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秦姑姑, 你怎么了?”
秦若的脸上寒霜带煞,姜小胖像一只悄悄伸出触角的蜗牛一样在她身边感觉到了气氛的凝固,想起自己曾经偷偷背后说秦小宝姑姑是坏分子, 生怕秦姑姑生气是想起了那件事, 他好后悔好难过, 小胖脸皱成了包子, 两条眉毛毛毛虫一样纠结, 就像他纠结的内心。
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话,却让秦若从心中翻腾的猜想里回过神来。
“哦没事,我去大队部里找大队长, 小胖你这几天别出来了,在家听话待着, ”秦若摸了下他的头, 故意吓唬他, “不然, 那癞、□□又出来咬你, 我可就救不了了。”
吓得姜小胖一抖, 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跟秦若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回跑去。
这头秦若也收回目光, 快步往大队部走去。
不管赵汗青是重生的也好, 还是没重生也罢,她都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倒要看看, 这位男主角又想针对她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反正她的天选老公还有半个月才回来, 正好无聊玩玩儿。
她等着赵汗青主动作死!
到了大队部里,罗大锋正打算找人去叫她过来, 见秦若来了,从椅子上起身,把那椅子上的包袱递给了她,“给,这是那贺同志临走前托我一定要亲手转交给你的东西。”
那包裹鼓鼓囊囊的一个,也不知道是什么,秦若接过看了眼,打的结很结实。
“谢谢大队长,麻烦你了。”
秦若道完谢就要走,罗大锋先头摆了摆手,等人都快走到门口了,他一拍额头才又道:“哦对了,贺同志往咱们生产大队的食堂交了两个月的粮票还有肉票,他不过待了半个月本来应该退给他,但是他说让你去吃也是一样的,既然正主儿点名让你用,那票我也不好退给你,每天饭点你就到村食堂吃吧。”
“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不记事儿了。”
秦若应了一声,“好的,我知道了。”
从大队部出来,在坡下遇上了罗爱军,只见他走的缓慢一瘸一拐的,秦若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二人快擦肩而过的时候,罗爱军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道:“你看上了那个挖煤的?”
“我看上谁跟你有什么关系?”秦若狠狠一甩胳膊,将他的手甩开了,“给你背锅背了这么多年,你和赵汗青互相喜欢就行了你管我看上了谁。”
不是爱造谣吗?
那她就偏戳他肺管子!
罗爱军身上有伤,秦若胳膊那一甩把他甩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路边的沟里,他梗着脖子低吼,“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少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秦若嗤笑一声,嘲讽的看着他,“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全村人都看到了你们互相表白,怎么,这次还打算让我给你们背锅?”
罗爱军被气的张了张嘴却没有话反驳,秦若却不打算跟他多说,提步就走,罗爱军转身,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是一片志在必得的阴沉,“你别后悔!”
回答他的,是秦若连头都没回的背影。
回到秦家,白天都去上工了,连秦小宝也不在家,堂屋的门上挂着锁,秦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回到西北角的倒坐房,她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打开打着死结的包裹,里面,赫然就是那套衣裳和鞋子。
秦若唇角微微弯了下,手上按着原先打结的痕迹把包袱又裹住了。
她想去牛棚里找一趟骆老师,她和贺钧剑结婚的事,唯一能说的,好像就只有骆老师,但是这个点,骆老师应该在劳动。
抬腕看了眼手表,快十一点了,凌河桥外山上的事,下午再去吧。
打定主意,她准备去后山一趟,食堂的饭没有油水,当主食添补添补也还行,只靠那上顿洋芋面下顿拌汤的伙食,她等不到守寡就能先挂了。
秦若去了后山,兔子野鸡各自安排了两只,临下山的时候,她又忽然叫住了那小厉鬼。
“距离这里不到五里地那凌河桥外的山上的事,你知道吗?”
丛林里那团黑色的阴影像是凝固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在空中拉伸扭曲,最后,在空气中凝固成了一个字——
仇!
“你是说,那里的诡异处是阴魂复仇?”
那团阴影在空中颤抖了两下,状似点头。
“我知道了,你自去吧。”
秦若挥了挥手,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思考着那山上的诡异之处。
从她抽出姜小胖体内的怨气之后,她试着掐算过,可是掐算的结果只有一片血色。
这样的卦象,说明那里有大冤屈,卦象都在警告她不要插手。
但如果不插手,就不是秦若了。
她未必是要救这里的人,只是想弄清究竟罢了,甚至如果那阴魂合她心意,她不介意出手帮他报仇。
中午她去村食堂打了饭,去了牛棚和骆老师一起就着烤野鸡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秦若放下碗筷,看向精神头好了不少的老人,“骆老师,我和贺钧剑要结婚了。”
骆成墨收拾了碗筷和蔼的双眼里略有欣慰,“那小伙子人不错,本来我见了他我也有过这个想法,但是若丫头连番遭难,老头子我没好张口。”
“如今若丫头终于沉冤得雪,性子也比以前硬了些,都是好事,不管你是怎么打算的,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人和人的情分也是处出来的。”
骆成墨活了大半辈子,顶尖的上流人生他见识过,打落到尘埃里的狼狈他经历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他一眼就看得出眼前的女孩儿说着要嫁给那个端正的小伙子,但眼中坦荡平静,没有丝毫羞涩,平静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很高兴如今秦若有了自己的主张,但她也怕这孩子因为以前的那些不好的经历导致心结太深错过了好姻缘,因此少不得多嘴两句劝一劝。
“放心吧骆老师,我知道的。”
秦若弯唇轻笑,心里顺着骆成墨的话想起了贺钧剑。
人这一辈子不过百年,哪有大把的时候去追悔莫及,所以但凡做了决定,她从来不后悔。
又和骆成墨说了一会儿话,从山下牛棚里出来,正好遇上三个红小兵,鼻青脸肿的瘸着退,站在远处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似乎想上前,又有些胆怯。
“秦若你进得去这牛棚?”
三个红小兵领头的一个是生产一队的,认识秦若,于是主动开口问。
“进得去的,”秦若好脾气的点头,随即弯起唇角一笑,“只是存了坏心思的人做了丧良心的事可能会遭报应,瘸了都是轻的。”
她漂亮的脸上噙着微笑,嘴角里吐出的话却仿佛含着剧毒——
“很可能还会丧命呢!”
秦若的话落下,三个红小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看人走远,另一人受伤轻些的对领头的道:“看来那赵知青说的不错,真他娘的邪门儿。”
睡到秦家睡了个午觉,睁开眼太阳偏西,秋老虎的威力正好刚过去。
她一个人溜溜达达出了村子,走到凌河桥,朝不远处那山上一望,入目可见郁郁葱葱的树荫笼罩着那不大的一片山林,没有丝毫异常。
这也是秦若奇怪的原因,她路过这凌河桥好几次了,丝毫没有感觉到异样。
可是前有贺钧剑后有姜小胖,都是在这片山上染上了怨气,还有姜小胖口中的癞、□□。
她把二人身体里的怨气引导了出来,却并没有见什么癞、□□,孩子在病中三魂七魄很弱,所以容易看见一些非科学能解释的存在,想来姜小胖应该是在沾染上怨气之后看到的。
秦若收回远望的目光回到脚下,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她眼中浓烈的兴味显然对这座山里的故事充满了好奇。
顺着小路一直往山上走,七扭八拐的路走的秦若气喘如牛,可是她还是没有感觉到一丝怨气。
到了半山腰一片荒地里,秦若停下了脚步,她举目四望,这里的空气清新干净的令人有点不可置信。
要知道有山有水的地方最是容易出现山精鬼魅,可是这片山上,在秦若能感觉到的范围内,初秋尚且带着一丝温度的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吹起脸上的碎发,和平安宁。
不对,不该是这样!
贺钧剑提起他在树荫下坐了坐,姜小胖说他在柳树下找宝贝,可是哪里有柳树?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座山在帮着遮掩天机!
柳树为木,主东南巽位,秦若正要面对东南巽位画符,忽地,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般,反而转身面朝西南。
能让山间万物之灵和土地之脉帮着遮掩,应该是有大冤屈才能应在一个仇字上,既然如此,她的诸多雷霆手段倒是不适合用了。
土生木,土主西南坤位,叩门而入才不至于失礼。
她拱手朗声道:“诸位有礼,拙夫路过此地,无故身染怨气险些丧命,我等与阁下无冤无仇,我特来查问情由,烦请开门。”
秦若话音才落,平地忽起一阵风来,卷着树叶似一声沧桑长叹,刹那间,在秦若的阴阳眼里,景象顿时生变。
放眼望去,只见带着红光的浓黑怨气汇聚在上空,在空中呈一把大刀的模样,那刀却并不是常见的刀具,而是一枚刀币的模样。
那刀币刀首的位置微微内凹两端针尖状,刀身弧度流畅过度到刀柄处,最后以刀环结尾,横亘在空中,看模样正是战国时期齐国的六字刀币,而刀口对着的,正是清河村的方向。
刀背巧妙的避开了下河村,刀锋最凌厉的地方,俨然就是那断了的古桥处。
刀者,兵也。
斩运断灵阵,这一刀所含的怨气斩断了清河村的仁义道德与善念好运,只留下了贪婪,愚昧,嗔怒,好色,嫉妒……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真善美已经葬在了刀锋下。
厄运加身,难以善终,就是清河村所有人的命数。
若不是世世代代不共戴天的仇恨,这样有伤天和的斩草除根的杀阵一般玄学师不会轻易用,因为以一己之力斩断一个村子的传承,这样的反噬没有逆天的功德根本扛不住。
至于为什么用战国时期齐国的六字刀币,想来,因为凌阳县是个历史古城,这里曾是一代帝王的发迹之地,潜龙生于此,这清河村隶属于凌阳县,也自然沾染上了几分龙气护佑。
那唯有战国七雄的刀,才能斩断这龙气护佑之地的一切气运。
再看空中的那六字刀币,刀锋处血色煞气凌厉,整个刀身横卧空中,堵住了清河村的唯一出村的路。
秦若收回视线转身,面向东南,只见视线尽头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柳树立在那里,她一抬头,那刀环正是在柳树上方。
本以为一个斩运断灵阵一刀已经够狠,没想到,这边还有个更狠的四阴局。
在她面前,方圆十米围绕着柳树形成了一个四阴局,正对的北面正是凌河,坎位的水底有那些无法投胎的鬼子阴魂,此为一阴。
东面九步之外,一株槐树种在哪里,槐树自有鬼边木的说法,尤其五月花开的时候,香味十里招魂千里,此为二阴。
秦若向西面望去,西面兑位,那里埋着的应当就是空中这把齐国的刀,千年的流传染足了颠沛流离与人间恶念,还有时代更迭的兵祸,都印在这一个“钱”字上,况且,这么浓郁的怨气,除了柳树下葬着的正主儿,想来也有自己一番遭遇。
此为第三阴。
至于第四阴,那就是姜小胖口中的他见过的癞、□□了。
南边的离火位,那里应该埋着一只祭了阵法的蟾蜍。
大柳树下就是部下这一切的正主儿埋骨之地,而四阴局,就是镇压他永世不能轮回超生的局,这样才能让他魂骨带着恨意激发源源不断的怨气,才能支撑斩运断灵阵的运转。
所以说这位是个狠人,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
秦若抬脚,一步一步往柳树下走去,当她步子迈入柳树方圆九米之内时,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然,寻常普通人感觉到这可能这里只是凉快些,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柳树,枝繁叶茂,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打伞,最是纳凉歇脚的好去处。
她每走近一步,朝她汇聚而来的怨气越多,可惜这些手段奈何不了秦若。
因为她是玄学师,所以她上山来看不到这柳树,自然也不会看到四阴局和斩运断灵阵,而姜小胖和贺钧剑都是普通人,眼中看到的山脉就是普通的模样。
秦若心下对柳树下埋着的这位惊才绝艳算尽一切的前辈带了两分敬仰。
“前辈,我不是那心怀悲悯的救世主,你别对我这么大排斥,我又不是来降妖除魔的。”
她说着,弯腰捻起一撮土为香,朝着大柳树洒下,袭面扑来的怨气陡然一滞,随后阻力顿消。
秦若在柳树跟前站定,画了一个通灵诀,低声道:“当年到底是什么仇怨,能让前辈你舍了轮回转世布下这样的绝杀阵?”
回应她的,是柳树的枝丫一阵“沙沙”响动。
紧接着,一股柔和了些许的怨气缓缓缠缚上她的左手,她心下一动,卸了力道任由那股怨气带着她的手抚在了柳树粗糙的树干上。
掌心触碰到柳树树干那一瞬间,疯狂的怨气朝秦若袭来,可惜秦若百邪不侵,三个呼吸之后,她脑海中“嗡——!”的一声响,浮现了一些画面,当年的恩怨也即将水落石出。
“道长——!哎前面那道长请等一等!”
身后的一声呼唤,解昌隆不由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去,一个庄家人打扮的三十岁上下的大汉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他而来,眼中满是焦急。
“老乡是叫我?”
解昌隆肩上背着一个褡裢,左手牵着五岁的女儿,右手一面写着游方术士四个白色打字的黑旗,转身看着来人。
“是是是,就是叫道长你。”
来人喘匀了气这才开始道明来意,“我叫沈大山,是清河村的村民,我娘得了病,可如今战乱也没个大夫愿意去给我娘看病,叫住道长碰碰运气,看您会不会治病。”
一九三九年,全国抗战,华夏大地战火四起,做生意的随时准备着关门躲藏,哪里有人愿意去乡下给人看病。
一般游方的道士都是会点医术的,虽然沈大山不知道这个术士和道士有什么区别,但打着旗子一身黑衣裳的都一样,都是给人算命看事讨营生的。
解昌隆是个面目中正平和的中年男人,沈大山为救母遇上他,也算是缘分,他温和颔首,“略会,老乡带路吧,我可以去瞧瞧。”
他也正好要寻个偏僻安静的地方安顿,就这样,游方术士解昌隆牵着女儿的手跟着沈大山到了清河村。
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解昌隆一道符水三炷香一捻土治好了沈大山的老娘的怪病,成了村里人人争相请他看病的活神仙,他就带着女儿暂时在清河村安顿了下来。
那沈大山的老娘本就是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解昌隆出手自然妙手回春。
山医命相卜本不分家,他医术也比县城里坐堂的大夫强百倍,就这样治好了村里很多村民身上的小毛病。
变故发生在八月的最后一天,解昌隆算出来清河村将有大灾难,一个不好就是全村覆灭的灭顶之灾。
他连夜找到村长,说了自己的占卜结果,三九年正是鬼子入侵华夏烧杀抢掠遍地横行的时期,能让一个村遭了灭顶之灾的,自然就是鬼子来了。
秦若看到这里,想起了凌河那座炸断的古桥的传说,不是说民兵排长指导有方在最恰当的时候当机立断炸桥保住了全村的根基吗?
她直觉内有隐情,于是继续看通灵诀与柳树下埋着的魂骨沟通看到的片段。
村长也姓罗,叫罗长生,他也是知道解昌隆在村里治好了好些人的事,而且这位本来就是道长,掐指一算那就是活半仙。
他没有不相信的,一时之间慌了神。
“罗村长,按我说的方位连夜埋炸药,只要炸了那凌河桥,任他多少魑魅魍魉都过不来桥,我和我女儿也在村里,自然尽力保清河村平安无事。”
解昌隆的话给罗长生吃了一颗定心丸。
罗长生忙不迭的召集了几个年轻小伙子跟着解昌隆前去桥上埋炸药布阵,第二天晚上子时三刻,由解昌隆一律符火亲自引爆的炸药炸死了上桥的鬼子一百三十七人。
百年古桥断了,但清河村的上百口人的性命保住了。
来的本来也是一个侵略小队,为了这么一个村子元气大伤,鬼子在河那头盘桓了七天终于走了。
只是他们才走,清河村里忽然闹起了怪病。
村民人人皮肤溃烂,嘴唇青紫,仿佛感染了瘟疫一样。
不知哪一天,村里忽然窜起了一个传闻,说是村子被鬼子诅咒下了降头,要仙肉做药引熬汤服下能药到病除。
起初,村民一片绝望哗然,哪里来的神仙给他们割肉治病?
不知谁说了句解半仙的肉兴许就是仙肉呢?
一石惊起千层浪,村民们心里燃起的活命的渴望全部聚焦在了解昌隆身上。
等解昌隆知道自己大祸临头的时候,已经被清河村里往日把他视为神祗的村民们堵在了家里。
起初,他们跪求他救一救他们的孩子,乌泱泱的一村人跪在他暂居的住所大门口,仿佛他是救世主,他们是他的信徒,可事实却是他只是他们活命的药引子。
解昌隆苦口婆心的解释,那是河水里被投了毒,他正在配置解药,马上就有结果了,等配好了喝上两碗就能好。
听了这个说法,疯狂躁动的清河村村民一时陷入了两难之地,他们也知道解昌隆是救命恩人,可是都救了他们一次,就该救他们第二次呀,毕竟这父女俩吃他们的用他们的,可是从来没给过钱。
而且,他一个人能救全村,还有什么可迟疑的?
本来被解昌隆的话劝解的松动了几分的村民安抚了下来,可是当天,一连死了三个人,彻底点燃了他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惧。
沈大山稳住了急躁的村民,“解神仙是咱们的恩人,不能忘恩负义!”
他说完带头冲进去,抢了解昌隆五岁的女儿就走,“解神仙你继续配药吧,一个女娃子乱世中也不值钱还是拖累,但她是解神仙的女儿,想来也是仙人血脉,我们先试试。”
解昌隆目眦尽裂,他保命的各种攻击符为了保住这个村子全部贡献在了凌河古桥上,没有那些符纸,他的桃木剑对凡人不起作用。
“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她天生有心疾不能受惊,她不是我亲生的!”
他的哭喊没有人相信,最后他一咬牙,道:“我割肉给大家做药引子,把我女儿还给我!”入了狼窝的解昌隆双拳难敌四手,最后活活刮了两个大腿上的肉,换回了女儿。
五岁的小姑娘再次回到父亲怀里的时候,已经因为惊吓和暴力的拉扯没了呼吸,幼小的身体一片冰冷,那冰冷冻住了解昌隆所有的感情,就在全村聚集在一起争着抢着喝他的肉熬成的仙肉汤时,他连夜抱着女儿的尸体用毕生精血和女儿身上淡淡的怨气画符渡过了三米深几十米宽的凌河。
解昌隆是正派的道家术士,他不婚不育遵守道家修身的戒律,他博爱善良,有谦谦君子的济世之风,一路从南到北,他救人无数报仇只是一顿饭一口水。
还甚至因为他的名字和他的来历,有小道传言他能解敌对党的首领的命数,敌党全国找他,而他无心参与政治,只想做个能力范围内能济世救人的普通人。
本以为偏远的山村里人性淳朴,可是却不想,鬼子的一个投毒凡间计就让父女两的命就终结在了解昌隆五十五岁那一年。
解昌隆十分清楚清河村村民中毒和村内燃起的谣言是怎么回事,他那晚以符火引爆炸、药炸桥的事做的毫不遮掩,鬼子怀恨在心利用汉奸传谣言,把他硬生生的架在火上要他的命。
但归根结底,清河村忘恩负义的那些畜生才是他女儿殒命的刽子手,解昌隆大腿的肉刮尽换命之后本也没了活路,他咬牙用尽了一切术法才得以活着逃出村子。
而村里喝了解半仙的肉汤怪病没好,又有传言说要解半仙的心头肉熬的汤才能治好病,等他们去抓药引子,已经人去楼空了,一副配置成的草药放在炕桌上,没了指望的村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熬了试试,却不想,按着解昌隆留下的方子熬药灌了几天,却不想村民的怪病竟然好了!
想起他们先前做的事,罗长生大手一挥,召集全部村民把这一段丑陋不堪的过往必须封死!
因此,村里流传的版本就是民兵排长神勇有眼光,当机立断炸桥保住了全村人的命。
这头解昌隆逃出来当然不是为了活命,他要复仇!
他一生积德行善济世救人,临了却被他救下的人食肉寝皮,解昌隆除了复仇,没有了任何念头,他强弩之末无法亲手手刃仇人,于是以反噬殒命断子绝孙为代价,用随身带着的最后一样法器齐国六字刀币布下了斩运断灵阵,清河村里的人世世代代愚昧贪婪,拥有一切人类负面败坏的品行,没有人能善终,也没有人能活过五十五岁。
之后,他怕这种绝杀阵怨气不够,他在生命的最后布下四阴局,把自己和女儿的尸体活埋在了四阴局的柳树下,他永生被镇压的魂骨就是怨气的催生剂,只要清河村有一个人在世,他的怨气就无法消散,斩运断灵阵就一直不会破,直到凌河村再无生命,直到那一代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豺狼再无延续,他的怨气才能消散,斩运断灵阵没了怨气自然也就破了。
这就相当于一个报应循环,只要凌河村的人不死绝,这个斩运断灵阵就不会破,在这个阵法侵蚀下的村民,没有道德善良,只有一切的恶念,在村里相互倾轧,狗咬狗,这样恶念丛生的人遇上厉害的人总能受到制裁。
这是解昌隆当时生命终结时唯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反击了,当时那些逼迫他们父女的当事人,大部分在阵法生效的时候已经怨气缠身受尽了痛苦,最后被痛苦折磨死。
留下的后代只要来这座山,只要走进解昌隆父女埋骨地十步之内,必然感染怨气活活烧死,这么多年死在这里的清河村村民不再少数,唯二的例外,就是姜小胖和贺钧剑。
这也是姜小胖身上的怨气格外重而贺钧剑相对轻一些的原因,因为姜小胖本身就是受这个斩运断灵阵诅咒的后代。
怪不得这里的蹊跷应在一个“仇”字上,这确实是不死不休的仇。
怪不得连这片山的地脉和万物也帮着遮掩,这么大的冤情也难怪。
秦若回神,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当时也奇怪,不是说七八十年代的人十分淳朴的吗,怎么清河村的人一个比一个坏,原来真善美都被这一刀斩断了,可不是只有坏了么。
“罪有应得的人死了活该,前辈对清河村的恩德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当事人只要参与其中的,死了的不入轮回,苟延残喘的立刻死亡,没有参与的,或者没有经历这件事的,在我把前辈对清河村的恩德说了之后如果心有愧疚存善念的,前辈就饶过他们吧,如果内里不知感恩的,继续惩罚,前辈,这样可好?”
揭开了背后的一切,秦若这才明白,原书里除了下乡的知青,提到的人都不太好,张爱花恋爱脑成魔,印证在一个痴字上,原书中未婚没名没分为赵汗青生子难产而死,原主秦若性子绵软受尽欺负,吐血而死没活过二十六岁。
甚至村里好像没有年级特别大的老人,赵汗青和贺钧剑住的院子,说是饿死的老鳏夫住过的,他们都是绝户,如今一看,报应处处有迹可循。
对于该死的人,五十五岁她都嫌死的太慢便宜了他们,只是无差别攻击的面积伤害太大了。
秦若本不想插手,但是像姜小胖一样的淘气娃,死了也有些可惜,还有误入这里的过路人,诸如贺钧剑,纯粹倒霉。
她话音落下,一阵疾风掠起柳树的枝丫疯狂飞舞,就像一个陷入癫狂的复仇者,听到秦若建议时的愤怒。
“到时候前辈报了仇,我亲自送前辈父女入土安息。”
对于张牙舞爪的柳树枝丫她丝毫不为所动,该死的人她从来不救,她不是善良的解昌隆,她有雷霆手段自保,如果当年被逼迫割肉的是她,她会先一刀一刀屠尽那些想拿她肉熬汤的人,同样的,她对无辜的弱者也有几分怜悯心肠。
解昌隆当年惊才绝艳一腔博爱的人,不该满身戾气囚困于这方寸之地魂骨千年难安,也不该被清河村的人抹去存在,她要他正大光明入土为安。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秦若红唇里缓缓念出这句话,喧嚣肆意的疾风猛地一滞,就像一个癫狂的人唤起了曾经的信仰。
最终,周围的气息归于平静,秦若知道,解昌隆是答应了她的话。
“既然前辈答应了,那我就稍微给前辈布下的斩运断灵阵法做一点改动。”
秦若说完,她等了几分钟,一切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确认解昌隆没有反对,她这才捻起空气里的一丝怨气割破了手指,就着自己的血对着那横亘在空中的血色大刀画了几笔,停手,一道亮光一闪而过,那六字刀币整个刀身一阵颤动,几秒后才归于平静,她的血给刀身上遍布的血煞之气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并不耀眼却无可忽视。
如此,当年参与其中还活着不到五十五岁的人会在今天直接死亡,没有参与因为父辈沾染因果的人,等她把解昌隆的事公之于众之后会再次降下审判,反思羞愧心存善念的,自然不会再受这斩运断灵阵威胁,和父辈一样自私愚昧的,那就继续等着厄运加身遭报应吧。
秦若的几滴血,也能让四阴局里的父女魂骨稍微好受几天,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真要解开四阴局的镇压,还是得重新入殓。
解决了这一桩事,太阳已经要落山了,秦若正要转身下山,右手手腕间的浪琴表带,“咔哒”的一声断了,手表摔在了地上。
秦若捡起手表眉眼一厉,这是姜望云出事了!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秦若下了山, 连秦家也没回,所幸的是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家家烟囱里炊烟袅袅, 路上也不见几个行人。
她到凌河边找来抬轿的五鬼, 一路急速往凌阳县城赶去。
是她大意了, 赵汗青如果真是重生的, 如今翻身的底牌, 就是凌阳县城的东西黑市,作为与姜望云斗争多年的宿敌,他清楚的知道姜望云的软肋。
可是姜望云没有前世的记忆, 看到手表带断裂那一刻,秦若几乎可以确定, 赵汗青重生了。
到了上次来的黑色铁大门的院子门前, 大门大开着, 黑洞洞的院子里散发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秦若踏进去, 一股冲天的死气从北面的堂屋贯彻天地, 她看着那浓郁的死气, 掐指一算算出死门和生门,逼出两滴血各自画符封死,脚下急忙往房间里奔去。
客厅里, 沙发上姜望云呆呆地抱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还活着的姜天仞, 失了魂一样,满脸的死寂,她面前的茶几上, 放着一把显然已经开了刃的锋利无比的匕首。
那条大藏獒小金, 趴在沙发下面,硕大的头颅挨着姜望云的小腿。
“云姐。”
秦若叫了一声, 姜望云抬眸,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空洞的眼睛里却先流下了两行泪。
“若若,我的余生,没有了。”
短短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嘶哑的声音犹如绝望地困兽最后的悲鸣。
没有人能理解姜望云长成如阳光开朗的模样经历了多少曲折。
作为末代皇族的格格,她出生的时间很尴尬,一九四八年,建国前夕,之前末代皇族妄想复辟不过是黔驴技穷的折腾,那些做着皇族美梦的男人们,早就死在了乱世的炮火下,只有无辜的女人,成了朝代更迭的牺牲品,她没有享受过一天皇族格格的待遇,她东躲西藏,祖母带着她乞讨过,因为她们来历不明被邻里嫌弃,白眼,家里祖母对昔日荣华富贵的回想和唏嘘,提起她那做过贵妃的祖姑姥姥,提起她皇族的血脉之尊贵,一度让她喘不过气来。
外人面前的自卑与祖母抱着回忆自恃身份的自傲,让小小的望云心里充满了黑暗。
祖母看不起大杂院里的普通百姓,却面上还要仰人鼻息活着,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她一遍一遍回忆家族的荣耀,一遍一遍让她铭记血脉的尊贵,铭记国破家亡的仇恨。
她七岁前的人生白天和黑夜几乎把她割裂开来,可是望云不过是个一出生就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
一九五五年,她七岁,有一队人闯进大杂院,说是搜捕封建余孽,她的祖母把她推出了狗洞,塞给了她一枚簪子,那簪子她知道,比她祖母的命还重要,那象征着祖母的娘家高佳氏几代之前满门的荣耀。
她把那根华丽的不像样的簪子往怀里一戳就跑,她不知道祖母最后如何了,只是她彻底成了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乞儿。
俗话说宁当太平全犬不做乱世人,在那半年时间里,她过得比一条狗还不如,她在富贵人家的门口跟流浪狗抢过食,跟穿着体面的路人跪地讨过钱。
她拼尽了全力的活着,只因为爬出那狗洞时祖母那死寂的眼神,她见过,那是人临死前才有的万念俱灰。
直到那一年冬天,那一场雪下的格外的大,城西冻死了好多老乞丐,她兜兜转转跟着一群同样讨饭的到了医院门口,遇上了她姜家的爸妈。
他们抱着因为肺炎不治而亡的姜天云,失魂落魄的从医院出来,本来想上前乞讨的脚步,就那么停在了原地,她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因为姜妈妈抱着女儿尸体时那哀莫大于心死的难过,在雪地里,就那么当头遇上。
姜妈妈注意到了她,许是怜悯她,许是为了给小小的姜天云积德,她被带回了姜家。
吃了她记忆中以来最好吃的一顿饭,姜家父母提出要收养她,可是她没有立刻答应,她把她的来历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姜家父母,包括那枚簪子,那对士兵来势汹汹的搜捕她还记得,她不能连累姜家人。
幸好她遇上了一家好人,妈妈是老师,爸爸是考古的教授,他们在建国前都去留过洋,就这样她顶了姜天云的身份成了姜家的女儿姜望云,摆脱了末代皇族格格余孽的身份成了一个正常人。
姜家全家一家三口,唯一不欢迎她的就是哥哥姜天仞,十二岁的少年像一只铭记故人的狼狗,总是狠狠地瞪着她,总是嫌弃她。
可是父母总是笑着跟她说,他们不会插手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甚至打架他们都不管,有一次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就在姜天仞嫌弃的目光里开始大哭,然后她这一哭,欺负人的反而慌了神。
那一刻她好像找到了姜天仞的死穴,他冷声冷气的让她别哭了,却又生硬小心的给她擦眼泪,那天她好像明白了,不哭不闹一直很懂事的姜望云,其实没把自己当姜家人,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仿佛只是在善良的人家避雨,却没有把那片屋檐当家。
家人是可以撒娇可以吵架可以哭却不会把她赶出去的亲人,父母懂她经历的不易所以包容,可是哥哥只是个孩子,以最直白的方式总是给她挑刺。
那一哭,她成了姜家的小公主,她开始变得娇气,开始自然的跟父母撒娇,她能跟父母哥哥一起怀念姜天云,她真正成了姜家人。
一九六六年,来姜家十一年,她十八岁,文化运动刚刚露出苗头,敏锐的父母已经把他们的后路安排好了,他们从富贵的小富之家变成了大杂院里讨生活的一家子人。
她的学也停了,那时候学校不是用来上课的。临走前,家里的东西父母变卖丢弃,只一样东西却是烫手山芋,那就是她那根簪子。
当时情况已经很紧急了,万一被翻出来,那就是大罪过。
哥哥姜天仞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跟她说可以在院子里挖坑把簪子埋了,如果浩劫过去他们还能回来,自然找得到,如果回不来,人都没了留个念想给谁留。
然后兄妹二人开始趁着夜色挖坑,挖了足有一米深,她把那根簪子递给哥哥让他放了下去,可是这一递却出事了。
他们挖坑的时候不敢闹太大动静,哥哥的手被地下的碎石子磕破了,她没有发现,那簪子沾到哥哥的一滴血,被他们埋在了地下。
到了大杂院里,他们一家四口住着小小的两间房,哥哥和爸爸住,她和妈妈住,当天晚上,哥哥开始发烧,半夜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胡话。
甚至半夜,他房间里还能传女人唱戏的声音,爸爸发现他背上的后心处,出现了一个血红血红像胎记纹身一样的图案,就是那根华丽的凤尾和合簪。
随着哥哥的动弹,那背上后心处的图案就像活了一样,凤尾的翎羽都纤毫毕现。
她疯了一样跑回姜家原来的院子里,半夜翻墙进去挖坑找那簪子,可是前些天她和哥哥亲手埋进地下的簪子不见了,地面上用于遮掩的碎石子明明都没被动过。
那枚凤尾和合簪,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诡异的图案在哥哥的身上。
就在姜望云自责姜家全家担忧不已的时候,姜天仞反而好了,不发烧了也没有半夜莫名其妙的戏腔响起。
只是,他的气息越来越冰冷,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简直不像个活人,他路过猫狗的时候,狗会如临大敌的狂吠,甚至想往他身上扑,猫则会炸毛尖叫。
他们想瞒着父母,可是如何瞒得住,姜天仞跟父母说了埋簪子的时候手上被碎石子刮出了伤口他没注意,他拿着簪子往坑里放时手指一凉,他也没在意,应该就是那时候出了问题。
姜望云自责自己害了哥哥,可特殊时期他们想找个阴阳都不敢也找不到,也是命不该绝,姜望云见到了一个被批、斗游街的瞎子,听那群红小兵说是个搞封建迷信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哥哥生还的希望。
其中费了多少力气略过不提,姜爸爸动用了好些人脉关系才见了那瞎子,可是那人却说他死也不再碰这一行,直到姜望云许诺一定把他捞出来,那人才说姜天仞不能住在燕城,这里龙脉加全国人民的信仰之力,对于死气大于生气的姜天仞而言那就是催命的。
至于去什么地方,怎么续命,那人不肯说,直到姜家把人捞出来,才终于说出了凌阳县这个地方,还说了续命的法子,就是沾着阴气的古董。
也就是说姜天仞带着墓地里出土的陪葬品才能缓解体内的死气与生机的拉扯,可是破四旧的年代哪个人敢跟这些东西沾上关系?
姜望云也是个要强的性子,哪怕父母和哥哥不怪她,可是她不能害了姜家剩下唯一的亲生血脉,她自认为她闯的祸她要来收尾。
她成了下乡驻队干部,兜兜转转和哥哥到了凌阳县,本来他们心里对那瞎子的话将信将疑,可是来了之后,哥哥确实好了很多,以前白天出门甚至会浑身疼痛,可是到了凌阳县,这个症状没了。
直到一九七零年,姜望云用三年的时间从凌阳县下辖一个村的驻队干部调到了县城里,哥哥姜天仞身上本来暂缓的死气随着三年的时间又严重了。
夏天阳气足,照在他身上的阳光疼如刀割,直到姜天仞疼到如刀刮骨闷哼出声,姜望云才知道哥哥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她明里暗里打听到了古董却都只是传家的,并不是墓葬里出土的。
她想起了那瞎子临走时对她的最后一句交代,情深不寿,如果她和姜天仞成了夫妻,姜天仞死的那天她也活不成。
她喜欢姜天仞,从她情窦初开就喜欢,所幸的是她不是一厢情愿,甚至她十八岁那年姜天仞背着她已经挨了一回父母的打求了一个原谅,可是凤尾和合簪的变故来得太快。
既然都活不成,她也没想着独活,只是要让父母承受双倍的丧子之痛,但是面对心上人即将死亡的恐惧她无法理智去考虑父母的悲痛,姜天仞自从得了这个怪病后就藏起了对她所有的感情,只当哥哥陪着她。
兴许姜望云骨子里也有爱新觉罗家的疯狂,她给他下了药,她甚至都不知道那药能不能对已经半死半活的姜天仞起作用,就孤注一掷没留退路。
一夜醒来,姜天仞悔恨自责,可是他身上的疼痛消失了。
姜望云编了一个谎言,告诉他她跟那簪子的主人有血脉关系,所以他们结合她能压制他体内的死气,何况他们本就相爱。
姜天仞见自己真的好了些,她也没有任何异常,特地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确实没有问题,这才终于信了这个谎言。
可是姜望云本人隐隐有预感,就像夏天阳光对哥哥生命的灼伤一样,她的余生也在急速减退,但她却不后悔,甚至欣慰欢喜。
至少这是个法子,他们兴许还有几年的幸福日子。
她和姜天仞去燕城见了父母,敬了茶,她也从姜家的女儿成了姜家的儿媳妇,父母见木已成舟再多的劝阻也成了惘然,只觉有愧于她,因为父母私心里觉得儿子可能好不了了,于是姜天仞又挨了一顿打。
她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扶着妈妈的手给她递鸡毛掸子。
生活虽然背地里全是伤,可是那一刻,姜家却带着微薄的欢喜。
与爱的人已经成了夫妻,姜天仞活着的念头无比强烈,他想,既然古墓里出土的老旧物件儿对他的病有用,那废弃的古墓呢?
他一个人去了凌阳县附近的山上,那里一个阴森森的破洞据说是前些年被盗过的古墓旧址,他进去之后,确实感觉很舒服。
跟姜望云说了这个实验结果,二人又看到了续命的曙光,甚至他们发现只要夏季待在那里,过了三伏天之后回来,他甚至不畏惧阳光。
这些年姜家人全部都在祈求漫天神佛保佑,都在做善事,所以姜天仞自然不会做出挖古人坟墓损阴德的事,于是就有了他全国各地到处找废弃的墓穴过夏天的经历。
直到前些日子,他去了隔壁省的墓穴里过夏天,过了时间还没回来让姜望云担忧,这才有了秦若一语道破她心事从而相识的事。
短短几分钟的回忆,姜望云像是过了一生,她呆呆地嘶哑的话,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响起,带着诡异苍凉。
“若若,你说我是不是不祥之人?”
姜望云空洞的双眼里除了眼泪再无其他,“我出生我亲生父母就死了,逃出狗洞那年祖母大概也死了,我到了姜家有了家,可是我害了哥哥,他如今也要死了……”
“你先别急,他还有救!”
秦若上前,从陷入绝望自责的姜望云天灵盖上轻轻一拍,后者一个激灵,从绝望里清醒过来。
“这里死气在影响你的理智,他还没死,你清醒清醒。”
随着秦若的话,姜望云空洞的双眼里有了情绪,就像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复活了一样。
“把他衣服掀开我看看。”
姜望云被秦若的话激起了所有的求生欲和希冀,她一边流泪一边颤抖着手解姜天仞的衣裳,“若若,我抱着他等到现在我就是希望,万一你算到了我出事你能来帮我呢!”她手颤抖的厉害,衬衫上小小的纽扣怎么也解不开。
秦若叹了口气,“我来了,”她伸手一把撕开了姜天仞身上的扣子,脱去衬衫,才看到姜天仞的身上,妖异的血色凤尾纹已经越过了两肋,快要蔓延到心口处了。
“你放开他。”秦若说着一把掀翻姜天仞的身体将人面朝下放在了地上,露出了背后殷红如血的那凤尾和合簪的花纹。
就在他背心处,栩栩如生。
秦若取了三滴指尖血,血滴落到姜天仞背心处的时候,那凤尾和合簪像是活了一样开始挣扎震动,从那处蔓延开来的凤尾的颜色瞬间就黯淡了几分。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死了上百年的鬼还好意思出来作祟?”
秦若冷声一骂,指尖迅速在那凤尾和合簪上开始画符,第三滴血耗尽,固魂符画成那一瞬间,一道血光一闪而逝。
姜天仞身上的血色凤尾纹的颜色开始变淡,消退,直到他的身上回归本来的颜色,只有后背背心处那个凤尾和合簪还在。
“要是刚才那凤尾纹蔓延到胸口,那就真的没救了,所幸我来的不晚。”
秦若做完这一切,这才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看着姜望云,“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望云听到秦若的询问,目光才依依不舍的从姜天仞身上移开,“他躺在这里……没事吧?”
话一出口却是答非所问。
秦若知道她神思不属也不介意,好脾气的解释道:“没事,躺哪儿对他都一样,地上的凉意还能让他舒服点儿。”
姜望云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慌忙起身抱着姜天仞把他翻过来,又拿了枕头给他垫着,这才坐回沙发上道:“今天公安局的同志来西市抓投机倒把的人,他正好在西市撞上,虽然小六机灵所有人都跑掉了,我哥却因为正好撞在巷子口被带去公安局问话,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等他傍晚的时候回来,刚踏进门人就倒了下去。”
想起那一刻,真的是吓得她魂儿差点都飞出了身体。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和小金连拖带拽才把人弄回来房间,小金躺下不动了,我哥哥也没有醒来,然后他身上越来越冰冷,心跳几乎都没了,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僵硬。”
姜望云哪儿都不敢去,只能抱着他的上半身让姜天仞枕在她腿上,呆呆地坐着等命运最后的审判。
那个瞎子说过,说她哥哥最后如果遇不上大师救命,最终的结果就是沦为没有意识的活死人,而属于姜天仞的魂魄,会在他彻底死亡之前受尽痛苦,唯一能结束他痛苦的,就是姜望云亲手杀了她。
她有预感,那个瞎子曾经一语成谶,他们的结局就要在今天结束,他们等不到重阳节若若来救命了,几次拿起匕首又放下,姜望云抱着他,心底深处还是存了一丝希望,万一若若算到她有危险来了呢?
怀里的人越来越冷,姜望云的理智也在死气的侵蚀下渐渐消退,幸好秦若及时赶了来。
“也幸好那鬼东西不舍得重新归于一个死物,才让死气麻痹了你的理智等来了我,不然我来只能给你两收尸。”
秦若说着,看了一下沙发下的那只藏獒犬,尸体都僵硬了。
“你拿你的精血生命在滋养他,所以你在死气里没事,可是这狗,却是已经受了波及没命了,”秦若道:“他现在没事,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去给我找朱砂和符纸,我要把这里的死气清除,不然出了乱子害了人性命,我前脚把他救回来他后脚就能被雷劈死。”
她那两滴血只能暂时封在这个院子里压制住,确保今晚不会再伤人,想要清除,还得仔细处理。
玄学师的血都是救命的,要不是姜望云是她朋友,她何至于这么拼。
“好,我这就去。”蹲在地上摸着藏獒尸体的姜望云顾不上悲伤,起身道:“这两样东西我很快就拿来,若若多余道谢的话我就不说了,麻烦你看着他。”
说完,姜望云一边走一边一抹脸上的眼泪,把头发拿手耙了耙,雷厉风行的出了门。
秦若走到门口,拽住门边垂下的长绳一扯,昏黄的灯光终于结束了昏昏绰绰的黑暗。
她刚坐回沙发上,那天带她来这里的那个机灵的小伙子进来了,见到她微微弯了腰主动解释道:“云姐让我来把小金埋了,大师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就是来给您跑腿的。”
上一次见秦若他是恭敬,如今直接是小心翼翼。
“先不能埋,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才能掩埋,”秦若问他道:“今天公安局的同志去西市抓人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是有人举报了!”
提起这件事小六心脏还不争气的狠狠猛跳了两下。
“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带人来的,那人脸上长得蛮周正的,看着浓眉大眼还挺打眼的。”
小六说完,秦若一愣,难道她猜错了?赵汗青确实一张脸长得人模狗样的,但……也不是浓眉大眼啊。
她以小六的面相为契机心下推算一番,卜算结果却指向罗爱军。
能让公社书记的女儿看上,模样儿至少周正过关,就是不干人事儿。
那就是赵汗青和罗爱军二人狼狈为奸勾搭上了。
“背后的人是谁我已经知道了,”秦若掏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他,“你去买些吃的回来,云姐肯定没顾上吃晚饭我也饿了。”
她今天下午爬山走了老远的路身体消耗不少,有些饿了。
“我有钱,我这就去,”小六慌忙摆手,不等秦若再劝脚下小跑着出了门。
不多时,姜望云提着一个帆布包就回来了,她打开,拿出里面的朱砂和黄纸还有一只笔杆漆黑的毛笔,“这也是我开黑市的便宜,也见过几个有点门道的阴阳,但对我哥的病都没办法。”
“毛笔用不上,”秦若也没耽搁,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朱砂用右手食指蘸着就开始在宽大的写写画画,一连用了九张黄纸,这才把清除鬼气的符画好。
闹市里人口密集气息混乱,可不比山村。
“你要出来了就在房间等着,”秦若安抚的看了姜望云一眼,把一张安魂符拍在了墙上,然后手中拿着八张驱邪清煞符,走到院子里站定,左手一扬,手中的符纸分别在相对应的坎,离,震,兑,乾,坤,艮,巽八个方位或者悬空或贴墙定住。
秦若手中掐了个符诀,八张符纸同时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焰沟通天地灵气,开始燃烧着浓郁的黑色鬼气,两方撕扯之间,被她两滴血聚集在这院子上空的鬼气渐渐地被燃烧殆尽。
她回到房间里,却见墙上的安魂符已经烧成了一撮灰,她清除的是姜天仞身体内四溢而出的死气,却让她放在这里保护姜望云的安魂符成了灰烬,那就是刚才院子死气燃烧已经影响到了姜望云的魂魄,她惊讶的回头去看姜望云面相,只见姜望云印堂处一抹血线,本以为姜望云只是损耗了精血和几年寿命,却没想到她的魂魄已经牵连到了姜天仞的生死上。
小六刚踏进门,觉得院子里的气息似乎没前面压抑了,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心下也有猜测,于是对秦若越发恭敬。
等小六离开,秦若对姜望云道:“本来等到重阳节他背上那鬼怨我就能解开,可是现在出了岔子,鬼气属于阴邪,被公安局汇聚的信仰之力和正气克制了几个小时,那东西就开始加速吞噬姜天仞的命,导致他体内的生机殆尽三魂七魄不稳。”
她说到这里,姜望云心下一急,“若若……你还能救得活他吗?”
“我能救得活他,可是你们两人现在生死连着因果,所幸他命不该绝,有个救他的契机在,但是能不能救得你自己去求。”
秦若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凌河桥外大柳树下四阴局里的解昌隆。
第二十三章
“我的固魂符能把他三魂七魄封在身体里, 让他保持一线生机不死,那鬼怨也无法再作祟,我现在就能给他除去那簪子上的鬼怨, 但是这事棘手就棘手在簪子上那鬼怨的主人和你有点血缘关系, 他和你已经做了夫妻不仅牵连因果, 还沾着血气, 所以除去那鬼怨你活不过三天, 而那位如果愿意救你们,你们两人都能活。”
她和姜望云是朋友,但她不会自作主张的隐瞒。
当初姜望云绝望之际的疯狂举动, 彼时看来压制住了姜天仞体内的死气蔓延,延缓了他死亡的时间, 好像是一场及时雨, 可是也为现在埋下了隐患, 她自己义无反顾的把自己拖下了水, 秦若出手救人, 那姜天仞能活, 可是三天后姜望云必死无疑,如今姜天仞命悬一线半死不活,姜望云却是与常人无异。
解昌隆活着的时候济世救人没落得好下场, 现在满心仇恨未必肯救人。
而那斩运断灵阵就是救姜天仞和姜望云性命的一剂良药, 但是解昌隆善心蒙尘被人性辜负,这个口她不能开,只能看姜望云的诚心能不能打动那人。
以秦若与姜望云的交情她自然私心里希望姜望云幸福, 可是她无法逼迫解昌隆做决定。
“若若大恩大德救我们至此, 但尽人事听天命,我会用我最大的能力求那位高人,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认输,如果还是没办法,那就是我们命该如此。”她虽然与秦若相识时间还短,但是人与人的情谊虽然会因为时间而有深有浅,可是有些人却会一见如故,秦若今天能赶来,这恩情她该铭记生生世世,她也了解秦若,能让她说出这话,那就是真的只能她自己去求。
姜望云眼里坚毅的目光藏住了眼底深处的绝望,她曾与天争命活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说出让若若救姜天仞然后她三天后安然赴死的话。
哪怕姜望云对姜家心存满腔愧疚,但她清楚,她如果求秦若出手救了哥哥,那她死去那一刻她哥哥姜天仞绝对不会独活,而且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做出那种自己死了去成全爱人的事,因为她无法接受这种事,所以她也不会强迫姜天仞接受。
秦若又道:“等那位的冤情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你求情兴许会容易几分,这两天先让姜天仞在家睡着吧,反正他不吃不喝也死不了。”
“好,一切听若若安排。”
姜望云放下碗筷走到秦若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肩膀,头埋在秦若的脖颈里哽咽,“谢谢你若若,我们认识这么点时间,我心底就是有种莫名的希冀觉得你会来救我,谢谢你来救我。”
秦若也放下筷子抱住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有些人一见如故,比如我见你。”
一句话概括了所有的情义,慕强是人的本能,姜望云不是个弱者,性情也很对秦若胃口。
姜望云缓和了情绪,两人把小六买回来的晚饭全部吃完了,小金已经埋了,如今姜天仞还光着上身躺在地上。
她看了眼地上的姜天仞,道:“我哥哥他……这几天一直睡在地上吗?”
“你实在心疼,那就睡卧室炕上也不影响。”
秦若打趣的话让姜望云脸一红,她道:“那麻烦若若帮我抬一下他吧。”
“不用,”秦若淡淡的道:“你给我找一卷长线来,粗细都行。”
开什么玩笑,死人重如山,如今姜天仞连心跳都没有离死人就差一线,且身体离全是死气,别说她们两人,再来十个她们这样的也抬不动。
姜望云慌忙从卧室里找来一疙瘩蓝色毛线,问她:“这个行不行啊我怕不结实。”
“可以,很结实。”
秦若别有深意的一笑,接过毛线在指间抽了长长一段,然后分成约摸两米长的五段,她把其余的毛线递给姜望云,“给你变个戏法儿。”
然后左手捻线又手扯着线头在指尖快速挽了几挽,长长的五截毛线在她指尖已经聚拢成了一朵花瓣重叠的蓝色莲花,细看她嫩白的左手中指和拇指食指三指聚拢仿佛那蓝莲花的花蕊,随即,她收回右手左手指尖轻轻一弹,刹那间,五条蓝色的毛线织就的蓝莲花花瓣瞬间绽开向地上飞射而去,两根一左一右钉在了姜天仞的手肘处,两根钉在了他膝盖上,还有一根,钉在了他肚脐上。
秦若左手操纵着五根毛线掌心微拢,“起——!”她口中轻声一呵,姜望云就眼睁睁看着她那不知死了还是活着的哥哥直挺挺的站起了身。
然后秦若就像演傀儡戏的师傅一样指尖操纵着五根线,带着僵硬的姜天仞往前走去,“人往哪儿躺?云姐别愣着了带路。”
姜望云这才如梦初醒,脚下一个踉跄快步奔到秦若前方推开了隔间的们,左边就是他们的卧室。
秦若操纵着毛线将人放在了床上,收手,指尖轻弹已经大半染成了黑色的毛线无火自燃。
“今天辛苦若若了,洗漱用品我买朱砂的时候顺手买好了,我去给你烧水你洗个澡就休息吧。”
姜天仞有了活命的机会,淡定从容的姜望云理智回笼,已经十点多了,哪怕秦若一身本事,她也不可能一个人放她回去。
本来秦若打算回去,但见姜望云实在不放人,只得道:“那行,麻烦云姐了。”
晚上秦若就歇在了北边右侧姜望云原先的卧室里,半夜,秦若睡得正熟,一缕月辉透过窗帘,半梦半醒之间,一股冷意直冲她天灵盖,她猛地惊醒,这是来自玄学师血脉深处的预兆,预示着有人要害她。
而且还阵仗不小。
她睁开眼坐起身子,靠在床头上取过床头柜上那卷蓝色的毛线,这还是姜望云特意放下的,当时见秦若露了一手悬丝赶尸,姜望云哪怕知道是秦若的本事还是恨不得把那卷毛线都供起来。
最后放在了秦若床头,说是沾沾灵气。
秦若支着身子伸手堪堪够在毛线上,拿起来随即扯了一节,闭眼随手胡乱折叠一番然后指尖弹出符火烧断,一簇长短不齐的毛线段落在了被子上。
她低头就着黯淡的月光随手一拨,被子上的毛线已经做阳爻和阴爻分散开来。
再一看时间,午夜两点二十七分,时间结合此地的地脉走势,辅之以梅花易数,取一缕月光做注,秦若已经算出了她刚才那预兆的原由。
赵汗青联合罗爱军等人,已经给她设好了局,只等她明天回村。
秦若把毛线段儿往床头柜上一放,躺下把被子盖到了脖子下又翻了个身睡了过去,她真的是闲得慌才会大半夜的把那几个人渣当个人物了。
第二天,秦若在姜望云家吃完早饭就离开了,她没急着回清河村看热闹,而是先去了一趟公安局。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才慢悠悠的坐着五鬼抬得轿子晃晃悠悠的出了县城往清河村走去。
才过了凌河桥,骆成墨从树后面出来,一见她满眼焦急,“若丫头你快去县城里躲一躲!”
他甚至来不及跟秦若详细说,一瘸一拐的就推着她往村外走,“那些来找我茬儿批、斗我欺辱我的红小兵断胳膊断腿没有一个好下场,有一个甚至已经快死了,我老头子知道若若如今有大本事,那些人遭此下场是若若在保护我,但是到底露了痕迹,如今村里罗大队长等人只等你回村就要问罪。”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你赶紧走,秦家你那亲人,如今也顾不得了,你先去保重自己要紧。”
骆成墨到底是个文化人,无法直白的说出“你不要认秦家那些人了”的话,只得委婉的提醒她保重自身。
秦若按住老人的胳膊缓缓笑了,“你放心吧骆老师,他们奈何不了我的,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看好戏吧。”
见骆成墨还满眼担忧,似乎不信她能平安,秦若笑道:“我真的没事,我不仅没事,没人能把我会玄学的事按在我身上。”
她说着,指尖一弹,一缕幽蓝色的符火在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窜起,那幽蓝色颜色显得神秘又危险。
“怕吗骆老师?”秦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可是这看在骆成墨眼里,却是已经变了。
“不怕,若若有本事是好事,玄学啊,从文王眼周易开始,几千年的文化传承,如今破四旧还没断了传承,是好事。”
他眼中只有欣慰,没有恐惧没有阴暗的任何想法。
“我老头子也不操心若若怎么变厉害的,只是看着你如今过得好,我高兴,而且若若还一如既往的保护我,我老头子怎么会怕这么好的孩子?”
骆成墨干燥粗糙的掌心抚过秦若的头发,虽然放了心,但还是嘱咐道:“凡事要小心行事,人力与时代对抗不过螳臂当车,哪怕粉身碎骨也无法撼动时代的洪流。”
“放心吧骆老师,我知道的。”秦若点头,又对他道:“骆老师你快回去吧,你肯定等我等了有些时间了,怕是饭都没顾上吃。”
“我就等了一会儿,少吃一顿也饿不死,”骆成墨呵呵笑着又嘱咐了两句,他这才一瘸一拐的拖着断腿提着桶回了村,这桶是他晌午的时候出来等秦若时借口来凌河边取水的工具。
秦若目送老人走远,转身上了山一趟,既然那些人给她做局,那她就请他们在凌河里看一出忘恩负义的大戏。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从埋葬解昌隆父女俩的荒山上下来, 秦若刚走进村里,远远地就看到姜小胖往这边冲了过来。
下午两点多的太阳正毒辣,小胖子跑的一张脸热得通红, 额头也汗津津的, 赶到秦若跟前, 上气不接下气的像一只吐着舌头哈气的小狗, “秦, 秦姑姑,你……你,你快……”
一个走字还没说出来, 远处一个温柔的声音带笑道:“小胖什么时候和秦若同志这么熟了?”
赵汗青脸上的青紫变成了淡淡的瘀斑,可是整个人的气势却焕然一新, 丝毫不见前些天被批、斗的狼狈颓唐。
“我不是不让你出门吗?”秦若摸了下小胖子的脑袋, 摸到一手汗, 她瞥了一眼赵汗青, 笑道:“免得有些心术不正的畜生不择手段伤害你。”
“可, 可……”姜小胖可乐半天, 纠结的看看赵汗青,再看看秦若,到底没说出来。
“我知道的, 你回去吧小胖, 放心。”
秦若轻轻一推,姜小胖手指纠结的扣了扣裤子,最终决定听秦姑姑的话, 转身又一溜儿的小跑走了, 只是临走前,皱着毛毛虫一样的眉毛看了眼赵汗青, 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
等姜小胖走了,秦若这才看向人模狗样的赵汗青,她没说话,只是眼神含着戏谑嘲讽把他上下一打量,怜悯的啧一声,“瞧着也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傻子呀,怎么净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没指名没道姓,但是指的是谁却显而易见。
赵汗青几天不见好像气度大了不少,面对秦若的嘲讽他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温柔模样。
“多年不见,若若变了。”
赵汗青深情款款,“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若若好狠的心啊。”
秦若听见这话心下一yue,差点连去年的年夜饭都吐了出来。
“我也不想这么狠心,”秦若忍着恶心朝他娇媚一笑,“可惜……我对太监没兴趣。”
没有一个男人能理智面对自己不行这件事,尤其是异常自负虚伪的赵汗青。
他脸色扭曲了一瞬,咬牙切齿的表情几乎压不住心里的恨意。
可是秦若却不想再听他狂吠,直接抬步就走,如今农忙季节还没过,罗大锋不至于为了收拾她让全村人停下劳动,那么应该一切都在下午下工后开始的。
回到秦家,大门开着,秦小宝一见她就转身跑了出去,秦若打了盆水洗了下被太阳晒的热辣辣的脸,刚泼了水回到房间,却听到大门外“咵咵”几声响动,她出房门一看,敞开的大门已经严丝合缝的关上了,刚才的响动,是从外面挂锁锁上的声音。
也好,秦家既然也参与其中了,那她也不必替原主愧疚。
昨晚半夜醒了那么一遭,她也没睡好,倒头就在小房间里睡了过去,反正有人叫她起床,她不着急。
再次睁眼,秦若是被喧闹声吵醒的,而噪声的源头就在她门外。
看来时间到了,起床出门算账咯。
秦若对着镜子把目前还扎不住的头发梳顺,然后回头看了眼房间,低声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秦若,今天过后就好好投胎去吧。”
人死后如果有执念,会在故居里留下一丝气息,她顶了原主的壳子,无法卜算如今原主投胎与否,只是心下猜测如果她心有执念,会有一丝气息在这里,她们离开前,是该告个别。
伸手拨开门框上的插销,秦若拉开房门,罗大锋带着一群村民在院子里,显然是在等她。
至于刚才的喧嚣,是村民们嚷嚷着让姚大翠叫她出来,可是姚大翠不太想这么做,故而起了争执。
“大家聚在这儿是迎接我起床吗?”
秦若轻笑,“我这么大面子一时还有点不习惯,怠慢之处请各位见谅,多来几次让我熟悉熟悉以后就习惯了。”
众人看她笑的这么灿烂只觉得一股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最终还是罗大锋出面道:“若若,听外面的人说你在县城里私下做投机倒把的交易,我们来问问情况。”
“要知道咱们村齐心协力在公社里拔了头名,可不能因为一个两个的害群之马影响了大家伙儿的先进思想啊。”
面对罗大锋冠冕堂皇的话,秦若好奇道:“赵知青和罗爱军的事大队长你不是已经处理了吗?知道他们是害群之马,大家伙儿肯定都能理解,你不必过于担忧。”
面对秦若的装傻充楞,罗大锋被堵的脸色一僵,人群里众人互相对视,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这时候张爱花从人群里站出来道:“我丈夫汗青和罗爱军的事是怎么回事秦若你不知道吗?”
她脸上带着气血不足的苍白,秦若想起秦家邻居那句张志去县城抓了药的闲话,再看张爱花面相,子女宫黑气缭绕,命里无子。
秦若毫不意外张爱花能来冲锋陷阵,赵汗青翻身之后肯定不会放过张家,毕竟他的子孙根可是他老丈人张志踢断的。
“我如何知道?”秦若好笑的看着她,“带人抓奸的是你啊爱花。”
张爱花脸色扭曲,却只能愤恨的看着秦若说不出辩解的话。
逗人逗了一圈儿,秦若这才施舍般得道:“大家既然来都来了,想让我干什么直说吧。”
罗大锋见她骤然变得好说话,心下惊疑不定,试探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凌河边?”
秦若十分好说话的道:“好啊,我作为清河生产大队社员,一切听大队长安排。”
她跟着人群临走前,看了一眼姚大翠,然后出门再不回头。
到了凌河边,远远地就看到赵汗青和罗爱军已经几个折胳膊断腿满身伤的红小兵成员在哪里。
张爱花看到老地方心下有些发毛,她本来建议大队长去大队部,可是大队长却说他们今天做的事不能在大队部里做,只得来这里。
“现在全村社员都在这里,咱们当面鼓对面锣,把事情问清楚,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罗大锋说完,看向赵汗青,“赵知青你不是举报秦若同志投机倒把吗?你来说。”
“凌阳县红旗皮鞋厂的工人陈家宝同志,秦若同志你应该不陌生吧?”
赵汗青话一出口,没等秦若回答秦建反倒先跳了出来,“大队长,我妈有一件事要跟大家说明,请各位做个公正。”
说着,他看向姚大翠道:“妈,现在可不是心软的时候了,我们不能对与人民为敌的人心软。”
姚大翠面上有些慌乱,一个只知道下苦的老农民显然是没有这种众人瞩目下讲话的经历,她局促的拽了拽衣襟,从手肘上挎着的包裹里取出了一个红色丝绸的襁褓。
“我……若,秦若不是我亲生的女儿。”
她口中慌乱了几下,为不知道如何称呼秦若才能撇清关系而慌乱。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只有秦若,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上次她说姚大翠对她十月怀胎之情时,后者一脸心虚惊慌,她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秦家人因为以前对她不好而心虚,直到批、斗完赵知青她和秦建再次吵架时,她在秦家人身上找不到原主的影子,这才起了怀疑。
卜卦人有三不算,一不算血亲,二不算己命,三不算天机。
不到万不得已,哪怕是她这种以凡人之躯修到了玄学大师层面最顶端天花板的存在,也不会擅自去算自己的命,这是大忌。
她如今顶的书中秦若的壳子,在书中构架的世界里,她就是原主秦若,加之她看过书,上帝视角知道原主的结局,自然也没有算的必要。
直到那一天起了怀疑,她眼里对秦建现了杀意,姚大翠把秦建护住那一刻,她借由一点契机在心下起卦,显示她和姚大翠没有血缘关系,再多的原因却被因果遮蔽无法推算。
所以秦若那天只是格外平静地说她会离开,如果原主是被姚大翠收养,那秦家,她真的是重不得轻不得。
看到那件丝绸的裹被,众人也已经信了大半,穿绫罗绸缎的都是地主老财家的闺女,秦家别说三代,上数八代都是底层的贫农,肯定是用不起绫罗绸缎的。
就算用得起,姚大翠向来对秦若严厉,给秦建和大孙子用还说得过去,至于给秦若,不可能。
几个妇人叽叽喳喳议论一番,一个大胆的道:“那她是谁家的闺女?”
“不知道,是我从凌阳县城捡来的。”
姚大翠道:“我怀秦建那年胎位不正,他是腿先生出来的,我大出血险些要了命,之后六年多也没再怀上。”
想起曾经被婆婆刁难的艰难日子,姚大翠口中发干发苦,换了口气她才继续道:“婆婆嫌一个孙子太少,主席又号召人多力量大,可是我已经不能生了,我听人说县城的医院里有生了娃不要的,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抱养一个野的能带一个亲生的,兴许我还能怀上。”
有些偏远山村就有这讲究,不能生的妇人都会抱养一个孩子,养几年说是能带来好孕。
秦若前世救人渡鬼,也是见识过这样的事,却不想她这一世穿书过来就是这样的命。
想也明白,姚大翠捡了她是想带来好孕再怀一个亲生的,可惜没怀上,自然对她从小没个好脸色。
“那我是你捡的还是偷的?”
秦若看着那件大红色上好真丝的包被,心下起了猜疑,如果她出生就被丢弃,能裹这么好的被子?
“我捡的!”姚大翠激动的反驳,“我一进医院就听到了你的哭声,我循声找到病房里,病床上人都没了,你就包着这个裹被躺在床上哇哇哭,我也是当妈的,心下怜惜,又想着抱一个兴许能再怀一个,我就把你抱回了家。”
“才把你抱回来第二天,我婆婆也就是秦建的奶奶就死了,当时我受婆婆磋磨,她死了我日子好过不少也没多想,如今想来,我怕是把灾星抱养回来了。”
姚大翠话锋一转,就给秦若扣了一个不祥克死她婆婆的帽子。
秦若仔细盯着姚大翠的表情,她脸上没有心虚,如今真相大白姚大翠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再看姚大翠面相,与她没有大仇,那她小时候就不是姚大翠偷的,应该就是捡来的。
姚大翠的话一开了头反而越说越顺,秦炳义口中咬着半截旱烟,老黄牛一样依旧沉默。
“我收养了反、动派的后代,如今我主动交待,大队长和邻居们做个见证,我和秦若没有任何关系。她克六亲克死了我婆婆,我们家也是受了她迫害的。”
姚大翠这句话一说,人群中可算是炸开了锅。
“秦若结婚那天说田桂芬要断腿,田桂芬的腿当天就断了!”
“张爱花跳坝那天,秦若诅咒说背地里说她的要遭报应,我当天就牙疼了一夜!”
“秦若的嫂子那天跟我一起散粪说了两句闲话,她脚当场就崴了!好端端的平地里就崴了!”
“那,那赵知青说的兴许是真的,秦若是厉鬼!”
从恍然大悟的猜测到没有根由的臆想,连生产二队两个老人昨天死了的事都已经扣在了秦若的头上。
众人不自觉的后腿,纷纷一脸恐惧的看着她,秦若面前出现了直径约摸有三米的空地。
罗爱军向人群里瞅了一眼,刘玉丹咬了咬牙,站出来道:“那天晚上,是秦若逼迫我暗示大家说在后山见了赵知青的。”“秦若就是个不祥的灾星!应该被批、斗!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个村里,会影响大家的,大家说对不对?”
一个带着煽动性的男人声音响起,众人纷纷附和。
秦若嘴角始终含着笑,不疾不徐道:“秦家老太太死那年不到五十五岁吧?”
“还有昨天,村里死的两个老人也不到五十五岁吧?”
她话音刚落,罗大锋眉心狠狠一跳!
“这和你投机倒把托大家后腿又妖法害人有什么关系?”
罗爱军挨了一顿打,县城里的工作差点都没保住,陈建芳听了风言风语还要跟他离婚,老丈人对他没个好脸色,如今他才知道,有个好的老丈人少奋斗几十年的道理,
为了端紧手里的软饭,他对秦若,是再多的觊觎也比不上恨意了。
“陈家宝来相亲,我没看上,他自然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他说我投机倒把我就投机倒把了吗?”
秦若看着罗爱军,“说我妖法害人,”她嘴角一弯看向众人,“知道为什么凌河水这些年流量减少吗?”
“大家知道为什么村里没有老人能活过五十五岁吗?”
她视线紧紧盯着罗大锋,莞尔轻笑,“罗大队长可是已经五十二了吧,还有三年,你敢不敢赌?”
“你想说什么?”罗大锋心下狠狠一跳。
“明明有这么一条宽阔清澈的河流,清河村,连村名都是水清,为什么家家都打井?还有,说我妖法害人,我才二十岁,可是二十年前到现在,清河人有人活过五十五岁吗?”
中年的村民开始回忆已经故去的老娘老爹和公公婆婆,年轻一辈的开始回忆爷爷奶奶去世的年龄,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赵汗青不知道这些事,但他并没有阻止秦若,她说的越多,才能越坐实了她就是害人的厉鬼。
至于提陈家宝和他举报秦若投机倒把,只是为了堵死她的后路而已,重头戏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秦若心里一动往通向村外的大路看了一眼,忽然收了刚才的话题,道:“投机倒把的事我没有干,我也想问赵知青一句话,我对象贺钧剑帮助公安局的同志们破获了凌阳县城西荒山上无名尸案的事,你为什么要揽功劳?”
“啥?赵知青冒领功劳?”
“无名尸案?好吓人!”
“你少妖言惑众!”赵汗青没想到连这件事秦若都知道,眼见话题又要被带偏,他慌忙出声阻止。
这明明是上一世他无意间听到了何三与人吹牛的话举报之后立了大功的事,这一回竟然被贺钧剑抢了功劳,他如何能不明白,前世自己逼迫秦若离婚的事被她记恨在心里,秦若重生回来就开始针对他。
那个臭挖煤的功劳就是秦若指点的!
不,秦若不是重生的,是厉鬼夺舍!
怪只怪他前世太过心软,晚上温存之后总跟秦若絮絮叨叨说一些事,把自己遇上的好事难免要说一说,谁能想到他那一晚醒来,忽然多了前世的记忆。
“大家忘了吗?秦若同志以前温柔腼腆,如今大家面前的人,是个挼住秦若的厉鬼,只是一张脸像,她根本不是人!”
赵汗青的话重新唤醒了村民们的恐惧,“姜小胖发烧,贺钧剑同志也发烧,都是被撞了邪,就是眼前这个厉鬼吸人阳气害人!”
“不是,秦姑姑没有害人!”
姜小胖攥紧拳头大声道:“秦姑姑是好人!她没有害我,她还……”
姜小胖的话没说完,被秦若一个眼神止住了,可是牛艳娥也站出来道:“秦若不是反、动派也不是坏人,是我以前脑子进水针对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造谣!”
“艳娥,你男人前些天差点没了命兴许就是秦若这个灾星害的,你咋还维护她?”
几个女人扯了牛艳娥一把,却没把坚定的护着秦若的人扯回来,他们好像不认识牛艳娥了一样,一脸陌生的看着她。
赵汗青见此,不仅不慌,嘴角还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意,“厉鬼会迷惑人的心窍,大家都见过,秦若打了牛嫂子,两方见面不掐起来都算好的,牛嫂子怎么可能帮她说话,就是厉鬼附身迷惑人心窍的!”
他不怕牛艳娥替秦若说话,就怕她不出来,两个不死不休的死对头,如今彪悍不讲理的牛艳娥护着人,这其中要是没鬼,谁信?
“大家再想想,秦若同志以前勤劳善良,温柔,哪里伶牙俐齿的骂过人,如今眼前这个厉鬼附身的人不上工,也没吃过秦家的饭,她没投机倒把做买卖,那也说明没钱没票,她怎么活了这么多天的?”
赵汗青眼镜后的眼睛里残忍的冷光一闪而逝,“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厉鬼,不需要吃饭,只是吸人精气就能活,昨天村里死的两个老人,就是她吸了精气害死的!”
“秦若你还我爹的命来!”
一个男人红了眼眶猛地冲了出来,正是昨天死去的其中一个老人的儿子。
可是冲了两步,他又停住了,秦若是厉鬼,要是弄死了他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赵汗青从玉米地里端出了一个搪瓷脸盆,里面黑乎乎的半盆血,“都让开,当心厉鬼伤人!”
泼了黑狗血,再用大火烧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罗爱军也满眼忌惮的拿出了两个黑驴蹄子,与赵汗青一起朝着秦若逼近,眼见一盆黑狗血就要泼下,牛艳娥护着秦若满心焦急,忽然,众人身后一声厉呵——
“不许动,你们这些装神弄鬼搞迷信的封建余孽!”
两个公安局的同志当场就掏出了枪,“赵汗青,就是你冒领功劳的,要不是我们局长睿智英明,要不是人民群众眼睛雪亮,就被你骗过去了。”
众人着实没想到,前脚还在抓厉鬼,后脚就被公安局的同志抓了一个人赃并获的现行。
就像骆老师说的,人无法与时代洪流对抗,秦若也不会想着画个符把这一村人灭了,她是个遵纪守法的公民,这种搞迷信的坏分子,当然是人民的敌人要被抓了才合适。
赵汗青咬了咬牙,心下已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警察同志,她真的是妖法会害人的厉鬼!全村的同志都可以作证。”
“现在国家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你敢违反国家规定?煽动村民搞迷信,你这个人还是个知识分子?”
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正气的警察上前,指责的看着赵汗青,“不许动!”
“那个拿驴蹄子的也不许动!”另一个瘦高些的警察上前一脚把偷偷摸摸想往后缩的罗爱军踹翻在地,一膝盖摁在他背上将人压在了地上。
“我姓孙,这是我们公安局的同事小周,我们本来接到举报来调查赵汗青冒领功劳的事,正好撞上你们私下里聚众搞封建迷信,还逼迫良家妇女,如今被我抓了现行,你们生产队的大队长是谁?”
胖些的那个制住赵汗青,冷声斥责了众人一顿,罗大锋正要说话,牛艳娥忽然从秦若身前冲出来拽着警察的衣裳一跪哭诉道:“这个赵知青他不仅搞迷信迷惑群众,他还拐卖娃娃,我儿子姜小胖差点被他骗走了!”
“村里人都能作证我以前对他多有帮衬,做了好吃的总给他两个儿子分一口,他娶亲都是我帮着张罗的,可是他差点害了我儿子!”
牛艳娥哭的声泪俱下,孙警官急忙把人扶起来,罗大锋这才一脸讪讪的道:“警察同志,我是清河村的大队长,你看这个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有什么误会?你作为大队长,党的思想教育没学?主席语录没学?”
姓孙警察的质问让罗大锋陪着笑一叠声的应和,秦若却道:“这位拿驴蹄子的就是我们大队长的儿子,还是公社书记的女婿,警察同志你还是小心点吧。”
秦若脸上带着苦涩柔弱,“我很感谢警察同志为我做主,可是不能连累了您。”
这一剂眼药,上的恰到好处,姓孙的警察见她穿着破烂却满心善良,自己被村民恶意欺负还在担忧他们这些办案人员,不由手一挥豪气道:“同志你放心,别说公社书记的女婿,就是陈大义同志的亲儿子,犯了法我也敢抓。”
陈大义正是陈建芳的亲爹,凌河公社的书记。
秦若定睛一看他的面相,印堂命宫天生挂官印,父母宫平滑开阔隐带紫气,原来是市局长家的公子,还是个颇有侠气的人,怪不得底气这么足,挺好的,不至于连累了普通办案民警。
赵汗青还要喊冤,孙警官怒斥道:“我亲眼见的还能冤枉你?何三是贺钧剑同志送来警察局的,正是城西无名尸案的凶手,你那天找到公安局,先是说你知道那案子的凶手,我们告诉你已经破了案,你又说你和贺同志一起找到的凶手,贺同志帮助公安局破了大案没受表彰也找不到人,局长相信人民群众淳朴就把表彰奖励给了你。”
“因为你说的何三和案发地点一模一样,如今看来,你就是人民群众里的害群之马,你亲自端着那盆血搞迷信,还能冤枉了你?”
另一个姓周的警察也道:“老实交代那血是人血还是什么血?拐卖儿童又是怎么回事?”
赵汗青百口莫辩,眼看他就要成功了,可是从天堂到地狱,就在那么一瞬间。
“是黑狗血,我没有拐卖小孩儿,”赵汗青憋屈的看着牛艳娥,“牛嫂子,你真的误会了,那天真的是意外。”
他上一世亲眼见过从凌河桥外那片荒山上下来的人发烧而死,这一回还灵验不灵验他不确定,可他又不能去试,大人狡猾不好弄,姜小胖就是最好的人选。
大儿子海平只是传了两句话,姜小胖就上当了。
那一晚他在雨中等着牛艳娥求救的动静,果然,姜小胖高烧不退,然后适时的跟罗大锋提议贺钧剑也许会开拖拉机的事,他无法直接扯上秦若,只能把这些事往她身上带。
牛艳娥出了名的母夜叉,与秦若梁子不浅,秦若大概率不会出手,那等他爆出来秦若是厉鬼,牛艳娥把姜小胖当眼珠子疼,肯定恨不得生生活撕了秦若。
如果秦若救了姜小胖,那他就能确定,秦若真的是厉鬼来复仇了。
这样一来他设这个计策也不亏,那片荒山上那个大柳树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只有他知道这个秘密,这就是他的杀手锏,那些欺辱过他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赵汗青这么一说,牛艳娥更加笃定赵海平是故意骗儿子过去找死的,一个八岁小娃娃哪能害人,那就是家长的主意!
于是她心里越恨,面上哭的越凄惨,两个警察一听赵汗青含糊其辞的话,更加确定他确实生出过害了这位大姐家孩子的想法。
对其余人一番斥责的思想教育,孙警官打算抓了两个主犯带着证物离开,罗大锋慌了,祈求的看向秦若,“都是一个村的邻居,祖祖辈辈和同一条河的水,秦若同志,他们错了让他们给你补偿道歉,幸好大错还没铸成,你看你能求求情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他清楚,把人抓去公安局,那就只有坐牢一条路可走,他可不敢这时候去麻烦亲家,可能儿子的婚姻都保不住了。
秦若温温柔柔的一脸为难看着孙警官,“警察同志,他们说想烧死我,所幸火还没点,我……大队长的话我可不敢不听。”
又是一剂眼药,茶里茶气的话看似求情,实则却在火上浇油,怪不得卢芳好这口,也确实爽,看着厌恶的人遭殃,真爽!
这一刻,秦若自觉自己掌握了绿茶的真谛。
“烧死?私下动用火刑这可是邪、教!”
孙警官一惊,姜小胖接到妈妈的眼色道:“柴堆就在玉米地里藏着呢!”
“秦若姑姑是好人,被张爱花推下凌河差点淹死,她以前可勤劳了,现在身体不好不能上工,秦家就嫌弃她!”
姜小胖一句神来之笔,把张爱花也算了进去。
几个红小兵眼神一转当即倒戈,狗腿的掀开玉米杆,“警察同志你看,这些柴都是赵汗青和罗爱军堆的,要烧死秦若同志!”
“他们曾经都造谣过秦若同志,才真相大白,罗大队长就把事情压了下去,委屈了秦若同志三年,不过把这两人批、斗了三天,他们就又想法子害秦若同志了。”
另一个也不甘落后道:“还有,罗爱军是罗大队长的儿子,冤枉人民群众他都没被批、斗,因为他爹是当官的!”
一桩桩一件件,罗爱军和赵汗青身上的罪名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罗大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好,很好,大队长包庇亲儿子,国家法律就是被你们这些蛀虫践踏的,来几个小伙子,把证物带上跟我回警察局!”
等把这几个重要的主犯抓回去,要派人好好来这个村子做做思想教育,危险思想要不得。
他心下打定主意,掏出手铐往赵汗青手腕上一搭,“咔哒”一声响,随后把赵汗青的背一推,推给了自己的同事,他看向人群,“张爱花是哪个?故意伤人,跟我去警察局做笔录吧,来个家属陪同!”
张家的人已经跟她断绝了关系,田桂芬舍不得女儿,但是被丈夫下了死命令,敢出门就别再回来。
如今张家一个人都没来,好事者腿快跑去叫人,最终还是田桂芬一瘸一拐的来了。
女儿再不成器,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不管,她身后,张志到底也来了。
张家老两口要陪张爱花去公安局接受调查,正在这时候,赵海平拖着弟弟赵潮生“哇”的一声哭着挡住了两个警察的路。
“爸爸……我要爸爸,我爸爸不是坏人!”
赵海平瘪着嘴哭的格外令人怜惜。
几个妇女被娃哭的勾起了慈母心肠,面上出现了不忍,两个警察都是大老爷们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秦若冷不丁叹了口气,眼中怜惜一片,“赵知青你也是当父亲的,你怎么能忍心害小胖?海平和潮生哭的可怜,可是小胖也可怜啊。”
一句话,让警察同志瞬间硬起了心肠,孙警官道:“你这样的人养儿子只会把娃养成坏种,大队长,你把这两娃先养几天,养好了不许虐待,不然抓你,到时候案子办完给送回原籍。”
罗大锋只能点头应下,并做出一系列的保证。
几个积极分子跟着警察同志端着黑狗血拿着驴蹄子等证物,押送着赵汗青和罗爱军还有张爱花一齐往县城里走去,张志和田桂芬沉默的跟在后头。
张志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亏人事能生出这个女儿来,可是他是一家之主,他嘴上再狠也不能不管女儿和婆娘死活。
等警察等人走后,赵海平兄弟俩也收起了眼泪,不愧是赵汗青的儿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料。
人群里现在最忐忑的,除了姚大翠就是死了爹的那个男人,警察没来时他冲的很猛,警察来了他比谁都缩的快。
姚大翠的眼神不敢跟秦若对视。
罗大锋唯一的儿子被抓,如今心如死灰,还得强撑着精神收拾烂摊子,他正要让社员解散,却见秦若道:“你们的戏唱完了,接下来,该看我唱的戏了。”
众人心下一凉,难道秦若要秋后算账?
尤其刚才议论的十分积极的几个墙头草,一瞬间人人自危,姚大翠动了动嘴,在儿子的目光里终是硬着头皮道:“若若,虽然你不是我亲生的,但我把你养大了,你……”
“行了别说了,”秦若打断她的话,“你们别招惹我我不会找你们麻烦,以前的恩也好怨也好一笔勾销了。”
她转身,一道月光洒在凌河里,像一匹锦缎,又似一面幕布,放电影的幕布。
“虽然赵汗青被抓了,你们肯定对我的身份还是有猜测,那我现在旧事重提,为什么有凌河还家家打井?为什么没有人活过五十五岁?真相就在河里,你们自己看。”
夜色下她语气微凉,“我不是害你们,我只是在救无辜的人。”
秦若话音落下,凌河的水忽然开始翻腾,在众人惊疑恐惧的目光里,几秒后救恢复了平静。
然后,河面上像是静止不动了似的,连水仿佛都不流了。
紧接着,一幅画面出现在了水面上,比县上的同志来村里放的电影还清晰。
水面上的画面正是解昌隆与清河村的恩怨始末。
罗大锋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他长叹一声,怔怔的看着河面上的画面,一时为儿子,一时也为自己。
随着画面里故事的推进,有极少的人面有愧色,有些人满脸愤愤,有些人却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样米养百样人,这就是她不会去见人看到面相就下意识看他生平经历的缘故,她见识过太过阴暗与悲剧。
“解老先生才是清河村的传说里那个勇敢炸桥保住全村人性命的英雄,”秦若的声音淡淡的,“刚才,看了始末心存愧疚悔恨的,以后多做善事,能改了活不过五十五岁的命运。”
“如果和画面的清河村的村民一样贪婪自私的,那不好意思,等着命运审判吧。”
刚才心里愧疚的心下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暗暗发誓以后要做好事,可是更多的人却是和画面里的村民一样的想法,死他一个救那么多人怎么了?
如今听她这么一说,纷纷后悔不已,心下也埋怨秦若没早说清楚这画面还带着测试。
秦若说完,回头看向姚大翠,“你婆婆可不是我克死的,是坏人自己坏死的,”她目光一移动看向那个让她赔命的男人,“还有你爹也是。”
她莞尔一笑,又补充道:“连你也会是。”
“当年清河村人人打井,就是怕中毒,家里还有老人没到五十五岁没死的,应该知道这件事,都回去问问吧,”秦若看着远处的山,眼神含着敬意,她永远都做不了解昌隆那样的大善人。
但不影响她敬佩那样的人。
“以后别动不动说我是厉鬼会妖法,凡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秦若说完,头也不回的提步往村外走,姜小胖小跑两步道:“秦姑姑,你还回来吗?”
“应该还会回来几次,好好听你妈妈话,要做个好孩子。”
她回头,冲姜小胖笑了下,继续走,罗大锋又一次喊住了她。
“秦若你等等。”
第二十五章
“虽然你不是清河村的人, 但到底在这里长大,你给大家看这过去的事,显然也是想救村里人, 我们想补偿, 想改命, 你……”
“罗大队长觉得我是观音菩萨吗?”秦若回头, 看着罗大锋满眼讽刺, “你儿子给我泼脏水的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没能力报仇我只能忍,你是大队长, 是人民群众的领头羊,不是庇佑你儿子开后宫睡知青的土皇帝。”
“你们现在想让我改命, 可是前面你们还要烧死我呢, 要不是警察同志来得及时, 我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吗?”
秦若冷笑, “一个个舔着脸拿同村情谊让我救命, 你们问问自己, 做的事配不配得到原谅!”
没有人能反驳秦若的话,五十岁左右的人当年是已经记事的孩子,他们知道一些内幕, 明白这不是秦若的妖术, 这是他们的父母辈自己做的孽。
“为了活命有错吗?!”一个愤愤不甘的声音响起,“是你的话你不会这样做吗?”
“想活命没有错,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可是连救命恩人的肉都惦记的畜生, 怎么配活着?没有解公,你们的爹妈爷爷奶奶早就死在鬼子炮火里了, 别说他们被奸计蒙蔽,可以自欺欺人,但逃不过天道的审判!”
秦若话音落下,几个人又道:“我们给你跪下了,求你救救我们。”
“刚才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做的选择,那惩罚是烙印在你们灵魂里的罪孽,别想着逃,因为逃不掉,而且,如果胆敢带着报复心态作孽,会立即报应加身祸及子孙!”
“想跪你们随便,”秦若说完,这次对于身后的各种祈求再不搭理,坚定地走进了黑夜里。
她是对姜小胖这样淘气但没犯下错的熊孩子生了恻隐之心,才把那把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大刀往别处偏移了几分,可是有些人的坏是天生根子里带着的,他们求她,无非是仗着伤害她的事还没有真正生效,自诩与她没有实质性的仇恨,所以他们敢求她,却不敢去求那荒山上的解公冤魂。
秦若敢把他们的报应摊开了说,就不怕他们会做什么报复社会的事,荒山上那把大刀可不是吃素的。
坐着轿子一路到了凌阳县,比那两个押解赵汗青和罗爱军的警察还提前到,她昨天跟姜望云已经说好了,要来他们家打扰几天,后者自然欣然应允。
到了姜望云的住处,她蒸好了米饭还在锅里焖着,菜也已经炒好了。
“可算是回来了,我这担心的呀。”
姜望云笑着迎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精神面貌比昨晚好多了。
秦若笑了下,“这几天要麻烦云姐了,到我结婚前基本都无家可归了。”
“若若你这话说的,”姜望云娇嗔的瞪她,手还轻轻打了秦若的左手一下,“赶紧洗个手咱们吃饭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救姜天仞的事,她没问,因为她知道时机到了若若自然会跟她说。
就这样,秦若在姜望云家住了下来,白天偶尔去东西市看看,顺便替姜望云巡查一下,到九月初八,小六带来了秦若想知道的消息。
“大……秦姐,”小六一句大师叫到一半又硬生生的刹住了车,生硬的改口道:“秦姐,我打听到了,今天判了。”
“清河村的赵汗青和罗爱军煽动群众搞迷信违反了主席的教导和国家方针,赵汗青作为主犯判了五年,罗爱军作为从犯判了三年,在街上游行批、斗十天之后执行。”
他语气轻快一脸大快人心的表情,缓了口气继续报喜,“张爱花那个女同志也被拘留三个月,这还是看在秦姐你没主动告她的份儿上,拘留前也有三天的游行。”
“嗯干得不错小六辛苦了。”
秦若嘴角含笑,赞扬了他一句。
小六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我还打听了清河村的事。赵汗青那两个儿子被警察同志送回燕城去了,陈书记的女儿和罗爱军也离了婚,公安局还派了同志去清河村进行思想教育,罗大锋在在公社里挨了好一顿排头。”
秦若看他一眼,“小六想让我干什么?说吧。”
她打从住在这儿这小子就格外的殷勤,一天天的除了在西市盯梢,就是给她跑腿打听消息,虽说他一直机灵,可是这也太殷勤了。
“嘿嘿。”小六呲牙一笑,“总是瞒不过秦姐的法眼,是这样的,我有个亲戚,最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要被砍头,甚至说半夜醒来还能看到枕头上渗出的鲜血。”
“去省城大医院也瞧过,也让老大夫偷着把过脉,就是没有任何毛病,连营养不良都没有,这不一个月不到二百来斤的人被噩梦硬生生吓得受了三十几斤,我那亲戚虽然是个铁饭碗的公职人员,但是个有眼色懂分寸的,我这才敢求到秦姐跟前。”
小六也是县城里的户口,家境也不至于吃不饱饭,只是他喜欢倒腾东西做买卖,这才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姜望云,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个会来事有眼色的小伙子。
“明儿个之后我跟你去看看,明儿我要处理云姐的事,你就让你那亲戚先忍忍,就当减两天的肥了。”
秦若一口应了下来,她这么好说话让忐忑的小六激动不已,一叠声的应下,“谢谢秦姐嘞,我这几天还关心着火车站的动静呢,等秦姐夫一到站我保准第一时间告诉秦姐。”
“行啦,忙你的去吧。”秦若笑笑,一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姜望云下班回来得知明天重阳节就要上山求那大善人救他们的命,高兴的几乎喜极而泣,快十天了,哥哥不吃不喝就那么躺着,连呼吸似乎都没有,只有一丝几乎摸不到的心跳,她整夜整夜伏在他心口,才感觉得到那里还在微微跳动。
“别哭了,咱们吃完饭过了十二点趁着夜色就走。”
秦若心下叹了口气,给姜望云擦了擦眼泪,爱情真有这么大魔力?外人面前的铁娘子也能化成绕指柔。
姜望云连忙点头,脚下生风的往厨房走去,“我这就去做饭。”
晚上过了十二点,秦若从山上找来四个小鬼,就要用他们身上的因果线混着姜望云的一滴血给她织一顶轿子,至于姜天仞,则有她坐在轿子上用悬丝赶尸之法牵引到那荒山上。
姜望云却拒绝了,她按住秦若的手道:“若若,求人要心诚,我一步一叩首从凌阳县城外叩头上山,才能体现我们夫妻诚意。”
秦若一算,这里走到清河村有五十里的路程,骑自行车都要走三个半小时,走路至少五个小时,要是一步一叩首跪过去,至少十个小时。
她想劝,可是看到姜望云眉目间的坚决,秦若又忍下了嘴边的话,“罢了,你叩头上山,我给你开路。”
她又轻笑着嗔骂道:“当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才跟着你遭这罪。”
“哎呀呀,”姜望云吃吃笑着抱住她,“若若惯是会嘴硬心软。”
趁着夜色,两个女人加一个身形僵硬不死不活的男人,准时在十二点到达了凌阳县城外的大槐树下。
五个鬼已经被秦若驯的乖巧懂事又听话,老远察觉她的气息就在路边严阵以待等着呢。
“你们回去吧,今天不坐轿子改走路了。”
秦若一挥手,几个鬼化作流光回了凌河那断桥底下,她这才转身,看向姜望云,“走了,我给你前面开路。”
从现在往山上走,姜望云一步一叩首走过去都大中午了,她得在前面一路布下障眼法,确保没人看见,不然遇上了人,好事者一举报,他们还救什么命,直接蹲局子改造吧。
姜望云笑的眉眼弯弯,看了一眼身边两眼无神直挺挺的站着的男人,缓缓跪地,叩首,起身,向前一步再跪地,叩首……就这样义无反顾的朝着凌河村的方向走去。
秦若叹了口气,左手微动,手里的蓝色毛线绷紧,那一头钉在姜天仞身上,姜天仞也开始僵硬的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整整两个小时,姜望云额头已经青紫渗血,秦若手里的毛线忽地一紧,只见毛线那头的人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却是她的悬丝赶尸之法破了。
再看姜天仞,他空洞黝黑的眼里,缓缓流下两行泪,那一跪,却是挡住了姜望云的路。
姜望云满脸沁着汗珠,汗水沾湿伤口带来微微的刺痛让她恰到好处的保持着清醒,她重复的下跪起身已经让整个人都有点恍惚了,再次跪下去,叩下的头却落在了一片僵硬的冰冷里。
她这才诧异的抬头,看到姜天仞双眼里的泪,月光下她蓦地一笑,往前一扑抱紧了他,“我就知道哥哥一直看着我呢。”伸手轻柔的擦去他的眼泪,姜望云的目光缓缓描过他的眉眼,“等这一遭之后,不论是死是活,我们再不分开了。”
秦若瞧着这一切,心情却好了几分,只有她清楚命悬一线三魂七魄被死气压制犹如活死人的姜天仞得用多大的毅力和执念才能挣脱那簪子的控制破了她的悬丝赶尸法完成这一跪。
换一个通俗点的词语,这叫奇迹。
紧接着,就见姜天仞像机械一样的手臂慢慢伸出来,握住了姜望云的手,然后一僵硬一柔软,慢慢往前走,慢慢叩头。
这一路,秦若的障眼法让磕头祈求的二人能畅通无阻,到了山顶,已经下午两点了。
因为姜天仞身体僵硬,所以他们的一步一叩首更加缓慢。
“八万九千三百七十二步,我走到了,八万九千三百七十二个头,我也磕完了。”
“这一路辛苦若若了。”
姜望云含笑,看了眼不远处的秦若,牵着手心里僵硬的手双双跪在了大柳树下。
“求先生大恩,救我们夫妻二人性命。”
秦若没有跟姜望云说过解昌隆的事,只是告诉她这里埋着的人能救他们。
姜望云话音刚落,一头磕地,忽地一阵风平地而起,吹动的柳树枝丫疯狂飞舞,一道黑光闪过她的眉心,她身体一僵,再次睁眼,眼前却换了场景。
她出现在了一条街上,仔细看,似乎是凌阳县城的街道,却比现在更加破旧古老,甚至街上还能见到穿长衫头发半长的男人。
不过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愁眉不展,似乎个个都有心事。
一个幼童在街头乞讨,险些被匆匆人流践踏,她上前抱起幼童,给她擦干眼泪,牵住了她的手。
“道长——!哎前面那道长请等一等!”
一声男人的呼和从身后传来,姜望云感受到身体不受控制的转身,那人叫她道长,邀请她去给他老娘看病,她正要拒绝,说自己不是道长,可是身体却不受她控制的答应,然后牵着小女孩儿跟着男人过了一条很宽的河去了一个村子。
路上她隐约认出来了,这是她才走过的地方,是去清河村的路。
之后,接下来她就像个被困在身体里,不受控制的看病救人,指挥人炸桥保住了清河村的村民,紧接着,谣言起来了,村里人跪在门外求她一块肉熬汤救命。
甚至那些人嚷嚷着说不用她割肉做药引子,只要她把她女儿交出去,反正女儿在乱世不值钱,一个小崽子也不一定养得活,救一村人性命也不亏。
而那所谓的女儿,就是她在街上捡的那孩子。
就在这时候,姜望云恢复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看了眼桌上已经配好的药方,这是她不受控制时一直研究琢磨的解毒药材,“她”亲自喝药试药之后做出调整最新的配方。
姜望云转身,把桌子上的药材扫进了垃圾里,然后从旁边装药材的房间里取出了几样药材,每样药材都大把大把的抓了好多,最后在院子里支起大锅开始熬药。
等熬成了汤药,看不清药材是什么,她打开了门,对门外的人道:“我这些天试了各种方子,研究出了解毒的药材,大家伙儿看着,我的肉既然是药引子,那哪有不救大家的道理,我那女儿不过是捡来的,她的肉不是半仙肉。”
她说完,左手握着匕首拢起右手的袖子,然后咬牙面不改色的刮下了胳膊上一片肉,连同滴答的鲜血一起盛进了咕嘟咕嘟冒着泡的大锅里。
然后看着那些人欢呼着,感谢着,口中念着活菩萨,拖家带口的拿着碗来求救命的药,姜望云左手拿着大铁勺,一人一勺,男女老少一个都没落下。
最后,她亲眼看着他们喝下,她痛到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底,既然我救了一群恶魔,那我亲手渡你们下地狱!”
她拿的那些药材只有一个特性,都是有毒的,沾上丁点就会上吐下泻,要是全部熬成药,大罗金仙在世也救不了。
清河村无一存活,全部死在了各自回家的路上,当晚,雷声“轰隆隆”劈了一夜,姜望云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掩盖了这一村的尸体与罪恶。
月光下,她背影森寒,牵着小女孩儿走出清河村外凌河桥那一瞬间,周身一冷,再次睁眼,已经回到了她自己的身体里,正虔诚的跪在大柳树下,手中握着爱人僵硬的手。
“为何杀尽他们?那些稚子何其无辜?”
一阵风吹过,姜望云听到一声带着苍凉叹息的问花。
“那些稚子无辜,我女儿不无辜么?稚子想活命,跪在门前要我剖心割肉,要我女儿的命去救他们,我为何不能杀?”姜望云道:“我心怀善念救人,却被人辜负,善意渡人却不该渡魔!”
“好一个善意渡人不该渡魔。”
那略带赞赏唏嘘的话音落下,一道泛着血光的巨大刀影凌空朝着姜望云和姜天仞头顶斩来,“你二人心诚,一路叩拜至此,我葬入四阴局那一刻,就发誓不再做善事,只杀人不救人,如今我方才如梦初醒,原来是我错了。”
解昌隆的声音带着悲凉与叹息,他如果有姜望云的狠意果决,他何至于被逼迫至此?
早在那些人忘恩负义逼迫他割肉的时候,他就该用雷霆手段反击保命,可是他一心愚善,竟然还在配药企图说服那些对他起了杀心的恶魔。
这是他第一处错误。
他第二处错误就是优柔寡断,明明入了四阴局设下这斩运断灵局,却没要那些人性命,还给了他们五十五岁的期限,他都没了活路甚至没了轮回竟然让仇人世世代代繁衍,他竟然管这叫报仇。
如今这女娃一顿斩草除根的操作干净又利落,她心有方圆,该狠时干脆果决,该善时怜贫惜弱,这才是济世救人者该有的心态,像他一样的滥好人,一心愚善必然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一把齐国六字刀币当头斩下,带着斩运断灵阵的阵法里四十年来从清河村的人身上吸附来的气运与勃勃生机,一道红光落在姜天仞身上,他僵硬的身体一阵颤动挣扎,紧接着“啊——!”的一声女人的惨叫响起,姜天仞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一根金簪泛着血光掉在了地上。
今天来时,看到姜天仞硬生生挣脱了鬼气的压制,看到姜望云一步一叩首,秦若猜到解昌隆可能会救人,但是没想到云姐她能有这样的造化。
清河村所有人四十年的气运,全部给姜望云和姜天仞灌顶而赠,虽然不至于能出门捡钱天天发财,但势必余生顺遂遇事逢凶化吉,也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天空中那把对着清河村的大刀,既然已经掉了头,自然会在斩下之际散开,解公与清河村的恩怨,在这一代正式结束。
灵魂烙印带着惩罚,自然也活不过五十五岁,但其余的人,只要心存善念多做善事,也不会再受这个斩运断灵阵的影响。
“多谢解公仗义出手,”秦若朝大柳树一拱手,这才把姜望云扶了起来,“云姐,解公给你们夫妻二人赠下了余生的好运与健康。”
姜望云眼里惊讶不已,就要再次下跪,却被一阵风托着没有跪下去,她看了眼姜天仞的面容,虽然还没清醒,但脸上好歹看着像个活人了。
“云姐,你和姜天仞在旁边等等吧,我把这里的事处理一下。”
如今姜天仞成了活人,悬丝赶尸法自然不能用了,她和姜望云拖着人走出大柳树四阴局的地界,这才对那柳树道:“解公稍等,我这就解了这四阴局,前辈与令爱也能早日转世轮回。”
“不用你这后生费心了。”
一阵柔和的气息托住了秦若的手,“你让那些人知道了我当年的冤情,也解开了蒙蔽在我眼前的迷瘴,如今恩恩怨怨再去细究也没了意思,到底是当年就错了。”
“时过境迁,该发的怒,泄的愤都已做完,这枚刀币便赠与你这后生,多谢你为我父女费心。”
当解昌隆说完这句话,一阵风吹过山间沟壑,吹得凌河村断桥处的河水翻滚,吹得远处的槐树连根拔起,吹得地下一枚泛着不见一丝锈迹的刀币浮出地面缓缓落到了秦若的手心里,最后,离火位上的蟾蜍尸体也浮现在地面,然后在风中化为齑粉消失在了千沟万壑之间。
大柳树轰然倒下,远处,一道身着长衫的清隽身影牵着身边女童的手缓缓走远,步履从容闲适,走进了山间,消失在了天地间。
秦若刚才欲要掐诀,却被解昌隆拦住了,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父女两人的魂魄在天地间消散。
他不想轮回转世,因为他到此时,也没有原谅清河村的人,也没有原谅这世间。
姜望云在幻境里的做法让解昌隆看到了另一种结局,他虽然没有原谅,却也释然了。
秦若收回望向那对父女消失的地方的目光,看向姜望云,“如今苦尽甘来,云姐也能得偿所愿了。”
姜望云直起朝那对父女下拜的身体,微微弯唇道:“还得多谢若若。”
随后,她委身坐在地上,抱起姜天仞的头给他擦了擦他额头上磕头磕出的伤口处沾染的血迹和泥土,目光满眼温柔。
秦若仔细看了眼手中的刀币,这才发觉这刀币上红光泛紫,至少带着千年的功德,解公竟是给她也留下了这么大的一个机缘。
所谓功德币,就是在四阴局或者走风漏水的墓穴或者大凶之地镇压过邪祟的古钱,想要生出红光,至少在墓地里长达三百年之久,而想要生出紫气,那就是镇压万人坑长达千年的功德才能生出来。
因为镇压邪祟有功,所以这种钱币自带着对天地间一切邪祟的克制与净化的作用,一枚功德币是多少玄学大师梦寐以求的,生了红光的令人趋之若鹜,生了紫气的,那直接能让玄学师倾家荡产也想拥有。
因为这不仅是武器,更是保命的底气。
秦若把刀币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看向地上的簪子,“这簪子,云姐打算怎么处理?”
“我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要遭遇这么一场差点没了命的灾难,”姜望云苦笑,“我祖母把这东西当宝贝,说是她祖上满门的荣耀,明明埋在了地下,不过沾了我哥哥一点血就兴风作浪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那让她自己说吧,好让你知道一切真相后再决定怎么处理。”
秦若说着手指一弹,借着刀币上一缕红光朝那凤尾和合簪弹了过去,那簪子一阵颤动,然后出现了一声痛苦的尖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求饶声——
“求大师手下留情啊——!”
秦若不为所动,冷声道:“废话少说,直接说来历,要是敢撒谎,你会后悔当时没去投胎。”
这簪子里的阴魂见秦若就是个冷心冷肺的杀神,不敢再有任何卖惨求饶的念头,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
“妾身乃满族镶黄旗高佳氏族女,原本我们高氏一族只是包衣,可是出了慧贤皇贵妃,皇上给我们抬了旗赐姓高佳氏,成为镶黄旗族人,从此,我们高佳氏族女年年参加选秀,以期望再出一个皇贵妃,我容貌姣好却不过是个偏枝庶女,虽然没有参选资格,但汉人入选进宫讲究陪嫁媵嫱,满族却只带婢女进宫伺候,就这样我成了主族嫡姐的婢女进了宫,我虽不会那琴棋书画,可我温柔小意会唱戏,一口青衣戏腔深得陛下怜惜,承恩之后陛下赐我凤尾和合簪,这本不合礼数,我嫡姐甚至才只是个嫔,还是看在慧贤皇贵妃的面子上才封的。”
这阴魂提起那嫡姐言语间颇不以为然,“可身份高低犹如天堑,我也就只有这个簪子聊以慰藉,却不想这簪子却让我那一无是处偏还小心眼的姐姐生了嫉妒,在那个雷雨夜里,我承恩之后等陛下离开她就把我推下了深井。”
“那一日真是七月初七,我当时已经怀了龙嗣身带龙气,加之午夜惊雷,我虽然死了,魂魄却附在了这枚簪子上,我开始在深宫里复仇,针对过我的宫女死了,我的那好嫡姐被我吓死了,最后陛下下旨封了我死的那井口在史书上抹去了我和我嫡姐的存在,我回不去了,只得装作我嫡姐的遗物被送回了高佳氏。”
“之后我陷入了沉睡,再次被唤醒,是有个奴才不小心擦拭我时不小心戳破了手指,我附身在他身上,吸他精血,也借由他的身体终于再次看见了外面的时间,直到不过两个月,那不中用的东西就死了,我又变回了簪子回到了原地,之后作为高佳氏某个族女的陪嫁,到了王府里,可是我还没找到机会附身,战乱迭起,我也跟着那高佳氏的后背东躲西藏,却再也没机会去吸血附身,直到几年前,终于又让我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我又活了。”
女人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柔媚,然后那簪子一动,一个黑色虚影在簪子上浮现,她娇娇娆娆的身影朝着秦若盈盈下拜,“妾身也是个命运凄惨的人,附身在这人身上也不过是想要一点自由,这么多年都没有要了他的命,求大师垂怜。”
“我呸!”姜望云听不下去了,“你当我们是傻子?一个没名没分的婢女配拿凤尾和合簪吗?”
她想说哪个皇帝会这么不靠谱,可是一想不靠谱的也挺多的,到底没说出来。
“你没害死我哥哥是我们命不该绝,这么多年我们费尽心思才苟延残喘至今,你好不要脸!”
秦若笑了下,“你拿你这样的幻想自我催眠了多少年还没自欺欺人够?”
“慧贤皇贵妃的陪嫁宫女,确实是高氏的偏枝,可惜爬床失败,偷了簪子跳井而死,怨气不散附在这簪子上作孽,姜望云你算你的血亲后辈,你下手时没有一点犹豫啊。”
“癸水命又在七月七雷雨夜跳了北方坎位上的水井,本身就是对慧贤皇贵妃存了诅咒的心思,满腔不甘心的怨气附在这簪子上形成了鬼怨,这簪子前几任主人身份不菲沾着龙气,所以你每次害完人都缩回簪子里躲过天道惩罚,如今还敢狡辩!”
秦若说完,那鬼影的心沉到了谷底,没想到她费心编的说辞竟然被一语戳破,她确实只是个宫女,可是她作为高佳氏的妹妹,那个贱人从王府格格到一宫之主,却从来没想着提拔过她,她虽然只是偏枝,可她也是高佳氏一族的人啊。
凭什么嫡支就高人一等,凭什么她进王府就是小主格格,而她只能是婢女奴才,她不服!她只是反抗命运的不公平,她又有什么错!
“我生来就该矮人一等为奴为婢吗?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人上人有什么错?”
黑影吃吃一笑,“你们新社会的人反帝反封建,不是讲究人人平等,却凭什么要伤害我?!”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说的就是你,你想奋斗没问题,你想当娘娘也没问题,可是用歪门邪道害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努力?”
“是我伤害你在先还是你害人在先?你口口声声没要姜天仞的命,是你心存慈悲妈?”秦若冷笑,“是啊你说得对,人人平等,所以你害了人就要偿命,可是你已经死了,那就没有机会做人了,还要在十八层地狱里接受审判赎罪!”
“总之我没害死他!”黑影气急败坏的怒吼,“我吸过血的都是些贱婢下人,一些不值钱的贱命罢了,我是镶黄旗高佳氏的族女!”
“你自己就是奴才你还看不起被你害死的人?”
姜望云忽然道:“你既然提身份,那我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么,我可以命令你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吗?”
秦若也怜悯的道:“任你说破大天去你也必然魂飞魄散,让你狂吠两声听个响儿。”
黑影眼见这是一个狠茬子不好糊弄,也知道求饶无路,猛地弹起身朝着姜望云身边的姜天仞掠去,可是秦若速度比她更快,眉眼一厉一道五雷符降下,连续五道惊雷几乎擦着姜天仞劈下,那黑影在附身姜天仞之前,一声惨叫在雷劫下终于彻底魂飞魄散。
镶嵌着宝石点翠的簪子瞬间开始生锈,几秒钟就被空气氧化的锈迹斑斑,没有了鬼气的保驾护航,也丝毫不见曾经的华丽。
秦若五指一张簪子到了她手心里,她清除最后一点鬼气,才递给姜望云,“现在收着吧,没事了。”
“也幸好姜天仞是戊土命,戊土克癸水,才能苟延残喘的活这么多年,乙木又克戊土,所以他才因为你遭此一劫,不过这次经历也有个好处,你们五行相克本来要结合会婚姻艰难,但是被癸水一搅和,得了四十年的好运机缘,自然婚姻顺遂。”
秦若解释完前因后果,姜望云满心感激的收下簪子,正在这时候,姜天仞睁开了眼睛。
姜望云一喜,眼里却率先涌出了眼泪,扑进他怀里开始放声大哭,姜天仞把人抱住轻轻抚着她的背,又朝秦若满含感激的一瞥,开始低声轻哄怀里的人。
秦若不想吃热乎狗粮,转身溜溜达达往山下走去,这一走,却听见山下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又曲调生涩的唢呐,还有不伦不类的哭坟声。
她往下走了几步垫着脚一看,却是清河村的人披麻戴孝的往这里来了。
罗大锋带头,摔灵盆的,哭坟的,唢呐手,还有抬着一大一小两个棺材的,随行的队伍不论男女全部带着白色的孝帽子,甚至几个年轻人还搀扶着几个头发花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那几个老人比起别人来却是一身重孝,孝衣后摆及地,白色的孝帽子也是带着半披,腰间更是绑着一根麻绳。
秦若想起已经灰飞烟灭再无轮回的解昌隆父女,再看看眼前这些为了活命来披麻戴孝的人,只觉满眼讽刺。
“你们这是哭的哪门子坟啊?”
秦若冷不丁一句话,让本来就心里发毛双腿打颤的人差点吓得惊叫出声,上坡的队形一阵人仰马翻,棺材都差点没抬住。
罗大锋站定喘了几口气,道:“这不是……我们替先辈向解公赎罪来了,我们给解公披麻戴孝,我可以向县上陈情,在村口给解公建一块石碑铭记他功德,只求他老人家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迟了,解公父女刚才已经走了,诅咒和惩罚从这一代截止,不会再殃及下一代,但是那一晚在凌河边没有忏悔之心的,如今就算戴重孝哭坟哭死在这里也无济于事,好好做善事,比面子工程强得多。”
秦若看着各色的脸上肃穆下各种各样的表情,继续道:“解公不想跟清河村扯上任何关系,他不需要碑文铭记,尤其不需要立在清河村村口的碑文。”
她说完,正好姜望云和姜天仞从山上下来,二人额头青紫一身泥土状若鬼魅,让清河村的人又是一惊。
“当然,你们不信的话可以继续折腾,反正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秦若好心说完,就和姜望云以及姜天仞三人往山下走去,罗大锋张了张嘴想喊住她,却终究是没有底气开口,滑稽的哭丧队又灰溜溜的下了山。
这一次往县里走,秦若是说什么也不肯走路了,她脚底都磨起了水泡,姜望云愧疚的不行,也和姜天仞二人蹭着坐了一回五鬼抬的因果轿子,半个小时就回到了住处。
两人郑重的对秦若敬茶,姜天仞弯下脊梁弓着身体尤其敬重她,“初次见面对大师多有得罪,幸亏大师大人有大量,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大师你就是姜家全家的恩人。”
秦若“噗嗤”一笑,“行啦,我和云姐的关系不需要你这样伏低做小,初次见面你的下马威我也没吃亏,不打不相识了,你叫我秦若就行,大师大师的听着生分的慌。”
“看我就说若若不记仇,不然怎么会救咱俩,”姜望云轻笑,“走吧,咱俩做一桌好吃的犒劳她。”
虽然他们身上的鬼怨是解昌隆解的,但姜望云很清楚,没有秦若他们求到死都没有这个机缘。
“哎这主意好,今天太累了我先睡一觉,你们做好了叫我。”
秦若挥挥手头也不回的熟门熟路的进了这几天住着的卧室,姜望云和姜天仞对视一眼见彼此眼中都是笑意,于是牵着手进了厨房。
第二天,秦若才起身,正说今天早上小六如果不来她要去西市逛逛,就见小六一脸惊慌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
“秦姐,救命啊,我那亲戚他要杀我!”
第二十六章
“怎么回事?”
姜望云额头上的伤看着有点显眼, 怕别人总是问,所以她今天也在家休息没有去上班,见小六这一身狼狈, 她与姜天仞对视一眼, 道:“你先缓缓, 到底怎么了?”
小六这孩子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机灵心有成算的, 什么时候这么慌乱过?连上次警察同志去西市抓人, 他都沉稳有序的把人群疏散了,最终只是虚惊一场,如今却一脸惊慌丝毫没有往日沉稳。
秦若也道:“前儿个不是还好好地吗?你先喘口气再说。”
只见那小六一惊魂未定的坐在沙发上, 端起姜望云给他倒的水一气儿就灌了下去,这才一抹嘴巴长出了一口气开始说话, “就是我前天跟你说的那个亲戚, 是我亲表哥, 在化肥厂的副厂长, 一个月前厂子里出了点事, 他处理完回来已经半夜了, 回来也没洗漱倒头就睡,结果这一睡,就做了一夜的噩梦。”
“他梦见有人杀他, 拿着一把刀专门对着他的头砍, 醒来之后甚至能看到枕头上渗出的血,可是明明我们看了什么都没有,折腾的我那表嫂和舅母一天给换一个枕头, 只要他睡着, 必然哭嚎着惊醒,看到角落里的阴影他甚至都说藏着杀人的鬼。”
小六指着自己腿上裤子裂开的口子苦笑, “这就是我表哥砍得,要是别人我就不管这闲事儿麻烦秦姐了,可是我那舅母对我妈好,我外爷外婆死的早,我妈是我舅舅和我舅母养大的,如今我妈见我舅母一天天愁的长吁短叹的,就跟我念叨说我看能不能找个能人给处理一下。”
秦若道:“不是说了今天过去看看嘛,他怎么砍了你一刀?”她说着指了指小六裤子上的裂口。
“我前天得了秦姐你的准话我晚上回去就跟我那舅母说了,让找了个能人能给我表哥看看,之后我今天起来想着来接秦姐,结果我妈说我表哥来了,我刚从房间里出来,他追着我就砍,给我爸妈吓了一跳,可是邪了门儿了他就只砍我,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就只追着我砍。”
小六想起早上那惊魂一幕现在心脏还不争气的狂跳,“我表哥比我大十八岁,平时对我很好,几乎当半个儿子疼,以前连重话都没说过现在竟然追着我砍,幸亏我爸人高马大的,把一百七的我表哥弄进我房间里锁了门才救了我一命,我妈这会儿去找我舅母,秦姐,得麻烦你一大早的就跑一趟了。”
“不妨事,只要我睡醒了就不影响。”秦若起身,看向姜望云,“我看你跃跃欲试的,你去不去?”
姜望云欢乐的一笑,眼神一亮又有些犹豫的看向小六,后者如今理智回笼,如何能不懂自家领导这意思,赶紧道:“走吧云姐,我妈正好也一直好奇我领导是谁,您就和秦姐赏光去我家露个脸吧。”
说着他又补充道:“姜哥也可以一起去。”妥妥的端水大师,面面俱到。
姜望云道:“哥哥你去东西市看着吧,偷懒偷了这么久该你好好劳动了。”
姜天仞眼神闪过一丝笑意,好脾气得的道:“好。”
秦若和姜望云以及小六三人出了门,一路跟着小六往东边建国大道的方向走去。
路上,秦若看到一堆人远远地迎面走来,似乎簇拥着什么热闹,乌泱泱的人群里伴随着嗤笑和议论,等他们走到跟前,本来不爱看热闹的秦若忽地福至心灵,示意小六稍等两分钟,然后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姜望云知道秦若的性子,旁人爱看热闹这位只想躲清静爱睡觉,如今主动进了人群,她也好奇跟着走了进去,小六也挤开人群随着二人走进了热闹中心。
“真是不要脸,抢人未婚夫,把无辜的女同志推下河差点淹死,抢着给人当后妈,听说连爹娘都不认了,我要是生出个这样的,我还不如一把掐死。”
“谁说不是呢,你说要是她死乞白赖要嫁的男人是个好的,咱也不说了,可是一个煽动群众搞迷信的坏分子,也值得她这么不要脸?”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看啊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得亏那个女同志清醒,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门!”
那个清醒的女同志就是秦若,看着张爱花脖子上挂着破鞋,低着头一脸麻木的走在道路正中间,两个女性红小兵满脸肃穆的一左一右押着她,周围议论声和嘲笑声络绎不绝。
张爱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抬头,视线正好撞进秦若平静的目光里,她张了张嘴,却瞬间被羞愧席卷,又无力的垂下了头。
秦若没有同情,也没有嘲讽,很平静,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曾经救过张爱花三次,可是心高气傲的张爱花如何能忍受自己过得不如从小她就看不起的秦若,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原书中,张爱花对秦若的羞辱嘲讽,在秦若跟前的炫耀,这一刻都还了。
秦若平静的移开视线,下一波更为密集的人群里,四个男性的红小兵押着的正是赵汗青,不同于张爱花只在脖子上挂了破鞋,他胳膊是向后绑起来的,脖子上也挂着写着封建余孽四个大字的牌子。
“就是这个人渣,坏种!听说差点拐卖了同村三个孩子!”
“不对,我听说是十个!”
“我呸,畜生!”
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随着人群的谩骂毫不客气的往赵汗青的脸上招呼过去,他沉默的缩着脖子,躲着那四方八方扔来的垃圾。
赵汗青身上挂着一身的烂菜叶子和脏污,有人唾骂,有人指点耻笑,看到路边人群处的秦若,赵汗青一咬牙开始挣扎,却被身后一个红小兵一脚踹的踉跄两步向前趴在了地上。
他想不通他为什么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上一世他娶了秦若,秦若听话乖巧,为他照顾两个儿子,劳动勤快伺候他舒心,两年后恢复高考他高上大学带着下乡插队的光辉回了燕城,一路顺风顺水,改革开放之后,他那出生高门的前妻也回国了,借着前妻家的助力他一路高升,五十六岁那年升任某省地委书记,却被政敌举报他在清河村里结婚最后回城却抛弃妻子的事,他被停职检查,纪检委找他谈话的当晚,他心想如果重来一次,一定把屁股擦干净,没想到一睁眼,就回到了清河村
可惜恨只恨回来的太晚,当年任由他拿捏的秦若竟然也提前重生了,他更是被那个狠毒的女人算计伤了根本,他借着重生的先知本来要绝地翻盘了,却被这个贱人害的满盘皆输。
上一世他的官途因为这个丧门星而受阻,这一世他被她克的即将面临牢狱之灾,他就是太过仁慈了,他应该一重生回来就弄死她。
秦若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人渣永远把错归咎在别人身上,她收回目光前趁人不注意垂下的指尖一弹,然后那赵汗青闷哼一声疼的满头大汗。
她不过下了个小小的法术,只要赵汗青心中有恶意,就会受锥心刮骨之痛,如果这恶意是针对她的,那疼痛会加倍。
最后一个被游行批、斗的,就是罗爱军,同样脖子上挂的“封建余孽”的牌子,奇怪的是追着他骂的人比唾骂赵汗青的还多。
“听说这是某个大官儿的女婿呢,就这样的品德还推荐工农兵学员,我呸!”
“已经离了,被扫地出门了,听说那大官儿的女儿也是受害者,这小子吃软饭还不安分,啧。”
秦若走出人群,耳中还能隐隐约约听到群众津津乐道的吃瓜声,不过这一切,都跟她再没有关系了。
“走吧,热闹看完了就该办正事儿了。”秦若出声招呼那两个听八卦听得如痴如醉的人,“想问什么直接问我这个当事人不香吗?”
小六嘿嘿一笑,“秦姐,那……赵汗青拐卖儿童的事是真的假的?”
秦若轻笑,“我说小六同志啊,你这思想课要不得,警察同志能冤枉好人吗?”
反正赵汗青害小胖是事实,至于为什么数量从一个变成三个又变成了十个,这大概就是谣言的“魅力”所在吧。
“不该打听的瞎打听,你表哥还想不想救了?”姜望云拍了小六一巴掌,“我看你是刀还没挨够。”
小六摸着头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又走了约摸二十分钟,才到了地方,东区建国大道这边的房子院子整体看着要比西区干净整洁高档。
小六家是小院里建着个二层小楼,才走近,院子门口一个满脸焦急的中年女人走门口走来走去,脚下的步子踩得慌乱又急躁,抬头见到他们来了,慌忙朝他们迎了过来。
“小六,哪个是你说的大师啊?”
女人五十六了,中等个头微胖的身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发间隐约可见几根白发,脸上五官开阔略带皱纹,是个心态好性情爽快的人。
正是小六的舅母罗氏。
“舅母,这位就是我请来的大师,姓秦,您别看我秦姐年轻,那能力可是一绝!”小六上前扶住罗氏,介绍完秦若又介绍姜望云,道:“这位是我领导,姓姜,能力都是和舅母一样是能顶半边天那种女性!”
罗氏年轻当姑娘时是生产队培养的东方红拖拉机驾驶员,不论是四轮还是手扶,没有她拿不下的,只是年纪大了之后才回归家庭。
虽然现在儿子中了邪似的,但被后辈提起年轻时的劳动岁月,罗氏还是十分高兴。
“老了不敢当这句话咯,”罗氏摆摆手,“两位女同志快请进。”
秦若跟她点了点头,跟着人进了院子,才进院子一抬头,就见二楼窗户上两个人死命拽着一个男人吊在窗户上,那被拽着的男人腰部以上已经全部探出了窗户外面。
身后两个人死死的抱着他的腰,三人挤在窗口处乱作一团。
而院子里,有一股淡淡的气息飘过,再看那男人印堂处,一缕黄气绕着命宫不散,这是中了黄鼠狼的诅咒才会这么不怕死一样要跳楼。
男人口中“嗬嗬”的穿着粗气,大力的挣扎着,手在铁制的窗棱上都磨烂了,他好像不知道疼一门心思就往地上扑,也幸亏窗口不大,后面两个人也抱得紧,这才僵持着没有掉落下来。
罗氏见到这一幕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一边脚下踉跄着往楼上赶一边口中哭喊道:“维东啊,你这是要妈的命啊!”
窗口上吊着的男人苏维东正是小六的表哥,哪怕听小六说已经瘦了三十斤,一百七的身板子看着也是很壮。
窗户上另外两个拉扯的人自然是小六的父母苏爱红与刘成军。
就在这时,变故丛生,拉着的两人听到罗氏的哭喊刚一分神,那苏维东瞬间抓住机会往外窜出来一截,眼看在挣动几下就要掉下来了。
秦若掏出黄纸和朱砂,左手掌心展开把黄垫在手心,右手作笔,“刷刷刷”一笔到底,笔走龙蛇符纸眨眼睛画成了,一道亮光一闪没入符中,佶屈深奥的血色符线跃然纸上,她指尖捏着才画好的安魂符,掐了个符诀往空中一扬,前后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在那苏维东要掉落下来的前一秒,符纸稳稳地贴在了他眉心处,他即将挣脱拖拽的身体猛地一滞,苏爱红两口子只觉得手上一轻,下意识的一拽就把人拽回了窗里。
然后就见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不动了。
罗氏正好奔到门口亲眼瞧见了这一幕,她腿一软被小六扶着才没有跌倒在地,虽然二楼也不高,可是若是头着地砸下去也会出人命的。
儿子一副中了邪谁都不认的模样,一心要跳楼哪里还会护着头。
喘了两口气,罗氏一把抓住小六的胳膊强撑着转身,她要去下楼迎一迎刚才救了儿子命的大师。
罗氏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秦若和姜望云正好已经上来了。
她动了动嘴唇,话还没说出来已经先流下了眼泪,一脸祈求的看着秦若,意思不言而喻。
“老人家你别急,”秦若伸手扶了一把,跟着进了门,她道:“问题不是出在这里,看你面相也应该没出在你家里,他做噩梦前最后到的地方有问题。”
小六家房间里的风水格局不错,温馨养人,自然不可能出现居住的人中邪的事,观小六舅母的面相,也没有沾染邪祟的迹象,那出问题的就是苏维东做噩梦前最后去的地方。
“那……那大师,要怎么处理啊?”罗氏急切道:“我儿子虽说是个副厂长,他就是吃的多了些贪口腹之欲,也没有败坏德行的行为啊,怎么会染上脏东西呢。”
苏维东印堂处贴着安魂符,就像睡着了一样安祥的躺在地上,命宫里的诅咒也被镇住了似的安分了下来,秦若走近,看了一眼他的面相,两眉之间间距宽阔平滑,是个仗义疏财好交朋友的人,但也容易被骗,双眼虽然凹陷发黑,但下眼睑有卧蚕,阴德宫生阴骘纹,为人积德行善私德不错,下巴方圆宽厚,地阁平阔,职场受人爱戴,但在左侧嘴角泪沟与腮部的交际处,有一个小小的黑痣黑气缭绕。
奴仆宫生恶痣主朋党生变,再结合整个面相一看,这是轻信朋友被坑了,还是熟人作案。
“走吧,让他带我们去案发现场看看究竟。”
秦若说完,伸手往苏维东眉心贴着的符纸一点,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翻身爬了起来,双手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裳,出了卧室的门到门口穿鞋,然后开门下楼,如果忽略他视线掠过亲妈和亲姑姑姑父视若不见的情形,那他整个的行为丝毫瞧不出任何的异常来。
苏爱红扶着罗氏,姑嫂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担忧不已,只眼巴巴的盯着秦若等她下一步指示。
“我们跟上去看看。”
秦若说完,与姜望云二人并肩出了门,其余几人赶紧跟上,出了院门,苏维东在前头走,他们在后头走,小六机灵,快走两步赶上表哥,只落后他半个脚掌的距离,还时不时侧头装作跟他低声说话,一路遇上路人也无人怀疑。
“他这是去哪儿啊?”眼看再走就要从城东头出城了,姜望云好奇,低声问秦若。
秦若摇了摇头,“小六说厂子出事他加班处理回来晚了,可是这也不是去化肥厂的路啊。”
罗氏听见她的话慌忙凑上前道:“是化肥厂的事,听我儿子说要在城外建个什么地方,好像就是在城东外的山上。”
秦若点了点头,前面苏维东和小六已经上了山。
又往山上深处走了十来分钟,苏维东停下了脚步,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荒地,看着占地有十来亩,光秃秃的地上的草也半死不活的,甚至地皮都盖不住,东西南北纵横四个角落各自打了木桩,然后用带着小彩旗子的线围了起来,这是打了地标只等时间一到就开工的。
围起来的范围像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换个说法,就是像一口棺材。
却是个放在死地的棺材。
苏维东倒在这里,证明问题就是出在了这里。
秦若皱眉,这里的气场很怪异,她的阴阳眼能看到周围杂乱的黑气,可是又似乎被什么镇压住了黑气似的,有一种平静的违和感,她根据四面八方的山势走势起了一卦,然后把目光钉在北面那拴着小彩旗的木桩上,看出了门道。
“你们退出十步之外。”
秦若说着看了一眼罗氏,“放心,他没事。”
罗氏这才和苏爱红互相搀扶着惴惴不安的跟着小六退到了后面,姜望云和小六的父亲刘成军也退后了去,只留下秦若在原地。
她左手掌心摊开,右手食指为笔蘸着朱砂在左掌心几番描绘,一方血色镇山印出现在了左掌心。
“生灵开灵识极为不易,我无意打扰阁下修行,只为救人,请网开一面现身一见!”
秦若掌心的镇山印并没有打出去,这里气息交杂,北面那根做标记的木桩恰好打进了黄鼠狼的窝里,是苏维东亲手打进去的,捅了黄皮子的窝,他不遭殃才怪。
她朗声相邀,可是山林里静悄悄的,仿佛她的话说给了空气听,等了几秒,秦若皱眉,苏维东被人设局把木桩打进了人家家里,遭了难也算他识人不清活该,她也怜惜生灵修行不易不打算大动干戈这才出声相邀一见,但如果这位不打算和解非要苏维东的命,那她就只能出手了。
正在她抬起左掌心之际,“吱吱吱”一声急促的尖叫,山上奔下来了一只犹如成年绵羊大小的黄鼠狼,只见它跑到北面那根木桩子边,两个前爪捧起对着秦若一拜,又是“吱吱吱”的一阵叫唤,一只断了腿的略小些的黄鼠狼从那木桩后的土里钻了出来,却是浑身皮毛溃烂奄奄一息。
大的黄鼠狼焦急的舔着略小些的那个身上的伤口,鼻子一耸一耸的拱着它的身体,又转头朝秦若叫唤两声,又指一指木桩。
苏维东八字普通也不是玄学师,不可能钉个木桩有这么大能耐,能一下伤了一个修行二百年的黄鼠狼。
秦若皱了下眉头,迈开步子朝着两个黄鼠狼走了过去。
大的那个却尖叫一声如临大敌的看着她,哪怕怕的颤抖,却坚定的挡在伴侣身后,身上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一股难闻的味道随之袭来,秦若恍然,攥紧了左手心,那黄鼠狼才停止了尖叫安静下来。
“我看看它伤口,”秦若站在距离两个黄鼠狼三步的位置,这个位置比较友好,不至于让它们产生危机感,能证明她没有恶意。
大些的黄鼠狼眼神很是人性化的流露出了祈求的神色,然后双爪合拢朝着秦若作揖似的一拜,这才让开身体露出了身后的伴侣。
后面小些的黄鼠狼左后腿有一道伤口,寒森森的几乎见骨,就这么一会儿,渗出的血濡湿了周边的皮毛。
秦若这才看清楚,看着像浑身溃烂的伤口是被污血黏住了皮毛,令它整个身体都看起来血呲呲的。
显然,这伤不是今天才受的,可是那伤口却看着格外新鲜,如果忽略伤口除泛着的黑气的话。
“这是哪儿受的伤?”秦若出声询问,“看着像是刀伤,又染上了怨气。”
大的黄鼠狼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左前爪拍了一下那木桩。
“在这木桩下?”
这又让她看不明白了,这木桩下一股黄皮子的味道,看风水就是这两只黄鼠狼的巢穴,要知道不管动物还是人,安家之地一定是安全的地方,如何能在家里受了伤?
正在这时候,那小些的带着伤口的黄鼠狼强撑着的头颅倒在了地上,只有干瘪的肚皮轻微的一起一伏昭示着它还活着。
那大的黄鼠狼一点头,焦急的舔着伴侣,眼神里充满哀伤请求的看着秦若,双前肢一屈,给秦若跪了下去。
黄鼠狼下跪,哪怕是秦若也皱眉躲开了,最是心气儿高又十分记仇的黄大仙,轻易给她下跪,她可受不起。
“你不必如此,”秦若伸出右手抚在那奄奄一息看着就要殒命的黄鼠狼身上,掌心下的身体微微颤动,一会儿冰一会儿烫,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她一指苏维东道:“你们两修的善道也没伤人性命,这人把木桩钉在这里是被人陷害,他也不知道下面就是你们的家,你给他解了咒我救你妻子。”
那黄鼠狼慌忙点了点头,几步跑到昏迷不醒的苏维东跟前,左前爪在他胸口处点了三下,张嘴朝他面上喷了一口气,然后又迅速跑了回来。
苏维东今天挣扎着要跳楼,就是惹了黄大仙被下了诅咒,但是他拿刀砍人做噩梦,是另有原因,和这只母黄鼠狼的伤来自同一个地方。
秦若说到做到,一边划开右手食指往黄鼠狼腿上那伤口除滴了两滴血,一边转头对小六道:“小六,你跟着你舅母回去取一趟五谷粮食,要一碗的量,给我尽快送来。”
“苏维东还没好,黄鼠狼的诅咒只是他执意跳楼的原因,他做噩梦还有其他的原因。”
秦若这话是解释给苏维东的家人听得,小六慌忙道:“秦姐,我跑得快我一个人去成不成?”
秦若道:“不成,五谷粮食不够的得你舅母亲自去邻居家讨。”
这样才能引回来苏维东的魂魄。
她说完,收回视线,右手蘸着朱砂在那母黄鼠狼的眉心画了一个固魂符,“让它好好休息吧,不要停在这里了,不然等下它会受影响。”
说完,她站起身踏着天罡步朝八个方位各迈出九步,各自取了一捻土放在了左掌心上,随着八方土入了左手的镇山印,山林似乎隐隐一震,又好像只是众人的错觉。
“云姐,等会儿如果有人上山,你们想尽一切办法要挡住。”
秦若虽然部下了障眼法,但万一坑了苏维东那人来搅局,他丧命事小,惹得地下那东西见血开了光,到时候又得费事。
小六走后剩下苏爱红两口子和姜望云,听见秦若的话,三人齐齐郑重的点头,另外叼着伴侣到了一边的那只公黄鼠狼,也“吱吱吱”的叫了一声。
秦若听见后嘴角一弯看它一眼,“好,有你守着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转身面向那北边那根小腿高的木桩,神色肃穆的抬起左手,然后反手打了下去,口中同时道:“镇山印出,邪祟必退!”
“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秦若眼前一黑,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她睁开眼,右手捏紧了手心里的东西,只见黑暗过后,一声一声凄惨的哀嚎充斥在她的耳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到处都是白森森的头骨。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那木桩之下。
或者说木桩之下的阵法里。
这里,几百年前是古代一处执行斩刑的刑场,所以怨气冲天阴魂哭嚎。
秦若慢慢往前走,有阴魂跃跃欲试,一个一个飘过她的耳边尝试迷惑她的七窍与灵识。
“大人……我错了,求求您饶命啊!”
“好新鲜的生魂,来,过来,留在这里……”
蛊惑的声音秦若充耳不闻,或微凉或冰冷的阴魂飘过也挡不住她坚定前行的脚步。
她一直往前走,仿佛这条充斥着阴暗罪孽的通道没有止境似的,走到她脚底发酸,才在前面看到一把刀。
一柄泛着血光的大刀立在前方,从刀尖到刀柄约摸有一米五高,刀背似是青铜的,上有阴刻纹路,宽大的刀刃略带弧度,刀锋雪亮锋利,吞口是一个狰狞威武的兽头,兽头口中吐出利刃,刀柄尾部衔环,一股冲天的血腥与阴冷扑面而来。
以龙九子之一的睚眦做吞口,又衔九环,刀背刻镇邪纹,这是经过道术祭炼之后的一把兽头九环刀。
相传古代刽子手也是一门职业,只有八字重煞气硬的人才能担任,而刽子手手里的那把刀,却是世代流传的,直到遍布缺口实在砍不动了才会被熔炼,甚至熔炼出的铁水去处都有讲究。
只有刀的煞气够重,才能压制住新斩的魂魄的怨气,才能不发生诈尸的事。
所以一把行刑的刀,传几代下来至少饮血千人。
明明会被熔炼的刀,为什么会在这里?若说是为了镇压这一片怨气滔天的刑场,那怎么会有这个聚怨阵?
秦若目光向四处一打量,地脉阻断,空穴生风,河流流向朝北,典型的走风漏水的局。
阵法里的时间空间都是无限延展的,那么这聚怨阵的样子,应该就是地面上被绳子圈起来的那一圈棺材样式的地皮。
她往那兽头九环刀跟前走近两步,然后一声“嗡——!”的声响袭来,震得秦若后退两步,心下气血翻腾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瞬间,秦若的脸色变得煞白煞白的,是她大意了。
周围的阴魂见秦若受了伤,一齐朝着她扑了过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张开右手一道紫光冲天而起,扑来的阴魂瞬间一声惨叫化作了飞烟。
却是那枚齐国六字刀币,如果没有这个宝贝,秦若是不会这么大胆轻易涉险的,虽然受了伤,但至少她生命无忧。
秦若站直身体,掐了一个养灵诀再次往那大刀跟前走去,她有预感,这兽头九环刀不是邪器。
同时一滴指尖血朝着那刀背上的镇邪纹弹去,这次刀没有攻击她,只见血滴没入刀身那一瞬间,大刀轻轻一晃,一声兽吼响彻天地。
秦若的灵魂深处为之一颤,一股想要臣服的欲望在心间升起。
“来者何人?”
威严不可侵犯的声音带着绝对的威压,让秦若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她没有遇上过这么厉害的东西,她手中带紫气的功德钱这一看仿佛不值一提。
这把刀上的睚眦,不仅仅是吞口,还有一缕龙魂。
“晚辈玄门中人,有人设局作恶,无辜之人夜夜梦里被斩,晚辈来查看缘由这才误入此地,打扰之处烦请见谅。”
秦若低头拱手,十分恭敬。
怪不得那黄鼠狼腿上伤口深可见骨无法痊愈,这里的阴魂怨气是一回事,这把刀才是主要的原因,有一丝万兽之首的龙魂,黄鼠狼之辈只能算旁门左道的不入流。
“这里两千四百零一条阴魂皆斩于吾之手,其中一千二百人为叛国贼子,其余皆为罪大恶极当斩之人,在吾尚未察觉之时应了极九天命之数,被奸邪之人设下养邪阵,以未满月的男婴心头血祭炼邪器,吾被唤醒镇压于此,从此立于此地五百年矣。”
这睚眦的一缕龙魂让这兽头九环刀生了器魂,才能五百年不倒的镇压在这里。
听他说起祭炼邪器,秦若忽然想起了那枚抱鲤童子佩,于是道:“前辈可曾在此地见过一枚抱鲤童子佩?”
“见过,那玉佩已生了灵识,此处血煞之气过重,吾将他送出了此地。其余邪器,悉数粉碎于此。”
秦若心下猜测那抱鲤童子离开这里兜兜转转遇上了心术不正的玄学师,然后被送到了李莉娟身边祛除鬼气,最后遇上了她。
见这刀魂逐渐好说话,秦若又打着胆子问,“敢问前辈,这里的聚怨阵是怎么回事?”
“两千四百零一条阴魂聚之不散,加之应和了极九天命之数,吾五百年也只能镇压无法化解,此处怨气不散,五百年前有利用此地养邪器之人,如今,有玄门心术不正之人设聚怨阵害人也说得通。”
秦若一想便明白了,外面地面上那块被化肥厂圈起来的地盘,开工时所有的工人就是这里阴魂怨气的祭品,苏维东梦里那把刀,就是眼前这刀,等化肥厂开工,第一个被丧命的,就是苏维东。只要一沾染血光,这里的阴魂就会被背后的人操控,甚至这把刀可能都会失去理智成为人间凶器。
至于那黄鼠狼夫妇,万物有灵,这把刀上有龙魂又生器灵,那黄鼠狼自然能察觉到这里灵气波荡,所以打洞建了巢穴,只是有心术不正的玄学师察觉到地下的怨气和那么多的阴魂,因此设下了聚怨阵,正是被彩旗和木桩标记的这块地方,等时间到了之后开工的工人就是祭品,至于苏维东,却是个变数,应该是有人知道这下面是黄鼠狼的洞穴,所以给苏维东来了一出借刀杀人,以黄鼠狼记仇的特意,那一道木桩打下去,拆家之仇自然会找苏维东报,然后苏维东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解决了。
只是苏维东钉木桩那一锤子下去,不仅毁了黄鼠狼的洞穴,还惊醒了地下的阴魂怨气和这把刀,不仅他自己染上了,连洞穴里的那只母黄鼠狼也好巧不巧的遭了殃,作为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于是苏维东不仅梦里被大刀斩杀砍头,还被黄鼠狼下了诅咒自杀。
秦若明白的道理,这把刀自然也明白,这些阴魂斩于他之手,他却五百年也无法度化,只能强行镇压,等阴魂怨气见血,就像开闸的猛虎,他到时候束手无策自身难保,那梦里被斩之人,将会命丧于他手,届时他理智全失只知杀戮。
那兽头九环刀刀身一阵颤动,对秦若缓和了语气道:“你助吾净化此地阴魂,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好。”
秦若一口答应下来,就算这刀魂不托付,她也会这么做,不然假以时日这里的怨气阴魂万一见了血,那整个凌阳县都不够遭殃的。
想到这里秦若惊起了一身冷汗,幸好她来得及时救下了那母黄鼠狼,不然就算没有化肥厂里的工人当祭品,那有二百年修行的黄鼠狼做祭品也是一样能放出这些鬼东西来。
她右手掌心再次展开,紫气伴随着红光漫延开来,“此地阴魂听我号令,愿意去投胎的,我念往生咒送你们去投胎,不愿意的,魂飞魄散!”
秦若一声厉呵才落下,言出法随,就有心存贪念不愿投胎的阴魂“呲”的一声被红光紫气沾染化作了一缕尘烟消失在了天地间。
刀主杀不主生,所以兽头九环刀哪怕有一丝龙魂,哪怕生了器灵,他也度化不了这些阴魂,只能在长年累月的时间里等他们彻底散去怨气逐渐消亡,可是这些阴魂怨气极深没有一个善茬儿,自然不会被时间消磨。
秦若的齐国六字刀币作为功德钱,就是专职镇压邪祟度化怨气阴魂的,它在战斗上不比这把刀,但是在保命上,这红光紫气就是玄学师存活的底气。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阴魂安静了下来,秦若手里那东西太厉害了,他们不想魂飞魄散,只得等着被超度。
眼见负隅顽抗的阴魂已经全部被灭,剩下的都是识趣的,秦若收起功德币念了一段往生咒,那些阴魂一个一个减少,最后彻底消失在了人间。
两千多阴魂,还有庞大的怨气,秦若这一番度化损耗了不少的心力,她额角都沁出了汗,脸上也带了疲惫之色。
“为表谢意,吾可做你法器护你周全。”
不是,她虽然是个女汉子但好歹也性别女吧,跟人打架掏出个一米五的大刀来……
这个画面过于美丽,简直不敢想象,秦若正要拒绝,忽地右臂一凉,只见右腕上一个迷你的兽头九环刀的纹身出现了,这是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其实方才你弹出那一滴血吾已认主。”
那道声音这次出现在了秦若灵魂里,“吾过于虚弱,需要温养,无事勿扰。”
不是,到底谁是主啊?拥有了这么一把大爷一样的法器,秦若内心是拒绝的。
但拒绝不了只能接受,坍塌的碎石声响起,她把左掌心的镇山印又打了出去,下一秒,她出现在了地面上。
肚子里一阵饥饿感传来,秦若抬头一看,已经日暮西斜。
“若若你可吓死我了!”姜望云想上前却又不敢,急的在原地跺脚。
“我没事,就是好饿。”秦若苦笑着抹了一把肚子,然后左手掌心摊开,右手朝苏维东的方向捻起一缕因果线,之后朝端着碗一脸忐忑焦急的罗氏的方向指尖一弹,那盛着满满一碗五谷粮食的大碗朝着秦若-平稳飞来,落在了她摊开的左手间。
随后她从北面那根木桩下开始,左手端着碗右手抓着五谷粮食,一边朝外走一边往四面八方撒去,口中以奇怪的韵律唱道:“苏维东,一魂归,血亲因果系,身上怨气消!”
她一句一步,一直走到第九步,正好走到了罗氏跟前,把剩下一把五谷粮食的碗递给了她,“最后一魄要你来唤。”
秦若给她教了一遍唱词,罗氏接过碗眼泪直流,最后一步跨到儿子身边,口中换道:“苏维东,七魄还,多走人间路,不渡奈何桥!”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苏维东像是被惊醒了好梦一样,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手撑着地坐起身来,另一手捂住额头揉了揉,转头看到罗氏,叫了一声妈。
罗氏见此捂着嘴眼泪汹涌,一生好强的铁娘子,死了丈夫都没哭,这一次为了儿子,眼泪都流尽了,她抱着苏维东一边捶打他的背一边哭道:“这一场劫难,总算是过去了。”
秦若没有打扰苏维东和母亲姑姑等人的团聚,朝山岗上的黄鼠狼一挥手,和姜望云转身往山下走去。
走了几步,她忽地脚步一顿,刚才心下无端生了预感——她的天选老公回来了!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怎么不走了?”姜望云也跟着秦若顿住脚步, 转头看她。
“我……”提起贺钧剑,虽然秦若知道是假的,但是跟好友说起贺钧剑还是有些尴尬, 她做了下心里建设, 才道:“我对象好像回来了。”
为避免姜望云询问, 她直接主动道:“就是把我从河里救上来那个同志。”
姜望云神色玩味的打量她一眼, 故意拖长了嗓子哦了一声, 然后捂嘴轻笑,“原来是英雄救美呀。”
“是是是,”秦若无奈叹气, “云姐说的都对,赶紧回吧, 我英雄救美的对象来了。”
“我看你就是饿了, ”姜望云笑着摸了她肚子一把, “走吧, 回家, 我哥应该是做好饭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回到姜望云的住处, 姜天仞果然已经做好了饭,哪怕知道有秦若在出不了事,可是二人早上出门到太阳都落山了才进门, 着实让姜天仞担忧不已, 如今见人好好的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快速的就着白菜炒肉吃了一碗米饭,秦若就跟姜望云二人说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她要去县城门口偶遇贺钧剑去。
姜望云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又打趣轻笑,“不是我非要当这个电灯泡, 是如今清河村你回不了,总得把人接我这儿来相见,我在场也好说话些。”
“云姐想的周到,”秦若抿嘴笑着打量她,“护着我是真的,想看热闹也是真的。”
她大手一挥豪气冲天道:“走吧,带你去。”
二人走到县城门口那大槐树下,气还没喘匀,正好就远远看到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朝远处走来。
“是他吗?”姜望云低声问,“用老话儿说就是远远看着就器宇轩昂的,不错。”
“就是他,他不知道我会玄学,云姐你可别说露馅儿了。”
秦若才嘱咐完,身高腿长走的也快的贺钧剑已经走到了近前,她眼睛一亮温柔一笑,上前主动迎了上去,“贺大哥,远远的看着像你,果然是你。”
“若若,我来了。”
兴许是伤已经好了的缘故,哪怕坐绿皮火车坐了两天一夜,脸上也不显疲色看着十分精神,贺钧剑先跟秦若打了招呼,这才目光转向姜望云,礼貌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
夕阳下,小姑娘蕴着满眼的笑朝他走来,落日给她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昏黄的温婉,见她身上的衣裳都是合身且没有补丁的,想着小姑娘这十来天应该过得不错,贺钧剑虽然略微遗憾穿的不是他买的那身,但也十分欣慰,至少她没受罪。
姜望云哪里见过这样的秦若,辛苦的忍着笑故意咳嗽了一声,“若若不跟我介绍介绍这位同志是谁啊?”
秦若偷偷瞪她一眼,这才道:“贺大哥,这是姜望云,我最近都一直住在她家,”说着转头又对姜望云道:“云姐,这是贺钧剑同志,就是救了我的那位同志。”
“我是若若的对象,你好。”
贺钧剑自己大方认领身份,“若若,你住在姜同志家,那清河村……是不是我走后又出什么事了?”
秦若抿着嘴,脸上笑意淡了,她组织好措辞正要说话,姜望云抢先道:“先去我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又对贺钧剑道:“我也是燕城人,是来凌阳县插队的,我和我丈夫两个人住着个大院子,恰好若若帮了我一个大忙,就先暂住在我家里,你是她对象,那都是熟人,别客气。”
贺钧剑手里提着个帆布包,他已经在县城里招待所安顿好了,本来打算先去清河村一趟,等见了秦若跟村上交了准许结婚的证明再回来,他多走两步路没事,就怕他走了之后小姑又被人欺负。
如今连村里都没住,提起清河村看小姑娘脸色也不见欢喜,想来又是受了委屈。
“那就麻烦姜同志了。”贺钧剑说着,把手里的帆布包递给了秦若,神色间带着轻哄的温柔,“我妈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来见你,托我把见面礼一定要第一时间交到若若手上。”
说起见面礼,秦若才恍然记起自己忘了件事,贺钧剑送给她的那身衣裳,她放在了秦家的小屋里,如今住在县城里,姜望云认识一个有手艺的老裁缝,据说祖上给宫里的贵人做过衣裳,她如今经济上倒也趁手自然不会亏着自己,就扯了白底蓝花的布和黑色的确良,让那老裁缝给做了衣裳,布票是云姐出的她也没客气,再不见曾经的寒酸。
秦若想得很开,她赚钱就是为了花,当时还住在清河村,显得太过有钱就是麻烦事,如今大仇得报也恢复了自由,根本没必要苦着自己。
她看着递在眼前的帆布包,一时心下有些犯难,抿了下嘴还是接了过去。
如今有姜望云帮她打点,她就算一个人去沿海城市等改革开放也完全开得到介绍信,可是贺钧剑如今带着他母亲的见面礼来娶她,她此时说不嫁了也过于骑虎难下。
罢了,她现在还年轻不结婚还说得过去,可是三十岁之后,到了八十年代对于不婚的女性依旧苛刻,还是安心守寡吧。
“难为阿姨破费了。”秦若轻轻笑了下,抱着帆布包严重漾起恰到好处的欢喜。
“走吧,先回家,贺同志怕是都还没吃饭。”姜望云打趣道:“有多少对我们若若的思念等到了家里歇着慢慢说。”
她说完也识趣,快走两步到了前头,贺钧剑放缓脚步落后一步与秦若并肩走着,“我替若若拿着吧,”他大手又接过帆布包,心里不自觉的闪过初见小姑娘时她吃力的双手拎着兔子直打颤的模样。
“嗯。”秦若轻轻应了一声,“贺大哥一路坐火车来的吧?”
贺钧剑点了点头,“火车坐到宁阳市,倒了汽车过来的,”他看着小姑娘半长的已经修剪整齐的头发,道:“我回去十四天时间,除了路上来去五天,其余陪着我妈去医院检查了身体,也被她强制住了一周的医院,来的慢了些,若若见谅。”
他走时就留了那么一句话,没有个任何凭证,万一那些人再说闲话,他这就等于把小姑娘一个人架在火上了,哪怕事出有因,十四天时间也太久了些。
秦若如何不明白,贺钧剑这是在解释他耽搁了十四天的原因,其实不久,但有人愿意解释不愿她误会,她还是很开心的,于是乖巧的摇摇头,“不晚的,”想了想她又侧头微微仰起脸朝他一笑,“贺大哥总归是如约而至了,只要来了就好。”
贺钧剑心下长叹一声,咽下了心事。
到了姜望云家,给姜天仞和贺钧剑做了介绍,姜望云找了个做饭的借口把自家哥哥拉去了厨房,留下秦若和贺钧剑二人在客厅。
等人走后,贺钧剑放缓了声音柔声道:“我走后清河村的人是不是为难你了?”
秦若酝酿起委屈的情绪,红着眼眶道:“原来我不是秦家的孩子。”
她本人的经历受委屈的情形几乎没有,小时候父母疼爱,读书求学一直顺风顺水,初中觉醒了阴阳眼,父母找过高僧她住过寺庙,找过玄学大师,找了找些人就是封不住她的阴阳眼,有人建议她父母说她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尤其她五行属丙火四柱又纯阴,天选的通灵体质,丙火命又不担心被阴气所伤,简直就是玄学祖师爷追着喂饭吃的体质。
她父母也开明,反正只要女儿好好的,就当女儿学了个特长吧,当时流行家长各种给孩子培养艺术特长,口才舞蹈绘画等等都是热门选项,他们宽心的想,自家娃的捉鬼特长就是冷门了些没人学罢了,秦若就开始学习这方面的知识当然就算她学这个也没耽误文化课,按部就班的中考高考上大学,到毕业之后别人都在辛辛苦苦进国企考公,她安稳了端起了玄学祖师爷递给她的饭碗,成了玄学师。
不想还不觉得,一回想,根本没受过委屈,刚才这委屈的情绪还是翻出来原主的经历替她委屈的。
小姑娘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怪不得清河村待不下去了,“没事没事,我妈盼着见若若呢,还说就算不是儿媳妇,也想有个若若这样乖巧的女儿,不难过,他们都是路人,不要为他们难过。”说着贺钧剑抬起手摸摸秦若的头,心下也有些心疼这个姑娘。
却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决定,只是,心下闪过一丝隐秘的遗憾被他刻意忽略了。
“之后,赵汗青说小胖发烧是我害得,还端着黑狗血要泼我,罗爱军也拿着黑驴蹄子要打我,他们说我是厉鬼,说我早就淹死在了凌河底,还说你是个有铁饭碗的工人,不可能看得上我……”
贺钧剑眼里怒气一闪而过,又怕吓着小姑娘尽力克制着,看来,他对那二人那一顿打,还是太过手软了!
“若若很好,”贺钧剑郑重的道:“是我的错,留下你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局面。”
秦若半真半假的话,却让贺钧剑愧疚不已,虽然小姑娘怕他自责没有详细说,但当时她一个人面对全村的刁难,得多无助多害怕。
无助害怕的秦若也没干别的,就是差点把清河村的人团灭了而已。
“不过,”秦若说到这里扬起笑脸一脸求表扬的可爱,“警察同志抓了他们!”
“那个赵汗青冒领功劳,说何三说他发现的,公安局的同志为了表彰奖励他还给他安排了县城里的工作,可是明明是贺大哥你抓住的,我去了公安局反映了这个情况,在赵汗青和罗爱军撺掇全村人要烧死我的时候,幸好警察同志来了,因为他们搞封建迷信,警察同志把他们两个人抓走了!”
贺钧剑一听,小姑娘这是为了维护自己得罪了人,心下又是遗憾又是淡淡的欢喜,还有一阵一阵的后怕,万一警察同志没来,或者来迟了……
若是她出了事,那他现在才回来,还有什么用?贺钧剑一时心下自责非常。
“我们明天就走,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值得若若留恋的,去燕城,回家。”
贺钧剑道:“我妈十分希望有一个像若若一样的女儿,她会很喜欢你。”
听他提起母亲,秦若这才想起见面礼,她道:“阿姨给我带的礼物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就是若若的东西,若若自己做主就好,”贺钧剑长臂一伸,从茶几下取出帆布包递给了她。
秦若打开,先掏出了一包糕点,牛皮纸捆的严严实实的,印着老字号的招牌,是燕城有名的特产。
贺钧剑道:“路上走得久,许多东西都没法儿带,也就这家的点心,是干的,放了两天口感肯定没那么好了。”
“心意比满足口腹之欲还珍贵,”秦若嘴角噙着一抹笑,侧头瞥他一眼,然后这才继续看包里的东西。
紧接着,是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触手顺滑的料子,刺绣绣着粉色的桃花栩栩如生,领上带着一圈蕾丝,裁剪大方前卫,腰线婉约,并不是时下那种保守的版型。
“这是我妈亲手做的,我外祖家祖上是做刺绣的,她拿了好几件码数各有不同的裙子让我估摸尺寸,”贺钧剑提起这茬儿眼中闪过窘迫,他每次见小姑娘他穿的衣裳都不合身,买的那套还是根据售货员推荐的常用码数扯得布。也没见小姑娘穿过都不知道合不合身。
做这件裙子的时候,他妈提了各种码数的裙子指着路上的女同志让他估摸身高体重,那天可把他为难坏了,最后他只会麻木的说比这同志稍微高点,比那位上身稍微胖点儿……
“好漂亮!”秦若自穿书以来,见过穿着最洋气的就是姜望云,这件裙子她是真的很喜欢,裁剪和版型,还有刺绣的淡粉桃花,很符合她现在二十岁的年纪,就算她本人比二十岁大七八岁,这件裙子她也穿上不会显得刻意扮嫩。
“喜欢若若就穿上。”贺钧剑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向来克制的小姑娘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对某样东西这么情绪外露,想来是真的喜欢,“我妈知道若若喜欢也十分高兴的。”
“都要晚上了,还是明天再穿吧,”秦若看了各处的码数,十分合适,不愧是有家传的。
把裙子叠好放在身边沙发的空余处,她又把目光放回帆布包里,这一次,掏出来了一黑一白两个巴掌大的盒子。
她打开第一个,里面是一款崭新的女士手表,还是劳力士的。
表盘上镶着碎钻,指针铜黄显得神秘古朴,银色金属的表带,显得小巧洋气。
“我妈还没结婚的时候留过洋,这枚手表是她那时候带来的,放了近三十年款式都不流行了,她说她想给你,希望若若不嫌弃。”
这款手表要是放在后世,足以让手表收藏家眼热,低于八百万没有人敢开口问。
就是放在现在,也要上千块才能拥有。
“这太贵重了,”秦若合上盒子的盖子,拿在手里犹如托着一枚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只无助的看着贺钧剑,后者却道:“若若安心,你很好你值得。”
秦若哪怕见过大世面,可是她一个一心守寡的未来儿媳妇,得到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姨这么多喜欢……算了,以后贺钧剑出了事,她把他家人照拂着吧。
放下这个黑色的盒子,秦若打开另一个白色的盒子,里面是一个铁罐子,盖子上画着一朵山茶花,她轻轻旋开,一股淡淡的山茶花香味扑面而来。
“这是我妈做的润脸和手的膏子。加了药材和山茶花的,她自己也用,说若若一个小姑娘肯定爱美,给你装了一罐,”贺钧剑又道:“我妈叮嘱我说一定记得告诉你先在耳朵后抹一点,不过敏再用。”
纯手工无化学添加剂的护肤品啊,满满的真材实料。
“阿姨的心意方方面面,我很感动。”秦若小心的盖上盖子,把罐子装回白色盒子里,好好的盖好盒子,与手表并排放在了茶几上,帆布包里最底下放着一支细长的盒子,秦若猜测应该是笔。
“这支钢笔是我爸留下的,给未来儿媳妇的,我爸妈都留过洋,”贺钧剑道:“本来这些东西应该他们二老当面给你才显诚意,可是我把你一个人丢下回了家的做法让我妈埋怨不已,就把见面礼让我一定带上。”
贺家父母并不是一定要儿媳妇读书识字,只是希望儿子的伴侣有独立思想。
贺钧剑抽出秦若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果然如秦若猜测的那般,是一支派克钢笔,“我爸妈准备这些东西,并不是要强迫若若按他们的喜好来做什么。若若很好,不管是什么用途,当礼物收下就好。”
“好,其实我识字的,而且……我也爱读书的。”
这话不仅是说她自己,原主也是,所以对骆老师那么尊敬,虽然固然有善良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对读书人的尊敬。
贺钧剑道:“那就明天跟我回家吧?”
“好,”秦若见他问的郑重,于是也点头应下,只是又迟疑道:“你托大队长留给我的包裹,还在秦家。”
她神色懊恼自责,“都怪我,当时听到我不是秦家亲生孩子的时候乱了方寸,他们跟我断绝关系我也没有好意思去拿,”随机她又道:“明天我要要回来!”
贺钧剑忽然问她,“包裹你打开过吗?”
嗯?看贺钧剑这神色难道包里除了衣裳还有别的?
“我就解开看到是衣裳,我就没动,怕他们说闲话,我不想贺大哥一片心意被人污蔑误会。”
秦若这话说的是乖巧又善解人意,贺钧剑道:“那明天我陪你去一趟,有些事得当面说清楚。”
他来的时候已经准备了时下三转一响的票,只等在县上供销社加上钱一起一兑换就行了,别人都有的他不能让小姑娘被人闲话,可是如今既然小姑娘不是秦家亲生的,那再给三转一响就不合适了。
秦家养大了小姑娘,该给的钱他不会吝啬少给一分,但是彩礼是给娘家人的,秦家既然跟若若断绝关系,那他们不配。
“好。一切听贺大哥的。”
姜望云端着一大碗面走进来,正好见秦若一脸乖巧的说这话,她心下笑的直打跌,这也太好玩儿了。
她把大碗的油泼面放在贺钧剑跟前,打趣道:“出门饺子进门面,吃吧贺同志。我就当是若若的娘家人招待新上门的女婿了。”
“好的,有劳了。”贺钧剑也没客气,端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正在这时候,小六和他舅母罗氏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珰来了,小六进门就喊,“秦姐,我……”
“小六罗阿姨来了呀。”秦若迅速站起来,“化肥厂不招人了就算了,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秦若站起来迎上去背对着贺钧剑,一边说一边朝小六使眼色,小六也是个机灵的,“这是秦姐夫回来了吧,”他一把拉住满肚子感谢的话要说的罗氏,对站起身的贺钧剑一笑,“我秦姐想着如果你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她得找个营生糊口,我云姐听说我表哥说化肥厂的副厂长,就建议我秦姐走走关系,这不,我秦姐客气得很。”
他一亮手里的东西,给舅母罗氏使了个眼色放在了地上,“化肥厂太辛苦了,秦姐对我照顾有加,这东西我们万万不能收,我舅母说了,她认识纺织厂的人,过个两天儿的我秦姐也就成了铁饭碗的工人了。”
罗氏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心下猜测这位男同志是他们家恩人的对象,恩人会玄学的事大概对象不知道,于是也道:“这些东西我们小六敢提回去我打断他的腿,秦同志是个好姑娘,如果她留在凌阳县,那就是胜利纺织厂的工人,小伙子你可要好好对她。”
贺钧剑颔首,“我知道若若很好,我会好好对她的。”
“看着你也才下车,快吃饭吧,”罗氏一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秦同志你送送我吧。”
秦若看着地上那大堆的东西,显然小六和他舅母把话堵死了,她只得点头,跟着出了门,罗氏道:“秦大师,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我知道你和小六熟不会收东西,可是那是我们母子一片心意,那点东西比起我儿子的命来不值一提,我强硬了一辈子,所有的软处都折在了这回的事情上,纺织厂的事是真的,我知道你有大本事也不缺那个工作,但以后婆家问起来,你就跟说你是凌阳县胜利纺织厂的正经工人,一个月三十二块钱工钱。”
罗氏也是女人,也是当过儿媳妇又当了婆婆的,婚姻里门第间那点门道她懂,老一辈说的门当户对一点都没错,俗话说各娘娃各娘疼,老鼠生的猫不疼,多开明的婆婆偏心的永远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罗阿姨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秦若微笑道:“您老以后少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儿子除了容易轻易别人没大毛病,你到六十岁那年一整年别吃一切水里的东西别靠近江河湖海井坝等有水的区域,也别出省,尤其不能往南方去。”
小六大概跟他舅母说过她的家世,所以这位老人家对她操了两分的心,那投桃报李她送她一卦,罗氏六十岁有一劫,不出省或者不往南方去能解,至于不吃水产,观她面相有伤于水的征兆,除了不能近水,还要防止入口的水产。
“哎好,我老婆子记住了。”经过今天秦若救了她儿子那一事,罗氏心下对秦若那是一万个听从,赶紧记在了心里。
“嘿嘿秦姐,我今天反应还行吧?”小六等舅母说完,才摸着头蹭到秦若跟前,“我表哥本来想自己亲自来,可是得知自己当着两个女同志的面非要跳楼就不好意思来了,化肥厂的事查清楚了,我表哥一清醒就弄清楚了,老厂长办了病退,在我表哥和另一个副厂长之间要提一个接任,那人还是我表哥朋友,忽然提了沤肥影响县里的形象所以往城外迁厂的事,地址也是他找人算的,说是能发大财。”
“这件事不能明着收拾他,我表哥已经抓住了他贪污的把柄,那人会倒台,迁厂会另选地方。”
秦若道:“那个地方现在建化肥厂正合适,那黄鼠狼夫妇已经搬家了。”
至于那个副厂长的把柄,那是她破了聚怨阵让背后的人遭了反噬,再加上那把刀的报复,背后的人已经下地狱报道去了,与他合作的副厂长当然霉运加身露出了把柄。
“嗯干得不错。”秦若夸了小六一句,送走了他和他舅母,转身回到房间里,贺钧剑也吃完了饭。
姜望云泡了茶,几人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天。
“这些天若若住在这里麻烦你们了,”贺钧剑道:“以后到了燕城我能帮上忙的二位别客气。”
“说了我是若若娘家人,什么叫麻烦我们了?”姜望云道:“有这些礼节你省省吧,全心全意对我这小妹子好就行了,听你刚才说你们这两天就离开,虽然我舍不得若若但以后如果我有机会回了燕城咱们还能再聚。”
贺钧剑见她也是真心对小姑娘好,故而并不以为忤。
姜望云拉着秦若得手,“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好回燕城给你送嫁,那就你们离开凌阳的时候就当我送你出阁了。”
“好。听云姐的。”
两厢叙话结束,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贺钧剑起身告辞,“我在凌阳县招待所已经住下了,我本来想先去清河村看一眼若若,如今人在你们这儿我也放心,我就先回去了,明儿个十点我再来打扰。”
据他观察小姑娘睡眠好,他来早了她又要睡不够,因此才定了十点,反正招待所离这也就几步路的事。
两人虽然基本过了明路,但毕竟还没结婚,留贺钧剑住下免得他对若若印象不好,姜望云想的深些,也没有挽留,与姜天仞和秦若一道把人送到门口,三人就回来了。
一进门,姜望云忍了半天的笑终于爆发了,扶着秦若笑的直不起腰来,“我们家若若还有这么软的时候呢,真是大开眼界了。”
“哼,你就笑我吧,”秦若淡淡的道:“当心我一个不高兴就收拾姜天仞。”
走在后头的姜天仞万分委屈,不是,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呀?
“小气的若若,你就拿捏我死穴吧。”知道她是开玩笑,姜望云丝毫不怕,只配合着演戏。
“不过说真的,”姜望云道:“贺钧剑人看着还不错,若若考验一段时间可以来真的。”
姜望云也是有爱人的女人,自然知道秦若现在面对贺钧剑的模样是她没认真,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相信以秦若的能力都不会看走眼,处一处有感情了可以假戏真做嘛。
姜天仞也道;“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贺家,那家世也不错,家教很严。”
“我会考虑的。”朋友也是为了她好,秦若嘴上自然郑重应下,至于她的心思,那也不足外道,“你们两就好好的过幸福日子吧。”
她压低声音小声道:“两年后会恢复高考,云姐,你们两口子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而且,这一次考上大学的大学生,那就是妥妥的国家人才,那才是真正的铁饭碗,记住了,好好抓住机会。”
“行啦,天机透露完了我就睡觉去了。”秦若头也不回一挥手,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心惊肉跳的二人呆立原地。
半晌,姜望云长出了一口浊气,“哥哥,这个消息咱们得死死的压在心里谁都不能说,不然,咱俩遭了难事小,连累了若若那真的就是罪该万死了。”
姜天仞一点头劝道:“你也别过分紧张,咱们就当没听过她没说过,”
姜望云点了点头,不是她胆小,是这九年的变故太过骇人。
走进房间,看着地上又是开拨好的老母鸡又是猪肉又是各色糖茶点心和罐头等一堆东西,姜望云道:“这肉还是得湃在水里,若若是个无肉不欢的,明儿正好红烧的,这母鸡就炖汤。”
这些东西也不适合千里迢迢拿去燕城,姜望云也没跟秦若客气,她俩不需要这个。
“这儿还有一块绿的确良,”姜天仞一指单独装在纸箱子里的那块布,心下略好奇,虽然的确良确实贵,但是单独装一个纸箱,小六的舅母还真讲究。
“我看看,”姜望云直觉这个小箱箱不简单,手里拿起叠的整齐的布料,结果“扑簌簌”一阵轻响,的确良里面卷着的厚厚一卷大团结掉回了箱子里,再一看箱子地下,还有两个大人半个手掌大小的银元。
“若若这身家可真不简单。”姜望云一想也明白这是罗氏给的报酬,救了苏维东一条命,不可能只是眼前这些礼珰做感谢地。
她弯腰卷起钱数了数,足足有一百二十六张,一千二百六的谢礼,还有两个银元。
“贺家那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德遇上了若若。”姜望云瞅了一眼已经关了灯的客房,显然房间里的人已经睡着了,也没打算把人叫醒,把钱卷起来连同的确良一起放回箱子里,她这才和姜天仞提了地上的肉去厨房做了存放处理。
第二天,秦若醒来一看表,九点三十七分,她戴的依旧是姜望云那块旧表,带子被姜天仞给修好了,她这才知道那块表是姜望云用自己第一次赚的钱攒够了买的。
洗漱了一番,秦若拿出那罐护肤膏先试了试,不过敏才在脸上涂了一层,虽说现在年轻底子好,但西北干燥风沙大,年轻不能使劲儿造。
感觉润润的皮肤很舒服,秦若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婆婆的好感更上一层楼。
“起来了?罗阿姨和小六拿的两只老母鸡和一大块猪肉我昨晚湃在井水里才没坏,今天得吃了,”姜望云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她请了两周的病假。
“云姐你看着做吧,你知道的我只会吃,”秦若笑着给她捶捶背,一脸狗腿的讨好,姜望云又指了指沙发上的小纸箱,“里面有一块的确良。还有一千二百六十块钱以及两个银元,昨晚收拾东西我抖出来了顺便数了数。”
“哦,以苏维东的身价值得这个价。”
秦若只淡淡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那我和我哥这个身价……完了,我欠了若若巨款。”姜望云一边削洋芋一边打趣。
秦若道:“那云姐就用手艺抵债,等以后咱们燕城相聚了,我就天天去你家蹭饭烦不死你。”
“好好好,以后真能在燕城相遇,那才好,给若若做一辈子饭我也愿意。”
姜天仞和贺钧剑走进来听到这话二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贺大哥,你来了。”秦若从沙发上起身,自然的伸手提起的确良一抖,那卷钱已经被她抖进了箱底,“云姐这块料子不错,可以给咱俩一人做一件衣裳。”
“哦……好啊。”姜望云看她手上不慌不忙掩盖那钱的动作,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赶忙应了一声。
“裙子我没穿,等我们去燕城的时候再穿。”秦若主动解释。
“若若穿白衬衣也好看。”贺钧剑放下手中提着的礼珰,昨天来的突然,上门什么都没带,如今,手上提着的正是供销社里才买的鸡蛋糕和糖果罐头之类的。
“都说了自家人还拿这些东西,家里也不缺,昨儿个不是小六才拿了那么一堆么。”姜望云念叨着,贺钧剑笑道:“你都说了你是若若娘家人,我可不敢怠慢了。”
“既然这么说,那行吧,那就高高兴兴收下。”姜望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若若你给泡茶,我们俩做饭去。”
“辛苦了云姐,另一只鸡想吃你酱的。”秦若根本不客气,朝姜望云挥挥手还点菜,后者笑着嗔她一眼系上围裙去了厨房。
贺钧剑看着秦若,这样鲜活自在的小姑娘眉眼间都是开心,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贺大哥?”秦若回神,视线正好撞进他眼里,“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秦若说着,抬手抚了抚脸颊。
“没有,只是若若无忧无虑的笑模样很好看。”贺钧剑眼神一闪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秦若心下狠狠一跳,心慌慌的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故作羞涩的半垂下了头,她真的是丢现代独立女性的脸,贺钧剑目光坦荡没有没有调戏的意思,夸她跟夸三岁半小姑娘没有任何区别,就这还能把她紧张的不行。
真是给穿书的同行们丢大分儿了。
见小姑娘羞涩的抬不起头了,贺钧剑自我反省了一番,他说话要注意,别把小姑娘吓着了。
基于这个误会,之后二人坐下各自都很局促。
直到吃饭,秦若还带着股莫名的紧张,对厉鬼也面不改色的人对上贺钧剑就怂了,她心下唾弃了自己一番,不就是个天选的能让她守寡的老公吗?别怂,上!
自觉做好心里建设的秦若,面无表情的夹起一块鸡肉,“鸡大哥,尝尝贺肉。”
此话一出,桌子上安静了那么一秒,秦若话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她脸红的能滴血,可是手上的肌肉还在公筷上,放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姜望云正要出手,贺钧剑笑了下,伸手牵着她的手腕儿把鸡肉放到了自己碗里,又抽出她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只鸡腿放到她碗里,“若若,吃鸡腿。”
姜望云这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们若若都没给人夹过菜,”她也说着拿起公筷给姜天仞夹了一块鸡肉,故意笑道:“鸡哥,尝尝大肉。”
秦若嗔她一眼,倒是恨不得原地去世的窘迫消失了。
饭桌上这才重新恢复了热闹。
吃完饭歇了一会儿,十一点半的时候姜天仞推了个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进来,“你们骑车能走快些。”
姜望云也道:“今天天气也阴着云没太阳,中午也不怕晒着。”
“好,多谢你们了。”贺钧剑起身,看向秦若,“那若若,咱们走?”
“贺大哥你先等我拿个东西。”秦若说着回房一趟,看着纸箱里的钱,她最终熟了三十张,三百块,还姚大翠对原主的养育之恩,够了。
如果原主过得好,三百块确实太少了,但本身就把她当女儿,这三百块,只是还了活命之恩罢了。
卷起来揣进裤兜里,秦若又找姜望云要了一沓纸和一支圆珠笔,这是带给骆老师的。
这才出了门,院外,贺钧剑推着自行车正在等她。
告别了姜望云和姜天仞,贺钧剑骑从巷子里出来就骑车载着秦若,上次为了避险村口就得停下,这一次,他们可以在县城的街道上骑车同行,也可以在清河村长驱直入。
这一次,秦若的手已经规矩的抓在自行车的车座下,秋天凉爽的风带着淡淡的舒适吹拂而过,看着眼前腰背挺直的男人,眼前的人还是上次的人。
到了清河村下午三点了,二人一进村,引得村口玩耍二小孩子追着看。
“秦小宝。那是你姑姑吧,”一个孩子对秦小宝道。
秦小宝顾不上回答,脸上一慌就往回跑去,明明已经走了的人,怎么又回来了?
这……这他的事不是要被发现了吗?
秦若看了脚下踉跄着往回跑的秦小宝,对贺钧剑道:“我妈把大队长也叫上做个见证吧。”
既然姚大翠已经把事情做绝了,那她也没必要客气。
第二十八章
罗大锋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一男一女, 心下唏嘘,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秦若,更别所还有旁边的贺钧剑。
“秦若啊, 你来村里说有什么事吗?”
儿子被抓去坐牢前那十天的游行和批、斗罗大锋在人群里亲自去看过, 想起自当大队长这些年来做的一些事情, 如梦初醒才觉得错得离谱。
他本该恨秦若的, 毕竟要不是她, 儿子罗爱君有体面的工作有家世不菲的妻子和老丈人,可是平心而论眼前的女孩子没有主动去害过任何人。
罗大锋的心路历程秦若不知道,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做什么就是了, 毕竟罗爱君是咎由自取,罗大锋最知道她有多无辜。
“我虽然不是秦家亲生的女儿, 但到底他们养我一场, 恩情不能不报, 麻烦大队长和各个生产队的队长一起去给我做个见证, 也好让我光明正大的还清了秦家的养育之恩。”
秦若这话说的体面漂亮, 罗大锋虽然被她整怕了, 但是,想起上次姚大翠要断绝关系的时候秦若也多有容忍,想来也是念着养育之恩, 既然这样, 也确实该报答。
罗大锋点头,“好,我让人去叫你父……”想起姚大翠已经亲自宣布断绝关系, 他又生硬改口, “我让人去叫姚大翠和秦炳义。”
他出了办公室朝外面嘱咐了两句,就有人小跑着去劳动场地里找人去了。
罗大锋吩咐完之后回来, 又看向贺钧剑,“贺同志你这是?”
“我要和秦若结婚,这是我的证明,大队长如果方面麻烦给秦若开一张介绍信我们去县上打结婚证明,如果大队长不方便那也没事,那我们就直接去县上打证明。”
他意思很明显,罗大锋识抬举,那就写个证明,如果不识抬举,不开这张介绍信他也拿的到结婚证明,他这一趟来主要就是证明一下,他和秦若的婚事是真的,秦若不是没人要的人。
贺钧剑从兜里掏出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张纸,放到了罗大锋跟前的桌子上,罗大锋拿起打开,“哟,首都的呀,首都好啊,能就近听主席教导。”
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两遍,罗大锋心下叹息,人这么运气啊真的挡也挡不住,谁能想到被张爱华推下水里差点淹死的秦若,面捏的一样好性子的姑娘,竟然有这等造化。
虽然赵汗青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对眼前的女娃娃掉进河里之后身上发生的变化,让罗大锋不敢细想,他拿出钢笔蘸着墨水也开了一张介绍信,证明清河村的村民秦若成分清白,请县上相关部门准予结婚证明。
盖上笔盖,罗大锋拿起那张纸吹了吹,等墨水不晕染了,他掏出钥匙打开抽屉上的锁取出公章,轻轻的沾了一下印泥,然后站起身来一手握章一手摁着介绍信,“啪”的一声印象墩在了纸上,一个红色公章留在了纸上。
上书清河生产大队公章几个繁体的字。
正好这时候,跑去叫人的人也回来了,“大队长,四个队长都叫了。社员姚大翠一家人也都回去了。”
“正好,那咱们也过去吧,”罗大锋从桌子后面绕出来,看秦若和贺钧剑。
“好,麻烦大队长了。”秦若与贺钧剑对视一眼,点头。
三人从村部一路往秦家走,秦家是一队的人,在村头住着,村部在村子中间,沟通联合四个大队的,所以也离着一小段距离,一路上有些半大的孩子见着秦若纷纷往回跑,主要是赵汗青抓厉鬼那一天全村人基本都在,他们自然都见识了秦若绝地翻盘的事,更是见识了姚大翠根秦若断绝关系的场面,如今见秦若再次回来,好事者爱看热闹的灵魂熊熊燃烧起了烈火。
到了秦家,姚大翠正一脸的坐立不安,卢芳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摆在秦家堂屋里,显得家底儿都厚了几分。
“大……大队长,您,您来了,快坐。”
姚大翠“呲溜”一下慌忙从炕边上起身下来,局促的陪着笑脸招呼罗大锋,至于秦若,她一眼都没敢往这边瞧。
罗大锋点头点头,坐在了八仙桌旁的椅子上,正要开口,卢芳却抢先道:“若若这是好事将近了呀,贺同志一看就是个有为的青年,你们两人啊配的很,虽说咱们不是亲姑嫂,但好歹一个家里同锅搅勺六七年,情分还是有的,你说呢若若?”
“快坐,和贺同志一起坐啊,女人啊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当着贺同志的面我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人说买猪看圈,娘家被人看低了当了人儿媳妇也抬不起头,”卢芳别有深意的瞟了一眼秦若,笑道:“瞧我这嘴啊,就是话多,若若你也坐。”
“你……”秦若要怼的话都蹦到了舌尖上,好险才忍住,这一下呼吸急促差点被口水呛到了自己。
卢芳见伶牙俐齿的秦若没有出声还一副憋屈不已的模样,心下顿时一稳,果然,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被婆家看轻了。
秦若自然知道卢芳那话是在暗示自己,她苦于不能开怼,于是转头看向贺钧剑,本来是想看看他什么表情,结果,乍一看她被呛的眼圈通红,这在贺钧剑眼里就是她被卢芳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委屈的。
“这位女同志你这话就不对了,你都说了买猪才看圈,若若是我要结婚的对象,”然后,贺钧剑对这家人彻底没了一丁点的好感,他看向姚大翠,“我们今天来,一是偿还你养大若若的恩情,二也是拿回我的东西。”
“什,什么东西?”姚大翠像被踩着了尾巴一样的猫一样,高亢的声音带着些色厉内荏的心虚。
“我回燕城开证明前,给若若留下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身衣裳一双鞋,白色衬衫黑的确良的裤子,鞋是三十六码的女士绒面布鞋,还有一封信,和三百二十块钱,都卷在衣裳里,那是我在煤矿上攒了一年的工资。”
贺钧剑说完,姚大翠急急地道:“没见,秦若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秦家人,一个外人的东西留在我家可能被我孙子当垃圾扔了。”
“你们说要报答我养育之恩,我不需要,以后见了就是陌生人,你们走吧。”姚大翠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只恨不得秦若和贺钧剑赶紧离开。
“我的包裹可是托罗大队长亲自交给若若的,打了死结她都没打开,总想着等我回来再说,现在包裹和衣裳不见了,我该找谁?”
贺钧剑安抚的看了一眼秦若,示意她别说话,然后道:“当然,我不是怀疑大队长的意思,当时若若在凌河边离开,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所有村民都能作证,如果你们都不知道,那涉及三百多块钱金额巨大,我就要麻烦警察同志来查一查了。”
罗大锋皱着眉头,“我是亲手交给秦若的,我作为清河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怎么可能贪社员的包裹和钱财?”
秦若乖巧的小声道:“大队长确实给我了,让小胖叫我去拿的,我放到了秦家倒座房的桌子上。”
正在这时候,脚程慢了些的秦炳义和秦建父子二人进门了,秦炳义肩上搭着一条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巾,一脸土气,进门也没说话,就盘着腿坐在了炕边上,秦建倒是会来事很多,进门就让卢芳张罗着给罗大锋泡茶。
至于秦若和贺钧剑,他一皱眉头满脸不悦,“你来干什么?”这话是问秦若的。
“秦队长没听见那我们就再说一次,第一,是来算清你们家对若若的养育之恩,我们报答,第二,是来拿回我的东西,我的包裹里有一套衣裳,女士白衬衫,黑色的确良裤子,三十六码绒面女士鞋,还有三百二十块钱和一封信,这是我托罗大队长交给若若的,既然你们都没见,那我只好寻求公安局的同志帮忙来找了。”
秦建恶声恶气的态度让贺钧剑很生气,明明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妹妹,竟然这么对若若,这家人不值得他丝毫的心软和尊敬。
罗大锋也道:“那就请警察同志来找吧,我确实交给秦若了,而且秦村出清河村时确实没有带包裹也没有穿新衣裳。”
如今提起新衣裳,秦家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的看着秦若一身崭新干净的衣裳,修剪的整齐的头发,恬淡干净的气质,简直不像个乡下的姑娘。
一听贺钧剑要叫警察,上次警察来抓了的三个人可都判了,姚大翠眼皮狠狠一跳,咽了口唾沫,正在想招儿。
秦建却目光锐利的看向卢芳,“你那身衣裳怎么来的?”他说着一指地上的新缝纫机,看向姚大翠,“妈。这缝纫机是哪儿来的?”
“你,你问什么问?!”
卢芳急赤白脸的瞪了一眼秦建,“我妈私房钱给我补贴一身衣裳怎么了?”她说着一模肚子,“我都怀孕三个月了跟你没享一天福你现在问什么?”
姚大翠也道:“缝纫机是我恰的私房钱买的,还不是为了你媳妇儿,别人怀疑你媳妇你娘你也跟着怀疑?”
“行吧,大队长做个见证,那我就去县城里找警察同志做主了。”
贺钧剑起身,对秦若道:“走吧若若,把东西找到了咱们再来报恩。”
罗大锋见此,生怕最后自己背了锅,因此不仅丝毫不劝阻,还极力支持,“让警察同志来,把那贼抓去坐牢。”
几个队长这时候才陆陆续续进来,张志没有来,他没脸进来见秦若,在门口打了个转身就走了。
人的羞耻心在不戳破的时候能若无其事,可是真正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那就忽视不了了,张志一直知道女儿把人推下了水,他心下也侥幸的觉得反正人没事,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两个女孩子,这茬儿过了也就过了。
可是他和田桂芬他们两口子去县城警察局陪女儿做笔录,又被教训了一顿,加之听了女儿游行时县城里那些人的唾骂嘲笑,如今迟来的羞耻心让他不敢见苦主。
其余两个队长头对头私下议论一番,其中一个劝道:“上次警察同志来,我们村从先进村变成了公社里点名批评的落后村,如今清河村在公安局里挂了名,要是再抓进去,偷那么多的钱可不是两三年坐牢能解决的,所以谁做了谁主动承认吧。”
姚大翠脸色苍白,放在身侧得手颤抖了一下,她又攥紧拳头尽力稳住了,卢芳捂着肚子“哎哟”一声,正要往丈夫身上靠,门口传来一声嚎啕大哭吓得她忽的一下站了起来。
秦小宝扯着嗓门大哭,“我……我不要坐牢,不要被警察抓走!”
在村口一见到秦若他就慌了,东西是他翻出来的,他奶奶还给他奖励了一块钱,如今来的人要要回去,不还就要警察抓去坐牢,他哪能不怕,警察给赵汗青戴上手铐时他也见了。
听人议论坐了牢要挨打的,他不要挨打!
“呜呜呜,都怪你,你不是我家人你回来干什么!妈妈说你是丧门星,你讨厌!”
秦小宝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骂秦若,卢芳尴尬的病都装不下去了。
姚大翠慌忙跑出去一把捂住秦小宝的嘴,讪讪的道:“小孩子不懂事,”
“我准备了三百块钱,虽然若若过得不好,但到底是秦家长大的,”贺钧剑掏出兜里一沓钱,看着秦家人,“可是,你们就这么对她的吗?”
“你们不承认,那行,我有帮公安局的同志抓杀人犯的功劳在,我不要城里安排工作做奖励,我只要谁拿了那包东西谁去牢里当一辈子劳改犯!”
贺钧剑没做过这样的事,但是他只得这么吓唬这些恶人。
见他真的已经拿出了钱,姚大翠抱着秦小宝走了进来,“我拿的,衣裳和钱都是我拿的,信……信也在。”
“我没有生秦若,但我养她一场,拿她一套衣裳三百二十块钱不过分吧,”姚大翠如今见抵赖不过去,儿媳妇又怀着她二孙子,自然一力承当了。
她给秦小宝擦了眼科背着人打开箱子,从咯面取出了皱巴巴的一张纸,背后已经被沾满了脏污,有脏手印和脚印,有铅笔乱画的涂鸦,墨水写的字已经晕染的看不清了。
“那三百二十块钱,是贺大哥攒的血汗钱,如今你们拿了,那就当是我在秦家长这么大的花费,我给他会还,大家做个见证,她跟我断了关系,我也报了养育之恩,彼此之后再无相欠,”秦若声音带着一股柔弱,满眼委屈的看向卢芳,“但是那衣裳是贺大哥给我做的,请你还给我。”
秦若在心里唾弃了自己装的柔弱两秒钟,但是贺钧剑在,卢芳又怀着孕,她不好出手只能如此。
卢芳张了张嘴,却没有脸在抵赖,扶着还没显怀的肚子起身,磨蹭着出门回房拿了衣裳和鞋子,讪讪的道:“码数有些大我还没穿过,就试了一下,鞋子也没穿过。”
说是没穿过,可是鞋子已经被撑得略微走了样,鞋边上海沾着一点泥,衬衫也是明显已经穿过了。
“不要了,别人穿过的我们若若不穿。”贺钧剑道:“那现在大队长在,各位队长都在,秦若在秦家生了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大家一个村里的都知道,今天,三百二十块钱,一套新衣裳,一双鞋,还了秦家的养育之恩,之后各自再没关系了。”
他转头看向秦若,小姑娘垂着眼睫毛挡着眼底的情绪,可是周身笼罩着的难过却犹如实质。
“好,这样也好,两清了。那我们就走了。”罗大锋站出来适时地打圆场,之后临走前看了眼秦建,“作为积极分子和队长,家里人作出丢丑的事,你要注意提醒教育,别跟我一样到时候酿成大错悔之晚矣。”
秦若和贺钧剑走了,只带走了一张脏污的信纸,只是在贺钧剑不注意的时候秦若使了个法术,但凡秦家以后借着她的名义谋好处,那就会在这个念头升起时就被反噬。
贺钧剑等在村口,秦若去了一趟后山下的牛棚里。
“骆老师,我要去燕城了,以后您回了燕城我们说不定还能再见,这些纸笔您留着用,您要是写信,每个月初五会有人上门来帮您寄出去。”
秦若看着眼前的老人,这次她是来告别的。
小厉鬼还在,她给小厉鬼下了咒,等骆老师安然无恙的离开清河村,他就自由了,至于来看骆老师的人,那就麻烦小六了。
骆成墨笑道:“我记着若丫头的嘱咐了,若丫头是个心善有福的好孩子,如果……如果老头子我有一天还能回去,那就收下若若当女儿,给若若当娘家人,若丫头愿不愿我老头子占这个便宜?”
“愿意啊,那就等骆老师来燕城。”
秦若说着挥挥手告了别,把小六提来的点心给他放了两包,嘱咐他赶紧吃了当心放坏了,然后就一个人出了村子,远远见到推着自行车站在桥边的贺钧剑,她快走两步追了上去。
下午,两人骑着车又往县城里走,一路上,贺钧剑温和的安慰她:“若若如今自由了,不要在想那些事了。”
“不想了,”秦若轻声笑,“感觉连风都是自由的味道。”
贺钧剑听见小姑娘轻松的声音,脚下蹬着车子感觉更有力了,一路回到县城里,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正好革命委员会也还没下班,两人带着秦若的介绍信和贺钧剑的准予结婚的证明,很快打了证明。
一张姜黄底色印着红花与麦穗国旗的彩纸上,最上面定格正中间写着“主席语录”四个红色大字,下面是一小段:团结起来,参加生产和政治活动,改善妇女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语录之下,正中间标题栏印着黑色的结婚证三个大字,下面另起一行写着——
秦若(女)20岁,贺钧剑(男)26岁,自愿结婚,经审查符合华夏共和国婚姻法的规定,准予结婚,特发此证!
下面盖着革命委员会的红章,时间是一九七五年九月十一号。
秦若拿着那张看着十分喜庆花哨的纸,心下也难得的一跳,她这就……结婚了?
八月初八贺钧剑把原主从河里捞了上来,八月十一号她穿书醒过来,到今天九月十一号,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时间,甚至她去道谢初次见贺钧剑,到今天为止都没到一个月时间。
想她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别人青春萌芽期她在为了活命住寺庙,别人高中早恋期她在抓鬼学法术,别人大学谈恋爱她在当大佬赚大钱,别人结婚生娃的时候她是个让鬼闻风丧胆让京圈大佬想高攀的大师,作为一个母胎单身狗,别人看她脸,觉得这女孩子前任至少一个足球队,别人看她捉鬼,这大师……怕是不太适合谈恋爱。
没想到穿一回书,二十岁就结婚了,还是闪婚!
“若若难不成一拿到证就后悔了?”贺钧剑把结婚证郑重的叠好放进了胸口的口袋里,看向身边发呆的小姑娘。
“没有,就是……就是羞涩!”秦若说着,刻意垂下睫毛不看他,但手上却一丝不苟的把结婚证叠好也装进了裤子口袋里。
在现实世界里,作为一个适婚年龄的女孩子,秦若也曾经幻想过结婚,无非就是像那首歌唱的,手捧着鲜花,洁白的婚纱……或者,就是牵你的手,敬满堂宾客的酒,可是从来没有版本,是在破旧的街道,在具有年代特色的领证处,对着主席的像宣誓与贺钧剑结为革命伴侣。
也幸好这个年代不联网,上次原主和赵汗青打的证明第二天赵汗青自己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就作废了。那张纸她都没见过,姚大翠交过去被工作人员撕碎无效处置了。
这张,却是她亲口宣誓亲自摁手印的结婚证。
当然,也是她的守寡证明。
“若若还小,”贺钧剑摸了摸她的头发,神情愉悦,“明天咱们就回家。”
秦若面上点头,心下却像蜗牛伸出触角一样蠢蠢欲动,“那我们现在……”
她其实更想问,她今晚去哪儿,毕竟如今是合法夫妻了,她……她就是,好吧,她对这个长相对她胃口的男人初见就起了色心,虽然守寡对象命短了些,但身材一级棒,说不定还有腹肌!
秦若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现代的女人不能输,虽然他二十六,但在灵魂年龄二十八的自己跟前,这就是个小狼狗弟弟!
虽然内心脑补的飞起,但是,贺钧剑一笑,秦若心里所有的勇气和色心“哗”一下散了。
“我把若若先送到姜同志那里,再去一趟警察局,”贺钧剑怕小姑娘委屈,特意解释道:“咱俩如今有证,带你去招待所那些同志会刨根问底为什么我们不住一起,可是若若如今还小,所以先回姜家好不好?”
秦若心下叹了口气,面上乖巧点头,“好的,一切听贺大哥的。”
对于她的称呼贺钧剑也是欣然领受,把人送回姜家之后就骑着自行车出了门。
姜望云得知二人已经领了证,见秦若呆呆地,笑她,“一张纸对你而言有这么大影响力?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你的定魂符呢。”
秦若回神,也蓦地笑了,是啊。一张纸而已,然后心下豁然开朗,与贺钧剑,本来就是她找的退路,贺钧剑至少是个正人君子见她懵懂怜她弱小,他家人虽然她素未谋面,但对她善意满满,这可不就是她所求的吗?
见人终于恢复正常了,姜望云道:“走,带你去东西市散散心。”秦若欣然应允。
两人正要出门,恰好撞上姜天仞从外面回来,他对秦若道:“东市有点事要望云去一趟,秦若你自己去西市转转吧,小六也在,东市今天没开。”
秦若见此,只当是东市出了什么麻烦,既然姜天仞没说那就是不需要她帮忙,她点点头,姜望云只留下一句等她回来做饭,就走了。
两波人在巷子口分道扬镳,秦若去了西市,若不其然小六坐着个小马扎摇着个蒲扇坐在树荫下老大爷乘凉似的盯着巷子口进出的人群,这里只要摆摊的都要每天交五分到三毛不等的摆摊费,虽然看着不多,可是一个月下来也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
她那天卖兔子没交钱,就是因为买主是背后的老大。
小六不仅是盯梢放风的,还是出了纠纷他去处理的,如今一见秦若,他迅速起身迎了上去,一边凑到秦若身边给她扇着扇子一边道:“秦姐你这两天可得多转转,以后去了燕城可就转不上了。”
“好啊。”秦若嘴角含笑往里走,她见着那个卖烙饼的大娘,上前道:“大娘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这么俊的小姑娘可不多见,”大娘呵呵一笑,见她穿着焕然一新,眼里也替她欣慰。
“今天再来两块钱的饼,我惦记这一口好多天了。”秦若笑着,掏出两块钱,小六要抢着付,被她拦住了,“大娘得了小孙子,今儿的饼肯定更香。”
“这闺女说话神了。”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一边麻利的给她拿油纸包烙饼,一边道:“我就是给我小儿媳妇伺候月子这些天都没来,上次见你第二天我儿媳妇就生了,六斤的大胖小子,今儿我才重新第一天来。”
眼见又要包九张饼,秦若拦住了,“大娘,这是我拿着明儿路上吃的,八张就够了,再多了也吃不完。”老太太见她这么说只得作罢。
上次老太太善意提醒,秦若一直记着呢,如今再照顾一回老大娘的生意,也算跟不太熟的熟人道个别。
一样的麻绳捆着牛皮纸包,小六拎在手里跟着秦若继续往里走,走了几步,秦若忽然脚步一顿,看向西面摊位最里头的一处小摊位,然后略带急切的走了过去。
那个人,正是上次她来摆摊见着的那位,如今她没察觉到异样,但是她记住了摊主的模样。
上次她一走进这巷子里,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是走了几步,却看到一阵赤红的光冲天而起,也不过一瞬间,她只来得及记住摊位的摊主,就没了动静,等她卖了兔子再去寻,那人已经不见了。
秦若走到哪摊位前,摊主是个断了右臂的左撇子,看着五十岁上下,摊位上放着一小堆在现在这个时代一沾染就遭殃的东西——外圆内方的铜钱,珐琅瓷的鼻烟壶,玉扳指,还有一个略微碎了口的玉头铜杆儿烟锅子。
摊主掀起眼皮看了秦若一眼,然后垂下头瓮声瓮气的道:“出还是收?”
秦若视线寻摸了一圈儿,虽然这里的东西都是真的,就比如那堆铜钱里,有一枚洪武通宝是宝源局出品的母钱,是那堆钱币里最为值钱的一枚。
但是,能发出赤红光的物件儿并没有。
她视线临收回的时候,略过旁边那个黑漆两掌大小一章高的黑漆箱子,“这里的东西我想看一眼。”
秦若直觉这里就是她牵引她目光的那个东西。
摊主终于正眼瞧了秦若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皮冷声道:“这东西不卖,但找有缘人,得自己开箱上手取,有命拿分文不收,没命拿受了伤我不负责。”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摊主这一眼摆明了没把秦若放在眼里, 这女同志穿着不错,应该是个有闲钱的主儿,只是, 怎么看也跟他这些东西不沾边儿, 心下直摇头的叹了口气, 并不抱希望。
先说响后不嚷, 反正他已经提醒了, 要是实在贪心伤了身体要了命,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好,那我试试, 不论生死都不会找摊主麻烦的,”秦若轻轻弯了弯唇角, 她的命向来硬, 说着便蹲下身子伸手, 左手掀开了那小木箱子的箱盖, 然后这一眼, 她看到赤红的光芒冲天而起。
同时, 一股冰冷的寒意迅速袭来。
只眨眼间,仿佛气温从温带到了北极。
摊主摸了摸胳膊上迅速聚集的鸡皮疙瘩,“你不是有缘人赶紧盖……”一个上还没说完, 就被他仓皇之间强迫堵在了喉咙里戛然而止。
因为他就看到秦若把那土褐色的铁疙瘩拿了起来, 安安稳稳一切如常的拿在了手里,没有强作忍耐没有吸着气就那么平平无奇的拿在了手里。
“秦姐……好冷啊,你感觉不到吗?”本来殷勤的给秦若凑在跟前打蒲扇的小六, 被寒气逼的退了两步, 一脸苦涩又震惊的瞅着她,刚才听了摊主的话他也想试试, 心想着能碰碰运气,并不是多想要箱子里的东西,只是纯好奇心作祟,如今一见,算了,人的成长就是承认自己的平庸,他这一刻瞬间成长了——他承认他不行。
“嘶——!”隔壁离得七八步远的一个摊主倒吸一口凉气,他穿的短袖,只瞬间觉得一冷,口中不由得嘟囔,“邪了门儿了,这也才过九月九啊,咋忽然就降温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别是又出现荒年吧,唉……”
“这瞬间就冷了,好奇怪!”
周围摊主一边搓着胳膊一边附和着,各自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本就阴转多云,何况现在太阳也快落山了,自然是看不见天空里的太阳,他们显然在这眨眼间还没发现温度骤降无关天气只因为邻居摊位上有人掀开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箱盖
不用多,在持续两分钟,这里的异常就一定会被发现。眼见要引起骚动,秦若迅速放手盖上了箱子盖,红光消失,空气瞬间回春。
这还多亏了这摊主买卖的东西过于骇人,所以周边离他最近的摊位都隔了七八米,虽说投机倒把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是破四旧的年月沾染这些老物件儿,那纯粹老寿星上吊呢活的不耐烦了,用封建王朝的话说比起他们这些小摊贩来,各位这位独臂侠那就是罪加一等。
“拿走拿走,赶紧拿走!”
摊主甚至激动到声音有些不稳了,见秦若手伸进裤兜好像要掏钱,他苦涩皱巴的脸上拒绝掺杂着兴奋,一叠声的摆手不算,还倔强的用独臂把那箱子往秦若跟前推了一推,送瘟神的急切也不过如此了。
秦若掏出钱来,还没数呢那摊主脸一拉,“说了有缘人分文不取,小姑娘你莫要坏了规矩!”说着又似乎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些,他皱巴巴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意,“你拿走就是帮了我大忙了。只盼着别再回来了。”
他不知道说的是秦若还是石头。
秦若莞尔,“放心,不会回来的。”
摊主见此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两分,这东西砸在他手里快二十年了。
他祖上曾经说当铺里做大掌柜的,据他族谱记载,四百年前,他爷爷作为明朝的大掌柜,经过他掌眼的物件儿那真是宫廷御赐都有,私家收藏更是珍贵,到他这一代,遇上乱世,最终建国之后安稳下来,他也曾走街串巷收过一些古物,这东西就是他收物件儿时那家主人做添头搭给他的。
当时那主儿家却不让他打开箱子过眼,反正也没要钱,他就顺手收了,结果却收了个烫手山芋,谁碰冻谁不说,他曾经不信邪大夏天戴着厚手套裹着毛巾拿起来看,就拿了五分钟不到,他右胳膊结了一层冰,等他大惊之下使出各种手段化了冰,手却是废了,最后无奈何去医院,医生建议截了手臂,不然性命不保。
就那一次不要命的试探,他成了独臂侠,对于罪魁祸首,他当然不想放过,火烧不化,连盒子丢在池塘里,第二天又出现在了他家桌上,丢进几十米深的井里,第二天又会出现。
甚至他埋在地下,都没办法,想起那主儿家转交给他时的情形,他猜测可能得别人自愿收下才能转手,就在这时候,文化运动开始了,这东西连带木头箱子都邪门儿得很,他哪里敢拿出来见人。
他本人更是从沪州城一路辗转到了秦省凌阳县,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寻摸到这处黑市,收东西卖东西倒在其次,主要就是寻一个冤大头能接手这件烫手山芋。
他开始是不打开箱子直接送,因为一打开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气就没有人敢要了,可是不开箱子人的怀疑更甚,几个略懂此道的更是不沾手,没办法,他只得正大光明往出送,只是让人看之前他得确定此人好此道或者略懂行,哪怕就算讲了要求,还是没有人愿意接手,根本没人敢碰,无奈他只得把要求一降再降。
没想到终于等来了一个冤大头……啊不对,是有缘人。
秦若抱着箱子直起身子,走之前又转身,她话还没出口那摊主神色一凛,十分戒备的道:“姑娘你自己碰了,概不退换你后悔无效!”
她哭笑不得,终于还是直言道:“这里面或许是好东西,你白送我可别后悔啊。”
“赶紧走赶紧走!”摊主不耐烦的一叠声摆手,“谁后悔谁是傻子!”
这种冤大头遇上一个就要烧高香了,他今天就下馆子庆祝,哪里还敢后悔!
秦若见他真的是生怕自己后悔,只得开心的抱着箱子转身往出走,小六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小心试探道:“秦姐这是捡着了好东西?”
“对,顶顶好的东西,”秦若愉悦的笑着应了一声,还有一句话她却没说——可能这是她此生捡的最大的漏儿。
刚才那箱子里,是一个土褐色的铁疙瘩,其貌不扬到放在路上让人觉得碍眼,放在河滩上格格不入,放在山里的石头之间,也觉得丑的很新奇的一个土疙瘩,可是她阴阳眼看到的冲天的赤红光芒却隐隐有气吞山河之势。
所以箱子里的丑土疙瘩,不过是一层护宝泥加上玄门手段做了封印的障眼法罢了。
里面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清楚,但总归不是俗物。
这一趟有了这个东西,秦若没了继续逛的心思,她告别了小六一个人走出那条巷子,往几条通往这里的巷子口各自打了四个符诀,这才转身往姜家走去。
回到姜家,连同张生财给她的那把梳子和六字刀币一起放进了这个箱子里,然后在封口处画了一道封印符,除了她本人,或者玄学手段高于她的人,其余没人打得开。
做完这一切,她把要带走的旧物归拢,满打满算也就几件衣服几百块钱和贺钧剑的妈妈给她的见面礼,加上木头箱子一起装进了帆布提包里。
秦若把行李规整完毕,从裤兜里一摸,摸到了三百块钱和两张纸。一张是结婚证,一张是贺钧剑留给她的信,不过已经晕染的几乎不可查看了。
她心里一犹豫,放在一起叠好也归拢进了那小木头箱子里。
收拾停当刚从卧室出来,姜望云却一脸喜色的走了进来,口中还哼着这个年代风靡大城市大街小巷的歌曲《美酒加咖啡》。
“什么好事啊云姐?”秦若见她一脸笑意,不由道:“这么开心?”
姜望云笑着走过来伸手一摸她的脸,眨眼道:“因为今天说个好日子呀。”
作为九零后的秦若,听到这句话不意外的想起了十多年后那首歌,只当是姜望云东市的生意有了大进项,她心想事成了呢,于是也替她高兴。
“那云姐可要做一顿大餐庆祝庆祝!”秦若笑着道:“我给你捡蒜剥葱打下手。”
“你歇着去吧,今天你不沾手任何家务,就好好歇着吧。”姜望云说着顿了一顿补充道:“明儿还走远路呢。”
秦若也不跟她客气,就靠在锅台不远处的墙上,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着话,直到夜幕降临三菜一汤就做好了,一个红烧肉一个蒜泥青菜还有一盆鱼汤,也没见贺钧剑人影。
吃饭前姜天仞回来了,只说贺钧剑还有事不来吃饭,秦若听见这话怔愣了一秒,随机眼神一闪,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吃的津津有味。
姜望云看她一眼,笑道:“若若就不为你这新上任的丈夫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秦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下姜天仞,“都是大人了就别操小孩儿的心了。”
秦若很清楚,贺钧剑身个不错的男人,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已经很明了了吗?
她一心守寡,他也有事忙碌,一拍即合,天选的绝配夫妻。
仅此而已。
吃了饭和姜望云溜达溜达消消食,秦若洗漱一番之后就睡了。
姜望云望了眼对面已经漆黑的房间,与姜天仞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第二天,秦若还没睡醒,姜望云把她拉了起来。
“若若醒醒,起来穿衣裳了。”姜望云说着,把一身红色的崭新的线衣线裤放到了她手边。
秦若眼底带着淡淡的气血不足睁开困顿的眼,“云姐,怎么这么早?”
“傻姑娘,今天要嫁人了,不得早点起?”
姜望云带着笑意的调侃让秦若迷糊的心下泛起一丝疑惑,然后睁开了眼,她看到她房间似乎拥挤了不少。
炕头上,一红一绿两床崭新的绸缎面的被子,上面隐隐可见龙凤呈祥。
她枕边,一身崭新的红线衣红线裤,隐隐带着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远处床头上,整整齐齐叠着六套新的衣裳,颜色花俏亮丽,都是的卡和的确良的面料。
不远处的地上,一对大红色贴着喜字的暖水瓶,一对底下印着喜字的搪瓷脸盆,里面放着大红的搪瓷漱口杯,并两只牙刷一管牙膏以及一把红木梳子。
门口的桌子上,还有红纸封着的两只印着描金龙凤纹的小碗。
这……似乎是凌阳县婚嫁时的规矩?
“这都是昨天贺钧剑准备的,衣裳是我去给你看着买的,线衣线裤都洗干净了,他亲手洗的,里面还有内裤和小背心,我亲自给你洗的。”
姜望云笑着开始一样一样介绍,“幸亏里面的衣裳及时干了,今儿出阁,再热红线衣红线裤都得穿,被子是我和贺钧剑姜天仞加上小□□个人连夜赶制的,样子还是罗阿姨给我教的做法,针脚不能细看,不过咱们图个喜庆。”
“他……你们昨天下午,就去做这个去了?”
秦若眼底一热,心下狠狠地一酸。
“贺钧剑本来打算带你去了燕城,再好好的给你置办这些,可是又觉得你默默地悄无声息的跟着他走太委屈你了,就央了我们两口子一起帮忙,说还要瞒着你,昨天下午,他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姜望云没说的是,为了找一身红线裤,贺钧剑跑了凌阳县下辖的凌河乡才买到。
六身新衣裳也是几乎动用她全部关系在全县城找了裁缝师傅一起赶制的。
“赶紧起来洗漱洗漱,美美的要当新娘子了。”
姜望云道:“不管若若什么打算,结婚证都领了,你叫我一声姐,我就不能让你这么出门。”她说着,掏出一对白玉镯子,玉色白腻莹润,隐隐透着一股通透的水意,不由分说的给秦若套到了手腕上,“姐姐送你的出阁添妆礼物。”
秦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她心下思绪烦乱,直到手腕上莹润冰凉的触感传来,她才回神,在姜望云的催促里,她终是在被子里换了姜望云给她准备的衣裳。
“云姐,这个天气……穿线衣线裤得热死我!”秦若穿着背心钻在被子里央求的看着姜望云,商量道:“我……我穿那件水红的的确良衬衣总行吧?”
姜望云有些犹豫,但是天气确实还热,“那行,红内裤得换上。”
把那件水红色的的确良衬衣和一条黑色的长裤拿给秦若,这才笑着出了门。
秦若抱着衣裳看了两眼,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套上衣裳下了床,叠好被子,将换下的昨天穿的衣裳装进盆子里洗了,这才开始洗漱。
姜望云再次看到人,眼睛一亮,“若若真好看。”那鼓胀胀的胸口,纤细的腰肢,配上端正修长的一双腿,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迎着第一缕春风吐艳。
秦若笑,“云姐也好看。”她就寻常洗了脸,涂了一下贺钧剑的妈妈给她带的润肤膏,年轻就是最好的化妆品,她往镜子里一瞥,不是她自恋,确实好看。
姜望云太起手腕一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吃饭了。”说着脚下生风的从厨房里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油泼辣子调的酸汤,老远就闻着香味了。
“出门饺子进门面,今儿若若出嫁,姐给你包了饺子。”姜望云躲开秦若欲要端碗的手,拿起筷子道:“你坐那儿,今天这顿要我给你喂。”
凌阳县的习俗,女儿出阁前最后一顿娘家饭是要家人喂的,有母亲的母亲喂,丧母的长姐或者长嫂来喂。
可能这些习俗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有人这么用心的一点点给她圆满,秦若心下感动不已。
她眼底一热,扯出一抹笑才把泪意压下去。云姐给她操心,她无法张口告诉她结这个婚事为了守寡,不过不论是什么打算总归这辈子也就这一回,她欢欢喜喜的配合着就是了。
贺钧剑死后他的家人她会照顾,云姐这个姐姐她也认,那如今,就欢欢喜喜的结婚咯。
秦若咽下口中牛肉萝卜馅儿的饺子,道:“云姐,西市各个巷子口我画了符,下次公安局的同志接到举报来抓人你别慌,他们走进那条巷子会遇上鬼打墙,没有任何危险但半个小时才能走出来,直到西市背后的管理者不是你那路障符才会失效。”
“先别忙喂等我说完,”她慌忙伸手拦住姜望云的手,“还有八张符你拿去东市各个巷子口烧了,在我房间的床头柜抽屉里。”
虽然赵汗青已经坐了牢,姜天仞也改了被抓进去早死的命运,但是万一再出了事,秦若这才有了这一切的操作,相当于给姜望云的事业上了一道保险。
“好我知道了,若若快吃吧。”姜望云心下闪过欢喜感动,却并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端着饺子一筷子一筷子的喂给秦若。
这头刚吃完,那头姜天仞也迎了贺钧剑进来,小六还放了一挂鞭炮,一阵热闹的响动。
秦若从窗户的玻璃里看到贺钧剑,眼神一闪迎了上去,“贺大哥你来了。”
“嗯,我来接若若回家。”贺钧剑也是一身崭新的衣裳,黑裤子白衬衫,显得整个人挺拔的像一棵端正的白杨。
“燕城在北方,车站也正好在北面,贺钧剑就拿自行车把你接出门到车站,就当是接你出阁了,”姜望云给她梳了梳头发,解释道。
她放下梳子又道:“我和我哥还有小六送你们去车站,等你们走了我们再把自行车骑回来。”
秦若知道劝不过也就没再劝,只是心下记住了她的恩情。
“那些新衣裳你都要带上,龙凤被子和脸盆什么的路太远就不带了。”
姜望云准备这些东西走这个过场,因为怜惜秦若没了家不想让贺钧剑看轻她,但是不让她带,则是怕她累着,毕竟路途遥远还要倒车。
秦若点头道:“漱口杯我就带着吧,反正去了燕城也要用小东西也不占地方,最主要的,那是云姐给我置办的,总得带一件做念想。”
那边,贺钧剑也吃完了饺子,秦若的东西装了一个帆布提包不满的一提包,贺钧剑接过先绑在了自行车上,然后进来,对秦若道:“若若,听说这边习俗是要抱新娘子出门的,走吧。”
秦若按下思绪乖巧点头,“好。”
得了她同意,贺钧剑抱起人,只觉得怀里的姑娘柔软轻巧,一步一步抱出姜家大门,放在了自行车座上,他这才骑上车一路往汽车站走去。
后面,小六一辆自行车,姜天仞骑车带着姜望云,跟在贺钧剑的车子后面给秦若送嫁。
早间太阳还没升起,却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秦若坐在自行车后,踏上了去燕城的第一步。
半个小时,到了汽车站,门口,秦若眼尖看到了一个朝着这边张望的熟人,“贺大哥你停一下车。”
等车停稳秦若跳下车座,朝牵着小胖身边放着大包的牛艳娥走去。
“牛嫂子,你这大清早的跟小胖在汽车站干啥?”
秦若上前问话,直觉这娘儿俩在这儿跟她有关。
“秦姑姑!”姜小胖本来灰头土脸的带着股没睡醒的疲惫,一见秦若瞬间眼里爆发出了欢喜,清醒了。
“昨儿听说你回村来开打证的介绍信,我也在地里没见着,紧赶慢赶幸好赶上了。”牛艳娥嘴唇上干起了一层死皮,但是精神头儿很好,她慌忙把大包解开,“听说你结婚,乡下人也没啥好东西,给你缝了两床被子,都是新弹得棉花做的棉絮,新的棉布做的里子,红绿龙凤绸缎也是新的,咱们这边的女人结婚娘家都陪两床龙凤被子,还给你俩做了八双喜鞋垫,都不值什么钱,就是我娘儿俩一点心意。”
这是牛艳娥上次听说秦若要很贺钧剑结婚的事之后连夜赶出来的,她男人差点废了现在听话乖巧的跟只病猫一样,上工积极,下了工就做饭洗衣服,戒了烟戒了酒,如今谁叫都不出门,牛艳娥这才轻松了些晚上才能赶制这份儿嫁妆。
“牛嫂子一片心意,我不收也说不过去,这几双鞋垫我就收下了,被子实在也带不上,”秦若按住她的手,劝道:“我姐给我缝的被子我也没带,太远了要倒车实在拿不上。”
贺钧剑还记得眼前这个很壮实的女同志,第一见她在奚落若若,第二次,是半夜她抱着娃跪在雨地里求救,如今第三次见她,是来给若若送嫁妆,就像他曾经说的,小姑娘很好,有眼无珠的人才造谣中伤她,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的。
牛艳娥还想再劝,秦若按住她的手,“牛嫂子肯定昨晚来的等了一夜,这沉甸甸的心意我但凡有办法我就带着了,”她说着,把被子上摞着的八双鞋垫拿了起来,鞋垫上绣的百年好合和花开富贵的牡丹花,针脚密实缎面干净,显然是用了心的,“这八双鞋垫我就收下了,嫂子手艺好我也沾沾光。”
“小胖,以后有机会了好好念书,长大了能考到燕城的话咱们还能再见,好好孝顺你妈妈,要听话。”
秦若抚了抚他的头,跟娘儿俩挥手告别,和贺钧剑一起进了车站买票,牛艳娥站着看了好几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把大包绑住往肩头一甩背在背上牵住儿子的手走了。
买了票到上车前,秦若把腕上镯子退了一只戴在了姜望云的手腕上,趁着抱她的功夫在她耳边道:“上面有护身好运符,戴上别取下来。”
然后这才放开姜望云跟着贺钧剑上了车,贺钧剑朝姜天仞三人一挥手,提起秦若的帆布包也上了汽车。
姜望云站在原地,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她没想到一年后在工作单位一场大火里,这个镯子救了她一命,在身边的人葬于火海的时候,她安然无恙连伤都没受,只是在逃出险境那一刻腕上的白玉镯子却毫无征兆的碎成了四节。
不过这都是后话,如今,她只是看着车子满腔别绪,只是惦记车上的人。
等车子一开动刚走了一会儿,秦若开始头痛恶心,她苍白着脸色忍得十分辛苦,几次都差点吐了,贺钧剑买了水,扶着她给她小口小口灌了几口,柔声道:“若若这是晕车了,靠着我睡一会儿。”说着他把人揽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背,像哄孩子睡觉一样。
秦若也不知道是喝水起了作用,还是被人轻哄着十分舒服,没过两分钟就靠在贺钧剑怀里睡着了。
贺钧剑看着怀里的女孩子安然的睡颜,心下叹了口气,如果……如果不是肩上的任务生死难料,他也想,就这么哄着她护着小姑娘一辈子。
本来只是图她家世清白成分好,性子柔软善良好拿捏,想着会跟他母亲合得来,面对父亲宛若遗言的嘱咐,面对母亲心上的伤,他只是想着,眼前的女孩儿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可是,纵然算计好了一切,可到底是意难平啊……
他说着闭上双眼头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只是手,还轻轻拍着怀里的人。
一路辗转到了燕城,已经是离开凌阳县的第三天了,一路上但凡秦若晕车,总是贺钧剑抱着她拍着她肩背哄她睡过去来解决。
秦若她自己就是燕城人,只是她记忆里的是新潮繁华的现代首都,眼前还带着时代特色的城市让她有种陌生感。
贺钧剑牵住一脸怔忪的女孩儿,“马上到家了。”
秦若回神,任由他牵着手上了火车站外面的公共汽车,一个人票价五分钱。
坐了两个小时,下了车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在一个老巷子深处,到了一处红砖小楼住宅区,一方小院一栋楼,一院挨着一院,楼墙上爬满了紫藤萝,淡紫色的小小花苞一簇一簇映在红砖上,洋气又朝气蓬勃。
秦若知道这个地方,哪怕是十年文化运动也没有殃及这里,是比较隐秘特别的一群人的家属住宅区。
她记得九几年的时候爸爸牵着她来过这样的地方,告诉那时候还小的她说这里投身研究的人,每一个人在入职前就已经做好了为国防事业献身的准备。
虽然看着大致一样,但跟她小时候见过的不是同一个,秦若心下叹息,歇了去看看爷爷的心思,这里,这一世,都是虚幻的书中世界罢了。
贺钧剑牵着人进了一栋小院里,大门一声轻响,二层小楼里下来了一个中年的女人,看着五十多岁,一身棉麻的家常衣裳,身体消瘦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书卷气,看到二人脸上带着满满的笑意迎了上来。
“这是若若吧,欢迎回家。”于忆梅牵起秦若的手,笑着抱了抱她,“一路上辛苦了,我是钧剑的妈妈于忆梅。”
“于阿姨你好,我是秦若。”秦若噙着笑容,乖巧的问好。
“走,看看妈妈给你们准备的新房,”于忆梅牵着她,全程只看了儿子一眼,就和秦若先上了楼,秦若任由她拉着,也没反驳。
进了家门,家里收拾的很干净,宽敞的客厅虽然沙发茶几都是旧的,但是很整洁,靠墙放着一个短腿电视柜,上面放着一台电视机,一楼是厨房和三个卧室,还有书房和洗手间。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保姆出来问了好,又回厨房做饭去了,开关门的间隙飘来了一丝香味。
到了二楼,也是三个卧室两个书房。
于忆梅带着秦若进了向阳的那一间房,房间里带着洗手间,床单被套都是崭新的,挂着淡粉色的窗帘,“这是给若若准备的,妈妈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风格,就大致准备了这些,以后若若按自己喜好布置,你和钧剑的新房在斜对面。”
进了新房,一张宽大的两米沉漆实木床,大红的床单上印着金黄的喜字,被子和枕套都是红的,衣帽架旁边是一张梳妆台,一扇合金门,里面应该是洗手间。
“旁边两个书房是若若和钧剑的,当然,你们愿意一起那空着的一间以后做宝宝房。”
于忆梅又一指另一头最后那间房,“那是钧剑从小到大时的房间,等他带你去看。”
听她自称妈妈又骤然提起宝宝房,秦若起初吓了一跳,后来一想又渐渐平静下来,她确实想守寡,可是并不想当单亲妈妈,反正听听也不会怀孕。
于是秦若乖巧的听着,恰当的露出羞涩,一脸柔顺的恬静。
于忆梅见此,心下对她越发怜惜,儿子虽然没有直说,但隐约也透露出了若若娘家重男轻女对她不好的情况,如今到了家里,那她这个当妈的就把若若以前的遗憾和受的委屈全都弥补了。
下了楼,贺钧剑这才把秦若的行李搬到二楼,于忆梅让两人去洗漱一番来吃饭,秦若洗了个澡换了衣服,顺手洗了换的衣裳晾在阳台上,这才一身清爽的下楼。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于忆梅的贴心,洗手间里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崭新齐全。
一楼,秦若一露面于忆梅在饭厅里朝她招手,“来,若若,吃饭坐妈妈这里。”
“感谢阿姨给我做的护肤膏,我很喜欢。”秦若走过去,没有叫妈,还是叫了阿姨。
于忆梅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朝下楼的贺钧剑道:“我等若若改口的那天,儿子,你加油努努力。”
连同保姆四个人,倒是做了荤素热凉一大桌子菜,于忆梅歉意道:“咱们小家里人口简单如今加上刘嫂总共就五口人,你们的爸爸有事不能回来,妈妈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甚至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特殊时期你们的婚礼也不能办,只能一顿家常饭,迎若若进门,等情况好些了妈妈给你补上。”
她说完,拿出一个叠的四四方方的丝质手帕,打开,里面一只碧绿手镯,那镯子是翡翠的,看水头的清透感也是顶级的东西,“这是妈妈祖上传下来的,你外婆传给妈妈的,妈妈没有女儿缘,就送给若若。”她执起秦若左手腕,见她腕上的白玉镯子,一笑又换了右手,给她戴上正正好。
秦若的拒绝比不过她的坚定,只得收下,只是觉得腕上沉甸甸的。
如此一说,那贺钧剑的父亲应该就群查无私人的无名英雄里的一个,她心下肃然起敬,侧身轻轻抱了一下眼眶通红故作坚强的于忆梅,终是改了口,“妈妈,你的善意我感受到了,很好不用再破费办婚礼了。”
于忆梅眼眶一热落下泪来,“哎,有若若来陪着妈妈,真好。”
贺钧剑看着自己的妈和若若,给她们二人各自加了菜,“妈,别哭了,今天不是您娶儿媳妇的好日子吗?我爸要是知道也该高兴的。”
“哎是啊,今天这么大的喜事,我了了一桩心事,有了个比女儿贴贴心乖巧的儿媳妇,是该高兴的。”于忆梅吸了吸鼻子,吃了儿子给她夹得牛肉,秦若也给加了一块竹笋,叫了一声妈,终于把于忆梅逗笑了。
吃完饭贺钧剑说带着秦若出去转转,于忆梅欣然挥手,“去吧去吧,带若若转转,去供销社看看,有看上的就买,妈掏钱。”说着拿出一沓各种票证要塞给秦若。
“我什么都不缺,而且我有钱,谢谢妈。”秦若慌忙拒绝了。
出了门,一路并肩走出巷子口,傍晚凉凉的风吹着也十分舒服,还隐约挟来一股淡淡的紫藤萝的清香,秦若停下脚步道:“贺大哥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若若聪明总也瞒不过你,”贺钧剑道:“我伤好了,结婚有一周的假,后天到期,我就要回矿上。”
一句话后,两人都沉默了。
“我大若若六岁,你如今还小,”贺钧剑牵起她的手,“一年,等我一年,一年后如果我回来,我们再圆房。”
如果他回不来,那好歹有他妈护着小姑娘,总好过在凌阳县受罪。
秦若微垂下睫毛挡住了眼睛,乖巧点头,“好,”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符合她人设的话,“贺大哥我等你回来。”
“还有,关于我的家世,我爷爷是军人,我爸没有继承他的志向当兵入伍,又因为和我妈的婚姻不被我爷爷看好,所以以前只有我爸回贺家本家,我和我妈都没去过,这个事只是给若若做个交待,咱们家只有兴安路二十二号这里。”
秦若初见于忆梅就知道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气质斐然生来带财,祖上又是做刺绣的,苏杭地区大富户,而贺家老爷子起于微末打仗靠着军功到了如今的地步,自然不看好成分不好的儿媳妇,想来这就是问题症结所在。
不过这跟她关系不大。
秦若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又逛了逛,说完了话就回了家。
这些天一直在路上倒腾也没休息好,还不到八点秦若已经犯困了,于忆梅见此,催促着二人上楼,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到了二楼,进哪间房是个问题。
“你睡这间吧,大床睡着也舒服,我去我房间睡,妈也不会上来。”贺钧剑低声道。
秦若点头,“好,那贺大哥晚安。”说完她走进新房关上了门。
新床上的被子松软温暖,躺在床上秦若没一会儿就迷糊了,只是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有人说话,她睁开眼,房间里一片漆黑。
是隔壁书房。
秦若穿上拖鞋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却听到贺钧剑和于忆梅母子的争执,和她有关。
第三十章
秦若欲要拉开门的手一顿, 身影就这么僵在了原地,她并不是想探听什么私话,只是貌似争执与她有关, 她就这么走出去, 双方都尴尬。
就在这时, 贺钧剑一句话十分清晰的传了进来——
“妈, 我本来可以瞒着你, 可是我不想你伤心,你知道我现在不论和谁结婚都是耽误人家姑娘,你催的没办法我才娶了她, 如今按你的要求给你找了个性子绵软家庭成分好人还善良的儿媳妇,你还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冷冷的, 这样的贺钧剑秦若没有见过, 显然十分生气, 也不知道前面于忆梅说了什么。
这一刻, 秦若收起了所有的感动。
也放下了心里的愧疚, 结这个婚她自己本就目的不纯, 当然她也不会不自量力的要求贺钧剑一心一意为了她才结婚。
贺钧剑在凌阳县做的一切,让她心软感动的那些瞬间,原来只是为了, 他需要应付家里的催婚, 秦家世代贫农成分好,她又说个柔弱好拿捏的性子,那正好, 她也不必觉得占了便宜辜负了他和他家的善意而愧疚, 她结婚为了守寡,他结婚为应付家里的催婚, 娶她只是她身份性格适合,不舍得耽误别人,他们真的是绝配。
想起傍晚贺钧剑说的借口她还小,所以一年后回来再圆房的话,秦若弯起唇角在黑暗里满眼讽刺,其实他不必如此费心撒谎的。
“你当我想操这个心吗?”于忆梅哽咽道:“你爸生死未知也不知道哪年才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你的工作又那么危险,要是你们父子出了事,我以后见了你爸怎么交待?他为了我跟家里闹翻,我于忆梅最终以让他断子绝孙来报答他一腔深情吗?!”
秦若懒得再听下去,转身脱了鞋上了床,抹下腕上的镯子装进了床头柜最底层。
还是放好的好,万一不慎打了贺家的传家宝,她这个挡箭牌可就说不清楚了。
第二天早上,秦若起的挺早,主要是昨晚忘了拉窗帘,如今的首都夜晚还没有后世的喧嚣与热闹,哪怕半夜她起来那一次,房间也是黑漆漆的。
只是今早,她早早地就被太阳叫醒了。
秦若洗漱了到一楼,刘嫂做的早餐正好端在桌上。
“若若起来了呀,”于忆梅一脸的笑意,仿佛昨晚半夜跟儿子对峙的哽咽只是秦若的幻觉,“钧剑还说让我别叫你呢,刘嫂做了早餐他特意让给你热在锅里。”
等秦若走近,于忆梅主动拉过她的手,让人坐在了她身边,关切道:“若若这是认床不习惯吗?”
“没有,昨晚忘了拉窗帘一觉睡到这会儿被太阳叫醒了,”秦若抿嘴轻笑,眼神不着痕迹的仔细打量了一下于忆梅的神情。
于忆梅目光柔缓清正,对她的善意和喜欢是真的,只是她和贺钧剑说假的。
“那正好陪妈妈一起吃早餐,”于忆梅道:“若若要不要尝尝咖啡?”她面前桌上的白色咖啡杯里,赫然是一杯褐色的咖啡,一股浓厚香醇的咖啡香味冒着热气在空气中挥发出来。
“我喝白开水就好,”秦若道:“早上喝咖啡容易胃酸,您身体不好还是少喝点。”
于忆梅笑着点头,“好,听若若的,以后有若若陪着我,咱家终于有了鲜活气儿,我这也不用喝这东西忆苦思甜了。”她说着就把咖啡杯推开,扬声道:“刘嫂,给我也来一杯白开水。”
刘嫂笑容满面端着烙的软香的葱花饼和两屉小笼包放在桌上,应了一声,“哎我这就换,还得是若若劝了才有用。”
然后麻利的收走了咖啡杯端了两杯温热的白开水出来,放在了于忆梅和秦若跟前。
“镯子太过珍贵我怕一不小心给打碎了,好好的收在抽屉里了,”秦若露出右手空荡荡的手腕,做了解释,又道:“贺大哥人呢?他不吃早餐的吗?”
于忆梅听她询问儿子,脸上笑意加深,“钧剑他有事出门了,他早起都习惯了,早早吃了几个包子就走了。”
“怕打扰了若若的好梦,他还特地跟我说你醒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秦若听着这话微微垂头,如今羞涩的情态她做的很熟练了,人设也牢牢地焊死在身上,至于心,纹丝不动毫无波澜。
贺钧剑也不错,毕竟长得帅人也还不错,目的达到了也愿意继续演戏,真是个好人。
到下午六点多,一天没见人的贺钧剑才进门,吃过晚饭,于忆梅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叫了秦若出门,说是带她去转转。
秦若以为他又有话要说,正想着不如戳破窗户纸告诉他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隐瞒,可是出了门,他却道:“我明天要走了,若若没来过燕城,我带你转转熟悉一下路线,以后想买什么或者想去哪里,虽然可以让妈或者刘嫂陪你一起,但若若如果想一个人去,就要记住路线。”
就这样,贺钧剑牵着秦若的手,坐了一趟又一趟的公交车,走了好些的街道,回来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我今天太忙了回来太晚,不然还可以带若若逛的远些。”
他也是今天赶着回来的,幸好在公车停运前带着小姑娘转了转周围。
“不晚的,以后贺大哥回来还有机会。”秦若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
贺钧剑沉默了下,没有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走的慢了些,可是再慢,兴安路那条巷子总有尽头。
到了小院门口,他停住了脚步,侧头,借着一缕月光看她,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照的人影清晰,美的充满了不舍和遗憾。
“怎么了贺大哥?”秦若一抬头,正好捕捉到了一丝他眼底尚且来不及退去的汹涌情绪,可不等她分辨那是什么,已经倏然消失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没事,走吧,回家了。”然后放开了秦若的手,上前推开门转身看她,“回家了若若。”
在贺钧剑二十六岁的生命里,很多时候是缺少父亲这个角色的,母亲那一场大病之后破碎了为国奉献的梦想,也终日疾病缠身,他没有过和女孩子这么亲近的经历,他粗糙的手中那一抹柔软,像一捧月光。
却是他如今没有余生去肖想的月光。
在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把她从水里救起来的画面已经很模糊了,最清晰的,是她吃力的提着兔子来谢她,是她满面苦涩的说她没家了的画面,是她轻轻伏在他怀里时的安然……
明明自己那么胆小,可是为了不让赵汗青冒领他的功劳,勇敢去公安局说明情况,结果把她自己陷入险境,那一刻他听到小姑娘差点出事时的后怕和后悔,至今都不敢想。
秦若走进门,贺钧剑还在原地,她回头看他,“贺大哥?”
“嗯,来了。”贺钧剑笑了下,掩下心里所有思绪,迈开长腿走到她跟前,一起上了楼。
于忆梅已经回房间睡觉了,刘嫂也休息了,秦若跟贺钧剑道了晚安,回了房,这次,她回的是于忆梅给她准备的向阳那间卧室,既然他们母子已经摊开讲了,她也没必要再做遮掩。
贺钧剑望着她关上的门良久,转身推开新房的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秦若隐约觉得耳边有人说话,可是她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没睡好,这会儿困得要命根本睁不开眼睛,烦躁的翻了个身用被子裹住头,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毕竟住在别人家里,她洗漱完下楼有些不好意思。
于忆梅却笑着道:“钧剑走了,他走之前还嘱咐我叫我不用叫醒若若了,若若正在长身体,错过了早餐那午饭得多吃半碗饭。”
“贺大哥今天要离家了,昨晚……我睡的晚了些,今天都没赶上送他。”
秦若脸上一抹恰到好处的懊恼与黯然,于忆梅起身,牵着她的手把人拉过来做到身边,“若若还小,睡眠充足一天三顿饭吃好才能长身体,至于其他的事,看命随缘吧。”
于忆梅说完,眼神看看的看了一眼窗外,重新恢复了笑容。
秦若乖巧点头,与于忆梅和刘嫂一起吃了午饭,歇过晌她就提出想出门去看看。
于忆梅这才一拍额头笑道:“妈妈年纪大了都忘了正事,”她起身带着秦若来到院子里楼后面一间临时搭建的小平房里,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放着些农具,地上,停着一辆崭新的女士自行车。
“这是钧剑一大早推回来的,说是等若若学会了去附近也方便。”
秦若晕车的事于忆梅也听儿子说了,公车人多又拥挤,总是一停一停的不晕车的人也坐着不好受,有个自行车也方便些。
“还有,他给你留了信,在你们卧室的抽屉里,说是等过完年要是他工作忙回不来,你再打开看。”于忆梅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隐在小楼的阴影里看不清她的表情。
“还在抽屉里给你留了东西,说是若若亲自去取。”
“好,我这就去看看。”秦若和于忆梅一起出了杂物间,扶着她的手边走边道:“我在凌阳县认识一个下去插队的知情,托我带了口信给她家人,自行车我倒是会骑但我路线不熟悉怕摸不到回来的路,等我熟悉熟悉之后再骑车出门。”
“贺大哥体贴我,我却不能帮他做些什么。”
不管她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该有的感动该说的话她不会吝啬,毕竟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两句好话可当钱使。
于忆梅拍拍她的手,道:“咱们娘儿俩好好的等他们父子回家,在这之前咱们先把咱们的小日子过好,就是最好的事了。”
秦若回到新房里,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的,床单也没有一个褶皱,她拉开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面是一大卷的各种票,还有厚厚一沓钱。
她随手一拨,只觉得那票券里下面那十多张她好像没见过,不由好奇,抽出一张一看,上面写着“月经带壹条。”
兑换地址是兴安路供销社,时间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之前有效。
粗粗看过去,这一叠票里这样的很多。
其余的,都是些糕点,糖果和布票之类的。
秦若捏着那张票思绪莫名,不用说这是贺钧剑给她准备的,瞧那数量也足够用个两三年,她穿过来一个月了,原主生理期还没来过,记忆里原主这方面也不太准,从十五岁第一次来潮之后,这五年时间一年能来两三次,也是营养不良身体不好的缘故。
这个年代别说全燕城,就是全国都找不到一片卫生巾,有这个东西,也能解了她的困境。
索性今天也要出门,秦若把手中那张票塞进了裤兜里,先兑换一条看看吧,至于抽屉里那厚厚一卷大团结,她没动。
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牛皮纸袋,秦若看了一眼也没打开,最底层第三个抽屉,一个褐色的信封上放着翠绿的翡翠镯子,既然贺钧剑说了时间,那就到时候再看吧,如果她还在燕城的话。
合上三个抽屉,秦若下楼跟于忆梅说了一声,后者给了她一把钥匙,“若若把家里钥匙带上,虽然我和刘嫂天天都在,但咱家的钥匙若若得有。”
秦若迟疑了下,终是接了过去,于忆梅又要给她钱,秦若好说歹说才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有钱。
出了门,正好巷子里没人,方便她卜卦。
她要去黑市逛逛,当然她现在没有可交易的兔子,但不影响她去里面找生意,住在贺家不是长久之计,她没打算久住,等明年情况安定下来之后,她要拥有自己的落脚点,如今,赚钱才是硬道理。
她随手摘了一朵伸在墙外的紫藤萝花,层层叠叠的小花正好八个花瓣,秦若撕下花瓣随手往空中一扬,心中念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地下黑市在哪里?”
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的飞舞了几秒,落地全朝着一个方向指路似的排成了一排,指的正是西南方向 。
兴安街道在燕城的东区,算不得市中心,却是老牌子的富庶区,西南方向则不一样,胡同串着巷子,人流混杂是文化运动开始之后的大杂院聚集区。
后世的外地游人提起华夏的首都燕城,有两个地方充满了神秘色彩,一是封建王朝曾经官方盖章是文化圣地是古玩天堂的琉璃厂,二,就是民间的潘家园,捡漏儿的传说层出不穷。
但是现在,一个还是冷清的能撞鬼的地方,一个还没有发展起来,卦象指路的西南区有黑市,但是有没有古董贩子,她得去了才知道。
正在这时候,一阵风掠过,地上排队指路的八枚花瓣在风中碎成了细小的碎片,然后迅速落在地上,拼凑成了三个字——新南桥。
秦若心下若有所思,正好看到右手小臂上兽头九环刀的纹路一闪,地上的花瓣随风飘走了。
打从出现在她小臂上之后一直不声不响的这位,如今终于动弹了一下,这个导航功能也不错。
秦若知道了具体地址,出了巷子,往前走到公共汽车站,没等多久正好一辆车过来,她花五分钱上了车,车子一路就是一路向南开去的。
走了一个多小时,秦若正估摸着应该差不多到地方了,就听见司机道:“前头就是新南桥区了,下车的同志注意了。”
正说着,车就是一个急刹车,这一下把秦若中午吃的饭差点抖了出来,她忍着恶心盯着一张苍白的脸下了车,除了这条主要的大路,周围很多老旧的巷子看的她一阵眼晕。
秦若左手轻轻一点右手小臂上的大刀纹身,“哎导……啊不对,接下来怎么走嫩找到黑市?”
口中好险才刹住一声导航,胳膊上微微一凉,秦若脑海中自动出现了答案——正前方第三条巷子进去第二个岔路口左拐再右拐。
她抬步开始往里头走,还没走到第二个岔路口,遇上了一个女人迎面走来,手中抱着个布包裹,脸色蜡黄憔悴,一身沮丧。
而引起秦若注意的原因,是这个女人印堂处那一条犹如实质的因果线,已经红的发黑了。
“大姐,你着急出手的东西我能看看吗?”秦若决定出声拦住她。
女人听见秦若的话,急匆匆的脚步一滞,停了下来,正好停在了与秦若迎面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看着再有两步就错过了。
“没,没有东西!”她说着慌乱的抱紧了怀里的包裹,甚至秦若看到她用力到指甲都泛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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