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秦若心道, 你要敢说怕我分分钟生气,我回燕城守寡你就被僵尸吃了算了吧。
“怕。”贺钧剑蕴着寒星的双眸此时盛满了温柔的笑,“我怕我总惹若若生气, 怕若若不要我了。”
贺钧剑一点一点回答她的话, 句句皆有回应, “我成分还算好吧, 二十七岁, 有工资有正当职业,虽然连个僵尸都打不死,但我脾气好, 很好拿捏,”贺钧剑轻轻握住她的手, “虽然我弱到需要我的小姑娘保护, 但若若给个面子拿捏一下吗?”
“只一下吗?”秦若眼角眉梢都是欢喜, 被他牵着手也没挣脱, 还在努力一本正经的绷着脸, 其实眼里的情绪早就出卖了她。
贺钧剑立即领会精神, 道:“一辈子。”
秦若本来含笑的眉眼,在视线看到他胸口的窟窿时,忽的一阵委屈后怕, 她倔强的抿着唇看他, “你明明知道我听见那话误会生气了,你当时不解释,还跟我留了封信, 要是你死了, 我知道这些你让我怎么办?”
她本来抚在他胸膛上以齐国六字刀币上的功德紫气给他治伤的左手,攥着他心口处那烧黑的窟窿边上的衣裳, 鼻子一酸眼里泛上水雾,“你要是死了,你留下那封信你让我余生去笑,我能笑的出来吗?”
贺钧剑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里抱得紧紧的,他满眼心疼,是他做的不好,“我就不是个好人,谁家好人能骗人家小姑娘结婚,要死了还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贺钧剑低头,亲吻她的发顶,秦若头发上的淡香轻轻钻进他鼻翼里,就像一缕春风,吹过辽辽原野重重山巅,掠过滚滚黄沙和悠悠落日,在这阴森的古墓里,抚平了他对死亡的恐惧对宿命的不甘,把他带回了人间。
“信上说的再好听,也不能遮掩我在对喜欢若若这件事上,我的卑鄙心思,留着那句误会没解开,只是给了我一个给若若留下信的借口,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总想着,以若若柔软的心肠,总会记着我的。”
贺钧剑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双手捧起秦若的脸,低头视线一寸一寸看着她的眉眼,嗓音沙哑,“我贺钧剑对国家对战友都敢说一句问心无愧,只唯独把私心给了若若,把愧疚留给了我父母,这样的贺钧剑不够光明磊落,不是当初与若若初遇时那个光风霁月的男人,若若还要吗?”
他沙哑的声音一寸一寸敲在秦若的耳边,却带着蛊惑一点一点勾着她的心,贺钧剑头又低了一寸,宛若寒星的眉眼藏着一抹贪婪的占有欲,“还没有亲口说过,我喜欢若若,秦若是我贺钧剑喜欢的小姑娘,是我跌进地狱里也不想放手的人,若若还要吗?”
似乎根本不给秦若回答的机会,他拇指轻轻拂过秦若的下颌和侧脸,头又低了一寸,这次,沙哑的声音距离秦若寸许,轻微的气息拂过她的脸,贺钧剑再次启唇,“上次是若若问我,可不可以结婚,这种事本该男人开口的,上次是我失礼了,我贺钧剑贪财好色,贪若若贵比千金的一颗心,好若若一生美好的色,若若还要我么?”
最后一个字,气息已经拂到了秦若的唇上,她心跳的飞快,睫毛颤抖的像一只受了惊的蝴蝶,仿佛被大西洋上的飓风侵扰了安宁似的,她掌心下的胸膛,铿锵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与她的心似乎交相呼应似的,她眼中,贺钧剑那双眼睛里矜持冷冽化作了浓烈的侵略,那全部的情绪像一张漫无边际的大网,而她就是网中的猎物,逃无可逃。只要她轻轻抬一下下颌,那棱角分明的薄唇就能碰到。
这个认知,让秦若想故作镇定的心再次慌乱的一塌糊涂,她白皙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这次不是尴尬假装成的羞涩,是慌乱无措的心跳,是眼波含着春水却无处安放的惊慌,是她呼吸轻轻变得急促的斐然心动。
贺钧剑的目光宛若鹰隼,牢牢地锁着小姑娘神色上纤毫的变化,秦若的羞涩慌乱让他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轻轻一低头,暗哑的嗓音带着似有若无的蛊惑与引、诱,“嗯?若若不想拿捏我么?”
唇间说话带出的气流酥酥麻麻的全部撩在了秦若的嘴唇上,似乎只有毫厘就能吻上那娇艳的他曾经不敢肖想亵渎的红唇。
他就像一个等到女王号令的士兵,停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似乎只等女王首肯,他才敢大逆不道的犯上作乱。
秦若睫毛颤了颤,轻轻抬眼看他,妈的,说什么嘴笨话少,这不是会得很嘛。
骗子,大骗子!
秦若正打算让他领教一下来自现代成熟独立女性的魅力,她不甘心被这个男人拿捏了。
红唇轻挑眼波含春,秦若压下羞涩正要微抬下颌——
“吼——!”
隔壁墓室一声怒吼,惊醒了陷入旖旎氛围的二人,秦若转头看去,她娇软含春的眼神猛地柔情散尽化作冷厉,一推贺钧剑胸膛,“走,过去看看。”
贺钧剑心下苦笑,他就想逗着小姑娘露出潜藏的霸道本性,结果才露端倪就被打断了,视线留恋的在她唇上一扫而过,随即恢复正色道:“好,全听若若的。”
秦若转头,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有些消瘦,但没有危险了,她把按在他胸膛的手和齐国六字刀币收回,功德币装进兜里,然后右手牵起贺钧剑,“跟着我,”随即左手一张,地上被冷落一旁的五帝钱辟邪剑一道冷光一闪回到了她手心里。
贺钧剑再次在视线清醒头脑清楚的情况下见到这非人类常识能解释的一幕,心下一紧,他的若若太强大了,他好像有点配不上,这一刻,贺钧剑想拿军功想升官的野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秦若浑然不觉贺钧剑的心思,只一手五帝钱辟邪剑一手她救回来的男人,气势汹汹的朝隔壁墓室走去,既然已经马甲和真面目一起掉了个彻底,她就不装了。
贺钧剑第一次被人以保护的姿态护在身后,这种体验与战友并肩面对危险时不一样,他看着牵着他的小姑娘,心下无限的满足与欢喜。
还有感动,她千里迢迢来带他回家的感动。
到了隔壁墓室,秦若这才看到,怒吼的獓因与一只巨蟒正在撕扯,獓因是虚影,巨蟒也是已经被炼成了不死的鬼魂,巨蟒粗如水缸的身躯死死绞着獓因的身躯,而獓因,一口尖牙利齿正咬在巨蟒七寸上。
那蟒蛇一身黑色鳞甲泛着幽光,头顶已经鼓起了两个包,显然,生前距离化蛟只差一步了,可惜,却被那女僵尸吃了身躯,又被祭炼了一番,才会留下魂魄成了这幅模样。
“你拿着这个站在这里别动。”
秦若把功德币塞进贺钧剑手心里,安抚的看他一眼,然后提起木剑就冲了上去,獓因好歹是她带来的,这巨蟒也太不懂事了。
秦若加入战局,五帝钱辟邪剑的剑尖挥起一道冷光不偏不倚直指巨蟒的七寸,这一下比獓因抱着啃了半天还疼,巨蟒一声怒吼挥起巨尾扫向秦若,被绞住身躯的獓因得以逃脱。
贺钧剑扑上去护住秦若一个闪身,可是那蛇尾太长太粗,这一跃并没有躲开攻击范围,秦若木剑点地借力一跃牵着他的手往后连退三步,同时手中木剑一挥,把那一道粗壮蛇尾打的一偏,瞬间,她和贺钧剑前面一个放着石棺的石台连同石棺一起被这巨蟒的尾巴一击扫成了乱石碎片,朝着四周飞溅过来,贺钧剑抱着她一个转身,碎屑全部落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沾到秦若。
这一下攻击,就像巨蟒死前的绝唱,被那一道冷光扼住七寸的巨蟒身躯一僵,攻击力十足的尾巴软软的垂在了地上,就像一座小山轰然倒塌一般,巨蟒盘起的身躯瞬间僵直彻底倒在了地上。
秦若提起木剑只一击,就让胶着不下的一凶兽一巨蟒瞬间分出了胜负,巨蟒还没死,只不过是被秦若制住了。
“若若你没事吧?碎石有没有伤到?”贺钧剑急忙看她,生怕溅起的石子儿伤到了她。
“没事,这你看得见?”秦若任由他紧张的视线检查,张开手臂笑着道自己没事,随即,她又惊讶的道:“你看得到?”
“你说这地上的蟒蛇和那个长着羊角的豹子?我看得见。”
中了尸毒,又被秦若用功德紫气毫不吝啬的一顿蕴养,开了阴阳眼也好像在情理之中。
贺钧剑见她没事这才放心,“我刚没给若若添乱吧,看到你可能有危险,哪怕你一定躲得过,我本能快过理智就想把你带回来护在怀里。”
他苦笑了下,前不久他神志都不太清楚了,还抱着人在脏地上那一滚,其实若若根本不需要,只把好好的棉衣滚得乌漆嘛黑的一身脏污,但是就那一瞬间都来不及细想他就已经做了。
“没有添乱,”秦若自然懂他的心思,道:“贺大哥只是想保护我而已,这不是护我满身无尘没被碎石伤到吗?”
“你有没有事?”秦若也看他周身,却见贺钧剑抿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眉目间落寞之色一闪而过。
“怎么了?”秦若道。
“刚才若若还叫老公的。”
贺钧剑抱着她,手臂刚劲有力,揽在她身上的手却是轻柔的力道,“若若是不是不要我了?”
秦若哭笑不得,“我不要你了我这一路冒着严寒不要命似的来到这破地方,我是看这两只野兽打架来的吗?还是我闲得慌?”
贺钧剑打蛇随棍上,眉眼含笑深情的诱、哄道:“那若若再叫一声?”
秦若微微弯起红唇含笑看他,踮起脚尖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贺钧剑见此,识相的俯身低头,秦若偏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贺钧剑,我饿了。”
说完,她放开环住贺钧剑脖颈的手,一个转圈转出了他的怀抱,贺钧剑倒是没有失望,见她脸上恶作剧得逞的笑,只满眼宠溺的看着她,他还活着,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诉说爱意,他不急,能看她眉眼无忧带笑,他乐意之至。
她是真的饿了,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而且这破地方也不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
秦若收起木剑走到一旁的獓因跟前,嗤笑道:“你羞不羞,也好歹山海经里的上古凶兽,被个几百年的蟒蛇弄的这么狼狈。”
獓因懊恼的卧在地上,把带着双角的头藏在了前肢下,一身委屈巴巴的沮丧。
贺钧剑走到秦若身边,主动问道:“若若这是什么呀?”
獓因听见贺钧剑的声音,猛地抬头刚要朝他呲牙,秦若冷冷一瞪,它瞬间又趴了回去。
惹不起,根本惹不起,让这个女人不要命一样来找的人它根本不敢吼。
“这是獓因,山海经里能操控梦境的一种凶兽。”秦若解释道。
贺钧剑牵住她的右手,道:“我想了解若若的世界,若若会觉得冒昧厌烦吗?”
秦若发现了,贺钧剑现在就像解开了封印一样格外粘人,根本不像清河村里矜持冷淡的那个男人。
但,她竟然发现这两种她好像都喜欢。
在心下偷偷害羞了一秒,秦若矜持道:“不会,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她眉目似笑非笑的睨他,“我又没有保密条例。”
理亏的贺钧剑无奈的笑笑,只保证道:“以后但凡要执行任务,在组织允许的最大限度内我都不会刻意隐瞒若若,我保证,好不好?”
秦若也知道,部队有规定,她明白这个男人的信仰与担当,她也欣赏这样的他,于是含笑应下,“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要上哪儿找你,算来算去还浪费时间。”
“若若饿了,咱们出去吧,现在有件事要跟若若商量。”贺钧剑忽然正色道。
秦若见他一脸严肃,也不由得严肃起来,于是问他,“什么事?”
“关于死的那个女僵尸的死因。”贺钧剑剑,“如果我送情报的战友把我们任务失败的情报送了出去,那我现在活着是个问题,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就是这个怪物的死怎么上报。”
“这个怪物都是若若的功劳,可我要是如实以报,若若的能力太招人惦记,现在国家这个情势,我不想把若若推到人前,那么怎么圆这件事,就要若若来决定。”
贺钧剑有此担心并不是他大男子主义作祟,只是如今国家的政策下谁沾染这些东西谁倒霉,就算他求贺将军带若若直面最高领导人,但那时候,若若的能力被多方觊觎,别说无忧无虑的生活,就是自由怕都是奢望。
他虽然说的隐晦,但话语里的担忧秦若如何能不理解,她紧绷的神色一松,心下闪过一丝玩味,水润的桃花眼含笑看他,故意道:“在我们秦省,这种大事都是家里掌柜的做主,我怎么决定啊,掌柜的。”
贺钧剑心下被她一句话撩拨的一痒,纵容她玩笑,轻轻捏了下手中柔嫩的指尖,道:“那为夫就替我媳妇儿做决定了。”
玩笑一句,他正色道:“按原来的计划炸了这里,把我活着的原因归结为我命好在地下暗河里躲过一劫,然后带着战友们的遗志艰难完成了任务。”说完,他心疼愧疚的看着秦若,“明明是若若的功劳,却要我窃取这胜利的果实。”
他内心并不想要这个功劳,因为他的战友一个个死的太惨烈,他本人,都是他的小姑娘救下的。
这种领别人功劳的行为让他很难受,但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好像只能如此。
“你能给我安排好余生的后路,让我去花你的阵亡抚恤金和过往津贴,这点功劳算在你头上又怎么了?你和我要分这么清楚吗?”
秦若明白,一个兢兢业业不靠家里不靠别人白手起家挣军功的男人,并不愿意占这份功劳,因为这功劳背后付出的代价太大,得到的似乎既惨烈又轻松,但她无所谓,她不缺背后的奖励,她只怕这些烫手山芋一样的功劳毁了她平静的生活。
“自然不是要跟若若分彼此,”贺钧剑认真的看着她,“那,还有一事,想请若若成全。”
“你不必说我知道,”秦若也认真的看着他,“这份功劳,你想分给你牺牲的兄弟们,是不是?”
“若若懂我,”贺钧剑愧疚的看着她,道:“我庆幸自己还活着,但我的兄弟们我不知道活下来了几个,这最后一战,我希望他们是完成任务之后带着功劳而死的。”
他没说的是,虽然他们是敢死队,但完成任务之后的英勇就义与失败含恨而终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人已经死了,身后的荣光也罢,对家人的照拂也罢,功劳很重要。
“我愿意,”秦若道:“不仅如此,我亲自送他们的魂魄去地府,让他们来世有一个好的人生。”
这是她见了出口处那具遗体时就做好的决定。
贺钧剑抱住她,下巴枕在她颈窝里,低声道:“谢谢,若若,谢谢。”
秦若听到他嗓子里沙哑的哽咽,只轻轻抚着他的背,这一刻,这个男人就像一场战斗后唯一幸存的孤狼,这一丝男儿的哽咽是在为他的同伴哀伤。
她无法说出任何开解劝慰的话,只需要静静地陪着他,陪他度过这一刻的柔弱。
半晌,贺钧剑抬起头,除了眼眶有一点红,再无任何异样,他牵起秦若的手,“我贺钧剑何德何能这辈子能遇上若若,”他的话秦若只回之一笑,“也许,我们就是老天爷派来互相救赎的。”
秦若这一刻忽然明了,本该葬身凌河河底的秦若因为贺钧剑而活,这才有了她的穿越,如果原主没被他救起,她也没有穿越过来给原主报仇改命的机会,如今,她又千里迢迢救下了贺钧剑,环环相扣,一啄一饮皆是前定。
贺钧剑道:“那老天爷对我真好,把若若送到了我人生中,走吧,我送你出去,然后我牵引炸药的引线炸了这里。”
“你战友的尸体怎么办?”秦若抿了抿嘴,道:“我和妈接到部队的同志认领遗物和遗体的通知,我才赶来的。”
“这墓里,我见到了两具你战友的尸体,一具在出口处,少了左臂,子弹穿过太阳穴自尽,一具,在石门口,被石门压断了手指,眉心中弹而亡。”
贺钧剑道:“若若陪我去看看他们吧。”
秦若道:“稍微等一下,几分钟就好。”
她走到那蟒蛇跟前,对那被一缕寒光钉着七寸动弹不得的巨蟒道:“看你也算修炼小有所成,被那僵尸剥皮抽骨吃了个一干二净,你跟我做个交易吧,如果想活,我这把五帝钱辟邪剑还缺个剑灵,你供我驱使我这一生,也不到百年时间,在我死前定给你安排好后路,不会让你吃亏,如果不愿,那我无法信你不去作恶,只能杀了你,你自己选。”
要搁别的玄学师,见了这种阴物提剑就杀,秦若怜它倒霉也见猎心喜,才有这一番选择。
趴在地上陷入自闭的獓因听见这话不服气的轻吼了一声,这没脚的丑东西都行,他这个上古凶兽就不配吗?
“你别闹,我斩邪物又不是给人托梦,你成了我的剑灵是要给那些东西造梦吗?你不合适。”
秦若瞥它一眼,獓因又老实了。
那巨蟒没有丝毫犹豫,硕大的头颅点了点,刻得地板尘土飞扬,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这也亏得这里僵尸多,又进来了一些人类,那个怪物有得吃才留下了它的魂魄,不然它的魂都早就被吞了。
“好,那我放开你,你不要抗拒我的契约咒。”
秦若说着,木剑一挥,钉死在那巨蟒七寸处的寒光一闪而没,然后巨蟒僵硬的身体终于又能活动了,秦若指尖弹出一滴血和契约符一起朝着它头部天灵盖闪去,口中低声道:“天地为证,契约为凭,入我灵剑,化身器灵,期限一甲子,如违主命,雷劫加身。”
那巨蟒乖顺的将头颅低下,任由秦若的血誓契约符没入了它天灵盖,然后,巨蟒化作一道黑光从木剑的剑尖没入,刻着符文的五帝钱辟邪剑剑身上,绕上了一个淡淡的黑色蛇影。
秦若满意的看了一眼,又打开包裹拿出獓因木雕,道:“回来吧獓因,你这一顿也收获不少了。”
吃的肚子滚圆的獓因一个纵深黑影朝着秦若扑去,下一秒,没入了木雕里,自动带上了颈项上的锁链,因为它发现了,只要听话,跟着秦若就仿佛有编制一样,比他辛苦几百年才吃一回饭那种捡仨瓜俩枣的日子舒服多了。
那没脚的丑东西都有编制了,它可不能落后。
秦若把木雕扔回包裹里,包裹一甩背在背上,对贺钧剑道:“现在好了我们办正事去吧。”
贺钧剑全程看着她跟收养宠物似的把那么凶残的两样鬼物轻描淡写的收服了,既觉得有趣又觉得她可爱的很,低迷的情绪也暂时恢复了两分。
“好,那若若陪我去找我的战友吧。”贺钧剑道。
“不,是我带你去找他们。”秦若朝他看去一眼,掏出了自己的罗盘,牵过他的手,牵引一丝煞气割破他的手指往罗盘中心阴阳鱼处滴了一滴血,随即她放开贺钧剑的手,道:“看我给你变个戏法儿。”
她指尖往阴阳鱼眼里灌入一丝煞气,催动罗盘,然后,罗盘上延伸出了一根红色的线,开始左右晃动,最后,指向了他们左前方的位置。
“走吧,那里有。”秦若看着罗盘,往前走了两步,才察觉贺钧剑还在原地,“怎么了?”
贺钧剑不说话,只伸出了手,“若若刚刚放开我的手了。”
“来来来,牵。”秦若哭笑不得上前,重新牵起他,带着人往指针指着的墓室走去。
朝左前方穿过两个墓室,他们见到了贺钧剑的第一个战友,只剩下半截染着血迹的军装。
贺钧剑看着那摊血迹和军装胸口处的大洞,放开了秦若的手,肃立,敬礼,然后弯腰捡起了那件残破的衣裳,一言不发。
指针又一转,这次,是另一个方向。
秦若主动牵起他的手,两人无声的并肩在这错综复杂的墓道和墓室之中穿梭,间或捡起半件沾染血迹的衣裳,间或拾起一把枪,贺钧剑能准确的说出每个战友的名字,到最后,见到他们残缺的尸体,他把他们全部抱起来送到了主墓室里。
主墓室里,华丽无比,墙上按北斗七星的走势镶嵌着夜明珠,每一个夜明珠下面的地面上,挖着三尺三寸长一尺宽三尺深的血池,里面殷红的鲜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褐色,池底躺着一个已经成了干尸的婴童。
整个墓室的地上,刻着蚯蚓走泥纹一样蜿蜒诘诎的痕迹,凹槽里是黑褐色的,显然也是血迹。
所有的纹路延伸到了一个三尺三寸高但上面面积十分大的石台上,石台上,一副青铜的棺材放在那里,棺材下面,围绕着四十九个巴掌大小的青铜圆盘,里面有干涸的灯油和一点灯芯。
“若若,这是干什么的?”
贺钧剑上次带着战友埋炸药时来过这里,但当时命悬一线,只觉得阴森诡异,如今站在这里,一阵一阵的阴气仿佛要钻入人骨头里。
秦若解释道:“这是借命还阳阵法,这么浩大的工程,或者说这个墓地,就是为了让死人起死回生。”
“是那个怪物想复活吗?”贺钧剑问。
“不是,”秦若摇了摇头,“这些七星灯或者续命阵法,汇聚在这具棺材里,是让这棺材里的人汇聚这些陪葬的奴仆和婴童的全部寿命,并承受天谴。”
“那个女僵尸,就是这棺材里的主人,她不过也是这个逆天邪阵的一个牺牲品,选定生辰八字特殊的极阴女子,活活钉死在这棺材里,血流出棺材画满地上刻下的符文,这四十九盏借命灯才能燃起。”
秦若继续道:“血池里的婴童,和这里的这些僵尸,全都是活人被封进棺材里的。”
“这么丧心病狂……”贺钧剑想到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僵尸,那么多数量,这无数的墓室里的棺材,每一个里面曾经都是一个活生生被钉死在里面的人,顿时一阵惊寒。
“那个女僵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曾经她也是受害者,被这个阵法吸干了血,她就像个中转站一样,汇聚这些人的阳寿与命运,承受了这逆天邪阵的天谴,但好处却都归于被复活的那个人。”
秦若一时猜不透这墓主为什么会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贵族墓中,但对这个阵法想要复活的人,她有个大致的猜测,可是显然是失败了。
借命还阳阵把这一坟墓活活被钉死的人养成了僵尸,女承受反噬天谴的女墓主成了紫僵,这才是那女僵尸说来到这里是回家的原因。
“那他们企图复活的是谁?”
贺钧剑眼里的秦若,仿佛在发光。
想起石门口闸门外面那幅壁画,秦若道:“冠军侯霍去病。”
惊才绝艳的少年郎,一生从无败绩,封狼居胥扫荡匈奴王庭的冠军侯,任谁提起都忍不住叹一句天妒英才。
也不知道是几代后的哪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为了自己的目的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也不知道这青铜棺材里有什么,我想看一眼。”秦若看了看已经落了一层灰的石台,她有些犹豫。
“这有何难,若若看吧,”贺钧剑说着,抱起她送上了高台,秦若怕沾脏手掌的为难顿时没有了。
秦若朝他一笑,回到看到棺材里,果然,五根足足有巴掌长能把人穿透的长钉尖端朝上的钉子钉在棺材底下,当初那女僵尸还是活人的时候,被人活活摁在这钉子上钉死的,棺材底部沁着一层厚厚的人血干涸之后凝结的血痂,一枚莹润的玉雕佛牌静静躺在血痂上。
这已经是她见的第二枚佛牌了。
那棺材极深,秦若一手撑着棺材的边沿弯下腰正要拾取,就在她指尖碰到那枚佛雕玉牌那一瞬间,棺材忽地震动了一下,她脚边那四十九盏灯“噌”的亮了起来。
地上按北斗七星的走势排列的七个血池里,直挺挺的站起了七个婴童的干尸,漆黑的干尸比起白色骷髅来也只是多了一层黑色的干枯的皮,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贺钧剑和秦若,一步一步缓慢僵硬的朝他们走来。
秦若快速拾起玉佩,猛地一脚踢出一个灯盘打在了瑶光位的干尸上,虽然他们命运确实可怜,但如今已经成了邪祟,秦若不想死,只能攻击他们。
伴随着一盏灯的寂灭,婴童干尸前行的速度慢了几分,那个瑶光位置上的干尸更是被那个飞来的灯盘打的后退了几步,秦若跳下石台先护住贺钧剑,如法炮制的用木剑飞速挑起一个又一个灯盘朝着那些婴童干尸打去。
四十九盏灯悉数寂灭,可是那些干并没有回去或者停下,除非痛下杀手,不然,无法阻止他们靠近。
要么用五帝钱辟邪剑直接斩杀,要么,破了他们忽然动起来的原因。
贺钧剑道:“墙上的夜明珠也是七星走势排列的。”
秦若恍然大悟,她眼睛一亮,朝着瑶光位上的夜明珠挥去一剑,一道黑影宛若灵蛇吞食一般朝着墙壁飞去,随即,衔起墙上一颗明珠折身飞来,墓室里暗了一瞬,荔枝大小的夜明珠落在秦若手里,她所在的这一方位置却骤然一亮,那个瑶光位上的干尸轰然倒地,瞬间化作了一具枯骨。
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巨蟒化作的剑灵几次飞出,衔来明珠全部到了秦若手里,秦若一股脑儿的递给了贺钧剑,“拿着给我照亮。”
暂时充当手电筒的贺钧剑乖乖接过,拿着七颗夜明珠,这里亮的过分,其余地方却是昏暗的。
“你们埋的炸药在哪里,把这里炸了吧,这里确实很邪门儿,”秦若解释道:“我跟那个女僵尸应该是一样的生辰八字,所以我刚才探棺取物那一下,阵法却已经启动了。”
“若若你有没有事?”贺钧剑担忧的看她。
要是会伤到他的小姑娘,那他宁愿昨天就死在这里了。
“我没事,”秦若轻轻笑了下,道:“只是这件事还没有完。”
她展开手心,手中是一枚正面雕刻着燃灯古佛的羊脂玉玉牌,还有一枚雕刻着弥勒佛的佛牌在她的包裹里。
燃灯古佛又称定光如来,还有一种称呼,叫过去佛。
而弥勒佛,相传是释迦牟尼预言的接班人,未来会降生在人间,渡劫成佛,又成为未来佛。
那是不是还有一个地方,有玉雕的释迦牟尼佛牌,象征着现在佛?
那个弥勒佛出自魏晋南北朝的猜测还没有证实,根据那小厉鬼所说,那秦省某个村庄里国家队的考古人员和村民已经遭了殃。
秦若道:“贺大哥,那个一村村民全死了的村庄,是不是在秦省?”
她问出来又恍然记起,贺钧剑说的是西南地区的一个村庄。
她又自己道:“哦我记得你说过上在西南地区。”
秦若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小厉鬼说的话,女僵尸不是秦省那个古墓里出来的,她只是再找诈尸或者鬼气浓重的古墓吞噬修炼,活人和僵尸脑髓以及鬼都是紫僵食谱上的东西,但是所有僵尸对死人都没兴趣。
这也是贺钧剑的战友们有些有残骸有些只剩半件军装的原因。
她要找到那个弥勒佛的玉雕佛牌所在的墓地,再查端倪。
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秦若长出了一口气,对贺钧剑道:“你们埋的炸药在哪里?”
“外面在墓地下,周围都埋下了,但是因为那怪我子弹打不进去,所以次派遣我们潜入墓地安装炸药。”
贺钧剑说着,一指这间墓室的西北角,“只要在那里一点引线就能炸毁这里。”
“我们带了活的鸡鸭兔子,转移那怪物和僵尸的吸引,引线都与地下的炸药接好了,只要点燃就能引爆,可是却没有机会……”
“那你们怎么进来的?”秦若道。
“我们从这墓地最西面的地下暗河里挖通了上来的,可是那处已经炸毁了。”
“走吧,咱们出去,点引线的火我在外面就能放。”
秦若听得心下一疼,有去无回的任务,所以逃生的出口全部都炸毁了。
贺钧剑把战友的遗体整齐的放在了西北角埋炸药的前方,包括石门口那两具,他朝他们敬了军礼,秦若上前,放那炸药的引线上牵上一丝煞气。
随即,和贺钧剑一起往外走去。
走出主墓室,秦若小腹一阵酸痛,这个节骨眼儿上,她那月底来的大姨妈推迟了几天终于造访了。
“若若?是不是受伤了?”贺钧剑紧张的抱住她,想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却又有些顾虑。
“我肚子疼。”秦若这时才察觉自己又饿又累,她佩服贺钧剑,也不知道多久没吃饭了,好像没饿的样子。
“我背着走得快些,上来吧。”贺钧剑一手扶着她,在她身前弯下了腰。
秦若犹豫了几秒,小腹实在难受,她轻轻趴到了他宽阔的背上,那一瞬间,手下结实的身躯一紧,随即才若无其事的起身,背着她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
到了出口处,煞气封死的出口在他们到来时自动散去,贺钧剑背着秦若重回人间。
“放我下来吧,”秦若从贺钧剑背上下来,给木剑上渡上一丝功德紫气,她要送墓地里贺钧剑的战友去投胎,可是下一秒,秦若却发现,这墓地里,没有一个生魂。
秦若眉眼一厉,这不可能!
第五十二章
那紫僵吞噬的鬼都是成百上千的老鬼, 连小厉鬼都没看上吃,而且,这些才是死亡不到三天的生魂!
秦若猛地转身, 看向贺钧剑, 见他三魂七魄俱全, 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若若, 这是怎么了?”贺钧剑见她脸色不好看, 有些担忧。
“你战友的魂魄,一个都不见了。”秦若解释道:“其余的就算可能被女僵尸吞噬,入口处报信的这个除了左臂之外尸体都是齐全的, 不可能被吞噬,而这片墓地本就是一个大的邪阵, 黑白无常都不会来这里接引死去的人, 所以, 有问题。”
秦若的小腹一阵一阵冰凉的抽痛, 她脸上白的几乎没有血色, 贺钧剑扶住她, 道:“既然解决不了那就以后再说,这一切都不是若若的责任,这里不远处有我们挖的补给站, 我送你过去休息一下我进去把这里炸掉我们就走。”
贺钧剑说着, 就要抱起秦若,秦若一手挡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我来, 这点儿活儿不费事的。”
她再次祭出一张御鬼符, 除了远处山林里她带来的二十五个厉鬼,不见一个鬼魂, 更别说贺钧剑战友的魂魄,秦若终于死心了。
墓地的边边角角她都已经亲自走了一遍,不可能有遗漏,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她来之前这里的生魂已经都没有了,遇上贺钧剑战友的尸体时她忙着找贺钧剑,心下有敬意悲伤却没顾上发现异常,如今,一切都迟了,耗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况她现在难受的不想做任何事情。
拯救世界也得她舒服的时候来,到底是昨天一天迎着风雪疾行受了凉,虽然有聚灵符护着,可身体还是遭了罪。
秦若从包裹里拿出一张黄表,指尖微动叠了个纸鹤的形状,然后牵引着煞气一点,那纸鹤翅膀一震从她掌心飞了起来,最后,秦若指尖窜起一缕符火一弹,那黄颜色的纸鹤身上带着一缕火焰飞进了墓地里。
“走吧,”秦若侧头看贺钧剑,“马上爆炸了,咱们走远点。”
“好,我背着若若吧。”贺钧剑已经被一连串常理无法解释的异象震惊的麻木了,他弯下腰,秦若也没客气,伏在了他背上。
贺钧剑背着人走了一里左右,到了沙漠与贫瘠的土地的边沿上,两人站在一棵白杨树下,齐齐回首相望。
“嘭——!”
一声巨响仿佛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滚滚浓烟伴着火焰冲天而起,引起光秃秃的丘陵崩塌,吸着周围的黄沙宛若龙吸水一样卷着热浪冲上天际又倒灌而下。
这一声巨响,就仿佛一场炸裂狂欢的前奏,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炸响冲天而起,在这大年初二的凌晨,这个罪恶的邪阵墓地,伴随着二十九条解放军战士的生命,彻底被炸毁。
足足炸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恢复平静。
天上下起雪来,硝烟在风雪里被稀释吹散,倒灌的黄沙掩埋了一切的痕迹,残风卷着黄沙抚平了炸药留下的疮痍,秦若看了眼手中的功德币,终究还是抽出了一丝随着飞雪渡在了这里。
贺钧剑敬礼的身影在风雪里孤独又悲凉,直到一切归于寂灭,他才回神,放下手牵起了他的牵挂,“走吧若若。”
随即他伸手将人抱起,秦若安静的窝在他的怀抱里,出了这里。
被秦若先前的御鬼符召来的二十五个厉鬼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跟着走了一会儿,眼见雪越来越大,那个领头的厉鬼胆子大些,飘上前道:“大师,我等可以送二位出山林。”
贺钧剑听到声音站住了脚步,秦若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远远坠在他们身后的二十五个厉鬼,对贺钧剑道:“就是他们送我来北疆的,咱们让他们送送吧。”
“多谢你们,麻烦了。”
贺钧剑颔首,朝厉鬼们道谢。
第一次坐上这种厉鬼抬着明明飘在空中却又坐得很踏实的因果轿子,贺钧剑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秦若怕他不习惯,对厉鬼道:“走慢一点吧,就去附近的城市。”
贺钧剑是身上带着任务出现在这里的,当然不能任由厉鬼抬着急速奔向燕城,只是她如今小腹痛还饿的恨不得吃一头牛,先去附近城市补给一番,然后光明正大坐火车回燕城。
“辛苦你们了,麻烦快点走。”贺钧剑说完,握着秦若冰凉的手,不赞同的道:“若若难受成这样还操心我干什么,我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害怕?”
厉鬼没敢自作主张,他们知道贺钧剑是他们这位大师千里迢迢来相救的人,虽然他们知道这位重要,但他们只听大师的命令。
见此,秦若笑了下,道:“那就快些走吧。”
天微微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离这沙漠最近的乌城外面,“停下吧。”
秦若一声令下,两抬因果轿子停在了城外的树荫里。
这里的积雪已经能没过人的脚面了,秦若下了轿子站直身体,贺钧剑扶住她,只听秦若对那些厉鬼道:“你们回燕城去吧,这一路辛苦你们了,有事可以找我,想去投胎的也可以找我。”
她又分别给每个厉鬼一人一缕煞气,走了两步忽然又道:“你们先等等,帮我送一封信回去吧。”
她这句话让贺钧剑瞬间明白了,心下对他的小姑娘更是感激。
又得了煞气十分欢喜的众厉鬼自然对带信的事没有任何异议,贺钧剑抱起秦若身后带着二十五个厉鬼往城内走去。
“我们好像没有钱,也没有介绍信。”秦若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乌城旅馆,忽然道。
“没事,我有办法。”
贺钧剑朝她安抚的看了一眼,抱起人进了旅馆,如今的旅馆服务员都是铁饭碗,属于国家公职人员,前台上的人本来手撑在头上闭着眼睛小憩,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他们这副模样进来,微微皱了下眉头。
真是有伤风化,大清早的搂搂抱抱的。
鉴于这个心思,她爱答不理的往椅子里窝了窝,鄙夷的瞥他们一眼之后并没有起身,依旧一手拄着头嗑瓜子。
秦若要下来贺钧剑按住了她,他单手抱着她,一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书一样的证件放在了柜台上,往前一推,道:“同志你好,麻烦给我们开一间房,我妻子现在身体不舒服,需要热水,麻烦帮我们提供一下。”
前台服务人员本来大过年的值夜班很不高兴,加之困的要命,漫不经心的拿起那证件看了一眼,还是个军官,她瞥了贺钧剑一眼,继续翻了翻,看到某一页的某个印章时,脸色一慌赶忙站了起来,动作过大把桌上的瓜子盘都打落在了地上,不锈钢盘子“哐里哐啷”一声响,她却根本顾不上。
“同志你好,请跟我来,热水马上为您提供。”
服务人员扬起笑脸殷勤的带着两人往楼梯口走去,“咱们旅馆不仅有暖气,豪华大床房里还提供电热毯,热水马上就送来,请问同志您需要早餐吗?”
“不用,可以借一下你们的厨房吗?”
贺钧剑抱着秦若上楼时腰板儿挺得笔直,走到三楼也脸不红气不喘,秦若窝在他怀里任由他一应安排。
“可以可以,我们吃放的米面菜同志您都可以用。”
服务人员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她是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能见到那个秘密小队里的人,全国所有单位认可,并无条件提供方便与支持的印章,她上岗前领导培训过的。
军官证上盖着这个印章的军人全国不超过五十个,他们活着是国家秘密武器,死了是烈士。
到了三楼楼道最里头的房间门口,服务人员打开门之后一拉门口的灯绳,房间内亮了起来,她把钥匙双手递给了贺钧剑,“同志,我们马上给您送来热水。”说完,她就识相的退了出去。
甚至连二人的结婚证都没有要求查看。
房间不大看着三十平米,顶上一个罩着盘子的灯泡,一张大床带着两个红木床头柜,进门来门口是一个卫生间,红砖铺的地面,窗户上窗帘拉着,床下就是一排带着锈迹的暖气片,一张桌子上放着两个杯子,桌下有一个圆托盘,里面水垢印着两个圆圆的印子,应该是放暖壶的地方。
一米八的大床上白色的床单看着挺干净的,上面放着整整齐齐的两床被子,被子上摞着两个枕头。
贺钧剑插上电热毯拉开被子把秦若放在床边上,然后拉开她棉衣的拉链脱掉,弯腰解开她皮靴的鞋带给她脱了鞋,一手揽着她的腿弯一手揽住她的背,将人抱着放进了被窝里,给秦若盖上被子,他轻声道:“我去给你买药,回来给你做饭,咱们吃了饭再吃药,你先好好睡一会儿。”
秦若躺在被子里,这才发现有点误会,她把手臂伸出被子外,低声道:“我不是生病了,我是生理期,受了凉小腹痛。”
“那我去给你准备东西,听话把手放到被子里。”
贺钧剑说着,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摸了摸秦若的额头,见不烫手,这才略微安了心,这时候,服务员敲门提着一个暖壶来送热水。
贺钧剑接过热水道过谢正要关门,这才看见外面站着二十五个厉鬼,而服务员路过他们的时候浑然不觉,他出声道:“同志,能给我提供一下纸和笔吗?”
“可以可以。”服务人员一叠声的应下,迅速下楼拿去了。
等人走了,贺钧剑对那些厉鬼道:“你们先进来吧。”
随即,他倒热水洗了桌上的杯子,然后倒了一杯开水放到床头,“等稍微不烫了若若喝一点。”
二十五个厉鬼缩在墙角看着贺钧剑照顾他们的大师,别说后来这二十个,就是领头的厉鬼也没见过他们大师这么娇弱过,一时有些大气不敢喘。
贺钧剑拿到纸和笔,走到床边坐下,“我写,若若看合不合适。”
说着,旋开圆珠笔的笔帽撕下巴掌大一块纸,写道:“妈,我和若若都安好,勿念,缓归,切勿声张。”写完,拿给秦若看,秦若伸手接过,看着那苍劲有力的字,点了点头,“可以。”说着,她抽出煞气一点,紧接着把这封简约的信交给了领头的厉鬼,“带回燕城兴安路红砖巷子二号小院,院子里你们进不去,信放进去就行,注意安全。”
“是,我等一定遵照大师意思办妥。”
领头的厉鬼双手接过信,带着其余的厉鬼一溜烟儿不见了,只余下一角窗帘无风自动。
“若若我走了。”贺钧剑俯身给她盖好被子,下楼出了旅馆。
房间慢慢热了起来,秦若身下的床铺也逐渐变得温热滚烫,她本来满身难受,不一会儿却因为劳累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轻轻一响,贺钧剑端着一个姜黄颜色的搪瓷脸盆拿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包裹里是他找的换洗衣服,盆子里面放着一堆东西。
他看了眼把被子踢在一边已经睡了过去的秦若,先把一包红糖放在了桌上,还有一块生姜,之后,拿出了一个胶皮的热水袋,拔出塞子灌了一袋热水,用毛巾擦干,又试了试温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隔着线衣贴放在了秦若的小腹上,又拉着被子给她盖好,把电热毯的温度调到低温,这才重新回到桌子前。
盆子里,他拿出一个烟盒大小的盒子,上面写着月经带三个字,又拿出一包粉色的卫生纸。
紧接着,又拿出了两条新毛巾两套刷牙用品并一块香皂,最后,盆子底下还有两条女士内裤。
贺钧剑把香皂放进盆子里,提起暖壶一起走进了洗手间。
不一会儿,他端着盆子出来,把内裤垫着纸晾在暖气片上,又匆匆洗了把脸刷了牙,出来之后看了看秦若,把暖气片上的内裤翻了个面儿,倒了床头柜上茶杯里剩下的半杯水,连同杯子一起拿起红糖和生姜出了门。
约摸半个小时后,贺钧剑端着满满一杯红糖水回到了房间里,他洗了手试了下暖气片上的内裤,已经干了,这才回到床边轻轻摇了摇熟睡的秦若,道:“若若,起来了。”
秦若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正香,被叫起来还有点起床气,头发睡得翘起来了一撮,迷茫的看着贺钧剑,还没搞清楚在哪里。
“换了衣裳吃点东西再睡。”
贺钧剑看着她迷糊的样子低声笑了下,把她头上的头发轻轻捋了下,“若若清醒清醒。”
秦若这一起身,忽的皱了下眉,只有生理期女性起床才懂的一股热流的澎湃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慌慌张张就要往卫生间跑去,贺钧剑抓住她的手臂,把装着月经带的盒子和卫生纸,以及洗过晾干的新的内裤递给了她,“这么凉的地鞋要穿上。”
他弯腰给秦若穿上她的鞋,只是把鞋带松松扣上,这才放开了人。
秦若看着这一应东西,蓦地脸一红,匆匆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洗手台上一个不锈钢的盆子里已经接好了温水。
紧接着贺钧剑的声音也到了,“若若生理期不能碰凉水,洗完手换下的衣物放在盆子里不要动,听话,不羞的。”
秦若看着裤子上的血迹,心忽地一定。
再耽搁几分钟,血迹就穿透外面的裤子流到人家旅馆床单上了,她脱下被血迹浸染的衣裤,放在了盆子里,看着自己内裤外露出的白晃晃的两条长腿,她把上身穿着的线衣往下拽了拽,打开门,走了出去。
贺钧剑听到动静,眼神平静没有往下移动一丝一毫的任何心思,只是站在床边掀开被子对秦若温柔的道:“快躺下,暖水袋里如果水不热了我就给若若换。”
秦若趿拉着鞋慢慢走近,上了床,把垫着枕头靠在床头上,“不想睡了我坐一会儿。”
“那把红糖水喝了咱们吃饭,”贺钧剑又道:“若若要不要擦脸?”
秦若点点头,贺钧剑回到洗手间洗了条毛巾,递给她,秦若接过时不烫却热热的,温度刚刚好。
她擦完脸,端起递到手上的红糖水,小口小口抿着喝,生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甘甜刺激着舌尖上的味蕾,她抬眼看他,却撞进贺钧剑含笑的眼睛里,“你笑什么?”
“我只是庆幸,”贺钧剑坐在床边,看着鼻尖微微滚出汗珠的女孩儿脸色终于没那么苍白了,道:“幸好我军官证上有那个章,让我们不至于露宿街头。”
这是贺钧剑自华俄边境战归来入了特一营之后这么多年第一次使用军官证上的特权,他的小姑娘千里迢迢来救他,如果要忍着痛楚露宿街头,那种无力又无能的情形他想都不敢去想。
今天,他去这边驻扎的军队上报了特技保密一号任务完成的事,上报了自己的战友全部在任务里牺牲的事,这才受到了部队的相关补给有了钱和票才置办这些东西。
“下面旅馆的厨房里熬着鸡汤还有红枣粥,快好了,你先喝红糖水,把被子盖好。”
贺钧剑给她掖了掖被子,抹起袖子转身进了洗手间。
秦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双手捧着杯子蓦地一笑,掌心里滚烫的触感和心头一样温暖。
贺钧剑把洗好的衣物晾在暖气片上,洗了手擦干,对已经躺在床上一直脚露在被子外的秦若道:“若若起来吧,被子盖好,我去端饭。”
秦若点点头,摸着“咕噜噜”叫的肚子,抬腕一看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她佩服的看了眼贺钧剑,“贺大哥你不饿吗?”
贺钧剑临出门前回头朝她道:“我们身体都是经过极限训练的,执行任务期间长时期不喝水不吃东西都是常事,何况若若的那个古钱币很神奇,我满身的力量,不是很饿。”
秦若心下佩服了几秒,等他走后去了趟卫生间,刷了牙上了厕所,出来刚上床,贺钧剑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了。
满满一搪瓷盆的鸡汤,里面是鸡肉混着洋芋胡萝卜,还有两大碗米饭。
连盘子一起放在床头柜上,贺钧剑把床头柜双手搬起来放在了床边,方便秦若吃饭。
“红枣小米粥还在下面锅里熬着呢,若若下午喝。”
贺钧剑端起一碗米饭递给她,秦若摇了摇头,没接,“太多了我吃不完。”
她饭量还不错,但北方的一大碗米饭她是真的吃不下。
贺钧剑一笑,道:“若若吃多少算多少,有我呢。”
“那,没有空碗让我拨一部分出来吗?”秦若还是为难。
“贺大哥不嫌弃若若,不用那么麻烦。”贺钧剑说着,忽的想起了凌阳县秦若强忍着恶心吃下的那个包子,柔声道:“若若这么犹豫,是还没有原谅我吗?”
碗和盘子都是找旅馆里借来的,他们食堂里也正在吃饭,确实已经没有碗了,小碗都没了,这两个碗一个盆还是前面前台那个女同志给他留下的。
“没有,”秦若也不再矫情,接过碗先吃了一口米饭,然后加了一块鸡肉,发现很好吃。
一点没有后世餐厅里鸡肉的腥气,“贺大哥这是你做的吗?”
“嗯,”贺钧剑端起大碗吃的很快,但是并不显得粗鲁,“我家常菜都会一点,以后会做的会越来越多,一定不会饿着我的小姑娘。”
“好的呀,那我吃软饭贺大哥养我呀。”秦若抬眼笑。
“求之不得。”贺钧剑一边说着一边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最后,饿了一天两夜的秦若和饿了多天多夜的贺钧剑连汤带肉的吃完了一搪瓷小盆的土豆炖鸡和两大碗米饭,连洋芋块儿和胡萝卜块儿都吃完了。
当然,大部分进了贺钧剑的肚子,包括秦若吃不下的大半碗米饭。
贺钧剑把碗筷收回厨房给人家洗干净之后,回到房间里,秦若已经搬着自己的被子往边上移了一大截,空出了半张床,“贺大哥,你也睡一觉吧。”
秦若看着他脸上的疲惫和下巴上的胡茬,还有眼里的红血丝,秦若微微心疼。
“好,我去洗个澡。”贺钧剑见她神色没有丝毫为难,又看了看两床被子,拿起包裹进了洗手间。
大概半个小时后,贺钧剑穿着一件新的绿色短袖一件同样崭新的军装裤子出来了,把洗好的旧衣裳搭在暖气片上晾好,他再次擦了擦头发,这才上了床。
秦若把被子已经给他拉开暖好了,被窝里十分温暖。
贺钧剑头放在枕头上,全身的肌肉和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秦若与他躺在一张床上隔了不到十厘米,看着贺钧剑棱角分明的侧脸,放在小小腹上揉按的手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半晌,回神之后才暗道美色误人,刚刚看贺钧剑的脸,她连小腹上的痛楚都忘了两秒,这才继续伸手在热水袋下揉着小腹。
贺钧剑虽然闭着眼睛,但秦若强烈的视线他还是感受到了,悄悄弯了弯唇角,他转了个身,侧身面朝秦若躺下,这才发现,小姑娘下巴搭在被角上可怜兮兮的,蹙着眉头一脸忍受着痛楚的模样,脸色也微微发白。
贺钧剑坐起身,担忧的道:“若若,肚子还难受是不是?”
红糖姜片水也不能多喝,容易胃酸,这么疼,得多遭罪。
秦若张开眼,微微点头,“嗯,还疼。”
贺钧剑道:“我去打热水给你泡泡脚会不会好?”
“还有热水袋的温度凉没凉?要不要重新换水?”
“不用,我揉一揉睡着了就好了,”秦若道:“热水袋你才换过水还很烫。”
“那,我给若若揉揉肚子?”贺钧剑记起今天清晨他手心里小姑娘冰凉的手,不由心疼,凉的手捂着寒凉疼痛的小腹,这不是更难受了么。
身为女孩儿也太遭罪了。
“好。”秦若看着贺钧剑,想起他掌心的温暖,微微点了头。
贺钧剑靠在床头上,大手伸进秦若的被子里,碰到她滚烫的手背,拿出来一看,手背垫在热水袋上烫的发红,他扯下枕巾把暖水袋包起来,递给她,“抱着暖暖手,小肚肚我来揉。”
说着,给她盖好被子,手搭在了她小腹上,他轻轻靠近秦若几分,手掌揉着秦若冰凉痛楚的小腹,手掌下细腻的肌肤他毫无任何旖旎的心思,只心疼冰凉的触感。
都是为了救他,不然,小姑娘哪里用遭这个罪。
秦若双手抱着热水袋在肚子上大手温柔匀速的按摩里睡了过去,直到人睡实了,贺钧剑把线衣拉下来热水袋给放在小腹上,然后把被子盖严实连同被子一起将人搂紧了怀里,他这才把靠着的枕头放低隔着被子抱着怀里的人睡了过去。
秦若再次醒来,房间里一片昏暗,她发现自己被裹得跟个蚕宝宝一样,身上隔着被子还压着一条结实的臂膀,她被子下的手轻轻一摸,小腹上的热水袋还是微微烫手的,她看了眼手表,这一觉睡了七个小时,一个热水袋不至于能热这么久啊。
费力的扭了扭头,看着身后的男人熟睡的容颜,肯定是他中途换的,秦若嘴角微弯,微微闭上了眼睛。
秦若微小的动静并没有惊醒疲惫到极致的贺钧剑,他一觉睡到晚上十点才醒了,除了过两个小时准时的摸一把秦若小腹上的热水袋,凉了就给她换热水,其余再没清醒过。
他醒来,收回抱着秦若的胳膊,一低头,看到了秦若黑夜里亮晶晶的眼睛,心下一软,也不由的温柔了神色。
起床床上鞋,贺钧剑下床拉开灯,回头问秦若,“若若,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秦若摇了摇头,从被窝里拿出热水袋,“凉了。”
“我这就给若若换。”贺钧剑见她终于有了精神,心下松了口气,快步过去接过热水袋然后倒了热水袋里只余下微温的水,又拿起暖壶给灌上热的,拧紧塞子擦干,递给秦若道:“起来醒醒盹儿,我给咱们下去端粥。”
因为国营旅馆里晚上也提供热水,所以食堂里大锅下一直续着火,贺钧剑熬的红枣小米粥装在搪瓷盆里一直隔着水坐在锅里,如今熬的粘稠香糯,一阵小米的清香夹杂着红枣的气息扑鼻而来。
这次,有小碗,秦若喝了一小碗小米红枣粥,舒服的舒了口气靠在床头看着贺钧剑收拾碗盘。
“嗨掌柜的。”
吃饱喝足肚子也不疼了,秦若开始“作妖”。
她故意娇着嗓子干扰收拾内务的贺钧剑。
贺钧剑回头,“怎么了小媳妇儿?”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掌柜的?”秦若端着贺钧剑倒的热水小口小口喝着,肚子上的热水袋微微散发着温热,她的心情也很好。
“坐火车受罪,大冷天的,连个热水也没有,等若若好了我们再走,”贺钧剑拖地的手一顿,直起腰劝哄道:“再忍耐几天咱们就回去。”
秦若心下微暖,道:“那你这次的任务交接怎么办?”
“已经通过这边军中的专线电话汇报过了,放心吧若若,这两天不会耽误事儿。”
解释完,他又低头继续拖地,转身拖门口的时候,秦若看到他绿色的背心上肩胛骨左上角巴掌大的一块颜色比较深,她心下一动,道:“掌柜的你过来。”
贺钧剑又再次放下拖把,乖乖走近床边,“怎么了若若?”
“你转过去。”
贺钧剑看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动,面上牵出一抹笑,“我的脸我家小姑娘已经看腻了吗?”
“你转不转?”秦若本着脸,一副你不给我看我就生气的样子。
贺钧剑叹了口气,转过了身,秦若一把掀起他的短袖,露出了整个背。
那背上,没有一块好肉,紧实的肌肉上满是伤口,淤青下叠着旧伤留下的伤疤和瘢痕,左侧肩胛骨的地方,差一寸就到肩膀那里,有一个血淋淋豁口,像是被生生挖掉了一块肉,上面撒着药、粉,却都没包扎。
怪不得背起她时贺钧剑肌肉紧绷,原来是疼的。
“你有伤你怎么不说?”秦若坐起身跪在床边上,伸出手想轻轻碰一下那伤口周围,终究颤抖着手指没敢碰,“疼吗?”
明明有伤,还又是背她又是抱着她的。
“不疼,这点儿伤不算什么。”贺钧剑慌忙放下衣裳转身,看着满脸自责的小姑娘,道:“若若不许自责,你那么点儿体重与我而言一个手都抱着稳稳上三楼。”
“我们皮糙肉厚的都习惯了。”贺钧剑有些手足无措,只嘴里慌乱的解释,唯一目的就是他的小姑娘不要哭。
秦若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么多愁善感,能这么心软,也不知道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才格外心疼,还是生理性影响了雌激素让她变得格外感性,鼻子酸的难受,心里唾弃这样的自己,可是忍不住眼里就涌起了泪花。
各种各样的人间惨剧她两辈子以来看过无数,死在她手中的恶人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以前有人背地里叫她杀神,如今因为贺钧剑身上的伤难受,是爱情让她变得这么柔软吗?
贺钧剑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人抱紧,“真的不疼的若若,你看我掌心的老茧,摸着粗糙的跟砂纸一样,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只盼着若若不嫌弃我身上粗糙的疤。”
秦若枕在他胸口上,摇了摇头,又道:“这是怎么伤的?”
“就是第一个被僵尸咬了一口的战友,他神志不清之际把我另一个战友认成了僵尸,子弹对着他脑袋打的,我情急之下相救,只受了这点儿伤,也算报应循环吧,最后我一枪终结了他的生命。子弹卡在肩胛骨里没有穿透,我战友拿匕首挖出来的。”
贺钧剑第一个战友的死亡昨天他就提到过,只是隐去了他受伤的片段,他低头,见胸前的小姑娘眼泪滚出泪珠来,慌忙道:“是我没说清楚,我们带着药的,当时伤口上就上了药,你看我军装都是跟战友换了的。”
他们当时轻装上阵,本来就是有去无回,自然不会过多浪费资源,一个又一个战友死去,活着的人尽可能的捡起能用的资源继续前进,以图能完成任务,他们才算死得其所,不然,真的就是遗恨而终。
见秦若还不说话,贺钧剑又道:“我今天早上去当地的军营里上报任务完成情况时,这里的司令见了我的伤口,让军医给我包扎了的,回来洗澡沾了水纱布也裹不住掉了,基本都快好了。”
“还血淋淋的流着血你跟我说快好了?”
秦若瞪他,“你比我可大六岁呢,你想早早的让我守寡你就继续逞能,你是铁打的吗?只要你死了我分分钟跟别人走,拿你的津贴养野男人。”
她说着嫌弃的一推他胸膛,就要转身走,却被贺钧剑死死按在了怀里,他呵呵一笑,道:“若若不气。”
一边给闹脾气的小姑娘顺毛,一边道:“那我可舍不得,津贴只给媳妇儿花,媳妇儿也只能我自己疼,别人谁我都不放心,我一定要比若若多活六年,把比若若早出生的六年补回来。”
“等咱们回到燕城里,我就在医院里住他个十天半个月,一定健健康康的,努力陪若若过八十年,这样怎么样?”
秦若心下一动,也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有再纠结他的伤口不处理的事,嗔道:“八十年后都成牙都没了的老头儿老太太了,活那么久成精吗?”
“若若要是成精,一定是个好看的小妖精,我得陪着保护。”
“贺钧剑,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呀?怎么现在说话……”秦若审视的上下打量他,“难不成被邪祟附体了?”
贺钧剑呵呵笑着任她打量,“以前我就是想得太多,这回差点进了鬼门关,我就明白了,对自家媳妇儿有话要及时说,写信都不牢靠,万一哪天没机会说了,死不瞑目。”
当然,真实原因是,以前他只当小姑娘是妹妹,自然矜持克制,寡言有礼才是哥哥该有的模样,但现在肖想占有人家一辈子,对自己小媳妇儿还克制,那还是男人嘛?
而且小姑娘救他命,心疼他,还为他脸红,证明他这个一把年纪的大老爷们儿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那说个情话还有瞻前顾后?
“有话就及时说,有误会当场就解开,这个觉悟不错,贺钧剑同志在这一点上是个好同志。”
秦若满意的阅兵似的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一侧的肩膀,给与贺同志鼓励和肯定。
“是,谨遵领导命令。”贺钧剑呲牙一笑,又把她按进被子里给她盖上“若若躺着吧,盖好不能受凉,我把地拖了给你打水洗脚。”
“真不疼啊?”秦若露在被子外的唯一只有头,她不死心的问道。
“不疼,放心吧,没发炎没感染,我们这些人对于伤口处理都十分有经验。”
贺钧剑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被子,这才转身继续拖地,秦若看着宽阔的肩膀,有力的双臂,劲瘦的腰,以及仿佛两米八的长腿,眼神中透露出了满意。
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绝不是思想封建有大男子主义的歪瓜裂枣。
贺钧剑拖了地利落了洗漱完,给秦若洗了毛巾让她擦了脸,又端着一盆热水出来,给她一边洗脚一边按摩脚底的穴位,照顾秦若的这一切他做的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似的。
小旅馆里的温情,让大年初二无法归家团聚的寒冷也散了些,第二天一大早,旅馆里来了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打破了大年初三大雪里的平静。
第五十三章
大年初三凌晨的时候, 乌城的雪下得格外的大,甚至细听还能听到雪落的声音,一大早儿秦若还在睡梦中, 贺钧剑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屏息听着屋外楼梯上的动静, 那是军队里特有的作战靴踩在地面上的动静, 虽然很轻, 但已经食饱喝足睡好的侦察兵,不会放过这种哪怕足够细微的动静。
三十个人。
贺钧剑仔细听罢,撑着手肘支起身子给秦若盖上被子, 翻身下床,披上外套放轻脚步出了门, 他刚反身关上门, 回头, 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如他估计的那般, 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军人, 子弹上膛的枪口一致对着他。
“贺同志请你别误会。”
三十个枪里子弹上膛身上全副武装的士兵身后, 拨开对峙的人群走进来了一个看着五十多岁的男人,他一身军种常服,外面披着一件军大衣, 朝贺钧剑安抚的道:“国家绝对不会让有功之臣和烈士蒙冤, 只是,燕城里与你们这次执行任务有关的同志,出事了。”
贺钧剑等人执行任务的地方在北疆境内, 作为北疆军区最高负责人, 华鸿英自然是知道这一行动的,前期三个月的准备工作和一应补给都是他亲自签署的命令, 贺钧剑昨天早上去找乌城的部队联系的人,自然也是他。
既然燕城出事了,这些士兵荷枪实弹的来这里,应该就是要带他回燕城的意思,那也好,不用坐火车受罪,反正他命是他的小姑娘救的,任务是他的小姑娘完成的,见过小姑娘能力的活人就他一个,说破大天去也没有任何问题。
“首长好。”贺钧剑也放松了一身的战斗准备卸了紧绷的神经交出自己的配枪,瞬间立正站直严肃的敬了一个军礼。
华鸿英接过枪看了眼,哟没上膛。
随即眼里赞赏一闪而过,老首长这个孙子,能力谋略胆气还有运气一者不缺,将来必然不是池中物,见他放下了戒备,也回了个军礼。
“我服从一切组织安排,”贺钧剑压着声音做出保证,又道:“我妻子还在安睡,她自小身体不好,能给我一个小时时间么?”
贺钧剑看着华鸿英,道:“请首长通融。”
华鸿英当然已经在前台询问清楚了贺钧剑自进乌城旅馆以来的一切动向,而且贺钧剑昨天也汇报过了,他妻子来找他了。
“你妻子为什么出现在执行任务的地方,这一点你也要想好怎么跟组织解释。”
华鸿英深深看他一眼,道:“准了。”随即一挥手,三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又有序且迅速的退了下去。
他临走前,对贺钧剑道:“我在大厅等你。”
华鸿英之所以带着人武装前来,是昨天见到了贺钧剑的伤,可是如今一番交谈,他觉得燕城军部下达的文件命令过于武断了,他连夜亲自去他们执行任务的地点看过,这一次也会亲自送贺钧剑进京,如果他的判断出了错,那他一力承当。
贺钧剑目送华鸿英下楼之后,转身进了房间,才五点过五分,秦若还在睡着,他进洗手间洗漱了一番,下楼去借了厨房,熬了红枣小米粥,又花了钱跟旅馆里的大厨买了些面粉和小葱以及食用油,烫面烙了一搪瓷盆又香又软的葱花饼。
他记得若若爱吃这个。
做好之后看了眼时间,过去了四十分钟。
贺钧剑盛了一碗粥五张烙饼端到客厅里,“首长,吃点东西吧,这么早你肯定没吃早饭。”
至于那三十个门口驻守的士兵,贺钧剑知道他们执行任务期间是不能吃喝的,因此也没有准备他们的份儿,他心尽到了,至于华鸿英吃不吃,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于是贺钧剑把装着烙饼的盘子和盛着小米粥的碗放在茶几上,端起托盘里一大一小两碗粥和盘子里的烙饼上了楼。
这一路也不知道有没有饭吃,他的小姑娘身体不好,小时候遭了多少罪,现在又在生理期,可不能饿着肚子坐车,一想到秦若还晕车,贺钧剑皱着眉有些担忧。
而且小米粥才熬了这么一会儿还不够粘稠软烂,时间紧迫也只能凑合了。
打开门进去,秦若也睁开眼睛正看着门口,“怎么这么早就吃饭?”
秦若伸了个懒腰,屋内暖和的气息让她时刻能继续翻个身睡过去。
“咱们要走了,有人来接我们,”贺钧剑把吃食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温柔的看她,道:“燕城里关于这次任务出了点事,需要我回去接受调查,委屈若若得跟我一起坐车回去。”
秦若眨了眨眼睛,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她坐起身道:“是外面来人了对不对?”
她隐约好像听到了说话声,但是早上她格外的困,朝外看了一眼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对,在楼下等我们呢,等会儿若若见了不要害怕,”贺钧剑温柔的摸了摸她翘起的一撮头发,“起来吃了饭咱们就要回燕城了。”
“专车接送吗?”秦若挑眉,“那也不错,属于军属的特殊待遇。”
她的玩笑话让贺钧剑心下一松,他的小姑娘总是在不着痕迹的安慰他。
“如果涉及到我为什么会在北疆,”秦若勾唇笑看着他,“当然是痴情女子见了遗书不死心上北疆找自己丈夫来的。”
“还有关于我来的时间,我是大年初一早上接到军中同志报丧从家里出发的,一路坐着从燕城回北疆过年的大货车一路哭上北疆寻夫,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大年初二在乌城城外遇上了你。”
秦若一边说一边笑,要真是她说的这样纯爱战神的剧情,那她真的是当代当之无愧的王宝钏了。
“关于地址,你当然没有泄露执行任务的地点,只是我聪明猜到的,至于咱俩能在乌城外相遇,纯属我的深情感动了上天,记住了吗?”
“若若真聪明,”贺钧剑看着她笑盈盈的脸,道:“若若都寻夫来了,我哪能记不住这样的深情。”
秦若满意点头,她穿上于忆梅缝制的棉马甲,和暖气片上已经烘干还微微温热的裤子,去洗手间洗漱完,二人这才一起吃早餐。
“还有多少时间?”
秦若一边吃一边看贺钧剑,烙饼香软好吃,比她曾经三毛钱买的还好吃,也不知道是才出锅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是贺钧剑烙的。
“还有十分钟。”贺钧剑道。
“那我今天也体验一下你们吃战斗饭的感觉。”
秦若说着,端起粥碗就着烙饼开始大口吃,贺钧剑看着这样的小姑娘心下一片柔软滚烫,因为她的迁就与理解。
她快速吃完饭把自己的衣物收到包裹里,红糖,毛巾和漱口杯,甚至连那块香皂都带上了,只把那搪瓷的盆子留了下来。
穿上长棉衣,贺钧剑给她拉上拉链前把灌满热水的暖水袋揣到了怀里,“路上如果允许,我给你换。”又给她围上围巾,戴上手套,只留下秦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外面,确定应该不会冻到她,贺钧剑牵起她的手出了门,锁上房门前,他看了一眼度过了两天的这个小旅馆,随即收回目光锁上门带着人下了楼。
一楼大厅里,华鸿英面前的碗盘都空了。
贺钧剑给前台还了钥匙,又缴了房费,前台不收但他把钱还是执意放下了,来的时候实在窘迫才行了特权,如今已经有了钱,他不想占这个便宜。
之后,贺钧剑带着秦若走到华鸿英跟前,放开秦若的手敬礼:“报告首长,贺钧剑归队。”
华鸿英没有出声,他视线盯在秦若脸上,准确的说,是盯在秦若的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上。
秦若从一下楼梯身影暴露在华鸿英面前时就察觉到了,但她悄悄垂下眼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紧紧跟着贺钧剑的脚步,毕竟,她只是个在农村长大没文化的女孩儿,见了大人物局促是必要的情绪。
“首长?”贺钧剑跨出一步,挡在了秦若身前。
不管什么原因,这么一脸凶相的盯着他媳妇儿就是不对,他的小姑娘又不是华司令的兵。
“哦,既然忙完了,那咱们走吧。”
华鸿英回神,朝贺钧剑摆了摆手,起身,大马金刀的率先朝门外走去。
“别怕,”贺钧剑牵起秦若的手往外走,低声道:“我在。”
“你们跟我坐一辆车,我警卫员来开。”
站在一辆吉普车前,华鸿英朝被他命令在车上等着而没跟进去的警卫员一声令下,三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服从的应下,只有警卫员,有些不赞同的看着首长,敬礼道:“首长,我是您的警卫员,保护你的安全是首要职责,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这是命令!”
华鸿英冷冷瞪他一眼,“就你事儿多,坐个车谁能把我怎么地?”
警卫员不说话了,敬了个军礼,认命的让司机去了后面的车。
“来。你俩跟我坐这车。”
华鸿英朝贺钧剑和秦若说了一声,在一脸倔强的警卫员拉开的车门里上车坐到了后排。
“怎么还不上来?”见两人没动,华鸿英从窗口问道。
“这,这不合规定,算了吧首长,我是要进京接受调查的,”贺钧剑看了看那车,虽然跟首长一起坐着他的小姑娘肯定冻不着,但想起这位老首长看自家若若那脸色,他不放心把小姑娘一个人放在后排。
“你小子,”华鸿英一想便明白了,瞬间被他气笑了,“上车,这是命令,我总不至于去凶一个小姑娘?我只是好奇,是谁这么大能耐收服了你这倔驴的。”
秦若悄声道:“上车吧贺大哥,我没事。”
她直觉这位老首长对她的这双眼睛有点过于情绪外露,既然这位不说,那他们就当不知道。
前三辆后三辆吉普车,把华鸿英和贺钧剑等人坐的车围在中间,一路风驰电掣往燕城赶去。
“孩子,你多大了?”
车子行驶的过程中,华鸿英终于没忍住开始询问秦若。
“过完年我该二十一了。”
秦若低垂着眸子小声回答,自从坐上车子开始,她一直隐约能感受到华鸿英的打量,她只故作腼腆的垂着头,安静的坐在车上,尽量减少华鸿英问话的可能,没想到这位老首长的耐心似乎并不太好。
“二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呢,”华鸿英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念叨了一句,又道:“那孩子你是燕城的人还是北疆的?”
“都不是。”
秦若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是秦省的人。”
这话,让华鸿英面色一变,眼里痛苦一闪而过,又满含希冀的道:“那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啊孩子?”
他侧着身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秦若,连呼吸都似乎放轻了。
贺钧剑忍了几忍,终究开口道:“首长,我媳妇儿她年纪小性子腼腆胆小,您到底想问什么您直接问我吧,别为难她。”
开车的警卫员狠狠瞪了贺钧剑一眼,首长问两句话能掉块肉吗?
“唉……”华鸿英长长叹了口气,一摆手道:“没什么。”他视线扫过秦若露在外面的眼睛,和蔼一笑,道:“吓着你了吧孩子,人上了年纪就话多了,你别介意。”
说完,他往后一仰靠在靠背上阖上了双眼,两手交叉着放在腿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强硬作风。
下午,车子停了一次,简单吃了饭,秦若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停了半个小时之后,车子继续前行。
晚上十一点,终于到了燕城的地界,雪下得格外的大,车内的暖气与窗外冷冽的寒流隔着玻璃相遇,让汽车的挡风玻璃糊成一片,速度也慢了下来。
到燕城城内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过了。
七辆车一停,等华鸿英下令。
当然,下得命令是关于秦若去留的,至于贺钧剑,那是必然要带走的。
华鸿英下了车,秦若和贺钧剑也跟着下了车。
“孩子,你就先回去吧,钧剑没事,执行完任务有例行调查和战后创伤干预,你不要担心。”
华鸿英指派了两个人,让开一辆车把秦若送回去,贺钧剑能打结婚报告领了证,那这孩子的身份没有问题,组织上要调查的是任务相关的后续事宜,与这孩子没关系,大过年的何苦陪着他们一群大老爷们儿受冻。
“麻烦您稍微等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坐车坐热了,秦若晕车晕的脸色苍白,虽然此时风雪飒飒,但她还是轻轻拉下了脸上的围巾露出了自己的脸,然后走到贺钧剑跟前,踮起脚尖给他抚了抚衣领,弯起眼睛笑道:“我就说你不可能丢下我,你看我不是千里迢迢把你找回来了吗,我等你回家。”
贺钧剑眼神一闪,轻抚过她脸上被风撩起的发丝,把围巾又给她围上去,道:“好,回去吧若若。”
两人告别完毕,秦若朝已经眼里情绪汹涌僵硬在原地的华鸿英微微一鞠躬,跟着送她的人上了车。
贺钧剑被带走了,秦若丝毫不慌,她在车上时已经卜算过了,那批送来的遗物导致死了人,本来国家以为折了三十个尖刀英才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忽然最后完成了,自然要有一番严密的调查。
至于她,出现在北疆就是个变数,甚至国家的调查都没有她这一环。
就像她所说,她就是不信新婚丈夫已经死了的痴情女子,她在沙漠里任务地点现身的事只有贺钧剑一个活人见过,墓地已经炸得渣儿都不剩,她出现在世人视线里时是大年初二凌晨,还是被贺钧剑从城里抱进旅馆的,大年初一早上到大年初二凌晨,坐汽车一天一夜到乌城没有任何漏洞,他们回去的时候军车开得快甚至用得时间更短。
至于那货车司机说谁,只要他们想查,他们想要几个秦若能给他们安排几个,如果这点都办不到,那她也真的是白活了。
如今好就好在没有监控,她作为玄学师,应付一个没有任何硬性证据的调查太简单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这件事的焦点,贺钧剑和那件特级保密任务才是,她就是个顺带的。
她的背景和轨迹经得起任何调查。
把秦若送到兴安路的红砖小楼巷子,送她的车就走了。
秦若拿出钥匙打开院子的铁门锁,积雪映的院子里亮森森的她正要进楼里,却见到地上落在积雪上的半张纸,秦若弯腰捡起来一看,正是她让厉鬼们带回来给于忆梅的信。
因为只有于忆梅会看到,哪怕刘嫂出来都看不见,两天了还在这里放着,难道于忆梅不在?
刘嫂应该也不在,不然她开门的动静刘嫂早就出来了。
她碾碎那半块纸片打开房门进去,秦若按开墙上的灯,客厅里一片冷寂,甚至好像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她走近于忆梅的房间敲了敲门,没人。
又走到另一头刘嫂的房间,门开着,也没人。
厨房里,窗台外面盆子里的白粥已经冻成了冰疙瘩,她记得大年初一早上,听到贺钧剑出事的消息时刘嫂熬的正是白粥。
看来于忆梅和刘嫂去认领遗物没有回来。
秦若不放心,在心间算了一下,确定二人安好,只是被留下了,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那就等着传唤调查她时再说吧。
放下心来,一股疲惫袭上心头。
秦若上二楼推开门,阳台上挂着的画里的女鬼柳如玉听到动静慌忙问她,“大师,您这一趟可曾随心了?”
“人救下了,十分满意,”秦若一边笑着,一边把五帝钱辟邪剑和獓因木雕从包裹里拿出来放回窗台上,把木剑挂在了阳台山上,两个玉佩放在了五帝钱辟邪剑的下面窗台上。
又整理了衣物和毛巾等用品,进洗手间冲了个澡,才躺回床上。
见她疲累,画里的柳如玉也识相的没再说话,秦若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临睡着前她还在想,人真的好奇怪,跟贺钧剑坐车她又晕又呕吐,坐在华鸿英身边,难受也难受,但就这么忍了一路。
这一夜,秦若做了一夜的梦,有时候梦见贺钧剑的战友,说他们魂魄不宁受尽了磨炼煎熬,有时候,又梦到有人在她身后苦苦追着她不放,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了秦若还没起,因为外面天气阴着又拉着窗帘,她直到肚子饿的受不住才起来。
洗漱完下楼,难得想念有泡面又外卖的日子,正当她洗了手撸起袖子想试着熬小米粥时,院子外铁门响了。
秦若出去一路踩着积雪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一身军装的年轻男人,正是半夜送她回来那两个同志,心下感叹了一句他们真勤快,她道:“你们有什么事吗同志?”
其中一个道:“接到上级命令,和这次执行任务的所有人员接触过得人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希望秦同志理解并配合。”
似乎是怕她有抵触情绪,另一个也道:“包括我们二人和华司令,都要去医院做隔离检查。”
“好的同志,等我穿件厚衣服,”秦若点点头,又有些为难的道:“路上可以让我买点吃的吗?我……我不会做饭,我还没吃饭。”
虽然惊讶这位女同志竟然不会做饭,但第一个说话的军人面上不显,道:“医院食堂有吃的,同志你放心吧,不会让你挨饿的。”
秦若放心了,转身回去穿衣裳。
怪不得又让这二位来了。原来他们都是要隔离检查的对象。
她穿的是年代文吧,怎么感觉怪怪的,好像有点末世的前奏?
穿好衣裳,秦若坐上车一路到了燕城第一军区医院,直接被带到了一间单人病房里。
之后,来了一个带着口罩的女护士,拿着针盘手上带着医用手套,问秦若道:“同志你好,你确定今天没有进食是吧?”
“对,”秦若点头,“从昨天下午四点之后我都没吃过任何东西。”
“那正好,如果检查没事能让你少住一天医院,”女护士二十七八岁,声音温柔人很平和。
“好的,谢谢。”
秦若抹起袖子露出了右手小臂,看着那抽血针,她心下又提了起来,那个兽头九环刀,不会改变她的体质吧?这万一验血验出点儿人类没有的成分,那不是玩儿完了么。
可是胳膊上一凉,护士蘸着药水的消毒棉花已经摁在了她血管处,如今抽血针都挨在皮肤上了,不抽也由不得她,并且她始终相信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胳膊上微微一疼,护士干脆利落的手法已经把抽血针扎进了她血管里,不到一分钟,结束了操作,给她重新用药棉按了下伤口,端起血样就走了。
护士走了没两分钟,秦若终于吃上了饭,是个意想不到的人送的。
梁欢看着秦若饿狠了的模样直笑,“若若怎么饿成这样了?”
“昨儿下午四点到现在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东西,我觉得再饿一会儿我能吃一头牛。”
三层的饭盒里,一小盘红烧肉,一小盘竹笋炒牛肉,一小格米饭,这是梁欢做的菜。
她是燕城第一军区医院女病区护士,年前因为家里的事请了太多假,就安排了过年七天的班,没想到今天在医院见着了秦若。
听那送秦若来的同志询问食堂,她就把自己带的饭给秦若拿去食堂加热送上来了。
“哎欢欢姐,我们这些人抽血检查,为什么呀?”
秦若吃饱喝足,放下饭盒开始打听八卦,她算出来跟那批遗物有关,但是,具体她还真不知道。
梁欢一身护士服,带着口罩,瞥了眼门外,才低声道:“前天大年初二送来了一个解放军战士,嘴唇青紫眼睛通红,好像中毒了似的,有些神志不清了,检测出血液有极强的传染病毒,当时据说接触的东西出了事,那个解放军战士接触过的一些人都带来抽血做了检查,幸好,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果然,那些遗物里沾染上的僵尸的血,如果伤口接触,可能感染。
秦若问道:“那那个战士呢?”
“被隔离治疗,换了全身的血,情况已经好转了。”
梁欢说着,见秦若神色严肃,于是道:“若若这事儿你还是不要掺和了吧,不好沾染。”
她想起顶楼病房那戒备森严的架势,不由劝了句。
秦若朝她安抚一笑,又道:“你进过那个治疗的病房吗欢欢姐?”
“我?”梁欢摇了摇头,“我没进过。”
“你想干什么?这可不兴掺和呀。救不好掺和进去是大事,”梁欢说着看秦若道:“掺和进去救好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秦若点了点头,“欢欢姐说的对。”
就这样在医院里度过了大年初四,期间又去配合院方要求做了检查,到初五早上,抽血的护士来给她送化验单,笑道:“女同志,你这身体各方面指标也太好了,连我们老院长都夸奖说劳动人民的身体素质就是强。”
秦若笑着道过谢,道:“那我能出院了吗?”
“能了,马上就有人送你回家了。”
护士临走前,还朝秦若道了一声新年快乐。
果然,没几分钟,来了两个士兵要送她回去,却不是昨天接她来的那两个,看来她是解除嫌疑了,秦若道:“我的丈夫,他回去了吗?我可以见见他吗?”
说着,秦若念叨,“身上有伤也不知道处理了没有。”
“可以见,贺同志的伤要住院,早上要输液才不能来看你。”一个士兵道。
秦若眼睛一亮,“那我能留下来照顾他吗?”
那个士兵回答,“这个……你得跟我们首长说,我做不了主。”
秦若只当是华鸿英,心下一动,道:“那劳烦同志你带我去见你们首长吧。”
她当然不是这么两天舍不得贺钧剑,她是想伺机把那个危重病房里的战士救回来,毕竟为这个任务已经死了二十九个解放军战士了,她等的人她救回来了,也不想再多添伤痛。
秦若信心满满的跟着这两个士兵的带领来到病区隔壁的办公楼三楼一间办公室里,一个士兵在门关着的办公室门口立正之后高声道:“报告首长,秦若同志想见您,请指示。”
“让她进来。”
听到中年男声沉稳威严的四个字,秦若还没察觉到问题所在,等两个士兵昂首阔步的走后秦若推开门,一抬头,她脸上做出的腼腆的表情猝不及防的僵在了脸上。
下意识的道:“怎么是你?”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房间里面的首长不是秦若以为的华首长华鸿英, 是贺家的贺首长贺逸。
办公室里面,贺逸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看着眼前满眼错愕的女孩子, 见她难得这么像个孩子不由眼中欣慰一笑, 心下却有几分唏嘘, 他儿子心心念念看上的姑娘, 让老爷子惋惜非常没有交好的厉害人物, 竟然早就是他们贺家人了。
“不是,那个贺首长好。”
秦若原地改口问好,想找补一下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不太客气的话。说完忽地这才意识到, 贺家人好像知道她守寡了的人间惨事,那现在, 不仅丈夫好好的活着, 还……还是贺家的人。
这……
也是, 是她一时心急没有过脑子细想, 如今都换了地盘儿, 不是北疆了, 做主的自然不是北疆的首长。
“坐下说。”
贺逸叹了口气,初次见秦若这般手足无措,因为什么他也清楚, 于是主动道:“钧剑能回来, 老爷子知道是你的功劳,贺家上下对你都很感激。”
如此,也算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意在告诉秦若, 他们已经知道了,她口中那早死的丈夫就是贺钧剑。
既然已经这么社死了, 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秦若坐在了会客的椅子上,当她知道贺钧剑执行特级机密任务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和贺钧剑的关系瞒不过贺逸,但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既然是贺首长,那我就直说了,我可能能救那个重症的战士。”秦若道。
贺逸悠悠地道:“我怎么听说,是秦若同志要留下照顾丈夫?”
这……咋还带打趣人的呀?
秦若面上一本正经的承认道:“对,照顾我丈夫贺钧剑是顺带的,毕竟差点儿守寡了。”
见她已经恢复了平时镇定的模样,贺逸道:“等下让我的警卫员带你去病房看看钧剑,至于那个战士的事,就算你不说,我也少不得要厚着脸皮来求你。”
早在见识过秦若能力的时候,贺逸就想过,能不能请秦若去帮忙完成那个任务,可答案是不能,第一,这孩子虽然玄学那方面的能力很强,但保家卫国不是她的责任,再一个,这件事如果让秦若插手,牵扯太大了,到时候别说他,就算老爷子出面也恐怕护不住,秦若对他家有恩,他不能忘恩负义做那种昧良心的事;第三个原因,就是任务已经开始了,他没办法叫停。
因为这个任务涉及的内情本来就用科学解释不了,在此之前他也私下找过玄学大师,这才更加清楚给他父亲治腿上伤的那东西有多珍贵,因此,就算那三十个战士是军中精兵,还有他的亲侄子,他也无法开口求秦若去帮助。
至于这个他手下这个兵,如今一番治疗已经情况稳定下来了,秦若出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把人救回来,既不用考虑立场问题,也不用担忧秦若的能力暴露。
因此,贺逸这才坦然开口。
“那小伙子是我的兵,也是下一批尖刀特战队的种子选手。这次任务他也参与了,不过他是在外面做接应的,这次和战友去迎接阵亡烈士的遗物与遗体,开车的司机是个新兵蛋子,手上有伤没注意沾染了血迹,一路回来到了燕城殡仪馆里,新兵神志不清暴起伤人,这小伙子为了救一个烈属被抓伤了,如果是死在战场上,男儿马革裹尸保家卫国死得其所,可是他如果倒在这里,因为一个小小的抓伤丢了命,死的太过憋屈窝囊。”
知道秦若的本事,贺逸把来龙去脉跟秦若讲了讲,“那小伙子意志力也强,当时和其他同志一起处理了骚乱,把已经接触遗物的烈属隔离了,然后自己上报到了医院之后,才失去了神智,这件事报上来之后,把一应遗属全部带去医院隔离了,这三天都没让回家。”
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包括大嫂。”
贺逸和大哥贺远年龄相差三岁,大哥当年因为哮喘身体不好怕拖累他们自愿留下的时候,他和他娘还有弟弟三人一路含泪往北走逃难,大哥成了他娘的心结,他知道是为了他和弟弟贺迁,娘才能狠心撇下大哥。
以至于后来,他娘以为他大哥死了,愧疚导致的心病让身体越来越弱,最后在父亲回来的时候,只匆匆一面就郁郁而终,他娘到死都没有原谅他父亲为了国家和人民的一走了之,也没有原谅她自己把大儿子放弃了。
可是没想到,最后他大哥活着,他爹与他大哥的心结也由此而来。
他爹怨大哥心狠,明明活着却没有告诉父母一声,导致了他娘那么年轻就被心病折磨死了。
他大哥贺远也怨老爷子,老爷子自己当了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撇下妻儿七零八落,明明是于家对他有恩,可是自己爹还嫌弃自己妻子是资本主义,两方脾气一样倔,明明是亲父子却比陌生人还冷漠。
老爷子有些观念他也不认同,或许是几十年前亲眼见过母亲为了他们兄弟二人放弃了大哥,他心中一直对大哥心存愧疚,那时候弟弟贺迁还是个孩子,可是他已经懂事了,这种情绪压在心里多年,直到这次,最适合执行任务的人选就是特一尖刀营,可是营长就是他亲侄子。
那份名单放在他桌上良久,他无比清楚,有去无回四个字背后的意义,第二天,他听到报告说有人自作主张找了贺钧剑谈话,可以酌情让他退出这次任务,他第一反应是心下一松,随之心弦又绷紧。
他知道,除了他强制下令让贺钧剑退出,他的亲侄子不会退缩,哪怕必死无疑。
老爷子与他大哥不对付,但他大哥生的孩子骨子里的倔强与血性以及对铁血军营的热爱却是和老爷子如出一辙,比他这个当儿子的还像。
贺钧剑不可能退缩,他也不可能下达这个给他走特权的命令,贺钧剑也好,贺钧钺也好,甚至贺君竹,只要职责所在,那就死得其所绝不退缩,每个战士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贺家不能开这个特权,不然,他们这一辈人死的时候,怎么敢去见那些埋骨战火的老战友?
侄子的死讯放在了他桌子上,烈属的名单里,除了他大嫂于忆梅,配偶那一栏写的是妻子秦若。
那一刻,贺逸心下狂跳,这个名字如果就是他认识的那个人,那兴许,侄子还有救?
遗物和遗体他看过,没有一具完整的遗体,多的还能留条臂膀,少的……一个指头都奢侈。
或许那小子命硬还活着呢?
想起秦若不想沾染贺家,却救了老爷子的行为,贺逸甚至觉得这是秦若在给她婆婆于忆梅鸣不平,当然,他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查不了秦若,他还不能查自己手下的兵贺钧剑么?
贺逸立刻着手调查了一番,不到一个小时,贺钧剑结婚前打的报告放在了他办公桌上,配偶秦若,二十岁,秦省凌阳县凌河公社清河生产大队村民。
看到那一行字,贺逸心下预感格外强烈,没有来认领丈夫遗物的烈士遗属秦若同志,兴许是救贺钧剑去了。
虽然她口口声声自己守寡了,但小夫妻之间,情到浓时哪个当妻子的还没骂过几句丈夫死鬼,而且那孩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却是个心软善良的。
因为抱着这样的猜测,贺逸把贺钧剑阵亡的消息压下了没跟老爷子说,果不其然,等他接到老华打来的电话时,听到任务完成贺钧剑还活着的消息,他心里想的却是,果然,他侄子媳妇儿把人救回来了。
至于任务是谁完成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完成了,那些战士的血没有白流,至于秦若怎么一下子到的北疆,行程轨迹就算那孩子没办法,那还有他在,还有贺家在。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没用上他,也没用上贺家,贺钧剑接受调查时一番滴水不漏的回答,满身伤痕,一身功勋,至于媳妇儿为什么在北疆,人家小两口感情好,一群大老粗除了羡慕谁还能怀疑什么?
秦若不知道贺逸这一系列心路历程,只是下意识的问道:“那我妈和刘嫂现在回去了吧?”
“回去了,”贺逸回神,冷硬的神色柔和下来,“你去看钧剑吧,到时候我找好时机我会来通知你。”
秦若走了两步,又回身道:“那我妈见贺钧剑了么?”
贺逸轻笑了下,难得见她这么操心,道:“已经私下通知了,给大嫂说的是你们二人都没事,检查完身体养好伤就能回家,你放心吧。”
“那就好,多谢贺首长了。”
秦若朝他感激一笑,还是以前的态度,并没有因为身为家人的关系关系已经戳破而变得亲近。
出了办公室,秦若跟着贺逸的警卫员到了男病区贺钧剑的病房里,是单人间。
秦若推开门,贺钧剑正在输液,一身病号服坐在床边上背挺的跟一块板一样,床上的被子被他叠的四方四正的,像后世空商品房里的摆设。
“若若,你怎么没回去?不是说你能回家了吗?”
贺钧剑见到秦若,眼神下意识的温柔了下来,猛地站起来要迎向她,秦若快走两步一把按着他胸膛,“哎哎贺同志,手上输液呢你别激动。”
秦若这一推,这才避免了贺钧剑扯下手上的输液针,贺钧剑随着她手上那挠痒痒似的力道顺从的坐回了床边,另一只没输液的手抱住了投到他怀里的人,怀里的人没穿棉衣的腰,细的惊人。
贺钧剑坐在床边上的身高比站着的秦若低,秦若低头看他,轻笑:“我能回家了,但是你在这里呀,所以我来陪你,感不感动?”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感动, ”贺钧剑柔声道:“但是我希望若若回去,虽然是单人病房,但到底在医院里, 空气里一股子药味儿, 你还身体不舒服, 又路上晕车遭罪, 不想若若受罪。”
贺钧剑一手揽着秦若的腰, 抬头看她,满眼温柔。
秦若微微俯身,双手避过他肩膀处的伤口搭在他颈侧, 轻声在他耳边道:“我留下是来救人的。”
短短一句话,却宛若情人间耳鬓厮磨的呢喃, 秦若话语里带出的似有若无的气流轻撩着贺钧剑的颈侧和耳廓, 无比正经的话却说的无限暧昧, 秦若看着眼前贺钧剑的耳朵“唰”的红了, 感受到腰上骤然紧绷收紧的手臂, 她弯弯唇角, 身子又往下俯了两寸,轻轻一笑,“当然……”
她语气一顿, 意犹未尽的话撩的贺钧剑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就在秦若的红唇几乎快要轻点在贺钧剑耳廓颈侧的皮肤之时,她感受着拥抱着她的人胸膛肌肉的紧绷,这才慢悠悠的道:“除了救人, 我也想陪着我家受伤的兵哥哥呀。”
随着最后一个字, 红唇轻点他耳际颈侧的那一道硬朗的轮廓,就像误入大西洋的一只蝴蝶, 慌乱之下轻轻煽动的翅膀,却引起了别处平静的波涛下汹涌的海啸。
秦若一触即离,仿佛那轻轻一点只是离开前猝不及防的意外,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猝不及防,贺钧剑已经无心去探究,他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就想这么抱在怀里,一辈子不分开了。
“若若。”
贺钧剑嗓音暗哑,带着股不易察觉的压抑,手上抱着人不放,口中却一本正经的道:“有危险吗?”
“没危险,放心吧。”秦若双手捧着他的头,难得以俯视的视角看他,眼中含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不过你再不放开我……我感觉好像我要有危险了。”
贺钧剑蓦地一笑,头往前一靠抵在她肩膀上,手臂把人圈的死紧,却拿捏着力道并不会让秦若疼,低沉沙哑的笑声从秦若肩膀上溢出来,他停顿了几秒最后狠狠吸了一口秦若身上的气息,抬头,又成了那个端方自持的男人。
松开手,把秦若放出怀抱,拉着按坐在自己身边,贺钧剑道:“若若今天起这么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我来探病结果病人在床边输液我在床上呼呼大睡?”
秦若果断摇头,“那不行。”
堂堂玄学大师不要面子的嘛。
贺钧剑神色温柔的看她,“那若若坐着会不会觉得无聊?”
“那我要说会呢?”秦若挑眉。
贺钧剑瞥了眼自己输液瓶里的药液,还有大半瓶,于是道:“那我就努力让若若不无聊,我给若若讲讲我小时候的事?”
“好啊。”
秦若含着笑,忽然想起前世大学某位老师开的玩笑,说一个男人跟你回忆童年的时候,那他就是喜欢你。
比起这样的推论,她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与玄学能力,在她轻易算不清贺钧剑的命那一刻,这个男人这辈子因果已经跟她纠缠不清了,虽然麻烦了些,但好在感觉还不错。
“我记事比较早,三岁的事我基本都记得,我记得三岁那年跟着父母出国前去了一趟爷爷那边,但是没进门,之后,我就跟着父母坐飞机去了俄国,记事早但是我说话迟,三岁才刚学着说话,就到了俄国,当时给爸妈和一起留学的叔叔阿姨负责做饭的阿姨是个会汉语的俄国人,她有个儿子跟我差不多大,我爸妈严防死守怕我在学语言的初期先学会俄语,在当时住的家里绝口不提一句俄语,但小伙伴儿的力量让我在语言迅猛发育期学会了流利的俄语口语,我当时被妈纠正着说汉语时有一股子外国味儿。”
随着贺钧剑的讲述,秦若想着,小豆丁版的贺钧剑,抿着嘴站在于忆梅跟前学说话,结果一开口,一嘴流利的俄语脱口而出,这样的画面莫名喜感。
秦若道:“那后来呢?怎么改过来的?”
“爸妈当时很无奈,带我去上课吧,一个的实验可能有辐射,一个的实验随时跟有毒的化学试剂打交道,根本不适合我去,但是不带我吧,眼瞅着我的母语都带上外国腔了,他们又不能阻止我跟同龄孩子玩耍,于是他们想了个办法,给我自制了儿童教材,加上一起来的叔叔阿姨们,从《三字经》到《千字文》再到《笠翁对韵》《唐诗集录》等等一系列手写版的教材,陪我度过了五年,白天,我跟俄国小朋友在说俄语,爸妈和叔叔阿姨下课归来,只要不做实验写论文,他们谁有空就教我华夏传统文化,就这么过了五年,回国那年,我身边的俄国小伙伴儿们都会背唐诗了,我也能流畅的读完俄文版的《战争与和平》,那年我八岁。”
小时候作为孩子圈儿里文化传播大使的贺钧剑,不仅学会了俄语,也把华夏优美的传统诗歌教给了自己的小伙伴儿们。
“因为这一段经历,我既没有像父亲一样热爱物理研究,也不像母亲喜好化学实验,我喜欢学语言,母亲见我感兴趣,她身体受伤之后也一直在家,就教我学英语,我跳级念到大学的时候,情况不太安稳了,选了个语言专业我快速毕业之后,就应征入伍了,当时还差三个月我十七岁。”
秦若看过他的信,知道他入伍的初衷,但也难掩心疼,“那你现在,还想去读书吗?”
“我很喜欢军营,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喜欢学语言,可能是对小时候那五年时光的怀念情结,真正经过战火洗礼之后,我才明白一个可能不是很正确的道理,强军才能强国,强势之下才有安稳,安稳之后才能谈喜好与梦想。”
贺钧剑轻叹一声,严重闪过一抹怀念,“华俄边境战役中,我和我的班长在同一个战壕里,他也是个大学生,他会唱戏会拉二胡,家里是戏曲世家,如果不是战争,他在和平年代可能会成为戏台上的名角儿,可是他死在我身边了,就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没能救下他。”
“我当兵十年时间,我的兄弟我的上下铺,我的战友我的兵,还有我的班长我的领导,在战争里或者任务中死去,每个人的梦想只剩下和平与活着。”
“一个一个的兄弟,没有寿终正寝,没有含笑而亡,都是满腔遗恨英年早逝,这一回我因为若若活下来,我梦中都是他们死无全尸的模样。”
贺钧剑说到这里,有些歉意的看着秦若,“抱歉啊若若,这些情绪压在心里太久了,如今倾吐给若若听,影响你心情了吧?”
秦若想起了华鸿英说的战后创伤干预,贺钧剑虽然看着表面无事,还能和她玩笑能好好的照顾她,但这一次三十个人只活了他一个的惨况,还是让他心理受创了,只是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只有不经意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痛苦。
“没事,难过的开心的都可以说给我听,我爱听。”秦若侧过身抱着他,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死了你战友活着,你会为他能活着而开心吗?”
“若若总是这么灵慧,就算我死了,我战友活着我在地下也会为他开心,”贺钧剑抱紧他,低声道:“是啊,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该带着死去的人的遗志继续征伐前行。”
“华首长说有战后创伤干预心理疏导,我看你也没打算去,”秦若认真的看着他,“那现在去不去?”
贺钧剑微微笑了,眼里的痛苦慢慢平息,道:“去,都听若若的。”
“越了解,怎么发现你会的越来越多?这我压力多大,我什么都不会。”
秦若看了眼窗外的雪,玩笑的想,现在,除了没月亮,她也算和贺钧剑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了吧?
“若若这还什么都不会?”贺钧剑道:“我会的都是普罗大众轻易能会的东西,可是若若会的,世上独一无二。”
“我真有这么好?”
秦若挑眉笑看他。
贺钧剑认真的道:“在我心里,独一无二的好。”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二人的互夸交流,贺逸走进来,贺钧剑起身站直,他敬礼道:“首长好。”
秦若也站起了身。
“行了行了,坐下吧。”
贺逸一挥手,贺钧剑放下了手,却没有坐下,“请首长指示。”
“没有指示,我就来看看我大侄子,不是你的首长,我是你二叔。”贺逸瞪他一眼,“我是听说你拒绝战后心理疏导,我来看看,二叔的身份说不听我就下命令了,但现在看来,好像不用我劝也不用我下命令了。”
“报告首长,我一切服从组织安排。”贺钧剑站得笔直,硬邦邦的回答道。
“咱们爷儿俩就不能好好说说话?非得搞这套?我军服都没穿你报告什么首长。”
贺逸气得不行,他特意挑着侄儿媳妇在的时候来的,想着总能和平的说说话,结果这倔小子。
“你爷爷得知你阵亡的消息都进了医院,最后知道你还活着精神才好了些,如今看着门口不说话,大哥与老爷子的恩怨我这个局外人不插言,你小子别这么倔,一家人也有吵架的,但总归是一家人,咱们不是仇敌。”
贺逸这一番话,让贺钧剑面对领导时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他道:“我父母和老爷子的事我做儿子的没有资格做任何决定,老首长生病,我作为军中一员,自该去探望一番。”
“你……算了。”
贺逸无力的叹了口气,倔就倔吧活着就好,于是点点头,“人在隔壁疗养区三楼三零八室。”
他说完,又看向秦若,道:“那若若就跟我去一趟吧。”
“你认识若若?”贺钧剑看看贺逸,再看看秦若,这么一副熟稔的口吻,让他十分诧异。
“哼,小子,想知道自己去问老爷子去吧。”
贺逸得意的冷哼一声,递给秦若一个眼神,秦若却朝他歉意的笑笑,对贺钧剑道:“这件事你可以等我回来听我说,也可以自己去问贺老,我不会隐瞒你,也不会劝你做任何决定。”
这就是在表明立场,你去不去看你爷爷,随你的心意,我支持你一切决定。
这个男人尊重她,大小事情都会跟她商量,不会自以为是的打着为她好的幌子去干涉她的决定,所以她亦然。
贺钧剑心下一暖,他的小姑娘从来都这么体贴,处处为他着想。
“老爷子我会去看,你们去忙正事吧,”贺钧剑对贺逸说完,转头看向秦若,神色瞬间柔和,“我等你回来,我想若若陪我度过住院这些天。”
他的小姑娘见过了他狼狈软弱的样子,那他这些天要做心理干预治疗,他希望她在。
“好。”
贺钧剑难得示弱,秦若应下,抬头看了眼输液瓶,“药快没了,我出去顺带给你叫护士拔针,办完事我去找朋友让她给我带几本书来,这些天我就在医院陪你。”
做完保证,秦若跟着门口的贺逸出了门。
“怪不得你说话他听,”贺逸感慨,“这小子倔得很。”
秦若笑了下没说话,那是因为她与贺钧剑立场上一致的,贺钧剑至今记得三岁时与父母在贺家门前没进去的事,他并不是说他记仇,只是他明白母亲的心结,于忆梅不释怀,他不会去替父母做任何决定。
两方都有各自的立场,贺老爷子在当时那样资本主义是毒瘤的大环境下,加之对妻子早逝的遗恨,自然对资本主义家长大的大儿子和资金千金的大儿媳妇看不上。
那贺远和于忆梅又做错了什么呢?
只能说人无完人。
“首长您的心思和一片维护之情他都懂,可是源头不在贺钧剑身上,一方是父母一方是爷爷家人,我知道您的出发点是好的。”
意犹未尽的话,秦若没有说完,但后面一句贺逸听懂了。
贺逸点了点头,转移了话题道:“见你们小两口过得好我也高兴,我那傻儿子闹出的乌龙,若若你别介意。”
秦若笑了下摇头表示没事,“都过去了,小事而已。”
两人到了顶楼的特殊病人楼层,远远看去,一间病房门口有两位荷枪实弹一身武装的士兵一左一右守在那里,,应该就是那间特护重症病房。
走近,果然就是秦若猜测的那间病房,门口两个军人朝贺逸经了军礼,一个推开了病房的门,对于秦若的到来,他们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似的。
贺逸合秦若进去,把门关上之后,贺逸才道:“这就是我手下那个兵,你看看还有救吗?”
秦若视线扫过房间里各种目前华夏来说最先进的医疗器械,最后落在了病床上闭眼躺着的人身上。
病床上的小伙子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敞着胸膛躺在病床上,露出被子外的身体上,以及脸上的肤色不是华夏人的小麦肤色或者黄肤色,是泛着淡淡的青色的,就像是小孩子把铅笔的铅灰涂抹在了脸上一样,只脖子上一道抓痕格外显眼,看着还血滋滋的,没有结痂愈合的趋势,就像几秒前被人才挠的。
“我能救活,但是,肤色就这样了。”
秦若说着,看向贺逸,“还有个问题,就是不会有后代,用科学的话说,他的基因已经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了,改变了体质,与人结合无法孕育后代。”
“男人嘛,不白丑点儿就丑点儿吧,”贺逸心下一松,大手一挥,“生死面前无大事,命都不保了还想后代,你放心救吧。”
“还有,如果他意志力不够强撑不过去让尸毒占了上风,那我会终结他的命,如果撑过去了,那他依旧是个人,虽然脸有点青,可思想和心态以及神志不会有任何问题,附带的好处就是,僵尸就算亲口咬他,他也只是受伤而不会出现感染,身体各项机能也会属于人类比较顶尖那一部分人的状态,吃喝拉撒以及生老病死和各项身体检查与普通人不会有任何不同。”
秦若的这番解释,彻底解了贺逸心下的隐忧,如果救回来的人却与普通人不一样,势必会遭遇孤立与猜忌,人性就是如此,谁都无法直视,但是现在秦若直接表明这个兵能与正常人一样,那他彻底就放心了,于是道:“那就好,这小子好了还能当兵,不错!你只管救吧。”
这是个父母死在战场上的孤儿,自己也争气,贺逸是真的不想让这个小伙子就那么憋屈的死了。
秦若点头,“那麻烦贺首长您退后站到门口吧,当心误伤了您。”
她说着一把扯下了这个士兵身上的各种管子,看得贺逸眼角一抽。
等贺逸走远,秦若左手轻叩右手小臂,在心里道:“这个人我要救,劳烦借你煞气一用。”
打过招呼,秦若左手从右手手臂里抽出煞气开始布阵画符,这次她画了八张符布下两个阵法,一个是聚怨阵,一个是祈福阵。
一者主生一者主死,两者恰恰都是医院里都有的,医院里迎接新生送走死亡,聚集的怨气能冲刷这个士兵身体里活人的气息激发他体内的生机,而祈福阵借来的生机能保住他的命。
医学的治疗手段是对抗的僵尸的尸毒,已经给他全身换了血,却还是无法阻止尸毒随着脉络流遍全身,她没有带那枚齐国六字刀币,当然,就算带了,如今也失去了直接治好他让他恢复如初的机会,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这两个阵法为核心让他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在贺逸的眼中,秦若摸了摸手臂在空中一顿比划,最后,双手结了个印,好像就结束了。
只是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风从他身上掠夺而过,那一刻,贺逸心下充满了不甘心,愤怒,怨恨,但他到底经历过战火淬炼,只一瞬间,就一个激灵恢复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宛若春风一样和煦的气息拂过,他觉得人生美好,国家好社会好,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想起了儿子降生时他初为人父的喜悦,想起了默默无闻的妻子对他的陪伴与无言的支持,脸上不由泛起一股温柔,但也仅仅几秒时间,贺逸脸上柔缓的展望神情猛地一滞,清醒过来了。
“让您往门口站,您看,殃及到您了吧。”
秦若看着床上小伙子的反应,还有闲暇调侃贺逸一句,她对贺逸的感官还好,也可能是出于对军人的尊敬,也可能是有贺迁做对比,贺迁虽然没有恶意,但是身为政客的那种感觉让秦若绝不会这么跟他说话,当然,两方本就没交集,互相无关就是了。
贺逸苦笑了下,往后挪了挪。
床上的小伙子,仿佛在经历善恶拉锯生死争夺,脸上的表情一会儿狰狞痛苦一会儿安祥平和。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他脸上的神色渐渐归于平静,秦若逼出一滴指尖血涂在了他脖子上的伤口上,那伤口上的血迹肉眼可见的开始干涸。
最后,等病房里的聚怨阵散尽,秦若从右手臂上抽出了一把小刀,也是兽头九环刀的模样,但是也就手指上,她上前站在床边,朝这个士兵心口处随手划了个交叉的口子,一股黑色的血伴随着恶臭涌了出来。
贺逸本来震惊秦若拿刀仿佛开膛破肚一样的做法,但是下一秒,恶臭熏得他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那种比夏天战场上死人堆里的尸臭还难闻的气息让他都有些受不住,可是那年轻的女孩儿却脸色如常的站在那里。
他不由得心生敬佩。
秦若当然不是没有嗅觉,可是右手手臂上带着一个煞气库,连这点儿尸毒的臭都处理不了那也太没用了。
最后,贺逸实在受不了了捂住了口鼻,秦若瞥头看他,口中赞赏道:“您这意志力真不错,没有人能撑这么久。”
如果可以,他一点儿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考验意志力,贺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尴尬的眨眨眼。
好就好在在他忍耐到了极限的时候,病房里空气焕然一新,床上士兵胸口处流出的血已经成了正常的红色。
秦若手中的小刀化作一股煞气笼罩在了她手心里,她手隔空朝着这人的伤口拂过,那还在流血的伤口瞬间血停了。
“好了,等人醒来自己洗个澡就没事了,”她说完收手起身,“我走了。”
贺逸走近病床,床上的小伙子黑色的血污流的病床上和身上到处都是,但,胸口在微微起伏,脖颈上的动脉处轻微的跳动虽然微弱但清晰可见。
“若若,多谢你了。”贺逸道。
如今知道她是自家侄子的妻子,叫秦大师到底叫不出口,叫秦若显得又生硬,索性就摆着长辈的款儿直接叫她若若,如此,倒显得亲近多了。
“不客气,”秦若应下,算是默认了他的称呼,“因为我是个爱祖国爱人民的好同志啊。”
秦若说完,转身出了病房,贺逸也跟着走了出来,病房外面,没有任何恶臭的气味,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心下再次感叹秦若做事滴水不漏。
离开这里后,秦若去了趟女病区,找到梁欢,她道:“欢欢姐,你去我家找我妈给我要几本书过来,可以吗?”
“没问题,如今路上有雪,我车速降下来了,若若要不要跟着回个家?”
梁欢以前听丈夫晁文强说秦若新婚就守寡了,如今却忽然得知,秦若的老公在男病区住院,至于中间说自己守寡,有那么些时候她也气的恨不得自己守寡算了,她都懂。
秦若慌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晕车,少坐一趟是一趟,你就跟我妈说我和贺钧剑在医院都好着呢,让她找几本小说给我打发时间。”
兴安路和梁欢家不顺路,要是带上她,梁欢还得跑两趟,而且她是真的不想坐车。
护士站另一个女护士眼神儿滴溜溜的在秦若脸上溜了一圈儿,随即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嘴。
秦若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搭理。
“好,用我给你带饭吗?”梁欢笑道:“我手艺不错吧?”
秦若笑着夸赞道:“欢欢姐手艺很棒,大厨级别的,但带饭就不用了,那儿还有一个拖油瓶儿,我不好意思吃独食。”
她拖油瓶儿的说法逗得梁欢哈哈大笑,两人又聊了几句,秦若这才离开。
等她走了,护士站那个打量她的护士道:“哎梁姐,听说哪位首长家的儿子娶了个乡下的,就是这位?”
这护士啧了一声感叹道:“真不愧拥有这么一张让人看了嫉妒的脸!”
“乡下的怎么了?你出生是在城里,你祖祖辈辈保证也是城里人?”
“你以为她像某些人一样靠关系?”温柔的梁欢神色间嘲讽一闪而过,“她漂亮的不只是脸,还有本事,她的本事,让你我一辈子都只配仰望。”
难得见温柔的梁欢也说话这么不客气,护士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切,一个攀高枝一个舔钩子,绝了。
梁欢不用看就知道她想什么,她也懒得解释,心术不正的人总觉得别人也是和她一样。
这头,秦若回到贺钧剑的病房里,他正坐在桌前写东西呢,桌上,放着一篮子水果,苹果、香蕉、冬枣、橘子还有葡萄,贺钧剑见秦若回来了,笑道:“若若忙完了呀,怎么样?”
“忙完了,人救回来了,不过脸色有些青黑,其他都没事,”秦若说着走近,“你写什么呢?”
“工作总结,”贺钧剑大方往秦若跟前一推,“下午三点要进行心理疏导,一次四十分钟,若若一个人要待着了。”
“我有没有夸过你,字写的不错?”秦若看着没有格子横线的白纸上笔锋凌厉却整齐的钢笔字,夸赞道。
“以前没说过,不过现在说过了。”贺钧剑道:“若若字也写得好。”
秦若惊讶,“我回得信你又没有看到,你怎么见过我写得字?”
贺钧剑把钢笔的笔帽盖上,把书和稿纸收拾好,笔压在书上,人回来了他就不写了。
“若若忘记咱们的结婚证了?”贺钧剑笑道:“当时若若签字时我就该想到若若应该很厉害,可是我太笨了竟然没猜到。”
他说着,又问秦若,“水果是老爷子让带回来你吃的,我不拿都不行。若若想吃什么,我去洗。”
“葡萄和苹果都要。”秦若坐在床边上,说着自己笑了,“我到底是陪病人的还是来住院的呀?”
贺钧剑一遍把秦若要吃的水果往不锈钢的饭盒里放,一边笑道:“我就那点儿伤又不是老得动不了了,就算成了老头子,给我家小姑娘洗水果的力气还是一定有的。”
“而且还有件事儿我忘了跟若若说,抽血做检查之后,我身体各项指标都好的惊人,那老院长恨不得抓着我问我从小到大吃的所有东西,我知道这是若若的功劳。”
秦若靠着墙呵呵笑,“贺同志身体不错那就去洗水果吧。”
中午,两人去医院食堂吃了饭,回到病房里午休,没过多久,走廊上吵吵闹闹传来了一阵哭嚎声。
贺钧剑看着昏昏欲睡的秦若被吵醒,眉头一皱起身,想出门去看看究竟,一股大力“砰砰砰”的砸着病房的门。
“贺营长你开开门,我娃儿临终前,留下啥子话了嘛,你开卡门噻!”
连哭带嚎的声音透着一股绝望,第一句话还是蹩脚的普通话,第二句已经在哭嚎声里转成了方言。
贺钧剑打开门,一个满脸鼻涕眼泪的中年妇人哭着拽住了贺钧剑的胳膊跪在了地上,“贺营长你还记得吗?你来过我家嘞。我娃儿死在战场上了,连遗物也不让我们拿回去埋了,他的魂怎么找到回家的路……”
跟上来劝阻的护士们,听到戳人心肺的话也湿了眼眶。
“大娘您起来,我记得,您是宋有文的妈妈,我去过您家,您做的红烧肉很好吃。”
贺钧剑双手将人扶起来,“他……他说,要弟弟妹妹好好长大,要您二老保重身体,下辈子,还做您儿子。”
宋有文,蜀地的人,二十五岁,小个子身手矫健,这次任务中……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只留下半件衣裳。
“当我娃儿有啥子好的嘛,他小时候淘的很,我总打他,我娃儿当兵走的那天,我就想过,可能有一天他回不来,但当解放军光荣,我送我娃儿去当兵打坏人,可是这一回,镇上的干部拿着电报来我家让我来燕城认领遗物,我来了,连我娃儿的衣角都没见着,这么多年他当兵,家里连一件他能穿的衣裳都没有,我想给他起个墓,棺材里都没啥子放。”
宋有文的妈妈哭的撕心裂肺,“就你一个活了下来,我就是来问问你,我娃儿临死的时候,说啥子话了嘛,有啥子遗物留下吗?”
战场上的尸体可能带不回来,宋有文的妈妈只当儿子说打仗死在了战场上。
贺钧剑安慰道:“大娘,每个牺牲的战士都是国家烈士,会在统一的烈士陵园里安息,他们一定找得到回家的路,遗物……我没能带出来。”
宋有文的妈妈眼里的希冀渐渐灭如死灰,她道:“我听见有人说你是当官的家里的娃儿,才没死,我娃儿死了,可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娃儿总提起你,说你是最好的队长,两个月前我家还收到过我娃儿写的信,叫识字的知青念了,我娃儿信上说是他说你写的,我感激你的很,我知道你也受了伤,如今得了话,我就回去了。”
“等等,大娘,你先等等。”
秦若出声留住她,这才对贺钧剑道:“你的战友,所有人都送遗物出来了吗?”
或许在那堆遗物里,能找到那些人魂魄不见了的原因,也能让这些烈士遗属带着自己的亲人最后一点东西回家聊以慰藉。
染上血的东西别人不能碰,可是对她没有影响。
贺钧剑神色一动,明显也想到了她想做什么,于是也直言不讳道:“我确定,所有人遗物都或多或少带了一点。”
只除了他,他的遗物早就留在家里了。
心如死灰的妇人听到秦若与贺钧剑的对话眼睛死死的盯在了她身上,“女娃儿,你是?”
“这是我的媳妇儿,我受了伤她来照顾我的。”
贺钧剑介绍了秦若,又道:“大娘,你身体不好先在医院住下,这次战友们的遗物,牵扯了其他的事,马上就能处理完,就能交到你们手上。”
妇人紧紧攥住贺钧剑的袖子,两只粗糙的手上布满了裂口,“真的?”
贺钧剑道:“真的,我保证。”
见她平静下来了,护士这才把人劝走。
病房里留下的两人,温情再次被沉重侵吞。
秦若道:“这位妈妈说的对,人已经死了,不能连魂也回不来,就算遗物里找不到线索,也至少让那些烈士遗属们带着最后的一点念想回去。”
“若若,幸好有你,幸亏有你。”贺钧剑攥住了她的手。
秦若为刚才这位失去儿子的母亲难过,怜悯她一颗慈母心,“我会和你一起面对这件事,我一定把他们的魂魄找到,让他们能在烈士陵园里安息。”
贺钧剑的心理创伤疏导再次延后,两人找到贺逸,说明了来意。
“那些烈士遗物我处理完就还给他们吧,”秦若道,“毕竟最后一点念想了。”
贺逸道:“遗骸已经焚烧之后骨灰葬进了烈士陵园,葬进了一个墓里,碑上刻着二十九个人的名字,只是烈属们受刺激身体不好,我下令初八统一过去,其余的东西都在。”
因为牵扯尸毒,一个不慎就是全国大难,贺逸在出事之时就当机立断让人穿着防护服把所有遗骸焚烧了,骨灰留下了,他到底也是军人出身,把那些遗物没有下令一起焚烧,他当时打的注意也是请秦若帮忙。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秦若主动找上门来了。
贺逸道:“我本来也打算找你帮忙,东西我看过,二十九件,除了贺钧剑的,其余每人一样。”
“那我们现在去看吧。”
贺钧剑说完,贺逸从办公桌后出来,见他要亲自去,贺钧剑一想也随即了然,若若会玄学的事不能暴露。
秦若和贺钧剑跟着贺逸到了放遗物的地方,零零碎碎的东西却是他们生前惦念。
她带着煞气画了一个祈福阵,医院的生机庇护这些失去亲人最后拿到遗物的人受到一点福运眷顾,之后,她手上的煞气画成一个又一个净化符,亲手把一样一样东西挪去了祈福阵里。
有一寸的黑白相片儿,有一节红头绳,有纸上写的遗言,有一枚红发卡,还有一个带着一串铜钱的红项圈……
一件一件经过秦若的手,最后落在了祈福阵里,秦若皱着眉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直到最后一样,她拿起那个带着铜钱的红项圈儿,就在她松手放在祈福阵里那一瞬间,秦若猛地眉眼一厉又攥紧了手心,随即另一只手快速牵着一丝煞气画了一个寻踪诀点在了那项圈上的铜钱串里第三枚铜钱的方孔处。
贺钧剑和贺逸站在一边屏息看着,只见秦若那一番操作之后,那枚铜钱就像受到了剧烈的打击一样开始震颤不休,甚至发出“嗡嗡嗡”的声音,而秦若的手,早已经拿开了。
几秒之后,铜钱裂开,秦若指尖拂过碎片,牵起了一丝透明的银线,那是一缕妖气。
第五十六章
那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银线扯在秦若的指尖上, 闪着粼粼波光,不仅有阴阳眼的秦若和贺钧剑看得见,就连贺逸普通肉眼也看见了。
“这是什么?”
贺逸禁不住发问。
“妖气, ”秦若沉声道:“这二十九位烈士的魂魄, 没有去投胎, 不见了。”
因为贺逸是这次任务完成真相的知情人, 秦若也没有隐瞒, 她继续道:“我在墓地里变寻不着的原因,在这里找到了。”
“什么原因?”贺钧剑道。
“这枚项圈儿的第三个铜钱方孔里,我找到了一丝鸱吻的妖气, 我想起了在墓地里唯一忽略的地方。”
听秦若这么一说,贺钧剑心下一动, 道:“地下暗河?”
秦若赞赏的看他一眼, 点头道:“对, 你们潜伏上去的地下暗河, 或许, 在你们还没进坟墓的时候, 那些战士已经少了一魄,才会在牺牲的时候魂魄全部不见了。”
贺钧剑想到了一个细节,道:“如果只是炸墓地, 我们其实完全不用进去, 因为墓的周围已经埋上了炸药,但是主要是要用足够的炸药确保一定能炸死那个怪物,我们才必须进入墓地, 在暗河里往目的地走的途中, 我们一个战友打了个喷嚏,念叨了一句这水冰的人头疼……”
回忆起战友的音容笑貌, 贺钧剑藏起眼里的怀念。
寒冬腊月的天,至少四米深的墓地修在半山半黄沙下,战备前的准备工作中,他们挖到黄沙下足足二十米深,才见到坚硬的土层下潮湿的泥土,各种恶劣的天气环境他们都闯过了,冻水里潜行,激流里求生……地下暗河,不算难渡。
三个月时间打通的暗道,在天气最严寒的时候,他们下去了。
湿冷的暗河哈气成冰,可是这是他们唯一能躲过那怪物的嗅觉到达目的地的路,走了大概两个小时,贺钧剑走在最前面开路,他身后跟着的战友胡念恩,忽然打了个喷嚏,一边揉着头一边道:“这咋比冻水里还冷,冻得我头疼,刚才针扎一样那一下疼得我差点嚎出来。”
然后另外几个战友也点了点头,宋有文也笑着应和道:“幸亏就那一哈子,不然,劳资今天得嚎出来。”
“大家原地休息一下,”贺钧剑看着战友们不约而同的揉了揉头,下令休息五分钟。
“走走走,赶紧走,劳资迫不及待跟那怪物较量较量,”宋有文弓着腰原地蹦跶了两下,“不疼了,就疼了那一哈子。”
这鬼地方太冷了,死也不能冻死在任务途中啊。
见他们都没事,小队这才继续前行。
“当时我也冻得很,全身骨头都在疼,但是头疼,好像并没有,”贺钧剑道:“如今一想,怕是那时候就出了事。”
“鸱吻是什么?”贺逸适时的问道。
贺钧剑道:“神话传说里龙九子之一,好吞万物,喜望千里,一般在高楼屋脊上做辟火祈福的神兽像。”
秦若点了点头,补充道:“它龙头鱼身,按理它应该祥瑞之兽,不会吞人魂魄,现身之处应该是留下一丝龙息而不是妖气,但这铜钱方孔里留下的确实是一丝妖气,和这个墓地也有关系。”她说着看了眼贺钧剑,“就是在那时候,你们的战友至少已经被抽取了一魄。”
人活着有知觉的时候抽取魂魄才会头疼,三魂离体的话人当即就会有反应,或状如痴呆或昏迷不醒,不可能只是疼一下,只有一魄离体,才会看着表面无事,至于贺钧剑没事,应该是那张结婚证的缘故。
贺钧剑显然也想到了自己在暗河里就躲过一劫的缘故,有贺逸在,他也没说话,只一双眼深深望过秦若,那一眼情绪万千。
秦若看了看手里的红项圈儿,是有些地方孩子小时候生病体弱,讲迷信需要拜干爹干妈的时候才会带上红布做的项圈儿,一般都是串着九个铜钱,结婚之前才能取下来。
第三个碎裂的铜钱好像是个洪武通宝,上面有点古物的灵气这才能留下一点那鸱吻的痕迹。
是鸱吻,那就说得通了,鸱吻与佛教的摩伽罗鱼染上渊源,或许这就是它成了妖物的原因,还有那枚象征过去佛的燃灯古佛玉雕佛牌,这一切,好像只是一盘棋上的棋子,棋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仿佛复活冠军侯只是其中一环。
秦若把手中的东西放到祈福阵里,对贺逸道:“明天早上就把遗物让烈士遗属们带回去吧,已经没事了。”
“烈士们消失的魂魄,我一定找回来。”
她不仅要找回这些烈士的魂魄,还要解开这盘棋,看看背后的杀机到底是什么。
秦若决定再去一趟北疆的沙漠,只是要等春暖花开的时候,如果她大年初一夜里去北疆的时候那鸱吻还在地下暗河里,那一定舍不得她渡下的那一缕功德紫气,毕竟成了妖物的鸱吻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祥瑞龙九子了,如果已经离开了,她现在返回也没有任何意义。
贺逸点了点头,“酌情处理吧,你先保护好自身,别这小子才捡回一条命你又陷入危机。”
背后这些事他插不上手,他指责所在是训练好保家卫国的精锐之师,战场才是战士的阵地。
第二天一大早,贺钧剑一身戎装亲自去给各位烈士遗属交换遗物,他一脸肃穆撒下一个又一个善意的谎言,根据他战友的性格,他说出一句又一句他们不曾留下的遗言,在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里,结束了这一场心灵的考验。
临走前,宋有文的妈妈拉住了他,她眼眶通红却没有再流泪,手中攥着儿子留下的半截红头绳,那是栓在她儿子左手手腕上的,她对贺钧剑道:“贺营长,昨儿我闹那一场,是我们病房那个护士跟几个家属说话时我听见的,说你是高官家的儿子,根本没上战场,你才能活着回来,却抢了死去的娃儿的功劳,还带着媳妇儿在医院里装模作样的住院。我听见后当时很生气,大闹了一通要来质问了,做了给我娃儿丢脸的事,路上我想清楚了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是我娃儿打心底里喜欢佩服的领导,我们全家都念着你的好,我给你道个歉。”
她说着,就要朝贺钧剑鞠躬,贺钧剑一把扶住她,道:“大娘,你没有做让有文丢脸的事,你没做错什么,我没有把他们活着带出来,但我也确实去了,我问心无愧不怕人说,功劳是我和我的二十九个兄弟一起的,我有的,他们一定有,好好把身体养好,这样有文才能走的安心。”
送走了宋有文的妈妈,贺钧剑紧抿着嘴唇一脸冷凝,他确实是靠着自己媳妇儿才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不是临阵脱逃顶替战友功劳的畜生。
转过楼角,贺钧剑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脸上的冷凝蓦地空白,秦若站在那里,距离他两个台阶处,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上那充满疼惜的眼,忽然就释怀了,贺钧剑寒星般的眼里漾起笑意,“若若是来接我的吗?”
“是,”秦若伸手,她都听见了,如果不是那枚齐国六字刀币,贺钧剑如今不可能活蹦乱跳,至少要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一个月,她自己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来的人,凭什么受别人质疑?
平时她用那枚功德币是一丝一丝在抽取功德紫气,救贺钧剑的时候她是不计代价在用,当时他神志基本已经昏迷,靠一股意志力在撑着身体机能运转,如今听他被人这样编排,秦若心里堵得慌。
非要看着他丢了命在烈士墓碑上多刻一个贺钧剑,才算高官的侄子没走后门吗?
贺钧剑攥住她的手,长腿一迈跨了两阶与她并肩,他低声道:“我活着,与若若有机会执手,这样大的恩德能让我原谅一切流言蜚语,几句闲话不痛不……”
在秦若红着眼眶瞪他的视线中,贺钧剑倏地住了口。
“你闭嘴!”秦若凶他,“我冒着疾风寒雪救回来的人,凭什么要背负这些?”
“没死是你的错吗?”
“谣言能杀人,你当我不知道你昨晚在噩梦里惊醒?”秦若指着女病区那栋楼,“不管是谁,我要她道歉!”
人们更加容易相信自己看到的,因为人人皆信眼见为实,在旁人不知内情的认知里,贺钧剑带着二十九个人上了战场,他活着回来好像连轻伤都没受,其余人都死了,只有他一身荣光的回来了。
尤其再加上据说他是高官的儿子这一条,身体检查里那各项都十分优异不像个伤患的检查报告为如山的铁证,综合这些考量,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谣言说的这样,高官的儿子用战友的命刷功勋,等谣言传开,到时候真相还有谁在意?
“我错了,”贺钧剑拉住气愤的要甩开他的手的秦若,低声认错,“是我想岔了,总想着自己能活下来不容易,就不想去计较这些小事了,可是我这样的心思却辜负了若若的一片苦心,我错了。”
“你要么去接受心理治疗,其余的任何事都不要再管。”
贺钧剑夜里的噩梦,今天这个反应,他的心理已经出了问题。
秦若回头看他,“我不是要人人把你们的付出挂在嘴上感恩戴德,只是,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不允许别人这么作践糟蹋!”
“她们不痛不痒的几句闲话揣测,你庆幸自己活着所以原谅这一切,你还是在愧疚你活着他们牺牲了,这不是你该背负的内疚,如果你这样的心态,我不仅觉得我那天风雪兼程像个笑话,我还会觉得我眼瞎。”
秦若回头,目光看着往上蜿蜒的楼梯,“如果实在愧疚,要么你去陪他们吧。”
“但是该我做的事,我不会容忍一丝一毫。”
她说完,一把甩开贺钧剑的手转身下了楼。
在乌城旅馆的夜里,她生理期不舒服,没有发现贺钧剑的异常,也或许是贺钧剑当时过于疲惫,情绪没有干扰他,如今回到燕城,尤其今天交接遗物,战友惨烈的死让他又再次直面那痛苦非人的回忆,看着烈属们的绝望哭泣的脸,他愧疚自己没有把战友们活着带回来,带着这样愧疚甚至赎罪的心理,他才能任由谣言污蔑他。
在秦若看来,这种容忍不是大度包容,而是懦夫的行径,这样的贺钧剑不是那个在清河村里维护她的人,她知道他心态出了问题,所以才逼他这一把,但话却是真话,贺钧剑如果度不过这个劫,那她能动心她就能放手。
只当自己眼瞎罢了。
秦若走后,贺钧剑只能在楼梯上看她背影走远,最后,他转身上了楼,他心理出了问题他知道,他下意识的抗拒去接受治疗,若若说的对,这样的他,配不上她。
但是,他不能放手,那就努力变好。
这一头,秦若到了住院部女病区三楼,她找到宋有文的妈妈,歉意道:“大娘,打扰你我很抱歉,但是,我是来道谢的,感谢你对贺钧剑的维护,我知道是你跟其他家属解释,才让大家没有把烈士们牺牲的悲痛发泄在他身上,谢谢你。”
宋有文的妈妈在输液,听到秦若道谢她有些局促的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我说的是公道话,我不能再做给我娃儿丢人的事,是你们两口子让我拿到我娃儿的遗物的,我该感谢你们的,我娃儿打心里念着的人一定不会做她们说的那事。”
两人正在说话,负责这个病房的护士进来了,见到秦若,眼神下意识一缩。
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的那个护士。
秦若没说话,等她换完药,跟着出了门,她的私事,不该影响这些烈属们本就沉重的心情。
薛晓红端着针盘出了病房,一边往护士站走,一边扭头看了身后一眼,因为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存在,果然,那个女人还在跟着她,虽然这个女人可能是去找梁欢的,但阴沉着一张脸背后灵一样跟在她身后,让她心里毛毛的。
薛晓红走到护士站之后快步进了配药房,关上门之后她才松了一口气,秦若后脚也到了护士站,梁欢果然也在,她对梁欢道:“欢欢姐,你帮我个忙,辛苦你暂时负责一下左边那几个病房的病人,半个小时就好,可以吗?”
梁欢见她神色有些不好看,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她又停下了没说,只是果断点头,“好。”
这时候,薛晓红正好出来,秦若对梁欢道:“欢欢姐,你去病房看看病人吧。”
梁欢心下一动,端起针盘道:“正好一个患者的药没了我去换。”她说完,看了眼薛晓红就走了。
她相信秦若这么生气一定有原因,而且秦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既然秦若不想她在场为难,那她就正好有事去忙。
秦若等她走远,才转头,冷冷的看着薛晓红,“想知道我嫁入高门的秘诀吗?跟我来,我告诉你。”
“你,你想干什么?”
薛晓红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心虚的看着秦若。
“让我动手还是你自己来?”秦若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没数吗?”
“切!”薛晓红本来还心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反而理直气壮起来,“我做了什么?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护士,我又没有靠着一张脸嫁入高门的命,我不想知道秘诀,我心里有数什么?”
秦若懒得再看她这副嘴脸,仗着身高一把扯住她的衣裳把人从护士站的平台后面扯了出来,薛晓红惊恐之下要喊人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扯着人直接进了附近的一个空病房里,这是秦若来时就看好的地方,身后的门一关,秦若放开了手。
“你,你要干什么……我喊人了!”
薛晓红吓得差点跌倒在地,她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一边惊恐的往后推一边高声喊到:“来人啊,高官家属欺负人啦!”
“你使劲儿喊,”秦若冷笑一声,“你背地里说我攀高枝嫁高门我不在意,笑我是个没文化的农村人我也不在意,我今天让你看看我嫁高门的秘密,让你看看你恶意造谣的人经历了什么!”
秦若说完,手指带着煞气朝她眉心一点,把她直接送到了黄沙下汉代古墓里,贺钧剑等三十人经历的一切,从九月归队之后做准备工作开始,一应的情景会悉数让她看到。
薛晓红尖叫一声,声音的后调还没发出却已经戛然而止,堵在了她嗓子里。
她整个人刹那痴呆了一般僵直着眼睛站在了地上。
秦若站在门口,身后,走廊里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薛晓红本来一片木讷的脸上惊现恐惧,她目眦尽裂的挣扎着,身体却还直直的站在地上,她满脸的鼻涕眼泪,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秦若视若无睹。
直到半个小时之后,秦若打了个响指,薛晓红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恢复神智那一瞬间,她腿一软瘫在了地上,刚才,她被墓里那怪物吃了,就剩下了一件带血的护士服……
“知道我如何嫁高门的了吧?”
秦若看着她像一滩烂泥一样委顿在地,道:“女孩儿生来柔弱美好,因为生而纤细的情感更能感知世间善恶,人长了口舌不是用来造谣的,如果你不去道歉澄清,你余生的梦里,夜夜都是这样的情景。”
她说完反身拉开门再也没有回头看薛晓红一眼,薛晓红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秦若做完这一切,找梁欢道了谢拿走了托她带来的小说,然后出了医院。
下午,医院里出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住院部女病区护士薛晓红因为造谣侮辱烈士被辞退,在这之前,她曾经进过几个病房,跟烈士遗属澄清自己是嫉妒心作祟,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造谣的。
贺钧剑接受完心理疏导治疗回到病房里,空荡荡的病房没有秦若的身影,他拿起那本托人借来的《山海经》坐在窗下看了起来,早上他回来,向医院反应了女病区有护士造谣的情况,他要求院方给他一个说法。
敲门声响起,贺钧剑合上书把书塞进抽屉里,这才起身,打开门,门口是住院部的主任和护士长,还有一个神色憔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年轻女同志。
“解放军同志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嫉妒心作祟造谣你的,我侮辱了为国家为人民付出的战士,我伤害了你们崇高的信仰,对不起。”
一见到贺钧剑,薛晓红就开始鞠躬道歉。
“贺同志,你看这事儿闹得,都是我们院方管理不善让你受委屈了。”
主任是个中年女同志,她知道贺钧剑正在接受心理疏导治疗的事,语气很是愧疚诚恳。
护士长也道:“贺同志对不起,是我疏忽了,薛晓红已经被辞退。请你原谅。”
“院方的决定我无权干涉,”贺钧剑看着薛晓红眼底深处的忌惮,平静的道:“你们的道歉我收下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休息了。”
“好好好,同志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主任说完,带着护士长和哭哭啼啼的薛晓红走了。
贺钧剑关上门,坐在桌前拿出书来,他想去了解他的小姑娘,至少下次再见到《山海经》里的异兽,他不至于认错。
秦若出了门走在雪地里走了许久,坐上公共汽车,绕着燕城转了一大圈,回到了兴安路贺家。
一进门,于忆梅看到她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若若,你可回来了,担心死妈妈了。”
她回到这里,并不是说无处可去,只是除去贺钧剑的原因,她把这里当家更多的是因为于忆梅。
“我回来了。”秦若弯起唇轻轻一笑,“我答应妈妈的事我做到了。”
“嗯,若若救了我儿子,也救了我的命。”
于忆梅牵着她坐在沙发上,让秦若脱了棉衣,道:“妈妈本就不想让你去医院遭罪陪他,回来正好,让刘嫂给你做好吃的。”
“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若若和钧剑都好好的回来了。”
刘嫂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欢喜的道:“咱家也能好好过个年了。”
“若若你洗个手下来吃饭,我这儿正熬着鸡汤呢,本打算中午给你送去,你回来了正好。”
这孩子身体不好,每个月身上不舒服那几天都格外遭罪,调理了两个月看着有了效果,这次又受了凉,可得好好补回来。
“谢谢妈,谢谢刘嫂。”
秦若心下一暖,道:“我昨晚没睡好我上楼休息一会儿,鸡汤晚上再喝吧。”
“好,若若快去,记着把电热毯插上。”
于忆梅叮嘱着,目送秦若上了楼,随即轻叹一口气。
“怎么了太太?这么大的喜事你叹什么气?”刘嫂回房前不解的问。
“若若说要陪贺钧剑住院,结果先回来了,她虽然笑着,但是兴致不高,我那儿子肯定做了什么错事,我这当妈的又不好劝。”
刘嫂安慰道:“小两口吵架是常事,你当人人都跟你跟先生似的。”
于忆梅摇着头,“唉你不懂,若若这孩子重情义,心软又心狠,真让她失望了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我不能插手,你也别多嘴,谁惹的事谁去收拾摊子。”
秦若上楼后冲了个澡头发也没擦干,包着被子就躺在了床上,别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件小事,可是她发现她和贺钧剑的观念有时代差异,可能是她错了,错在在这个淳朴的年代不该斤斤计较。
“若若,我可以进来吗?”
就在秦若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贺钧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若翻身,面对着门,似乎透过木门能看到一道高大的人影站在那里。
等了半晌,门里没有声音,门外也没有。
“进来。”
最终,秦若还是出声了,她知道贺钧剑还在那里。
贺钧剑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秦若还泛着潮气的头发,他什么话都没说,去洗手间拿了毛巾坐在床边一手扶起她一手轻轻给她擦着头发。
“若若,我错了,你就看在我身心都受了伤的可怜样儿上,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贺钧剑徐徐的道:“我知道若若说的话再狠,也是心疼我,气我自己明明九死一生还当大度的烂好人任人冤枉。”
秦若昨晚,半夜被贺钧剑的梦呓声吵醒,她看着他脸上的惊恐与愧疚,还有梦中无意识的说出的话,她几乎清醒着到天亮。
她那么努力的处理关于那些烈士的事,下决心要找回他们的魂魄,固然有她对烈士的敬佩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因为贺钧剑,那些人是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所以她才不遗余力。
结果,他说几句话不痛不痒,他的付出被造谣成了那样,那她呢,千里迢迢去救人,是剥夺了他全了兄弟义气的坏人吗?
她因为那一封信凭着一腔孤勇去做的事,仿佛被贺钧剑否定了意义,她一个人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忽然觉得好累。
“我心志不够坚定,我积极接受治疗,希望若若再给我一次机会。”
贺钧剑给秦若擦干了头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我懂若若的意思,我绝对没有过想死在那里的想法,哪怕梦里说了什么混账话,也只是做噩梦了,我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我早上和下午接受完心理治疗我就回来了,我以前抗拒心理治疗抗拒面度这件事是我懦弱,我向若若诚恳检讨,我说过有误会当场要解开,所以我回来道歉了,希望若若给个机会。”
贺钧剑在秦若早上说了那番话才明白,他放任谣言的中伤,伤害的不仅是他的名誉,还有死去的战友,以及他的小姑娘,明明若若那么拼命克服了一切艰难险阻才救下他,他却任人误会他是个冒领战友功劳的畜生。
“你明白我生气的点吗?”
秦若终于开口,只是目光没有生气没有欣喜,平静的让贺钧剑心慌。
“我明白,我放任那些谣言,是辜负了若若的情义,我在努力接受战后心理干预治疗,还有九天时间,求若若给我个改错的机会。”
贺钧剑说着牵起秦若的手,这次她没有躲开,贺钧剑心下一松。
两人再次重归于好,贺钧剑守着秦若睡了一觉,醒来,她终于又露出了笑脸。
于忆梅看着二人一前一后下楼,激动的脸上的皱纹都明显了两分。
“快来吃饭啦,”于忆梅招呼二人往餐厅走,并没有提及任何他们的事。
饭桌上,秦若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觉得于忆梅肯定猜到了她和贺钧剑闹矛盾的事,但她尽力维持着神色并没有表现出来
贺钧剑却面色如常,给她夹菜盛汤,照顾的无比周到。
于忆梅笑得合不拢嘴,“若若快吃,这几天本就难受还遭了大罪,那脑子拎不清的坏人就不该吃饭。”她给秦若夹了一个鸡翅膀,顺便瞪了贺钧剑一眼。
贺钧剑默不作声,秦若稍微的不好意思被于忆梅这句话点破之后反而坦然了,她朝于忆梅一笑,吃着鸡翅微微睨了贺钧剑一眼,后者呲牙笑,满眼温柔。
哎……算了,自己眼瞎救回来的男人,改造改造还能要。
吃完饭,贺钧剑回了医院,秦若陪床的待遇当然没有了。
秦若躺在被窝里,黑暗中睁着眼睛一时有些睡不着,她在想那个从瑞兽成了妖物的鸱吻,为什么会出现在哪个汉代古墓的地下暗河里。
想了半天,秦若猛地坐了起来。
真是忙中出错,她忘了一件事,她手臂上的兽头九环刀魂,本体是睚眦做吞口,是有一丝龙魂在的。
秦若打开灯,坐在书桌前轻扣右手手臂,“前辈在吗?你随我也去了那汉代古墓,那些人的魂魄是被鸱吻吞食了还是慑走了?”
空气中静悄悄的,仿佛秦若在自言自语,一直过了足足三分钟,秦若的右手手臂一凉,兽头九环刀魂的声音在秦若脑海里响起,“是鸱吻,当年天地浩劫诸神毁灭,不论是凶兽还是祥瑞之兽全部死在了浩劫之下,之前我们九兄弟本来为龙族传承打的头破血流,可是面对天地浩劫,传承没有任何用,龙族灭绝,我们九兄弟全部死亡,凤族也几乎灭族,我再次醒来,发现时代变了,凡人成了世间至高无上的生灵,神祇只存在于神话传说里,皇权成了主宰,而我,我成了这把刀的吞口,也只剩下一丝气息。”
“在那墓地里,我确实感受到了老九的气息,但是它……它确实变了,气息不像我那九弟,变得我也不认识了,泛着邪气,就像我镇压的那些不散的阴魂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清楚,它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你找的那些魂魄,应该还在,他虽然好吞万物,但没有吃人和食人魂魄的爱好。”
兽头九环刀魂说完,就陷入了沉默,秦若听他诉说完前因后果,心下猜测,既然龙族已经灭族,那么睚眦在华夏神祇信仰里是作为刀的吞口存在,他在兽头九环刀里苏醒,鸱吻是古代宫殿高楼上的屋脊辟火神兽,那它醒来的地方,会不会在某一座宫殿的屋脊上?
当然,这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证据来佐证这一点,秦若起身,拿出两枚玉雕佛牌摆在桌上,墓地里的女僵尸,是借命邪阵里的祭品,本来以为已经结束的事,却出现了一个堕为妖物的鸱吻,还有佛教的三生佛扯上了关联。
秦若细细的捋着这一切的蛛丝马迹,忽然,窗台上的獓因叫了一声。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秦若撇过头看去, 那木雕在窗台上急切的蹦跶着。
“怎么了?”
她上前,解开獓因脖子上的锁链,一道黑影落在地上, 随即朝秦若昂首叫了一声, “吼——!”
“你知道那鸱吻的事?你怎么知道?”
秦若来了兴趣, 坐回椅子上, 獓因的虚影也走了两步, 一步一步挪到秦若跟前,挨挨蹭蹭的靠近,最后蹭了蹭她的腿, 本来被收服后它满心不服气,但是它发现这人对它挺好的, 偶尔给个零嘴儿吃, 它跟那个没脚的丑东西打架打输了的时候, 这人也护着自己, 其实还挺不错的。
獓因蹭着秦若的腿, 骄傲的仰起头又轻吼了一声, 他见了那龙老九,打的他屁滚尿流的跑了。
“你见了那鸱吻,还把他打跑了?”
秦若一脸不相信的看着那膨胀的獓因, 轻轻踢了它一下, “好好说,说真话,你连个小蟒蛇都打不过, 好意思吹这大话?”
獓因急切的原地转了转, 道:“我真的打跑了,要是他本人那我确实打不过, 毕竟跟脚比不过,我承认老九比我强,但是,他就剩一丝龙魂了,附身在一条鱄鱼身上,那鱄鱼本身都是我的零嘴儿,就算有了个那么一咪咪的龙魂,也只不过让零食更美味些罢了,那小子一见我就跑了,钻进地下去了,我当时不知道你要找它,小东西不值一提我就没说。”
“真不是吹牛?”秦若道:“你这原来能说话呀,我当你只会吼。”
“真不是,我保证!”
獓因举起一个爪子晃了晃,“我总不能比不上那个没脚的丑东西吧,鱄鱼你知道吧,我同类,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鱄鱼常常出现在沙漠与大旱中,”秦若又问獓因,“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有了鱄鱼这个线索,她再回一趟北疆沙漠是正确的。
“我还知道我们这些瑞兽也好凶兽也罢,都是没有实体的,神魂能醒来,都靠的是人类的召唤,或者说你们认为的信仰之力,比如我,那个女人用血祭祀,拿命来蕴养,最后还加上了帝王气数做筹码才让我成了这木头疙瘩,想来那个龙老九也是一样的。”
“你猜的对,今天给我提供了这个消息很不错。”
秦若伸手摸了摸它的角,一句夸奖让獓因骄傲的仰着头任由她摸,一人一凶兽玩闹了一会儿,夜深了,獓因才回了木雕,秦若也上床心事重重的睡了过去。
贺钧剑再次回家的时候,元宵节都过去了四天了。
“妈,若若,刘嫂,我回来了,这次有两个月假期。”
贺钧剑进门,视线看向客厅里的三个女人,一一打了招呼。
于忆梅道:“先去洗个澡吧,把身上的霉运和医院里的气息洗干净再下来吃饭,若若说你今天回来,我们都等着呢,还没吃饭呢。”
“是呢是呢,洗去一身霉运余生平平顺顺。”刘嫂笑着附和。
秦若没说话,只一双眼睛仔细打量他一眼,随即弯起唇角笑了。
贺钧剑见人笑了,这才快步上了楼,他这一番的迟疑,引得于忆梅和刘嫂对视一笑,秦若悄悄红了脸。
吃完晚饭,秦若陪于忆梅喝着花茶看了会儿电视,贺钧剑跑步回来进门,带着一身的风雪寒气,见客厅里两人在看电视,于是一脸关心的对于忆梅道:“妈,你身体不好晚上要早点休息,少看电视。”
“若若给我房间改造过了,我今年胖了八斤,我身体从没这么好过。”
于忆梅淡淡瞥了她儿子一眼,端起茶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
她生的她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拿关心她做幌子想跟若若说话,她偏不如这小子的意,看他着不着急。
秦若也乖乖巧巧的喝花茶,不往贺钧剑那里看。
贺钧剑无奈的看了眼自己的妈,也倒了杯水坐在了沙发上,在于忆梅和秦若的隔壁。
秦若看到贺钧剑,忽然想起来,如今于忆梅已经知道她会玄学的事了,可是她却有事还没跟于忆梅说,于是道:“妈,有件事没跟你说,因为牵扯我会玄学这个事,我之前隐瞒了你。”
于忆梅轻轻拍了下她的手,道:“每个人都有心里的秘密,不管是不是与我有关,若若觉得不必说或者不该说,都有隐瞒的权利。”
“我前面给贺老爷子治过腿上的伤,也去过贺家老宅,但是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
随着秦若的话音落下,于忆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道:“这不算什么,若若做什么都是自由的,不止你,还有钧剑也是一样,我有我的心结,但这是我和贺远与贺老的事,跟你们小辈都没关系。”
她停顿了下,又道:“经过钧剑这一回的事情,我反而看开了些,只要家人好好的,才有心气儿去计较其他,生死之外都是小事。”
贺钧剑看了秦若一眼,想起老爷子提起若若时除了赞不绝口,对他们说夫妻的事既有欣慰感慨,看着他的眼中又有一丝怪异的情绪,他心下奇怪却也没问。
“我这次在医院里……也去看了看他,因为得知我牺牲的事进了医院,听,听我二叔说,醒来之后瞅着门口不说话也不吃不喝,我去看了一眼。”
对于贺老爷子这个爷爷,贺钧剑心情很复杂,作为一个军人,他心怀敬佩,作为一个男人,他有些不理解爷爷年轻时的做法,作为孙子,他很为自己的父母不平,这种复杂的情绪导致他见了老爷子的面除了劝他好好养身体之外也没话说。
局促尴尬的不止是他,老爷子也是,毕竟也没一起生活过,除了这次的任务,只有提起若若时两人才能表面温馨的聊上两句,所以待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于忆梅哭笑不得,“你去看了那是应该的,你都姓贺我也没有不让你认你祖宗,你妈我没这么小心眼儿。”
“若若说今年春天你爸能回来,以前只当是宽心我的话,如今我才知道这是预言,到时候,我觉得这笔烂账可能会理出个头绪来,毕竟我们都老了,早些年执着的,也不那么重要了。”
于忆梅主要是被贺钧剑这次的事吓得,她不知道秦若能力的时候,发现自己能去求的唯一只有贺家,她除了是于忆梅,还是贺钧剑的母亲,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做什么都愿意。
“不管怎么样,你和我爸只要考虑你们自己,不用考虑我,就算你和若若不说,我也能猜得到,你在听到我出事时想的是去求贺家,所以你觉得比起我的安危来,你的坚持不算什么是不是?”
贺钧剑认真道:“妈,不是这么算的,且不说他不会为了我去徇私,就算他为了我下达不合适的命令,也无法救下我,而且,我也不需要开这个后门,我得堂堂正正的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秦若,“我的命是若若救回来的,欠了她的,我甘之如饴。”
母子二人剖开心结,于忆梅听到自己沉默寡言的儿子难得会说情话,不由“噗嗤”一笑,“你心里有数儿就好,别光欠着啊,还要深情回报。”
被于忆梅打趣,秦若妙目一眨,弯唇轻笑,“那我爸这一点一定做得很好。”
被秦若反将一军,于忆梅老脸一红,放下茶杯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跟你说了,我睡觉去了。”起身落荒而逃。
看着秦若与自家母亲相处的这么融洽,贺钧剑心下也十分欢喜,等母亲进了门,他视线这才落到秦若身上,“若若,很晚了,要早点休息。”
“好啊。”
秦若放下茶杯,起身关了电视,瞅他一眼之后自顾自往楼上走去,贺钧剑跟在她身后,放缓了步子配合着她的步调,两人一前一后,步调却出奇的一致。
到了二楼,秦若往自己房间门口走去,贺钧剑一把拉住她,低声道:“若若……”
“嗯?怎么了?”
秦若如愿停下脚步看他。
“不想一个人睡。”贺钧剑攥着她的手腕儿,心跳快了几秒,却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
秦若一本正经的道:“那怎么办?要不你回军营去?反正你们过年也不放假。”
“我……”贺钧剑道:“若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若眼里含笑,温柔的道:“在乌城那是不得已,而且,你不是说……我还小一年后圆房么,还是不要住一起了吧,不然多尴尬。”
“好若若,收留我吧。”贺钧剑装可怜。
“免谈。新房床大又柔软,你一个人睡多好啊,肯定不会孤单,去吧,晚安。”
说完,秦若进门,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
曾经她想看腹肌,他一副贞洁烈男样儿,好啊,现在休想进她的门。
贺钧剑看着门板,一脸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站了半晌,门内的人也没心软,沮丧的回了房。
秦若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有点遗憾,该让他给自己把头发擦干再回去的,没有吹风机的年代,她总是不太耐烦做这件事。
糊弄的擦了擦头发秦若打了个哈欠,上了床美美的睡了一觉,睡前还在想着,明天要去姜叔叔家拜晚年。
第二天,秦若一觉睡到自然醒,拉开窗帘的时候太阳都快到大中午了,她洗了个漱下楼,如今本性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若若起来了?来,看看妈妈绣的你,像不像?”
于忆梅在客厅里绣花呢,贺钧剑不见人影,她朝秦若招手,满脸欣喜。
秦若走过来,约摸两尺宽的绣布上,确实是她的模样,跟照的相没有两样,她不由道:“给我绣的像,妈妈为什么前几次不让我看?”
第五十八章 (二合一)
第五十八掌
于忆梅摸着绣布上她绣下的秦若的模样, 绣布上的女孩子一身马海毛的毛衣,弯着眼睛在笑,她想起曾经的心境, 也缓缓弯起了唇角, 轻柔的笑连眼角的细纹都开出了花。
“不给你看的, 不是这幅……”于忆梅看着秦若, 道:“那副是我给钧剑绣的。”
秦若听见这句话, 瞬间懂了于忆梅不让她看的那幅绣像是什么,那是贺钧剑的遗照。
母亲为儿子一针一线绣遗照,她想起于忆梅怔怔的望着窗外的那些瞬间, 心下忽地一疼,俯身缓缓楼主了她的肩膀, “妈, 把我这幅与那幅缝在一起吧, 您慢慢绣, 就当是我和他结婚的证明了。”
于忆梅缓缓靠在她身上, 微微笑着, 眼里终于流下泪来,她自认为不是个坚强的人,只是命好, 出生富贵之家, 遇上了待她好的男人,生了个懂事的儿子,可是她也够苦, 生活上没吃的苦在情感上吃尽了, 前十七年的无忧无虑悉数还给了这独自一个人等贺远回来的十七年。
但幸好,老天爷总是偏爱她的, 她的儿子活下来了,儿媳妇又如女儿一样贴心,如果贺远今年能全须全尾好好的回来,那她这辈子无憾了。
“怎么感觉我像个上门女婿?妈,若若是你亲生的吧?”
贺钧剑进门,看到雪后阳光照进窗户的光影里他的小姑娘抱着他的母亲,两人微笑的模样好像诠释了世间所有的美好,心上人是妻子,敬爱的母亲心情身体越来越好,这个家逐渐完整温暖。
于是不由得开口打趣了一句。
“我要是若若的亲妈妈,我才不愿我宝贝女儿嫁给你呢,”于忆梅嫌弃的上下打量贺钧剑一眼,含笑看着秦若道:“但到底不争气的儿子是我亲生的,心确实是偏的,所以若若这样像女儿一样贴心的好儿媳妇,我是夜夜做梦都想若若成为我儿媳妇的。”
她儿子这次回来,身上有些冷硬的气息变了,以前一心工作,一心打仗,就像个冷兵器转世,这次回来,话多了表情多了,究其原因,那就是脱缰的野马找到了自己想回的家。
秦若但笑不语,斜睨贺钧剑一眼,他却也正好在看着自己,眼神被烫到了似的猛地缩回,连头也微微低下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话都没说一句,但是当着于忆梅的面就莫名觉得心虚。
“饭好咯,快来吃饭啦。”
刘嫂这一声让秦若心下一松,她也不知道她紧张什么,于是对于忆梅道:“妈,吃饭了。”
贺钧剑看着两人去饭厅的背影,眼中笑意一闪而过,脱了外套洗了个手,这才回到了饭厅坐在了餐桌前。
饭桌上,秦若心绪恢复了平静,她道:“妈,我今天要出门去拜访一位长辈,下午回来的晚些,您别担心。”
不等于忆梅说话,贺钧剑率先道:“我可以一起去吗若若?”
秦若含笑瞥他一眼,语气勉强道:“你也要去啊,那……行吧。”
她本来就想让他一起去,这人休假了之后一天闲得慌,于忆梅喜欢院子里的积雪慢慢自己化,这人却闲不住,一下雪还没积多厚呢他就去清扫干净了,明明是他自己闲不住,美其名曰怕她们三个女人进出不方便。
“嗯,若若真好。”
夸奖的话贺钧剑顺嘴就说了出来,刘嫂和于忆梅对视一眼,努力忍着才没笑出来,于忆梅轻咳了一声道:“你放假正好带若若逛逛。”
贺钧剑应了一声,神色如常,秦若低头吃饭再没说话。
吃完饭两人并肩出门,一个黑色的大衣一个白色的长款棉衣,背影看上去格外和谐。
“哎呀真好,我现在有种生活越来越有盼头的感觉。”
于忆梅收回望向门口目送他们的目光,跟刘嫂感叹。
刘嫂也笑着感慨,“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人背影看着都好得很,就像那戏文里说的,一个是老天爷给另一个配好的。”
这头,贺钧剑和秦若才跨出门,贺钧剑就伸手牵住了秦若的手,秦若看他一眼,并没有挣脱,任由贺钧剑牵着她的手塞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局促窄小的口袋里,温暖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她的,温暖又安稳。
“今天去的是姜望云家,我在燕城黑市里做点小生意,就不带你去了,免得你这个光风霁月的解放军同志犯了思想错误。”
走在路上,秦若轻声跟他说着自己在燕城的生活。
“若若在凌阳县的时候,就在黑市里赚钱了吧?真厉害,”贺钧剑满眼温柔的夸奖她,“犯什么思想错误?我没买卖也没穿军装,我就去看看我媳妇儿工作的地方,不违反纪律。”
“这话说的倒是好听。”
大衣口袋里的大手轻轻捏了下秦若的指尖,轻笑,“我的小姑娘还小,需要夸奖才能好好的长大,而且,若若本身就很优秀。”
两人一路慢悠悠的刚走到车站,一辆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他们正准备在人下来后上车,车上跳下一个人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秦若和贺钧剑——
“你你你你……你真是我大嫂?亲的?”
贺君竹见鬼一样看着秦若,再看看旁边的贺钧剑,视线从高到低,停在了二人紧贴在一起的手腕上,明显,口袋里的手上牵在一起的。
虽然她这个大哥她没见过几面,但确实不可能认错,确实是亲大哥,可是……
想起自己远在边疆的二哥,贺君竹默默为他拘了一把同情泪,喜欢谁不好,喜欢上大嫂……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等秦若说话,贺钧剑淡淡的道:“我是你亲哥的话,她就是你亲大嫂,你看你觉得呢?”
“嗯嗯嗯,大哥大嫂过年好。”贺君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朝秦若乖巧的笑笑。
贺钧剑心下略有猜测,但还是发问,“你怎么在这一站下车?”
“我,我……我想来看看你,”贺君竹慌忙之下急中生智,她只是不太相信二哥喜欢的人早就成了她大嫂,来打探究竟来的,但是现在显然不能这么说。
这拙劣的演技秦若和贺钧剑一眼就看透了,但二人都没出声,秦若道:“那就一起回家吧。”
拜访姜叔的事再次搁浅。
贺君竹见此,嘿嘿笑着小跑到秦若的另一侧,怂怂的挽住她的手臂,讨好道:“好嫂子,黑市里这两天淘换古物的特别多,你带我去看看嘛,我一个人不敢,又怕把奇奇怪怪的东西买回去了。”
还有她没说的是,她怕大伯母见了她不太开心,虽然大伯母很温柔和善,还一身优雅的气质,但她不能不识趣去给人添堵。
她本来闲着也是闲着,就想在这里溜达溜达,偷偷摸摸看看,没想到迎面就碰上了,也算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好吧,那咱们去看看,但是先说好,遇上好东西是缘分,能得到也要看运道,我只能帮你辨别一下有害无害,至于其他的,看你运气。”
“好的呀,我先谢谢嫂嫂啦。”
贺君竹激动不已的挽住秦若的手臂不放了,要不是当初她没有守约保密,最后也不至于闹那么僵,但幸好,秦姐姐成了亲嫂嫂。
秦若任由她挽着,瞅了贺钧剑一眼,挑眉,“你要去吗?”
“哎大哥我跟你说黑市可有意思了,尤其是九区,我嫂嫂那就是一言九鼎说了算的,那就是这个。”
贺君竹一边吹嘘一边比了个大拇指,“想当初我眼瞎被人骗,那要不是遇上我嫂嫂给我算了一卦,咱家也不知道如今得衰落成啥样儿,还有我二哥,起初犟得跟一头牛一样要抓宣扬迷信的秦姐姐,后来,又是连夜学着给秦姐姐缝手……”
“咳咳。”
秦若轻咳一声,这姑娘说话还是以前一样的毛病。
吹得起劲的贺君竹只觉得周身一冷,话音不由戛然而止,缩着脖子躲在了秦若身后,刚才,她好像嘴快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继续说呀,缝什么?”贺钧剑面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语气如常的问。
秦若抽了抽嘴角,口袋里的大手委屈的挠啊挠,她瞪他一眼,手中手指轻轻点着他的手心权做安抚,面上却淡淡的笑道:“缝手套,那天下雪太冷了我确实戴了一次,不过我给贺钧钺那时候说的是,我才新婚守寡,寡妇门前是非多,让他不要打扰我。如今说完了,你还想听什么?”
贺君竹的嘴微微长得仿若一个鸡蛋,嫂子威武,这,这话也敢说!
不愧是玄学大师,不愧是拿下她大哥的人,她这个大哥本来见得少相处的也少,以前总觉得不近人情不好相处,她是根本不敢这么说话,二哥都不敢。
“不听了,以后只想听若若说和我的故事。”
贺钧剑口袋里的手指一笔一划在秦若手心写着委屈,吃醋,面上风度翩翩的故作大度。
秦若憋笑,在他手心里也写了两个字,亲亲。
也不管这个生于建国那一年的老古董懂不懂这两个字,拖着左右胳膊上两个贺家拖油瓶往前走,贺君竹慌忙加快脚步跟上,贺钧剑眼神一闪,眼中闪过一抹格外和煦温柔的笑,迈开长腿跟着她的步伐往前走去,口袋中大手握紧了她的手。
三个人坐车到了新南桥巷子站点下了车,踩着被人早已践踏成了清冰溜子的小路,一路拐着进了巷子里。
巷子口,晁文强老大爷似的裹着个棉被躺在摇椅上,旁边是烧的正旺的蜂窝煤炉子,整个帐篷里烤的暖烘烘的,他正在看小说,听到脚步声抬头,一见秦若慌忙从摇椅上起身,“若若忙完了?”
说着,视线又看向秦若身边的贺钧剑,他打量了一眼,这个沉稳内敛的男人他看不透,他还是伸手道:“这是若若家掌柜的吧,我是若若朋友,也是合伙人,你好,我叫晁文强。”
“你好,”贺钧剑伸手回握,“我是贺钧剑,若若的丈夫。”
等他们握手认识完,秦若才收回看向里头黑市各区的目光,“忙完了,欢欢姐值班结束了吧?”
“结束了,这两天排班正常了。”
晁文强点点头,又对秦若道:“你这拖家带口的,也不像来摆摊儿的,火炉子我就不给你生了?”
秦若道:“不用,听说九区这两天热闹,我来转转。”
“对了,姜叔家你过年去了没?我这头过年出事耗在医院里了,也没去成。”
晁文强道:“去了,初三去的,姜叔说你肯定是有事拖住了脚步,”他说着,看了眼九区,“确实九区过完年之后就热闹的很。”
他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道:“主要是又在清查这些老物件儿,听说就算厨房里装盐的罐子,年代太久花纹不对都可能要出事儿。”
“那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捡个漏儿。”
秦若说着,本来要走的身躯又停住了,“掌柜的,你带钱了吗?”
掌柜的可不能白当,有钱的才算。
“嫂子放心,我有。”贺君竹积极表现。
晁文强看了眼天真的贺君竹,心里库库吃瓜,他没记错的话,这小姑娘起初叫二哥的那个二愣子天天来九区找秦若吧,怎么现在叫着秦若嫂子,秦若的丈夫又是另一个?
他吃瓜的眼神几乎在放光,而且这小妮子有点傻,人家两口子小情趣,这也不是现在表现的时候呀。
果然,贺钧剑道:“带着,若若看上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说完,他看了眼贺君竹,“零花钱太多就攒着,花钱省着花。”
秦若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又对贺君竹道:“才舍不得让你掏钱呢,让他掏。”
“是,一切听你的。”贺钧剑好脾气的应和。
贺君竹站在原地气的直跺脚,就这么明晃晃的双标,瞪着贺钧剑的背影,这人怎么这样?
“小姑娘这就不懂了,”晁文强一笑,“我给你指点迷津,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把秦若叫嫂子?”
“因为她是我哥的媳妇儿呀,我不叫嫂子我叫秦姐姐我怕我哥瞪我。”贺君竹心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吧。
见她回答的稀里糊涂,晁文强这个瓜吃的十分着急,不由直接问道:“这个是你哥,那以前那个呢?”
“不是,谁规定我只能有一个哥?”贺君竹看二傻子似的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是我大哥,秦若是我大嫂。”
“哦,原来如此。”晁文强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不能剥夺你大哥向你嫂子表现的机会,不然就像刚刚那样,急于在自己老婆跟前表现的男人,有点不可理喻,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不能像刚才那样当绊脚石,听我的准没错。”
贺君竹怀疑的看看他,提起脚步朝着哥哥嫂子追了过去,晁文强也招手叫了个人守在这里,他起身穿上大衣跟过去看热闹去了。
九区今天确实格外热闹,临时的摊位满满当当的,一向是黑市里最冷清的地方如今这么热闹让人有些不习惯。
只见本来隔着老远才一个摊位的空地上,相隔一步远就蹲着一个人。
面前用硬纸板垫在地上,包裹解开往上一铺,亮出包裹里的东西就已经自成了一个小摊子,贺君竹看着琳琅满目的盆盆罐罐和各种小玩意儿,眼睛发光,就像一条鱼游进了大海一样钻进了人群里。
“你也可以看看,说不定能遇上有缘的好东西呢。”秦若瞥了贺钧剑一眼,抽出了他衣兜里的手,“分开逛逛?”
不等贺钧剑表态,她又双眼含笑看着他,“需要掏钱的时候我喊你。”
不过秦若觉得这种机会不大,毕竟九区的老人都知道她看中的都是好东西,新来临时摆摊儿的,得看缘分。
“好吧,那我也逛逛。”贺钧剑道:“若若要买东西随时喊我,随叫随到。”
两人刚分开,贺君竹激动的满场喊嫂子,“嫂嫂,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个东西好不好?”
秦若正在跟朱老板打招呼,听到贺君竹喊声,穿过人群走进去,眼前的摊位是个临时摊子,没有火炉板凳,就一张硬纸板上放着撑开的包裹,里面放着零碎几样东西。
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镶着颗金牙,脸上尖嘴猴腮的,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这个,这个妆奁盒子,嫂嫂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贺君竹也是略懂规矩的,喜爱归喜爱,并没有上手碰,只一脸激动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秦若心下叹气,这傻姑娘,喜欢不收敛着点,摊主不宰你宰谁?
她视线看向贺君竹指的那个盒子,不过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盒子整体上着黑漆,上面雕刻的九瓣重莲的图案保存的很完整,如今细看彩漆的晕染下依旧栩栩如生。
盒子整体是一个正六边形,就女性巴掌大小,贺君竹说这是妆奁盒子,可是长度似乎装不下一枚发钗。
“这是什么东西?”秦若问。
摊主见两个女顾客喜欢,自觉奇货可居,一直端着态度没有出声介绍,如今见秦若问,他这才道:“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从我太奶奶的太奶奶手里传承下来的,女性的东西,就算这位姑娘说的,妆奁匣子,虽说装不了簪钗,但明珠耳珰,却装着正正好。”
秦若心下冷笑,面上却平静的听着他那一串太奶奶没有反驳,继续道:“可以打开看看吗?”
贺君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疑惑的看看这一眼就吸引自己的盒子,再看看秦若,不由得往远处挪了些。
秦若见她如此,眼神一闪没有说话,那老板本来拒绝的话见贺君竹往后退缩的举动而咽了下去,转而改口道:“可以看,二位请上前观看。”
见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贺君竹好奇心又起来了,但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眼神炙热的看着秦若,打算跟着她的行动走。
“你去找你哥来,让把钱拿来,这东西……我买了送你。”
秦若打发贺君竹的话,却让老板心里一喜,贺君竹有些奇怪,明明她都看见大哥了,嫂子也看见了,怎么还让她去找?不是喊一声就来了吗?
她正要提起嗓子去喊,可是对上秦若的视线,她心下一个激灵,转身走了,她觉得也许好像似乎嫂嫂是不想让她看这个盒子打开?
眼见祸头子走了,秦若这才道:“打开吧老板,我看看。”
贺君竹真是个祸头子,前头捡漏了个獓因木雕,这次一来,这么多东西,哪个危险邪门儿她专门看上哪个。
眼前的盒子可不是什么女性梳妆台上装耳环耳饰的妆奁匣子,而是和一位皇帝有关,被宫女差点杀死的皇帝有关。
“好嘞,我这就打开,”老板一边应答着,一边把双手在盒子上轻轻点了点,然后两指扣着盒盖往上一抬,秦若伸手掩住了口鼻,一股带着血腥的奇香扑鼻而来,那味道怪异的闻之令人作呕。
“这盒子可是好料子做的,自带奇香,您瞧这里面,漆色均匀光滑,没有任何的磨损,可是上好的漆器。”
那老板把盒子一倾朝着秦若展示内里,秦若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之后,点了点头,“盖子合上吧老板。”
“哎好嘞。”
老板欢快的应了一声,迅速的合上了盖子,他每次打开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里面的香味散了,这个女同志比前面看过的几个顾客强,那些人恨不得钻到盒子里头去闻香,这种好东西,他可不敢多给。
空气里的异香散去,秦若这才放下了掩着鼻子的手,直接问道:“这个盒子多少钱?”
“看女同志您也是颜色好正好跟我家祖传的妆奁盒子一样华丽,也是一种缘分,又见你十分喜爱,这个数儿!”
老板先说了一番场面话,然后比了一根手指头。
秦若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老板,故意道:“十块?”
随即她又似乎没看见摊主脸色似的摇了摇头,“贵了贵了,挺多八块,多一分都嫌贵。”
“什么八块!一百!”
摊主气的拉下了脸,“你不买就算了别捣乱。”
“我肯定不买,我又不是冤大头,拿个这种玩意儿放家里我不嫌晦气?”
秦若冷冷一嘲,“给你留下东西的人一定说了吧,不要让女人近前看,这异香女人闻见没好处,你是拿这东西当奇货可居的稀罕物呢?”
她此话一出,老板脸色一变,手下忙不迭的拾掇摊子就要跑路,秦若眉眼一厉,“你给我站住!”
男人收东西的手下意识的一抖,秦若道:“今天闻过这盒子里香气的女人,除了我之外,要是吓出个好歹来,你就等着遭殃吧。”
本来她起初以为这个男人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他打开盒子时神色间的犹豫惊慌暴露了他。
莲花,尤其是九瓣重莲,在佛教中寓意着轮回超脱,在道教文化里寓意着永生,这个盒子可不是装耳环的,是嘉靖皇帝炼丹之时盛装特殊用物的。
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的大明王朝,也曾在华夏的历史长河里璀璨一时,但是嘉靖皇帝在位期间的两件事,一者是明朝的耻辱,一者则是皇宫内闱的丑闻。
前者自然是庚戌之变,后者,就算壬寅宫变。
嘉靖皇帝皇帝身体不好,虽然皇帝当的一半,但男人的雄心和对长生的渴望那是一点都不弱,他听信歪门邪道的炼丹师谗言,剑走偏锋开始用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子炼丹,以振雄风的同时渴望长生不老。
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子里有两样药引子,一是处子精血,二是胎儿心血,加着重金属和各种名贵药材炼出来的药还要被处子在身体里蕴养三日,这称作美人鼎,最后装进伽楠木的盒子里储藏,到开封的时候再取来佐酒服用。
长生显然是没有长生效果的,毕竟嘉靖皇帝死了多少年了,但是重金属的药让他性格暴戾,后妃侍寝的时候,床笫之间的虐待让宠妃苦不堪言,不受宠的倒还罢了,毕竟他吃了这种药也殃及不到那些不受宠的妃子,可是宫里得宠的曹端妃与王宁嫔就遭了殃。
同时遭殃的还有宫女,后宫里的处子之身自然不会是娘娘小主,那受辱的只能是宫女,这种变态的炼丹方式,让两个宠妃和各自的宫女苦不堪言,于是嘉靖二十一年某日夜晚,嘉靖皇帝晚上歇在曹端妃的寝宫里,被以杨金英为首的八个宫女差点弄死,宫女没有行凶的经验,绳子没勒死,簪子一顿戳也没戳死,命大的皇帝躲过一劫,最终以八个宫女连同曹端妃王宁嫔一同被凌迟为结局,此事在各类史书里被定性为宁嫔与端妃的宫斗,这个异香扑鼻的伽楠木盒子没有任何着墨。
但秦若的阴阳眼能看到,那泛着黑气的盒子里,刻着九瓣重莲的莲心处,藏着一抹黑色的幽魂。
秦若先前说的买了送给贺君竹的话当然是开玩笑的,这种被阴气缠身怨气包裹的东西她肯定不会留下。
见他已经吓得腿软,秦若道:“你要舍不得给我也行,你这几天来出摊儿殃及的那些女同志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必死无疑,看你脸色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给给给,我给,大师请你拿去处理了吧,我就是想赚点儿小钱花花。”
摊主双手捧着盒子朝秦若一推,显得尤为急切。
给你八块钱你非要贪心,那就一分都别赚。
秦若并没有接,“你放那儿。”
她话音落下,摊主赶忙放下,秦若手上带着煞气隔空打了个镇压符,鼻尖那似有若无的香气才彻底消失,真是贼心不死。
做完这一切秦若正要伸手拿起这个盒子,身后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拿起了盒子,“我来吧,若若也是女孩儿还是不要碰。”
贺钧剑和贺君竹兄妹二人默不作声的站在这里围观了全程,秦若对这个盒子的嫌弃他也看在眼里,那就他替她拿上。
秦若笑看他一眼没说话,任由他拿了,摊主卷起东西摊子都不想摆了,这三个人看穿着都不好惹,他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待了,早知道这么晦气,这个破盒子他当初不该收下,白瞎了一碗馊饭,那老乞丐还叮嘱他不要打开让女人凑近三尺之内,会做噩梦会晦气缠身,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管赚钱,反正出了事也赖不到他头上,没想到今天来了个懂行的,只能自认倒霉。
三人离开这个摊位,贺君竹有些束手束脚的,她也感觉自己眼光不太好,她一眼看上的,都有问题。
“你随便玩吧,喜欢的有我给你把关,至少你看到的这东西料子不错。”
秦若见贺君竹蔫蔫的,鼓励了一句。
贺君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崇拜的嫂子这么说,瞬间又活了,溜进了人群里往各个摊位上逛去了。
“你有看上的东西吗?”秦若问贺钧剑道。
“也算不上看上什么,只是有一样东西我感觉有点奇怪。”
贺钧剑说着,另一只手牵起了秦若的手,“走,我带你看看去。”
秦若任由他牵着,走到最角落一个摊位跟前,摊主是个中年女人,也不招呼来往的人,似乎很随缘的模样。
她摊子上,小碗和带盖子的没带盖子的罐子都有,最醒目的是一个一个瓶颈细长底下大上头小的罐子,上面青花描彩,看着十分华丽,当然,如果忽视罐身上的厨房油污的话,美得更清晰。
“我说的就是这个双耳罐子,看着挺好看的。”贺钧剑道。
摊主听见这话笑了,“不瞒你说,这是我家装醋的,但是现在……唉。”她叹了口气,又道:“打砸了吧挺好看的,虽然没什么用但总觉得有点可惜,留下装醋听好用,这两个耳朵拎起来也方便,但是留不下,摊子上这些东西一样两块钱,看上的拿走就行,觉得不值的也可以再少少价。”
这位中年阿姨也是个干脆人,见秦若在看摊位上的罐子,于是道:“留下要遭殃,砸了可惜,价格你看着给吧。”
秦若看了眼贺钧剑,摊子上唯一的西贝货就被他精准的把握住了,不愧和贺君竹是亲兄妹,多少带了点不同寻常在身上。
这位阿姨装醋的这个青花双耳瓶是假的,上面没有丝毫的光,且不说这一点,就瓷胎和釉色以及绘画都不是雍正年间官窑的娴熟炼制技艺,而且,着色艳丽不符合雍正时期青花瓷的素雅的特点。
传说中的一眼假,贺钧剑独独瞧上了这一个,嗯眼光不错。
秦若有点陷入怀疑,这样的眼光喜欢她,总觉得多少有点问题。
好吧,她承认她起初确实也是个装的破绽百出的西贝货,但贺钧剑没觉得假。
实锤了,这人眼神儿不好。
秦若心下自得其乐的笑了,面上对摊主道:“那就这双耳瓶,还有这两个小碗,我都要。”
青花双耳瓶是西贝货,可是这两个粉彩冰裂纹的小碗却是货真价实的北宋哥窑出品的,虽然一个装过食用油的结了一层油污,但这不影响它以后会很贵的事实。
“这三个……”中年阿姨笑了,“看你们两口子感情好,我和我老伴儿一辈子过得也不错,给你们五块钱拿去吧。”
“阿姨,这东西你再放放或许会很值钱呢,”摊子上除了这个双耳瓶之外以后一个个都是天价,她因缘际会捡了漏儿,自然不会把韭菜割完,。
秦若找贺钧剑拿了一张大团结,一边递给中年妇人一边又劝道:“阿姨,那两个带盖子的罐子你留着吧,可以放在家里装茶叶和糖之类的,来检查的时候随便餐椅参观,卖了可惜了。”
妇人接过,笑着道:“你这姑娘倒是心善,那我就听你的,留上两个,就算以后天价,我这一辈子快过完了,儿孙的事他们自己奋斗去,靠我这罐子过活那不如饿死算了。”
“其实也不是我家的,我们分到的那院子前主人被带走时全部送给了住进来的各家各户,说是让我们放在锅头上当醋罐盐罐子也是个家具,我贫苦出身,我见过了太多因为这些被拉去批、斗的,它就算一个上百上千块钱,我也不想沾这个钱,毕竟先前也不是我家的。”
老阿姨一边感慨一边给秦若要找钱,秦若拒绝了,“不用了,这三样东西我们很喜欢,就十块钱买下,阿姨愿意给我们降价,我也愿意给你加价。”
她知道以后这些东西会拍出天价,捡这个漏儿她多给出的钱,就买断因果了,而且她只拿了两样。
贺钧剑只沉默的跟在秦若后头看她行事,关键时刻掏钱,掏完钱拿起那瓶子和小碗跟着他的小姑娘走人。
主打一个付钱的保镖。
两人刚从这里出来,贺君竹也正好在找他们,“嫂子,我看上了一个盘子,这次真的感觉挺正常的。”
她已经不想着捡什么漏儿了,只想买个正常的不要命的东西过一把瘾。
秦若跟着看过去,清代珐琅彩五福捧寿云纹盘,她能看到淡红色的气运,是古董。
“这个可以买,多少钱?”秦若问道。
“八十,一口价。”摊主道。
贺君竹一听可以买,眼中一亮已经要掏钱了,秦若按住了她,“五十,一分不加。”
这是摆明了再宰贺君竹,听到他报的价格,周围几个人诧异的看了眼摊主,显然他照人下菜碟坐地起价。
秦若也没有砍价砍太狠,她一脸了然的看着摊主,摊主没好意思再加价,贺君竹欢天喜地的付了钱,抱着那盘子宝贝似的,一脸满足的跟着秦若和贺钧剑往出走。
在他们走后,晁文强从那中年阿姨的摊位上买了一个粉彩人物梅鹿瓶,也是自己加价用一张大团结买来的。
“若若,你们等等我。”晁文强抱着瓶子乐呵呵的追了上去。
秦若转身,看到他手里眼熟的瓶子,了然一笑,“放好,千万别磕着碰着。”
“好嘞。”晁文强应了一声,又道:“等会儿我家那口子来接我,拿着这些东西也不好坐车,到时候把你们顺路送回去。”
“也好,那就麻烦晁哥和欢欢姐了。”
秦若看了眼贺钧剑手里的瓶瓶罐罐,确实不方便。
几人往东侧巷子口走,一个人从背后喊住了秦若。
“秦大师,我看着像你,人多乱糟糟的没敢认,这儿人少终于看清楚了,就是秦大师。”
卖鱼老板乐呵呵的提着两条很大的鲤鱼,“秦大师,这鱼你千万得收下,冬天鱼汤暖身子。”
他见秦若不收,只得道:“秦大师你要是不收,我天天拿。”
“那谢谢老板了。”秦若只得收下,两条鱼提在手里重重的,有五六斤。
和贺君竹分别前,秦若把鱼给了她一条,“我们也一次吃不了两条,明儿就不新鲜了。”
贺君竹欢天喜地的接过,她已经想好了,这鱼不是普通的鱼,是可以向爷爷邀功的辉煌证据。
她把盘子往怀里一揣,谢绝了梁欢和晁文强送她的好意提起鱼就是上了公共汽车。
这头,秦若提着鱼,贺钧剑抱着一堆盆盆罐罐,两人搭了梁欢的便车到了兴安路下了。
见没人了,秦若这才露出憋了一路的笑意,“那个阿姨摊子上那一堆东西,唯一假的被你选中了,贺钧剑同志,你这个眼光我怎么十分怀疑我个人魅力。”
贺钧剑眼里也微微露出了笑意,“这些东西后世再值钱到底是死物,如何能与若若比?”
而真正的原因,是青花双耳瓶是那一堆的真品里唯一一件假的,且假的那么明显,他看着小姑娘眼里见到这么多真品的喜悦,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她捡漏儿开心就好。
“而且,我不懂这些瓶瓶罐罐的妙处,我还能不知道若若的好么?”
“啧啧啧,”秦若摇着头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一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呢?”
“以后还有余生漫长,等若若慢慢发现。”贺钧剑轻笑。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门,那条鲤鱼秦若拿去厨房递给了刘嫂,她出来,就听到于忆梅在赞扬买回来的东西。
“这些可都是技艺登峰造极的好东西,当年留学的时候,不论是英国还是俄国,对咱们国家这精美的瓷器垂涎三尺。”
于忆梅轻轻摸过,最后在那个青花双耳瓶上停住了手,“这件似乎不太对,”她说着拿出来看了看底部的款识,“这是假的。”
“妈,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秦若惊讶道。
“这个我真不会,只是小时候家里正堂和书房里架子上桌子上书桌上,所有风雅体面的地方,放的都是摆件儿瓷器玉雕什么的,从小看到大,潜移默化也记下了。”于忆梅说完,这次倒没感伤。
贺钧剑亲自下场认领,“这个双耳瓶是我看上的,这两个碗是若若看上的。”
惹得于忆梅“噗嗤”一笑,“那你把你的假瓶子拿上去放你房间去。”随即她又对秦若道:“这两件你也放到你房间吧若若,咱们客厅里不好放。”
秦若也点了点头,与贺钧剑二人一起上了楼,她对贺钧剑道:“你那冷硬的房间我不看都知道跟这瓶子不搭,我勉为其难给你收留了吧。”
贺钧剑递给她,“要不若若把我也收留了吧。”
“除过物品概不收留,谢谢。”秦若抱起瓶子放到了书桌上,看着还挺好看,就是一股醋味儿要洗洗。
她正要拿起三件东西去冲洗,獓因猛地扑到了她腿边上,流着口水看着她,爪子指了指双耳瓶,“这底下有零嘴儿,是你特意带给我的吗?”
不是,獓因什么时候食谱都广泛到老陈醋当零嘴儿了?
第五十九章
“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我饿着你了?”
秦若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獓因, “带你去那黄沙下的汉代古墓里你大吃特吃,话都会说了,你现在跟我说老陈醋是你零嘴儿?是我哪里亏着你了么?”
她说着, 轻轻点了下獓因的额头, 有些恨铁不成钢。
獓因又“吼”的叫了一声, 爪子继续指那假的青花双耳瓶, 着急的道:“零嘴儿, 好吃的零嘴儿,不是醋,本凶兽不吃醋!。”
“不可能啊, 我的阴阳眼没看出这里有你的食谱上存在的东西,就一个作假的瓶子。”
这位吃的就是一切正常人类不能沾染且恐惧的阴祟之物。
秦若说着, 把那双耳瓶从桌上拿下来放到了地上, 足足有半米高, 通身缠枝莲青花纹饰, 两侧有对称的螭龙耳, 肚大口小, 一股陈醋的味道扑面而来,“哪里有零嘴儿?”
她甚至指尖带着一缕煞气点在了瓶子上,毫无异常。
獓因用爪子指了指瓶底, 秦若拿起来翻过看了看, 除了里面滴出了两滴醋,底下也没有异常。
獓因急了,一爪子把瓶子拨倒在地, “咔嚓”一声清脆的瓷裂声响起, 青花双耳瓶碎裂成几瓣儿躺在了地上,砸碎之后秦若这次看明白, 那瓶底貌似有点厚。
五十多厘米高的瓶子,外面根本看不出来底部有多厚,薄薄的瓷胎从底部开始随着瓶身的弧度外扩向上,如今摔碎才能看到,将近二十五厘米的底径,看起来足足有十厘米厚。
獓因爪子拨着那厚厚的瓶底朝秦若跟前推,“零嘴儿。”
秦若拿起那瓶底细看,这才发现,瓶底上刻着一道镇魂符。
上面布满了干涸的醋渍,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她看了眼地上的瓶身碎片,只要不打破,就算从瓶口往里看,小口大肚的造型也是发现不了的。
“干得漂亮。”秦若奖励的摸了摸獓因的头,弹出一缕煞气给它当零嘴儿,然后也顾不上去冲洗那两个粉彩冰裂瓷的小碗,拿起那厚厚的瓶底进了洗手间。
一顿冲洗之后,醋味没了,底部刻着的镇魂符也显露出来了。
怪不得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刻下这道镇魂符的人,玄学能力在她之上。
秦若拿着擦干的瓶底出来,调好朱砂,细毫笔蘸着朱砂在瓶底画下一道解封符,符成那一瞬间,瓶底上慢慢的裂开了蛛丝一样的裂口,片片碎瓷掉落下来。
最终,露出了里面的东西,一枚华丽无比的金玉钗。
钗身两股做缠枝莲模样双股缠绕拧做一股,赤金流光,不腐不锈,钗首为上等羊脂玉雕刻的九尾凤首,鸾凤作展翅高飞状,每一根尾羽上都点缀着一颗红宝石,凤目更是殷红如血。
再看那钗身,上面篆刻着两个字——“玉儿”。
宠妃潘玉儿的九鸾钗,竟然在这里。
秦若拿起那凤头钗细细看过,眼里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提起九鸾钗,不得不提起南北朝时期齐国的第六任皇帝萧宝卷,江湖人称东昏侯,cosplay的祖师爷。
这才是真正的氪金玩家,才是真正的宠爱妃不顾死活的男人。
潘玉儿歌伎出身,独得萧宝卷恩宠,步步生莲的故事自这二位之后从佛祖成圣的佛家典故变成了萧宝卷为取悦潘玉儿让黄金莲花开遍她足底的故事,两人更是在宫里建造酒肆商铺,一个当垆卖酒一个假扮客人,倾一国之力氪金玩儿cosplay,为此,萧宝卷稳稳的在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榜上占了一席之地。
这九鸾钗,就算萧宝卷为爱妃潘玉儿倾力打造的首饰,比起建立的玉宇琼楼来,这枚钗不算什么,但它之所以在历史上名声赫赫,因为还牵涉唐朝一位公主。
秦若放下簪子,带着煞气朝那凤首处一点,她冷声道:“还不出来?”
能让獓因垂涎三尺当零嘴儿的,自然不可能只是个首饰。
一道血色阴影自九鸾钗上凤目中一泄而出,落在地上,化作了一个血色的人影。
“妾身潘氏,见过大师。”
血色的人影正是南北朝齐国宠妃潘玉儿,她袅袅娜娜的朝着秦若一福身,惹得獓因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九鸾钗里?”秦若道:“那你梦中杀死同昌公主的事,看来是真的咯?”
“妾身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没死成,”血色人影叹了口气,“人人都道妾身的夫君是千古昏君,可是在妾身眼里,他是世上最好的男子,他不嫌弃我出身微贱,捧我如天上明月,爱我似心上朱砂,乱臣贼子造反,他死之后我自不可能独活,世间不会再有一个男子如萧郎对我潘玉儿一般好,匪首贼子觊觎我容色,我以九鸾钗戳颈自戕,不料竟有再醒之日。”
“再次醒来,我竟然在一人发髻之间,那女子锦衣玉食,奢靡之风比我做宠妃时更胜一筹,喜乐欢奏,十里红妆,正是唐朝同昌公主下嫁韦家之日,那李玉奴发髻间簪着我的九鸾钗,风光大婚,我也借着机会看了看当时的世事。”
血色人影的潘玉儿说到这里,目光突然染上憎恨,“她婚后与夫君琴瑟和鸣,我却成了鬼魂与我的萧郎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我妒恨她父母疼爱夫君健在,可是她身上有一枚佛牌,我无法做任何事。直到有一天,那贱人竟然恬不知耻要将这九鸾钗上我夫君亲手刻上的‘玉儿’两字抹去改之为她的名讳玉奴,我如何能再容忍一时半刻?也活该她倒霉,那一日正巧没在她身上,我便再无顾忌,当晚,在睡梦中,我拼着一切的力气亲手掐死了她。”
“我潘玉儿的东西,她不配肖想!”血色人影显然对这件事十分气愤,语气几欲癫狂。
同昌公主李氏,唐懿宗李漼与宠妃郭淑妃的女儿,野史记载她少时不会说话,到李漼捡漏登上皇位前夕,开口说了“得活”二字,仿佛在断言李漼的命运,就此得宠,是唐朝甚至华夏历史上数一数二深受恩宠的公主,下嫁韦保衡,韦家因为娶了她一跃成为豪门,主要是唐懿宗对她太宠爱了,真金白银美玉那都是小意思,九玉钦,火蚕衣,龙凤帐,如意枕……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价值连城,可是这位公主二十二岁那年就死在了梦里,因为她的死亡,导致三百余人陪葬,死后追赠卫国公主,谥号文懿公主。
“佛牌?”秦若心下一动,拿出了那枚弥勒佛的佛牌,“可是这枚?”
“正是,”潘玉儿看了眼就点头确认,“只是气息不对,以前的气息让我恐惧,似乎时刻想吞噬我。”
她又道:“那李氏自幼身体不好,唐懿宗信佛,李氏常年佩戴这枚佛牌,听说某个得道高僧亲自开光的,到李氏下葬时,我与这佛牌一起作为她生前贴身之物落进了她的棺椁里,奇怪的是在李氏死后,这佛牌上那股让我恐惧的气息似乎没有了。”
秦若又道:“那你如何被封印在这瓶底的?”
“因为我知道李氏死后墓里的宝藏在何处,”潘玉儿自信一笑,等着秦若问下一句。
秦若如她所愿,问道:“挖了同昌公主墓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潘玉儿一呆,正常的难道不是应该问,宝藏在何处么?这人怎地和别人不一样?
但她还是老实道:“暗无天日的墓穴本就让人难以忍受,三年后唐懿宗迎佛骨,得到一颗舍利子,供奉在了李氏的陵墓里,几年后那佛牌法力大增差点吞噬了我,正在紧要关头,我迷惑了一伙盗墓的叛军,转移了大量的宝藏,并把那李氏的尸骨暴晒荒野,那伙叛贼不过拿了极少数的陪葬品,就算如此他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高呼发了财,包括那枚佛牌,离开李氏的墓葬之后我法力用尽陷入沉睡,再次醒来,落于一个道士手中,他要杀我之时我道自己知道李氏的宝藏,他饶了我一命,彼时他却命不久矣,来不及找寻,便把我封印在了这瓷器里,留下遗言汉人的宝藏不得落入外族之手。”
秦若指尖捏着佛牌轻轻转动,却在思考,这弥勒佛的佛雕玉牌出自同昌公主墓,好像是个正常的墓葬,与那黄沙下的汉代古墓完全不同,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心下一动,道:“那同昌公主的墓葬,可有活人陪葬?”
她想起了那因同昌公主而死的三百余人,御医因医术不精几乎被唐懿宗株连九族,下人更是因为看护不利斩首无数,如果,这些人不是被斩首下狱,而是被作为陪葬一起埋在同昌公主陵墓中呢?
想起初见弥勒佛的佛雕玉牌时背后那一点血沁,起初她以为是南北朝贵族墓中塞入墓主穴窍里沁出的色,可是看到潘玉儿红的滴血的身影,秦若忽地想起了陈阿娇,陈阿娇以血供奉獓因像,压胜巫蛊诅咒敌人,就算如此身影都没有血色,这潘玉儿这么重的血气怎么来的?
一个小小的钗中鬼魂,哪来的法力一面抵挡那佛雕玉牌一面还能迷惑那黄巢手下盗墓的叛贼?
潘玉儿脸色倏地一变,“没,没有!”
“你是自己说,还是等我动手再说?”秦若冷冷一笑,道:“身上的血气浓的十里外都能闻见,你说说你杀了多少人?”
“我……妾身也是不得已,那佛牌步步紧逼,反正那些人也要被活活闷死,妾身只是提前结束他们的痛苦罢了,三百四十九人活活陪葬,我便吸了他们的血,我这才能撑过三年来那佛牌对我的恶意,我在迷惑那些盗墓叛贼之后,甚至都来不及吸食一人补补力气便陷入了昏迷。”
秦若看着落在桌上的碎瓷,冷声道:“那那个道士呢,放你一马的那个道士,你又是如何对待的?”
连她都没察觉的封印,这个做的如此粗糙一眼看着就假的青花双耳瓶,如果被人直接砸碎,那被封印的九鸾钗和潘玉儿的鬼魂就会一起毁灭,她在说谎。
“妾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潘玉儿强自镇定,秦若捻起一缕煞气画了个诛鬼诀,“你是试试我的诛鬼诀审判,还是自己说?”
“妾身,妾身没有说谎。”潘玉儿心知她如果认了绝对没活路,自然不会认。
“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若诛鬼诀祭出那一刻,潘玉儿高喊:“妾身知道李氏宝藏,求大师开恩。”
“那道士觊觎宝藏,说好放我一马,可是元朝时期汉人低人一等,他又不敢擅自取出宝藏,说好的放了我,却因为一时没取出宝藏而耍赖,借口说怕我殃及无辜人的性命,我趁他不备戳伤了他,可他竟在强弩之末趁着我虚弱之际让人把我铸在了瓷瓶底,是他毁约在先,我杀他何错之有?”
“你被宠的无法无天,你一身血气他没第一时间抹杀你已经是开恩了,且不说那三百多人的死归根结底也是因为你,就算那同昌公主李氏,单凭你掐死她这一点,那道士完全可以除了你,他没有在得知宝藏后毁约除你,你却杀他,你还狡辩!”
秦若的质问让潘玉儿心下终于慌了,“大师,我告诉你李氏宝藏,求你饶我一命我不想死!”
“休想,宝藏我不要!”
秦若说完,指尖的诛鬼诀打了过去,然后在潘玉儿的惨叫里,她看到潘玉儿吸了血的不止那三百多人,还有几个给同昌公主守灵的下人,她真的是死不悔改。
眼见潘玉儿被业火灼烧,獓因急的满地蹦跶,最后悄悄觑着秦若,见她没有反应,壮着胆子一跃而起,吞了那潘玉儿的魂魄,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挨挨蹭蹭的靠在秦若腿上撒娇。
九鸾钗轻轻落在了桌上,至此,它只是一件古董,再无邪祟寄居。
唐懿宗又是给女儿未来佛的佛牌,又道活人陪葬,甚至棺木上雕刻经卷,最后还供奉舍利子,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佛牌又是哪来的?
秦若觉得眼前一团迷雾,可是没有丝毫头绪。
正在此时,贺钧剑敲了敲门,“若若,我听见你房间有动静,没事吧?”
“进来,”秦若在椅子上回头,看着男人应声走进来,高大的身躯她坐着都需要仰望才能看清他的脸,“贺钧剑,我要再次去一趟沙漠里,你敢面对吗?”
秦若听见自己这样问。
这一团迷雾像是一张网,她已经深陷其中了,但凡解不开这盘棋,她仿佛就会成为棋子。
“如果两个月之内去,那我陪着若若去,如果两个月之后去,那得若若陪着我去。”
贺钧剑没有直言自己敢不敢,男人没有什么不敢面对的,懦弱可以一时,不能一直。
“意思你以后的工作也会在那里?”秦若道。
贺钧剑道:“是,至少两年之内,我的大本营就在北疆,已婚军官的妻子可以随军的,若若会陪我去的吧?”
“可是我不想吃苦怎么办?”秦若仰头看着他。
贺钧剑走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椅子上仰头看他的女孩儿,“我不会让若若吃苦,若若信不信?”
秦若弯唇笑道:“嗯……这我得考虑考虑。”
“吃饭了。”贺钧剑牵起她,“好,若若慢慢考虑,到时候,要么跟着我走,要么我跟着你走。”
“等我把地上这些东西扫了,”秦若起身一指地上的碎瓷片,“你这眼光还不错,这个瓶子里确实有好东西,猜猜是什么?”
“我来扫。”
贺钧剑将秦若按在椅子上,自己去拿了笤帚簸箕,一边扫一边道:“那青花双耳瓶主要我觉得上面的缠枝莲纹吉祥,那若若说说里面找出了什么宝贝?”
“一枚钗,”秦若拿起九鸾钗给他看,“你看,萧宝卷的宠妃潘玉儿的。”
贺钧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只道了句“确实华丽。”
扫完垃圾,他又拿起椅背上搭着的棉衣,“若若这衣服溅上泥点子了,我泡在盆子里晚上洗,咱们先去吃饭。”
他说着拿起秦若的长棉衣进了洗手间,接水撒上洗衣粉化了之后这才把棉衣浸入水里,洗了手擦干,出来朝秦若身上,“走吧,吃饭去。”
秦若把手递给他,任由他牵着下了楼。
饭桌上,秦若把那个赝品的瓷瓶是元朝出产并且里面开出了九鸾钗的事当奇谈跟于忆梅等人分享了一下,至于里面有潘玉儿的事她略过了没提,一时生生死死的怕刘嫂和于忆梅害怕,二是后面牵扯的事她也还没理清。
“那九鸾钗可是好东西,”于忆梅道:“书上形容的华丽无比,钧剑这是歪打正着撞上了。”
秦若想起贺君竹的彪悍战绩,不由“噗嗤”一笑,于忆梅好奇,“若若笑什么?”
秦若道:“贺钧剑比起贺君竹来还好些,那小姑娘就像个祸头子,她看上什么准有点问题。”
她清楚于忆梅不会因为贺老爷子而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生气,这才会把贺君竹一买东西就出问题的事当乐子说出来。
惹得于忆梅也笑,“还是我若若最好。”
提起这茬儿,贺钧剑想起了被自己随手放在了书房桌子上的木头盒子,于是道:“那个木头盒子怎么处理?”
“你不提这事儿我都忘了,吃完饭再说吧。”
那个邪门儿玩意儿,吃饭不适合提,于忆梅和刘嫂也没问是什么,吃了饭就乐呵呵的看电视去了。
秦若和贺钧剑陪于忆梅喝了饭后养生茶,就上了楼。
上楼的时候,贺钧剑问:“若若,今天你答应过我的事,还做不做数?”
第六十章
“我答应你什么了?”秦若侧头看他, 挑眉一笑道。
贺钧剑含笑不语,牵过她的左手,展开掌心, 自己右手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两个字。
秦若只觉得掌心一烫, 红着脸强自镇定道:“那看你表现咯。”
贺钧剑也没敢把小姑娘逼的太紧, 他可还没转正, 根本不敢放肆, 只温柔点笑道:“好。”
上了楼,贺钧剑牵着她的手直接带去了自己以前的房间,推开门, 一股冷硬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张钢铁架子床,上面的床单没有丝毫褶皱, 就像没住过人一样, 军绿色的被子叠的方方正正的, 就像一块冷硬的大砖头。
门口, 一个不大的衣柜, 旁边几双鞋摆的角度都一样。
桌子上为数不多的几样东西摆放的十分整齐, 只有一个与房间的作风格格不入的木盒子放在桌上,格外的显眼。
“你这房间,明明也有暖气, 我待着都冷得慌。”
秦若视线打量了一圈儿, 看向贺钧剑,“还是去我房间吧。”
“这么冷,若若要不要收留我一下?”贺钧剑一边笑着一边拿起桌上的木盒子, 跟着秦若往她房间走去。
“免谈, ”秦若睨他一眼道:“男人说话要算数。”
到了秦若房间里,贺钧剑把那盒子放在了秦若的桌子上, 道:“我可以看看若若的房间吗?”
这不贺钧剑第一次进来,但他每次来,目光都很规矩,没有擅自去打量过。
“你随便看呀,我进你房间不是一通打量么?”秦若道:“我又没有不允许。”
贺钧剑得令之后这才开始看秦若的地盘儿,比起他冷硬一片毫无人气的房间,这里就格外格外让人流连,当然,不只是温馨的氛围,最重要的是人。
他走到阳台,看到了窗台行两个木雕,以及上面挂着的那把木剑,獓因木雕和五帝钱辟邪剑他见过,那个关公爷的雕像他没见过。
“若若,这关公木雕有什么妙处吗?”
贺钧剑转头问跟在他身侧的秦若。
“这是被一家人供奉了二十四代的一个雕像,诛小人保平安的。”
秦若之后又把陈美婷的事跟他大致讲了一遍,贺钧剑感慨道:“我的小姑娘就像个传播正义的大使一样,我何德何能能遇上你。”
“因为你也很好,”秦若笑:“不瞒你说,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同志长得真好。”
“真庆幸我长了张若若喜欢的脸,”贺钧剑请轻笑。
“咳咳。”
一声轻咳骤然传来,贺钧剑脸上的笑瞬间化作了严肃,宛若寒星的眉眼精准的盯在了墙上那幅采莲图上。
“大师,这就是你不远千里跑去救的男人?”
贺钧剑死死盯着那画,声音确实是从画里传出来的,画中的采莲姑娘微微动了一下,柳如玉轻笑,“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里人渣都有一张好皮囊,大师虽然能力强,可到底年纪轻,切莫被骗了。”
贺钧剑冷声道:“我跟我家小姑娘的事,不需要别人来评判揣测,她有足够的智慧与魄力主宰她自己的人生,而言语苍白,只有漫长岁月里的行动才是深情最好的表白。”
“这画还是我求妈妈画的,画里住着的女子也是个可怜人,”秦若解释了一句,对柳如玉道:“放心吧,生活中或许会磕磕碰碰,但连试试都不敢,那不是我。”
她笑着看贺钧剑,“何况我家兵哥哥很好。”
柳如玉识趣的没说上次你头发湿着就气的睡觉的事,悄悄的息了声。
两人从阳台进到卧室,贺钧剑道:“我去把棉衣洗了,这个盒子,若若处理吧,反正我也不懂。”
“好。”
秦若点点头,轻轻抱了他一下,“谢谢。”
贺钧剑回身回抱她一下,温柔的道:“不论何时,若若都不需要向我道谢。”说完,大掌摸摸她的头发,随即放开手挽起袖子进了洗手间。
秦若目送他进去,这才解开盒子上的镇压符,一股淡淡的香味开始幽幽飘散。
“真是贼心不死!”
秦若带着煞气的一指隔空点上那个九瓣重莲,一个黑影一声尖叫,从九瓣重莲里跌落出来。
却是一只紫色的长得不过巴掌大小的老鼠,不过有两只翅膀。
“披着道士的皮却干尽了阴损的事,你这畜生真是枉费了这一身修行!”
这并不是老鼠,这是一只蝙蝠精。
秦若的话让那蝙蝠伸着翅膀拍了拍,不服气的尖声叫道:“明朝气数已尽,我不过顺势而为,那嘉靖皇帝奉我为上宾,要我炼那长生不老之药,我一没要人性命,二没祸朝乱政,不过是些宫女的经血罢了,嘉靖帝所作所为与我何干?”
“我虽然如今式微只能在这盒子里苟延残喘,但你身为人类法师,不能给我编造那莫须有的罪名!”
蝙蝠精虽然其貌不扬,但牙尖嘴利,一番话说的可谓冠冕堂皇,要不是秦若早已看穿了真相,还以为差点冤枉了好妖物呢。
“你背后撺掇嘉靖皇帝炼丹,吸食他的龙气,致使他日渐衰微,你身上的因果血线还牵扯着性命,宁嫔的孩子没生出来是供奉给你了吧,你引得嘉靖皇帝□□暴行,你在背后吸收万民精气,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跟你没关系?”
秦若道:“要不是曹端妃和宁嫔还有八名宫女被凌迟处死怨气过重你遭了反噬才像丧家之犬一样打回原形躲进这盒子里保了一命,要不是这伽楠木是嘉靖帝王之血和众多女子经血浸泡过得,你以为雷劫之下你能活?”
那紫色的蝙蝠精一见秦若什么都算出来了,尖叫一声就想玉石俱焚,一道矫健的身影纵身而来,大口一张把它一口吞了下去,“真香!”
獓因满足的打了个嗝儿,为自己的骁勇得意不已。
“我还想问问它跟黄沙古墓的事有没有牵扯,你也下口也太快了,”秦若嘴上念叨着但手却撸了撸它的脊背,“不过你是为了保护我,干得不错。”
獓因得意的蹭了蹭她的腿,糟糕,吃的有点撑了,它踱着步开始来回消食儿。
“看你吃多了,今天给你个任务,”秦若道。
獓因吼了一声,点头。
“被这紫蝙蝠弄得那血腥香气标记的女同志今晚会做噩梦,你去把梦境里的噩梦吃了吧,注意细心点儿,别伤着人。”秦若叮嘱道。
獓因点了点头,吼了一声化作一道虚影就消失在了原地,再次操起老本行,却是为了做好事儿,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它心下这么想着,积极性十分高涨。
秦若弹出一缕符火落到了那一钱木头一两金的伽楠木盒子上,沾染了无数人血的东西,留着也是祸害,符火烧的木头“哔哔啵啵”的作响,几分钟后就化为了一堆灰渣,被秦若扫进了垃圾桶里。
处理了这头的事,她去洗手间看贺钧剑洗衣服。
高大的男人蹲在洗手间的地上,线衣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古铜色的小臂结实有力,两只大手在盆子里熟练的搓洗着她的棉衣。
秦若看着他宽阔的背和棱角分明的侧脸,眼里微微含了笑意。
贺钧剑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侧头看她,“这些日子我听妈说若若衣物都是自己洗的没让刘嫂帮忙,床单被套那么大,若若的手怎么搓的动。”
他说着手上一个用力,一滴水溅在了他额角上,慢慢往下滑,秦若躬身,伸出指尖捻走了那滴水,手却没离开,指尖顺着他宽阔的额角滑到硬朗的眉骨,再抚上他那双蕴着寒星的眸子,再到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他那张薄唇上,指尖轻触,宛若钢琴大师的手按在黑白琴键上,漫不经心的拨弄就能牵出撩人的音符,让听众为之疯狂。
“那我去当军嫂,洗不动衣服怎么办?”
秦若在边上看着劳动的男人,一手轻按在他宽阔的脊背上稳着自己的身体,一手并没有抽离,还在原处指尖轻点。
贺钧剑的气息也不稳了,手上揉搓衣服的动作一顿,才又若无其事的开始洗,只是速度加快了几分,缓缓转动脖颈侧头,看着含笑玩闹的秦若,“若若……别闹。”
四个字让薄唇开开合合,轻轻擦过秦若的指尖,像是在主动亲吻她的指尖,又像是在被动回应她指尖的亲吻。
“好好劳动呀贺同志,不能三心二意。”
秦若口中说的正大光明,右手指尖,却还在人家的薄唇上流连不去,之后,像是玩儿尽兴了似的,缓缓下滑,漫不经心的滑过唇角,到了男人线条十分吸引人目光的下颌骨,食指宛若钩子轻轻滑动,左手感受着他逐渐紧绷的肌肉。
口中道:“曾经我想看腹肌来着,可是有个男人总怕耽误我,”她右手像一条蛇,指尖似有若无的触感袭上那凸起的喉结,口中继续道:“那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能满足那人的心愿,不越雷池一步,你说呢,兵哥哥?”
说着不越雷池一步的人,指尖在贺钧剑上半身的脆弱的破绽处放肆起舞,贺钧剑浑身紧绷,喉结在秦若指尖下滚动,“那那个男人他后悔了,他心愿变了,若若想听听吗?”
声音沙哑的不可思议,贺钧剑努力稳着下蹲时最标准的军姿,以最大的定力纵容她放肆。
“哦?”秦若侧头,俯身的高度正好在他耳际,这一个侧头,呼吸轻轻拂过他耳朵,“说来听听。”
耳朵红了,手臂绷紧,双手搓洗棉衣的动作极力压制着身体里的躁动,贺钧剑稳住呼吸,道:“他想让若若兑现承诺,不过这是基本目标。”
“最高纲领是,对若若做一些梦里才敢想的事,一起相拥而眠。”
贺钧剑暗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吐出心下的肖想,喉结滚动的厉害,滑在秦若的手心滚烫如火。
“最高纲领呀,”秦若慢悠悠的说着,手指逆流而上继续攀过他利落的下颌骨,从下巴渐渐又回到了他薄唇上,“那,等那个男人曾经说的期限到了,最高纲领才能实现。”
“不过,基本目标嘛,”秦若拉长嗓子,“我自然……”
一句话没说完,悉数堵在了红唇里,她脸色猛地一红,原来放肆的指尖已经被猎人捕捉,贺钧剑轻抿嘴唇,纤白的指尖无处可逃,秦若一慌乱话也说不下去了。
终于,仓皇悸动的不再是一个人。
贺钧剑含着指尖轻轻一咬,随即又有柔软的唇舌送上安抚,秦若只觉得一股酥麻从右手最长那两根手指处蔓延开来,瞬间袭遍了全身,让她想逃。
可是,身为现代的成熟女性,虽然她是个母胎单身狗,但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能被一个七十年代的老古董给拿捏了?
秦若一较高下的战意无比强烈!
看着一边唇舌放肆一边还在慢条斯理换了个角度搓衣服的男人,秦若看向他耳朵。
微微勾唇一笑。
“我向来说话算数,这就兑现承诺……”
话语尾音落在了贺钧剑的耳朵上,她轻启唇齿,轻轻一碰,他滚烫的耳朵猛地一颤,像是要烫热她的嘴唇,秦若眼里闪过一丝压着羞赧的狡猾,微微张口,舌尖……
点上了他的耳廓。
“轰”的一声,像眼花在贺钧剑脑中炸开,全身的感知仿佛集中在了那一点上,像岩浆喷发前雪山的平静,又似乎下一秒,就能灼烧所有的理智……
“我这个承诺,兑现的兵哥哥可还满意?”
放完火的秦若还在作案现场似有若无的撩拨,似乎不等答案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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