是不是女孩?”

    俞彦卿刚系扣上皮带,衬衫下摆还没完全扎掩工整。他不敢想象,但凡动作慢两秒,怕是底色都会被她看了去。

    那真是说不清了。

    付佳希反手压实门板,目光烁烁。

    俞彦卿有半秒分神,在她柔和皎好的面容上,看到视死如归的决心。

    “俞彦卿,我……”付佳希也知这样不体面,矛盾交杂,难以启口。

    “换个地方。”俞彦卿抬手看表,“给你五分钟,我们聊工作。”

    不再打太极,不再敷衍,而是认真、专注、宝贵的五分钟。

    “柏丰集团的五年战略计划里,基建板块是重点方向,正在推进的项目里,高铁、风力电基站的建设,以及国外承建的产业链,是省政的示范性名片。”付佳希说:“我们原材料的采购体量庞大,资金注入可观,账户的手续费、利息、交易分成,这些都可以再谈。”

    俞彦卿不为所动,目光如熨斗,可以追平她语气里的任何一丝破绽。

    “我知道,收益选项不是你最在意的。”付佳希说,“柏丰集团,这么多年,一直保持民营企业标杆位置,他的业态循环、管理理念,都是健康良性的。与这样一家企业合作,我不敢说有多助力,至少,我们可以顺畅合作,不会有阻碍。”

    俞彦卿问:“你能带给我什么?”

    付佳希答:”有求必应的协助,知无不言的沟通。”

    俞彦卿说:“这是作为合作方,你的基本履职义务。”

    听出来了,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付佳希努力争取,“或者,你的需求,你可以先跟我说。”

    俞彦卿识破她的缓兵之计,直言不讳,“你并不能给我确切的答复,等你汇报,批复,再反馈,是浪费时间。”

    语毕,他再次看时间。

    还剩一分钟。

    付佳希明显急了,“不会浪费太长时间的!我能马上打电话。”

    俞彦卿不语,只食指轻轻点了点表盘,提醒着她。

    眼前的男人冷血,果决,是从市场上残酷厮杀的角斗场里,存活下来的真正王者。

    付佳希忽然心口一酸。

    那种被强烈光芒压下来的感觉,照透了自己,沧海一粟,渺小蜉蝣,是她掉队的时光。

    付佳希低下头,又气又急,抬手抹了把眼睛。

    俞彦卿皱了下眉,这是……哭了?

    他还没来得及作出解释——

    “她能全权代表柏丰集团,与你进行沟通谈判。包括且不限于酬金、分点、交易自主权的界定、权利金、保证金的调拨划转,以及传达集团年、季、月的套保计划审定。”

    岳靳成置身三五米远,正装挺拔,像扎根稳重,蓬勃向上的翠柏。他走到付佳希身边,并肩而立,与俞彦卿目光平视。

    俞彦卿审视几秒,心里有了数,他主动伸出手,“你好,岳总,俞彦卿。”

    岳靳成回握,简短,有力,“你好。岳靳成。”

    之后,峰会上各嘉宾大拿的演讲干货,付佳希并没有听进太多。直至回去酒店,连外套都没脱,趴在沙发上,像一朵坠落枯萎的花。

    将醒未醒之时,门铃响。

    付佳希拖沓着去门边,从猫眼里看清了人。

    “你没去参加聚餐?”付佳希将一缕碎发别至耳朵后,把路让出,“你这号贵宾缺席,不给主办方面子。”

    岳靳成问:“不舒服?怎么不去用餐。”

    会场时,他一直注意着她。

    “吃不下。”

    岳靳成没强迫,只给酒店管家打了通电话,晚一点再送餐。

    付佳希:“你陪我一块挨饿?”

    岳靳殪崋成没回答,而是问:“俞彦卿对你说难听的话了?”

    付佳希反应过来,“我不是被他骂哭的。”

    岳靳成脸色稍稍好了点,抵着桌沿,大理石沁凉,顺着尾椎骨发散。跟刚才的情绪一样,不放心,吊着,不畅快。

    付佳希轻轻叹了口气,“你看过俞彦卿的履历吗,特别厉害,年少成名,没有败绩,做研究,做交易,难得的全能选手。”

    岳靳成“嗯”了声,“我知道。”

    付佳希自顾自地笑了下,“算了,我不该自怨自艾,又有多少人,能成为俞彦卿这样的人呢。”

    岳靳成说,“为什么要成为他,你是你,他是他。他有传奇色彩又怎样,你也不是没有光芒。你的人生与经历,他也无可复制。”【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付佳希愣了下,眼底透出迟愣。

    岳靳成忽然心疼,也开始自我怀疑,那些年,真正想过她想要什么吗?看似肥沃的土壤里,精心培育、以心血呵护,但为何还是走进了风雨飘摇,分崩离析的结局里呢。

    “你……听话。”岳靳成终是不忍心,走到她面前,克制着自己,想要伸去摸她头的手,“听话,好好吃饭。”

    午宴宾客众多,应酬往来,耗时不少。

    岳靳成不放心,中途给付佳希发了两次短信:

    “饭吃了吗?”

    “睡了吗?”

    “身体不舒服?”

    她都没有回复。

    岳靳成哪里还放的下心,匆匆抽身,径直去客房区。

    付佳希不在房间。

    岳靳成于门口徘徊,忍不住给她打电话。

    一遍又一遍,通了,却不接。

    第四遍时,终于。

    “喂?”却是男人的声音,“她去洗手间了,我帮她拿着包。”

    不用问,岳靳成已然知道是谁。

    沈也追到苏州,这份心意总是可贵。没有爱意,总有良心,付佳希做不到熟视无睹。她带着沈也逛苏州园林。大学毕业前,她在这座城市实习过半年,半个导游还是够格。

    园林逛了,引经据典介绍了,李公面吃了,松鼠桂鱼尝了。

    在她的特种兵式带游下,沈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平和、友好、充实的相处,情感的左右,都在付佳希的把握之中。

    她与沈也在观前街看人来人往,喝着1874的啤酒,彼此静默无言。过于沉默,前路未明,这不是付佳希需要的氛围。于是,她开始敞开话题。

    “这里好多漂亮妹妹。”

    “那个戴鸭舌帽的,刚才看了你好多眼。”

    “我很喜欢苏州,美女根本看不完。”

    可惜,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应景。

    等她将话题岔到十万八千里远时,沈也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美女确实看不完,因为最好的那一个,今晚一直陪在我身边。”

    ……

    付佳希回酒店时,已近十点。

    口腹之欲得以满足,暂时治愈工作上的不畅快。这是付佳希数周当中,心情最释空的时刻——但在枯坐于大堂超十小时的岳靳成眼里,她微醺恣意的神色,无疑成了眼中刺。

    “咦,你在这儿?”付佳希语气讶异。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了?”岳靳成语气压抑。

    “喔。”付佳希说,“那好巧。”

    “……”

    岳靳成审辨两秒,语气更冷,“你喝酒了?”

    “啊?啊。”付佳希说,“两瓶啤酒,不多。”

    岳靳成几近咬牙,“付佳希,你行,你真行,你好样的付佳希。”

    酒精后劲上了头,思绪与反应力都慢上四五拍。

    付佳希钝钝地点了下头,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反应,“我哪里好样的……啊?”

    岳靳成的神色,如惨淡的水面,暗涌蛰伏,风雨欲来。

    付佳希走前面,他跟着。

    “你怎么还没回去,集团不忙吗?”付佳希走得慢,但脚步尚稳,“这次活动感觉怎么样?如果不是俞彦卿在,我觉得好无聊。”

    岳靳成心烦意躁,他能说怎么样。

    这类商务活动,他已明确交待过焦睿,尽量减少。汲取行业信息,结识业内人士固然重要,但从机会成本的角度来看,岳靳成有更重要的事可做。

    但他还是来了。

    “我不无聊。”他瞧着这位始作俑者,吞了苦莲一般,“看到我儿子妈妈的充实生活,很难不让人羡慕。”

    电梯门开,付佳希没说什么,垂着脑袋,像一朵被风吹进的棉花糖,轻飘飘地靠着厢轿的镜面。

    她侧了侧脸,看向岳靳成。

    灯影流淌,在密闭的空间里,像朦胧的夜雾。

    半晌,她开口,“那你就羡慕着吧。”

    岳靳成一愣,又气又想笑。

    到客房层,付佳希明显有些晃了,走廊灯是另一种亮度,光线一变,更加视物不清。

    踉跄不稳时,岳靳成一把将她架住。先是捞着胳膊,但一瞬的力道不轻,付佳希疼得皱眉。岳靳成便顺理成章的,手下移,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付佳希挣了挣,他手劲一带,更加没了重心。

    作罢,就这么一段距离。

    “房卡。”岳靳成问。

    付佳希拍了拍自己的包。

    刷卡,岳靳成一只手抵开厚重的双木门,另只手几乎将付佳希悬空,半走半抱着进去客房。

    付佳希皱眉,“岳靳成,你磕着我了。”

    他陡然松手,没了倚靠点,付佳希瞬间软摊在沙发里。

    “你怎么这么野蛮。”她不满。

    “我跟了你六年,没发现?”他语气不善。

    平日是正常丈夫,宛如暴徒的一面全留在了春宵里。

    付佳希哑了火,隐约感知到险意。

    岳靳成不依不饶,向她靠得更近,弯下腰,目光深邃、浓烈,“小男人对你温不温柔?”

    “嗯?”付佳希卡了壳。

    在岳靳成看来,这是犹豫的信号,他胸腔的焰火重新翻滚,“在比较?在回忆?还是对和他约会依旧恋恋不舍?”

    付佳希懵懂,“啊?”

    她微仰着脸,白净如月光,无主灯的套房,光亮像毛茸茸的壁炉火光,跳跃进付佳希的眼睛中,像暗闪的碎金。

    岳靳成伸出手,指腹想去触碰她眼角。

    付佳希的唇微微张开。

    像绞断最后一道防线的剪刀,伪善与妒忌宣泄而出。

    岳靳成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俞彦卿:?

    沈也:??

    岳总:气不气你们

    感谢追文哟,谢谢小天使萌,抽一丢丢小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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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 挺大

    ◎挺大鼻子很大很挺……所以呢?◎

    这一吻, 再烈的酒精都能吻蒸发掉。

    付佳希推他,极力地抗拒。

    岳靳成如沉默的山峰,扎根于此, 纹丝不动。

    他知道她最敏感的角度是怎样,腔壁热烫,似能将一切水分烧沸腾。

    岳靳成越来越凶,不够, 一点也不够。他以身体的绝对优势下压, 付佳希一点一点倒向沙发。

    岳靳成单手绕至她后脑勺, 往更紧密的空间里挤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向下解开束缚。

    付佳希猛地推开他, 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欲望与清醒来得凶猛又突然,这一声皮肉响, 制止住岳靳成的失控。

    除了剧烈起伏的胸腔, 一切宛若静止。

    淡淡的血腥味游窜鼻息, 岳靳成抬起手背,拭了拭嘴角,醋意还是怒意都没平复,“这么咬我, 还打我, 我明天怎么去集团。”

    付佳希伸手,“啪”的一声, 又是一巴掌。

    “好了,对称了。”

    “……”

    这一晚的意外, 谁都没有再提起, 回程时, 连航班都不坐同一趟。

    付佳希办理登机时被告知, 她的航班升了舱,连餐食预订,都是一些她喜欢的菜品。

    橙汁温热,裹着舌尖,充盈着味蕾,总能联想到些什么。付佳希忽然烦得很,让空乘帮忙将餐食全部取走,说抱歉,她没胃口。

    —

    苏州之行结束后,俞彦卿又似人间蒸发。

    付佳希现在看哪个男人都烦,没耐心,随便吧,没合作的可能就算了。

    就这样,她把俞彦卿的微信也给拉黑掉。

    元有期货的那位王总,近日数次到访,与金明碰头,时常在他办公室一待数小时。

    刘匀气定神闲,“就算没有俞彦卿,我们背调的专业公司里,实力强的依旧很多。”

    付佳希不抱乐观,“实力算什么?在没有真正具体合作时,‘实力’是最容易包装的,词条、广告、水军,只需要付出些许低廉的成本。”

    刘匀说,“假公济私也得有个限度,毕竟这牵涉到集团的切身利益。”

    “刘组,这么多年,您还没瞧出来吗?”付佳希直言不讳,“云宗总根本就不想深入发展市场研究、交易、甚至套保这一块的业务。只是碍于经营结构的组成,必须有这么一个职能岗位而已。”

    刘匀如此严谨、据理力争的一个人,竟没有辩驳。

    “我承认你说得对。”半晌,他说,“但我相信岳总。”

    他说的是岳靳成。

    乍一提起此名字,付佳希堵着一口气,堵得心口淤青,几天了还没揉散。

    金明领着元有期货的人从办公室出来。

    “都在啊,正好,刘组和佳希一起,向王总介绍一下集团的基本情况。”

    对方殷勤地伸出手,“您好,以后请多关照。”

    刘匀反应平淡,连手都没握,“金部,我想向你汇报工作。”

    “可以啊,待会进办公室慢慢聊。”金明说,“对了,元有期货上周一口气摘录了几项评奖,势头勇猛,水平先进呐。”

    刘匀一时语噎,几分钟前,付佳希的那些话,竟一语成谶。

    这日之后,元有期货与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多,金明按岳云宗的授意,将签约合同,达成合作提上日程。

    刘匀一语不吭,心情低落。

    付佳希知道,他大概已经争辩过很多次了。

    金明听烦了,将桌子重重一拍,“哪里不行?元有的资质、管理、奖项一个不少。”

    “什么没经验?有经验的就能把市场做得精准无误?那还来打什么工,个个都成岳总了!”

    “你对人家能力存疑,好啊,那你找个能力顶的来!以你的标准,只有俞彦卿够格了,你去请,你请得动吗你?!”

    金明人五人六,圆滑奸诈。这是被刘匀弄烦了,急三火四的脾气就压不住了。

    “佳希姐,电话。”于小米点了点她肩膀,“是行政前台,说,有一家公司代表要找你。”

    行政告知,“是一位先生。”

    中鼎?

    这什么公司,付佳希没听过。

    短暂空白,窸窣声响,那人夺过行政座机,不耐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付佳希,你把我拉黑做什么?”

    她愣住,“俞彦卿?”

    “你下来,还是我上去?”火星撞地球的语气,俞彦卿反复质问:“微信拉黑就算了,电话号码也拉黑,付佳希你真是好样的。”

    好样的付佳希,于心有愧地请他喝咖啡。

    俞彦卿瞥她一眼,她就讨好地笑。

    午后阳光正艳,烘得她的笑容亮堂堂的。

    “为什么拉黑我?”

    “你不理人,高冷,太难跟你说上话了。”付佳希说,“没有希望的人和事,我也不想过多打扰。”

    俞彦卿冷呵,“是不想留着占手机内存吧。”

    “……”这事做得确实不厚道,但就事论事,这人儿是不是也有点狂妄自大了。

    研究团队的组建不得志,她心情也不好,“你说是就是吧。”

    俞彦卿有点想笑,娇憨的摆烂,已经是她最后的迁就了。

    “对了,中鼎是什么公司?”这是他跟前台自报家门。

    “做金融服务,交易,套保,委托。”

    “我孤陋寡闻,没有听过。”

    “不是你孤陋寡闻,它也才成立一个月。”

    “所以你的意思是?”付佳希不确定,“推荐?”

    俞彦卿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是自荐。”

    付佳希瞬间反应过来,“是你自己的公司!”

    俞彦卿淡淡“嗯”了声。

    “所以,你愿意和柏丰集团合作了?!”

    “前提是,你作为对接人,全权与我这边沟通。”俞彦卿说。

    如在汹涌直下的洪流之中,抓住救生的浮木,重新着路,柳暗花明。

    付佳希:“我这就去汇报。”

    “我不喜欢浪费时间。”俞彦卿随之起身,“走吧,直接去。”

    天降奇兵,出其不意,局势急转。

    岳云宗和金明憋着脸色,看俞彦卿从总裁办公室走出。

    岳靳成竟亲自送客到电梯口,两位在各自行业光芒万丈的男人,相谈甚欢,旗鼓相当。

    次日,付佳希将通宵拟定好的委托合同交由岳云宗审签。

    法律条款,行文表达,事无巨细,精益专业。

    岳云宗处变不惊,端坐于宽尺办公桌前,大笔一挥,并无半字为难。

    旋上笔帽,岳云宗打量她,似笑非笑道,“厉害,能把俞彦卿拿下,有点本事,嫂子,分享一下经验?”

    他话里有话,讥讽贬低,付佳希听得真切。她也不急不缓地答,“既要分享,那一定多多益善。您希望我如何分享?在集团范围内,组织座谈会?或者撰写心得体会,云宗总发话,全集团传阅。我会将团队组建的难处,声情并茂地讲述清楚。”

    岳云宗面不改色,始终以笑相对。

    但拧握派克笔的手指,几乎要将笔身掐断。

    “大哥对你着实慷慨,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你看你,一言一行,尽得他真传。”

    付佳希假装恍然,然后展颜一笑,“对噢!二弟不点破,我都没察觉。”

    岳云宗很难不破防,被她狡黠灵敏地占了面子。

    二弟。

    真有她的,算个什么东西。

    岳云宗偏偏又不能发作,她进来之前,没有顺手带关办公室的门。秘书助理坐在外面,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记着。

    岳云宗讪讪一笑,吞下这个暗亏,“好好工作,继续努力。”

    付佳希应声,“好的,云宗总。”

    合同又经审计、法务部门三次审核,四次返改。定稿后,再发送给俞彦卿。付佳希有点忐忑,领略过他的突然消失作风,怕这一次又故伎重演。

    但第二天,俞彦卿就发来修改意见:

    “看一下我的备注,以及行文方面关于专业用词的批注,修改完善后再发我。”

    很快,俞彦卿收到她发来的一个卡通表情包:一只惊掉下巴的猪。

    “?”

    “我以为又要等上三五半个月,你才会回我消息。”

    “虽然但是。”俞彦卿真心发问,“你为什么要发你的照片。”

    “哪有。”付佳希莫名其妙,往上阅览聊天记录,直到看见那只猪的表情包。

    幼稚。

    俞彦卿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

    刘匀心情大好,扬眉吐气的畅快,这是他在金明手下这么多年,打得最漂亮的一次翻身仗。

    “我只在一次交流会上见过俞彦卿,远远的一眼,话都没能说上一句。”

    “年少成名,天才操盘手,这几日带你复盘他的案例,你就知道有多厉害了。”

    “明日签约,要不要安排一个签约仪式,显得我们有诚意。”

    刘匀年长俞彦卿二十多岁,但这一刻,付佳希觉得,刘组的精神劲比他多。

    至于签约仪式的事,付佳希告诉他,“我替你拒绝了,想必你也不赞成。”

    俞彦卿:“自作主张?”

    付佳希纠错:“是对合作伙伴最基本的了解。”

    合同定版,后续工作流程顺畅推进。开户、银期、保证金、风险准备金,以及公司集采的商品类目明细。

    筹备工作暂告一段落,付佳希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你再不约我,我以为你人间消失了。”白朵把包丢在吧台上,要了一杯白啤,仰头就是两大口,“渴死我了!路上不知道怎么这么堵。”

    “有你这么喝酒的吗,别让我背你回去。”付佳希拧开瓶盖,给她递去水。

    “没事儿,敞开了喝。赵赵随叫随到,他来接咱俩。”说起男朋友,白朵就对付佳希不满了,“你怎么回事啊,伤了小沈弟弟的心,人家一酷哥,被你磨成什么样了。”

    “我忙嘛。”付佳希举着啤酒杯,歪了歪头,“弟弟等不起,不耽误他。”

    “工作能有弟弟好?连爱情都不要了?”

    “工作赚钱呀,有了钱,我找十个八个弟弟一天换一个。”付佳希抿了口啤酒,涩味润过喉咙,又有小麦芽的回甘。

    “你也就打嘴炮。”

    付佳希笑,“不然呢,我去打真炮啊?”

    旁边高脚椅上的小哥被声音吸引,目光跃跃欲试。

    白朵嘁嘁声,“别看别想,她有老公了。”

    小哥乐的,“那不是更刺激啊。”

    不再搭理,白朵跟她碰了碰杯,继续聊,“你可别给我来拔情绝爱这一套,不想恋爱没有任何问题,但给自己贴上‘离过婚’‘一切为孩子’‘不配爱’‘为青春守贞’的标签,那就太可怕了。”

    比利时原酿的白麦芽,后劲起得快,付佳希双颊已经泛红,她说,“我不行,太主动的人我现在都害怕。”

    白朵揭穿,“我天,岳靳成追你的时候,还不够主动吗?!跟只舔狗哈士奇一样,死皮赖脸的往你跟前凑。你不要太双标,沈也哪里不好?年轻,一股劲。”

    付佳希低声说,“那时候,我很渴求,也很需要这种狂轰乱炸的爱意。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一无所有,不是没有人要的人。你可以理解成……继续认同与存在感的时间里,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吧。”

    她那足以上情感谈话类节目,引发观众强烈共鸣的幼时经历,拜她天杀的舅舅一家所赐,无疑是磨难之上又染寒霜。

    白朵似乎懂了。

    在最需要的时候,岳靳成出现,付佳希回馈的,也是自己毫无保留的所有。

    一个女孩最宝贵的东西,交付一生的决心、九死一生延续新生命、在前途未明,被所有人定义,这个男人不行的至暗时刻,她仍旧义无反顾地站在身边,陪他吹风淋雨。

    热情有限,情意也分厚薄。

    大开大合后,没有谁还能一如年轻时,天真烂漫,冲锋陷阵,为了爱人甘愿舍生赴死。

    “对了,我得好好跟你说说工作。”

    付佳希一杯酒干光,又让调酒师调一杯以威士忌打底的深蓝月光,泛涩的口感顿时被果香甜腻覆盖。

    “啊,是俞彦卿?”白朵点头头,“我知道这个人,赵赵跟我提过好多次,行业大拿,是他的偶像呢!”

    差点忘了,白朵的男朋友是在投行工作,事业步入正轨,很有头脑。只是她不理解,“什么嗜好,选俞彦卿当偶像。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难搞!”

    “天!你搞他了?!”白朵捂嘴震惊。

    付佳希挥手要打她,“你声音还能再大一点。”

    “不是,付佳希,你搞赵赵偶像诶,我要跟你绝交十秒。”

    付佳希细数俞彦卿的种种事迹,“他就像一个独居生物,摸不透他的踪迹。”

    “任何业内天才,都有自己的独特个性和生存法则。”

    “那起码的绅士风度和待人接物的礼貌还是要有吧。”

    “你礼貌?你假借相亲之名,把他给吊出来见面,要号码,谈合作。谈不成了,就随手附赠拉黑一条龙大礼包。嗯,你真礼貌。”白朵啧啧道,“趁现在你俩合作,帮我赵赵要个签名。”

    “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白朵自然不客气,“那下次约他一起吃饭!”

    付佳希说得口干舌燥,调的酒不知不觉下肚半杯。

    慢摇滚的曲目终于结束,换上舒缓的蓝调爵士英文。

    付佳希翘着腿,双臂向后张,抵着吧台。

    长裙刚好垂遮小腿,纤细白皙的脚踝跟随音乐轻晃。

    白朵笑着问,“俞彦卿和岳靳成,来,比较一下。”

    付佳希说无聊,“有什么好比的。”

    “哟,谁都比不上岳靳成了是吧。”白朵是会阴阳怪气激将的,“来,咱们先比谁有钱。噢,算了,这个没可比性,俞彦卿败。”

    付佳希:“……”

    她想说,你是没有真正了解俞彦卿的赚钱能力。

    “来来来,分析长相。俞彦卿怎么样?”

    付佳希没有犹豫,诚实赞许,“玉树临风,戴眼镜时,气质清冷,显贵气。”

    “岳靳成也是这类型!”白朵挑眉,“付佳希,菀菀类卿啊。”

    “……”付佳希跟她碰了碰酒杯,抿下一小口,慢悠悠地说,“一点都不像。岳靳成比他结实点,穿西服显得很满,身型板正,穿大衣这些特别出彩。而且气质吧,不能用清冷来形容他,我觉得像一种兵器,静时韬光养晦,进攻时,百无禁忌。”

    白朵望着她,若有所思。

    付佳希单手撑着半边脸,眼睛亮,如醉观星一般,“你看嘉一,好多人都说儿子长得像我,其实仔细看他五官,尤其眼睛和他爸爸特别相似。就是鼻子不太像。”

    白朵问:“岳靳成什么鼻子啊。”

    付佳希轻轻晃了晃酒杯,“很挺,很直,大。”

    “……所以呢?”

    付佳希:“……”

    白朵灵魂发问,“宝贝儿,你有多久没有过性|生活了?”

    作者有话说:

    岳总:我也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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