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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牙疼

    公主的心, 因为这句话,毫无防备地开始狂跳。

    夏莓顿了顿,眼睫颤抖, 而后放下了手,往后靠了回去, 后背抵在身后忽明忽暗的广告牌上。

    程清焰在她旁边坐下。

    夏莓没再说话, 程清焰也没开口,公交车一辆一辆经过,两人就这么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的。

    晚风和煦, 程清焰低头从烟盒抽出一支烟。

    在他抽出第三支烟时,夏莓忽然侧头说:“我也想抽。”

    程清焰看她一眼,又淡淡收回视线, 他手拢着风点上烟,两颊微微一陷,抽了口。

    丝毫没理会她。

    夏莓不满,重复:“我也要抽。”

    声线提起来, 骄纵样儿。

    程清焰朝她呼出烟。

    夏莓猝不及防, 被呛得咳嗽起来。

    程清焰轻笑出声:“就你这样还抽烟?”

    “……”

    有一辆公交车开过来,程清焰忽然问:“带你去个地方?”

    “嗯。”夏莓都没问去哪里, 反正去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回家。

    夏莓身上没有零钱, 也从没办过什么公交卡, 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坐公交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程清焰扔了两枚硬币进去,带着夏莓在后排坐下。

    公交车的车窗有点生锈了, 夏莓费劲地打开,晚风吹拂进来, 带着桂花香。

    驶入闹市区,停过几站后,车上人就多了起来,在簇拥的人群中上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程清焰起身,将座位让给她。

    夏莓抬眼看他,又瞥见人群中抱着小孩的女人,于是起身也让了座。

    她还没站稳,公交车突然起步,夏莓不受控地就要向前跌过去,下一秒就被程清焰揽着腰重新站稳。

    拥挤的公交车内,每个人的距离都变得很近。

    夏莓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灼热的鼻息,以及他身上新鲜的烟草味。

    他低声:“握住。”

    夏莓握住扶手。

    但坐公交车颠簸在所难免,坐着时都晃个不停,更不用说站着了,夏莓没什么坐公交车的经验,更加站不稳。

    然后一只手就从她身后伸过来,抓住了她右前方的扶手。

    随着这个动作,程清焰的手臂横在她身前,像是小心翼翼地将她护在了怀中。

    说起来,她和程清焰已经有过许多可以称作亲密的举动了。

    背过,搂过,甚至还在他床上睡过觉,以前夏莓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此刻,只是手臂拂过她发梢,夏莓却忽然觉得周遭的温度都在缓缓攀升。

    这一晚,每个情绪都很反常。

    公交车又停下一站,这回停在柯北二中附近,上来几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女生。

    女生们背着书包,各自拿着一杯奶茶,笑闹着上车,很快就注意到夏莓和程清焰,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

    “快看那边,那个男生好帅啊,女生也超级漂亮!”

    “他们身上的校服好像是明哲的诶,明哲的学生居然也会坐公交车啊。”

    “早就听说明哲有好多帅哥美女,原来都这级别了啊,好羡慕啊,我们学校要是有这种帅哥每天上学都有动力多了。”

    “哈哈哈哈这种帅哥肯定都有女朋友啊。”

    “我就单纯饱饱眼福咯,帅哥当然要配美女才养眼,你看那一对,直接打包都能去拍校园偶像剧了吧。”

    ……

    女生们的议论声不轻不响,但夏莓还是清晰地听见了,她知道程清焰也一样能听见。

    随着她们的话,夏莓抬眼看向对面车窗上的倒影。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车窗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的轮廓,很清晰。

    程清焰微微低着头,头发漆黑,表情很淡,他手臂不是一个很舒服的姿态,而是微微屈起,将车上拥挤的人群和夏莓彻底隔绝开来。

    夏莓产生了一种被保护着的错觉。

    然后,她就有点不受控地,人一点一点往后靠。

    她动作放得很缓,像是生怕自己的内心会随着动作也一并宣泄无余。

    先是头顶碰到了程清焰的下巴。

    透过车窗玻璃上的倒影,夏莓看到他往上抬了抬下巴,没和她碰着。

    夏莓不太高兴地皱了下眉,后背接着往后靠,这回轻轻地贴到了程清焰的胸膛。

    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夏莓整个人都僵了下,死死握住拉环一动都不敢再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程清焰好像也僵了下。

    她想再去看玻璃上的倒影,想去看看他什么表情。

    程清焰却忽然微微颔首,附在她耳边问:“站累了?”

    夏莓视线也一并僵在原地,半个身子好像都麻了。

    他嗓音磁沉低哑,带着些许鼻音,还有熟透的烟草味,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时又因为靠得太近,让夏莓产生一种他是贴着自己耳朵说话的错觉。

    她缓缓地眨了下眼,看不见的地方,手指蜷缩了下。

    “啊。”她应了声。

    随即,程清焰换了只手拉扶手吊环,那只刚才搭在她后背的手弯折过来,从后面环过她身前,掌心搭在她锁骨位置。

    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夏莓又后退了一小步,彻底靠在了他身上,不留一丝缝隙。

    程清焰便这么将手环在她身上,淡声说:“靠着吧。”

    因为这个动作,夏莓全程都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一直是僵硬的,等到下车时只觉得浑身酸痛,更累了,她原地用力跺了跺脚。

    程清焰看着她动作,笑了声:“回去打车。”

    他以为她只是不适应坐公交车。

    夏莓也没多解释,毕竟这也是原因之一,点点头,开始环顾四周。

    这不是一片闹市区,而是郊区,很安静,是柯北刚刚开始开发的一块地方,有两个大学的分校区坐落在这儿,听说未来还打算弄个高新工业园区,夏莓以前没怎么来过。

    马路两边树木郁郁葱葱,几朵浅黄色的小花点缀在草丛中,清新漂亮。

    夏莓偏头问:“这里是哪儿?”

    “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晚了点儿?”

    “……”

    程清焰越过她往前走:“带你去个地方。”

    夏莓跟着他走,穿过这一片花坛,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屋子,程清焰刷卡进屋,开灯,里面有许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看就很贵的仪器。

    夏莓愣了下,想起他之前提及过的:“研究所?”

    “嗯。”

    夏莓小心翼翼地踏进去,张望了一圈,有点新奇:“我可以进去的吗?”

    “可以。”程清焰说,“今天他们有事,没人在。”

    夏莓看到旁边放着的一个比人还高一个头的仿真机器人,有点像国外科幻片中出现的那一种。

    “这个能像科幻片里的机器人那样吗?”夏莓问。

    “不能,那是科幻片,技术还没到这一步。”

    “之前老班让你参加的机甲大师赛你准备得怎么样啦?”

    “差不多了。”程清焰开了一台电脑,“正好今天要报名。”

    “刚开始报名啊?”

    “嗯,要上传自己参赛的机器人视频,所以要制作时间,报名就延后了。”

    夏莓眼睛一亮:“那你的机器人呢!”

    “那。”

    夏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近似于长方体的机器,底盘下是一个圆形的锋利齿轮。

    之前夏莓去网上搜索过以前的全国大学生机器人大赛,因为这种校级比赛不会投入生产,所以为了考验能力和水平,重点都放在机器人的灵活性和可调动性上,便直接采用八角笼机器人对抗赛的方式来评判胜负。

    夏莓当时看到的好多机器人都做得非常狰狞丑陋,相比而言,程清焰这个就非常含蓄了,还挺符合他的。

    程清焰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填报名信息,夏莓凑过去看。

    到其中一栏,他指尖一顿,侧头问:“你取一个?”

    要给机器人取个名字。

    因为是对抗赛的性质,很多人都会给机器人取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比如《变形金刚》中的擎天柱、大黄蜂、威震天这一类的。

    夏莓想了想,替他把名字打上。

    ——粉红豹。

    程清焰:“……”

    他偏头看了眼自己的机器人,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配上粉红豹这个名字。

    夏莓说:“到时候你在外面给它涂个粉色就行了,然后再装一个粉红豹的尾巴,等比赛的时候你就是全场最靓的崽!”

    “……”

    最后程清焰只是笑了声,没再改,点了“提交”,就这么顺着了夏莓的意思。

    到下一栏,参赛小组信息。

    程清焰没有跟任何人组队,写下自己的名字,顿了顿,偏头问:“要不要一起报名?”

    夏莓没反应过来:“啊?”

    “赢了的话,高考能加分。”

    “不用了吧,我又不会这些东西,占别人名额不太好。”

    “不占别人的,是占我的。”程清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你不是说大学想去北京或上海?”

    北京和上海的很多大学因为地域问题分数总是偏高的。

    “去北京吧。”夏莓忽然说。

    程清焰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今天老班找我,跟我打了个赌,说期中考不到前400名就要家访,我本来是不想让他见夏振宁的,没想到今天最后还是见到了。”

    夏莓坐在他旁边轻声说,“但是我以后是真的不想再留在柯北了,所以,万一……我期中考真的能考到前400名呢。”

    “那等到高三,我说不定真的能和你一起去北京。”夏莓说,“靠我自己。”

    房间内光线明亮又柔和。

    小姑娘坐在电脑前,一点点蓝光打在她脸上,沁出细腻的粉蓝色。

    程清焰就这么听到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他仓皇收回视线。

    夏莓说:“清北我是不做白日梦了,有没有离它们近一点的学校?”

    程清焰喉咙空咽了下,喉结滑动,低声说:“我查一下。”

    他在页面的搜索框上打下:清华附近的学校。

    北京科技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北京理工大学、北京交通大学、中央财经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夏莓目光一顿,一拍桌子:“就外国语了!”

    程清焰笑了声,转而搜清华到北外怎么走。

    距离八公里,跳出来三条路线,其中最快的是坐地铁,半小时。

    这样的距离对北京来说算很近了,但对柯北市来说不算特别近。

    夏莓皱眉:“怎么还是要半小时啊?”

    “那考北大,就在对面。”

    夏莓抬手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你是在讽刺我吗?”

    程清焰轻笑:“放心考,哪儿都行,不就是半小时,我坐地铁过去很快。”

    “北外分数线多少啊?”

    程清焰又查了一下:“今年刚考完的那批,648分。”

    “……这么高?”

    夏莓算了算自己这回月考的分数,要是想考北外,还得再提高两百多分。

    夏莓头一回关注分数线这种玩意儿,才真正发现原来考大学是那么难的事,一时觉得自己刚才拍桌喊要考北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不自量力。

    “这个分数线,在我们学校一般要考前几名才有希望啊?”

    “前80吧。”

    “……”

    夏莓颓了,靠在椅背上:“我就算再提升四百名,也才89名。”

    “还有一年多,来得及,我教你。”

    “你这就叫作现代版‘何不食肉糜’。”

    程清焰点点头:“语文挺有潜力的。”

    “……”

    夏莓刚刚从夏振宁那儿遭受到暴击,现在又在分数线这儿也遭受到暴击,两头暴击夹击下,倒让她快忘了先前那点不愉快了。

    等到他们离开研究所时已经很晚了。

    程清焰用手机叫了辆车,开过来还要三分钟。

    他们便在路边等着。

    然后程清焰手机铃声响起,卢蓉打来的,问夏莓是不是跟他在一起。

    程清焰垂眸看她:“嗯。”

    “这么晚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夏莓也听到了,抬起头来看他。

    程清焰没马上回答,而是冲她扬了扬眉,算是回问她意思。

    夏莓很小声地说:“不想回去。”

    于是程清焰便说:“我们晚点回。”

    卢蓉:“行,那你要带莓莓一块儿回来的啊,小姑娘一个人大晚上的不安全。”

    “嗯,我知道。”

    等程清焰挂了电话,夏莓低头看着鞋尖,轻声说:“我是说,我不想回去了。”

    “嗯?”

    “我不想跟夏振宁住一起了,他根本没把我当过女儿,说不定也不希望我再回去当他的包袱,你看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去。”

    程清焰皱了下眉:“夏莓。”

    她低着头小声说:“大不了我就租房子自己住,我又不是没钱。”

    她还挺有钱的呢。

    算得上是个小富婆了。

    她妈妈破产后有几处房子查封低了债,但是挺大一部分钱多存在了外婆那儿,房子还剩几处,柯北也有一处,不过离学校太远了,不太适合夏莓住,而且也还没装修好。

    程清焰顿了顿,问:“那你今天晚上也不回去了?”

    “不想回。”

    “那你住哪儿?”

    夏莓:“随便找个酒店。”

    “你带身份证出来了?”

    “……”

    夏莓抬头看他。

    程清焰知道她想问什么,说:“我也没带。”

    “那我就去陈以年家住一晚好了。”

    程清焰抬手就在她额头敲了下:“小姑娘大半夜的去男生家里睡?”

    “我跟陈以年从小就认识,我根本不把他当男的看,他也没把我当女的看。”夏莓撇了撇嘴,“而且之前我和你不也住一块儿嘛。”

    “我们的关系能一样?”

    夏莓“切”了声,别过眼:“你又不是我亲哥。”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下。最后程清焰说:“换个人,反正男的不行。”

    夏莓嘟囔:“我看你管得比亲哥还多。”

    她看了眼现在的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黎枝语家里还有个山大王似的弟弟,夏莓想想就头疼,还是算了,唐青云嘛,可以是可以,但她还要顾着粥店的生意,夏莓也不好意思去打扰。

    其他女生朋友交情一般,夏莓不想跟人解释自己大晚上没处去的原因。

    思来想去,越发觉得自己可怜了,居然连个能收留她的地儿都没有。

    “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不用身份证也能休息的?”夏莓问。

    “网吧。”

    的确很多人会在网吧过夜。

    但夏莓一想到那混杂的烟味和泡面味就直皱眉,还闹哄哄的,全是敲键盘的声音,去网吧她肯定是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程清焰又说:“影院?”

    夏莓眼睛一亮:“对,私人影院!”

    私人影院是这几年刚刚兴起的玩意儿,听说可以包一个包厢,单独点播电影。

    那不看电影光睡个觉应该也是可以的吧?那沙发座椅睡着可比网吧的椅子好太多了。

    夏莓没去过,但听陈以年说起过有家私人影院环境还不错的。

    夏莓立马给陈以年发了条信息问他之前提过的私人影院在哪儿。

    陈以年没回复,这个点他应该还没睡觉,那估计是在打游戏。

    夏莓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拿导航搜索私人影院,全市能搜到的只有两家,夏莓选了那家靠近市中心的贵的。

    正好程清焰叫的车也到了,夏莓指着导航里显示的地址跟司机说去这儿。

    司机抬眼,朝他们看了眼,还都穿着校服呢。

    如果当时夏莓看到了司机这怪异的一眼,也许还会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她没看见。

    于是就这么一路坐到了私人影院。

    一幢大厦,新建没几年,地址上显示私人影院在第13楼。

    大厦底下有一家衣服店,夏莓顺便去买了身换洗的衣服。

    夏莓:“都送到了,你先回家去吧?”

    程清焰率先往前走,淡声:“送你到了再回去。”

    两人一块儿上了电梯。

    夏莓刚才出来时太急,连手机充电线都没带,这会儿手机已经快要没电了,让程清焰明天带根线去学校。

    他“嗯”了声,电梯到了13楼。

    前台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姐姐,看到两人,又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非常自然地问:“包夜是吧?”

    “嗯。”

    夏莓交了钱,前台小姐姐给了她一张卡,卡上还有这儿的WiFi密码。

    在开门的瞬间,陈以年回复她了。

    [陈以年:?]

    只有一个问号。

    夏莓刚开始还很奇怪,但紧接着一抬头就明白了这个问号背后的深层含义。

    房间不大,灯光朦胧暧昧。

    红色的圆形大床,两边轻薄的白透纱缦自上垂下,呈花苞状四散开沿床边垂下,床头是爱心型的抱枕,床上还洒了几瓣已经并不怎么新鲜玫瑰花瓣。

    夏莓:“……”

    程清焰:“……”

    第32章 牙疼

    这到底是私人影院还是情趣酒店!?

    还开在市中心!还不用身份证就能包夜!这真的不会被查封吗!?

    简直是世风日下!大胆包天!!!

    夏莓低头,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字,给陈以年回了一条。

    [夏日草莓:明天你等死吧。]

    然后,她淡定地放下手机, 走了进去。

    夏莓感觉到一种小时候过年,跟长辈坐在一块儿看偶像剧时的尴尬, 电视机里动不动就出现的亲热场面让她如坐针毡。

    但是能怎么办呢?

    立马站起来肯定是不行的, 动静太大了。

    就要非常淡定地装作无事发生才可以。

    动静越大,越说明脏的是你的心。

    但如果现在你现在能心无旁骛、面不改色地走进去,依旧把它看作是一家平平无奇的私人影院,那么, 脏的是这间房,而不是你的心。

    夏莓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于是身后的程清焰顿了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环顾一圈, 本来想坐在床上,但想了想还是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而后仰头问程清焰:“你还不回去吗?”

    特淡定。

    “过会儿。”

    他本来是想走的,但看这环境实在不怎么安全, 夏莓一个女生待在这儿他不放心。

    “你看看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外卖送来后我再走,我走了以后你就别点东西了, 也别给任何人开门。”

    夏莓“哦”了声。

    这房间里没水,但是有烧水壶, 不过看着也不怎么干净。

    牙具是一次性的, 毛刷很硬,夏莓用这种总是容易牙龈出血。

    于是她买了两瓶饮料、牙刷牙膏, 又随便买了点吃的。

    点完后,她把手机扔到一边, 程清焰坐在她对面,两人视线刚一碰上,夏莓就率先移开了。

    在这个环境下,实在是太尴尬了。

    夏莓受不了,最后拿起遥控,随便挑了部周星驰的旧片子打开,她把遥控递给程清焰:“你看吧,我先去洗个澡。”

    这附近就有超市,外卖送来很快。

    夏莓还在洗澡,门铃就响了,程清焰开门拿了快递,道了句谢。

    他本来决定等外卖送来了就走的,不过现在夏莓还在洗澡,便打算等她洗好了说一声再走。

    像夏莓这样的小姑娘,尤其是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住其实是很不安全的,更不用说她还打算以后都要租个房子住。

    程清焰想劝她依旧回家住,但也明白,以她的脾气和傲骨肯定是不愿意的,她和夏振宁的矛盾一直都存在,只是在今天终于爆发了而已。

    没一会儿,浴室里水声渐止,夏莓穿着这里的一次性拖鞋出来。

    衣服是刚才在楼下随便买的,很便宜,质量也不是很好,尺寸偏大,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她没有把水擦得很干,衣服上也晕湿了几块。

    夏莓瞥见桌上的外卖袋子,扬了下眉:“送来了啊。”

    “嗯,记得订个明早的闹钟。”

    “知道。”

    夏莓走过去抽出一瓶饮料,但因为刚刚洗完澡手上是湿的,没拧开,程清焰接过来,给她拧开了。

    还是冰镇的。

    夏莓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哈”一声。

    程清焰已经把买来的另一瓶饮料也帮她一并拧开,又重新拧上瓶盖,放在一边。

    “那我先走了。”程清焰说。

    除了刚认识夏莓犯公主病冲他发火那次,他们还是头一回不是睡在彼此隔壁房间这样近的距离。

    夏莓觉得有些异样,她缓缓眨了下眼,点头:“嗯。”

    她送程清焰往门口走,也是在这时,墙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两人脚步同时停下,扭头看去。

    那声音应该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只有一声,很快就停了。

    看来这家私人影院生意还不错呢,隔壁房间也住人了。

    夏莓刚想说估计是什么东西不小心砸墙上了,没什么大事,但紧接着,隔壁又传来其他声音了。

    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混着女人的声音,尖细的,带着一种类似呜咽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来到底是痛苦还是别的什么意味。

    夏莓愣了下。

    其实她刚开始听到那呜咽声的时候,脑海中闪过的是什么电锯杀人狂之类的恐怖片儿画面,还以为隔壁房间正在发生什么血腥场面。

    于是她赶紧往前走了几步,紧紧挨着程清焰寻求安全感。

    但很快夏莓就听出来不对劲了。

    她怎么说也是高中生了,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更别说她那狐朋狗友的聊天群里还有人往里头发过小视频,夏莓有一次没注意,还点开过。

    在明白隔壁正在做什么运动后,夏莓脸立马就红了,热气上升。

    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程清焰现在的距离好像有点,过于近了。

    这种私人影院本就是打擦边球,很多人来这里根本不是抱着看电影的目的,所以投影、隔音这些设施都没有很好。

    程清焰低头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连眉梢都泛着红,睫毛慌乱又急促地眨动,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程清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她耳朵。

    夏莓又是一颤,立马抬眼看向他。

    他将她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而后掌心贴着她耳廓,给她捂上了。

    那些声音本就不是很响,被他捂上耳朵后就听不清了。

    听力被削弱后,其他感官自然被放大。

    比如视力,她甚至能看到程清焰每一根睫毛,以及他鼻梁一侧很淡的一颗痣。

    比如嗅觉,他身上的烟味和沐浴露味。

    夏莓就这么看着他,连时间在这一刻都好像失去了流失的速度,被无限拉长,然后她看到程清焰张了张嘴。

    夏莓不知是走神还是真的听不见,没听清:“啊?”

    程清焰微微松开捂着她耳朵的手,说:“走吗?”

    “走。”她连忙说,脸上的热气又攀升几度,她红着脸重复,“走,我不要住了。”

    于是,接近零点时分,他们又站在了大街上。

    国庆节的时候路灯上被插了一面面红色的小旗子,还拉了许多横幅,现在都还没拆掉,看上去倒也红彤彤的热闹。

    夏莓在心里止不住地吐槽,你们来私人影院不看电影就是为了做这种事的吗!既然这样干嘛不去宾馆!!就算不去宾馆稍微克制克制别叫那么大声不行吗!不行吗!!!

    隔壁可还有未成年呢!!!!!

    而且那声儿,夏莓听着都觉得挺恐怖的。

    哭声和细吟混在一起,但是都哭了,能舒服到哪儿去?

    黎枝语很喜欢看漫画,涉猎非常广,从《哆啦A梦》到《名侦探柯南》,再从《游园惊梦》到各种少女漫画,后来有回还不知从哪买了人家私印的小黄漫,光是封面就已经非常不雅观了。

    夏莓出于好奇,看了几页,只觉得里头的许多画面都非常不符合人体构造,看得她肚子都有点疼,实在不知道这种事儿到底为什么有些人那么热衷。

    两人漫无边际地走在大街上,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事。

    如果是和陈以年他们在一起,夏莓肯定是忍不住吐槽的。

    但是现在面对程清焰……

    她就是觉得有些别扭,还有点尴尬。

    难道这就是哥哥的威力?

    不知不觉走到了步行街。

    这里年轻人聚集,店铺营业得也比一般的要晚。

    走到一片人工湖边,周围都是绿地,这里就要安静许多了,白天时还有许多鸽子,都已经不怕人了,还会从人手中抢食。

    忽然,一簇烟花骤然升空,在天际绽放开金色的夺目光芒。

    好像是不远处有人在求婚,烟花接连升空,一瞬间让这一片黑夜都亮如白昼,再然后,烟花在散开的瞬间还出现字样,是一个女生的名儿。

    夏莓仰起头,无意识地“哇”一声。

    她走得也累了,就拉着程清焰在湖边的木长椅上坐下来,她摸出手机,想把那些字拍下来,但没来得及,只抓拍到一个普通的烟花。

    她看了会儿照片,而后突然笑了声。

    程清焰侧头:“笑什么?”

    “你看这张照片,像不像你的微信头像。”

    都是一片漆黑中亮起的一簇光。

    “阿焰。”夏莓忽然低低地唤了声,一字一顿的,像牙牙学语。

    程清焰一顿。

    夏莓:“我第一回 看到你头像就觉得跟你的名字很配,跟你的人也很配。”

    “嗯?”程清焰侧头,“为什么?”

    夏莓仰头看着天际的烟花:“火焰嘛,气焰嚣张,跟你一样。”

    程清焰笑了声。

    “我见到过很多性格嚣张的人,从头到脚到处是文身,左青龙右白虎的也有,不过呢,其实大部分人的嚣张都是装的,没什么真能耐,是靠着外表和拳头伪装出来的,但是你不一样。”

    “你是绽放在黑暗中的火焰,能驱散黑暗,是注定要不平凡的。”夏莓声线平稳,就像在阐述一个认定的事实,“逆风而上,所向披靡。”

    程清焰喉咙动了动,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连个笑都没有。

    他安静下来,指尖像被细小的针扎了下,十指连心,连带着心也泛起酸痛感。

    从表象来看,没有人会觉得他和夏莓是一类人。

    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年级倒数。

    一个是背负阴暗过去的亡命徒,一个是热忱莽撞但善良的公主。

    可夏莓却又总是让程清焰觉得,她好像就是那个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懂他的人。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空白无力。

    天边的烟花一簇接着一簇腾空,空气中有花香,风也很温柔。

    直到忽然,程清焰肩上一重,夏莓就这么坐在长椅上睡着了,靠在他肩头。

    程清焰连呼吸都放缓了。

    他垂眸看了她许久,小姑娘今天受了不少惊吓和委屈,从家里出来后又连个能过夜的地方都找不到,走得精疲力尽,哭得眼角到现在都还泛红,即便睡着了眉心都微微蹙着。

    程清焰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头发。

    “逆风而上,所向披靡。”他低语着重复刚才夏莓说的话,过了会儿,他垂下眼,眼睫拢住眸中的光,“真的可以吗?”

    夏莓醒来时还很早,天都还没大亮,十月的清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凉意,夏莓觉得脸颊有些冷,但身上却不冷。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是程清焰的。

    夏莓愣了愣,昨天发生过的事都在记忆中一点点复苏。

    这里、这里是步行街后面的花园。

    天……

    他们居然就这样睡了一觉,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流浪汉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夏莓还有点想笑。

    不过她现在的处境和流浪汉确实没什么两样,倒是程清焰,原本可以回家睡的,也陪着她这么狼狈地睡了一晚。

    夏莓直起背,揉了揉有点僵硬的脖子,侧头看向程清焰。

    少年侧脸瘦削,下颌棱角分明,没有一丝多余的肉,眉骨锋利,鼻梁高挺,尤其此刻晨光熹微,挺翘的鼻尖都仿佛是融了一点光,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是好看到找不到一处缺点的脸。

    于是夏莓真的没忍住,伸出食指,在差点就要碰到时程清焰忽然睁开眼,她倏的收回手,藏在背后。

    程清焰手撑在椅座上直起背,侧头看向她,嗓音喑哑:“醒了?”

    “嗯。”

    “几点了?”

    夏莓拿出手机:“没电了。”

    程清焰看了眼自己手机,六点都还差十分钟。

    他舒出一口气,抬手用力摁了摁眉心,眉间始终皱着,按了两下肩膀。

    夏莓:“很累吗?”

    他轻笑着打趣:“你试试被那么重一个脑袋压一整晚累不累。”

    “……谁脑袋重了!”夏莓炸毛。

    程清焰笑了声,抬手很自然地揉了把她头发:“上学去了。”

    他揉得太过自然,夏莓愣了下,看着他活动着肩膀起身朝着太阳的方向往前走,夏莓这才理了理头发,跟上去。

    她几步冲到他身后,圈着他脖子猛地一跳,跟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程清焰差点被她扯倒,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接着往下弯了弯身,夏莓更用力地环住他脖子,顺势趴在他背上。

    “一大早闹什么?”他手虚扶住夏莓的腿,以防她摔下来,淡声问。

    夏莓搂着他脖子左右晃悠:“我这叫给你松松筋骨。”

    “你这都快把你哥这身骨头给卸了。”

    夏莓就这么挂在程清焰身上走了一段路,大清早的街上没什么人,直到看到路边扫落叶的环卫工人,她才跳下来好好走路。

    昨天出来得匆忙,书包都还在家。

    去学校之前,程清焰先回了趟家拿两人的书包,夏莓不想去,半路拐进了唐青云家的粥店。

    唐青云正好洗漱完下楼,看到夏莓愣了下:“夏莓?你怎么这么早?”

    “你不也这么早。”夏莓拉开椅子坐下。

    唐青云每天都会早起半个小时帮妈妈简单准备一些配菜,她问:“你吃早餐了吗?”

    “正要吃,皮蛋瘦肉粥。”

    “好。”唐青云朝厨房里喊了声,又折回来坐到夏莓对面,“你检讨写好了吗?”

    “……”

    唐青云看她表情就明白了:“你忘啦?”

    “嗯。”夏莓有点绝望,“到学校后再补吧。”

    “昨天的事……”

    夏莓连忙摆手打断:“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跟我道歉,这件事你本来就没错,起初错的就是温媛媛,后来解决方法上是我的错,跟你没关系。”

    唐母盛了碗皮蛋瘦肉粥过来,夏莓说:“阿姨,再一碗。”

    “这里吃还是带走?”

    “等一下啊,我问问。”

    夏莓刚刚拿唐青云的充电线充了会儿电,开机后给程清焰发了条信息,问他过不过来吃早饭。

    [穿粉红色最好看的哥哥:可能来不及。]

    夏莓便跟唐母说:“打包吧。”

    “好嘞,那你慢慢吃啊。”

    等唐母走后,唐青云又说:“不过莓莓,你知道温媛媛她哥哥是谁吗?”

    “哥哥?亲的还是表的啊?”

    “不知道,之前听她说很厉害什么的,我是怕这次的事……”

    夏莓忽然想起昨天争执过程中温媛媛说过的一句话:“她真的威胁你了?”

    “也不算,就警告我让我离陈以年远一点,不然就叫她哥哥收拾我什么的,还问我认不认识她哥。”

    夏莓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皱眉。

    还叫哥哥收拾人呢,整的跟精神小妹儿似的。

    好像谁还没有哥哥似的!!!

    就你有?!

    我也有的好吧!!!

    “她哥哥叫什么你知道吗?”夏莓问。

    唐青云想了想,说:“好像叫……庞屏。”

    夏莓一愣:“庞屏?”

    “你认识啊?”

    庞这个姓本就少见,温媛媛还能这么大张旗鼓炫耀的,只有那一个庞屏了。

    “啊,算是认识吧。”

    “会出什么事吗?”

    “没事,你别担心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唐青云便起身先去帮忙准备配菜去了,夏莓边刷手机边喝粥。

    正好看到一条话题是——暗恋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底下有很多条评论,其中有几条很文艺。

    一条是来自聂鲁达的《伤害》:众生灵中,唯你有权,看到我的脆弱。

    一条是来自毕淑敏:有些东西,并不是越浓越好,要恰到好处。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的走。

    还有一条是村上春树的“你头发乱了哦”。

    前两条夏莓倒是隐隐约约能琢磨些意味出来,不过这第三条实在没看懂,便也不继续多想了,不过是大家随便发着玩儿的。

    喝完了粥,夏莓还要快点到学校去补检讨,跟唐青云道别后拎起打包的粥往外走。

    她低头给程清焰发信息:[你过来了吗?]

    他回复:[抬头。]

    夏莓抬起头。

    便看到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斑驳落下,在一个个光影和飞舞的尘点中,程清焰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朝她走来。

    他回家冲过澡,里面衣服换过,发梢沾了水,湿漉漉的。

    夏末初秋的风,穿过香樟树,沙沙作响。

    怎么说呢?

    夏莓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感觉。

    只是在这一瞬间,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很多画面。

    暗巷中他冷戾的脸,桂花香中他教她怎么样才能将烟点燃,他陪她一起去拔牙,篮球场上全场的欢呼,演唱会结束后的冷清的街道和狼狈奔来的他,故意答错题的英语考试,以及将她拉到身后保护的模样。

    夏莓忽然想到一个英语单词。

    ——Crush。

    除了压坏、挤压、捣碎的意思外,还有一个意思。

    英语老师课上讲过,I have a crush on you,意味我对你心动。

    Crush和喜欢不同,和爱不同,是一个很微妙的词汇,它是一瞬间的惊心动魄,是一瞬间的昙花一现,是一瞬间的神魂颠倒。

    像烟花,在无边的黑暗中绽放开短暂却夺目的光彩。

    夏莓忽然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句话——

    有些东西,并不是越浓越好,要恰到好处。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的走。

    她在这一瞬间,好像更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程清焰踩着香樟树的落叶,沙沙地朝她走来。

    然后他在她眼前站定,替她拿掉那片掉在她头顶的树叶。

    “发什么呆。”他侧了下头,看着她笑说,“头发都乱了。”

    夏莓心跳骤然加速。

    急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贴着肋骨刮了过去,一路势如破竹地破开血骨,她连风声都听不到,只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她,好像,喜欢上了,她哥。

    更确切地说。

    在这一刻,她对程清焰碰撞出了一个“Crush”。

    第33章 牙疼

    其实夏莓以前也不是没有在和程清焰相处的过程中心跳加速过, 但她从来都没有去细想过“为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异,她从前从来没有对别人产生过,也因此从来没有往喜欢那一方面细想。

    直到此刻。

    风很静, 路上没有人,阳光很好, 眼前的人也格外好看, 这周遭的一切都让这次的心动来得汹涌澎湃、势不可挡。

    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这就是喜欢吗?

    喜欢是这样的吗?

    夏莓忽然有点手足无措。

    程清焰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醒醒。”

    夏莓在一片紊乱的心跳声中回了神:“啊?”

    “上学去了。”程清焰将从家里拿来的她的书包和校服递给她。

    “哦。”夏莓套上校服,背上书包。

    两人踩着香樟树的落叶一起往学校方向走。

    程清焰问:“真不打算回去了?”

    “嗯。”夏莓点头,“黎枝语妈妈好像是做房产中介的,我打算到时候让她帮忙找个离学校近点的出租屋。”

    程清焰抿了下唇, 垂眸看她,小姑娘垂着脑袋走路,刻意地将每一脚都踩在落叶上:“那家里的东西怎么办?”

    “等夏振宁不在家的时候, 我去拿一趟。”

    程清焰没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把她头发。

    夏莓脚步一顿,因为他这动作头皮都有点发麻。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一瞬间的Crush 的缘故,现在程清焰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被放大, 夏莓脸红了, 然后别扭地脑袋往一旁偏了偏,躲开了。

    程清焰注意到, 垂眸:“怎么了?”

    “小姑娘的头发是能随便乱揉的吗?”夏莓红着脸瞪他。

    程清焰扬眉:“刚才还跳我背上晃,现在连头发都不给揉?”

    “……”

    夏莓理亏, 撇了撇嘴, “那不一样。”

    你一大男人的背和小姑娘的头发能比吗!!!

    程清焰拽着她胳膊把人拉到跟前,一只手用力蹂|躏她头发, 瞬间乱得跟鸟窝似的。

    “程清焰!”她怒目而视。

    他倒好,看着她这副样子开始笑, 肩膀一抖一抖的,然后手摁在她头顶,微微俯下身,非常嚣张地说:“我妹的头发我想怎么揉就这么揉。”

    夏莓:你是人吗?!

    她哪吃得下这种亏,立马高举着手也要去把程清焰的头发也揉乱,却被他一下抵住肩膀,他力气大,夏莓伸长了手臂也怎么都碰不到他头发。

    “你耍赖!”夏莓怒吼。

    他轻笑一声:“叫声好听的就随你弄。”

    夏莓很有骨气:“不可能!你做梦!”

    她16年人生头一回Crush,在五分钟后彻底结束了。

    到了教室,夏莓便开始写检讨,这对她来说不是头一回了,早就熟能生巧,比写语文作文可快多了。

    边写还边跟黎枝语说了要租房子的事儿,黎枝语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没多问,立马就给黎母发消息问。

    很快,黎枝语把几个屋子的照片给夏莓发过去。

    看上去都不错,面积对于独居而言绰绰有余,装修风格也都是她喜欢的,干干净净。

    她把手机给程清焰:“你看看哪个好?”

    程清焰看了会儿:“这个吧。”

    他挑了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处住宅区的房子,两边都靠近大马路,没有偏僻小路,比较安全。

    夏莓又看了看,也觉得不错,很快就决定下来。

    黎枝语又反馈给她妈妈,低着头边发信息边跟夏莓说:“那以后我空了就能去你家玩儿了。”

    确定完后,夏莓便查了查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有商业街,有超市,还有一家网上口碑不错的湘菜馆,挺便利的。

    程清焰刚刚写完昨天的作业,屈指在她桌上敲了敲,催道:“快把检讨写了。”

    夏莓看了眼时间,心里掐着点儿呢,悠哉哉说:“来得及。”

    “写完检讨把作业也做了。”

    “?”

    程清焰低眸看她,扬眉:“忘了昨天说要考北外了?”

    夏莓立马把食指放嘴边“嘘”了一声,左右看了圈确定现在没人看她,也没人听到刚才那句话,低声说:“你小声点儿,这话被人听到我就要被笑不自量力了。”

    “谁会笑你?”

    “我自己都想笑我自己。”夏莓鼓了鼓嘴,“648分诶,这怎么考?”

    “所以让你把昨天的作业做了,还有不到一个月期中考,前400名。”

    “……”

    其实昨天看到北外的录取分数线后,夏莓就已经想放弃了,北京那么多大学呢,换个差点儿的也可以啊。

    但那些大学可能就离清华更远了,北外半个小时都已经算近的了。

    而且等以后程清焰去了清华,她却在一个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的野鸡大学,这差别也太大了,是在高中体会不到的差距,可能她都不好意思去找他了。

    夏莓丧气了会儿,只好收了手机迅速把那篇检讨写完,翻出一张数学卷子开始写。

    才看了两题,她就更丧气了。

    她趴在桌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嘟囔:“不会。”

    “哪题?”

    “都。”

    “……”

    程清焰拿起一支笔,食指推开笔盖,倾身靠过去,看夏莓桌上的试卷。

    随着这个动作,夏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

    夏莓对烟味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经常和一群男生们待在一块儿,网吧台球厅烧烤摊,总是少不了烟味的。

    但程清焰身上的却让她很喜欢。

    因为除了烟草味外,他身上还有种特别清冽的味道,两者混杂,便让那烟草味也好闻许多,像是冰天雪地中的一点檀香。

    他细致地在草稿纸上写下几条公式定理,开口嗓音低沉迟缓,很耐心地跟夏莓讲最基础的那些知识点。

    末了,他侧头:“听懂了吗?”

    到底听没听懂不知道,反正夏莓知道自己脸快炸了。

    热烘烘的。

    破灭的Crush又复苏了。

    她垂着头试图用头发挡住自己的侧脸,却不想这样越来越热,连带着脑门都有些发红。

    她胡乱点头:“嗯。”

    “那你再把第一题做了。”

    虽然刚才程清焰说了些什么夏莓的确是没有听得很清楚,但好歹是第一题,难度不大,夏莓又盯着他刚才写的知识点看了会儿,写下一个B。

    程清焰在她耳边笑起来,声音中透着不容察觉的宠溺:“聪明。”

    那天下午,夏莓给张姨发信息确认了夏振宁没在家,于是便借口请假回去收拾行李。

    一个人出了学校。

    夏莓本想直接回家,但犹豫片刻,转身朝反方向去了一家花店买花,而后往医院方向走。

    昨天的事不管怎么样,都是她推了温媛媛才导致的。

    她没将花送进病房,只是写了张祝早日康复的卡片拜托护士送进去,而后便回家了。

    一到家,张姨就拉着她劝她别搬出去住,说她年纪这么小一个人住外面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放心吧张姨,我还真没有你想象的自理能力那么差,照顾自己肯定是照顾得过来的,只是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了,受气。”

    昨天夏莓和夏振宁吵架时她虽然不在,但也已经听说了。

    夏莓是她看着长大的,真是当女儿一样,是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公主,也实在不想看她受委屈,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以后晚饭还是张姨给你去做。”

    夏莓笑了笑,说“好”。

    她上楼把常穿的衣服收拾进行李箱,因为租屋过手续还要几天才能住进去,她现在只能整理好了先放着,下回再搬过去。

    她将那些小东西小玩意儿也收起来,而后拉开抽屉,视线忽得顿了顿。

    里面躺着一个小铁盒。

    这日子一天天过,她都快忘了。

    铁盒里是上回拔的智齿,那枚——听说预示着遇见真爱的,智齿。

    夏莓想起程清焰。

    忍不住皱了下眉,

    那传说,不会是真的吧?

    她将铁盒重新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夏莓衣服很多,各种各样的玩意儿也多,等收拾完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她将行李箱和袋子规规整整地码在墙角。

    至于今天晚上,她已经提前在网上订好了酒店,凑合一晚,所以又将一些零碎的必需品和换洗衣服装进一个小行李箱里。

    夏莓推着小行李箱走出卧室,

    正好,夏振宁回来了,他穿着一身西服,看上去很疲惫,踩着台阶上楼。

    夏莓脚步一顿,站在楼梯顶,手搭在行李箱扶手上。

    夏振宁也注意到她,抬眼看她,视线又下移到那个行李箱上。

    夏振宁皱起眉:“去哪?”

    “我搬出去住。”

    “你又闹什么?”夏振宁语气极其不耐烦,全然是在训斥一个不服管教的孩子的模样。

    可他从前根本就没管过她。

    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夏莓冷着脸没说话。

    夏振宁抬手按了按眉心:“在家里住着都已经消停不了,还出去住,到时候惹了事我可不会再替你去摆平了。”

    “不需要你摆平。”

    夏莓再也听不下去他说话了,拎起行李箱就越过夏振宁走下楼。

    在离开家门时,夏振宁说:“你自己考虑清楚,走出这扇门,以后就没人照顾你,也没司机再接送你上下学。”

    夏莓“砰”地甩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可笑,她在夏振宁眼里就是一个包袱,就是一个累赘。

    对于她要搬出去住的事,夏振宁依旧没有一句软话,依旧不觉得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父亲身份做得不称职,他依旧只是想用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用断掉她本可以享受到的益处来迫使她低头认错回家。

    而他想让夏莓认错回家的原因不是因为爱,跟爱完全没关系,他只是怕她又惹事,害他又要去替她擦屁股。

    后面几天,夏莓都暂住在酒店里。

    夏振宁也没有给她打一通电话。

    租房合同终于确定下来,夏莓交了钱,去看了眼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和家里比是差了些,但其实她一天几乎也只是待在卧室,房子大小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夏莓联系了家政过去打扫卫生,又通了两天风。

    弄完这些才准备搬过去,已经一周过去。

    这一周来,夏莓饱受知识的熏陶。

    在程清焰的监督下,她每天都会做作业,虽然只做选择填空大题的前几道简单的基础题,但也终于从完全不懂到看到题目略微有了点思路。

    就连老师们也都称奇,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课上表扬了夏莓好几回。

    也是这一周,陈以年恢复了原样,有时一翘课就半天都不在,也再也没见他去找过唐青云,更没听他提起过唐青云的名字。

    后来有一天中午吃完饭,唐青云来给夏莓送她记的笔记本,语文和数学两门的知识点。

    他们数学老师是同一个,在文科班上课时为了警醒班上几个不认真听课的,便以夏莓为例,愤愤道“就连夏莓都开始知道听课了,你们还在睡觉!”

    唐青云送笔记来的时候,正好陈以年打完篮球回教室,热烘烘的。

    上回陈以年那么高调地在众人面前说是自己在追唐青云,一时间大家纷纷起哄,嘴里还调侃说:“诶,陈哥,这不是嫂子吗?”

    陈以年扫过去一眼,淡声:“闭嘴。”

    他面色平静如常地走过去,唐青云也随着起哄看过去,两人视线轻轻一撞,陈以年淡笑了下:“借过。”

    而后便毫无其他交集地走进了教室。

    于是贴吧里又热闹了。

    课上,夏莓趴在桌上悄悄看贴吧。

    陈以年那句“借过”一出,贴吧里对两人的关系就有了新一轮的重新议论。

    [陈以年真是渣男的典范啊……]

    [早就猜到了,就陈以年这种花心大萝卜,让他认真追姑娘那不是扯淡吗。]

    [还以为会是“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剧本,还想看看浪子回头的戏码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梦碎了。]

    [是不是在一起过后又分手了啊,说实话男生对没追到的女生都会有一种执念,就算后来不喜欢了也不太会是这个态度。]

    [而在我一个男的看来,要是谈恋爱的话,当然选温媛媛啊,不知道陈以年怎么想的,又不是结婚,结婚的话倒还是唐青云合适。]

    夏莓是在看到这一句的时候炸了的。

    底下已经有很多人都在骂那个层主,但夏莓还是没忍住,也骂了一通。

    就你也配议论俩美女?

    还什么女朋友、老婆的,您配吗请问?!

    夏莓又翻了个白眼。

    程清焰却忽然伸手过来,抽走她手机。

    夏莓蹭的坐起来了,压低声:“干什么!”

    “上课看什么手机,坐起来。”

    这人自从开始给她“补课”后就管得越来越多了,现在连她玩手机和坐姿都要管了。

    夏莓继续瘫在桌上不动,又想起刚才那个“当代奇葩男子图鉴”说的话,虽然她也不喜欢温媛媛,私心也更喜欢唐青云这样温润大气的长相。

    但是!两个都是美女,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倒好,美梦做到天边去,直接开始考虑让谁当女朋友谁当老婆了!?

    无语!!!

    有毛病!!!

    顿了顿,夏莓憋着口气:“程清焰。”

    “嗯?”

    “你觉得温媛媛好看还是青云好看?”

    程清焰垂眸,用一种“关我屁事”的一言难尽眼神看着她。

    “……”

    看看!这才是真帅哥的反应!

    丑男才会意|淫俩个美女还叽叽歪歪说个没完!!!

    他又在夏莓桌上敲了两下,再次:“听课。”

    “……”

    天天都是听课听课、做题做题。

    夏莓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去跟班主任提议换个同桌了。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我头都快炸了。”

    程清焰侧头看了她一眼。

    夏莓这人浑身懒筋,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经常就跟块融化的雪糕似的黏在桌上和椅子上。

    “不是说要考北京吗?”

    “不想考了!全国那么多大学,北京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夏莓没好气,发脾气道,“反正也没人给我那么高要求,就你要求我这要求我那的,不考了!”

    夏莓这些天快被作业逼疯了,趁着这由头一摔笔,彻底发了通火。

    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物理老师朝两人看过来。

    不过这一个是年级第一,一个是最近刚改邪归正的吊车尾,都舍不得训,又和善地转了回去,继续写板书。

    夏莓也知道自己这无名火发得不讲道理。

    可在程清焰面前,她好像就永远是会被纵容的那一个,脾气也就更直了。

    片刻后,她抿了抿唇,琢磨过来了,有点犹豫,想着要不要跟程清焰道个歉。

    刚要开口,程清焰便侧了侧身,倾身靠近,低声道:“我不是在要求你。”

    夏莓抬了抬眼。

    两人手臂挨在一起,呼吸也有些近,夏莓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程清焰看着她说:“是我希望,我想,和你一起去北京。”

    夏莓愣了愣:“为什么?”

    他没直接回答这问题,只是笑了笑,说:“公主,等到后年暑假,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阳光从窗口斜斜扫进来,少年侧眸看着她,眼底装着笑意,和格外热忱的认真。

    夏莓的心脏又再次蓬勃跳动起来,扑通扑通,她都怀疑程清焰也能听见,立马咳嗽一声,却不想呛到口水,顿时咳得趴倒在桌上。

    程清焰在她背上拍了拍:“怎么了?”

    夏莓呛得脸通红,摆手:“没事。”

    这心脏最近动不动就剧烈跳动。

    难不成是得心脏病了吗?

    第34章 牙疼

    夏莓咳得满脸通红才终于停止, 头继续埋下去,贴着冰凉的桌面试图给脸颊降温。

    程清焰“啧”了声:“听课了。”

    又被管教,夏莓不情不愿地从桌上撑着身子直起背, 人还是懒着,想吐槽几句, 但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物理是夏莓最差劲的一门课。

    这会儿老师正在上新一块内容的第二节 , 跟之前的内容不相关,夏莓也多少听了点,有个基础,强迫自己听进去倒也不至于是在听天书似的。

    过了会儿, 程清焰侧头问:“下午去拿行李?”

    夏莓看着黑板上的板书,龙飞凤舞地在书上划出几个大大的圈,佯装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头也不回地应:“嗯。”

    终于不用再住酒店,可以去打扫好的租屋了。

    “我跟你一起去拿?”

    “不用,张姨说她到时候叫辆车,直接给我运过去。”夏莓说, “你晚上不是还要去研究所嘛。”

    程清焰一顿, 点头,“嗯”了一声。

    很快, 物理课下课,下课铃打响。

    夏莓那原本空白一片的课本多了许多鬼画符。

    她扔下笔, 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今天又是努力学习的一天呢!

    夏莓又给张姨发了条信息问她到哪了, 张姨说她已经把行李搬上车准备过去了,于是夏莓迅速收好书包。

    “走啦。”夏莓在程清焰桌上拍了下。

    “嗯。”程清焰说, “有事打我电话。”

    正式入秋,这个格外闷热、持续高温的夏天终于结束了, 夏莓在T恤外还套了件校服外套,扎了个马尾。

    租的房子距离学校走路十分钟。

    她到的时候张姨已经在了,坐在一辆车上。

    不是“车里”,是“车上”。

    敞篷……电动三轮车。

    夏莓那些大大小小的行李也都在里头。

    在这一刻,夏莓真实地产生了一种自己真是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了的感受。

    虽然这么说挺不要脸的,但她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1998年热播的《还珠格格》里头的紫薇,流落民间的公主。

    “啊。”夏莓看着电动三轮车发了会儿愣,才走上前,“张姨。”

    “哟,放学啦,我们公主住几楼啊?”

    “8楼,802,有电梯。”

    张姨下了三轮车,三轮车司机也帮忙一块儿把行李都拿下车,夏莓刚要搭把手扶一把就被张姨制止:“诶,你别动你别动,我来弄就好。”

    “没事,我现在力气可大了。”夏莓拿起最大的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的都是衣服,不算太沉。

    但是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两个人一趟拿不下,又怕放在这儿会被人拿走,最后张姨给了那三轮车司机几十块钱,让他帮忙一块儿搬一趟上去。

    上楼后,张姨看了圈屋子:“这房子不错啊,我们莓莓真厉害,我本来还怕你租房子会被人坑呢。”

    夏莓笑了笑:“我同学妈妈是做房产中介的,帮忙一块儿找的。”

    两人将东西收拾好又是将近两小时过去,张姨给夏莓做了顿晚饭,只有她一个人,做晚饭也简单许多,毕竟张姨对夏莓的喜好摸得透透的,做了三道她爱吃的菜。

    两人面对面吃饭,夏莓问:“张姨,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别来我这了,我自己会在外面解决晚饭的。”

    “外面的菜重油重盐,长期吃对身体不好,老宅那里我已经辞掉了,我都照顾你十多年了,没了你我也不习惯。”

    夏莓愣了愣,忽然鼻腔有点酸。

    张姨来夏家很早,那会儿夏莓都还很小,是夏莓父母一块儿招她进来的,只是没想会物是人非。

    其实当时夏振宁是挽留过张姨的。

    不让张姨去照顾夏莓,也不让吴叔去接送她上下学,目的就是为了让夏莓知难而退,回到家里。

    所以张姨辞职了。

    片刻后,夏莓闷着声说:“那以后我给您发工资。”

    “不用。”张姨笑道,“你只要把每个月的买菜钱给我就成。”

    “这哪行,怎么能让你白干。”

    “不是白干,太太离世后你外婆就给过我一笔钱,够我好几年的工资了,托我照顾你呢。”

    吃完饭,张姨又收拾了下卫生就先走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

    八层的位置不高也不低,能看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家里的视野很不一样,夏莓头一天住在外面,还有些新奇。

    于是她摸出手机,对着街道拍了一张。

    紧接着顺手打开手机,点开微信,戳了下程清焰的头像。

    等她将那张照片发送给程清焰后才愣了下,这动作有点太过自然了,她好像真的有些习惯于将生活中所有不值一提的小事都分享给程清焰。

    之前也干过好几回,程清焰有时候会点评句什么,有时候直接回过来一张照片,是他当下正在干的事。

    但是因为最近心中小鹿实在有点过于欢快,所以夏莓还是看着那张发出去的照片愣了很久。

    之前看到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自己的分享欲。

    所以,她对程清焰真的是喜欢吗?

    夏莓是个对这方面感情很迟钝的人,她有很多很多异性朋友,其中也不乏喜欢她的,但她从来没对他们产生过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愫。

    就连陈以年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没有过,怎么就偏偏是程清焰?

    夏莓甚至不知道,她现在这样的情愫到底是将程清焰看作一个异性产生的,还是将他看作“哥”才产生的兄妹情。

    她发给程清焰的那张照片,过了五分钟他也没回复。

    大概是正在忙。

    夏莓放下手机,进卧室洗澡。

    这天放学的时候程清焰走得晚了些,在学校把作业写完才准备去研究所。

    其实他一开始习惯的就是写完作业再去研究所,毕竟在高中的当下还是需要分清主次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扭转了这种习惯。

    大概是因为夏莓在家,想早点回去的关系。

    而现在她搬出来了,几点回去都无所谓了。

    他走到门口,正好碰到陈以年、王鹏一群人打完球,抱着篮球也准备回去。

    “程哥!你怎么也这么晚回去,早知道一块儿打球啊。”王鹏实在喜欢程清焰这哥们儿,没有学霸的傲气,而且打游戏打篮球都厉害,简直全能,“你去吃晚饭吗?”

    程清焰脚步一停:“嗯。”

    王鹏自来熟:“那一块儿呗。”

    程清焰一顿,没拒绝。

    于是一群男生进了家烧烤店,有程清焰和陈以年坐镇,往那儿一坐就格外吸睛,弄得烧烤摊儿女生们的目光都聚焦起来。

    张翔开了瓶啤酒,给陈以年倒了,一个个倒过来,到程清焰,他抬手挡了杯口:“我不喝。”

    “吃烧烤怎么能不喝酒?”

    程清焰:“一会儿还有事。”

    “行吧,那烧烤多吃点。”王鹏说,“有什么忌口的吗程哥?”

    程清焰:“没,我都可以。”

    很快,一盘盘铁托烧烤就上来了,烟熏味混着辣味和肉香,让人食欲大开。

    突然,烧烤摊入口响起一阵喧闹声。

    程清焰将铁签丢桌上,抬眼看去。

    木子豪和他那几个兄弟一块儿走进来,吞云吐雾的,走在最后面的是庞屏。

    王鹏也看着,皱着眉“操”了声:“这群瘟神怎么来了。”

    庞屏本来没看到他们,脚勾开椅子坐下,一抬头才看到旁边的他们,咬着烟浑笑了声:“哟,这么巧。”

    陈以年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着下巴看过去,没说话。

    关于温媛媛是庞屏妹妹的事他们都已经听夏莓提过。

    其实不是什么真的妹妹,无非是有回出去玩时碰到过,当时温媛媛遇到点麻烦,庞屏随手替她解了围,温媛媛又是个玩得开的,所以才认了个什么哥哥,算是被庞屏罩着的。

    一开始知道温媛媛进医院的事时,庞屏也懒得管,接着又听到她说是夏莓推的。

    对夏莓这个人,庞屏只见过一面,但印象深刻,的确是漂亮,难过会被程清焰那种不要命的亡命徒护着。

    但是因为木子豪喜欢夏莓,庞屏也不好真对她怎样。

    但紧接着又从温媛媛口中听到了程清焰和陈以年的名字,当时庞屏一顿,准备弹烟灰的手都停了,笑了声:“什么?”

    如果是这样,这事情就变得有趣了。

    庞屏拖着椅子挪到他们桌边,刚要坐下,陈以年突然抬脚,拦住他去路。

    陈以年侧了下头:“做什么?”

    “一块儿呗。”庞屏笑着,笑里都是阴测测的恨意,“又不是不认识。”

    “谁跟你认识?”

    程清焰在这时忽然开口:“陈以年。”

    陈以年抬眼,扬了下眉。

    程清焰也没说话,跟他对视一眼,而后陈以年扯了下嘴角,别开了脚,让庞屏坐过来。

    木子豪知道他们的恩怨,但因为夏莓夹在二者之间,实在是难受,只好腆着脸也坐过去,客套道:“你们这顿都算我的,随便点随便点。”

    陈以年嗤声:“老子用得着你请?”

    木子豪换了个话题:“莓莓呢,她今天没跟你们在一块儿啊?”

    程清焰手里捏着铁签,手腕垂着,闻言抬眼朝木子豪看去。

    庞屏将一切尽收眼底。

    没等程清焰说话,陈以年就回:“别瞎喊,莓莓这名字是你能喊的?”

    庞屏一直没说话,坐在一旁,黑沉沉的目光落在中间一点,程清焰也没说话。

    烧烤店服务生把庞屏他们点的串儿也烤好拿过来,看到他们坐在一块,没察觉紧张的氛围,笑说:“那儿有大桌呢,这么多人挤一块儿不热么。”

    庞屏撸了口串儿,说:“这不是挤一块儿热闹么。”

    他又叫了打啤酒,拎着酒瓶颈往透明的塑料杯里灌,白沫浮起厚厚一层,他继续往里倒酒,白沫从杯口边缘溢出来,流到桌上,他一直倒到白沫都溢出来,只剩下橙黄色的啤酒,很满,一晃就要倒出来。

    庞屏弯下背,唆了口。

    “程清焰。”庞屏用手背抹掉嘴边残留的酒,笑了笑,“你说我们俩是不是还真是冤家路窄?”

    程清焰面无表情地靠着椅背,侧头看他。

    庞屏:“上次的事我都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倒好,你那好妹妹还伤了我妹妹,是不是也该算笔总账了?”

    他说这话时拇指擦过喉颈。

    那上面留下了一道疤,是上回程清焰用酒瓶碎片留下的。

    其实程清焰挺有分寸的,当时的伤口很浅,压根不至于留疤,但庞屏不是个会顾惜身体的人,抽烟喝酒不停,结痂后直接被抠破,这才留了疤。

    其他人也听出来不对劲了。

    想起之前听木子豪说起过的,程清焰父亲的事。

    程清焰平静道:“你想怎么算?”

    “我想怎么算。”庞屏托腔带调地重复了遍,而后轻笑了声。

    接着,忽然之间,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庞屏突然起身,一把掀翻了桌子,洒满孜然和辣椒粉的烧烤、啤酒全部洒在程清焰身上,弄脏他原本干净的校服。

    庞屏俯视他,继续笑,侧头:“这么算行不行啊?”

    程清焰没有反应,面无表情地拉下外套拉链,脱掉校服,对折搭在椅背上。

    他动作太过慢条斯理,好像刚才那一幕都不存在,烧烤摊儿上其他人本以为是打架,但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突然恍然了。

    所以当程清焰拿起啤酒瓶时大家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可紧接着,这酒瓶就被砸碎,在庞屏头上。

    “哐当”一声。

    他反应太干脆,根本没一丝犹豫,连暴怒都是无声沉默的,可却一下就让人胆战心惊、心生畏惧。

    很多人不会怕莽夫,但都会怕疯子。

    殷红的鲜血顺着庞屏头顶流下来。

    外面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烧烤摊里倒出来的油污水,混着厚厚一层辣椒油,又被雨水冲刷,像是被稀释的血液。

    夏莓洗完澡出来发现外面已经在下雨了。

    她捞起手机,程清焰还没回她,夏莓撇了撇嘴,刚锁屏,一个电话打过来,陈以年打来的。

    夏莓接起:“怎么,找你爹有事儿?”

    “你那哥挺疯啊。”陈以年喘着气说。

    夏莓愣了下:“啊?”

    “碰到庞屏那畜生了,干了一架。”

    夏莓心跳乱了一瞬:“没事吧?”

    那头有人跟陈以年说话,大概是问跟谁打电话,陈以年回了句“莓莓”,而后又跟她说:“你刚说什么?”

    “打赢了吗?”夏莓问。

    “算赢了吧。”

    “你们现在在哪,我出来找你们。”

    陈以年:“这么大雨出来干嘛,我们过去你那吧,就附近,正好来看看你那房子什么样儿。”

    夏莓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门铃声按响。

    她换下睡衣上衣,套了件黑色卫衣去开门。

    “你——”

    她话头一顿,愣住。

    一群人多多少少都挂了彩。

    夏莓在听到陈以年说打赢了以后就真以为他们什么事都没有,没想到竟然还是受了伤。

    程清焰走在最后,他洗过脸,头发、脸上、脖子都挂满水珠,外头捞在手里,薄T恤被雨淋得湿了大半,贴着皮肤,几乎能看到里面延伸开的肌肉线条。

    只是那白衣上还有残留的血迹,特别刺眼。

    夏莓盯着看了会儿,视线上移。

    看到程清焰鼻梁上磕红的一道血痕,手肘内侧也有几个大大小小的淤青。

    夏莓觉得自己一瞬间好像是手机上“发怒”的那个表情,火都蹿到了头顶。

    她脸瞬间沉下去,攥紧拳头就要往外冲:“我要去把他们杀了。”

    程清焰抬手,揽着她的腰截住。

    夏莓挣扎,气得没了理智,产生一种“你他妈敢动我的人”的微妙的愤怒情绪:“你别他妈拦着我!”

    程清焰不跟她废话,单手搂住她的腰,用力一抱。

    两脚离地,夏莓双腿扑腾几下。

    程清焰直接将她重新抱进了屋,关上门,垂眼:“小姑娘一开口怎么就是杀?”

    夏莓还是气:“他们打你!”

    程清焰叹了口气:“我打回去了。”

    夏莓食指戳了戳他鼻梁上的伤,下手没轻没重,程清焰嘶得抽了口气。

    夏莓瞪大眼,全然没有自己才是那个弄疼他的人的认知,怒气冲冲道:“你看!你都痛了!”

    “……”

    陈以年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扬了扬眉,提醒道:“你眼睛往旁边看看,不是就程清焰受伤了。”

    夏莓一顿。

    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还有这么多人。

    而就着刚才的姿势,他们两人挨得很近,面对面的。

    夏莓讪讪地退了几步,冲上脑的火也平息下来许多:“先进来吧,这旁边有家药店,我先买点东西让人送过来。”

    她走到沙发边捞起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把常用药品和包扎的纱布一类都买了一通。

    一群人都在沙发边坐下。

    夏莓:“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王鹏把刚才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通,非常有画面感,重点都放在他程哥打起架来是多么的帅。

    夏莓:“……”

    刚才庞屏掀桌子时桌上的东西都砸在程清焰身上,虽然那件外套已经脱掉,身上也冲过水,但总归还是不太舒服。

    程清焰起身:“我去洗一下。”

    他没去夏莓卧室的浴室,而是去了次卧的浴室。

    “要衣服吗?”夏莓问。

    程清焰扬眉:“你这儿有我能穿的衣服?”

    “校服呗,我去找找。”

    夏莓习惯买大几号的校服,程清焰应该能穿下。

    最后夏莓翻出一件夏季校服短袖,又拿了条全新的浴巾给他送去。

    回到沙发,王鹏说:“莓莓,你这哥叫得可真够值的啊。”

    夏莓喝了口水,抬眼:“谁叫他哥了?”

    王鹏一哽:“差不多嘛,叫不叫都是哥。”

    夏莓嗤声:“值什么?”

    “你是没看到,程哥那一酒瓶砸下去有多帅,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整懵了,啧啧啧,反正我是甘拜下风。”

    夏莓愣了下。

    她几乎能想到当时的画面。

    但她却不觉得帅,只是觉得揪心。

    一开始她以为打架闹事才是程清焰的本性,学校里那阳光学长的样子都是假装,到后来才发现是相反的。

    学校里的程清焰才是他的本性。

    他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

    成绩优异,阳光端正,前途无量。

    但总有一根隐形的绳子在后面拉着他,阻止他前行的步伐,迫使他用过激的反应去对付,不管是对庞屏还是程志远。

    王鹏又说:“说实话,我本来还不相信程哥之前那些什么杀人犯儿子的传闻呢,现在是信了,这魄力,是不一样的。”

    夏莓皱眉,刚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动静。

    回头看,程清焰洗完澡出来了。

    他表情上看不出来任何,正在擦半干的头发,甚至都怀疑他有没有听见。

    但大家都知道,以王鹏刚才的音量,他肯定是听见了的。

    程清焰走到沙发边,在夏莓旁边坐下了。

    王鹏尴尬一笑:“那个……程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其实这事儿之前我们就听木子豪说过了,我们也没有别的看法想法什么的,莓莓那次就警告过我们不准在学校里说出去了,所以你放心,其他人都不知道的。”

    捕捉到其中一句话,程清焰扬了下眉,侧头看向旁边的夏莓:“你早就知道了?”

    夏莓也有点尴尬:“啊。”

    程清焰笑了笑,淡声说:“无所谓,也不算什么秘密。”

    很快,外卖也到了。

    几个人中还是程清焰和陈以年伤得轻点。

    大家各自抹了药油,包扎好伤口,程清焰没动,依旧在擦头发,本来半干的头发硬是被他拿毛巾擦干。

    最后还是张翔妈妈打电话过来催他回家,众人才散。

    夏莓送他们到门口,却忽然叫住程清焰。

    他垂眸:“嗯?”

    夏莓也找不到自己这么做是出于怎样的心理,顿了顿说:“我作业还没做完。”

    夏莓要在期中考考到前400名的事大家都知道,也没露出什么太过诧异的表情,挥挥手道了别就各自走了,程清焰则重新换了鞋,再次进了屋里,关上门。

    “哪门作业?”他问。

    “啊?”夏莓走神了。

    程清焰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下:“我当你怎么这么乖,还主动要做作业了。”

    他嗓音磁沉,染上笑意和散漫的温柔。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闹市街道,她和程清焰一起在这不大不小的租屋中,客厅里的美式吊灯昏黄,连一呼一吸间都显得温情又煽情。

    夏莓恼羞成怒:“我本来就是要做作业的!”

    程清焰早已经摸透她气性。

    夏莓这人,绝对的吃软不吃硬,只要你姿态放得够软,夏莓就是把自己憋死都发不出一点脾气来。

    于是程清焰娴熟地抬手摸了摸她头发,像摸一只炸毛的猫咪似的顺毛一番,他笑着说:“把书包拿过来。”

    夏莓拿了书包,把几张理综卷子拿出来放桌上。

    “你都做好了?”她问。

    “嗯。”

    “不是人。”夏莓看着那些让人头疼的化学方程式,实在看不下去,又仰起头,“你刚才不是还没抹药吗?”

    “不用,不严重。”

    “我给你买的!”

    夏莓一做题就特别容易暴躁,眼看小姑娘又接近炸毛状态,程清焰只好起身去沙发拿来那一袋东西。

    他往手上的淤青抹了药油,又在夏莓死亡目光的注视下被迫在鼻梁上贴上一片创口贴。

    夏莓:“你衣服里面没受伤吗?”

    程清焰一顿,而后掀起衣服下摆。

    夏莓:“……”

    他小腹位置也有一片青紫,看着比其他位置都严重。

    但现在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流畅的肌肉线条,横竖交错,每一块腹肌都清晰可见,腰很窄,夏莓目测他这腰围可能只有六十几。

    程清焰随意咬住衣服下摆,而后拧开药油盖子,倒了几滴在掌心。

    夏莓的目光实在是不受控制。

    她那视线根本没掩饰,程清焰当然察觉到了,等抹完药才抬眼,扬眉,抛去一个疑问的意思。

    夏莓眨巴眨巴眼,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你身材好辣啊哥哥。”

    “……”

    第35章 牙疼

    程清焰还是头一回听人形容男生的身材是用“辣”这个字的, 一时无语,他放下衣服下摆,抬下巴:“口水擦擦。”

    夏莓下意识抹了下嘴, 干燥的,才发现被人耍了, 当即拍桌:“程清焰!”

    “穿上衣服就不叫哥哥了?”程清焰笑了笑, “你这心思可不单纯啊。”

    “……”

    夏莓不知道,好好的一句话,是怎么被他说出这种这么色|情的感觉的。

    程清焰也没再继续逗她,敲敲桌子:“做题。”

    理综这几门课里, 夏莓稍微擅长点的是生物,一张生物卷子,她把能做的都做了, 然后递给程清焰。

    他看了一遍,用铅笔在错题旁画圈。

    夏莓做了二分之一的题,其中又是三分之二的正确率。

    但她之前基础太差,能在这几天的工夫里到现在这程度已经是不容易了, 其实夏莓很聪明, 不死脑筋,有时候一些灵活易错的题她反而都能做对。

    他又细致地将错题都跟夏莓讲了一遍。

    夏莓边记笔记, 边抬头看了眼时间,忽然想起来:“你今天不用去研究所了吗?”

    “嗯, 请假了。”他手指点了点卷子, 提醒,“这个是易错点。”

    程清焰没给夏莓讲难题, 先是要把她底子打好,如果每门都能拿到基础分, 再抓一把语文,算上夏莓的英语成绩,期中考考到前400不是不可能。

    等夏莓慢吞吞做完卷子已经十一点,程清焰这才回去。

    ……

    当晚,夏莓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点燥热的青春期的梦。

    梦里,她哥的□□依旧是那么火辣。

    不止于腹肌,梦中的程清焰上身没穿衣服,胸膛、大臂、后背,最一寸肌肉都是恰到好处,连线条和肤色都是夏莓喜欢的角度和颜色。

    梦中的程清焰就这么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逼迫感太强,夏莓跌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程清焰就这么微微倾身,靠近她,挨得有些近了,因为夏莓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非常真实的烟草味。

    他沉着声笑起来,声音带着胸腔震动,又带着夏莓的心跳加速。

    他低声说:“听凭公主处置。”

    ……

    操。

    这可太刺激了,直接把夏莓刺激得从梦中猛地醒过来。

    她看着公寓陌生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

    实在是……太真实了。

    夏莓慢吞吞地在被子里将自己蜷缩起来,抱住腿,无地自容地将头也埋进去。

    这算个什么梦啊……

    夏莓第一次觉得自己龌龊。

    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

    你哥的□□虽然的确是辣,但你就能这样意|淫他吗!!!

    不能!!!

    他可是你哥!!!

    夏莓想死了。

    她真不是什么好色的人,她以前根本是连帅哥都看不上的,怎么就偏偏对程清焰破防了呢!!!

    夏莓甚至怀疑是不是程清焰对她下了什么蛊。

    这一天天的,也太反常了。

    夏莓拿手死死盖住脸,不愿意面对刚才那个梦,紧接着又想起之前程清焰说的“你这心思可不单纯啊。”

    “……”

    夏莓从喉咙里发出几声难堪的呜咽,闷在被子里小声说:“我真没有。”

    周五下午有体育课,和文科班一块儿。

    夏莓做好全体的热身运动,自由活动就跑去找唐青云玩。

    日子一天天接近期中考,这次考试文科班的考试范围划得很大,这些天她们都在抓紧时间背文综。

    唐青云也一样。

    其实唐青云记忆力很好,很多东西她背过两遍就不会再忘记了,但这次期中考对她来说很重要。

    明哲每年的学费就要七万块,这在2012年对普通家庭来说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而拿到一等奖学金就可以免除学费。

    每学期的期中期末两门考试综合成绩在年级前百分之一就可以拿到一等奖学金,但两个文科班一共就只有一百人,所以只有考到第一才可以。

    唐青云必须考到第一。

    她抱着本厚重的历史书,坐在操场看台背书,夏莓就坐在她旁边,闲着无聊就也跟着看。

    虽然以她的性子让她背书不如杀了她,但至少这书上都是中文字,可比理综的书看着好懂多了。

    “你以后要考什么大学?”夏莓问。

    “北大。”她淡声,说得却很坚定。

    她和程清焰一样,都特别自信地说要考清华或北大。

    对他们来说,清北或许不是需要去“够”的,而是他们理应得到的。

    夏莓以前觉得这种“好学生”身上的光芒有点过于刺眼,现在却觉得这种自信实在是很漂亮。

    “那你想读什么专业?”

    “中文系。”

    夏莓一愣:“中文系?”

    她以为唐青云是会想读金融系,或者法学一类的。

    “嗯。”唐青云笑着说,“我从小就喜欢文学,以后也想在这方面深造。”

    她忽然想起那天傍晚,陈以年来教学楼顶楼找她说的那些话,她低下头,发丝垂下,忍不住提了下嘴角。

    “真好,我都不知道以后要读什么。”夏莓托着腮看操场上踢足球的男生们,“那你以后和程清焰很近,过条马路就到了。”

    “他要考清华?”

    “嗯。”

    “也是,理清文北嘛。”唐青云笑了笑,“那你呢?”

    “我?”

    想考北外。

    但夏莓不好意思说。

    “不知道,到时候看看分数再说吧。”夏莓说。

    “你英语成绩那么好,肯定是对语言有天赋的,可以试试考北外嘛。”唐青云说,“这样我们大学就还能经常见面啦。”

    没想到唐青云会主动讲自己和北外联系在一起,夏莓愣了下,轻声说:“北外分好高啊。”

    “现在才高二呢,还有一年半多的时间,努力试试嘛。”唐青云说着,又从一旁拿了本语文书给她,“从背文言文开始。”

    “……”

    体育课下课回教室。

    程清焰被王鹏叫着打了一节课的篮球,出了不少汗,汗水顺着发梢往下滴,程清焰下意识拎起衣服擦汗,随着这个动作露出腹肌。

    夏莓看到的时候在喝水,差点喷出来,剧烈咳嗽起来。

    程清焰抬眼看去:“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又一次被你辣到了。

    夏莓心说。

    她呛得脸通红,摆了摆手,憋出两个字:“没事。”

    她瞥见程清焰桌子里的手机闪烁,又拍了拍他:“有电话。”

    他捞出手机,正好挂断,卢蓉打来的。

    体育课他没有带手机,屏幕上显示未接来电5个。

    程清焰皱了下眉,拿着手机走出教室。

    直到下一节课上课,程清焰都没回来,夏莓给他发了条信息说上课了,他也没回复。

    又过来一刻钟,程清焰回来了,直接到讲台桌旁跟化学老师说了句什么,化学老师点点头,说:“行,你去吧。”

    程清焰回到座位整书包。

    夏莓一愣,侧头问:“怎么了?”

    程清焰唇线抿得平直,片刻后再开口,声音很低:“我外婆,出了点问题,要去一趟。”

    她第一次在他口中听到“外婆”两字,是完全陌生的。

    “回南锡?”

    “嗯。”程清焰很快收拾好东西,“走了。”他说。

    夏莓目送他从教室后面离开,步子很急。

    而她的心脏不知怎么回事,也有点急。

    张翔从前面扭过头来,用口型无声问:“程哥干嘛去了啊?”

    夏莓没回答,她低下头,心里变得乱糟糟的。

    然后忽然想到之前木子豪说的,在南锡市,程志远在赌场欠了很多钱,也是在赌场追债的过程中阴差阳错杀了人,判了九年,当年在南锡市,这件事闹得很大。

    夏莓其实是能够感觉到程清焰不是个轻易跟人敞开心扉的人。

    他和王鹏张翔那样的中二青年不一样,一场篮球赛就能自认为熟到一口一个“程哥”的叫。

    他跟王鹏他们一直都算不上很亲近,直到今天体育课才一起打了场球。

    而且他从南锡转学过来,夏莓也从来没见他跟从前的朋友有过什么联系。

    造成他这样性格的原因,会和从前那件事有关吗?

    杀人犯儿子,乍一听就能让人吓一跳的名号,在南锡市时在他身上贴了多久?别人是不是也都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

    这种事不能细想。

    一想夏莓就觉得浑身都难受。

    可她坐在座位上就是不受控地去想那些事。

    最后,她突然站起身,不顾身后化学老师的喊声,直接跑出了教室。

    既然不知道他在南锡市都经历过什么,那我就去亲眼看看吧。

    夏莓想。

    夏莓没有请教条,上课时间走正门肯定是出不去的,好在她翘课经验丰富,轻松翻过墙跳下,踩在松软的草地上。

    程清焰刚刚打到车,才开出一段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学校围墙上一跃而下。

    程清焰蹙眉:“师傅,麻烦路边停一下。”

    他拉下车窗,夏莓一抬头正好看到,立马朝他跑过来,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程清焰:“你怎么出来了?”

    夏莓因为跑步还喘着气:“我跟你一起去。”

    程清焰一顿。

    夏莓直视着他眼睛,她是一路跑过来的,额头有汗,呼吸急促,但眼睛很明亮,认真地一字一顿说:“程清焰,我跟你一起去南锡市。”

    程清焰看了她半晌,最后什么都没问,拿出手机:“我买机票。”

    夏莓点点头,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开快点。”

    程清焰买了两张去到南锡市的机票。

    夏莓从来没去过南锡市,直到人到了机场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她竟然,翘了课,和程清焰一起来了机场。

    他去取了机票,带着夏莓一块儿往安检口走。

    夏莓才想起来问一句:“卢阿姨呢?”

    “她先过去了。”

    “你外婆……出什么事了啊,严重吗?”

    他垂下眼:“我也还不清楚,我妈要到了那边医院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夏莓看着他神色,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她轻声说:“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

    还好航班没晚点,两人上了飞机,

    从柯北到南锡,两个小时。

    十月下旬的天,南锡市温度要比柯北高几度,夏莓脱了外套搭在手臂上。

    刚走出南锡机场,卢蓉就打电话过来。

    夏莓拦了辆车,程清焰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坐上车,他全程没说多少话,都是“嗯”,只是眉间还是不受控地皱起来。

    夏莓看着,心也不受控地揪起。

    等程清焰挂了电话,她才问:“怎么样了?”

    “人没事,现在已经出院了。”

    夏莓刚松了口气,程清焰又说:“是阿尔茨海默症。”

    夏莓愣住。

    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症,患病的人会间歇性地忘记身边的亲人,病情进一步恶化就会变得像心智不全的孩童一样。

    夏莓以前觉得,这样的病太没有尊严了,甚至还觉得,如果以后她不幸得了这样的病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啊……”她怔愣着眨了眨眼,“是以前就有的还是刚检查出来的?”

    “刚检查出来,但医生说病情已经很严重了。”程清焰喉结动了动,尽力平心静气地说,“我外婆一个人住,今天早上去买菜的时候迷路了,又摔了一跤,爬不起来,被人送去的医院。”

    夏莓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好像什么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绵薄无力。

    车停在一个路口,窄街两侧停满里各种街边吃食推车,空气中弥漫开各种交杂的味道。

    夏莓跟着程清焰走进去,拐过几个弯,往里走。

    几个妇人站在路口谈天说地,看到他们时却忽然噤了声。

    这反应太过鲜明刻意,夏莓下意识地朝她们看去,她们很快便就收回了视线。

    等经过她们身边后才又听到身后传来的窃窃议论声。

    “诶,这不是程家那个儿子吗,不是听说一家都和他继父搬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好像是卢家老太摔了跤,刚才才从医院接回来。”

    “噢哟,这么大年纪,造孽唷……没事吧?”

    “应该没事,老骨头可不经摔,这次幸亏是运气好。”

    “不过幸好他那杀人犯爹出狱后也没见他回来过,不然一个杀人犯住在旁边,想想都怕人。”

    “我以前听我女儿说过,这孩子成绩倒是很好的,也是造化弄人。”

    “成绩好有什么用,有个这样的爹,你敢把你女儿嫁给这种人啊?”

    夏莓听到被说的那个女人尖着嗓子“哎哟”一声:“你在说什么东西啦,我女儿怎么可能跟那种人家啊,而且我女儿还在读高中,嫁什么嫁!”

    夏莓皱起眉。

    她抬眼看向走在一步之前的程清焰的背影,看不到任何的情绪,像是没听到她们的议论声,又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议论。

    可夏莓不想再让他听到这些了。

    “程清焰!”她突然大声喊他名字,挡去背后的窸窣声响。

    程清焰回过头:“怎么了?”

    “快到了没啊,我都走累了。”

    “快了,就在前面。”程清焰笑了下,尽管那笑转瞬即逝,看着她问,“背你?”

    夏莓哪里好意思在这里让他背,摇头:“不用,我们快走吧。”

    她拉着程清焰快步往前走,好像刚才那个说累了的不是她似的。

    又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一栋有些旧的房子,程清焰说:“到了。”

    夏莓抬眼看去,卢蓉正好走出来,看到夏莓也愣了下。

    卢蓉强撑出笑:“莓莓也一块儿来了啊,快进屋吧,这么急地赶路过来累了吧?”

    夏莓摇头:“没事,不累的。”

    “外婆怎么样了?”程清焰问。

    “现在挺清醒的,腿上就是擦伤,骨头没问题,年纪大了,一摔倒就没力气爬不起来也是正常的。”卢蓉说,“你快进去看看,你外婆都想你了。”

    程清焰和夏莓一块儿进屋。

    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电视上在放一个最近热播的青春偶像剧,画面和老人很不相配,其实她也没有看,目光都是空洞的。

    程清焰停下脚步:“外婆。”

    老人回过头,脸上表情缓慢地一帧帧变化,从茫然再到欣喜,她着急地要站起来,程清焰向前一步扶住她:“您慢些。”

    “阿焰回来啦。”老人紧紧握着他的手,眼中泛泪光,“我们阿焰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外婆。”

    老人又看向他身边,注意到夏莓:“这小丫头是?”

    卢蓉在身后回:“她是振宁的女儿,莓莓。”

    “振宁的女儿啊,你要是不嫌弃,也跟阿焰一样叫我一声外婆就好。”老人拉着夏莓的手,“你爸爸是个好人呐。”

    她说了之前和卢蓉一样的话。

    或许夏振宁在她们眼中真的是好人。

    程清焰垂眸看了她一眼。

    上一次夏莓听到这样的话发了脾气,但这次没有,她只是笑了笑,回:“嗯,外婆。”

    今天是周五,明后天是周末,卢蓉决定在这儿住上两天再回去。

    程清焰原本怕夏莓在这里会住不习惯,问她要不要去酒店住,夏莓拒绝了,于是两人吃过晚饭后就一块儿去附近超市买了些牙刷毛巾一类的日用品。

    程清焰往购物篮里放进去一盘蚊香。

    这里比柯北热些,附近还有一片大油菜花田,晚上蚊子很多,夏莓还挺招蚊子的,可能是和血型有关系。

    “吃的要买吗?”程清焰问。

    “不用。”夏莓说,“买点喝的就行。”

    她打开冰柜,捞了一打罐装的啤酒出来,还没放到购物篮里就被程清焰拦了,捏住她手腕。

    夏莓抬眼:“干什么?”

    “忘记你上回喝醉的事了?”

    夏莓:“……我喝啤酒不会醉。”

    程清焰很不给面子地嗤笑一声:“你上回说的是你千杯不醉。”

    “……”

    最后夏莓硬是从他手里抢过来,放进了购物篮里,程清焰也没再拦。

    付了钱,两人一块儿往家的方向走。

    这里的夜晚似乎要比柯北安静些。

    到家门口,正好外婆拄着拐杖出来。

    “外婆。”夏莓叫了她一声,“您怎么自己出来了?”

    老人仰起头,看了两人一会儿,表情茫然,问:“你们……是谁?”

    夏莓愣在了原地。

    阿尔茨海默症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

    上一秒还笑着跟你说话的人可能下一秒就不再认识你了,你的亲人,你爱的人,下一秒就不再记得你。

    程清焰喉结滑动,用力抿了下唇,走上前,温声说:“外婆,我是阿焰,我们先回家里去好不好?”

    他外表看起来镇定得不出一丝差错,但夏莓却好像看到了他内里掀起的惊涛骇浪。

    “阿焰?”老人痴痴地抬起头,“我的外孙就叫阿焰。”

    “嗯,我就是阿焰。”

    老人茫然地点点头,被程清焰扶着往屋里走,却在门口忽然惊声尖叫起来,她抄起斜靠在一旁的扫帚就往程清焰身上打过去。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反应得过来。

    身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闷响。

    老人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生!混蛋!我女儿嫁给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害得我们阿焰也被人议论,那么好的孩子凭什么因为你受这种委屈!”

    她一棍子一棍子打下去,嘴里念叨着:“去死!你给我去死!”

    夏莓彻底愣住了。

    外婆这是将程清焰误认作程志远了,他的父亲,一切不幸的源头。

    可棍子一下一下,却都是砸在程清焰身上。

    袋子掉落在地,瓶瓶罐罐滚出来。

    夏莓扑上去想抢扫帚,可又怕弄伤了外婆也不敢用力,最后被她手肘挥到,摔倒在地。

    卢蓉听到外面的声音,跑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忙拦腰抱住老人,终于是制止了这一幕狼藉和不堪。

    程清焰将夏莓扶起,漆黑的碎发垂着,看不清表情,他低声问:“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程清焰弯腰将滚出来的啤酒一罐罐重新扔回袋子里,递给夏莓:“你先进去。”

    夏莓没多问,接过:“好。”

    老太太像是又清醒过来了,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手一颤,棍子被丢到一边,扶着墙哭着蹲下去:“我们阿焰啊,对不起,外婆对不起你,外婆不该打你的,我脑子不清楚,我们阿焰已经那么可怜了我竟然还要打你……”

    老人哭得满脸皱纹都皱起,像干树皮,每一道褶皱都是从前吃过的苦汇成的。

    卢蓉没忍住,也跟着哭。

    夏莓回头看了眼。

    天已经完全黑了。

    外婆和卢阿姨靠在门边,都在流泪。

    程清焰就蹲在她们面前,妈妈和外婆都在哭,只有他没哭,他身上的白衣服被扫帚棍儿打出几道黑印子。

    那么醒目,那么刺眼,像是划破寂夜的刀痕。

    他就这么蹲着,很平静地看着她们,攥着外婆的手,轻声安抚着:“没事,不疼,我们好好治病,以后都会好的。”

    可谁都知道,阿尔茨海默症是不可逆的。

    就像程清焰不管怎么努力,不管怎么挣扎,他依旧摆脱不了身上这源自程志远的血,依旧摆脱不了别人的议论。

    他们把他看成是杀人犯的儿子,身上流着肮脏的血,以后说不定步程志远后尘,也成了杀人犯。

    夏莓鼻子一酸,眼眶跟着湿润,扭头快步跑上了楼。

    等程清焰安顿好外婆上楼,一推开门就看到夏莓坐在地垫上,小矮桌上一排啤酒罐,已经开了三罐。

    “你这是打算在这儿也发一通酒疯?”程清焰问,弯腰把剩下的啤酒推远了点。

    “阿焰。”她忽然低低唤了声。

    程清焰一顿,抬眼。

    才发现,小姑娘眼眶通红。

    他心脏重重跳了下,在她对面坐下来,温声询问:“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过来南锡,其实是想了解你的过去的,我想知道你以前都发生过什么。”说到最后一个字,夏莓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哽咽。

    她本来是不想哭的。

    刚才外婆哭了,卢阿姨也哭了,夏莓不想在程清焰面前再哭。

    明明他才是那个受害者,不应该再去接受别人的负面情绪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不管她怎么费力地睁大眼睛,眼泪还是滚落,砸在小矮桌上,啪嗒啪嗒,越来越止不住。

    程清焰安静了会儿,而后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开口声音很温柔:“嗯,那你了解得怎么样?”

    夏莓没回答他这句话,捞起啤酒罐又仰头灌了一口。

    “别喝了,喝醉了明天又要头疼。”

    “阿焰。”她又唤了声。

    “嗯。”

    夏莓一点点挪过去,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软乎乎的。

    或许因为这份情绪,她体温偏高,有些灼人。

    程清焰在这一瞬间浑身僵硬了下。

    夏莓脸埋在他怀里,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闷着声说:“以后我们一起去北京。””……“

    “我会努力的,我一定可以跟你一起去北京的。”

    “北京有那么多人,没有人认识我们,你的未来是全新的,是前途无量的,没有阴霾,一切到可以重新开始。”

    因为喝了酒,她嗓音又轻又软,像是带着哽咽的撒娇。

    “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保护你的。”夏莓一字一字,认真说,“阿焰,没有人能够再欺负你了。”

    像是发誓般。

    程清焰过了很久,才终于抬起手,回抱住夏莓。

    他弯下背,用力地将人揉进怀中,像是抓住了茫茫大海中最后一根浮木,像是末日来临前的肆意放纵。

    他垂着眼,眼睫颤动,低声:“好。”

    2012年10月26日,星期五。

    程清焰第一次觉得苦尽甘来,有人提了一盏灯,为他照亮了前行的路。

    第36章 牙疼

    在卢蓉和程志远离婚后, 程清焰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这里的。

    两层的土建楼,只有两间卧室,俩俩拼一间, 夏莓睡床,程清焰打地铺。

    夏莓洗澡洗脸出来, 程清焰已经打好了地铺, 正蹲在床边拿打火机点蚊香。

    屋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有些暗,将少年一身白衣也照得有些泛黄,他蹲着身, 碎发不怎么服帖地耷拉在额前,一簇蓝焰照亮他瞳孔。

    火舌在蚊香上燃了数秒,一缕白烟袅袅升起, 终于点燃了。

    “睡觉把蚊帐掖到床单下,就不会有蚊子进来了。”程清焰说。

    “嗯。”夏莓走过去,“十月底了,感觉蚊子也不多。”

    “刚才忘关窗了, 可能飞进来几只飞虫。”

    晚上九点钟, 夏莓还不想睡觉,于是坐到地上柔软的棉絮和被子上, 又捞过矮桌上的啤酒。

    程清焰侧头看她:“打算今晚上喝完?”

    “不然呢,这么重, 难不成还带回去吗。”

    他也坐下来, 笑了声:“少喝点吧大小姐。”

    “大小姐喝酒可没人敢拦。”

    “行,您喝。”他顺从道, “别喝醉就行。”

    “都跟你说了我喝啤酒不会醉。”

    刚才那家超市里只有雪花啤酒,度数低, 都不到三度,没什么劲儿,这几瓶对夏莓来说的确是喝不醉。

    程清焰到柜子边拿衣服,弯腰时几乎能看到从衣服透出来的肩胛骨,他随便拿了件衣服,进浴室洗澡。

    夏莓把剩下的酒喝完,刚好到微醺状态,她爬上床放下蚊帐。

    没一会儿程清焰就洗完澡出来了,看了眼床上的夏莓,顺手将灯关了。

    他在黑暗中走到床边地上的被褥旁,躺进被子里。

    虽然上一次喝醉夏莓是在程清焰房间睡过一晚的,但那时意识不清醒,倒头就睡,现在却不一样,更何况夏莓自认自己的确是有点垂涎她哥的美色的。

    美色当前,就睡在旁边,这怎么能睡得着?

    夏莓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而后抬手,“啪嗒”一下,摁亮了一盏台灯。

    “怎么了?”他问,“有蚊子吗?”

    “没有,我睡不着。”夏莓侧过身,躺在床上跟他面对面。

    她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乌黑发亮,在床上铺开。

    程清焰:“那聊会儿天吧。”

    他的眼睛在幽暗的灯光里很好看,高挺的鼻梁侧面有一颗很淡的痣,夏莓以前看到说痣长在这个位置的都是美人相。

    前几年有一部在国内很火的韩剧,夏莓倒没追剧,不过觉得那女主角很漂亮,鼻梁上也有一颗痣。

    夏莓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卢阿姨和程志远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他进了监狱以后离的,诉讼离婚,耗的时间长了点,当时我十岁吧,读小学。”

    “我爸妈是在我七岁的时候离得婚,不过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是两家为了生意才相亲认识的。”夏莓顿了顿,又说,“卢阿姨当初为什么要跟程志远结婚?”

    他们结婚肯定和夏莓的父母不一样。

    难道是真的相爱吗?

    程清焰:“因为喜欢吧。”

    夏莓一顿,想到程志远那落魄狼狈的样子,想象不出来会是怎样的喜欢。

    “程志远年轻的时候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程清焰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笑了笑,“在那个年代,他也算是当地百里挑一的大学生,我以前听我外婆讲过,当时很多姑娘都想找他说媒。”

    年轻时候的程志远也曾经风光无限。

    模样标志,家里也算有些闲钱,还是大学生,当时大学生特别少见,赶上时候直接靠着这个身份就能分配到好工作,在大部分人眼里可是毋庸置疑的金饭碗。

    那么多姑娘家都来找他说媒,但都被程志远拒绝了。

    他有喜欢的姑娘了,是他的大学同学,卢蓉。

    两人情投意合,一毕业就结婚。

    卢蓉学的是会计,在当时还是很朝阳的专业,毕业后她就进了大厂工作,收入可观,相较大多数在家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卢蓉已经算得上是个先进女性了。

    而程志远呢,他毕业后失志,屡屡碰壁,很多公司都认为他性格过于张扬傲慢,难以配合团队工作,回绝了。

    程志远一直以来都过分骄傲。

    从前走到哪都听到人夸赞称羡,而现实却是被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跌得越惨。

    那些大企业他进不去,小公司他又不屑为伍。

    所以,程志远失业了。

    而当时的卢蓉事业却蒸蒸日上,她工作做得很好,受到了赏识和提拔,一次项目的庆功宴上喝了不少酒,最后是个男同事顺路送她回家的。

    那一次,是程志远第一次动手打她。

    但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渐渐的,程志远越来越堕落,整天喝酒,喝多了就打人,打完人从家里翻出钱就继续出去赌。

    刚开始他都能赌赢,赢了不少钱,翻了几倍地拿回家,把钱拍到卢蓉面前,他认为是靠着自己聪明才能赢钱,得意地告诉卢蓉他靠赌就能轻轻松松养活一家。

    那段时间程志远脾气很好,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对卢蓉体贴关心,送不完的礼物和鲜花。

    也是在这段时间,卢蓉怀孕了,怀了程清焰。

    卢蓉劝他不要再沾赌博,会上瘾,程志远却只是挥挥手说她这是妇人之仁,说这相当于投资,高风险才有高收益。

    但是赌博哪里有常胜的道理。

    后来程志远又开始输钱,他不服输,拿了家里更多钱去赌,却一次又一次全部输掉。

    卢蓉怕到时连孩子的奶粉钱都被他输完,跟他吵,然后就又被程志远打了。

    时隔一年多,又一次被打。

    卢蓉终于是心灰意冷,带着但是还小的程清焰回了娘家。

    程志远依旧赌博成性,没钱了就跑来这闹,醉醺醺地大喊着要钱,卢蓉敌不过他,怕他伤害到孩子,光脚不怕穿鞋的,只能一次次服软给他钱。

    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程志远清醒时偶尔良心发现幡然醒悟,就来求卢蓉原谅,一次次的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但一喝酒又原形毕露,又打又骂。

    日子过得晦暗无光。

    直到一天,程志远忽然浑身是血地跑来厂里找她,卢蓉被他这幅样子吓得心惊胆战,问他发生什么事了,程志远什么都不说,从她身上夺了钱就又跑了,跌跌撞撞,哪里还有个人样。

    当天傍晚,卢蓉看电视时看到上方一排小字滚动本地新闻——

    “我市发生一起杀人事件,目前犯人在逃,据目击证人所说,犯人名叫程志远,案发时身着白衣灰裤,身高183,现寻杀人犯投案自首,也请广大市民监督举报,举报热线:……”

    卢蓉眼前一白,如遭五雷轰顶。

    她怎么也没想到,程志远就是再怎么混蛋,最后竟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她发了很久的呆,反应不过来眼前的情况,直到接到程清焰小学班主任的电话,请她去学校一趟。

    卢蓉赶过去的时候,程清焰站在办公室外罚站,另外一个小男生鼻子里塞着一团纸巾,坐在里面。

    班主任说是两个小男孩打架,程清焰把人家鼻血打出来了。

    卢蓉问:“为什么打架?”

    班主任说:“是因为程清焰父亲的事,您知道这事……”

    卢蓉浑身一僵,打断她:“所以,是他先用这件事来骂我儿子的?”

    “这事毕竟也是事实啊程清焰妈妈。”班主任说,“新闻都已经出来了,不瞒您说,这件事的性质很恶劣,记者都打电话给学校了,被校长花人情挡下来才作罢的,您看看这当下又出现程清焰打同学的事,我也是很为难啊。”

    卢蓉气得几乎浑身发抖:“我儿子做错什么了?!我儿子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因为这种事带着有色眼镜看他?凭什么?!”

    “您知道家庭教育本来就是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环,怎么可能会完全没有影响呢。”班主任拍了拍那个流鼻血小男生的肩膀,说,“小宇妈妈刚才也来过了,一定要给个说法才罢休,现在的情况,把这件事闹大对你们也不是好事啊。”

    ——小宇妈妈。

    卢蓉想起来了,之前家长会碰到过,回回穿得光鲜亮丽,风头很盛,每每听她炫耀说孩子父亲做生意赚了不少钱。

    卢蓉终于明白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她扯着嘴角冷笑了声:“所以你们想怎么解决?”

    “让程清焰同学跟小宇同学道个歉,至于学校这边,也希望程清焰同学可以转学。”

    “什么?”卢蓉愣住,“转学?为什么?凭什么?!现在是九年义务制教育,你们凭什么让孩子转学!”

    班主任音量也提起来:“因为这件事的社会影响力很大,记者都找上学校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来年学校招生都会受到影响。”

    卢蓉:“这些我都不管,这是你们学校要考虑的事,你只要给我翻出来学校哪一条校规规定了,孩子们不过打架就要被退学的?”

    “不过打架?”班主任也不给她留面子了,冷笑一声,“原来程清焰在家里受到的是这种教育,难怪呢,那程妈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一颗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我们有义务为其他上千个孩子提供良好的学习环境!”

    卢蓉气得胸腔都剧烈起伏,眼眶都被气红了,刚要反驳,程清焰忽然推门进来,他站在门口。

    夕阳落在他后背,一道颀长的晦暗影子拉扯进办公室内,面上的表情明晦不清。

    明明该是一幅温暖的画面,却又冷冰冰的。

    “妈。”小程清焰说,“转学吧,我不读了。”

    “好、好,我们不在这读了,连老师都没有师德,这种学校有什么可读的!”

    班主任咬牙:“你!”

    卢蓉拉着程清焰就走。

    夕阳西下。

    两人拉出一长一短两道影子。

    卢蓉跟他保证,一定会尽快帮他处理好转学的事情,让他不用担心,一切都有妈妈在。

    “嗯。”小程清焰点头,顿了顿,又问,“他……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卢蓉很久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程清焰说这件事。

    安静的校门口,国旗随风飘扬着。

    卢蓉蹲下身将小程清焰抱进怀里,终于痛哭出声。

    程清焰在妈妈的哭声中知道,刚才那个男生说的所有关于程志远的话,都是真的。

    他低头贴着卢蓉的脖颈,将脑袋埋进去。

    “妈,你放心,我会很有出息的。”

    小小的、稚嫩的程清焰红着眼眶轻声说,“我会好好读书,以后我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至今,那都是卢蓉最后一次看到程清焰的眼泪。

    后来,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没有再见到他哭过。

    程清焰的转学费了一番功夫,很多学校都拒绝,后来还是卢蓉上司帮忙,托了关系才终于读上学。

    从那之后,程清焰每一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小学,初中,高中。

    在那红榜第一栏,再也没有掉下来过。

    从孩童到少年。

    清隽、干净、阳光、成绩优异。

    竭尽全力的,去活成和程志远完全不一样的人。

    竭尽全力的,抹掉程志远留在他身上的一切印记。

    第37章 智齿

    夏莓从来没想过, 会听到这样一则故事,这几乎已经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这样的事,怎么会发生在程清焰身上?

    以前她还不理解, 程清焰和程志远的关系怎么能恶化成那样,几乎到了一见面就打的地步。

    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

    程清焰看了眼她表情, 笑了声:“之后的事就容易多了。”

    其实哪里会容易呢。

    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将近十年过去了,可之前木子豪提起时依旧能让听者吃惊,又好奇又怕。

    杀人犯儿子,在这样一个基本安稳的社会, 本就是猎奇的存在。

    更不用说程清焰没有离开南锡,他一直在南锡读完了高一,那些过去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标签牢牢黏在身上,根本撕不掉。

    “以前我还不能理解为什么卢阿姨会说夏振宁是个很好的人,如果跟程志远比,那是还不错。”

    夏莓仰躺在床上, 眼睛发酸, 为了转移注意力看着蚊帐外盘旋的蚊子,又扭头问, “你有被蚊子咬吗?”

    “没,我不容易被咬。”

    “真羡慕。”夏莓翻了个身, “不过我们俩要是睡一块儿你也不能为我分担, 蚊子还是全来我这儿。”

    说完她愣了下,什么叫睡一块儿……

    你对你哥的色心已经能在这么沉重的情况下都要藏不住了吗!!!

    夏莓脸红起来, 低头埋进被子里。

    程清焰似乎是没多想,笑了笑说:“所以你不是睡的蚊帐么。”

    而关于后来的的那些事。其实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之前的钱都被程志远败完了, 卢蓉要一个人养活程清焰,后来他接触到编程,学校老师发现他的天赋,跟卢蓉打电话说这件事,问有没有意愿报名学校的编程兴趣班。

    卢蓉报名了,但是学费高昂。只靠做会计赚的钱支撑不了,卢蓉没办法,打听了什么工作来钱快。

    她去了KTV卖酒,销量好的话抽成就能赚不少,够报名费了。

    本来这种活都是让年轻小姑娘干的,但卢蓉口才的确不错,老板让她试了一个月,销量竟然很不错,这才允许她干了。

    有时也会遇到言语调戏的客人,不过也算有惊无险地应付了。

    后来这事被程清焰发现,跟卢蓉大吵一架,那是程清焰第一次跟卢蓉吵架,不允许她再去。

    第二天上学,他便去和编程班的老师说了自己以后不再去上课。

    可那老师实在觉得可惜,后来又去找程清焰,都被他拒绝了。直到之后通过班主任了解到程清焰家庭的情况。

    于是编程老师又找到他,让他帮忙处理一些简单的事项,以此免除他的学费,也算是顾及了孩子的自尊心。

    卢蓉也从KTV辞职,但她这样的大学生不论是做什么工作都比很多人好,介绍酒介绍得都能切中客人需求,之前也拓展了些人脉,许久不见她,还有人手机上想向她买酒,不通过KTV,直接对接,还省得抽成。

    就是在某次去卖酒时,卢蓉碰到了夏振宁。

    将近四十的年纪,几乎不可能再产生什么一见钟情,这不现实。

    对夏振宁这样的商人而言,也不可能突然喜欢上一个并不年轻的卖酒的女人。

    夏振宁之所以会喜欢卢蓉,是因为他们从前是高中同学,很早就认识,心动也发生地很早,因此再相遇时也就名正言顺。

    读书时,夏振宁很喜欢卢蓉,单方面的喜欢,当时卢蓉不喜欢他。

    所以这段感情无疾而终。

    后来夏振宁没再喜欢上别人,也没刻意去认识过别的姑娘,到适婚年纪就按照家人安排结了婚。

    于是在KTV里,夏振宁借叙旧要了她号码,后面断断续续地向她买了不少酒,也了解到她的情况,卢蓉依旧不卑不亢,而夏振宁还是被她吸引。

    等到关系近了便再次跟她表了白。

    卢蓉拒绝了。

    她不敢再结婚了。

    而且她还带了孩子,她怕程清焰会再次受到伤害。

    但夏振宁没有放弃,依旧找卢蓉买酒,卢蓉不想借着人家的好感赚钱,拒绝了,但夏振宁依旧是想方设法地接济她。

    人心总是能够被捂热的。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遍体鳞伤的心更容易因感动而被捂热。

    夏振宁算不上一个好人,至少对夏莓来说不是。

    但对当时的卢蓉来说,他是,他真的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三年后,程清焰考上高中,卢蓉和夏振宁也终于正式确定了关系。

    第二天早上夏莓醒来的时候程清焰已经不在了。

    她进浴室刷牙洗脸,下楼,发现夏振宁也来了,她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过他了。

    夏莓没跟他打招呼,外婆看到她,招手让她来吃早饭,新买来的豆浆。

    夏莓应声说“好”,钻进厨房,程清焰正在将一袋袋的豆浆倒进碗里。

    “这是甜豆浆?”夏莓站在他旁边问。

    “淡的。”程清焰说,“自己加酱油或者糖。”

    “我喜欢喝咸的。”

    程清焰往其中一碗里加了勺酱油,又往旁边那碗也加了一勺。

    夏莓眼睛一亮:“你也喜欢咸的啊?”

    “嗯。”

    “哇,我身边都没人喜欢喝咸豆浆的,陈以年黎枝语他们都喜欢喝甜的,还总笑我癖好奇怪。”

    程清焰笑了笑,在她头上敲了下:“一起端出去。”

    到外面,夏振宁正在和外婆说话,想带她去上海看病。

    外婆摇摇头:“花那钱干什么,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不用去看,而且医生不是说了吗,不可逆,去了上海也没用。”

    夏振宁又劝了几句,但外婆态度很坚定,怎么也不肯去。

    最后卢蓉妥协,到时差人将病历卡和拍的片子拿到上海给那边的专家看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式。

    夏振宁:“不去上海也行,但是您现在这身体,不适合再一个人住了,跟我们一起去柯北吧,照顾您也方便。”

    夏莓恍然觉得这是从夏振宁嘴里听到的难得的一句人话。

    “不用,振宁,你真不用太挂心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习惯了,去了柯北我还更不舒服了。”外婆说,“我今早也问过了,社区里有便宜的公立养老院,也有专业护工,出不了什么事的。”

    夏振宁:“公立的管理制度总归松散点,哪儿能得到好的照顾,您一个人在这,万一遭人欺负了呢?”

    “我都在这住了一辈子了,里里外外都认识,谁能欺负我?”外婆笑说,“我这病动不动就不清醒,要真跟你们过去才是给你们添麻烦,我一个老人看你们生活得好就够了,怎么能给你们倒添乱?”

    “这不叫添乱,我和卢蓉的关系,那我也是该叫您一声妈的,您看谁家儿子会把生病老母一个人丢着的,传出去不得被人骂?”

    夏莓移开视线,端着一碗豆浆出去了。

    外面空气清醒,院子的树上落了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夏莓在台阶上坐下来,捧着碗喝了口豆浆。

    她知道她父母之间没有感情,夏振宁对妈妈没有,妈妈对夏振宁也没有,他们性格太相近,都太强势,本就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

    而夏振宁在离婚八年后才和卢阿姨结婚,其实并不违背任何道德。

    但她看着刚才那一幕,还是会觉得别扭。

    无关外婆和卢阿姨,只关夏振宁。

    夏莓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样子的夏振宁。

    换作任何一个人听到刚才他那些话,肯定都会夸夏振宁人真好,也许他真的不错,但夏莓是那个被例外的。

    她看着院子里的景致,慢吞吞喝完豆浆,忽然,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从她手中捞过了豆浆碗。

    夏莓回头。

    程清焰已经挨着她并排坐在台阶上。

    “你怎么出来了?”夏莓问。

    程清焰双手撑在身后,长腿往前伸,整个人懒洋洋地舒展着,同样的问题抛回去:“你怎么出来了?”

    夏莓实话实说:“我怕当着外婆的面吐。”

    程清焰笑了声。

    “他们聊得怎么样了?”

    “还是不愿意去柯北,现在双方退让一步,在南锡市给她找一个好一点的养老院,能实时监测到她身体状况的。”

    “那挺好的。”夏莓点了点头说,“其实我也挺能理解外婆的,这么大年纪要换一个全新的环境,换作是我也不乐意。”

    而且,外婆昨天发病时误将程清焰当作了程志远,这件事外婆肯定想到就会觉得心疼自责,也就更不愿意去了,怕万一发病又伤了他。

    “嗯。”程清焰声音沉了点,“我知道,这样也挺好,以后常回来看她就好了。”

    夏莓点点头,仰头继续看下树杈上那只鸟。

    正出神看着,程清焰忽然问:“带你出去逛逛?”

    “啊?”

    他笑了笑:“不是第一回 来南锡市么。”

    南锡市的景致比柯北市更偏近江南风光些,周六的清晨路上稀稀落落几人,青石苔路上湿漉漉的,沾着前夜下的雨。

    刚才夏莓只喝了碗豆浆,没吃早饭。

    程清焰带她去了家算是当地特算的茶楼,算是这条街上最热闹的一家店,都是来吃早饭的。

    夏莓一听那闹哄哄的声音,就回想起昨天街口那几个妇人的议论。

    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不想进去,不想有那个万一让程清焰再听到那些话。

    程清焰察觉到,回头:“怎么?”

    她拧起眉:“好吵。”

    他垂眼看了她会儿,而后忽然笑了,意味不明的:“放心。”

    放心什么?

    夏莓仰起头。

    他牵起她的手,随着这个动作,夏莓心跳又开始加速,脚步也不受控地随着他往前走,跨进了茶楼门槛。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轻飘飘一句。

    夏莓心尖一酸。

    看着身前少年的背影,涌起一股想要抱住他的强烈冲动。

    程清焰很快就点了几道早点,带着夏莓到窗边的座位坐下。

    确实是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周遭虽然也有不少打量的视线,但也只是因为他们年轻又模样出众。

    夏莓暗暗松了口气。

    很快,早点就上了,特别好吃,水晶蒸饺Q弹嚼劲,里头的虾仁嫩得能爆汁。

    正吃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

    年轻的,磁沉的,含着些淡淡笑意。

    “阿焰?”

    夏莓跟着程清焰一块儿回头。

    眼前有两人,一男一女,同样出众吸睛。

    说话的男生一身利落的黑,轮廓深刻鲜明,真正意味上的剑眉星目,眼底深黑,眼型狭长微翘,一头利落的黑发,薄唇,笑意并不减他与生俱来的冷感与疏离感,极具侵略性。

    其实一开始夏莓也觉得程清焰的长相是极为锋利的。

    但越是跟他熟悉,便越是明白他内里的温柔与柔软,他并不是张扬的锋利,而是磨砺出来的坚韧。

    而眼前这人不一样。

    夏莓第一次见人的长相能用“刺”来形容。

    而他身边的女生穿着一身柔软的棉质白裙,白鞋,皮肤也是透亮的冷白,看着是清清冷冷的软和。

    注意到夏莓的视线,女生冲她弯了弯眼。

    “这么巧,你怎么在这儿?”程清焰也笑着打招呼。

    对面那酷哥说:“这话不是该我问你么。”

    程清焰笑了笑,跟夏莓介绍:“他叫梁树生,是我南锡读书时的同学。”

    夏莓跟人挥挥手,说了声哈喽。

    梁树生侧头,抬手揽上身边姑娘的肩,懒洋洋倚着:“林遇青,我女朋友。”

    女朋友?

    夏莓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扫。

    两人一个张扬懒痞,一个清冷温软,怎么看都不觉得是一对,但多看几眼便又出奇地觉得莫名得搭。

    梁树生说完这句,视线懒懒看回程清焰,意思挺明显,敲打他呢。

    但夏莓没注意到。

    程清焰无奈地低笑:“夏莓,我妹。”

    梁树生他们已经吃好了,又跟程清焰闲聊几句便先走了,夏莓吃掉剩下的几只蒸饺,已经撑得不行。

    又回想起刚才碰到的两人,她边往外走边问:“刚才他们真是男女朋友啊?”

    “应该吧,我转学那会儿他还单身。”

    夏莓踢着路上的石子儿:“他女朋友还挺好看的哦?”

    程清焰没答她这句话。

    夏莓悄悄抬眼打量他,又收回视线,扬起声调,故作无意地问:“程清焰,那你想要个好看的女朋友吗?”

    他喉结滚动一记,垂下眼看她。

    夏莓没好意思看他,花了全部力气克制自己别脸红。

    半晌,他轻笑起来,还状似无意地轻摇了摇头。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却仿佛是透着股无奈的宠溺,像是看透一切。

    夏莓在他的动作和笑声中,终于让那红晕爬过脸颊。

    他们在南锡又住了一晚,到星期日,明天就要上课了,夏莓和程清焰买了机票先回柯北,而卢蓉和夏振宁还要在这待几天,去看几家养老院,把这事定下来。

    他们到柯北时外面天已经黑了。

    两人打车一块儿回到夏莓租的公寓,刚才在车上夏莓就已经点好了外卖,一回家就能吃。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

    自她从家里搬出来后,他们已经好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吃完饭,夏莓拿出书包里的卷子。

    自己一份,程清焰一份。

    这卷子是这次的周末作业,之前夏莓让黎枝语帮她整理好拿过来的。

    程清焰扬了扬眉,有点诧异:“今天怎么这么自觉。”

    夏莓咬开笔盖,开始看数学卷子的第一题,没一会儿,写下一个“A”。

    “不是答应你了吗,以后我们要一起去北京。”夏莓抬起眼,眸子在昏黄的吊灯下显得明媚又漂亮,她看着他,认真说,“我说过的,我会陪着你,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程清焰愣了下。

    前天发生在昏暗的破旧屋子里、只有两人知道的隐秘的秘密,现在在灯火通明处被夏莓开诚布公地再次摊开。

    她眼睛很漂亮,亮亮的。

    程清焰喉结上下滑动,一股涩意突然从喉腔上涌到鼻腔,他垂下眼掩去同样上涌的情绪。

    半晌,他才开口。

    “行。”他嗓音低哑,带着妥协的笑意,“莓莓保护我。”

    很多人都叫她“莓莓”,但这两个字经过他的嗓子说出来却变得多情又缠绵。

    不知到底是说者有意还是听者多心。

    夏莓忽然觉得脸有点热,忙低头做题。

    他们一起刷完了周末作业的那几张卷子,已经很晚了,所以没让程清焰再教她那些不会做的题,只是把英语卷子对了一下答案,和程清焰完全一样。

    夏莓笑起来:“当心啊哥,说不定下回我英语真要和你并列第一了。”

    他勾唇:“行,等着你。”

    他没再多留,很快就离开。

    夏莓洗过澡躺到床上,捞起手机看了眼,群里很热闹,大家在吆喝着组局打游戏,问夏莓来不来。

    夏莓不热衷于游戏,但刚才连着做了那么多题,便答应了,打算打把游戏放松一下。

    双人组队游戏。

    夏莓和陈以年一组。

    分组一出来,陈以年就“啧”了声,连了语音,他声音清晰地传出来,“跟你一队,我还是躺平等死吧。”

    因为是双人组队,语音自然也只能连接双方,其他人都听不到。

    夏莓翻了个白眼:“连我都带不动,你还好意思自称枪神。”

    “谁能带的动你,说出来我膜拜膜拜。”

    “程清焰啊。”

    “你还跟他打过游戏?”

    “没有,之前网吧看他跟王鹏打过,特!厉!害!”夏莓也不知道自己在骄傲个什么劲儿,大声说,“比你厉害多了!!!”

    “莓莓。”

    陈以年笑着叫了声她名字,然后停了两秒,又实在忍不住地笑出声,调侃着问,“你这是在炫耀你哥,还是在炫耀程清焰呢?”

    夏莓愣了下。

    陈以年这话说的很明白了。

    他们认识这么久,陈以年太了解她了,自然也能发现她的不对劲,她对程清焰和对其他人很明显是不太一样的。

    夏莓本来是犹豫自己这情愫到底是什么的。

    但是去了一趟南锡,看到了程清焰的过去,窥见了他那黯淡无光的过往的万分之一,夏莓好像也更加确认了点什么。

    过了会儿,夏莓才出声:“陈以年。”

    “怎么,要给封口费啊?”

    她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轻声问:“怎样才算喜欢?”

    陈以年愣了下,而后大声笑起来,手到笑得跟着抖,连带着操作的那个小人也抖个不停。

    像得了帕金森。

    “这个嘛。”他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当一个人能问出‘怎样才算喜欢’这么愚蠢的问题的时候,她就百分之百喜欢现在心里想着的那个人了。”

    “……”

    最后这场游戏毋庸置疑地输了。

    夏莓退出,坐在床头发了会儿呆。

    她喜欢程清焰吗?

    最后她自己给出一个答案,她喜欢程清焰。

    不是问号,是句号。

    夏莓从床头拿出笔,在一张便签条上认认真真写下:

    ——2012年10月28日,我有喜欢的人了。

    透过床头台灯的白光,字迹认真镌秀。

    她将便签条卷成甜甜圈那样,又从抽屉拿出一个铁盒,打开,里面躺着她那枚拔掉的智齿。

    夏莓将便签条一并放进了铁盒。

    有了喜欢的人,这种感觉对夏莓来说还是很奇妙的。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过了会儿,又重新点开手机,找到程清焰的那个火焰头像。

    右上角的时间一跳,00:00。

    现在是2012年10月29日零点,是她喜欢程清焰的第二天。

    她想找他聊天了。

    可她找不到话题,手指在屏幕徘徊多时也没能打下一个字。

    原来喜欢是这样的感觉。

    又甜又酸,如百爪挠心。

    也是在这时,聊天框最上面的备注位置一跳,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夏莓无声地屏住呼吸,这种类似默契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快乐地冒粉泡泡。

    [穿粉红色最好看的哥哥:记得锁门。]

    夏莓笑起来,简单一句话,让她心跳都加速。

    [夏日草莓:锁啦。]

    看,她快乐得连“了”都变成了“啦”。

    [夏日草莓:晚安哥。]

    [穿粉红色最好看的哥哥:晚安。]

    夏莓把这一句“晚安”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试图从文字里去幻想程清焰会用怎样的语气和声线来说这两个字。

    顿了顿,她又回复了句。

    [夏日草莓:晚安,程清焰。]

    [穿粉红色最好看的哥哥:嗯,睡吧。]

    夏莓笑起来,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

    直到满脸通红热得不行才停下,她捧着手机又把刚才几条聊天记录看了好几遍,这才点进程清焰的头像,给他改了一个新备注。

    不是穿粉红色最好看的哥哥。

    不是程清焰。

    不是哥。

    而是——

    智齿。

    意味着,她的真爱。

    第38章 智齿

    有喜欢的人的第一个夜晚, 夏莓没怎么睡好,但第二天醒来时竟然也一点不困,她心情愉悦, 哼着歌进浴室洗漱。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得从瓶瓶罐罐里翻出几支口红, 开始思考程清焰会喜欢怎样的口红颜色。

    最后她挑了一支很少女很元气的颜色, 在网上被称作“斩男色”。

    夏莓唇色偏红,抹上后要比官网的试色图更深些,但是却很衬得明艳的五官眉眼,整个人都更加出挑鲜艳了些。

    夏莓满意地看着镜子, 抿了抿唇,出门上学。

    到学校,黎枝语正在赶作业, 抬头看了夏莓一眼,立马发现不一样:“哇,你今天涂口红啦!”

    夏莓挑了下眉:“好看么?”

    “好看!美女快给我亲亲!”黎枝语非常给面子,撅起嘴巴就抱着她腰考过去。

    夏莓笑了笑, 看了眼她在写的英语卷子, 抽出自己已经写完了的丢到她桌上:“赏你的,抄吧。”

    “嗻!谢女神!”

    没多久, 程清焰也来了,夏莓立马顺了顺头发, 她知道自己的右侧脸颊线条更好看, 于是托腮,微微仰着下巴看向窗外景色, 将右侧脸朝着程清焰,画面美得像在拍一支MV。

    程清焰一步步走近座位, 夏莓的心跳也在一点点加速。

    余光里看到他放下书包,坐下来,转头朝她看过来。

    来了来了!

    夏莓太清楚自己优势了,性格可能过于大大咧咧不符合有些男生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择偶标准,但这脸确实是无可挑剔。

    喜欢嘛,就得从垂涎美色开始。

    先入了眼才能入心。

    夏莓不觉得因为脸喜欢一个人有什么肤浅的,外貌本来就是属于一个人的特质,和性格一样都是个人化的。

    就像她也垂涎她哥的美色一样。

    夏莓就这么摆着做作的Pose,余光里能看到程清焰扭头看了她足足十几秒。

    夏莓有点忍不住想笑。

    被迷倒了吧。

    看来程清焰也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么正经嘛。

    然后,紧接着她就听到程清焰懒洋洋的声音:“你在发什么呆?”

    “……”

    夏莓装作刚发现他来了的表情回头,刻意细着声,温温柔柔地说:“咦,你什么时候来的?吃早饭了吗?”

    程清焰眉心一跳,头转过来,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吃了。”

    “吃了什么?”

    “面。”

    “好吃吗?”

    “……还行。”

    “什么面呀?”

    “……”

    程清焰确认,今天的夏莓很不对劲。

    以前的夏莓是“我管你吃了没吃的什么,都关我屁事”,什么时候见她这样问过。

    程清焰安静了会儿,问:“你喉咙怎么了?”

    “……?”

    夏莓觉得心里那只小鹿啪嗒一下从悬崖摔下,半身不遂了。

    程清焰抬手去摸她额头:“不舒服?”

    “……”

    悬崖上一块石头掉下来,夏莓的小鹿被砸死了,死得透透的。

    她装不下去了,气呼呼地拍开程清焰的手,懒得理他。

    程清焰却揽着她肩膀把她拉过来,倾身靠近一点,夏莓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小鹿又死而复生。

    程清焰就这么掰着她肩膀,强制性地摸她额头,不怎么烫,应该不是发烧,他垂下眼:“牙疼么?”

    他声音平缓,可被初秋的风送过来时就透着一种清爽的温柔和亲昵。

    夏莓心中的小鹿弹了弹腿,重新站起来,又活蹦乱跳了。

    她眨了眨眼,觉得身上温度又攀升,怕程清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忙往后退了些,重新整了整头发:“啊,有点吧。”她胡诌。

    “我看看。”

    “啊?”

    程清焰捧住她的脸,往上抬了抬,轻声:“张嘴,我看看是不是之前拔牙的地儿发炎了。”

    夏莓被他嗓音蛊惑,真顺着他的话张嘴,才张开些,她骤然回神,立马闭紧,眼睛也睁大了。

    好险!!!

    她差点就对程清焰张开嘴了!!!

    哪个女生会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喉咙底的小舌头啊!!!

    夏莓把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没事了,其实也不怎么疼。”

    夏莓觉得有了喜欢的人简直就是过关斩将,时时刻刻都要做好准备迎接挑战。

    不过好在眼下这个挑战算是过了,程清焰没再坚持,只是拿着她杯子起身,给她接了杯温水:“喝水。”

    夏莓喝了口水,觉得这水比平时的都好像要甜一些。

    “生物卷子呢?”程清焰说。

    “嗯?怎么了?”

    “作业,昨天不是还没跟你讲过题吗。”

    “哦。”夏莓抽出卷子。

    有一题关于基因的显性和隐性,夏莓做错了。

    这是之前高一时学的,夏莓没听。

    程清焰拿出笔,从最基础的开始讲,从孟德尔的豌豆杂交实验开始。

    他手指修长漂亮,在纸上写下高茎(DD)、低茎(dd),而后一步步交叉到子一代、子二代的基因性状。

    “所以基因组成是DD或Dd的都表现出显性性状,只有dd才是隐性性状。”他声音平稳,在两个字母下划了两条横线。

    “这一题很基础,你再做一下试试。”

    题目是问二代成为隐性性状的概率为多少?

    夏莓看了会儿题:“八分之一?”

    “嗯,对。”

    夏莓:“那显性基因概率高多了呀,只要有一个大写D就是显性基因。”

    程清焰笑了下:“嗯。”

    “双眼皮是显性基因还是隐性基因?”

    “显性。”

    “那——”夏莓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说,“我们俩都是双眼皮,以后的孩子就也是双眼皮,我觉得小孩子还是双眼皮比较好看。”

    夏莓这一颗直球打得非常直,简直比钢筋还直。

    程清焰被直球打得懵了下,没反应过来,垂眸看向夏莓。

    她模样没什么分别,就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也没去考虑其中到底合不合理。

    于是程清焰也没说什么,他只是懒洋洋地笑了声,像是也没有听懂话里的歧义,更没去纠正,漫不经心道:“错了。”

    他重新拿起笔,写下Dd×Dd。

    “如果是这样子的基因组成,虽然父母都是双眼皮,但孩子有四分之一的可能会是单眼皮,dd,隐性基因。”

    他垂着眼,狭长的眼尾收拢,显得认真又淡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跟她讲题……

    夏莓的直球打在一块铁板上。

    这人是木头吗!!!

    周一上午的升旗仪式结束,夏莓去小卖部买了听百事可乐,出来时正好看到陈以年对面站了个漂亮姑娘,姑娘手里拿着一封情书。

    自从陈以年和唐青云没有联系后,学校里那些女生就又开始给他递情书,甚至数量还更多了些,听说是因为当初他对温媛媛说的那句“是我在追求她”让不少女生觉得心动了。

    陈以年垂眼看着眼前脸颊红扑扑的女生,她肉眼可见的紧张,声音也磕磕绊绊,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陈以年没接信,他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谢谢”,又说了句“抱歉”。

    算是拒绝了那个女生。

    等夏莓出来后,陈以年便越过那个女生走了。

    “你现在怎么连信都不收了?”夏莓问。

    本来陈以年从前也拒绝不少女生,但信都是会收的,算是照顾女生的面子,虽然在夏莓看来这也是处处留情的意思。

    程清焰:“省得人误会。”

    夏莓没细究这个“人”指的是谁,此刻她正想着别的事,顿了顿,她问:“你看过那些情书都是怎么写的么?”

    “长得好看的话,有时候会看。”

    “……”

    夏莓忍不住撇了撇嘴,又问,“那她们是怎么写的?”

    陈以年看了她一眼,笑了:“干嘛,你想写情书啊。”

    “啊。”夏莓承认得很坦然,“有这个想法。”

    她对喜欢一个人没有什么太多的顾虑,只是觉得喜欢不就是要让对方知道的吗,不让对方知道又怎么能在一起。

    她也没想过程清焰是她哥哥这样会不会不妥当,反正也不是亲哥,她跟夏振宁跟断绝关系差不多了,甚至当初妈妈和夏振宁离婚时一气之下将她的户口都迁离了,两人在户口本儿上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只是单纯的喜欢,所以想要在一起,想要有更近的、更明确的关系。

    夏莓想到早自习的事,皱眉:“不写情书他就跟木头似的,我特地涂了口红都没发现!”

    “你涂口红了?”陈以年扬眉。

    “……”

    陈以年低眸看了眼,才发现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算了吧。”陈以年笑着手搭上她肩膀,“你靠涂个口红想让男生发现你心意本来就不可能,而且,追人可不是靠情书的。”

    “那靠什么?”

    “想知道啊?”陈以年笑得欠嗖嗖,看着她说,“叫声哥告诉你。”

    “你是不是皮痒了啊陈以年!”

    “程清焰那个哥你不打算要了,就换个哥呗。”

    夏莓伸长手去拽他头发:“你给我小声点!”

    陈以年躲开她的手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还是头一回见夏莓这样,觉得新奇好玩。

    等笑完了,他才慢吞吞道:“追人嘛,有点像捕猎,一开始就递情书就像是在树林中无意义的开枪,过早亮底牌,反倒把猎物吓跑了,得不偿失。”

    夏莓愣了愣。

    陈以年:“厉害的猎人都会布置陷阱,层层划割领土,让猎物自己靠近,主动掉入陷阱,这时猎人只需要招招手,猎物就手到擒来。”

    “所以,喜欢一个人,告白从来不是第一步,而是确定猎物进入自己领地后的最后一步的冲锋陷阵、宣誓主权。”

    这话听得夏莓一愣一愣的。

    虽然并不是很懂,但仔细揣摩,陈以年说得没错。

    喜欢和恋爱不是直白的一来一往,而是你来我往的推拉。

    “那,陷阱怎么做?”

    “以你们俩这智商的差距,你的陷阱应该捕不到程清焰。”

    “……”

    夏莓瞪着他。

    陈以年想起之前温媛媛那事儿时,程清焰挡在夏莓身前的样子,笑了笑,说:“不过,你先确认一下猎物是不是已经在你的领土上吧。”

    “啊?”

    陈以年换了句更通俗易懂的话:“确认程清焰是怎么想的。”

    夏莓已经被他这高深莫测的话弄懵了,惊叹陈以年过去那些恋爱果真是没白谈,又问:“怎么确认?”

    陈以年嗤声:“干脆我直接帮你追呗?”

    “……”

    “自己琢磨。”

    至少被指明方向,夏莓松了口气,又感慨:“幸好你没再追唐青云了,太可怕了,不然肯定不是你对手。”

    陈以年脸上的笑顿了下,而后又漫不经心笑出声,手揣着兜,什么话都没说。

    升旗仪式回到教室,程清焰就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问他之前的机甲大师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点头:“差不多了。”

    “下周末就要比赛了吧?”

    “嗯,初赛。”

    “比完下下周就是期中考了,学习上也不能放松,我可等着你再给我挣回面子呢。”班主任笑着叮嘱。

    程清焰淡笑了下:“知道。”

    “不过之前高一有个同学来找过我,说比赛时想跟你一块儿去。”班主任说,“是高三实验班陈老师的女儿,也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程清焰顿了下:“参赛名单已经报上去了。”

    “这个我知道,她不是要和你组队,就是先去看看,说是等到高二的时候她也想报名参加,先攒攒经验,这不是听说比赛内场只有选手才能带人进去吗,就想麻烦你到时跟她一块儿去。”

    程清焰皱了下眉:“比赛在周末,我怎么和她一起?”

    “这个简单,你们到时候加个联系方式不就行了。”

    程清焰觉得麻烦,但也没拒绝,轻描淡写地点头:“行。”

    转身出了办公室。

    经过转角,几个女生正围在一块儿议论八卦,听到熟悉的名字,程清焰脚步一顿。

    “我怎么感觉陈以年和夏莓在一起了啊?”

    “怎么可能,我本来也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可越看越觉得他们就是兄弟啊!纯兄弟!”

    “真的!我刚才在小卖部门口碰到他们了,有个女生给陈以年递情书被拒了,夏莓一出来两人就一起走了。”

    “这不是很正常,他们经常一块儿的啊。”

    “这还没到重点呢,重点是,后来我经过时还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喜欢、追求、告白啊什么的词!”

    ……

    程清焰皱了下眉,唇线抿紧。

    回到教室时刚好看到夏莓和陈以年边笑边闹地走进教室。

    他垂下眼,看到桌下刚发下来的数学小测卷子,百分制,他是满分,夏莓是68分,及格了。

    “夏莓。”程清焰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出声。

    夏莓跟陈以年打闹的动作一顿,扭过头来看他:“啊?”

    “过来。”

    “哦。”

    程清焰看到她跟陈以年挤眉弄眼一阵才走过来。

    她做那些小表情时生动鲜活,让人移不开眼。

    程清焰抿了下唇,被她那些表情牵起思绪,心底不太痛快。

    夏莓坐到座位上:“怎么啦?”

    “卷子。”程清焰在她桌上敲了两下,“看看错题。”

    “68分!”夏莓一拍桌子,激动地睁大眼,“你几分?”

    程清焰将自己的卷子往她那推过去些——100。

    “我只差你32分了!”夏莓笑得眯起眼,“程清焰,我进步是不是特别快。”

    她笑得像是满足的猫咪,笑意在眉眼间都舒展开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外面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她的眼角、鬓边、脖颈都被明亮的阳光勾勒得异常柔软。

    程清焰心也跟着软了软。

    原先那点不痛快也很快随着风被吹散去。

    “嗯。”他看着夏莓,有些移不开眼,笑,“进步特别快。”

    “那我是不是超——级聪明。”

    “超”这个字被她拉得特别长,骄傲得简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她眼睛亮亮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把“快夸我”三个字清清楚楚写在了脸上。

    程清焰低头笑了声。

    “那你怕不怕?”

    “嗯?”

    “怕不怕我有天抢了你的第一?”

    程清焰又笑起来,笑声低低沉沉的,透过震动的胸腔传出来,透着明晃晃的纵容:“怕。”

    夏莓立马得寸进尺顺杆儿爬:“你是不是怕死了。”

    “嗯。”他笑着妥协道,“我怕死了。”

    这次的小测成绩让夏莓狠狠涨了一把自信,还被数学老师点名表扬,课上也就更认真听了。

    而课后,她便开始想之前陈以年教她的什么“捕猎”之法。

    先要确认程清焰是怎么想的。

    怎么确认?这是个问题。

    夏莓实在没这方面经验,能想到的确认办法就是直接问“你喜欢我吗”,但很显然,这种最低级的方式据陈以年所说是行不通的。

    直到放学,夏莓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她决定再找陈以年取取经。

    “陈哥!”夏莓喊了一声,双手捧着一罐可口可乐呈上去,“喝可乐吗?”

    旁边一群人头一回见夏莓这样,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以年扬眉:“喝。”手却没动。

    夏莓心领神会,立马给他打开,双手奉上。

    看着他喝了一口,夏莓说:“有些学术问题还想跟您探讨一下。”

    陈以年也是头回见她这样,忍不住笑:“莓莓,你这是中了什么蛊了啊。”

    “情蛊。”夏莓一把提上书包,拽着陈以年胳膊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单独聊聊。”

    放学铃打响,大家都三三两两地从教室出来。

    夏莓虚心请教:“你之前说让我确认程清焰怎么想的,我要怎么才能不问就知道他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

    “你知道对朋友和男朋友,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

    “占有欲。”

    “通俗点。”

    “你对我会有占有欲吗?”陈以年给她举例子,“我谈恋爱你会生气吗?”

    夏莓立马皱眉:“别恶心我啊,我要是这都会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吧。”

    陈以年笑:“所以你对我没有占有欲,只是朋友,那如果程清焰谈恋爱呢?”

    夏莓踩他脚,不太满意:“你别说得程清焰跟你一样似的,人家可没谈恋爱。”

    陈以年“啧”了声:“那换个问法,别的女生喜欢他,你生气吗?”

    夏莓想了想。

    “好像也不生气啊。”

    毕竟程清焰收了那么多情书,挺正常的,毕竟她哥是那么的帅,比陈以年帅多了,陈以年都有情书,她哥当然也应该要有。

    还得比陈以年多才行!

    陈以年抬了抬下巴:“那你看那边。”

    夏莓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

    校门口,一个女生拦住了程清焰。

    挺漂亮的一个女生,看着软绵绵的,像夹心奶糖,脸颊有点婴儿肥,下巴小小的,眼睛很黑,圆滚滚的,有点像精致小巧的博美犬。

    女生就是之前班主任跟他说的那个高一学妹,学校陈老师的女儿。

    “学长,我是高一1班的杨陶,之前孟老师应该跟你说过了。”女生说着拿出一支笔,“我没带手机,能把你联系方式写给我吗?”

    夏莓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一看这架势就是在问号码。

    太多女生来问程清焰号码了,哪个不是失望而归。

    夏莓觉得很放心。

    然后紧接着,只见程清焰接过了女生手中的笔。

    夏莓:?

    程清焰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夏莓:???

    我杀了你啊!

    旁边陈以年看了眼夏莓,幸灾乐祸道:“看来情况没那么乐观啊莓莓。”

    那女生笑着接过本子,又笑着和程清焰说了句什么。

    不好!

    这女生不会还要跟着程清焰走吧?!

    不能再给这两人独处的机会了。

    夏莓灵机一动,扑通一下平地摔倒在地。

    “啊!”她大声。

    “……”

    陈以年丢脸地抬手捂面。

    第39章 智齿

    程清焰果然听到了夏莓的声音, 侧头看去,眉心一皱。

    他没再理会面前的杨陶,快步朝夏莓走来, 在她面前蹲下:“怎么了?”

    夏莓压住有上翘趋势的嘴角,轻声答:“好像扭到了。”

    “平地你也能扭。”程清焰低斥一声, “能起来吗?”

    幸好前不久刚扭伤过腿, 装起来还有模有样的,夏莓撑着他手臂站起来,刚想说没事,一抬头就看到那个女生也正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夏莓一顿, 轻轻“嘶”了声:“疼。”

    陈以年看着她装,没忍住,笑了声。

    特没心没肺。

    “哪只脚?”程清焰问。

    “右脚, 上回扭到的那儿。”

    “去趟医务室吧。”

    “不——”

    一个“用”字还没说出来,程清焰已经俯身拦腰将她抱起,公主抱的姿态,周围许多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夏莓下意识双臂勾住他脖子, 稳稳地被他抱起, 她仰头看着程清焰线条流畅的侧脸,心尖那点情愫也像是泡了水一般涨开, 心跳凌乱。

    右手手肘处正好抵在他胸口位置,能感知到他心跳。

    也很快。

    扑通扑通。

    最后, 两个人心跳混合成了同样的频率。

    夏莓怔了怔。

    程清焰抱着她经过杨陶时脚步没停, 夏莓在他怀里也没去看杨陶,默默在心里吐槽自己简直就像是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

    她原本担心到了医务室会被拆穿自己装扭到脚, 好在并没有。

    穿着白大褂的校医仔细检查后,手指按着她脚踝位置:“这里疼不疼?”

    夏莓:“有点儿。”

    校医摘了手套:“放心, 不严重,应该就是扯到经脉才会觉得疼,没伤到骨头,睡一觉就好了。”

    “嗯。”程清焰说,“谢谢医生。”

    “没事,那你们先在这休息会儿好了。”

    夏莓坐在医务室的单人床上,程清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比她矮一点。

    刚才检查时脱了鞋子,白色袜子露出来,夏莓晃了晃腿,抬脚在他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程清焰。”

    他抬眼。

    夏莓不太高兴地垂着脑袋:“你刚才把号码给那个女生了?”

    “嗯。”

    “……”

    夏莓回忆那个女生的长相,柔柔弱弱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倒,而且温柔:“你喜欢那个类型的?”

    “什么?”程清焰愣了下,反应过来,解释道,“不是,老孟让的,她也要去机甲大师赛内场,让她到时联系我带进去。”

    夏莓愣了愣:“啊……”

    为了演戏演全套,夏莓决定在这稍微休息会儿再走。

    她闲着无聊,便抓着程清焰的手玩儿,手腕相贴,她伸长五指慢慢与他的掌心贴合,他手要比她的大许多。

    他右手中指处因为经常握笔有一层薄茧,但并不影响美观,骨节瘦长,白皙骨感,指骨连接经脉,透着利落的力量感。

    夏莓忍不住微微弯起食指,在他的尾指处勾了下,又很快放开。

    体温无声传递,夏莓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低着头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程清焰抬眼。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低垂,长发披散在后背,唇色比平时要更红一些,好在漂亮的眼睛被睫毛拢住,他的心跳才不至于漏拍。

    程清焰抿了下唇,忽然想抽烟了。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揣进兜,握住里面的烟盒,没拿出来,而后缓缓往后靠在椅背上。

    最后,他笑了笑:“不知道。”

    夏莓有些丧气。

    她弯腰将鞋子穿好,系鞋带,站起来:“走吧。”

    “能走吗?”

    “嗯。”夏莓点头,“不疼了。”

    两人走出医务室。

    程清焰舔了下唇,忽然问:“这周末,你要去吗?”

    “什么?”

    “机甲大师赛初赛。”程清焰微微倾身,“要去吗,我带你进去。”

    夏莓重新笑起来:“好啊。”

    学校里大家陆陆续续都已经放学离开,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

    白昼时间不断拉短,马路上路灯接连亮起,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雨,路上比平时还要堵一些。

    夏莓跟程清焰一块儿在外面吃了晚饭,又闲着不想回家,决定跟他一起去研究所。

    两人坐上通向研究所方向的公交车,过了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人不多,能找到空座。

    而此时的学校贴吧却格外热闹——

    《程清焰在陈以年面前把夏莓带走了!还是公主抱!!!》

    [卧槽这是什么偶像剧桥段啊!]

    [拜托夏莓出本书吧,陈以年也算了,为什么程清焰这种冰山美人都会愿意在人前公主抱啊!?]

    [又是广大女生心碎的一天……]

    [没人觉得程清焰这动作很刻意吗?总有一种吃醋了的感觉!]

    [真的!明明陈以年就在旁边,扶一把也行,偏偏要抱,还是公主抱,啊我死了!]

    [程清焰难道还没有和夏莓在一起吗???]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就是不对劲,看看夏莓摔倒了陈以年的反应,他还笑了!这才是兄弟的正常反应,兄弟会公主抱吗!!!男朋友才会公主抱!!!]

    ……

    夏莓对此不知情。

    公交车终于停在了研究所附近,两人下车。

    今天研究所里有其他人,大家都埋头忙手里的活,听到开门声都没人抬头理会。

    直到程清焰说了句:“当心台阶。”

    众人在纷纷扭过头。

    研究所难得头发茂密的大帅哥,此刻旁边站着个女生,而且特别漂亮。

    夏莓一抬头察觉到众人齐刷刷的视线,也愣了下,呆呆抬手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一个学长立马站起来,上前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放到夏莓面前,“感恩感恩,难得咱们研究所里来美女,蓬荜生辉了。”

    夏莓笑了声,踩上拖鞋:“谢谢。”

    程清焰手里拎着两个书包,走到自己的桌前,挪了把闲置的椅子:“过来这里坐。”

    夏莓在众人视线中跑过去。

    程清焰开机,跟夏莓肩并肩挤在一块儿。

    那学长跟研究所里其他人一阵挤眉弄眼,无声沟通。

    程清焰这人天赋极佳,但性格闷,除了之前要演唱会门票时提到过一个姑娘,看来眼前这个便是了。

    明媚艳丽,和程清焰这颜值绝配,就是性格看上去是两个极端。

    这姑娘看上去开朗极了,是很惹眼的性格,很讨人喜欢。

    “妹妹,怎么称呼?”学长偏头问。

    “夏莓。”她也侧头看向另一边,“怎么称呼都行。”

    “你怎么跟阿焰一块儿过来这儿了?”

    “我闲着无聊,他就带我来看看,不打扰你们吧?”

    “不打扰,怎么会打扰,这漂亮妹妹可是全人类的财富。”学长笑着说,又问,“之前要和阿焰一起去看演唱会的是不是你?”

    夏莓愣了下:“啊,是,那个门票是你的吗?”

    “不是,门票是咱们研究所一个学姐的,不过今天不在。”

    “太谢谢她了,那场演唱会超级好看!”

    夏莓现在回想,都还对那突然从舞台四周腾空而起的烟花印象深刻,一想到就会起鸡皮疙瘩。

    “也用不着谢,阿焰可是帮了她大忙呢,我们本来还都劝他不值当,为了两张门票干那累人的活儿,通宵了不知几天,眼都熬红了。”

    夏莓一顿,侧头看了旁边的程清焰一眼。

    电脑开了机,他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按着键盘。

    “对了妹妹。”学长问,“玩游戏不?”

    “什么游戏?”

    “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夏莓原以为是电脑游戏,结果就看到那学长从一旁的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顶上是一颗大铁球,底下是一辆货车,后头的圆罐上写着三个字——装粪车。

    “……”

    夏莓问,“这是你做的吗?”

    “嗯,消遣玩意儿,试玩一下?”

    夏莓将手放到中间的触控板,稍一移动,那辆装粪车就随着她手指移动的方向行驶起来,她微微睁大眼睛,第一次真正操作机器,惊喜道:“哇,好厉害。”

    外行人捧场比内行人夸张多了,学长很高兴地笑起来。

    “这就厉害了?那阿焰可比这要厉害多了。”他说,“这就是个随便接的挣外快的恶搞玩具,简单能消遣,符合现在人玩游戏放松的目的。”

    夏莓按下一旁的“start”开始键,滴滴叭叭的音乐声响起。

    紧接着,顶上的小铁球唰一下掉落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铁球已经稳稳砸在车上,下一秒,棕色的“粪”唰一下全部都溅了出来。

    夏莓吓了跳:“啊!”

    逗得那学长哈哈大笑,直不起腰。

    然后才发现那些“粪”也不过是显示屏玻璃上做的特效。

    “……”

    夏莓一连来了十把。

    不知不觉中椅子已经从程清焰旁边挪到了学长旁边。

    学长拿研究所里的奶茶包给她泡了一杯,坐回位置:“怎么样?”

    “好玩儿,就是一直死,容易生气。”

    学长笑了声:“你和阿焰是同学?”

    夏莓玩得专心致志,头都没回,“嗯”了声。

    “那——”

    学长还想再问句什么,余光瞥见旁边程清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摩擦,他抬腿走过来,站在夏莓身旁。

    夏莓扭头问:“干什么?”

    显然是已经跟这学长混熟了,丝毫不记得是谁带她过来的了。

    “作业还做不做了?”他语气淡淡。

    “哎呀,玩完这把。”

    程清焰直接抬手,捏住她后颈,夏莓像只小虾米拱起肩,她怕痒,立马求饶,就这么被程清焰提溜回去。

    学长看着这一幕,颇为新奇地扬了扬眉。

    另一边一个男生调侃着问:“阿焰,同学做作业你也管这么严啊?”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学长也跟着调侃:“你们这关系不一般啊,我以前高中的时候可不会限制我同学玩游戏。”

    夏莓以前对这种调侃声不以为意,这会儿却忽然脸有些热。

    她不自觉侧眸去看程清焰。

    他没什么表情,打开夏莓书包,正将今天的作业一样样拿出来,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先把作业写了。”

    他们的调侃声没停,起哄得更加起劲。

    程清焰这才抬眼看过去,很平静地勾了下嘴角,说:“这是我妹。”

    “啊?”

    “我妹妹。”程清焰说,“继父的女儿。”

    众人没想到其中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没人再起哄了,学长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对夏莓说:“抱歉啊妹妹,是我们这几个人嘴上没把门。”

    夏莓笑不出来,只是勉强扯了下嘴角,说:“没事。”

    她心脏像是被拧了拧。

    她趴在桌上低头做题,程清焰偶尔会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看看她做的怎么样,提醒一句别趴着。

    夏莓怏怏得应声,像霜打的茄子。

    等夏莓做好作业已经晚上九点多,程清焰干脆地关了电脑,带着她离开。

    路灯亮起,灯下飞虫聚在一起,空气中散开香樟树的味道,周围很安静,夏莓闷闷不乐地跟在他身后,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程清焰当然能察觉到她今天晚上情绪不对。

    从他说出那句“我妹妹”开始。

    他突然停住脚步,夏莓没注意,撞到他后背上,那颗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到一边,掉进了下水道里。

    程清焰抬手揉了揉她额头:“撞疼了?”

    “没。”夏莓躲开他的手。

    程清焰收回手,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倾身,手撑在腿上,因为夏莓低着头,他只能自下而上地抬眼去找她的眼睛。

    “怎么了?”他低声。

    夏莓问:“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你妹妹?”

    程清焰顿了下,然后笑了,带着鼻音,嗓音磁沉:“你有没有良心?”

    他笑起来时冷硬锋利的脸部线条融化,看上去温和柔软,在静寂无人的黑夜中让夏莓产生一种错觉,这种温和柔软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她不高兴地鼓了鼓嘴:“我哪里没良心了。”

    “又不是亲妹妹,我干嘛因为这个对你好。”他揣着兜重新站直了,“就算是亲妹妹,我也懒得管她学不学习。”

    夏莓心尖一跳,她轻声问:“那是因为什么?”

    她连呼吸都放轻,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期待这个答案,也害怕这个答案。

    在对视中,程清焰率先移开了视线,他笑了笑,什么都没答,而是转过了身。

    夏莓原本以为他转身就要走,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心脏刚坠入一片风声呼啸的深渊,可下一秒就看到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于是心脏又堪堪卡在一个狭窄的缝隙,阻断了它的坠落。

    夏莓怔了怔,没动。

    程清焰将烟咬进嘴里,有些模糊地说:“脚不是疼吗,背你。”

    风吹得他头发有些乱。

    烟头的猩红就像是一点朱砂痣,灼烧夏莓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最后她还是爬上了程清焰的背,双臂环过他脖颈。

    她长发散开,其中一缕从肩膀划下,扫过程清焰的脖子。

    夏莓脑袋靠在他肩头,含含糊糊地叫他名字:“程清焰。”

    “嗯。”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那个问题。”

    安静了会儿,当夏莓以为自己不会听到这个答案时,程清焰低声说:“因为你是夏莓。”

    无关其他。

    不是因为你是我妹妹就对你好。

    只是因为,你是夏莓。

    就像那天接着夏莓喝醉,他喃喃自语般说的那句“莓莓是无价之宝”一样。

    我的人生中被晦暗与晦涩填据,孤身一人,踽踽独行,你的出现就像“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美好的人,美好得让我甚至都能够去释怀曾经遭受的一切。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是无价之宝。

    所以希望你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哪怕我是个在黑暗中被诅咒的人,哪怕我根本配不上那么美好的你,但我也愿意拼尽我的所有去守护你。

    公主只需要站在高处睥睨众生,拥有最好的一切。

    而她的未来将奔向王子,并不是骑士。

    2012年10月29日。

    喜欢一个人好奇怪啊。

    怎么失望和心动都能同时存在。

    又一枚新的纸条被放入装着智齿的铁盒中。

    第40章 智齿

    很快就到了周末, 机甲大师赛初赛开始。

    夏莓被闹钟闹醒,看了眼手机,一分钟前程清焰给她发过一条信息。

    [智齿:早饭要吃什么?]

    [夏日草莓:小笼包。]

    [智齿:行, 我再过十分钟到。]

    夏莓唇角弯了弯,回了个“嗯”。

    她迅速洗漱完, 简单化了个淡妆, 刚弄好门铃就被按响,程清焰拎着两袋小笼包进来。

    日子正式进入十一月,他穿了件黑色卫衣,衬得他皮肤更加白, 肩膀很宽,肩线平直贴合,看上去整个人挺拔又出挑。

    夏莓忍不住盯着他看了会儿。

    程清焰进了厨房, 将醋包倒进小碟子,重新拿回到餐桌上。

    “先吃早饭。”他说。

    夏莓在他对面坐下,夹了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咬一口就是满是肉鲜的汤汁, 薄薄的皮子都被汤汁浸透。

    是她最喜欢吃的那家。

    夏莓问:“比赛那边要几点进场?”

    “九点。”程清焰看了眼时间, “来得及,你慢慢吃。”

    他又从包里拿出一瓶燕麦味的牛奶, 插上吸管,放到夏莓面前。

    夏莓吃好喝好, 收拾了东西跟程清焰一块儿出门。

    人工智能在这一年还不是那么受到大众关注, 但各大高校都已经开始在这一领域内投入大量经费,高考的专业分数线也是一年年水涨船高。

    这次的机甲大师赛只给了高中生少量报名名额, 主体是大学生,场地外的大海报上写着的也是“全国大学生机甲大师赛”, 外面人来人往的也都是各地来的大学生。

    有个工作人员抱着大纸箱急急忙忙快步过来,纸箱挡了视线,夏莓则好奇地到处张望。

    眼看快要撞上,程清焰揽过她肩膀拽过来,夏莓撞进他怀里。

    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忙道了句歉。

    “没关系。”夏莓说。

    等工作人员走后,程清焰便收回手,低眸,提醒道:“人多,跟紧我。”

    “哦。”夏莓点点头,视线便顺着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

    她轻抿了下唇,迟疑着动作。

    而此时身后正好有个人撞到夏莓肩膀,她往前被推搡了下,非常自然地顺势牵住了程清焰的手。

    这一下配合得非常巧妙,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

    除了她此刻嘴角有些压抑不住的笑意。

    夏莓连忙正色,克制住。

    程清焰在那一瞬间牢牢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住。

    刚才撞到她的男生抬手在额角比了比:“对不起对不起。”

    程清焰眉间微蹙,看着那男生:“当心点。”

    他难得因为这样的小事计较,夏莓还是头一回看到。

    不过终于是顺利牵到了他的手。

    夏莓紧紧握着没放,余光里,过了几秒程清焰也察觉到了,低头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

    然后他似乎是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手,食指近乎痉挛般地抬起又落下,轻轻磕在她手背上,夏莓原以为他是要将手抽出来,但没有,很快程清焰就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周遭人来人往,工作人员抱着各种各样装着比赛用具的大箱子来回,他们被迫在人群中穿梭,熙攘间倒也显得这手牵得不那么突兀。

    直到到了检入地点,程清焰拿手机时两人才松开手。

    他将之前的报名信息给工作人员看,确认后工作人员便拿出一块参赛牌和一条红带子给他们。

    程清焰挂上参赛牌,蓝色的带子勾着他脖子。

    工作人员说:“陪同进入内场的非选手人员要系一下这根红绳,方便我们管理。”

    “好,谢谢。”程清焰说。

    他将红带子递给夏莓,夏莓没接,只是抬起手:“喏。”

    程清焰动作一顿,转而将那条红带子缠绕在她手腕,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刚系完,他手机响了,一串数字,没有备注。

    程清焰接起,里面传来一个女声,是杨陶。

    “学长,我到了,你现在在哪里?”

    “检入口。”

    夏莓抬眼,知道是谁,不自在地鼓了下腮帮。

    挂了电话,程清焰又向工作人员要了一根红带子,没一会儿杨陶就跑过来了,穿着蓝白百褶裙,元气活力。

    一块儿进场。

    一进去就是抽签,程清焰让夏莓去抽,抽到了4号。

    “这号怎么样?”夏莓问。

    程清焰笑了下:“不错。”

    杨陶却皱了下眉道:“赛制是八角笼内五人一组,4号不就是第一组比赛,都没时间了解对手的实力了,而且我刚才进来时听到人说1号组特别厉害。”

    程清焰斜眸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拧开一瓶水灌了口,轻描淡写:“无所谓。”

    众人陆陆续续进场。

    程清焰抬头示意后面的看台座,对夏莓说:“去坐会儿吧。”

    夏莓也觉得站累了,便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坐下。

    场地中央是一个八角笼,铁网交织,地板上一个非常张扬浓艳的机械图案,看上去野性十足,满满的重金属味。

    为了公平起见,比赛前大家就已经将参赛机甲保存在主办方这里,刚才工作人员一个个箱子拿进来的就是。

    第一组比赛马上开始,参赛机甲也各自交还到他们手中。

    一场比赛五组,按伤害值计分。

    一共有60组,砍半选择分数最高的30组进入下午的第二轮环节,再选出15组进入最后的决赛。

    程清焰和杨陶站在下面。

    杨陶的确是对这些有了解的,正侧着头在问程清焰一些专业问题。

    夏莓抿唇。

    烦。

    真烦。

    喜欢一个人以后怎么这情绪都被牵着走。

    周围看台上也坐了许多人,看模样都是大学生,专业原因,男生比例格外高。

    其中一人注意到夏莓,从后面拍了下她肩膀,倾身凑过来,搭讪道:“美女,你也是选手?”

    夏莓回头:“不是,我是来看的。”

    “哪组是你朋友的队啊?”

    “4号。”

    男生扬了下眉:“4号?听说是高中生,还是单人报名的?”

    “嗯。”

    夏莓穿了自己的衣服,还化了淡妆,再加上她本就是浓艳的五官轮廓,那男生本以为她也已经读大学了,这会儿再仔细看了她一眼,才发觉这还是个妹妹。

    男生抬脚直接跨下一排,在夏莓旁边坐下了:“那个帅哥就是你朋友?”他指着前面的程清焰。

    “嗯。”

    “男朋友?”

    夏莓看着在和杨陶说话的程清焰,很不高兴地咬了咬牙,愤愤:“不是,我哥。”

    “这样啊。”那男生笑起来,长长松了口气,“幸好。”

    “……”

    夏莓扭头看了他一眼。

    刚才她视线里都被程清焰和杨陶两人占据,都没听出来不对劲,这下明白了——这兄弟是想泡她。

    她又看了眼,男生长得挺阳光的,五官端正,个子也高,应该在学校也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

    不过嘛,比程清焰还是差得多了。

    果然,那男生下一秒就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呗?”

    夏莓没动:“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朋友?”

    夏莓觉得受到了侮辱,“不是。”

    男生笑起来,不依不饶:“那交个朋友呗,多个朋友多条路子是不是?”

    “……”

    最后夏莓还是拿出手机跟那男生加了好友。

    她不太顾忌这些,列表里也躺着不少曾经对她有意思或者现在依然对她有意思的人。

    放下手机,夏莓再次抬眼看去时,正好看到程清焰侧眸看过来。

    夏莓跟他对视着,眨了眨眼,而后程清焰重新转了回去。

    很快,比赛开始。

    其实本来所有人都是对程清焰的四号没放在眼里的,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在大家默认中就是来混个参与奖创意奖之类的,以此拿到高考加分,更何况这名字听着也不厉害——粉红豹?

    但比赛一开始大家就发现轻敌了。

    没过三分钟,坐在夏莓旁边的男生就蹭得站起来:“我靠,4号,我靠!可以啊!”

    他还低下头问夏莓:“你哥真是高中生啊?”

    她点头。

    “这有点东西啊,这敏捷度灵活度技能都给点满了吧。”

    前面的大屏幕上分别出现五个血条,底下的数字是各自的击杀伤害力,一旦血量耗尽就意味比赛结束,看谁到最后能拿到最高的伤害力。

    程清焰坐在操控室内,专注又气定神闲,操纵得游刃有余。

    屏幕里的蓝光打在他脸上,将脸部轮廓映照得更加深刻立体。

    内场里少数的几个女生也开始兴奋起来了。

    “4号小哥哥帅的啊!”

    “别叫小哥哥了,我刚才听老徐说是高中生,还是弟弟呢。”

    “弟弟就这么牛,啊老阿姨的小鹿都要撞死了,这么小就这么撩人以后大学里得祸害多少姑娘呢。”

    “这你们还不冲,不冲不是人!”

    ……

    夏莓:“……”

    怎么她一开始喜欢程清焰,程清焰的桃花也蹭蹭蹭得往上涨,越来越多了。

    很快,比赛结束。

    程清焰的血条是倒数第二个耗尽的,目前伤害力排名也是第二。

    但夏莓听旁边那哥们说,如果换成别的组妥妥的第一,这组都很强,现在第一名那学校是去年大师赛的总冠军。

    程清焰抬眼看向大屏幕上的数据,很轻地提了下嘴角,转身走出操控室。

    刚走出去,几个女生就围上来要加他好友。

    程清焰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传来一个声音。

    “程清焰!”夏莓站在人群之后喊他名字。

    他抬眼,说了句“借过”,拨开人群朝夏莓走去:“怎么过来了?”

    夏莓朝他伸出手:“手机给我。”

    程清焰从兜里抽出手机放她手上,才问:“做什么?”

    夏莓打开他的热点,又用自己手机连接:“没流量了,连个热点。”

    他扬眉:“不是才月初么。”

    “……”

    夏莓抿了抿唇,面不改色继续道,“套餐过期了没注意,前几天看视频把剩下的都耗完了。”

    连接成功,她将手机还给他。

    她装作平静的样子理直气壮道:“那你要离我近点,不然我就连接不到了。”

    程清焰笑了声:“手机放你那吧。”

    夏莓一顿,将他的手机也揣回自己兜里。

    哼,现在看你们还怎么加!

    夏莓很恶毒地想。

    两人一块儿回看台,有许多男生看完刚才那场比赛过来跟程清焰打招呼,口中都是些夏莓听不懂的词,她便坐在一旁连着热点随便点开一个视频看。

    又过了会儿,工作人员叫第一场刚才五组过去登记。

    程清焰走后,夏莓迟疑了下从口袋里拿出程清焰的手机。

    看一眼吧。

    就偷偷看一眼。

    不看别的,就看看他给她的备注是什么。

    ……应该没关系吧?

    好不容易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夏莓打开他微信。

    大概是觉得乱,程清焰向来有清理对话框的习惯,只有四五栏,都不用往下划就能看完,都是近一周的对话框,而今早刚跟夏莓聊过天,在最上面。

    没有备注。

    直接是她的微信名。

    [夏日草莓]

    夏莓说不上来这一刻是什么感觉。

    有点失落,又有点琢磨不清他到底对她是什么感觉,像是费尽心机想偷看试卷答案,结果一打开就一个“略”。

    喜欢人简直是需要高智商的脑力活动,不适合她。

    没有改变的“夏日草莓”总比千篇一律的全名“夏莓”好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夏莓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点进了对话框,随便往上划了会儿她就发现不对劲。

    他剩余的那些对话框都是这两天的,更早之前的都没有了,说明他两天前清理过一回,而2012年时的微信删除对话框后那些聊天记录也是自动删除的。

    但夏莓两天前的聊天记录也还在。

    他没删除过。

    她心口像是被抓住,仿佛一把刀架在顶端,等待审判。

    周遭的一切喧哗都仿佛不存在。

    第二轮比赛开始,同样很精彩,大家都兴奋地站起观看比赛。

    只有她坐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窥探她哥的手机,心跳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试图从中找到一星半点的证据来为自己的心动作为支撑。

    夏莓一直往上划,终于,划到最初。

    他们第一次聊天的地方。

    那时候他们刚刚认识不久,关系尴尬又别扭,甚至都不敢在人前多说什么话,直到后来夏莓腿扭伤才加了好友。

    [夏日草莓:你回来没?]

    [程清焰:马上。]

    [程清焰:怎么了?]

    [夏日草莓:渴了。]

    [程清焰:三分钟。]

    夏莓低头看着最初的这一段聊天记录。

    心跳忽然失重。

    他微信里干干净净,却从来没有删除过和她的对话框。

    午饭吃的是场地内统一安排的盒饭,上午六轮比赛结束,程清焰以第三名的成绩晋级,下午马上就开始30进15闯关赛。

    这一轮的赛制不一样,不是在八角笼,场地更大,采用团队战的推搭模式,在规定时间内进入对方基地并摧毁的则为胜利。

    大学里都有模拟赛道,大家也都试过好几轮,好在主办方还挺人性化,允许高中参赛组中午空闲时间模拟熟练赛制。

    所以程清焰吃完饭就过去了,夏莓一下午都没看到他,而且手机还一直放在她这,连想发个信息都不行。

    终于,轮到程清焰上场。

    推塔模式比较像一些手游,看着也更有趣味性。

    团队战,和程清焰同组的选手虽然目前排名不是很前,但几人配合极为默契,有攻有防,很快就扭转了一开始的劣势。

    程清焰作为伤害力大的主攻方一直冲在最前,全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

    他的血量和敌方基地的血量几乎持平,如果程清焰能支撑住那敌方基地就会被摧毁,如果支撑不住则失去了主攻方,很有可能被逆转目前的战局,再无转胜希望。

    如果保险来看,他应该先后撤保存实力。

    但程清焰没有,他坐在透明的操控室里,目光沉着,修长的手指操纵着机器人的运作,气定神闲地继续向前冲。

    夏莓听到旁边那哥们说:“看不出来这帅哥还是激进派的啊。”

    “要是能逆转这场比赛就好看了。”

    “我也感觉太激进了,有点危险,还是缺实战经验,估计悬了。”

    也是在这时,场内突然出现玻璃破碎的音效,大屏幕上放大程清焰的脸,在最后一抹残血的情况下胜利了。

    他神色平静,只是抬眼正好看上镜头,很淡地笑了下。

    平静却嚣张。

    全场沸腾。

    “我靠!厉害啊!”

    “这哥们以后肯定是个牛人,这魄力他妈我是服了。”

    坐在夏莓旁边的男生还激动地拍了拍她肩膀:“你哥是天才吧!”

    夏莓挺骄傲,点点头,炫耀道:“从来没掉出过年段第一呢。”

    “真学霸啊?那以后清北料子了?”

    “清北?”夏莓摆摆手,自豪地像是自己在挨夸,“看他到时候选哪个啦。”

    “我靠,太强了!”

    在全场沸腾的欢呼声中,周围几人也听到他们的谈话声,纷纷凑过来跟夏莓聊天,聊完了程清焰就开始聊她自己。

    夏莓这长相是真的出挑。

    混在这男生堆里也就更显眼了。

    其他人早就注意到她,只是奈何没个借口接近罢了。

    这会儿一聊上话,这群混迹在男女比例10:1的男生们瞬间就兴奋了,眼前这姑娘不比学校校花还好看?!

    试探性地聊了几句,下一步就准备加好友了。

    也是在这时,程清焰站在台下喊了声:“莓莓。”

    他很少这么叫她。

    尤其是在那么多人前。

    夏莓在男生的簇拥中抬起头:“怎么了?”

    “手机给我,有事儿。”他站在台下,身上是干净的黑色卫衣,表情淡然,在全场的注视中。

    夏莓“哦”一声,拨开人群下去找他,把手机还给他。

    程清焰接过,打开屏幕,而后又抬眼朝看台上那群人扫了眼,因为周围喧哗吵闹,他微微低下头,凑近夏莓耳边:“走了吗?”

    “可以走了?”

    “嗯。”程清焰捞起她丢在前排的外套,“走吧。”

    夏莓跟上,边问:“那你是不是已经进前15啦?”

    “嗯。”

    “哇,太厉害了!”夏莓很兴奋,“刚才那群男生也都在夸你!虽然我听不懂他们说的那些专业术语,但看比赛就能觉得超!厉!害!”

    程清焰笑了声,抬手摸了下她头发。

    “为了庆祝,我请你吃饭!”夏莓说。

    他扬眉:“行啊。”

    “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决定。”

    于是夏莓拿出手机准备看周边的饭店,一解开锁屏就是刚才关闭的微信页面,“通讯录”一栏一个红圈,里头标着哥数字“12”。

    夏莓点开,是好友申请。

    “啊。”她有点懵。

    闻声,程清焰垂眼,抿唇:“刚才那几个?”

    “不知道啊,我没给他们号码啊。”夏莓愣了愣,又忽然想起,“哦,上午的时候加的那个男生好像是他们的朋友,可能是他给的。”

    程清焰蹙了下眉,伸手抽走了她手机,挨个儿点了拒绝。

    夏莓看着他动作,愣了下。

    她眨了眨眼:“你干什么?”

    “不读书了?”程清焰看她一眼,很平静地训话,“你一个高中生跟那群大学生混什么。”

    夏莓其实也不在意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

    只是程清焰这举动有点奇怪。

    她收回手机,继续看晚饭去哪里吃:“去吃烤肉怎么样?”

    “可以。”

    这家瓦片烤肉是新开的,因为生意异常火爆还在当地的朋友圈里火了一把,尤其今天还是周末。

    夏莓联系商店确认了还有位置,幸好他们出来的时间还早。

    预定好位置,夏莓正要收回手机时却忽然想到什么。

    她脚步倏的一顿。

    想到之前陈以年跟她说过的。

    朋友和男朋友最大的区别在于——占有欲。

    对朋友没有占有欲,对男朋友有,同理,男生对喜欢的女生也有。

    再联系刚才程清焰的举动,夏莓只觉得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了。

    啊。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啊。

    唯一的从来没有删除过的聊天记录。

    以及,被拒绝的好友申请。

    过往的那些蛛丝马迹都逐渐汇成一条直线,拉扯在眼前,像一幕幕胶片式的旧电影,底色却是明媚又热烈的盛夏。

    他们是在盛夏认识的。

    夏莓在这个盛夏长了第一颗智齿。

    见她停下脚步,程清焰回头:“怎么了?”

    正好一片落叶落下,空气里有梅子酸涩的味道,阳光明媚,傍晚的风很温柔,被锁住的心事却像是被这微风轻轻一吹,吱呀吱呀地吹开了门。

    入秋了,属于夏季的秘密终于昭然若揭。

    夏莓永远记得此刻的这一幕。

    落叶,微风,夕阳,草坪,逆光但清澈耀眼的少年,黑色卫衣,手中她的外套,鼻梁上的淡痣。

    这一幕,记录了她在此刻,确认她的猎物已经踏进了她的地盘。

    夏莓拿出手机,飞快地对着程清焰拍了一张照。

    画面定格。

    因为太快按下快门,照片有些模糊,像是被夕阳的光束切割。

    程清焰扬眉:“做什么?”

    夏莓笑弯了眉眼:“留作纪念。”

    “什么纪念?”

    她笑着不说话。

    夏莓快乐得步子都带着蹦,蹦蹦跳跳地回到程清焰身旁。

    “不公平。”她忽然说。

    “嗯?”

    她理直气壮地控诉:“你把我的好友申请都拒绝了,可是你勾来了那么多女生我都没给你拒绝!”

    “今天一天手机不都在你这么。”

    “我说在学校!”

    “没加。”

    “那还有杨陶呢。”

    “也没加。”程清焰说,“就给了个手机号。”

    夏莓好似小人得志,笑着别开眼,不去看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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