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贺钧剑手中的棉衣倏然攥紧, 转头,一双寒星眸子里盛满了侵略,那目光让秦若心下一惊, 却强自镇定的不肯认输怯场, 察觉背上的手颤动了一瞬间, 贺钧剑无奈又拿她没办法, 深深叹了口气, 稳住身体继续搓洗衣裳。
舌尖轻轻一点,放还了手中纤弱的指尖的自由,示弱的看了秦若一眼, 请求休战。
秦若猛地缩回右手背在了身后,然后起身, 慌张的逃离了原地, 慌乱的背影逃到门口, 才道:“我的承诺兑现了, 不许再提!”
色厉内荏的声音, 看似强硬镇定, 却带着股不易察觉的撒娇霸道,温软的尾音都在颤抖。
说完,快速关上洗手间的门去了阳台, 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吹了吹冷风, 作乱的心跳才渐渐平复。
半个小时后,贺钧剑面色如常的出来,手中拿着已经拧干了水的棉衣, 见阳台窗户开着, 他伸手越过秦若的肩膀拉上了窗户,“当心感冒了。”
把衣服晾在阳台拉上的铁丝上, 秦若拿出毛巾拉过他的大手给他擦干净,指缝都没放过,手上动作温柔至极,却不抬头看他。
贺钧剑知道小姑娘这是害羞了,只温柔的任他牵着,进了阳台通往卧室的门,秦若道:“很晚了,你回去吧。”
“好,若若早早休息,如果洗澡,一定把头发擦干再睡。”
贺钧剑叮嘱了一声,回到洗手间把地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回头朝秦若道了声晚安,这才出了门。
“大师,刚才在洗手间里你们干了什么?”
吃瓜群众柳如玉上线,积极询问,“怎么感觉出来之后你们都怪怪的?”
“你的感觉不准,没什么!”秦若快速回答道。
“你越这么说,越是有什么,”柳如玉痴痴一笑,“不就男女间那点儿事么,有什么可神秘的。”
“是啊,既然你都知道你问什么问?”
秦若呛她,“就亲了下而已,你一个女鬼你消停的吧。”
这话惹得柳如玉一顿笑,“奴家还当大师多镇定呢,结果也会害羞呀。”
“回你的画里去,睡觉不许再说!”
秦若转身进了洗手间想去洗个澡然后睡觉,结果故地重游……怎么好像浑身不自在?
真的是,明明连个吻都没接,有什么可不自在的?
她愤愤的洗了个澡,总是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最后要是不慌,那不就妥妥儿的赢了吗?
后悔的直咬牙,穿上睡衣,秦若拿起毛巾敷衍的擦了擦头发,正要躺回被子里,可是看着门板,她计上心头。
拿起毛巾穿上拖鞋,秦若打开门走了出去,身后传来柳如玉的笑声,不过她没听见。
敲了敲贺钧剑的房门,隔着门都能感觉到里面的冷硬的环境。
贺钧剑也才洗完澡,拉开门,头发还在滴水,仓促套上的背心上洇湿了一大片的水渍,秦若往他腹部扫过一眼,眼睛一眨掩下心底的情绪,“头发擦不干。”
秦若看着他,直白的说出来意,然后递上了毛巾。
“好,以后我给若若擦。”
贺钧剑带着她进门,把人按着坐在床边上,然后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温柔的拨着她快长到肩膀的短发。
几分钟之后,头发彻底擦干了,贺钧剑道:“若若的梳子呢?”
秦若看了眼他的头发,这才想到梳子这种东西贺钧剑是不需要的,“没有带,我回去再梳吧。”
“嗯,回房间把头发梳顺,然后睡个好觉。”贺钧剑把毛巾递给她。
“你都不挽留我一下?”秦若挑眉看他。
贺钧剑无奈的笑,“若若不愿意我自然不能勉强,想挽留的心思……有多强烈若若不知道吗?”
秦若瞥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拿起毛巾出了门。
纷飞的大雪渐渐在春风里悄然消融,贺钧剑的两个月假期,也随着春天的到来进入了尾声。
三月初三 ,古时的上巳节,这一天天气也不错,一大早,一只喜鹊在枝头“喳喳”鸣叫。
刘嫂听到叫声把头伸出窗户外看了一眼,欢喜的道:“太太,今儿个喜鹊临门,咱家要有好事了。”
“这哪里就能作准了,”于忆梅放下绣花针抬头,“要是悲喜用一只鸟来决定,人生就简单很多了。”
秦若下楼正好听到这句话,她道:“其余时间这喜鹊做不做准我不晓得,但是今儿,却是要有喜事临门了。”
于忆梅忽然想到了什么,撇下绣布站起身,急急地迎向秦若,神色带着急切,却轻声道:“若若,是我想的那样吗?”
秦若伸手扶住她,轻笑,“对,三月春暖花开,离人归家团聚,就是妈妈惦念的人。”
正在这时候,贺钧剑进门来了,他道:“妈,若若,我要去执行一趟任务,马上就走,早饭就不吃了,你们不要担心,这趟没有任何危险。”
于忆梅满腔的欣喜,已经顾不上儿子的话,只点了点头,坐回沙发上,拿起绣花针却戳不下去,有些近乡情怯的不安。
秦若见此,走上前踮起脚尖整了整贺钧剑的衣领,笑道:“今天执行任务穿最俊的衣裳,去吧,等你们回来。”
你们?还有谁吗?贺钧剑看了眼沙发上心神不宁的母亲,又看看但笑不语的秦若,压下心里的猜测,上楼换了军装就出了门。
“若若,我是不是已经苍老的没法儿看了?”
于忆梅拽住秦若,一手抚着自己的脸,忐忑的道:“十七了,我都老了。”
十七年足以让一个呱呱坠地的新生儿长成大人,也能让风华正茂的女人老去。
“不老,”秦若安抚她,“岁月从不败美人,妈妈一身书卷气,没有任何苍老,依旧好看又优雅。”
她轻轻拂过于忆梅脸上的一缕发丝,笑道:“而且,皮囊会苍老,但美丽的灵魂永远不朽,爱也不会随年龄老去。”
“是我想多了,”于忆梅缓缓放下担忧笑开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虽然如此,但我今天要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总得以最好的面貌见他。”
于忆梅轻笑着进了卧室,秦若道:“没那么快呢,路上得几天,妈妈这几天慢点收拾,一切都来得及。”
三月初六,中午的时候,于忆梅和刘嫂以及秦若三个人正在吃饭,一个高大的身影推开门,“妈,你看看谁回来了?”
贺钧剑说着侧开身,门口,一个头发半白的男人手上提着帆布包跨进了门槛,饭桌前,于忆梅倏然转身,就那么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男人,一身蓝色中山装,早已不是记忆里的年轻模样,但,却一切都没有变,看她的眼神依旧炙热温情,挺拔的身姿依旧挺拔,于忆梅眼里欢喜和悲伤交织,最后,悉数化为了委屈。
秦若起身,朝刘嫂递了个眼神,然后拉起门口的贺钧剑出了门,三个观众退离现场,把这一方天地,留给了十七年没见的夫妻。
“念香,我回来了。”
手一松,帆布包落地,贺远一步一步走向妻子,这条路他走了十七年,如今在尽头,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要见的人。
于忆梅眼里的泪珠顷刻落下,这世上,唯一还能叫她小字的人,终于回来了。
这一声,十七年的时光隔阂悉数烟消云散,“贺远……我都老了。”
被拥进那缺席了十七年的怀抱,于忆梅哽咽,“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女儿,不过我们的儿子,长得很好。”
“不老,还是曾经那个一身红衣的姑娘,”贺远也湿了眼眶,轻轻抚着她的背,温柔道:“你好好的,就算我最大的期许,儿子有自己的人生,会有自己要牵绊的人,女儿,与我们无缘,你才是我坚持了十七年的一切支撑。”
在实验无数次的失败,就像黑夜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支撑贺远咬牙继续的,是于忆梅,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里苦熬的那些岁月白白浪费。
他该意气风发的回去见她,告诉她,自己没有辜负国家,也没有辜负她,可是这一等,意气风发的男人都成了糟老头子,才终于完成了使命得以归家。
“你的身体还好吗?”于忆梅顾不上诉衷肠,急急地要去看他的身体有没有辐射留下的痕迹,贺远按住她的手,“我还好,还能陪你几年。”
一句话说的双双心酸,他们已经老了,少时许下的陪你到老的话已经不合适了。
“多一天我都觉得幸福,”于忆梅朝他笑,“如今人生圆满,我们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过我现在饿了,”贺远摸摸肚子。
于忆梅吸了吸鼻子轻轻推他一下,“没事,以后慢慢说,你去洗漱一下,我让刘嫂做你最爱吃的东坡肉。”
“我做,十七年没给你做饭,我试试手生了没有,等我。”
贺远一笑,牵着于忆梅回了卧室。
刘嫂一片喜色的在房间里抹泪,太太的心里太苦了,如今终于好了。
秦若拉着贺钧剑出了门,站在巷子里,仔细瞧他,一身军装穿的一丝不乱,衬得本就帅气的一张脸完美的没有了任何缺点,她看到贺远那一眼,仿佛看到了老年版的贺钧剑,如出一辙的寒星眸,贺家人标配。
还有挺拔的个头,哪怕年老也挺得笔直的腰,让人莫名想到岁月不折风骨。
“若若在我离开时就知道我是去接父亲是不是?”贺钧剑温柔的问。
想起了临走前她说的那句“等你们回来”。
秦若点头,“对,我知道,去年我就告诉妈妈了,她等的人会在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回来。”
贺钧剑这次是乘坐专项列车去沙漠的研究基地外面迎接专家们回京,他一身戎装看到父亲出现的那一瞬间,八岁记忆里的高大身影与眼前的人重合,当年高大的身影不在挺拔,但在他心里依旧高大。
那一刻,贺钧剑感谢组织的恩情,让他第一时间看到了父亲,随即他稳住心跳,高声道:“敬礼!”
父亲看向他那一瞬间,也认出了他,面上激动一闪而过,但还是迈着沉着的步伐带着与他一起奋斗的“战友”们上了火车,那一面,父子俩一个眼神交汇,已完成了无言的问候。
“如今,咱们一家终于圆满了,”贺钧剑感叹。
“如今想想,妈妈真伟大,一个人坚守了十七年。”
十七年不是十七天,是杳无音信的半生,秦若感慨了一句,又问,“你会让我这么苦苦守候吗?”
她觉得她没有于忆梅的韧性,她做不到。
“我不会,我理解并且尊重父亲的选择,也心疼并且佩服我母亲的坚守,但是,我不会把你留下一个人苦守这么久,我的若若这么乖,我舍不得。”
贺钧剑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我父母要面临的路只有那一条,他们所遇上的情况太过复杂,那独木桥他们只得那么过,可是咱们不一样,咱们有宽敞的大道,除了阴阳相隔,我无法把你再留下。”
“所以若若,跟我随军吧?”
裹着糖衣的话,最后还是图穷匕见露出了真正的目的。
“好,我连饭都不会做,你要是把我丢下,我分分钟就跑了。”秦若笑道。
“嗯。”贺钧剑沉声应下,“我不会丢下你,除非我死。”
秦若霸道笑道:“你放心,你的命我说了算的。”
贺家饭桌上吃了几口的饭就因为贺远和贺钧剑父子二人回来搁浅了,贺钧剑道:“咱们去买点菜,爸肯定要给妈做饭,咱们也蹭一顿,我今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呢。”
“那走吧。”
两人去附近的供销社买了些菜回到家,正好贺远刚洗漱出来要做饭,看到儿子提的菜,他宽厚一笑,对于忆梅道:“你看,十七年的空白也不算什么,儿子长大了也依旧记得我的习惯,都是你教育的好。”
贺远提过菜,视线看向秦若,“这个小姑娘,就算钧剑的媳妇儿吧?你好,我是贺钧剑的爸爸。”
“这是若若,比咱们儿子好太多了,要是没有她,你进门除了一室冷清再不见活人。”
于忆梅话音落下,贺远心下一凛,“我前段时间做了个梦,我梦见……我回来咱们家没有人了,那天是大年初一。”
梦里,他一身荣光回来,妻子已经去世三个月了,儿子……在执行任务时牺牲了,他进门只要一身缟素的刘嫂,等着给他报丧之后就要回老家。
“要不是咱们儿媳妇,你回来见到的就是真的,是若若去把钧剑救回来的。”
于忆梅如今想起当时的情景还后怕,简要说了秦若去救贺钧剑的事,贺远确定自己梦里的噩梦差点成了真,他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后怕,看向秦若道:“孩子,谢谢你。”
秦若落落大方的道:“我也没有妈妈说的那么好,爸您太客气了。”
“好,好,好孩子,”贺远激动的一叠声应下,“你和你妈妈去玩儿吧,我去做饭,让你尝尝爸的手艺。”
说着,不等他喊,贺钧剑脱了军装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不用您喊我自觉就来了。”
“嗯,来把洋芋皮削了。”贺远道:“把我这手艺学好了,以后不至于让若若挨饿。”
于忆梅“噗嗤”一笑,牵起秦若的手,“走吧,他们爷儿俩做饭,咱俩去喝茶。”
刘嫂也从房间里出来,笑着道:“我洗锅。”
贺家吃上了真正意义上的一顿团圆饭,饭桌上一片和乐,于忆梅脸上的笑全程没有消失过。
吃完晚饭,全家坐在沙发上喝茶,贺钧剑道:“爸妈,我的假期要结束了,这次我想把若若带去随军。”
于忆梅道;“你那工作神神秘秘的,我也不问在哪儿,只是苦不苦?若若一个小姑娘家,去了能不能受得了?”
“我不干涉你们任何决定,但是你想清楚,为你的妻子提供安稳的生活环境是你的责任,”贺远道。
“确实算苦寒之地,但是我舍不得留下她,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让她不受苦。”贺钧剑直言不讳。
“那若若你是怎么想的?”于忆梅问秦若,“你别管贺钧剑的意思,你自己决定你的选择。”
秦若面上略带羞涩,但却语气坚定道:“我要去。”
抛开要去北疆那黄沙古墓下探寻真相的事不谈,她也要跟着贺钧剑去。
“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于忆梅道:“如果去的地方苦寒,现在才三月,棉衣棉被要准备起来。”
“还有十天时间,”贺钧剑点头,“这些事就要妈妈和刘嫂给我们操心了。”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里,于忆梅和刘嫂一直忙着给他们准备要带走的行李,贺钧剑早出晚归往军营跑,秦若则一直在家里和黑市两头跑。
黑市她顾不上去了,自然不能白占着分红,纵然晁文强和姜叔都愿意她继续拿这份钱,但秦若拒绝了。
她虽然不是君子,但自认为爱财有道,有些原则不能破。
三月初九,秦若到了新南桥巷子里,对晁文强道:“黎明前的黑暗最要小心,巷子口虽然有路障符,但一切小心为上,我今天来处理一点事,之后我可能短期内回不来,如果玄学方面有重要的事需要我处理,我家你知道,你去找我妈,接到信儿我就能回来,就不跟欢欢姐道别了,带我跟她问好。”
听她交待完,晁文强心里一暖,本来只是想认识个奇人万一用得着也方便,没成想几个月相处下来倒成了好朋友,“好,一路顺风,遇上只有你能解决的事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告别了晁文强,秦若走到九区,朱老板一见她就笑道:“秦大师这是神机妙算啊,我才想着要请大师去家里,没想到您就来了。”
“我媳妇儿果然生了个女儿,白白嫩嫩的,可把我激动坏了。”朱老板一拍大腿,直给秦若比大拇指。
“嗯,我来就是这件事,”秦若笑道:“恭喜朱老板喜得千金啊,那今天就上门叨扰了。”
朱老板家女儿的满月酒在明天,可是明天来往的亲朋客人太多了,她今天去讨杯喜酒喝。
“那正好,我正要收摊儿,”朱老板起身就要收拾摊子,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住了手,“秦大师,这摊子上的东西你挑一样儿吧,当初说好的卦金。”
秦若道:“那我就不和朱老板客气了。”
她从左边那摊子上,随意拿起了一个小小的玉铃铛,“这法铃是真品,但普通人留着不太好,我就收下了。”
朱老板一看,这正是自己才淘到的,也不贵,三块钱收的,于是心下过意不去,道:“秦大师再选一样吧,这个过于寒酸了。”
她一卦挣了一百八十八,自己可是亲眼所见,朱老板是真过意不去。
“不用了。”秦若摇了摇铃铛,“这个就很好。”
本来怎么摇动也不想的铃铛,在秦若手里轻轻一晃就“叮铃”作响,朱老板见此心下更是服气。
秦若手握住玉铃铛揣进自己兜里,买了几样东西跟着朱老板去了他家。
朱家住在西区的一个老居民巷子里,独门独院儿,家门口收拾的很干净。
朱老板的妻子腼腆话少,早听朱老板说过秦若,正在床上坐月子的女人一听秦若来了,挣扎着要下床,秦若在门外出声劝住了,“大嫂你就别下来了,好好养身体,我今天来看看你们的女儿,顺便感谢叔叔给我加班做梳子的恩情,没有这么多讲究的。”
“如果秦大师不嫌弃,请进来吧。”朱老板的妻子隔着门道。
有些人讲究未婚的姑娘不进月婆子的房间,但以这位大师的能力,应该是不会忌讳这个,因此她才出声邀请。
“好,我正要进来看看你家小千金呢。”
秦若笑着应了一声,推开了门,月子房里味道有些腥,算不上好闻,但秦若面色无常的走到炕边,一个皮肤白皙的不足月的女婴躺在软软的粟米枕头上,闭着眼睛睡着了,花蕊一样的小嘴唇结着一点奶痂,五官长得很好,以后一看就是个好看的姑娘,不像她爹五大三粗的一激动就拍大腿。
“长得像你,以后一定好看。”秦若仔细看过,从兜里掏出一枚红绳儿拴着的铜钱,放在了女婴枕边,对朱老板的妻子道:“这铜钱她百露宴的时候给戴在右手上,祝小婴儿无病无灾平平顺顺的长大。”
朱老板两口子欢喜不已,忙不迭的道谢,秦若摆了摆手,“遇上也是缘分,不必这么客气。”
朱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看秦若再看看自家闺女,一副想说什么却不好开口的样子,见此,秦若一笑,“朱老板想让我给令千金取名?”
朱老板眼睛一亮,正要点头,秦若却摆手拒绝了,“嫂子怀胎十月辛苦生下令千金,谁的资格都没有她重,为娘的一片慈母心取得名字一定平顺喜乐,我就不沾这个光了。”
“秦大师才是明白人啊,”朱老板一怔,随即释然,看向妻子的目光含着感激。
出了朱家的月子房,秦若又去见了朱老板的父亲,朱老板的父亲是个精神矍铄的瘦老头,秦若感激道:“感谢叔叔连夜加班帮我做的梳子。”
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糕点和茶叶以及两瓶酒放在了桌上。
“我们这些臭木匠就稀罕好木头,”朱老爷子摆了摆手,“不用道谢,能让我临了临了还见见那种好木头,是我该谢你。”
“那是槐木吧?”老人道。
秦若点头回答:“是,雷击之后的槐木树心,好几百年的树龄。”
她看了眼老人家面相道:“您老就以后摸好木头的机会多着呢,到时候有人重礼上门来请您出山,自有您的手艺大放光彩的时候。”
没想到朱老板家的老父亲却是这么厉害,宫廷建筑设计建造的传人,等开始保护古建筑的时候,老人家会名满华夏。
“其他都是虚的,如果有那么一天,有人能把我这手艺传承了,也算我老头子死而无憾了,养了个不孝子不爱木头就爱瞎倒腾,我老头子也就这点念想了。”
“会有的,”秦若心道:当你成为华夏古建筑专业的泰山北斗的时候,桃李天下是必然的。
从朱家出来,秦若坐上公共汽车回了兴安路贺家。
下了车刚从车站走到巷子口,一辆吉普车也从另一个方向开过来停在了巷子口。
秦若下意识的抬头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停下了脚步,顿了几秒之后,秦若走上前,“您怎么来了?”
车上,先下来了贺迁和贺逸,紧接着,两人半躬身扶下来了贺老爷子。
父子三人听到秦若的话齐齐抬头,贺老爷子笑道:“是若若呀,来。”
贺老爷子朝秦若一招手,放开了小儿子扶着自己的手。
得,他知道他不招人待见。
贺迁自动让位。
人都到了这里,目的地是哪里这不言而喻。
秦若只得上前,去扶住老爷子,本来他身板儿硬朗走的昂首阔步也不用扶,尤其贺老爷子微跛的左腿已经好了,但看着他一头几乎全白的头发,也就下意识去扶。
几个月没见,感觉贺老爷子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秦若扶住人,慢慢往巷子里贺家走去。
“你这孩子,以前也不跟爷爷透露一下咱们这关系,搞得爷爷格外惋惜没有跟你交好。”
贺老慢悠悠的走着,跟秦若说着话。
秦若笑了下,道:“当时我把人惹得差不多了,我哪里敢说,不然连累了贺钧剑和我妈,那就是我的过失了。”
她笑的温软,随意扯了个理由,毕竟她和贺钧剑的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但这话也隐隐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她是维护贺钧剑和于忆梅的。
贺老爷子眼神一闪,呵呵笑道:“若若这玲珑心思呀,”他感叹道:“我老头子当年执拗,确实弄得儿子儿媳对我有心结,甚至可以说他们两口子十七年不见也有我的错,但人老了难免多情,总想求一个圆满。”
“这话我可不敢接,”秦若笑嘻嘻的道:“您老这话我一个小辈确实是惶恐不敢接。”
主要是苦主不是她,她说什么?说你错了?这么一位位高权重年纪这么大的老人她有什么资格说?
安慰说你没错?可是在她看来贺老爷子当年的执着确实也不太对,不该接的话秦若从来不接。
“你瞧瞧,这孩子这么实诚的话让人听着都顺耳,”贺老爷子说着瞅了自家三儿子一眼,“多学学,别张口就虚伪。”
我招谁惹谁了呀?贺迁无语的推了推眼睛,口中还得应道:“好的父亲。”
秦若忍着笑,几人走到了贺家大门前,她扬声道:“贺钧剑,出来。”
房间里的人听到秦若的声音,都好奇的出来了,结果,齐齐僵在了原地,贺远上前,道:“您怎么来了?”
“我儿子十七年没见,回来也不认我,我可不就来看看,不然哪天入了土见了你妈她都还不原谅我。”
贺老爷子强自嘴上逞着强,可是秦若扶着的手臂却在见到儿子那一刻蓦地绷紧了。
当年年轻帅气的大儿子,如今头上的白发都快赶上了他这个当老子的,父子见面,各自心酸。
于忆梅轻轻推了沉默的贺远胳膊一下,贺远这才道:“您进来吧。”
秦若放开手,贺远上前沉默接过老爷子的胳膊,与二弟一起一左一右扶着人进了门。
扶着人在沙发上坐下,贺远与于忆梅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道:“是什么事让您老大老远的亲自来了?”
贺迁和贺远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与秦若和贺钧剑二人做的沙发相对。
“我就是来看看你,当年我一念之差,把你逼得十七年不能回来,我来看看我儿子……”
贺老爷子终于道:“当年咱们父子俩的处理方式都错了,我不该因为自己的心结把痛苦延续到你们身上。”
当年他还是个半大少年,世道乱但真正的大战还没有开始,他的亲妹妹,被大户人家人家的少爷强抢了去糟蹋了,最后跳了井,才十三岁,花一样的孩子,他们贺家当年唯一的女孩儿就那么葬在了井底,最后捞上来,身上还有一块儿好肉,那时候开始,他对资本主义深恶痛绝。
他也知道,大儿子的命是于家救的,他当时并不是忘恩负义,他愿意报恩,独独不许大儿媳妇进门,因为他当年立誓与地主老财势不两立。
尤其因为大儿子自愿留下的事成了妻子半生的心结,妻子为此心病折磨的人日渐瘦弱,到死都不愿见他,妻子到死都不知道她心心念念愧疚的大儿子还活着,他气大儿子贺远明明活下来了也不给家里送个信儿。
这两方面的原因,导致父子两人心结愈发的深。
解放之后,不论以前是地主也好是长工贫农也罢,都是人民都是同志,可是贺安邦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他对外人,自觉能一视同仁,不翻以前旧账,但是对儿子,他当时态度强硬,就是不愿意接受于忆梅。
但凡他当年不那么执拗强硬,不至于儿子拖家带口去苏联,最后回来,他但凡能拉扯他一把,他们夫妻也不至于分开十七年不得相见。
都说人老多情又心软,他后悔了,后悔当年钢铁一般的作风差点毁了儿子的一生。
“我当时在我岳父家,因为哮喘又受了惊讶,几乎命悬一线,慢慢养了快一年我才身体好了,我知道你的心结所在,我但凡去跟你们相认,势必要离开于家,可是我喜欢上了于家的小姐,我不愿意,紧接着我大哥出了事,那样的情况下我身为一个男人我怎么能撇下于家病弱老少去燕城找你们?我既然回不去,我就想着,就让你们当我死了也好。”
贺远牵住妻子的手,态度一如既往的坚定,“我是个不孝子,让我娘对我怀着愧疚熬垮了身子,这是我唯一的错,我这辈子已经无法弥补,等到了地下,我再好好去请罪。”
至于其他的错,贺远的态度一如当年,他没错。
于忆梅道:“在我和贺远被我爸送上去英国的船之前,我曾写过一封信托人送到了燕城贺远的娘所在的地方,是我父亲早就打听询问好的,至于为什么没有收到,我也不清楚。”
贺老爷子听见这话一惊,贺迁陡然面色一变,连呼吸都慌乱了两分。
贺远听了妻子的话,感激的看她一眼,“也许是天意吧,所以我娘临终前还在对我这个不孝子愧疚,如今纠结已经无意义了,”他看了对面的贺迁一眼,回神继续道:“至于这十七年,与您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的妻子我该自己庇佑,不能相守但她一直在等我,十七年时间也圆了我们两口子的报国心愿,我把她一人留在家里苦等十七年受的苦楚,余生我自会自己补偿。”
贺老爷子见他这样的态度,不由着急了,“你也一头白发,我这活一天算一天,你还不愿原谅我吗?”
贺远笑了下,“如今我们父子再相见,只要都各自安好,就行了,无所谓原不原谅,一如当年,您有您的立场,我有我的坚守,我回来的消息您一定知道,我也托人带了信,您好好的保重身体,至于其他的,都是小事。”
眼见父子俩的谈话又陷入僵局,贺迁忽然道:“爸,当年的误会是因为我造成的。”
第六十二章
贺远还记得, 他十五岁之前,兄弟三人在家时的情景,老二贺逸沉稳些, 比他小一岁多不到两岁, 却从小一把子力气, 比他这个病歪歪的大哥更像家里的老大, 三弟贺迁不一样, 比他小十岁的三弟,从小就机灵嘴甜爱撒娇,如果说父母因为他天生有哮喘病对他怜爱几分, 那对老三的偏爱单纯就是因为他讨喜。
刚才妻子提起那封信,老三面上一阵紧张, 他想到了可能这中间的误会和老三有关, 但如今人到中年黄土眼看都掩到脖子上了, 就不追究过去谁是谁非了, 何况他娘已经作古这么多年了, 遗憾已经成了遗憾, 何必再闹出别的龃龉来,这个不孝子他一个人当了就行了。
却没想到,他还是站了出来承认了。
秦若和贺钧剑对视一眼, 双双起身正要离开, 如今的战场没有他们做小辈的什么事了,还是避开的好。
“你们坐下。”贺老爷子道。
一句话,让秦若和贺钧剑又坐回了原位。
贺老爷子看向三儿子, 目光平静, 道:“你说说怎么回事。”
“我娘其实知道我大哥还活着。”
贺迁这一句话,比上一句还炸裂, 不止贺老爷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娘听从南边逃难过来的人提起过,他在姑苏乞讨的时候看到大哥在一家有名的医馆里看病,是坐那种四个轮子的汽车来的,那人口中形容的是,我大哥正在过好日子,坐养车有钱看病的好日子,我娘当时把那人斥责了一顿,说他在胡说,傍晚,搂着我睡觉的时候,娘哭了,我听她念叨说只要我大哥能活着,能过好日子能留下一条命就行了,她不会去认,她认了就要把我大哥带回来,家里一口吃的都没有,哪里有钱抓药,她当我小,这些心思她抱着我一边哭一边说,我记住了,我大哥不能认,认了大哥就没钱买药活不下去了。”
“那年我六岁,我记住了这话,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直到两年后,我和一些当兵的叔叔伯伯家的孩子在门口玩耍,见到了一个送信的人,送信的人问我,吴桂珍家是不是住这里,说是送姑苏寄来的信。”
“小伙伴儿们都嚷嚷着说是不是我家姑苏的富亲戚要接我们去过好日子,纷纷要我把信打开,那一刻我瞬间想起了娘的哭泣,不能认大哥,大哥已经死了,于是我……我说信是寄错了的,我家在姑苏没亲戚,我把信撕了。”
“回到家我想跟娘坦白,可是信成了碎片,在他们嚷嚷着起哄的声音里,我一把扬进了风里,只在手心里攥了一小片,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那一块上勉强留下的两个字正是大哥的名字,回到家我知道我闯了祸,我不敢说,好多次,我都想开口承认,可是我不敢,直到娘临终前,我告诉她这件事,我说大哥确实还活着,最后,娘攥着那块碎纸片走了……”
贺迁说到最后也是满面的愧疚悔恨,不接触大哥一家,他尚且能不想起这件事,可是一旦想起,无尽的悔恨,他恨年少的自己心智不成熟,小伙伴儿几句相激的话就让他一时冲动犯了大错,又恨自己没有担当,做下错事没有勇气承担。
贺远兄弟三人几乎都是他们的娘吴桂珍一个人拉扯大的,贺安邦跟着主席和我党打仗之前,以前也参加各种反地主反洋人侵略的小队,对于三个儿子的养育教导都是吴桂珍一个人完成了大部分,到最后战争爆发,带着三个儿子一路逃命,为了老二和老三,撇下了身体不好的大儿子贺远,是她一生的痛。
贺安邦是华夏人民的英雄,却独独把苦难留给了自己的妻子,吴桂珍知道丈夫的心结,如果提起大儿子还活着,而且在资本家的家里吃喝不愁在享福,以丈夫的脾气,势必要强行把人要回来,可是儿子的病怎么办?
她已经放弃了大儿子一次,她不能再误了儿子第二次,所以,吴桂珍到死都没有跟丈夫提过大儿子贺远还活着的事。
贺老爷子如今听了三儿子的话,妻子瞒着自己的原因他也顷刻间就想明白了,原来说来说去,造成妻子心病早逝,造成儿子有家不能回的人,是他自己。
贺迁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爸,大哥,大嫂,当年的误会都是因为我,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娘。”
于忆梅道:“我当时要被父亲强制送往国外,只匆忙写下信交待了贺远的去向和原因,托我父亲办了这件事。送贺远出国这件事可能我家人的处理也不妥,当时我兄长战死,我祖父一病不起不到三天就因为悲伤过度随着我哥哥去了,留下我祖母和我母亲父亲,还有我,当时我父亲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不能离开,唯一能送我出国去护着我的,只有贺远,说我家挟恩图报也好,算计人心也罢,当时家里唯一能指望能让我父亲把我托付出去的,只有他。”
她匆忙之下在码头上写下那封信只觉得该跟贺远的娘说一声,她儿子还活着,要出国了,会回来,没想到兜兜转转那封信终究是没有见天日的机会。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纠结一封信也没意思,在我岳父家生活那些年有很多向燕城去信的机会,但我都没有去做,我没有回家这是事实,有没有那封信,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何时我都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贺远攥着妻子的手看向贺老爷子,“于国而言,您是一位优秀的军人,我们当儿女的,也是人民中的一员,至于我娘,等咱们父子三人到地下再去认错请罪,这一辈子已经错了这么多年,余下的日子都好好过吧,贺迁,你起来。”
贺老爷子点了点头,如今都过去多少年了,他总不能再去怪三儿子,于是道:“老三你起来吧。”
一直没说话的贺逸将贺迁扶了起来,兄弟二人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那……你们还回贺家吗?钧剑还认我这个爷爷吗?”
贺老爷子说出这话也知道自己只是仗着一把年纪了是长辈才厚着脸皮说出来的,对于大儿子一家,他确实太苛刻了。
“我们就算了,如今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我已经辜负了我妻子十七年,我余下的日子里,我不会再做任何让她勉强的事,”贺远笑了下道:“您老还是看开吧,毕竟您大儿也不孝这么多年了不差以后这些年。”
“至于贺钧剑认不认您,他姓贺,是你们贺家的子孙,这从他出生那一刻就没变过,我唯一能决定的是他的姓氏,至于他认不认您,我无权干涉,他是成年人了,他的事他自己决定,”于忆梅道。
既然当年没踏进贺家的大门,那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进了,也不是什么执念或者争一口气什么的,只是没必要了。
贺老爷子眼里的希冀渐渐陷落,他最后看向贺钧剑和秦若,没有说话,但那目光却是在问,你们还认爷爷吗?
“认啊,怎么不认,君竹没给您说么?”
贺钧剑笑了下,“我一直是贺家子孙,只是我在军营里总得低调,总不能逢人说我是贺元帅的孙子,这样的事怕您也不想看到。”
他的一句话,让室内冷凝的氛围瞬间缓和了些,贺老爷子微微塌下的脊背又挺直了两分,他目光看着秦若,“你呢若若?”
“我?我不是早前对您就多有尊敬么?已经偷偷地偏爱您了,您老还是想开些快乐的过每一天的好。”
秦若的话逗得贺老爷子呵呵一笑,贺家客厅内的氛围总算彻底轻松下来。
贺老爷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忽然道:“我们也没在一起吃过饭,今天让我老头子来蹭顿饭,钧剑他妈,你允许的吧?”
于忆梅笑道:“那有什么不允许的,反正是贺远和贺钧剑做,我又不会。”
“行,您和老二老三也吃顿我家的便饭。”
贺远干脆应下,他也老了,老爷子更是满头白发已经高龄,虽然成不了围绕他膝下尽孝的儿子,但总比陌生人好些吧。
说完,又看了眼贺钧剑,“走吧,做饭去了。”
贺钧剑起身挽起袖子跟着父亲进了厨房,贺老爷子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没想到,大儿子家的生活是这样的。
秦若泡了茶端上桌,怕于忆梅尴尬,她坐到了于忆梅跟前,全程也只有她和贺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贺钧剑马上休假结束的事。
贺逸道:“听说你也跟着去,那地方我待过,可是苦得很。”
“我也去过,也还好吧,”秦若笑了下,就算再苦她一天就能回来,根本不怕。
一顿晚饭,气氛总体融洽,贺远再次用他的选择为多年前父子这一笔烂账画上了句号,各自心结解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属于亲人未满陌生人之上的关系吧。
贺老爷子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家,贺家一家四口坐在客厅里喝养生花茶。
这是于忆梅和秦若的习惯,如今,贺家全家的饭后环节。
等贺钧剑和秦若小两口上楼,贺远问妻子于忆梅,“今天委屈吗?”
“我不委屈了,十七年了你一如当初,我有什么可委屈的,我姓于,和老爷子本质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怕你为难,”于忆梅笑着看掌心里掌纹已经苍老的手,“可能我如今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纯粹,咱儿子这次出事,我想着,贺元帅的大孙子总比于忆梅的儿子分量重,当然,最重要的是,咱俩的事不该牵扯孩子们了。”
“哪里就不纯粹了,还是当年的姑娘,只是如今更加坚韧,”贺远起身,牵着自己的妻子,“如今我也算功成身退,以后就给你做做饭养养花,过一过老年人的日子。”
两人相携往卧室走去,同行的背影紧紧相依,坚定挽起的手也从来没放开过。
三月十八,贺钧剑要休假结束去北疆训兵,前一晚,秦若整理自己要带的东西。
五帝钱辟邪剑和柳如玉所在的采莲图是要带的,如今的显眼包獓因也是要带的,还有罗盘,天机遮蔽不好卜算的时候罗盘还挺有用的。
还有窗台上的两块玉雕佛牌,这是必然要带走的。
她拿出衣柜里的那个木头箱子,七颗从汉代古墓里带出来的夜明珠她带了一颗,万一有时候情况紧急还能照亮,也不用她燃起符火。
秦若拿起那方发丘天官印,如今天字印证在了罗盘上,可以理解为这是天师的东西,所以是个天字,这方印是发丘天官印五个字里面的印,那其余的会是什么东西?
只思考了两秒,秦若就放回了箱子里,最后,除了几枚铜钱,里面还有一个青铜镜。
那是孟安然那麦乳精盒子里一起装着的东西,秦若拿起来看了看,也是当时她忘记了,该还给孟安然的,毕竟也不是什么古董,她留着远不如孟安然留着的意义大。
秦若正要放回箱子里,却看到铜黄的镜面一道昏黄的光一闪而过,好像是几道人影在镜子中一闪而过,她要松开的手指一动,再次抓紧,仔细一看,铜黄的镜面根本照不出人影。
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的东西,就好像眼花了一样。
秦若看看镜子,再看看桌上的两块玉雕佛牌,要拿起那枚弥勒佛佛雕玉牌的手忽的一转,抓起了汉代古墓那棺材里她捡起的燃灯古佛的玉牌,往那昏黄的镜面上一放,刚刚她还拿在手心里的玉雕佛牌忽然不见了,一道亮光一闪,铜黄的镜面上出现了一个痛苦的人影。
“贺钧剑!”
秦若一声厉呵,“你过来看,这是不是你战友?”
贺钧剑听到声音急忙走进来,走到桌前一看,那巴掌大的镜子里,那个人影那么熟悉……
“是胡念恩!”
随着贺钧剑的话音落下,铜镜镜面一闪,又一个虚虚的人影闪过,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影,从铜镜里一闪而过……
“宋有文。”
“蒋双成……”
贺钧剑眉头紧皱,看着一个一个的人影闪过,口中不由得报过了队友的名字,二十九个,一个不少。
“我随手得来的一个镜子,他们不可能在这里面,”秦若说着,把遇上孟安然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当时是腊月二十七遇上的,按贺钧剑讲述的过程,差不多这些人在地下暗河里刚可能遭遇附身鱄鱼的鸱吻,这镜子在秦若手里,相隔千里把那些人的魂魄囚禁在这里,不是秦若自大,这不可能。
而且,孟安然的命数她看过,没有任何异常,小时候路上随便买的一个镜子,怎么会牵扯进几十年后的事情里?
“你听说过海市蜃楼吗?”
秦若看着镜子里的人影,问贺钧剑。
她想起了一个传说,说旅人走进北疆的沙漠里,在绝望之时会看到一座古城,古城里人声鼎沸一片繁华,可是走到死,都到不了,因为那人眼前看到的古城是某一个时空里光折射引起的海市蜃楼。
贺钧剑瞬间懂了她的意思,道:“若若是说,这镜子里看到的景象,是某一个地方的映射是吗?”
秦若微微弯了弯唇角,“对,除了镜子,还有什么能照出人影?”
“水。”
贺钧剑回答的不假思索。
秦若点头,“我们明天出发,到了北疆,我要进沙漠一趟,到时候你忙你的,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贺钧剑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就算跟着去,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还要他的小姑娘保护她。
最后只是道:“好,你注意安全。”
“担心了啊?”秦若笑着抱住他,“没事,不担心,我带着獓因呢,等下我问问看那些小厉鬼跟不跟我过去,你如今有阴阳眼,也看不见他们,他们送信很方便。”
抱着人哄了几句,秦若才放开他。
昏黄的铜镜镜面上画面还在闪过,秦若带着一丝煞气一点,镜面这才恢复平静,把这镜子也放到要带走的东西里,她这才开始收拾衣物。
月经带和纱布,以及背心内裤,还有去年贺钧剑在凌阳县找人赶制出来的结婚衣服,以及那条于忆梅手工做的裙子。
打包装好,秦若出了一趟门,贺钧剑陪着。
贺家的小楼里如今鬼神不得入,那些小厉鬼是进不来的。
在巷子里,秦若打出一道御鬼符,很快二十五个厉鬼齐齐来了。
领头的躬身道:“大师有事但请吩咐。”
“我要去北疆了,你们愿意跟我去吗?”秦若直奔主题,没有命令,只是问询。
“我愿意,”领头的厉鬼道。
至于其他的兄弟们,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其余厉鬼也纷纷的道;“我等也愿意。”
“那好,你们明天找空位蹭车,跟我一起上北疆。”
秦若解决了小弟的事,和贺钧剑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贺钧剑和秦若起来,吃了刘嫂做好的早餐,贺远和于忆梅该叮嘱的已经叮嘱过了。
地上放着两个大包裹,里面两床新棉花缝的被子,两个新棉花加了羊毛的褥子,于忆梅和刘嫂连夜赶制出来的。
还有一包衣裳,是于忆梅给秦若做的,贺钧剑一年四季是军装,何况男人家也不用穿多好看,给秦若的衣裳,从小背心到外套外裤都做了三套。
“这包里衣裳都是刘嫂已经洗过了的,若若去了一定穿暖和,不能受寒,不然遭罪得很。”
于忆梅给秦若嘱咐完,又对贺钧剑道:“若若那几天的时候遭罪,红枣和生姜枸杞煮的汤能缓解痛苦,当然加了当归的鸡汤最好,若若是个女孩儿,哪怕再强她比你小,她一个人千里迢迢跟你来燕城,融入咱们这个家,只有她无依无靠,又跟你去那种苦寒的地方,你一定要对她好,你做错了事我和你爸总能原谅儿子,但是若若没有义务一直去迁就你,你不能让她后悔这一路的千里迢迢,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妈。”贺钧剑好声好气应下。
贺远道:“有事往家里来个电报,你妈把我要叮嘱的话也说了,你们两人要好好的,注意安全,爸妈等你们回家。”
秦若笑着应下道:“好的爸妈,能探亲的时候我们会好好的回来的。”
两人提起一应行李出了门,巷子外的公路上,停着两辆大卡车,一车的士兵一车的军属。
见二人出来,车上跳下来一个脸上肤色有些黑的人,朝贺钧剑敬礼道:“报告团长,独立团燕城人员集结完毕,其余各军区人员已行往目的地,请指示。”
贺钧剑回了个礼,道:“上车,出发。”
大卡车后面的车厢里跳下来两个小伙子,朝秦若呲牙一笑,叫了声嫂子,然后拎起地上的行李利落的在车上安置好了。
“嫂子和我们团长一起坐前面吧。”
黑脸的那个小伙子朝秦若投去一眼,十分感激却克制,正是秦若救回来的那人,有个十分文雅的名字,叫管横笛。
“我跟军属们坐一起,”秦若看向贺钧剑,接过了他手里的水壶,“我去了。”
虽然她没当过军嫂,但总归逃不过一句话——不搞特殊,融入集体。
反正她坐哪里都晕车。
贺钧剑目光深深看她一眼,点了点头,“我送你上车。”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把秦若抱上了那车身足够高的大卡车。
所有的军属和战士见到这一幕纷纷鼓掌,秦若坐大车是融入集体不高特殊,贺钧剑抱起她,只是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在原则之内的爱护,没有人说他们不合时宜,只有羡慕,
秦若拿好水壶,坐在了军属们已经给她留下的一个位置上。
贺钧剑再次看秦若一眼,确定她安好,转身去车头的驾驶厢上了车。
北上的部队开始出发,秦若也开始了在北疆当军嫂的生活。
车上的军属都二十来岁很年轻,唯一一个三十岁的,是政委的老婆罗雪娥。
“嫂子好,俺们都是去随军的,俺叫唐二妮,你长得真好看。”
一个小麦肤色的女孩子,笑着率先跟秦若打招呼,“俺男人从没在人前抱过俺,说旁人看见了笑话,不过团长抱嫂子,俺们只羡慕,不笑话。”
“你也好看,”秦若“噗嗤”一笑,“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并不在于他当着众人的面抱了你没有,如果有爱,平凡的日子里到处都是爱,我是秦若,是贺钧剑家的,大家好,我是西北秦省农村里出来的。”
见秦若这么好看又是领导的老婆,却还平易近人这么好说话,有些性子腼腆的军属也开始加入互相认识的谈话里。
除了罗雪娥只说了名字比较话少之外,其余的军属也都年纪与秦若大差不差,叽叽喳喳一路很聊得来。
一车的人,秦若穿的最时尚,马海毛的毛衣,黑裤子,小皮鞋,身上还一股香香的味道,根本不像她说的她是农村出来的。
除了秦若之外,头筹就属罗雪娥了,她戴着眼镜,人很清瘦,薄唇单眼皮,面上画着细细的眉,白色大领衬衫外翻在中规中矩的格子外套上,面上带着一股与人格格不入的矜持,她在暗自打量秦若。
秦若看她一眼,朝她一笑就收回了视线。
她在罗雪娥的身上看到了与于忆梅有点相似的地方,眼神顾盼流转之间不经意的小资情调,但罗雪娥不如于忆梅豁达优雅。
卡车在路上行驶了两天,到了北疆的目的地。
不是那汉代古墓所在的黄沙,是另一个叫沙鸣山的地方。
那里一面靠山一面靠着沙漠,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少数民族多于汉族的一个小镇,军事基地已经建立完成,通了水电,还有电话。
一应基础设施都已经完善了,有营区有家属生活区,有食堂有澡堂,镇上也有供销社,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改变,这里是晚上风沙极大的农村。
三月春分过后,白天越拉越长,这里的气温也越来越高,但这只是白天,晚上却冻得像初冬一样。
到了地方之后,秦若一个人吃力的收拾着新家的一应陈设,贺钧剑回来,结过了她生疏的活计,很快就做完了,正巧遇上唐二妮上门,见贺钧剑做家务秦若却歇在一旁,她惊讶不已。
“俺滴个娘嘞,我那是亲眼所在,团长在套被套铺床,咱们嫂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呢,俺寻思着嫂子那么洋气也不像个能干家务麻利的,俺就去帮忙,结果,俺看到团长在乐呵呵的干家务。”
这是唐二妮第N次跟周围的军嫂形容她看到的场景,但每次也少不了一顿长吁短叹,“这人啊真的比不成,俺家那个官衔比不上团长,模样儿比不上,连做家务都比不上……哎。”
一个军嫂道:“跟团长比啥,跟我们比啊二妮儿姐,我们家那口子都是木头疙瘩,说两句软话都嫌丢人。”
秦若正好出来,听见她们议论,走了过来,笑道:“他们军务整理的很好,那就是会做的,只是端看做不做罢了,大家慢慢调教着,就会了。”
罗雪娥细声细气的道:“到底是团长夫人,就是跟我们不一样,我瞧着他们一天辛苦成那样,只恨不得让他回来松快松快,要是做家务还让男人做,屋里忙碌屋外危险,那我一个女人家我干看着?”
她说着轻轻一笑,“那我可舍不得。”
如果单看后面的话,只是似乎在分享她自己与丈夫的相处之道,如何都是罗雪娥自己的事,可是那第一句,却带着两分微妙,让人既不好计较又听着十分不舒服。
这话在这个当口上说出来,惹得唐二妮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氛瞬间有些凝固。
秦若蓦地一笑,“舍不得就自己做,我舍得,”她淡淡的看向遥远的天空,理直气壮的一摊手,“没办法,我不会。”
罗雪娥心下一梗,尴尬的笑了下匆匆地走了。
“这罗嫂子以前是当英语老师的,听说家里成分不好,政委对她好,也对她家好,所以思想觉悟高得很,对政委那是一万个贴心。”郑双花打圆场道。
秦若笑了下,“反正每人都有各自的相处方式,找到自己觉得舒服的相处方式把日子过好就是好的。”
三月二十九号,在这里住了一周的情况基本已经熟悉了环境。
这滚滚黄沙里,这个独立团是来这里练兵的,是旨在再次练出一个扩大版的特一营来。
秦若想起后世里雨后春笋般崛起的特种兵系列的电视剧,她清楚,她男人训练的这支队伍,就算特种兵的雏形,华夏最早的尖刀部队。
从全国各个军区选拔的好苗子,聚集到了这个一半山一半杀的小镇山上,这就是贺钧剑休假那两个月早出晚归干的事情。
晚上,两人终于住在了一张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贺钧剑的大手轻轻给小腹痛的秦若按摩着肚子,温热的触感从皮肤里渗进了心里似的。
“如今情况安定下来了,与军嫂们也都熟悉了,我明天就走了。”
黑暗里,秦若拥着被子转身面向贺钧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等这两天过了吧,也不急在这一时,”黑暗里,贺钧剑能看到秦若的轮廓与影子,“若若这两天这么遭罪,好了再去吧。”
想起男人这两天用蜂窝煤炉子给她熬的红枣当归鸡汤,秦若微微勾起了唇角,“好,都听你的。”
贺钧剑听着她的话温柔了眉眼,“那若若和那些军属相处这么些天,有不愉快的吗?”
“没有,只有赵政委的媳妇儿罗雪娥,稍微有些难相处,其他嫂子们都很好。”
经过几回打交道,秦若发现罗雪娥说话有点怪异,不至于夹枪带棒,但总感觉有点含酸拈醋的意思,这一点在她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就昨儿个,贺钧剑给她熬了鸡汤,秦若躺在床上起不来,也没出门去洗衣裳,唐二妮和郑双花来找她,两人见她脸色苍白躺在床上裹着厚被子还抱着暖水袋,一时震惊她来个月经这么痛,甚至还给她去食堂打了饭。
唐二妮是个大嗓门,在门口和郑双花念叨,说幸亏团长是个疼媳妇儿的还给熬了鸡汤,不然秦若有得罪受。
罗雪娥听见了,文文弱弱的笑着感叹了一句,“还得是团长媳妇儿命好,一般人哪有这待遇。”
鸡是贺钧剑跟老乡买的,当归红枣都是自己买的,蜂窝煤都是这些男人一起用煤渣在模子里统一脱的,怎么她喝个鸡汤还得是团长夫人才能喝了?
忍了好些天的秦若不打算忍了,因为贺钧剑的职业,罗雪娥含酸拈醋的话她都忍了好几回了,结果这位好像没个够,罗雪娥是真的不知道她秦若是个性子啊。
秦若当即抱着热水袋强撑着起来了,走到门口直接笑道:“罗嫂子羡慕啊,让你家男人给你熬去啊,赵政委的津贴不至于买不起一只鸡、吧?”
“这鸡和药材都是贺钧剑自己掏钱买的,我寻思这也没走特权啊,怎么就一般人没这待遇了?”
秦若一开大,没出气那是不带停的,“我可不像罗嫂子觉悟高心疼男人,我男人心疼我给我炖个鸡汤,罗嫂子这么大老远的闻着味儿就不乐意了?我家男人炖的鸡汤也没加醋呀。”
其余人见状根本不敢说话,见罗雪娥臊的脸通红,秦若温柔一笑,“锅里还有,我给罗嫂子盛一碗尝尝看酸不酸?”
秦若就想不透了,这位总是对她这么大意见,她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贺钧剑洗衣做饭那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别人还带打抱不平的?
这番话一击绝杀,臊的罗雪娥掩面匆匆走了。
真是惯的毛病。
都说夫人外交很重要,爱谁谁吧她不是这块料,忍了这么多天真的她够天够地得了。
贺钧剑听完她的叙述闷笑,秦若左手伸出被子里轻轻捶他,“笑什么笑,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贺钧剑等人不痛不痒的拳头打够了出了气,这才给秦若把手收回被子里,“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跟我说?”
贺钧剑一手给她揉着小腹,一手隔着被子抱住她,“若若不用为了我去忍耐什么,事情的对错不会因为我是团长而改变,我家若若有小脾气但心软,比谁都怜贫惜弱,从不会主动得罪人,不用去为了我去委屈自己,如果我当这个团长代价是我媳妇儿处处委曲求全,那我还当个屁。”
只有他知道,这次练兵能带着家属一起来的原因是什么。
他二十九个埋骨那黄沙古墓里的战友,有些没结婚,有些长期跟妻子两地分居,最后留下一个个未亡人,连回忆都短的要命。
这一个独立团,以后势必要执行最危险的任务,在此之前,贺钧剑想着这一段训练的时光跟家人一起度过算是人生聊以慰藉吧。
他提出的报告最后得到了国家审批,加班加点的又加盖了家属生活区,这才有了这次参加选拔训练的士兵带着妻子孩子来这里的机会。
当然,除了公心之外他也有私心,他希望和他的小姑娘正大光明的能在一起。
“那不是我怕别人说贺团长的媳妇儿不懂事脾气坏不团结同志嘛,”秦若郁闷了几天的心情因为今天的发作和贺钧剑的安慰瞬间舒畅了,“可我发现我就不是那块料。”
“委曲求全的那块料咱们不当也罢,”贺钧剑轻哄了几句,才又把话题说回到罗雪娥,“罗雪娥家里是地主,虽然富贵比不上咱们外祖于家,但小时候过得也是穿金戴银的日子,前些年打土豪分田地,家里眼看都成了黑五类坏分子,同村的赵政委却是个心眼儿好的,眼见罗家老弱病残,就一个罗雪娥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出面把人保下帮忙操持了罗家父母的后事,还送罗雪娥去念了大学,后来罗雪娥毕业,本来是个老师,情况不好了之后她就追着赵政委来了,赵政委今年四十二,罗雪娥三十岁,据说是追了赵政委好多年才把赵政委打动。”
“大这么多岁吗?”秦若见过赵政委,是个黑脸话少一脸沧桑的沉默男人,只当是战争磋磨的,没想到也确实一把年纪了。
“对,听我那些兵闲磕牙,说两口子过得很不错,赵政委是前一个老婆被鬼子杀了之后留下一个女儿,他一直没再娶,罗雪娥把赵盼盼当亲生的女儿疼,才把人打动了,如今几年过去了,听说老赵跟妻子说话都没个冷脸,轻声细语的。”
“你的兵还背后议论别人家事?”秦若瞪大眼睛,“那你呢,有被人议论吗?”
“说我媳妇儿好看呗。”贺钧剑自豪一笑。
“还是我家的好,”秦若轻轻凑过去亲了贺钧剑的脸一下,然后趁他呆愣快速缩回被子里,转身背对着他,“睡觉啦,晚安。”
贺钧剑轻笑,将人揽进怀里,哪怕睡梦中,大手也在她小腹上轻轻的暖着。
自从秦若怼了罗雪娥一顿之后,罗雪娥见了她都绕着走,秦若也不在意,除了做做家务洗洗衣裳,她还让贺钧剑在家属院门口扎了个秋千,正好在树荫里,她闲了就坐在秋千上一边晃荡一边看书,起初军嫂们都观望着,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爱往秋千那里去,也去坐着摇一摇。
四月初四晚上,秦若刚跟贺钧剑说好,明天她就要进沙漠了,两人刚刚睡过去,赵政委敲响了贺钧剑家的房门,说他妻子罗雪娥上山挖野菜还没有回来,他找了一晚上找不到,才决定求助贺钧剑,发动全军营的士兵上山寻找。
第六十三章
“老赵你说你,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贺钧剑说着穿上衣裳就要出门去喊人,走了两步,他对赵政委道:“你去把人都叫起来, 我给我媳妇儿说一声, ”说着他又转回里头卧室, 给秦若盖上被子, “罗雪娥不见了我去帮着找人, 你安心睡觉。”
全军营的力量足够了,多他媳妇儿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明儿她还要进沙漠, 好好睡一觉才是正事。
秦若抬腕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半了, 人不见了这么半夜了才发动大伙儿去找, 早干什么去了!
眼见贺钧剑要走秦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笑道:“贺团长, 给你媳妇儿一个在这些军嫂面前长脸的机会呗?等我一下。”
说完, 秦若起身利落穿上衣裳顺手把一个木雕塞进了兜里, 贺钧剑把鞋也给她套在了脚上,两人穿戴整齐出来,一通集结号之后, 沉寂的夜晚热闹起来了。
众人打着手电筒甚至扎了火把, 就要上山寻人,秦若拦住了赵政委,“赵政委, 罗嫂子的衣物你拿一件给我, 最好这两天才穿过的。”
这位的做法虽然她看不上,但救人还是得救。
赵爱国心下万分焦急, 沉着一张黑脸看了一眼秦若,但理智告诉他团长这个年轻的媳妇儿并不是无的放矢,虽然他也听说了自家老婆跟团长媳妇儿闹了矛盾,但女人嘛,呛个两句也不至于生坏心。
贺钧剑也适时的对众人道:“你们先等一下。”
下完命令,他走过来跟赵政委道:“你相信我媳妇儿,她这话一定有她的用意,比咱们没头苍蝇一样乱找的强。”
“这是她缝的手绢,今天……今天中午她还用这擦过汗,你看成吗?”
赵爱国老脸一红,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方手绢,折的四四方方的,洗的也十分干净。
提起手绢不得不提一句这里的天气,有句话叫早晚冬装中午恨不得脱光,能形象的概括这里一天的温差变化。
一众起来帮忙的热心军嫂见秦若要个罗雪娥的旧衣物,不由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
秦若接过赵政委递来的手绢,干净的棉布角落里绣着两只蹁跹飞舞的蝴蝶,这隐晦的浪漫秦若只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她右手拿着手帕,左手轻轻点了下右臂,牵引起煞气往那手绢上一点,不经意间指尖的寻踪诀已经弹了出去。
她看着四四方方的手绢,一阵微风吹散了云间的月亮,月光正巧投下一抹光辉,秦若把手绢递还给赵政委,对贺钧剑与赵政委道:“西北方向十五里处,狼窝里。”
秦若一句话惊起千层浪,众人震惊怀疑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
“人没事,去找吧。”秦若又道。
赵政委眉头拧的死紧,看向贺钧剑,“团长,这是怎么个说法?”
“先找人,其余的事之后再说,我带两个人按我媳妇儿说的地方去找,其余的人听你调遣指挥。”
贺钧剑知道他着急,也明白他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相信,于是果断做了安排。
他知道他媳妇儿带了帮手,就算狼窝也敢闯,而且他和他的兵也不是废物,老赵着急,他这头带过多的人去一个没人相信的地方难免让老赵心里不舒服,因此两个人就够了。
“来两个人跟我一起去。”
贺钧剑说完,管横笛率先出列,“到!”
几个人争着抢着也要去,贺钧剑随意点了另一个,按秦若算出的方向去找人的三人小队已经组建好了。
从秦若叫住赵政委到贺钧剑下完命令,前后耽误了不到三分钟时间,赵政委把手帕装进衣兜里,三分钟的耽误他也无法怪罪谁,只沉默的下令:“全体都有,跑步前进,搜山!”
军嫂们互相对视一眼,唐二妮和郑双花率先道:“团长,嫂子,可以带着俺们不?”
贺钧剑正要拒绝,秦若牵住了他的手,“不仅她们去,我也去,不过路上走不动你要背我。”
“好,那就一起去吧,”他心下一想,万一罗雪娥受了惊讶情绪不稳定,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谁安抚也不合适,而若若与人才呛了几句,双方也不好马上亲近,带两个军属也好,去了方便。
贺钧剑这头三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朝着西北方向走去,军嫂们都是在家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体力没任何问题,就秦若身体弱,不过贺钧剑一直牵着她的手扶着她。
不是秦若非得凑这个热闹,只是去了之后她还有用,能避免一场人狼大战,她自然不愿意自家男人犯险。
“哎嫂子,刚刚你翘着指尖就那么舞动了几下,就知道地方了,咋这么神奇?”
唐二妮胆子大,也不怵秦若身边的贺钧剑,脚下一边疾行着赶路一边八卦道。
郑双花圆滑些,虽然满眼好奇但也没好意思问,听唐二妮问了之后就微微点了点头,也是紧紧看着秦若。
“等到了你们就知道了,”秦若瞥过头朝她们微微一笑,玩笑道:“兴许我是胡说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唐二妮笃定摇头,“俺也不是拍咱团长马屁,只是俺觉得秦嫂子你不是这样开玩笑没个高低的人。”
怪不得一表人才的团长稀罕秦嫂子,那天中午她在院子里晾衣裳,一转头,看到家属区门口的秋千上,秦嫂子一边摇摇晃晃的荡悠着一边看着来时的路,等路的尽头出现了贺团长的身影,她含着笑远远的就伸出来手,最后,贺团长上前牵起人,两人一起回了家……
那一幕让她驻足看了许久。
秦若笑道:“既然二妮这么相信我,那我一定不能让你失望。”
正说着踩在嫩草皮上脚下一打滑差点儿滑倒,贺钧剑一把扶住她,“上来,我背你。”
秦若也没客气,她确实走不动了,已经走了快一半儿了,她不好意思的朝其余几人笑笑,轻轻伏在了贺钧剑的背上,两个军嫂对视偷笑,却各自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的羡慕。
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贺钧剑猛地停住了脚步,同时浑身紧绷,这是如临大敌身体本能进入备战的状态,秦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放轻松。”
“咋……”唐二妮懵懂的正要问为啥忽然停了,郑双花一把拉住了她,同时朝她“嘘”的一声摇了摇头。
管横笛和另一个士兵林文松戒备的掏出枪护在了两个军嫂身后,秦若放开贺钧剑的手上前站在了他前头,这一幕看的身后除了贺钧剑外的四个人眼睛都直了,只有管横笛惊讶略少些,但也是佩服十足。
只见他们前面的山岗上,在秦若跨出那一步的一瞬间,闪出来一道道犹如鬼火的绿光,绿森森的在黑暗里格外的让人心惊肉跳。
“狼群!”
稳重情商高的郑双花也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随即歉意的慌忙捂住了嘴。
这绿油油的光,正是狼的眼睛,唐二妮激动的心“砰砰砰”的跳,她也怕,但是更让她激动的,是秦嫂子说的罗嫂子在狼窝里,如今向西北走了十五里见到了狼群,那不就说明秦嫂子的话已经对了一半吗?
秦若朗声道:“叫你们头狼出来一见。”
黑暗里昏暗的月光下,似乎只能看到一双双诡异的狼眼,但秦若知道,他们闯入狼群领地这些狼没有第一时间发起进攻,它们不只是未开灵智的野兽,至少头狼,已经通了灵智。
当然,这只是侧面的猜测,最主要的是,身为玄学师的她对一切气息的感知。
身后的人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还带跟狼说话的?
然后下一面,山岗上的狼群齐齐的昂首,对着月亮一声长嗥——
“嗷——!”
一声整齐又悲壮的苍凉狼嚎声在这半夜的深山里响起,山林间一阵“呼啦啦”的鸟雀振翅离巢的的声音,伴着野物窜进丛林越过杂草的声音,仿佛万物都被惊醒了似的。
狼嗥声结束,气氛短暂的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凝滞,秦若回头,朝贺钧剑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朝其他人笑笑,“别怕。”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唐二妮和郑双花七上八下的心暂时的安稳下来了。
秦若抬起手腕看表,三点三十七分。
冷凝的气氛中,一分一秒的等待都显得格外漫长,就在秦若耐心告罄的瞬间,山岗上的狼群自动分作两拨,让开了中间的一道路,就像迎接它们族群的皇者的到来。
紧接着,一个矫健的白色身影一步一步从那让开的道路上走来,出现在了秦若等人面前。
这是一头矫健的白狼王,遒劲有力的两个前肢拄在山岗上,低下硕大的头颅俯视着他们,那高大的身影,比它身边的狼群足足能高出一倍。
贺钧剑眼中闪过忌惮之色,上次见到这么大的野兽还是在北边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小队遭遇了一只成年黑瞎子的攻击,三个人的队伍,在不能开枪闹出动静的情况下要徒手搏斗黑瞎子,一只躁动的成年母熊一巴掌就能把一个成年男人拍死,可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没多久又来了一只体型稍微小些的公熊,他们激战几个小时,最终,以蒋双成胳膊骨折他和胡念恩多处软组织挫伤为代价,结束了那对黑瞎子夫妇的生命。
如今眼前的头狼比那黑瞎子夫妇给他的感觉更加恐怖,就仿佛,这一身白毛毫无杂色的巨大白狼已经脱离了野兽的范畴。
秦若满眼惊艳的看着高岗上的白狼,那流畅的线条,那皮毛下健硕有力的肌肉,那一身雪白的毛色,简直动物界的梦中情狼。
“我们是来找人的,那个人类是与你有什么恩怨吗?希望你能放了她。”
看着这只明显已经脱离野兽范畴的巨型白狼王,秦若好声好气的商量,她安抚的拍了拍衣兜里躁动的獓因木雕,先礼后兵,一上来就开战她又不是个好斗的的人。
秦若话音刚落下,忽然一阵草木晃动的动静从她东南方向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在黑夜里尤为明显。
“不要开枪!”
“老赵住手!”
秦若本能快过理智的声音与贺钧剑的阻拦声几乎同时响起,东南的动静正是赵政委带着人找过来闹出来的。
寻找人的大部队走的比较快,但是他们是漫山遍野的搜寻,所以到达这里的时候比贺钧剑带着三个非专业人士的速度要慢。
似乎感受到了丛林里露出来的那黑洞洞的枪口的威胁,白狼王一声吼,山岗上的狼群忽然从前肢直立后腿俯卧的闲适姿态变成了前腿肩胛骨肌肉耸起后腿蹬地的进攻状态,仿佛只等白狼王一声令下,它们就要发起攻击。
“老赵你冷静冷静,”贺钧剑上前劝道,“我很理解你的急切,可是这么硬刚对我们不利,你看……”
“被狼咬伤的不是你家老婆,你让我冷静?刀子没扎在你身上你肯定不疼!”
惯常沉默的赵爱国一声怒吼,打断了贺钧剑的话,“这会儿要是狼窝里的是秦若,你还让我冷静吗?”
他指着身后的树林怒吼,“就在前面不远处,我找到了我老婆那件白衬衫的一角,周围不仅有血迹,还有密密麻麻的狼爪,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
“下午出去没回来的人,你这么爱你老婆你晚上十二点才发动人开始找?我们理解你的急切可是你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儿跟他吼什么?”
秦若不乐意了,她理解赵爱国的急切但是她不理解赵爱国的做法,“现在贺钧剑不阻止你你看看你有本事上这道山岗吗?”
“我们大半夜不睡觉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听你泻火的,你一意孤行想过这些人的命吗?”秦若指了指赵爱国身后的战士,“你再睁大眼睛看看,山岗上那是普通的狼吗?”
“你见了血迹和碎衬衫你着急,你看看你手中碎布,是扯下的还是咬碎的!”
秦若一番毫不客气的话,就像在濒临爆炸的火药桶上泼了一缸冷水,让一触即发的人狼大战陷入了僵局。
“想救人你听我的,我大半夜到这里来不是跟你吵架或者徇私报复罗雪娥的,也不是来拿人命开玩笑的。”
秦若转身,在与白狼王交涉之前笑了下,道:“在我不见了的时候,贺钧剑他不会等到半夜二十点才着急。”
软软一句话,却反驳了赵政委说的要是她不见了贺钧剑急不急的质问。
“白狼王,我们没有开战的意思,我知道人在你们族群的地盘上,我们只是把人接回来,你需要的帮助我可以帮你。”
秦若清脆的声音一字一句犹如玉珠落盘般好听,在这个夜色浓重的的凌晨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没人敢去嘲笑,哪怕心有怀疑,最震惊的莫过于军嫂,与秦若相处也有十天时间了,她们眼里的团长媳妇儿没有架子性格好看着是个有文化又洋气的但也和她们能打成一片说笑,唯一呛政委媳妇儿那次,也是软软的话里玩笑居多,如今这么不客气的说话怼人还是她们第一次见,怼的还是她老公的搭档。
可是接下来一幕,让她们心下的震惊怀疑和议论全部变成了敬服,甚至庆幸秦若出声拦住了赵政委。
只见那像一座山一样的白狼王十分人性化的点了点头,与此同时那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众人只觉得仿佛被一把锐利的刀子逼近瞳孔威胁了似的。
在这里的除了几个军嫂,都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军人,那种生命被威胁的感觉他们格外清晰。
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明白秦若的话是真的,拦住赵政委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在保他们的命。
白狼王带着威压的视线扫过赵政委以及他带来的人,然后一声低嗥,备战的狼群姿态重新松弛下来,狼王往旁边走了两步,看着秦若,再次颔首。
虽然闭着嘴巴看不到它嘴里那狰狞锋利的獠牙,但那冒着绿光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足以给人压迫感,让人能想象到它的獠牙撕裂敌人喉咙时是多么的利落残忍,健硕的身躯捕捉猎物时是多么的磅礴有力。
赵政委见那白狼王似乎是让开了路,他也顾不上去计较秦若的话,心下一喜就朝山岗上走去,结果才跨出一步,那山岗上的白狼王发怒了,“嗷——!”一声怒吼,恰在这时候山林间刮来一股狂风,才迈出一步的赵政委本就被狼啸震得耳朵生疼,又被大风携裹枯叶残枝迎面袭来,刮得他向后连退三步一路趔趄着倒在了地上,可以看出这个老革命同志在尽力的稳住身体,但还是被吹倒了。
但奇怪的时候平地而起的大风就吹了这么一下就打着旋儿的消失了。
“我去,”秦若看了一眼被人扶起的赵政委,“你们刚才剑拔弩张的样子,这狼不可能放你过去。”
她说着又看向自己身后的两个军嫂,笑道:“双花或者二妮敢不敢跟我去狼群?”
让她去救人可以,让她去安慰罗雪娥还是算了吧,她不行,而且她说的话那位也未必想听,再一个,做好事不留名这事儿她可不愿意,她秦若可没这么伟大。
“我去吧,”一直比较圆滑的郑双花这次看了一眼意动的唐二妮抢先表了态,随机压低声音道:“这些狼听得懂人话,二妮妹子性子直,我去。”
唐二妮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口无遮拦的特性,点了点头。
赵政委那边的人群人,一个男人道:“双花,你跟紧嫂子。”
那是郑双花的男人。
她朝那人一笑,“好我知道。”
这头确定了人选,秦若这才看向贺钧剑,微笑着伸出手,“走吧贺同志?”
“走。”贺钧剑牵起她的手,眼里的目光比月色还温柔,他的小姑娘维护他那一番话,他静静地听着,他不怕在他的兵面前失去威信,因为战场必然见真章,他也不怕人说贺团长怕老婆,他可以做被若若保护的那一个,只有他知道,他的媳妇儿有多好。
“你放心吧老赵,我媳妇儿一定能把嫂子带回来。”
秦若一手牵着贺钧剑,一手朝郑双花招收,“来双花,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受惊。”
把人护在身侧,三人平稳的往山岗上走去,白狼王蹲在地上看着秦若走近,甚至还往旁边退了退。
郑双花被秦若扶着,走过狼群守着的关口的时候,腿都在打颤,第一次离狼这么近,她看得见周围狼群里有些狼脖子上那一圈白毛,甚至能感受到那恐怖的狼嘴里的呼吸,就连那长长的睫毛她都瞧得一清二楚。
有生之年,郑双花没有做过这么刺激的事。
等三人越过山岗上狼群守着的关隘,白狼王一声低嗥,仿佛鸣金收兵的信号一般,带着大部队拥着秦若三人走进了山里,只留下一队放哨的狼群虎视眈眈的站在高岗上放哨。
白狼王走在前头带路,矫健的身躯一步一步像散步似的走在丛林里,它是这片山林的王者,没有任何动物敢掠其锋芒。
时不时的回头看三人一眼,似乎是嫌弃他们走的太慢。
随即他低低的叫了一声,出现了两头矫健的狼前肢一软俯卧在了秦若三人跟前,又有一头全身毛发几乎是白的但夹杂着灰色不像白狼王毛色纯粹的狼低下头颅双膝一软伏在了秦若身边。
“感谢你们。”
秦若道过谢笑看贺钧剑,“这坐骑你敢坐吗?”
“敢。”贺钧剑应了一声,率先上了狼的脊背。
秦若看向白狼王,“感谢你的好意,我这个朋友胆小,我带着一起可以吗?”
白狼王点了点头,另一只脖毛一圈白色的公狼退回队伍里,只留下秦若身边俯卧的那只大半白毛的。
这是白狼王的儿子,不是下一任狼王也是强者,搁古代那都是皇子。
“来,跟我一起。”秦若牵起郑双花的手也上了那比其他狼高大的狼背,郑双花僵白着脸努力笑了下,还伸手摸了摸身下的狼毛,她已经没那么怕了。
贺钧剑叮嘱道:“俯身抱住狼脖子。”
等郑双花收回好奇才抱紧,白狼王一声低嗥,率领着狼群在山林里狂奔起来。
直到跑了好长时间在一个山谷前面才停下,秦若只觉得山间的冷风差点把她的脸冻麻了,一看手表,足足跑了半个小时。
眼前的山谷外面处是一片开阔的绿草地,两侧高大的灌木丛郁郁葱葱。入口处的山壁上垂下的藤蔓密密麻麻,入口处极大,但是被白狼王的身躯一衬托,就显得没那么宽大了,只能容下它迅速的奔跑。
两只狼俯身,三人从狼背上下来,走进山谷里,看到一道人影,正是罗雪娥。
第六十四章 (二合一)
第六十四章
山谷内部, 大的一眼几乎看不尽,空气仿佛都是清甜的,没有想象中的野兽群居的味道, 哪怕天还没亮, 以秦若的眼力也能看到里面的草坪和树木, 以及石壁上无数的洞穴。
甚至在他们面前七八百米远的地方, 隐约在山谷的正中心, 有一汪碧蓝色的清泉,月光正好投下来映到清泉里,映的泉水波光粼粼, 仿佛这泉底有月亮似的,甚至照的整个山谷都清亮一片。
秦若视线凝固在那碧蓝色的清泉上久久不移开, 贺钧剑攥住了她的手, 询问的看向她, 秦若张口无声的吐出了两个字——“魂魄。”
刚才她迈过山谷那道关口处的山壁, 一走进来, 一股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 寻常人只觉得是空气格外清甜,源头就是那汪泉水,还有一股阵法的气息隐藏在水底。
贺钧剑心下瞬间会意, 却与秦若一般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
这口清泉放在普通的村庄里, 应该叫水潭,因为比常规的山泉面积要大不少,只是这里的居民也都壮硕高大, 所以衬托下这硕大的水潭也只是一口泉, 泉水引出半米宽的一道水流,穿过石壁上一道半人高的缝隙不知道流去了哪里。
这里, 是一个桃花源一般仿佛与世隔绝的狼族群居部落。
白狼王回归,各个洞穴里走出来好多的狼,这些狼不如白狼王带去的狼队壮硕,有些已经年迈,有些似乎生着病,还有大着肚子的母狼,以及刚刚学会在地上蹦跶的小狼崽。
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唯一的人类罗雪娥,正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狼幼崽在泉水引出的溪流边给幼崽洗澡。
“罗……”郑双花想喊,可是她又忍住了,这里不是军区,不是她可以随意说话的地方。
“罗雪娥。”
郑双花不敢喊的那一句,秦若替她喊了。
秦若看了眼白狼王,然后向远处的罗雪娥走去。
罗雪娥听到声音惊讶回头,看到贺钧剑和秦若以及郑双花三人,蹲着的身子不由得站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秦若自从听了贺钧剑说的这个罗雪娥追着赵政委多年要嫁给他的事就知道这位看着文弱安静,骨子里做事是个任性不计后果的,如今这不就是应了这一个猜测么?
“你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你这是不打算回去了?”秦若道。
“当然不是!”罗雪娥快速反驳,然后理直气壮的道:“我挖野菜遇上一个被捕兽夹夹住的白狼幼崽,我救了它,可是它伤有些重,白狼王来了之后我就跟着来到了这里,救人救到底,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为救助弱小这也情有可原,可是你都知道白狼王听得懂人话,你能跟着它们走,你就不能留下个信物?赵政委急的大半夜发火,全军区的人大半夜的漫山遍野寻找你,这会儿你不心疼你家男人了?”
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夜路,秦若这会儿又累又困,听到罗雪娥问他们怎么来了那句话,火气压不住的往上冒。
“我……我一时没想那么多。”
罗雪娥一听也自知理亏,不由软了声气。
“那你本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秦若又道。
“我想着……我大学学过急救护理,我把小白的伤治好就回去。”
罗雪娥嗫喏了一声,才惊觉自己一时意气用气给军区添了多大麻烦。
从来都爱打圆场的郑双花也说不出话来了,要是没有团长两口子,政委带着人与这些狼开战,能讨着好吗?
想起那股把赵政委刮倒在地的奇怪的风,她心下也第一次生了怨气,“挖个野菜罗嫂子你一个人走那么深,这要不是这些狼通人性,你要出个好歹,你让赵政委怎么办?”
还有一句话她忍住了没说,让其他人跟着送死吗?军人死在战场上那是保家卫国死得其所,不是为了救一个任性的人去送命的。
“我……我……”我了半天,罗雪娥站在地上没再出声。
贺钧剑道:“我们都是小事,你想想老赵的脾气,跟这些狼开战你觉得有胜算吗?罗嫂子,我们这些人能过一天安稳日子不容易,你做好事也先想想后果。”
秦若懒得再跟罗雪娥掰扯,转身直接对白狼王道:“想必你也知道,你小儿子不仅是受了外伤,我能救它,但是,我希望你帮我个忙。”
她话音落下,白狼王精亮的狼眼闪过一抹急切,看了眼那一汪清泉,急切化作了挣扎和犹豫。
想来他也清楚,秦若说的那件事是什么。
“不过你放心,这只是请求,你的小儿子我依旧会救,”秦若道:“毕竟,贪狼一脉繁衍不易,能诞下血统这么纯粹的一个幼崽,更是不易。”
她初见这白狼王就察觉到了它体内的上古贪狼血脉,只是极其稀少,它一身纯色的白毛又生的健硕高大且开了灵智,却不是血脉的缘故,而是因为有奇遇。
被秦若一语道破来历,一个身姿娇小了一圈儿的母狼从洞穴里出来,它一身灰色的毛,只脖子上有一圈白色,走到白狼王跟前,朝它低低的哀嚎了一声,这只狼虽然体型小了白狼王一圈儿,但比其他的狼还要高大,是白狼王的配偶。
狼山忠贞不二的动物,它们族群都是一夫一妻制,甚至贪狼一脉,为了血脉的纯粹,更为忠贞。
“你们放心,不管你们答不答应,我都会救你们的小儿子。”
秦若的保证让母狼感激的看她一眼,又转头低低的朝白狼王叫了几声,白狼王终于点头。
母狼狂奔过去走到罗雪娥身边,轻轻拱了下她的腿,它知道这个人类也是救了自己小儿子的恩人,因此哪怕急切,动作也十分轻柔。
罗雪娥放开白狼幼崽,母狼叼在嘴里朝秦若狂奔而来,月光下,那白狼幼崽的白毛尖尖上闪着一抹银色。
走到秦若跟前,母狼嘴一张,白狼幼崽掉在了秦若腿前面,然后那后腰使不上力气的狼崽两个幼嫩的前爪抓着秦若的裤子急切的朝她“嗷嗷”的叫唤着,细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秦若弯腰抱起它,然后白狼幼崽张开嘴巴乳牙一口咬在了她的右手手腕上,贺钧剑见此一惊,就要去拉开它,被秦若左手摁住了,她轻笑,“没事,它乳牙根本咬不痛。”
白狼幼崽有些急切的咬着秦若的手腕磨着牙,可是左啃右啃的只是糊了秦若一手腕的口水。
“贪狼不仅得吃肉,还是一切阴祟之气的克星,这泉水里灵气足够,但却不是狼崽想要的东西,它跑出你们部落的地盘,就算嗅着阴气去的,它后腿被捕兽夹夹伤,拿泉水或者人类用的草药能治好皮外伤却无法让它恢复如常,它现在拖着后腿的本质就是营养不良。”
秦若一边解释着左手牵起右臂上兽头九环刀图腾里的一缕煞气,指尖在白狼幼崽鼻子跟前一晃,本来双爪抱住她手腕在啃的白狼幼崽瞬间松开了嘴巴,一双黝黑又懵懂的眼睛焦急的随着她的左手指尖移动,急的口中“呜呜”直叫。
“先治伤,好了以后在吃。”
秦若的话小狼崽听懂了,急切的样子瞬间有些蔫头耷脑的,但还是懂事的往秦若怀里拱了拱,调转了屁股,把受伤的后腰露了出来。
白狼幼崽现在不过一只猫那么大,本来甲野猪腿的捕兽夹直接夹住了它的后腰,秦若一手抱住它掂了掂,左手带着煞气在它后腰受伤的地方轻轻抚过,那煞气入伤口的瞬间,它精神抖擞的瞪了蹬腿。
头越发朝秦若的怀里拱去,口中还“嗷嗷”的奶声奶气的叫唤着。
秦若被它撒娇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撸了撸它的脊背上浮着一层银光的毛,用煞气划破指尖逼出了两滴血喂给了它,随即又给它送了一缕煞气。
小狼崽黝黑的眼睛里神采奕奕的欢喜,朝秦若拱了拱,只添了两滴血,它小左爪就推搡着秦若的手指离开了自己的嘴巴。
秦若放开手,它纵身一跃,毛团子一样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然后朝着母亲跑了过去,绕着母狼得意的转了一圈,又贴上去蹭了蹭,母狼一边爱怜的舔着幼崽的毛一边感激的看着秦若。
跟母亲闹够了,小狼崽又蹦蹦跶跶的跑到它父亲白狼王跟前,得意的举起后腿秀了一番,白狼王俯卧在地,小狼崽爬上它的脊背跑了一圈,这才又跑到大哥跟前,轻轻蹭着大哥高大的腿,被那驮着秦若和郑双花过来的大狼嫌弃呲了呲牙,最后,跑到罗雪娥跟前,感谢似的拱了拱她的腿。
全场玩闹了一圈儿,它又跑回来秦若跟前,两爪扒着她的裤子就要往上爬,秦若微微一笑垂下的手伸出一根指头,小狼崽一跃而起两爪精准的抱住,把自己晃晃荡荡的吊在了空中,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哼哼唧唧的跳进了秦若怀里。
郑双花看的直眼热,她也想摸摸,这小狼崽看着好乖,可是她不敢。
贺钧剑心下满心的自豪,他媳妇儿不仅人见人爱,连这小崽子都喜欢的很。
白狼王见此,上前把儿子往秦若跟前拱了拱,然后撇头朝那碧蓝色的清泉一昂首。
秦若哭笑不得,“你家小狼崽奶都没断,我养它除了给它煞气我上哪儿给它找奶去?”
“而且,我要去趟沙漠里,很危险,带着它不合适。”
听她说完,白狼王依旧把自家小儿子往秦若跟前拱。
“意思等我回来?”秦若问。
白狼王点了点头,母狼也上前热切的看着它。
“其实你们养也挺好的,这泉水里蕴着灵气,你们族群很和谐,只要你以后带它多去含有阴气煞气的地方,它就能很好的长大。”
秦若确实喜欢这个小狼崽,但平心而论还是父母身边最好。
“至于其他我要请你帮忙的事,等我回去拿个东西再来,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而且你放心,就算帮了我也不会影响你们族群的日后发展。”
如今郑双花和罗雪娥在这里,她不好提起关于那面铜镜里看到贺钧剑那二十九个战友魂魄的事,没错,秦若一进着山谷就感觉到了,这一汪清泉,与那二十九个魂魄所在的地方有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能生出灵气来,让依水而居的狼群开了灵智。
听了她这番话,白狼王眼神中的凝重消散了,它和母狼对视一眼,朝小狼崽嗥了一声,小狼崽屁股一撅把头死死扎在秦若怀里不出来。
它无奈的看着秦若,和自己妻子一起往后退了退,朝秦若俯下了头颅。
“那,那我跟我丈夫商量一下,”要养一只狼崽,秦若看向贺钧剑,“这小崽子不回家赖上我了,我们能不能养它?”
“而且,我进沙漠的话得你照顾它。”
养宠物不是一个人的事,她当然得征求伴侣的意见。
秦若刚说完,小狼崽倏地一下从她怀里探出头来,精准的面向贺钧剑呲了呲牙,贺钧剑笑了下,拎起它脖颈上的皮毛将它从秦若怀里拎了出来,“你不捣乱我一天带着你训练,如果捣乱,那就不养了。”
本来呲牙的小家伙听到威胁,又怂怂的屈起两条后腿抓着贺钧剑的手腕讨好的抱了抱,“嗷嗷”的叫了两声。
“既然如此,那这小崽子我暂时先养着,”秦若见贺钧剑支持,于是对狼王夫妇的寄养请求答应下来,她又道:“它到底还太小了,不然这样吧,等我出门归来我再来带走它?”
可是小狼崽一听不乐意了,随时有零嘴儿的主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它抗议的“嗷嗷”叫了两声,在贺钧剑的手里急切的蹬着小腿。
“行行行,养了养了,别嗥了。”秦若轻轻拍了它屁股一下,答应了小狼崽即刻要跟她走的意思。
“那我们现在得回去了,眼看天也快亮了,山岗下的人还等着人呢,等明天下午我再来一趟,到时候再说我的事。”
秦若说完,狼王夫妇点了点头。
然后狼王俯下身子停在了秦若面前,小狼崽挣脱贺钧剑的手一跃跳了上去,然后朝秦若“嗷嗷”叫。
“狼王亲自送我们下山?”秦若也十分惊讶,再看了看同样俯下身的母狼,心下一叹,父母为爱子计之深远,这一点不分种族。
罗雪娥面色尴尬的走上前来,这一晚的经历让她终于知道,她比不上秦若。
早在来这里之前,她已经想好了,要替自家男人团结好军嫂,她也知道团长夫人,听说是个乡下没文化的年轻姑娘,她也不是看不起乡下人,只是自诩名牌大学毕业的文化人总觉得军嫂里头一份儿应该是她,她有她的高傲和计较。
可是没想到一见,却完全不是那回事,她低调的把喜欢的最时兴的大翻领白衬衫穿在了下面,只敢露出漂亮的领子过过瘾,可是这位团长夫人,一身洋气的马海毛毛衣,还有裤子和脚上的小皮鞋,比资本家的小姐穿的还好,再加上一张好看的脸,简直把她比到了尘埃里,更让她在意的,是她的任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被男人抱着上了车。
处处把她衬托的平庸无比,就像鹤立鸡群那个成语里的鸡,而秦若才是那只鹤。
她几次拿捏着分寸软软的刺过她几回,自恃身份的人自然不好计较,果然也如她所料,可是没想到那天,秦若她发火了。
虽然她当时掩面走了,但那口气一直梗在心里,见到白狼王的时候,她觉得她扬名的机会来了,狼族报恩的故事自古有之,如果白狼王对她感激,她依旧跟那些普通人不一样。
却没想到,她处处想攀比的秦若,原来跟她根本没在一个赛道上,她费尽心思的算计和不计后果的任性仿佛在那双桃花眼的指责下无所遁形。
秦若看了眼罗雪娥,其实罗雪娥的心思很好懂,惯爱掐尖儿要强罢了,坏心思到没有,只是任性。
最终,秦若和贺钧剑还有小狼崽坐在了白狼王的背上,郑双花和罗雪娥坐在了母狼的背上。
一路风驰电掣往回走,郑双花没有和罗雪娥说一句话。
贺钧剑倒是拧着眉头有些心事,秦若心下一动,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你再皱眉头还没老就眉间悬针一副老态,我就不要你了。”
贺钧剑眉头舒展脸上神色化作温柔,按住她的手没放,“我担心的是,今晚这么大动静,当地的居民怕是要闹事。”
北疆本就是个争议极大的地方,未开化的少数民族没有经过多少教育,好处是这场十年的运动没有怎么影响这个鸣沙山下的小镇,坏处就是少数民族与国家与汉族目前融合的并不是很融洽,如果他们大半夜上山的找人行为引起误会,确实是个大问题。
“你这会儿说了有什么用,有话等回去再说。”秦若冷笑。
她心下想起了一个法子,但是,谁惹的事儿谁去打头阵解决,贺钧剑作为这里的领导脱不开身,她可不管,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军嫂,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来时半个小时的路程在狼王夫妇的狂奔下只用了二十分钟,等他们四人的身影出现在山岗上的时候,山岗下焦急的人群猛地松了口气。
尤其赵政委,想往前走,却硬生生忍住了。
“行了,辛苦你们夫妇相送了。天亮了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我再来这里。”
秦若朝狼王夫妇道谢,贺钧剑也道:“多谢了。”
随即,四人在狼群的目送下一步一步下了山岗,郑双花的男人没忍住喊了她一声,郑双花朝他一笑,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罗雪娥如今见到这里的动静,才知道自己的任性闯下多大的祸,她眼睛一红朝着赵政委走去。
众人目光都在秦若怀里的白狼幼崽上,眼中尽是对秦若的佩服。
“全体都有,护着女同志,下山归队!”
“是!”一声响亮人应答。
贺钧剑下令之后要背秦若,秦若摇头拒绝了,“走吧,我还走得动,走累了正好回去睡觉。”
她说着把口袋里的獓因木雕拿出来,放出獓因道:“带着小狼崽往回跑吧,不要惹事儿,别欺负小崽子。”
本来她以防万一带的帮手一夜没用上,如今更是沦为了带娃工具,獓因不情不愿的吼了一声,引得小狼崽也奶声奶气“嗷嗷”的叫,然后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只朝着山下跑去。
这一次除了岗哨上的士兵,其余人几乎全体出动,回到军营里集结之后点了名,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解散,有家属的回家属区,没家属的回宿舍,一群人高强度训练一天还几乎越野一晚上,没有一个人再浪费精力去说话。
躺在床上,秦若看着贺钧剑还睁开的双眼,道:“我很困,你也赶紧睡觉,熬成个糟老头子我就嫌弃了。”
贺钧剑失笑的看着她,“好好好,听若若的。”
秦若笑嘻嘻的看着他闭上的双眼,道:“知道你担心这里的少数民族问题,我给你指点一下迷津,要不要听?”
贺钧剑一拱手,十分文雅的道:“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那你睡觉,我走之前给你留下三个锦囊,也玩儿一出锦囊妙计,绝对能彻底解你困境,睡觉了。”
坏心的勾起人的好奇心,秦若还要强迫他闭眼睡觉,贺钧剑纵容的笑了下,把人搂在怀里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秦若那一头的床脚,一个白团子露着肚皮团在被子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喉咙间还打着舒服的小呼噜。
第二天,秦若再次醒来时,是贺钧剑在食堂里打了午饭把她叫醒来的,她困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你们今天早上几点训练的呀?”
秦若一边洗漱一边抽空问。
“照常。”贺钧剑给她把饭放在桌子上,神色间也藏着一丝困倦。
“你赶紧睡会儿,我这就吃,”秦若一边涂于忆梅给她装来的面霜,一边问,“小狼崽子呢?”
“门口玩儿呢,今天跟我们一起越野五公里,小东西拉风得很,一直在排头跑。”
贺钧剑靠在床上,闭着眼睛跟秦若聊天,“一早上就跟军营里的人混熟了,聪明的像个人一样。”
“贪狼不是聪明的像个人,等它长成,比人还……”
狡猾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发现贺钧剑已经睡着了,秦若轻轻上前给他把枕头放平,贺钧剑睁开眼睛看到是她,眼中漾起温柔,又闭上了眼睛。
也就是在秦若身边,他才能这么放松去睡着。
秦若吃了饭出来,小狼崽躺在树荫下乘凉呢。
隔壁郑双花也没睡,正在树荫下洗衣服呢,秦若走过去,“双花,今天早上没出啥事儿吧?”
“差点出了大事,团长带着人出去越野拉练,遇上了这里的族长,带着人要说法,说是大半夜在山里折腾那么大动静,是不是想打他们,那些人手里有自制的土□□,语言又不通,他们不会说汉话,最后是一个当地的本土士兵做两方翻译和团长一起好说歹说几番交涉安抚才把矛盾平息。”
郑双花说着也是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来时的情况和预测的完全不一样,本以为沉稳的老革命赵政委是军区的主心骨,年轻色团长年轻气盛经验不足,结果没想到来了之后,却是年轻的团长两口子在挑大梁。
她男人以前是个小排长,如今训练期间是独立团的列兵,今天中午跟她念叨了几句,说如果昨晚人狼大战,今天再遇上当地居民造饭……那真的是他们虽然荷枪实弹那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平息了就好。”
这个小营地里三百人虽然都一个个荷枪实弹,但枪口不是对着人民的,尤其特殊地区军民混居本就敏感,如果出现问题,军区就会十分的被动为难。
但好在这里的问题不算难解决。
说完了正事,秦若见她一额头的汉,不由问道:“这么热的天双花你不午休吗?”
“这不算啥,在农业队里割麦子的时候比这苦多了,”郑双花坐在小马扎上抬起胳膊擦了下汗,前面一个大塑料盆,里面支着搓衣板,抓着衣服用力的揉搓着,里面浸满洗衣粉泡泡的都是土黄的训练服。
见秦若神色惊讶,郑双花笑道:“以前只觉得秦嫂子你命好,遇上了宠媳妇的团长,昨晚那一场见识让我明白了,是团长命好遇上了你。”
今天,军嫂们少不了一番跟她打听昨晚的事,郑双花也没隐瞒,把秦若神奇的治好狼王幼崽的腿的事如实的说了,又说了狼王夫妇要托付小狼崽给秦若养,还说了秦若受小狼崽喜欢,死乞白赖也要跟着。
众人在见了到处跑的白狼幼崽之后心下再无一丝怀疑。
“你家小刘才命好呢,这么大中午给他洗衣服的媳妇儿他可要好好地疼爱。”
秦若笑着跟郑双花聊了几句,溜溜达达往外面走去,小狼崽看见之后奔跑着走了过来,挡在她前面狼爪抓住她的裤子赖在了她鞋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么热的天我抱着你咱俩都得中暑,你自己跑,不然打屁股。”
秦若脚尖儿轻轻一踢,想把耍赖的毛孩子敢起来,可是白狼幼崽就是耍赖不起来,一只狼爪勾着她裤脚,然后翻个身露出了肚皮,一副你不抱我我就不起来的样子。
“怪不得你哥嫌弃你,”秦若无奈的嫌弃着,还是弯腰抱了起来,然后走出军营转了一圈儿,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她抱着毛孩子又回来了。
“嫂子好。”
午休结束的士兵见了秦若一路问好,秦若也笑着点头朝他们应和。
回到家里,贺钧剑已经起身穿戴整齐,见到秦若脸上的汗,上前动作十分自然的给擦了擦,“若若这大热天的去哪儿了?”
秦若微微一笑,踮起脚尖给他抚了抚衣领,笑道:“保密,晚上回来记得看我的信,四点半我就出门了,你别惦记,我没事。”
今天回来天都几乎亮了,也没说几句话,趁着最后几分钟,秦若见他一脸担心,道:“那个山谷里的清泉,底下有通往囚禁你战友魂魄的地方的阵法,虽然这一趟确实有危险,但我保命的手段你知道,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
贺钧剑所有的话都被秦若堵在了口中,注定高飞的凤凰,他不能锁在身边,那就安心等她回来,贺钧剑抬手抚上她的脸,“若若,我不能自私的把你困在身边做一个在家等我归来的军嫂,我无法跟你去,但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重要,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掌柜的,我一定好好的回来。”
秦若双手揽住他的脖颈贺钧剑适时的低头,她踮脚抬起下颌,轻轻亲了下他的唇角,悄声道:“等我回来。”
贺钧剑紧紧抱住她埋首在她颈窝处良久,最终一枚清浅的吻落下,他放开手任由秦若给他戴上帽子然后大步出了门。
白狼幼崽迈开小腿跟在他身侧同时跑了出去,似乎知道秦若要离开,跑到院门口的时候回头朝秦若看了一眼,“嗷嗷”的叫了一声才离去。
秦若目送一人一狼的背影走远,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
随即,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开始写信,这笔还是贺钧剑带去凌阳县的那支派克钢笔,贺远十七年前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先给贺钧剑写了一封不长的信,然后装进信封里放在桌上,紧接着又抽出三张纸,寥寥几笔写好之后叠起来在北面标记出一二三,做好标记,三个叠好的六芒星放在了抽屉里。
处理完这件事,秦若打开箱子,开始找自己要带走的东西,五帝钱辟邪剑时必然要带走的,罗盘,还有那个铜镜,最后,秦若把齐国六字刀币和剩下的一块佛雕玉牌装进了兜里。
獓因木雕在桌上蹦跶,秦若道:“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她正要合上箱子,才看到箱子里卷起来的那幅采莲图她忙忘了给忘记挂起来了。
“大师终于想起奴家了?”柳如玉妖妖娆娆的声音响起。
“我太忙了,现在就把你挂起来。”
秦若歉意的笑笑,拎起画挂在了客厅里的墙上。
“怎地不往卧室挂?”柳如玉玩笑道:“是怕奴家看到大师的夫君吗?”
“看到算什么?”秦若笑,“有本事你去上他床都没问题,我的男人我还是信的。”
随即她又闲闲的道:“只是我没在,你千言万语别人也听不到,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秦若把画挂在了客厅里,却没想到这一举动,成全了柳如玉一段姻缘,不过这都是后话。
找齐要带走的东西,秦若看了眼手表,还早,外面太热了她不想出门,于是又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本来她就没睡醒,被贺钧剑叫起来吃饭硬叫醒的。
一觉醒来,正好四点,太阳西斜,秦若给白色的雪纺短袖衫上罩了一件外套,提着包裹就出门了。
走出军营快到山下的时候,秦若召出跟自己来北疆的二十五个小厉鬼,道:“来几个人送我去那白狼王的地盘。”
昨天是被狼王送回来的,如今她也该亮一下自己的底牌了,实力对等的双方才能谈条件。
所有厉鬼都愿意去,但领头的厉鬼点了四个,连同他一起,组成了这次送秦若的队伍。
“军营里那只小狼崽是贪狼,它能发现你们,你们不要怕,你们身上都有我的气息,它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以去附近分山野里找际遇去修炼,但是注意安全,也不要惊扰到这里的居民。”
秦若叮嘱完,众鬼齐齐应下,随即她坐在因果轿子上,极速朝白狼王的地盘儿走去。
昨天林林总总加起来四个小时才走完的路,秦若今天坐着五鬼抬轿四十分钟就到了,路过那山岗的时候,那些放哨的狼别并没有为难她,只是在她过了那道山岗之后昂首长啸了一声。
秦若这才看懂,以山岗为界限,以上都是狼族的地盘,虽然离它们族群聚居的山谷还很远,但把哨卡设置在那么远的地方,充分保证了族群的安全和活动地盘的宽敞,果然,不论人还是狼,强者的门口绝不允许有危险存在。
也幸亏这片绵延的山脉横纵横跨多个省市足够辽阔,这样的规划足见白狼王的智慧与霸道。
到了山谷门口,秦若下了轿子,“你后山流出的水里有灵气,你们过去玩,遇上狼群的墓地不要打扰,如果我今天天黑之前不出来,你们自己回去就是了。”
闻讯赶来的白狼王夫妇双双出现在山谷门口,朝秦若一颔首,跟着两狼进了山谷。
白天看到的山谷内的情景与夜晚不同,高大的树木,牵扯的藤蔓,草坪上的白色野花宛如地毯上的点缀,狼族幼崽门一个个灰白的小毛团子在草地上打滚儿玩耍,一派桃花源的安逸。
这片山谷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四季如春的。
到了清泉边,白天看到的这一汪清泉却不是碧蓝色,而是清澈透亮透水见底。
白狼王昂首低嗥了一声草坪上的幼崽被母狼叼回了洞穴里,不过几个呼吸间,山谷里只余下秦若和白狼王夫妇。
“我丈夫的阵亡战友的魂魄被囚禁在了一个地方,我确定是在沙漠里,但昨天,我感受到这清泉里的气息与我寻找的地方有关系,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探查一下,这水底下是不是有个传送阵法。”
秦若道明来意,白狼王听完,不骄不躁的昂首指了指天空,随即朝秦若低低的嗥了一声。
“你是说,月亮出来的时候才能下去是吗?”秦若心下一动,猜测道。
白狼王夫妇点头,母狼抬起爪子指了指天空,然后再次指了指泉水,最后指了指白狼王身上的白色毛发和自己脖颈上的白毛。
“是月亮出来之后的泉水,激发了狼王体内的贪狼血脉,也让其他族群成员通了灵智,是这样吗?”
这白狼王夫妇听得懂人话,从白狼王一吼掀翻赵政委的那股风来看,它是有关于风的本领的,但是动物炼化横骨口吐人言却是难上加难,不仅看先天的跟脚,后天的际遇,还要靠长久的修炼。
再过几百年或者几十年,这白狼王口吐人言应该不是问题。
母狼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族群开灵智都是靠这泉水,我不会断了你们的修炼之路。”
秦若好奇这白狼王是如何得了这处传承的,但这都不是眼前的重要,她再次做了保证,她本以为要进沙漠或者去那汉代古墓炸毁的遗址,没想到却在救人的途中遇上了新的线索,狼群和谐安逸的生活在这里,她自然不会去打扰。
她担心的是,如果彻底解决了玉雕佛牌和黄沙古墓的事之后这清泉里的灵气不复存在,那该如何?
可是如今一切担心都是无的放矢,等到了那一天,总有解决的办法,秦若对万物心存善念,对那棵六百年的老柳树如此,对狼群亦是如此。
傍晚的时候,狼族捕猎队回来了,抬着三头野猪两头狍子和两只山羊,是族群里没有出去的老弱病残和哺乳期母狼和不能参与捕猎的幼崽们的晚饭。
白狼王的大儿子还摘了红色的野果,放在了秦若面前。
那果子像苹果那么大,红的鲜艳欲滴,一张大大的苍耳叶子上放着五枚,这是狼族招待秦若的晚饭。
红色的果子闻着就一股清甜,母狼贴心的指了指泉水,秦若道了谢,绕开泉水在引出的溪流里捞水洗了手和果子,咬了一口,一股浓郁的果香蔓延在唇齿间,最重要的是,这果子里似乎带着灵气。
等白狼王夫妇带着族群出去山谷外面吃完猎物回来,天彻底黑了下来,族群里的狼都回了巢穴,到月上中天,狼王朝秦若看了一眼,随即走到泉边,朝着月亮投下的那道落在泉里的光影滴下一滴血,然后长啸一声,只见月光照耀在水里的那一条光带,把泉水分作两边露出了泉底中间的一道巴掌大的凹槽。
那凹槽是圆形的,隐约能看见边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显然这不是野兽能做到的。
秦若看了看手中意外从孟安然手里得到的铜镜,这应该就是这凹槽的钥匙了。
第六十五章
秦若对白狼王夫妇道:“这镜子应该就是这凹槽的钥匙, 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也感谢你们为我打开这条路。”
说完,白狼王夫妇点头之后, 秦若看了眼右腕上的手表, 随即左手按着镜子隔空对准了那个看着大小和铜镜一样的凹槽, 随即一道月光经过泉底的反射照回镜子上, “咔嚓”一声轻响, 秦若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泉水波光一闪,覆盖了那露出的凹槽, 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的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好像过了许久, 又似乎才瞬间, 粘稠的黑暗包裹着秦若的五感六识, 她用力睁大眼睛, 伸出手感觉应该放到了眼前, 可是连手指些微的轮廓都看不见。
一阵风吹过,秦若感觉自己的双脚终于踩在了实处,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在努力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空气里一阵死寂,她往前走了一步,连脚步声都没有, 她缓缓吸了一缕空气, 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这才开大口大口喘息, 可是耳中却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秦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她把手中死死攥着的铜镜装回衣兜里,随即恰了个符诀,左手指尖燃起符火,率先看向右手手腕上的手表,四点二十一分,在拿着那个铜镜对准泉底前一秒,她看了眼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分,也就是说,至少可能已经过去了六个小时。
确定了时间,秦若把左手往远处伸了下,想把符火照亮的范围扩大一点,可是依旧只能看到手掌大小的一块地方,她把手往低处一放,这才看清……
脚下踩着的,是累累白骨。
把手上的符火往前移了几厘米,再看,依旧是白骨。
也就是说,她脚下这条路,就是白骨铺就的。
秦若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并没有踩着凸凹不平的骨头该有的触感,可是这一步,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空气中终于传来了声音,“咔嚓”“咔嚓”一声接着一声,就像……
就像齿轮转动的声音,也像组装玩具时榫卯之间的卡扣摩擦声。
声音越来越响,近处的仿佛在耳边,远处的仿佛向前延伸了几米远。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响起:“我一生积德行善,见佛拜佛遇庙上香,为何我一家人落得个被山贼灭口弃尸荒野的下场?为何我死后还要白骨铺路任人践踏?”
声音落下的一瞬间,秦若眼前刷的一亮,她面前,正是一具森森白骨,那黑洞洞的眼眶与她对视着,那一瞬间,白骨上刀痕累累血流成河,但这个画面仅仅只是一瞬间。
秦若打量了她所在的地方一眼,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除了望不见尽头的白骨,空无一物。
“你儿子奸污良家女子,那女子不堪受辱跳井自戕,其父母告官,那县令反被你收买,六旬老夫妇被冤打五十大板,衙役抬回家就死了,你在佛前求得功名利禄,在庙里拜的男盗女娼,漫天神佛凭什么救你?你三世有善人贤明,却每一世恶事做尽,那山贼前两世被你冤杀全家,第三世还报于你,所以他死后能去投胎,你的枯骨只配任人践踏。”
秦若话音落下,那具骷髅一散,又成了脚下的铺路骨。
“那我呢?十年寒窗一朝高中,辛辛苦苦走上金殿为臣,我不过想活命,不敢有违圣意拒尚公主,为何龙头铡下不容情?死后还要白骨铺路投生无门?”
秦若踩着那散去的白骨,往前走了几步,又是一具无头骷髅挡在了她面前问因由。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戏中最著名的驸马爷呀,”秦若啧了一声,“真遗憾,包大人还是太仁慈了,搁我审判你只配狗头铡!”
“你十年寒窗苦读就是吃了十年软饭,你发妻秦香莲奉养你父母,一人种田供养你读书,你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她辛苦劳作换来的,她十月怀胎为你生儿育女,你一朝高中攀龙附凤,你在金銮殿上当皇亲国戚,她在家里剪了头发换棺材,剖坟脏你父母,带儿女上京寻亲,你先是差太监羞辱,再是派韩琦杀妻灭子,最后幸好老天有眼,包大人将你这不养父母杀妻灭子忘恩负义的畜生绳之以法,你哪有脸叫屈,踩着你的骨头都让人恶心!”
“哗啦”一声,骨架再次散尽,秦若踩着骨头走了过去。
一步一问心,一步一审判,随着秦若一步一步跨过,回头看,来时的路已经走了老远。
最后一句骨架倒下,秦若掏出了五帝钱辟邪剑,右手持剑左手抹过剑锋,一道血光一闪而逝,“我不成佛,白骨问心于我无用。”
“这幻境你是自己散?还是等我破?”
说是这么说,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挥剑精准的朝坎位一挥而下,随即一拍衣兜,把獓因放了出来,“那些白骨里的怨鬼都是你的零嘴儿,去吧。”
獓因欢呼的吼了一声,撒着欢儿冲上了秦若才走过的白骨路,对着那些白骨里愤愤难平的怨魂一顿吞食,一边吃一边美滋滋的想,这个主人真不错,他时不时来这么一顿,就像过年一样。
秦若这才露出真正的目的,早在看清脚下是白骨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这是一条问心路,可是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的地藏王菩萨最终都难以渡空世间罪孽,她一介凡人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了玄学能力罢了,她又怎么会有渡尽世间善恶的不自量力的想法呢?
她耐着性子多走这一路,只是给獓因的零嘴儿进行一下严选优品罢了。
挥出的剑影化作一道黑红交织的巨蟒,张开巨口吐出猩红的蛇信子朝着坎位扑了过去。
獓因吞下最后一个怨鬼回到秦若身边那一瞬间,“噗”的一声,他们身后白骨路化作了齑粉,眼前的一阵刺目的强光传来,霎时间,照的秦若几乎睁不开眼,画面一转,再看时,秦若眼前,是一片湖泊,而她,正身处在沙漠里。
一望无际的黄沙,眼前碧蓝的湖泊,和炎热的温度,脚下的沙粒都带着一股滚烫的触感。
秦若抬手,一看手表,四点三十一分。
也就是说走那一条白骨路到破了幻境,才过去了十分钟。
秦若看着眼前的湖泊,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像藏在沙漠深处的一颗蓝宝石,她走近俯身,清澈到映着蓝天显得湖水是蓝色的湖泊竟然照不出一丝一毫的人影。
她蹲下身伸出手要往水里浸入那一瞬间,一个犹豫秦若收回了手,随手捡了一颗珍珠大小的砂砾往水中一丢,一道波纹打着旋儿的朝远处扩大散开,平静的湖面一闪,终于映出了画面,却不是蓝天白云,也不是秦若。
画面里,是一间病房,一片白色的空间里,清晰可见墙上的白漆斑驳掉落,一个人躺在床上,光秃秃的头上没有头发,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搭在眼下,鼻子上插着氧气管,瘦弱的右手上扎着输液针,另一只左手指尖上,夹着脉搏血氧仪的夹子。
那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的秃头病人,长了一张和秦若极其相似的脸。
画面一闪,一对中年男女开门走了进来,女人提着食盒,两鬓的白发衬的脸格外苍老憔悴,男人眉间的川字纹深的可以夹住一根针。
中年女人看到床上的人,捂着嘴伏在了丈夫的肩头无声哭泣,只有颤抖的身躯昭示着她的悲伤。
“爸,妈……”
秦若嘴唇动了动,一声哽咽溢出唇角,现实里的她……昏迷不醒把英俊潇洒的父亲和美丽温柔的母亲折磨成了这般模样吗?
如果,如果她现在死去,会不会在那病床上醒来?
泪流满面的秦若,怔怔看着眼前的湖泊,心底一阵一阵涌起跳下去,跳下去就能回家见父母的想法。
她仿佛忘记了她在哪里,一心只想回家见父母,缓缓松开的左手,攥着的獓因木雕脱手而出,秦若满眼急切的看着湖面,站起身,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跳下去。
獓因急的团团转,口中叼着她的衣角轻扯,可秦若却视若无睹纹丝不动。
平静的湖面上西北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冒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水泡,秦若脚跟离地缓缓踮起脚尖身子前倾,就在她即将跃下湖泊的一瞬间,她猛地睁开双眼,眉眼一厉抬起手中五帝钱辟邪剑就朝着西北角处一戳,再看她本人,眼里哪有丝毫沉迷,借着獓因的力道秦若剑尖轻点湖面,一个鹞子翻身,衣角擦着湖面险而又险的落回了地面上。
巨蟒的虚影带着杀气直戳湖面上那个不起眼的水泡,几息之后,血色巨蟒口中咬着一只几乎透明的东西扔在了地上,随即,化作了一道血气重回五帝钱辟邪剑。
那透明的东西在地上一个翻滚,卷起黄沙快速往水中跑去,秦若一挥手,獓因一跃挡在了那透明东西的身前,“丑东西往哪儿跑?”
秦若本来十分生气的心情被这獓因一句不着调的话弄得哭笑不得的,自己是个黑黢黢的四不像,总说别人丑东西,真是……真是臭不要脸。
被这么一打岔,秦若心情好了不少。
“蜃……龟?”
秦若不确定的看着那个被獓因威风凛凛的踩在脚下的东西,分明是一只透明的乌龟,龟壳和四条腿以及短粗的脖子上那个蠢蠢的头还有身后比猪尾巴还短的那一小节细尾巴,分明就是个乌龟,只是这只是通体透明的罢了。
瞧那龟背上那龙纹,应该就像她猜测的那样,是蜃龙的后裔,只是血脉不够纯净罢了,如果是蜃龙布下的幻境,那她真的会毫不犹豫跳下去。
蜃龙通体透明,只有在不周山上才能显现形貌,这只蜃龟能被獓因精准的踩在爪下,就是秦若趁其不备用五帝钱辟邪剑刺出的一剑伤了它,虽然它没有传承到蜃龙的全部能力,但也绝对不是这么好抓的。
“你本事不到家还想迷惑我下这湖泊简直做梦,那住院的情景是从我记忆里我姥姥住院的记忆片段里截取的,我最讨厌别人拿我在乎的人威胁我,要么交出极炼之海的钥匙,要么,我卜卦正好缺个龟甲,你这能力一般,但也有几千年的修为了,勉强还能凑合用。”
秦若说着,提起那五帝钱辟邪剑就要斩,她早在看到病床上的人是她自己那一刻,她就已经清醒了,她只身赵汗青那个人渣是男主的一本破书里,她最担心的就是现实里的父母,可是想尽办法也回不去的时候,那她必须要把现下的日子过好,否则对不起父母的教诲。
这个蜃龟不知死活一连设下两处幻境,其实狼族泉底的传送阵传过来就在这里,那白骨路是蜃龟设下的第一重幻境,也不尽然说幻境,因为那些白骨和白骨里的怨魂都是存在的,这第一重幻境的目的有两点,一是如果她心智不坚定心有尘垢就会被迷惑,倒在那白骨路上尸骨无存,二则是为接下来这个更为虚假的第二重幻境做铺垫——白骨怨魂都是真的,那么人下意识的会觉得接下来的画面里的东西也是真的。
这蜃龟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算计人生利用人性,可是它低估了秦若的警觉。
秦若是外婆带大的,哪怕她那时候才五岁,但外婆去世的情景深深烙印在她记忆里,二十多年毫无遗忘褪色,所以她一眼就看出,那是两千年县城里的病房,当时外婆出了车祸根本不能移动,爸爸接了全国的专家去县医院做的手术,可是还是没有留下外婆的生命。
而现实中如今已经是十分现代化的时代,她就算出了事,她父母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让她住在高级病房里,绝不会有墙皮掉落的情形。
眼见这个女人跟杀神一样提剑就斩,还惦记它最为宝贵的龟壳,蜃龟迅速将头一缩,缩回了龟壳里,不等獓因发怒它头又伸了出来,张嘴往地上一吐,一个蓝色的珠子掉落在了地上。
“算你识相。”
五帝钱辟邪剑里的巨蟒几乎已经要咬到那蜃龟了,秦若及时一收,巨蟒擦着沙子一个腾身,叼起那珠子卷起黄沙无数,瞬间回到了五帝钱辟邪剑里,那一枚蓝色的珠子掉落在了秦若的手心里。
“獓因你看住它,我用这珠子试一试看看打不打得开这湖泊,打不开直接给你加餐。”
掌心里一片冰凉,那蓝色的珠子就像一滴蓝眼泪,沁着雾蒙蒙的水意,秦若走到湖畔,指尖牵起一丝煞气裹着珠子往水里一扔,蓝色的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像是湖底架起了火堆被谁烧开了似的开始翻滚,紧接着眨眼睛湖水化作了滚滚火海。
秦若等了几秒,火海仿佛燃尽了柴火寂灭了一样,眼前不见湖水也不见火海,是一条向下的阶梯。
“这个幻境水平不错,”秦若赞赏了一句,对獓因道:“带着它跟我走。”
獓因欢快的应了一声,一口咬住那蜃龟撒着欢儿朝秦若跑去。
那阶梯一眼望不到头,视线尽头是一个黑洞洞的交点,一人一兽一龟顺着漫长的阶梯往下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头,尽头处是一处地宫,地宫里满墙刻着一条巨龙,那巨龙蜿蜒在墙面上几乎看不到头。
硕大的地宫里墙上的青铜灯盏燃着一豆大小的青色的火苗,秦若带着獓因往前走,走了大约五分钟,一股刺骨的冰冷袭来,面前,秦若冻得打了个激灵,獓因慌忙吐出蜃龟一爪按住,然后朝秦若张嘴一喷,一股温暖的气息驱散了秦若的寒意,她心下一暖,看了眼獓因,“谢谢。”
獓因这一口气息,却是拿自己的修为再给秦若取暖。
听秦若道谢,它得意扬扬的蹭蹭秦若的腿,然后重新叼起蜃龟,跟着秦若往前走。
有獓因的修为护着她,秦若不需要用煞气燃起符火取暖,她径直往前走,看到了一处寒潭。
那寒潭很是奇怪,表面结着一层冰,底下一半是黄沙一半是冰冷刺骨的幽蓝的极冷之水,冰下趴着尺余长的一物正在寒潭中间,头浸在极冷之水里,尾巴却戳在沙漠里。再一细看,那怪物头部是龙头,身躯和尾巴却是带着鱼鳍的鱼身鱼尾,只是它身躯上长得不是鱼鳞,而是黑色的长毛,
正是与那鱄鱼融为一体的鸱吻。
獓因把蜃龟再次吐出来踩在脚底下,急切的对秦若道:“这就是龙老九,成了这幅德行,真是个丑东西。”
它这一句话,显然是惊醒了沉睡休眠中的鸱吻,鸱吻龙目一睁,一个摆尾跃出了水面,腾空身躯瞬间长到丈长,在水里还清晰的龙头却成了一道不甚凝实的虚影,硕大的头部已经成了鱄鱼的头,纵然如此它依旧逞强的用带着威压的目光紧锁着秦若,“小小人类安敢放肆!”
“我呸,丑东西,你还当你是龙老九呢?”
不等秦若说话,獓因先是一声鄙夷至极的唾骂,“瞧瞧你堕落成什么样了,啧啧啧,”獓因极为人性化的摇摇头,一副不忍见世风日下的模样,“你好歹也是真龙后裔,跟一条鱼勉强凑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鸱吻被气的胡须抖动着喷出一口气,“我母本就是极寒玄鱼,我与鱄鱼相就不过权宜之计。”
正在这二位吵架说话之际,秦若迅速挥起五帝钱辟邪剑画出八道锁灵符,直接封死了八个方位,鸱吻如梦初醒想逃,却已经晚了。
就像獓因说的,只有一丝龙魂在鱄鱼身体里的鸱吻,根本不足为惧。
“干得漂亮,”秦若摸摸獓因的头夸了它一句,然后收起五帝钱辟邪剑左手轻轻扣了扣右臂,对那兽头九环刀魂道:“虽然说煞气对你来说困扰,但我确实受益良多,我也承你的情,所以你这兄弟,你管不管?不管我就宰了。”
本来被困住之后无法回到寒潭里的鸱吻很是惊慌,听到秦若这句话,它猛地一怔,随即目眦尽裂的摆尾朝着秦若不顾一切的攻击而去,獓因哈出一口气困住蜃龟,然后纵身一跃迎了上去,不仅身姿矫健口中还丝毫不饶,“这会儿知道丢人了?不干人事儿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我踏马一个凶兽杀的人都没你多,你还好意思觉得丢脸?”獓因一边羞辱一边顶着角一头撞在了鸱吻的身上,那庞大的身躯瞬间撞得凝滞了一分没有攻击到秦若身上。
“你给我闭嘴!”
鸱吻被刺激疯了,不要命的驱动鱼尾朝着獓因开始攻击,粒粒黄沙同时洒落而下,它口中喷出一道冰寒刺骨的水,几乎双管齐下朝獓因笼罩而来。
“找死!”獓因怒吼一声“嗷”的一口咬住了那粗壮的鱼尾,“一身粗毛我都看不上吃,勉勉强强吧。”
这一口差点把鱄鱼的尾巴咬断,鸱吻疼的嘶吼一声在空中翻滚着鲜血淋漓的鱼尾砸到了墙壁上,墙壁不知道用什么铸的,竟然纹丝不动,只留下了一条血痕。
“你赶紧的呀,你再不发话我就把这丑东西咬死了。”
獓因的身躯在空中一个回旋,还抽空朝秦若抱怨了一句。
秦若看了眼久无动静的右臂,正要发话让獓因咬死算了之际,右手臂一凉,浓重的煞气自她右臂汹涌而出,随即,兽头九环刀的本体立在了地上。
“老九,收手吧。”
兽头九环刀的吞口处一闪,睚眦声音传了出来。
獓因见此,停下攻击的利爪落回了地面开始看兄弟争斗的热闹。
鸱吻嗤笑一声,“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你又比我能好到哪里去?一把沾满人血的刀,嗤笑我半龙半妖,你看看你配吗?”
睚眦的话就像猜到了鸱吻的痛脚,以前本就以命相搏的兄弟,如今再见,却是这般境地。
睚眦叹了口气,“我是一把斩奸除恶的刀,因为世人觉得我龙之二子睚眦应当在凶器上做吞口,我才得以苏醒,熬了千年,才保住体内龙魂,我为刀时没有错杀过一个好人,我还有机会从这把兽头九环刀的刀魂修出实体,你还要机会吗?”
“诸神时代结束了,那一场天劫之后,你我九兄弟的争斗仿佛一个笑话,你还看不开吗?”
“哼!”鸱吻冷笑一声,眼中一丝怜悯夹杂着轻蔑目光看向他,“凡人如蝼蚁,若不是女娲多事儿,如今哪能让这些蝼蚁站在顶端,我那好斗的二哥竟然像个收手的赌徒一样彻底认命,你觉得诸神时代已经过去了?”
说着,鸱吻眼中闪过一抹狂热,“我母极寒玄鱼一族本就是寒域霸主,父王更是龙之始祖,我龙九子该在天地之间翱翔驰骋,绝不做屋顶的望风辟火兽!只要时空之境炼成,那位成佛之日,便是上古诸神时代再次降临之时。”
“多谢,我自己清理门户。”
兽头九环刀话音落下,原地弹出一道龙魂虚影,快若闪电朝那半龙半鱼的鸱吻袭去,只一击,那鸱吻一声惨叫已经脱落了鱄鱼的身躯,鱄鱼在地上颤动着挣扎了几秒,本体回归,化作了尺长大小。
睚眦携着一点淡淡的虚影重回兽头九环刀里。
那一点虚影就是鸱吻微弱的龙魂,比起睚眦凝实的龙魂来差了老远。
“你套我的话?!”鸱吻这才察觉自己上当了,说了不该说的话。
秦若敲击手臂与兽头九环刀对话那一刻,其实就是提出了交易,由睚眦出面套出这一切背后的阴谋,能套多少事多少,相应的,秦若会放鸱吻的龙魂一马。
“慢着!”
秦若见兽头九环刀要携裹着鸱吻的龙魂回她胳膊上的图腾里,出声阻止住了。
“你休想从我口中再套出一句话,要杀便杀!”微弱的鸱吻口气依旧十分硬气。
“我要知道那二十九个战士的魂魄在何处,我确实答应你二哥放你一马,但是你作恶多端,若是没有我庇护,你这点儿龙魂活不过三天。”
这一句话瞬间挡住了睚眦尚未出口的质问,确实,放过鸱吻一马和允许他带着老九这点龙魂进去她右手手臂处是两件事。
秦若敢答应,自然就有对策,一个为虎作伥的鸱吻,她答应放他一马那得足够的利益来交换。
鸱吻咬死了不再出声,秦若轻笑了下,“你看,他堕落成这种不妖不神的东西死了也是咎由自取,你出来这一趟已经仁至义尽了,就让我的小伙伴吃了吧。”
第六十六章
已经悄默默的吃了鱄鱼的獓因, 听秦若提起,兴奋的原地一蹦跶,只等一声令下就能扑上去。
要是吃了龙老九的这点儿龙魂, 以后他就是山海经里的老大毕竟它可是连龙都吃过。
“哼!什么堕落的不妖不神?”鸱吻冷哼一声, “我能操控水又有极寒之力, 这鱄鱼喜干能操控旱灾, 我与之合并就是摩伽罗鱼, 目前,我是那位的坐骑,等回到诸神时代, 我就能恢复神兽之位,倒是龙族的传承非我莫属, 谁还在意区区一缕龙魂。”
果然, 如秦若先前猜测的那样, 龙魂附身鱄鱼的鸱吻果然成了摩伽罗鱼。
她轻笑一声, 蓦地想起了《西游记》,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猪八戒封净坛使者好像听起来很厉害, 其实就是个看香火管后勤的,鸱吻口中这位大饼画的更好,还重回诸神时代, 真的是想屁吃呢。
秦若道:“我再问一遍, 汉代古墓底下的暗河里被你摄去一魄的那二十九个魂魄在哪里?”
见鸱吻不说话,兽头九环刀魂叹了口气,“你要是不说, 我也保不住你, 你自己做下的孽出了这地宫就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你想清楚了。”
就在秦若杀机顿起的时候, 被獓因困住不能逃走的蜃龟拼尽了力气一扭一扭的趴到了秦若的脚边,伸出一只腿轻轻的推着秦若的脚。
秦若心下一动,本来抗拒不肯合作屈服于武力镇压才交出蜃珠的这只蜃龟,忽然间怎么有主动表现的趋向?
她看了獓因一眼,獓因“吼”的一声吼,蜃龟身上的束缚解开了,恢复自由之后它第一时间没有逃窜,而是继续拍着秦若的脚。
它不过厨房里装汤的那种汤盆大小,慢悠悠又十分执着的举着一只前腿轻轻推着秦若。
秦若道:“你要做什么?我跟你走你带路。”
她说完,看了一眼兽头九环刀,“鸱吻做的孽我能饶一命已经违背了我的原则,我不亲手杀它,但它如今这个表现想让我庇佑它那根本不可能,如果这蜃龟带我找到那二十九个魂魄,没损没伤没受折磨倒还罢了,如果被这东西磋磨过,我绝不与它善罢甘休!”
“到时候,你是自己如你所说清理门户,还是等我动手替天行道,你自己选。”
秦若也能猜到几分睚眦的心思,并不是对异母兄弟和曾经的对手有多少情分,说来说去逃不过四个字——物伤其类。
上古诸神时期已经过去,能在人间留下一缕神魂是多么不容易睚眦深有体会,就像在另一个时空遇上了从小打到大的玩伴这个世界都是陌生人,独独那个玩伴是与你一起来自同一个地方,那种同命相连的归属感能让人原谅幼时的不愉快。
秦若能理解这种心态,她一个人在这书里的世界又何尝不想有个来自现实世界的熟人,可是鸱吻作孽太多,想让她网开一面,它必须好好表现把背后的阴谋说出来。
但秦若也知道,恐怕问不出什么了,一心想诸神再临的辉煌时代的鸱吻,甚至为此不惜堕落为妖,怎么可能怕魂飞魄散。
那蜃龟见她说完了话,快速的往寒潭边爬去,兽头九环刀里的鸱吻那丝龙魂怒吼道:“你个叛徒!枉为蜃龙之后,你母族灵龟一族也在上古排的上名号,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胆小怕事的夯货!”
那蜃龟对于鸱吻的狂怒充耳不闻,只轻蔑的看它一眼,那不大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两个字——蠢货。
随即回头,坚定的朝寒潭爬去。
被这一眼刺激的鸱吻瞬间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决绝之势朝着蜃龟袭击而去,同时,它喷出一口极寒之水朝着秦若的方向射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兽头九环刀猛地拔地而起,化作一道虚影卷起那股极寒之水向旁边激射而去,与此同时,蜃龟扭头一张口,一张透明的薄膜似的大网立在了秦若身前,它自己又灵活的就地一滚,躲开了鸱吻残魂的第一扑。
而秦若手中的五帝钱辟邪剑,那巨蟒以气吞山河之势出手,一道红光几乎与獓因的身影同时扑过去护在秦若身侧。
秦若指尖的符火也同时弹了出去。
也就是说就在这眨眼的一瞬间,兽头九环刀魂,獓因,五帝钱辟邪剑的剑魂巨蟒以及蜃龟,都使出了手段保护秦若,甚至还包括她自己的一缕符火。
鸱吻这两下攻击几乎是以燃烧灵魂为代价的,下一秒,不待它含恨的双眼再次聚起战意,秦若指尖弹出的符火已经点在了它那微薄的一点残魂上。
“把那些战士的魂魄压在这寒潭下,那你也尝尝这炼魂的味道!”
炼魂符的符火舔上鸱吻残魂那一瞬间,它惨叫一声,符火的光芒里出现了一帧一帧的画面——
最初的画面一片漆黑,秦若皱着眉头看着,知道这一幕是和那个背后设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有关,在鸱吻的魂魄里无法显现,那就是被下了禁制,炼魂符也显现不了。
紧接着,画面又是一闪,在一处华丽的宫殿里,一个穿着龙袍的男人朝着已经附身鱄鱼的鸱吻跪下朝拜,然后,一个一身华妆的女子一边哭喊一边被钉死在了青铜棺材里,墓地外面,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图腾一闪而过。
这是黄沙古墓里那个借命邪阵的真相,不知道是汉代哪个昏君,那个女僵尸,却原来是个公主。
画面又是一闪,似乎是在一个皇家寺院里,千僧诵经,佛像前供奉着一枚玉雕佛牌,紧接着,一个男人拿着玉佩戴在了一个女童身上,场景一转,万人送葬哭灵,附身鱄鱼的鸱吻操控一个年轻男人谏言陪葬,然后鸱吻摄走了三百人的魂魄,那佛前开光的玉佩染上了丝丝血孽。
这是被唐懿宗赐死的那三百太医及其家眷以及同昌公主奴仆的真相。
接近着,画面一闪,一道水波一晃,画面还来不及显示符火“噗”的一声灭了。
最终,符火一灭鸱吻的残魂化作一缕黑烟,消失不见了。
不仅贺钧剑的二十九个战友,甚至黄沙古墓里那些僵尸,以及为同昌公主李玉奴陪葬的三百人,还有最后画面里一闪而过的水波,背后几千条人命,都是这个鸱吻害的。
光黄沙下汉代古墓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僵尸,就不止上千人了。
还有一枚没有找到的现在佛的玉雕佛牌,秦若心下一沉,不知道又要牵扯多少人命。
上古神话里的龙九子,为了一个重回上古诸神的白日梦,竟然沦为刽子手害了这么些人命。
而目的,秦若也猜到了几分——极炼之海。
极炼之海是一处三界之外的死地,那里没有任何生机,有人说在不周山底下千米深处,但仅有传闻,秦若也是上一世在一本玄门杂记里看过一眼罢了。
这个极其诡异的地方有个极其罪孽的好处,就是用万千生魂能蕴养濒死的魔神。
这不用解释一看就邪魔外道的邪术,被活活钉死在青铜棺材里的公主,陪葬的千人奴仆,被活活放干了血的幼童……以及贺钧剑的二十九个战友,竟然都是没眼气的时候就被摄了魂魄。
不用说,这些魂魄都是去了极炼之海做了那幕后之人的疗伤养料。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贺钧剑那二十九个战友的魂魄还在这里,或许是附身鱄鱼的鸱吻没来得及去送。
解决了这桩事,秦若看了兽头九环刀一眼,那刀无声无息的化作了一道煞气进了秦若的右手手臂。
秦若轻轻笑了下,瞥了眼被极寒之水腐蚀掉了一层皮的墙,丈长鱄鱼的尾巴没有打出一丝痕迹来,这一股水就腐蚀掉了一道坑,足见这极寒之水的威力。
而这位更有意思,明知道她能躲开,毕竟她保命手段这么多,但还得抢先强领了这个救命之恩,不过是眼前鸱吻的事谈不拢了,好找个理由重新回秦若的手臂上罢了。
其实不用这般算计,秦若懂他物伤其类的心思,自然不会去迁怒它,毕竟这个睚眦却是没杀过一个无辜的人。
“你是谁我找的那二十九个魂魄还在这里?”
见蜃龟看着她,秦若问道。
蜃龟点了点头,“嗖嗖嗖”的迈开腿狂奔,然后到谭边停住,回头看了秦若一眼,两个前腿一划拉跃进了那幽蓝的潭水里,这水虽然比不上鸱吻的神通喷出的那极寒之水,但也极冷,能让干燥的黄沙结冰,足见其威力。
“这丑东西还挺会来事儿。”
獓因啧了一声,在秦若跟前转了转,往远处一看,“我去那深处看看,说不定能捡点零嘴儿。”
秦若嘴角抽了抽,“还没吃够?我饿着你了么你这饿死鬼投胎一样。”
獓因咂摸了下嘴,“这你就不懂了,以前我打不过巨蟒,现在我追着鱄鱼揍,以前我只会吼,去了那墓里一顿吃饱了我现在会说话,懂了吧。”
“那你去吧,注意安全。”
秦若说完,獓因迅速朝前面跑去,快的几乎成了一道闪电,它有预感前面有好吃的。
她站在这里看着一半黄沙一半水的寒潭,过了约摸有十分钟,寒潭水面出现了波动声响,几乎透明的蜃龟全身似乎结了一层冰,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了。
它缓慢的爬上地面,然后张口一吐,一道灰白色的极其虚弱的人影落在了地上,那魂魄闭着眼睛被冻在冰里,正是贺钧剑提过的胡念恩。
第六十七章
秦若看着那被冰冻住的魂魄, 眉头轻轻一簇,因为那层冰在地上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一点都没有, 秦若不死心伸手一摸, 一股直击灵魂的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可是手心只有刺骨的冰冷没有丝毫湿润, 也就是说, 她手上属于人的体温都不能融化这冰分毫。
胡念恩的魂魄在这样冰冷的水里,必然十分羸弱,她都不敢用符火试探, 万一出了岔子,这个人就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虽然普通人人死如灯灭, 投胎之后不会再记得过往前尘, 但活着的人却记着他们。
再看那蜃龟, 也是十分虚弱的尽力融化着身上的冰, 一点一点的水从它身上落下, 显然一时半刻无法再下去把其他二十八个魂魄带上来了。
“辛苦你了。”秦若对那蜃龟道。
虽然目前不清楚这蜃龟为什么转变态度,但这一趟确实是在帮她,还有鸱吻攻击她时那道立在她面前的透明网, 分明是在向她示好。
蜃龟被冰冻着, 缓缓的摇了摇僵硬的头,然后咳了两声,口中喷出了几点碎冰渣, 上面还染着鲜血, 显然内腑受了伤。
秦若能好好站在这里,是獓因那一口带着修为的气息给她取暖, 连水里生活的蜃龟都受了内伤,魂魄就在这寒潭底下封着,却是救不出来。
这让秦若刚才松弛下分心神又一次绷紧了,同时一股极度疲惫饥饿的感觉袭来,就像扛着三天三夜没吃没睡。
“这里安全吗?我们能随时下来吗?”
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秦若打定主意之后,询问蜃龟。
蜃龟点了点头,甚至把头颅抵在地上做出了臣服的姿态。
“好,那我把獓因召回来我们先上去,想到办法再下来。”
秦若说着,朝远处高声道:“獓因,回来。”
“吼——!”
獓因答应了一声,那声音离得极其远,秦若嘴角抽了抽,会说话不好好说又吼什么吼。
结果等那道黑影近前来,才看到它口中叼着很多东西。
怪不得不说话,原来是嘴巴顾不上。
獓因跑到秦若跟前,“噗噗噗”的朝地上一吐,好几样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它吐着舌头哈了几口气,斯斯哈哈的道:“冻死我了。”
最为显眼的是一朵冰蓝色的花,样子跟荷花一样,只是颜色是冰蓝色的,晶莹剔透的花瓣就像蓝水晶雕刻而成,可那花蕊,却是纯洁无瑕的白色。
“这花怪好看的,这是什么花?”
秦若没有贸然上手拿,只是好奇的问獓因。
獓因缓解了舌头上的疼痛摇了摇头,理直气壮的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吃素没在我食谱里的出了天材地宝一般的东西我都不认识。”
“我把它拿过来主要是觉得你应该会喜欢,一个干花让你看了又看,这花不比那穷酸的干花强千百倍?”
獓因哼哼唧唧念叨的话让秦脸色一红又羞恼的瞪他它一眼,“首先我纠正你,花的量词是朵或者束或者支,没有个这个说法,第二,干花怎么就寒酸了?我乐意,第三你再这么欠欠的说我以后零嘴儿就没了。”
切,还带威胁妖兽的。
不过……它确实怕。
“别别别,那干花挺好的,不寒酸,知道是你男人给你……”碎嘴子的獓因在秦若的威胁的目光下弱弱的住了嘴,往秦若脚边一躺,耍赖的撒娇,“行行行我错了。”
一旁的蜃龟“嗷嗷”的轻声叫了两声,与秦若嬉闹的獓因一个激灵翻身站起来,“你你你……你说这是长在极寒之域的雪魄冰莲?”
蜃龟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它说话你听得懂?”秦若见此好奇的问了句,又道:“雪魄冰莲是什么?”
“都是妖兽平起平坐,谁还听不懂谁的话呀,”獓因不在意的一扬头,舔了下嘴角十分垂涎却又克制的看着那晶莹剔透的蓝荷花,“那鸱吻它妈极寒玄鱼的食物就是这雪魄冰莲,三百年才长一个花瓣,救你们普通凡人,断胳膊断腿要一片花瓣就能痊愈恢复的跟原装的一模一样,就算被大火毁了容的,也能恢复如初,能焕发生机美容养颜,还能益寿延年,你们人类当宝贝的人参鹿茸给这花提鞋都不配。”
獓因感叹道:“得亏那龙老九找到这宝贝儿的时候它已经跟鱄鱼融合了不能吃,不然,早就没了,这玩意儿可是极寒玄鱼一族的大补之物。以前我只是听过这东西我都没见过,没想到如今在人间见着了。”
一个花瓣三百年才能长出来,秦若看着那冰蓝色的九个花瓣,这是两千七百年的一株功效逆天的药材。
听它一番夸赞,蜃龟也慢慢的点头应和着。
“不过……这东西离开极寒的地方就迅速化成水了,可惜了。”獓因说着又惋惜的摇了摇头。
秦若看向獓因,“你想吃它除了嘴馋还有别的原因吗?”
“嗐,我就是惊奇,不吃,给你留着美容养颜,我不吃素的。”獓因脸上的垂涎之色瞬间消退,果断摇头。
虽然它吃了确实能增长些修为,毕竟这么神奇的东西肯定有神奇之处,只是吃其他零嘴儿也能修炼,这东西就留给她吧,人类寿命短,它还想多跟着这个女人混几年。
秦若心下一暖,笑道:“那先放在这寒潭里吧,如果能找到保存的办法,咱们再带出去,如果找不到,到时候你们吃了算了。”
她说完,就要弯腰伸手去捡,但是一想到把獓因都冻得吐舌头吸气,她也手能碰吗?
蜃龟适时的上前,左前腿轻轻拍了下秦若的脚,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认真的看着她,口中“嗷”了一声。
“它说它送去寒潭里,”獓因轻哼一声,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尽职尽责的翻译,主要是这女人又瞎大方,那个“你们”让它十分介意,但……并没有办法。
得嘞,家里养了一个小屁狼崽子不够,这丑东西也想抱大腿,当然,它们都比不上它獓因眼光好,来得早就是大哥!
獓因瞬间自洽的逻辑攻略了有些争宠霸道的自己,瞬间情绪恢复了。
秦若安抚的看了獓因一眼,这才温和的对蜃龟道:“那辛苦你了,你已经受了伤,不要勉强。”
蜃龟点了点头,这才口一张叼住哪无叶无茎的冰蓝色的雪魄冰莲往寒潭边走去,到了地方它一张口,雪魄冰莲滑落进了寒潭里,然后自动的翻了个滚儿舒展花瓣俏生生的立在了冰面上。
秦若看的神奇,半晌才收回目光,再看地上的几样东西。
“这又是什么?”她指了指一颗红色的山楂丸大小的珠子。
“鱄鱼那老小子的内丹,我就说我咋了吃了之后感觉有点没那么补,这老小子内丹都挖了,怪不得呢。”
獓因咂摸了下嘴,“也是,不挖内丹就鱄鱼属火的特性和属水的鸱吻根本融合不了。”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吗?”秦若道。
獓因无所谓的用爪子拨着滚了下,“哪儿发水灾了你把这东西裹着灵气往洪水里那么一扔,一天不到就干了,要是放久了,那就成沙漠了,就这点用处。”
“这还挺有用的。”秦若想起华夏历史上那几次特大洪灾,心下一喜,“我就这么收起来会影响它的效用吗?”
不待獓因说话,蜃龟口一张吐出了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透明泡泡,它前腿一伸那泡泡就飘到了秦若跟前。
“这是装这个内丹的吗?”
秦若话音才落,蜃龟点了点头,秦若见此伸手把那泡泡接住,手中轻若无物的触感带着一点点冰凉。
她捡起那内丹往那泡泡上一放,透明泡泡缩小,黏在了内胆上,给血红的鱄鱼内丹镀上了一层透明的光。
“遇水自动就溶解了。”獓因主动翻译道。
“多谢你们。”秦若笑着道过谢,把那包裹的内丹装进了衣兜里。
地上还有三条鱼,一只看着约摸有二三斤。
“前面还有个水池,可能以前是鸱吻养口粮的,水也冷得很但比这寒潭好多了,我捞了三条,你都六天没吃饭了。”
獓因这句话一出口,让秦若一惊,“六天了?”
当时在黑暗里看到四点多,她以为是过了六个小时是凌晨的四点,结果幻境碎裂之后她在湖边看见了太阳,原来是下午四点,她以为距离在狼族看表的时间是十六个小时之后,结果原来已经六天了。
怪不得腹中饿的难受,想也知道是狼族招待她的那五颗有灵气的果子让她撑了这么久。
“对,六天了,”獓因道:“这鱼都是寒水里长了上百年的,大补的好东西,正好咱们今天做晚餐。”
“那就把这冰冻的魂魄先放到这里,想到了解救的办法咱们再下来,走吧,我确实饿的不行了。”
不说还能忍,一说秦若只觉得一股饥饿感直冲脑门儿,甚至胃都有些疼。
蜃龟爬到前头带路,獓因叼起了三条鱼,一人两兽照着来时的路往上走,这次他们只走到台阶跟前,那蜃龟看了他们一眼,轻轻叫了两声。
獓因吐出鱼,翻译道:“它要带我们上去,让我们别怕。”
等秦若点头,蜃龟这才吐出一个大泡泡将秦若和獓因笼罩其中,然后伸腿拍了拍第一个台阶,最后仰头一声吼,秦若只觉得一股疾风吹来之后猛的眼前一黑,过了大概三个呼吸的时间,视线里恢复了些微的亮度。
脚踩在软软的黄沙里,抬头,一轮弯月正悬挂在当空。
再看四周,她已经从地宫里上来了,碧蓝的湖水依旧像一面镜子,镜面上映着一轮月光,越发美不胜收。
可秦若饿的前胸贴后背,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
夜晚的沙漠温度降了下来,月光给黄沙吹起的起伏曲线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沙,辽阔静谧,有种光高地阔的苍凉豪迈。
“这里能找得到柴火吗?这鱼我也不能生吃啊。”
秦若摸摸肚子,看着獓因放下的鱼,有些无奈的苦笑。
“我去找,一定有。”獓因也看出秦若饿了,撒开腿拼命的往远处跑去。
蜃龟慢悠悠的上前,用腿拨了拨鱼,又指了指旁边的湖泊。
这是要去洗鱼的意思?
这个蜃龟是灵龟和蜃龙的后裔,鱼也是食谱上的,秦若放心的点了点头,任由蜃龟带着三条鱼去了湖里。
她则坐在沙丘上,抬头看着月亮,六天了,想必贺钧剑打开了她留下的第一个锦囊吧。
军区里,贺钧剑枕头边放着一封信和一张带着折痕的纸,床脚处睡着一只白狼幼崽。
他没有睡着,翻了个身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半张床,再次拿起了那张信纸,他想他的小姑娘了。
六天前,下午四点,他在训练场上驻足望着后山的方向许久,赵政委问他在看什么,他没有说话,他在目送他的小姑娘离开。
当晚回来,贺钧剑就见到了桌上用钢笔压着的信,上面寥寥几句话,却让他看了无数遍,只见信上写道:
我这一趟出门没有危险,你不要担心也无需相送,不论我走多远都会好好的回来,因为我家掌柜的在这里,所以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可以想我但不要皱眉,不然一副苍老相可怎么办?
我在抽屉里留了锦囊妙计,没有锦囊就折叠起来代替了,标着一的那个纸团你在我走的第二天打开,标着二的那个纸团你在当地居民来闹事的时候打开,能把罗雪娥引出的乱子彻底解决,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解决了军民矛盾之后,你再打开第三个纸团,上面有我想出的解决办法,你们酌情考虑使用。
落款写着秦若两个字,张扬凌厉的笔锋再无遮掩。
贺钧剑想起写字的人,眼里闪过一抹想念,随即拿起旁边的半截纸片——
嘿嘿,想我了吧?
我昨天去看了看土质,咱们军营食堂里的伙食肉倒是不缺,但是果蔬太少了,北疆的葡萄全国著名,我们也可以自给自足种菜,军嫂随军也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不是为了大热天的给男人洗衣裳来的。
本质上再配偶没有随军待遇的时候,他们的内务都要自己整理,目前来了家眷的人,好像只有我家的还在坚持这一条,不仅如此,连我的内务都整理了,么么哒,贺同志是个好同志。
言归正传,种菜不仅能改善我们的生活,也有可能让这里紧张的军民相处关系发展成另一种可能,打井,开荒,种菜,前两项是你们的工作,第三项,你可以把任务交给双花和二妮,她们在家的时候种植庄稼是一把好手,这是我的提议,你觉得合适你和赵政委可以商量决定,但是长久的土豆粉条不见绿色蔬菜这样的饮水对人身体不好。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我的提议可行,你不要提及我,就算我家贺团长的功劳。
贺钧剑第二天打开锦囊第一条妙计的时候,就去和赵政委商量了,他们都觉得可行,然后跟军嫂去商量了这件事,郑双花和唐二妮为首的一群女眷都十分赞成。
“这是我媳妇儿临走前留下的建议,她信中提议让郑双花和唐二妮做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希望我们军营上下都能吃上自己种的菜。”
贺钧剑毫不居功的话,让秦若在军嫂间的威望又提升了不少。
把一长一短两张纸折起来压在枕头下,贺钧剑拉了灯躺平闭上了眼睛,只有在时间属于自己的夜晚,他才能自由的去想念他的小姑娘。
沙漠中,对着月亮相望的秦若蓦地一笑,第一次尝到会思念除了父母亲人之外的人的味道,有些淡淡的惆怅,虽然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不会再那个潇洒利落,但好像也还好。
至少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她好像找到了一点归属感。
正在这时獓因衔着一捆干树枝跑了过来,它吧树枝放在地上,看了眼秦若,心道:这女人是想起那个谁了。
“实在想念我可以帮你托个梦,这是我老本行呀。”
忍了几忍,獓因还是说出来了。
秦若笑着摇了摇头,“才六天而已,确实刚刚想起了他,但不需要,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训练呢。”
蜃龟这时候把洗干净的鱼也用泡泡装着推了过来,泡泡轻浮在黄沙之上,避免了带水的鱼沾上沙粒。
想起在清河村时骆老师烤的野鸡和兔子,秦若学着样子捡了根树枝把鱼穿上去,“来,我给咱们烤鱼吃。”
指尖弹起符火点燃了树枝,然后开始烤鱼。
秦若全神贯注的注意着火候和手中串着鱼的树枝,那认真劲儿真的比当年学画符还专心。
但显然有些事情是要看天赋的,比如烹饪这件事,哪怕秦若双手不停的翻树枝,鱼还是焦黑一片,但好消息是烤熟了,一股鱼肉的鲜香扑鼻而来。
把鱼身上焦黑的部分刮了刮,秦若把那里的肉留给了自己,不是她无私而是她觉得这里是烤熟的,这两个都能生吃的家伙吃的半生不熟的也没关系。
把鱼肉分给獓因和蜃龟,蜃龟黑豆般的小眼睛里闪过惊讶之色,随即两只前腿抱着慢慢的吃着鱼。
獓因本来想吞了算了,一看蜃龟,它觉得它不能太粗鲁,也慢条斯理的尝了一口,咦比生的好吃。
“我来烤,你这手艺不太行,”它三两口吃完,看了眼秦若手里发黑的鱼肉,“别吃了我来烤。”
身影已经比初时凝实很多的獓因学着秦若的样子结过了树枝开始烤鱼,然后,只见吃完熟食的蜃龟默默转身迅速的朝水里跑去,秦若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只当它回家去了,结果不一会儿,蜃龟带着它的专属气泡来了,气泡里拖着整整十条鱼。
“好兄弟!”
烤鱼师傅獓因见此称赞了一声,一条鱼都不够塞牙缝的,如今终于能吃饱了。
秦若抱着一条烤的外焦里嫩没有一丝黑糊的鱼愤愤的咬了一口,确实好好吃,她的烹饪手艺连一只吃生食的凶兽都比不过,这也太打击人了。
不过,她的小伙伴能让她不挨饿了,这是件大喜事。
吃了鱼,秦若决定找个地方睡觉,蜃龟爬过来轻轻拍她的脚,然后吐了个大泡泡。
“它意思是你睡在这里面,天亮了也不会被太阳晒到,等下熄了火也不会冷。”
獓因解释完,蜃龟点了点头。
秦若任由那透明泡泡笼罩着自己,然后她试着躺在黄沙上,泡泡也随之拉伸,就像一个神奇的睡袋一样。
没多久,秦若睡着了。
獓因过去趴到她身边头伏在前肢上俯卧了下来,“你去水里吧,这个女人人很好,跟着她不会吃亏,半年之前我被她捉住收服,她总是给我零嘴儿吃,现在我都能开口说话了,你看我身体,越来越凝实,我知道咱们这些上古来的,不管神兽妖兽还是凶兽,都不会有实体了,但总归现在能吃能喝已经很不错了。”
它解释完,也懒懒的睡了过去。
蜃龟慢悠悠的爬回了水里,缓缓沉进湖底,吐了个泡泡,它确实得想想它的命该怎么才能保住了。
第二天,秦若一觉睡醒的时候,沙漠里在下小雨,但是她在蜃龟的泡泡里,并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半了。
泡泡自动破裂,几乎微不可查的雨丝给炎热的沙漠带来了一股凉意。
沙丘上放着一片宽大的树叶,上面放着七颗拳头大的果子,杏黄的颜色,莫名熟悉。
“这是蜃龟给我指路我摘来的,能解渴,我能饱肚子。”
獓因也不居功,把蜃龟的指点也说了出来。
“谢谢你们,哎呀,被自家小伙伴儿养着的感觉真好。”
秦若拿起一个果子正要咬,到底是没漱口没洗脸,她想着蜃龟都在在这湖泊里洗鱼,漱个口洗个脸应该没问题吧,于是走到湖泊边上捧起水洗了脸漱了口,水还挺甜的,她又没忍住喝了两口。
这才回来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流入舌尖,她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了,以前见的时候是密密麻麻一簇簇的,如今单个这么大个儿她没敢认。
对,就是沙棘果。
吃了一顿特别的早餐,秦若感受着空气里的雨丝,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由看了眼卧在她身边的獓因,问道:“那寒潭到底怎么才能破?獓因你知道吗?”
獓因没说话,蜃龟慢吞吞的上前,嘴一张吐出了一颗蓝色的珠子。
正是秦若昨天武力征服这只蜃龟之后强逼她拿出来的钥匙,她以为这是极炼之海的钥匙,结果却是鸱吻的藏身之处。
“这个珠子……除了开启这湖底地宫的门,还有其他的作用?”
蜃龟缓慢的点了点头,看了眼獓因,随即“嗷嗷”的叫了几声。
“这湖底地宫本来就是蜃龟的地盘儿,就相当于它家地下室,如今灵气稀薄蜃龟修炼很缓慢,被鸱吻画的大饼说动了,就把地下室让了出来让鸱吻住了下来,那寒潭,一半沙漠一半极其冷的水,是因为滩地有一块寒泉晶魄,这蜃珠能号令百川,自然能把那块寒泉晶魄的冰化解了。”
獓因说完,秦若眉头一挑,看向把头埋的极低的蜃龟,“既然你决定说了,那我来猜一猜你这么做的原因。”
“昨天还在设幻境伏击我,之后变节投诚,是因为那个时空之镜吧?”
这是秦若能猜到的唯一原因,鸱吻提到时空之镜之前,这位还不情不愿的,是獓因强制控制住的,可是之后,它自己耗费法力恢复了行动能力,朝秦若表示自己能下寒潭。
之后先是竖起网盾保护秦若刷好感度,后来更是亲自下了一趟寒潭,背了胡念恩的魂魄上来,当着秦若的面虚弱的融化自己身上的冰,甚至咳出了带血的冰渣子。
让秦若把它施展两重幻境的为难瞬间忘了一干二净。
好一出苦肉计。
蜃龟“嗷”的一声,点了点头,黑豆小眼睛闪过惭愧之色,其实在秦若给它分烤鱼的时候它就想说了,但是它怕秦若怪它欺骗她。
“它说它是目前它知道的唯一在天地大劫里活下来有实体的上古妖兽,它的龟壳是它的传承与根脚所在,可是炼制时空之镜其中之一的材料就是蜃龟的壳。”
没有了龟壳,它这上万年的寿命瞬间就没了,连只人间最普通的乌龟都不如,命都没了它怎么敢再肖想重回上古肆意修行?
秦若的猜测成了真,果然是鸱吻背后那位危及到了蜃龟它才肯投诚。
这也是鸱吻临死前疯狂报复蜃龟的原因,它知道蜃龟变节之后寒潭底下的魂魄迟早会被蜃龟带出来。
鸱吻或许不知道时空之镜的炼制材料,也或许知道,只是一直瞒着蜃龟,昨天被激怒之后无意间说出了真相,可是蜃龟作为灵龟一族的后裔,龟累妖兽以玄武为尊,都是上古时期寿数最长的种族,活得久自然知道的多,所以蜃龟一听时空之镜马上就知道了自己是被圈养起来的炼制材料,为了保命,它自然要投靠鸱吻对立面的秦若。
可是它和秦若才大动干戈结束,普通的投诚并达不到它想要的结果,而且,它当时还没确定要不要跟秦若交底把身家性命押在她身上,因此亲身下寒潭是它最好的选择,既能施展苦肉计刷好感度也能保住它的蜃珠能操控寒潭的秘密。
如今两方摊牌,秦若能猜到它投诚是因为时空之镜,蜃龟昨天耍小心思的原因她自然也猜得到。
“我可以告诉你,不可能时间倒流回去上古时期,盘古在世都做不到,所有你放心,你的命应该保得住,你的家底我不会惦记,包括那朵雪魄冰莲,我只是为寒潭底下的魂魄而来,”秦若一顿,伸手摸了摸獓因头上的角,“我理解你昨天的行为初衷,但是如果你想做我的合作伙伴或者如獓因一样做我的朋友甚至家人,那么双方的坦诚是必然的,危险中我能把后背放心托付的伙伴才值得我挺身去战斗。”
獓因轻轻蹭了蹭她的腿,心下十分欢喜,这个女人真心对它好,所以明明它是个凶兽,却愿意给她找果子烤鱼。
秦若继续道:“我怜惜万物但不代表我是个被任意利用的冤大头,我今天醒来就猜到了,能打开这湖底去地宫的守卫者,怎么可能奈何不了一个寒潭。潭底的魂魄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但是你如何决定,看你自己了。”
等她才说完,蜃龟迅速的伸出左前腿把它的蜃珠朝着秦若一推,然后头颅伏在地上再次做出了绝对臣服的姿态。
“我要你蜃珠干什么?”秦若轻笑,“你自己保命的东西你拿着最合适,只是劳烦你把地宫里潭底的那些魂魄带上来。”
蜃龟一点头,迅速的往湖边跑去,獓因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然后跟着它下去了。
对于有前科的这位,它要盯住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獓因和蜃龟才上来。
蜃龟爬到秦若面前,张口一吐,二十九个魂魄一个不少,这些灰色的身影上只余下淡淡一层薄冰,蜃龟指了指太阳,秦若点头,“我知道,你留下这层薄冰是防止他们被阳光灼伤。”
秦若还没想好用什么东西承载这些魂魄,就在这时候,胡念恩的鬼魂睁开了眼睛清醒过来了。
被寒冰冻伤的羸弱灰影十分虚弱,他看着秦若张了张嘴,声音微弱沙哑,“女同志,是你救了我们?”
他说着看了眼獓因,目光在触及到蜃龟时一缩,显然他见过。
蜃龟急切的“嗷”了一声,獓因放下口中叼着的鱼,好心替它翻译,“它当时只是见了,并没有做伤害这些人的事。”
秦若点了下头,看向胡念恩,“你们……你们已经牺牲了,你如今是魂魄状态,这个龟,你就当是它弃暗投明了吧。”
胡念恩笑了下,又满脸祈求道:“这不要紧,我只是怕它伤害恩人,我知道我们兄弟已经牺牲了,只是营长……求恩人把他也找回来吧。”
秦若道:“我是贺钧剑的妻子,他还活着,我赶去的时候他就剩下一线生命,我去的晚了没有能救你们活命。”
“嫂子好,”胡念恩脸上的表情一松,眼中泛起喜色,“他还活着,真好。”
“一定是营长让嫂子来的吧。”他轻声道;“我们在那墓地地下暗河的时候原来就已经注定了要死了,以为鬼魂也没机会还乡了,结果被嫂子救了出来,是嫂子与营长的大恩,让我们有机会回家,谢谢嫂子。”
他朝秦若一敬礼,秦若闪身避开,“这是我答应他答应烈士遗属们的,我一定把你们的魂找回来,你不用谢我,等回去之后,我送你们投胎之前,让你们在梦里跟家人告个别,这是你们叫我一声嫂子我能替你们做的事。”
“多谢嫂子成全。”胡念恩放下敬礼的手,跟其他陆陆续续清醒的兄弟们说了前因后果。
众人一听贺钧剑活着,都无比的高兴。
“我现在要回去了,你们不能在太阳下暴晒,你们的魂魄很弱经不起这寒冰再冻一回了,我找个东西你们先暂时委屈寄居进去,到了地方再做打算。”
胡念恩领头道:“嫂子客气了,一切全凭嫂子安排。”
秦若点头,她来的时候失算了,多带一枚铜钱也是好的,结果五帝钱辟邪剑克一切阴魂,齐国六字刀币……又不合适,罗盘也不合适,一时之间秦若有些为难。
蜃龟把头缩进龟壳里,三秒后再次伸出来时,张口一吐吐出了一个白色的蚌壳,然后朝秦若一拨。
那蚌壳不过乒乓球大小,但是特别洁白,秦若接到手里打开,这才看到这蚌壳的奇妙之处,里面冒出一串水泡,一股淡淡的阴气袭来,这给鬼魂寄居正正好。
“多谢。”秦若心下一喜,跟蜃龟道谢之后手上掐了个引魂诀,朝胡念恩等人道:“你们进来吧。”
等那些人一点头,秦若把符诀弹出,然后魂魄一一进了那蚌壳里,蚌壳合上之后,秦若装进了衣兜里,然后对蜃龟道:“你借我用一下,我用完了还给你。”
蜃龟摇了摇头,同传翻译獓因马上道:“它意思是这是送给你的,不用还。”
“我用不到,是我来的时候疏忽了没有带上一枚铜钱,那蚌壳里阴气似乎源源不断,你能修炼你留着。”秦若说完,不等蜃龟推辞,转移话题道:“那雪魄冰莲呢?”
蜃龟还没等她说完,缩着脖子回到龟壳里,再次出来张口一吐,一个泡泡包裹着的一块巴掌大的幽蓝色的冰块,然后那雪魄冰莲好好的在那冰块上绽放呢。
“你收起来吧,”秦若点点头道。
蜃龟犹豫了一下,又张口一吞衔着泡泡缩回了龟壳里,再次把头伸出来时,它张嘴吐出了一只人参,一颗巴掌大小但红色宛若红宝石一样的珊瑚。
秦若哭笑不得,蜃龟的龟壳好像个百宝箱一样,“你不用再取了,我不要,如果我用得到我会跟你换。”
蜃龟摇了摇头,又点头,秦若直接被它这番操作看懵了。
“它意思是不用换,你用的上就直接找它拿。”獓因及时翻译。
“哦那谢谢你了。”
秦若没再多做纠结,反正她也用不上。
“对了,还有件事要问问你,关于时空之镜你还知道多少?”秦若道。
蜃龟看了眼獓因,又看看秦若,从头顶逼出了一滴血,那血滴朝秦若飞去。
獓因见到这一幕也震惊了,这位大兄弟直接主动交出了神魂契约,当然,它有实体的话它可能也愿意,不过它颈上的锁魂链有这个女人的血,它和这个女人联系也足够深了。
秦若把那血滴弹了回去,见到蜃龟眼里的急切,她道:“我给你下一道锁魂链吧,不伤你修为,和獓因一样,只是能和我心意相通,虽然是个束缚,但我并没有束缚过它,等时间到了给你们解开就行了。”
她说完,蜃龟迫不及待的点头。
秦若画了一道锁魂符逼出一滴血朝蜃龟一弹,蜃龟主动迎了上去,然后颈上出现了一个黑色锁链,比当初收服獓因简单了很多。
她伸手轻轻一抹,解开了锁链。
这就是根脚优越的好处,她可以和六百年的柳树通过通灵符进行沟通,但是蜃龟和獓因这种级别的她就做不到,一张通灵符能让她受伤。
这次蜃龟“嗷嗷”的叫声秦若听得懂了,“时空之镜在上古时期也是禁止的神器,我听我们蜃龟一族的族长说过,因为我们有蜃龙的制造幻境的能力,又有灵龟一族龟壳容纳万物的特性,所以蜃龟壳是炼制时空之镜的一种材料,我还知道一种,女娲石,其余还有五样材料我也不清楚是什么。”
“当年天地大劫的时候我还只是个才出生三百年还没破壳的蛋,因此才躲过一劫,我们蜃龟一族的传承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极少的部分,我醒来就在这沙漠里,这湖里当年有一个千年蚌精,跟我打架打输了,这里成了我的洞府,它变成了刚才那个蚌壳。”
能沟通之后,蜃龟讲了自己的来历。
秦若点了点头,又道:“那女娲石是什么东西?”
女娲补天的故事每个华夏人都听过,但是女娲补天真正用的五彩石又是什么呢?
蜃龟道:“女娲补天剩下的一块石头,是黑色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一块黑玉,鸱吻它们也在找。”
“对了,还有一点线索……那个青铜棺材里的公主,是极阴之命。”
“极阴之命?会不会跟其他五件东西有关?”秦若道:“关于鸱吻背后的那个要炼时空之镜的人,你知道多少?”
“我猜测极阴之命的女子可能和其中一样东西有关,但是我猜不透是什么,按理来说,应该都是上古之物,比如我的龟壳,”蜃龟叹了口气,“我作为炼器材料被它们骗了,它们自然不会告诉我背后的人是谁,我只知道,那位与龙有关。”
秦若想起了地宫下那长的看不到头的壁画上的龙图腾,一时也没了头绪。
想不通就不想了,原来不仅有□□的,还有复辟诸神时代的呢,真是活久见。但是秦若确定以及肯定,时空之镜一定练不成,不然哪有她生活的高科技的现代?
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来时的目的达到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她目光瞥向蜃龟身后的湖泊,忽的想到了狼族山谷里那一汪清泉。
第六十八章
秦若终于知道狼族峡谷里那蕴含灵气的泉水是从哪儿来的了, 是两个阵法之间传过去的,如果蜃龟是作为材料被豢养在这里的,那么白狼王呢?
如果没有泉底那个阵法, 秦若还能说是白狼王运气好找到了一处宝地, 可是如果狼族和蜃龟的作用是一样的呢?
她是时候去问问白狼王隐藏的秘密了。
“那这个镜子是什么来头?”
秦若掏出那枚打开狼族泉底阵法的青铜镜, “这镜子还把一枚佛雕玉牌吞噬了。”
蜃龟叹了口气, 道:“这铜镜不仅是开启阵法的钥匙, 也是寻找极阴之命的法器,我见鸱吻把它抛去人间,第一个拿到它的, 就是青铜棺材里那个公主,这铜镜是陪葬在那个青铜棺材里的, 还有一枚佛祖玉雕, 目的是以墓中那些人的怨气侵蚀佛祖金身。”
听到此处, 秦若心下一动:“第二次拿到它的, 是唐懿宗的女儿同昌公主李玉奴是不是?”
蜃龟点头之后, 秦若想起了九鸾钗中的潘玉儿, 被佛前开光的弥勒佛佛雕玉牌养护的李玉奴,却从小身体不好,钗中魂潘玉儿梦里杀李玉奴, 说不定阴差阳错破坏了鸱吻背后那人的计划, 因为潘玉儿说了,同昌公主是梦中而死,比起青铜棺材里被钉在尺长铜钉上怨气冲天的汉代公主, 李玉奴的下场已经很好了。
李玉奴是继那汉代公主之后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极阴之命, 却被潘玉儿这个变数无意间破坏了计划,鸱吻为了补救这个意外, 撺掇同昌公主的驸马韦保衡谏言让三百人陪葬,唐懿宗爱女心切,伤怒之下自然下令三百人陪葬,可惜潘玉儿这个寄身在九鸾钗中的鬼魂,又一次破坏了鸱吻的计划。
本该在墓中聚集怨气的三百陪葬者,因为潘玉儿害怕那弥勒佛的玉雕佛牌,没等这些陪葬者的怨气升腾她就把他们的血吸干了。
同昌公主的墓里一定有蹊跷,可是千年前已经被黄巢的人盗了,如今已经无法去考证。
潘玉儿没提这个铜镜,却说到了弥勒佛佛雕玉牌,再加上鸱吻的残魂在炼魂符火中闪过的情景,以及蜃龟刚才的话,还有一点,弥勒佛佛雕的玉牌与这个铜镜没有反应,只有燃灯古佛的玉牌有反应,那是不是说明,只有燃灯古佛玉牌所在的黄沙古墓里的借命邪阵生效了,以上足以佐证秦若的猜测没有错。
孟安然小时候在街上买的铜镜,在家放了二十年,难道孟安然就是继李玉奴之后的极阴之命的女子?
而且不仅是铜镜,就连弥勒佛的佛雕玉牌,都是在孟安然那里得来的。
虽说鸱吻和鱄鱼已经死了,但是保不齐还有其他走狗马仔给背后那人卖命。
秦若决定要回燕城找孟安然一趟。
“关于时空之镜背后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头绪,我们先回去吧,蜃龟你怎么说?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儿?”
蜃龟左前腿轻轻一拍,道:“我跟你去,我怕它们来夺我的壳要我的命。”
这话可谓是说的十分直白坦然。
“那你离开含有灵气的水能活吗?我找不到有灵气得水给你住。”
秦若说的是事实,距离军区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有条河,全军区吃的河水,打井种菜的事也不知道通没通过。
蜃龟摇了摇头,抬起右前腿一指湖泊,“我能在普通水里生活,就是增长修为太慢了,但是我可以把这湖泊带走。”
“这么大面积我住的地方不方便放,你能少带点吗?”
秦若想了想军区的环境,她养个白狼幼崽已经出了一波风头,幸好獓因一般人看不见,这要再挖个大池塘养个透明的乌龟,这……这不是给她家掌柜的升迁路上放绊脚石呢么。
“可以,”蜃龟点头答应之后,走到湖泊边上,吐出蜃珠,只见蓝色的蜃珠一直浮到湖泊中央的上空,然后蜃龟张口一吸。
湖泊里的水像龙吸水一样卷起一道漩涡还是朝空中的蜃珠倒灌而去,等了约摸五六秒的时间,蜃龟左前腿往地上一拍,像是隔空抽刀斩断了那龙吸水一样,其余的水落回湖泊里,蜃珠一闪,吸干空中的水,回到了蜃龟的口中,它把头缩回去,放到了自己的百宝箱龟壳里,这才冒出头看向秦若。
秦若看了眼湖泊里的水,水位几乎看不出下降。
獓因道:“龟老弟,把这些鱼带上呗?咱们如今都是一家人了,可不能吃独食,咱们这主人的男人还没吃上一口呢。”
秦若看着地上那一堆的鱼,瞪它,“你馋你直说,少让我家男人背锅,还有,全军区二百多号人,加上军嫂都快三百人了,想吃烤鱼那是不可能的,这点鱼也就够熬汤了。”
生活在一个集体的环境下,尤其作为领导,不搞特殊是最基本的,贺钧剑熬的那锅鸡汤,酸话说出口的是罗雪娥,但未必没有把议论说出口的人。
想起这鱼的鲜美,再看看眼巴巴的獓因和蜃龟,秦若又想到了家里的贺钧剑和小狼崽子,“那,咱们留个几条,其余的送去食堂里,至于怎么吃,就让食堂的师傅决定吧。”
“龟老弟,你再去给咱们捉几条吧,反正下面还挺多的。”
獓因一听说动了秦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把前爪搭在蜃龟的背上跟它商量,蜃龟缓慢的点了点头,一个扑腾就下水去了。
不多时,蜃龟拖着一个大水泡上来,里面足足三十条大鱼。
獓因瞬间叼起它带上来的鱼,殷勤的过去放在了蜃龟跟前,“龟老弟啊,咱们能带出去这还得靠你啊。”
蜃龟签退一抬,獓因放下的鱼也进了那水泡,然后它仰头一声叫唤,左爪轻拍,那水泡渐渐缩小,它张口一吞,随即缩头回去龟壳里,再出来时,已经安置妥当了。
“阵法在这湖底,”蜃龟看着不远处的秦若,抬爪指了指身后的湖泊。
“好,咱们回去吧。”秦若点头走了过去。
蜃龟等獓因和秦若站在自己身边了,它朝着湖水张口一吸,左爪轻轻拍击了几下脚下的湖岸,湖面上出现了一个漩涡,一个和狼族山谷的泉底那个凹槽一样的石刻在漩涡里浮上了水面,秦若正要拿出那铜镜来,蜃龟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不用,”随即左爪一挥一道淡蓝的光影打进了那凹槽里,随即,凹槽里忽然光芒四射,强烈的光柱将秦若和獓因以及蜃龟全部笼罩在内,“睡一觉吧,六天后醒来就到了。”
这是秦若的感知被黑暗吞噬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恢复意识,秦若听到了一声狼嗥。
她睁开眼睛,确实躺在狼族山谷里的泉水边,日影西斜,已经是下午了,旁边的狼嗥正是白狼王发出来的,蜃龟和獓因守在她身边。
原来是白狼王感受到了威胁所以长啸一声召唤狼族子民与这两个妖兽对峙呢。
秦若醒来,一触即发的争斗自然化干戈为玉帛了。
“你们这是……”秦若无语的看看双方,随即站起身来,道:“我先回家,白狼王,你们狼族部落里这一口带灵气的清泉怎么来的我已经知道了,背后牵扯的事我暂且不问,但是看到蜃龟,你应该明白,白得的好处没有好拿的。”
想到那时空之镜的炼制材料其中一样是蜃龟壳,秦若又想到了死乞白赖也要跟着她的贪狼幼崽,白狼王血脉纯净的儿子,是最有可能像蜃龟一样作为炼制材料被豢养的。
白狼王朝秦若一点头,表示愿意考虑,就招来大儿子要送秦若回家。
秦若本来要答应,心下一动却拒绝了。
“来接我的人就在山谷外面,不麻烦白狼王和这位朋友了。”
告别了白狼王,带着獓因和蜃龟走出狼族山谷,果然,外面树荫里正等着五个厉鬼。
见到秦若现身,他们脸上一喜正要迎上来,可是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吓得他们差点尖叫一声四散逃窜。
领头的厉鬼凭借着对秦若的了解才死死钉住了身影没有逃命,其余四个吓得两股战战恨不得原地投胎。
“獓因你收敛着点,”秦若一拍獓因的头,朝几个厉鬼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
“我,我等每天五个人一轮,都来这里等大师,”领头的厉鬼躬身一拜,道:“这里灵气比寻常地方足些,我们来不仅不辛苦,还受益无穷。”
“不管怎么说,很高兴你们能来接我,谢谢你们。”
秦若道了谢,坐上五厉鬼准备的因果轿子,朝白狼王一挥手,迅速下了山。
身后,一直慢吞吞的蜃龟也竟然神奇的没掉队。
秦若扭头一细看,这才发现蜃龟是趴在獓因的背上才没掉队,她没眼看的转过头,不用说肯定是拿零嘴儿贿赂的。
也许是身后跟了个凶兽,五个厉鬼今天卯足了劲儿的一顿跑,半个小时时间就到了山脚下,这里离军区也就十分钟的路程,睡了六天的秦若下了因果轿子,弹出一缕煞气给领头的鬼,道:“这些天轮班等我的都有,你们五个稍微多一分。”
“我等感谢大师大恩,我们本来在狼族领地外获益良多,大师对我们有大恩,这煞气我们愧不敢收。”
领头的厉鬼却没有收下,秦大师对他们已经很好了,人要知足鬼也要知足,区区小事都谈报酬,这不是相处之道。
秦若一笑,“收下吧,我这多的是,不是酬劳,是赠与。”
厉鬼这才躬身道谢之后收下了,随即在目送秦若走远之后他这才带着其余四鬼转身回了山林深处。
獓因把蜃龟放了下来,两个上古居民挤眉弄眼,“瞧见了吧,这个女人就是心软。”獓因吼了一声道。
蜃龟点头“嗷嗷”的应和,“对。”
“你两是不是忘了我的锁魂链?”秦若挑眉。“还敢编排我,要不是我心软,现在有你俩什么事儿?”
獓因化作一道黑影进了秦若口袋里的木雕装死,留下蜃龟傻了眼,随即它把头往龟壳里一埋,一副我听不见的样子。
“你们……”秦若气狠狠的威胁,“烤鱼没你们的份儿。”
蜃龟迅速把头伸出来,“我错了,我不该点头的。”
獓因也道:“我错了,我不该说出来的。”
一人两兽一边嬉闹一边走,正好看到远处贺钧剑带着手下的兵野外拉练回来。
“嫂子回来啦!”
不知道是哪个调皮的兵吼了一嗓子,其余的士兵跟着一起起哄,“迎接嫂子归队,快去啊团长。”
“都差点等成望妻石了这会儿矜持什么?”
“团长,快去啊,把嫂子抱回来!”
叽叽喳喳的嬉闹声,带着这个群体里特有的爽朗。
贺钧剑看着他们嬉闹,然后忽然下令道:“全体都有,向后转,五公里负重越野,按时完不成就不用吃饭了。”
“啊……团长,团长我们错了。”一个兵求饶道。
“六公里。”
“嫂子救命!”另一个兵喊到。
“八公里。”
贺钧剑这一声成功让哀嚎求饶的士兵们打起精神瞬间跑了出去,开玩笑,再多说一句就加三公里了,他们根本惹不起。
等手下的兵走了,夕阳下,贺钧剑转头这才目光放肆又执拗的看着秦若,“若若,我想你了。”
秦若早在那些兵起哄的时候就站住了脚步,如今,她在山坡上张开了手臂,含笑看着那个被晒黑的男人。
贺钧剑提步,冲刺,以最快的速度朝秦若奔去,崎岖的山路不能让他减速分毫,直到他的身影从远到近从模糊到清晰,最后站在了秦若身边,然后伸手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十三天零四个小时了。”
贺钧剑沉闷的声音从秦若的肩窝里传来,他头抵在她肩窝上狠狠吸了一口气,“我还有一分钟时间,我想说,十三天零四个小时好长,我很想你。”
抱着秦若的怀抱一身的尘土疲惫,在看到秦若朝他张开手臂那一刻,贺钧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把人拥入怀里,感受到她的气息,确定她真的回来了。
“我也想你了。”秦若轻轻抚着贺钧剑宽阔的背,“一分钟太短了,我要一生,你去忙你的吧,这回换我等你。”
贺钧剑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她,“好,等我回来。”
随即,在秦若猝不及防之间,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转身追着已经看不见的越野队伍飞驰而去。
留下秦若,站在夕阳下含笑看着他的背影。
“走啦,回家。”等人都看不到了,她这才继续往军营里走。
那些鱼正好今晚加餐。
从山坡上下来,秦若这才看到,军营西面的荒地已经开垦出来了,土壤归整的平整又匀称,田垄上似乎已经种上了菜。
走进军营,门口站岗的同志见是她,朝她一敬礼,放行了。
秦若走进去之后,一路上没有见着一个军嫂,回到家属区,隔壁郑双花家的院子门关着,似乎没有人。
她推开自家院门,这才把装进包裹里混进来的蜃龟放出来,家里贪狼崽子也不在。
军区里的房间也都不上锁,秦若直接推开门进去,一抬头就看到了客厅里的采莲图。
“隔壁的军嫂都去哪儿了?”秦若问她。
“哟大师终于回来了,奴家这厢有礼了,”柳如玉妖妖娆娆的声音传来,“大约下地种菜去了吧,六点半就回来了,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了。”
北疆的春夏天黑的晚,日照时间长,六点半也不晚。
“恩我知道了,”秦若点了点头,看了眼蜃龟,“你先忍忍,我明天把院子里的空地也开垦出来,到时候你在旁边安家,也好让我种的菜沾点光。”
蜃龟点了点头表示不着急,“我几百天不下水也死不了的。”
“那就好,不要出院子,虽然你几乎透明,但万一被眼睛亮的看见了也是麻烦。”
秦若这么说着,心下却在思忖,始终得在院子里挖个池塘,迟早要被人知道的,哎先推一天算一天吧。
她先去洗个澡,其他的之后再说。
如今在北疆,用水也十分不方便,自然不可能有自来水的洗手间和冲水马桶,家属区有个公共大澡堂,说是大澡堂,也就是砖和水泥砌了八个隔间,隔断只有墙没有门,专门供军属女眷洗澡的。
厕所也是旱厕,秦若虽然上辈子家里条件不错,但外婆的老家也在农村里,小时候她去外婆家也用过旱厕,何况穿书之初在清河村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也还适应良好。
“对了,把鱼拿出来吧,我给食堂送去,正好让加练辛苦了的这些人今晚都能尝尝鲜。”
找出衣服临出门前,秦若看着躺在门口晒太阳的蜃龟,又放下了盆子。
去厨房拿了个大搪瓷盆,出来放在了地上,“把鱼放在这里吧。”
蜃龟一点头,吐出一个泡泡,那水泡越来越大,随即瓷盆“框里哐嘡”一阵响动,蜃龟把所有的鱼都吐了出来,装了满满的一盆还没装下,透明泡泡里明显还有几条。
“这几条咱们留着烤,”秦若说完,费力的端起一大盆鱼往食堂方向走去。
路上,她走几步歇一歇,正直起腰摔着酸痛的胳膊,身后一声惊呼——
“嫂子,你回来了?”
是唐二妮,声音带着惊喜。
秦若转身,笑看着她,“是啊,回来了,这不,要给食堂送鱼去,我都端不动。”
“俺来,俺力气大!”
唐二妮把手中的锄头往路边一放,就抹起袖子上来帮忙。
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干活结束的军嫂们也都看到了秦若,纷纷惊喜的上前帮忙。
“嫂子,我们来,你快歇着。”
郑双花和另一个年轻的军嫂一起上前,三人抬着一大盆鱼,围着秦若一起往食堂走。
“我就说路上咋没见着你们,你们这是开荒去了吗?”
秦若也是乐得轻松,跟着她们一边走一边询问。
“是啊,嫂子的想法好,俺早就想开垦一点地种菜了,顿顿土豆粉条吃的俺够够的了。”
唐二妮笑着道:“俺还没想过这辈子有肉的日子俺还会顿顿想着吃菜,俺真是穷命。”
秦若笑着道:“才不是呢,哪儿就穷命了,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多吃蔬菜才能身体健康。”
人群外围,罗雪娥脱了大领的衬衫,也穿上了旧的衣裳,拿着锄头也是一副才劳动回来的样子。
她看着被簇拥着的秦若,咬了咬牙挤进了人群里,挡在了秦若面前。
这一下让说笑的人群瞬间都息了声,个个直愣愣的看着她。
“小秦,为之前我的嫉妒酸话我向你道歉,”罗雪娥攥着锄头的木把,朝秦若一鞠躬,又直起身来迅速道:“感谢你大半夜的去山上救我,是我一心前尖儿要强没想后果,我已经跟战士们和军嫂们检讨过了,唯一一声感谢与歉意,是欠你的。”
说着她又是鞠了一躬。
“瞧你也跟大伙儿干活累了一天了,咱们本身就是一个群体,谁也没有比谁弱,我可能会些你们不会的,但我连盆鱼都端不动,也不会开荒种菜,双花,二妮和其他的嫂子们,可能有些念书少,有些话少性子沉稳些,但做饭手艺好,还会种菜,你有学识,也总有用武之地,我们既然来到这里,就要把日子过好,两口子都有吵架的,何况咱们也才相处这么几天,都是正常的,过去了就过去,以后好好地把日子过好。”
秦若笑着扶住她的胳膊,“咱们女人家跟女人比什么,都是姐妹都各有优点各有不足,但总归都是劳动光荣靠自己的独立女性,要比啊,就让男人们去比,看谁打的靶准,看谁比武得了第一。”
秦若的话说到了军嫂们的心坎儿上,她们聚集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有人连衣服都不会洗,如今听秦若这番话,她们激动的直拍手。
罗雪娥也缓缓笑了,原来别着一股劲儿想鹤立鸡群的自己错的那么离谱,军营是一个集体生活,各有所长但谁也不短,各自可以都是鹤,在集体里哪怕是一群鸡也是共同进步的一个群体。
郑双花笑道:“虽说两口子都吵架,但我觉得吧,团长和嫂子就不吵,以后希望嫂子多教教我们。”
“那就让男人们闲暇之余去攀比谁家务做得好,把妻子的衣服洗的干净,等他们连这点也比的时候,就不吵架了。”
秦若笑着道:“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能开荒种菜,也不是等着他们津贴养活的,你们要知道,不管你们来不来,他们的内务都要自己整理。”
“小秦说的对。”罗雪娥一笑,“我追着老赵要嫁的事儿大家想必多多少少都听过,我以前总把他当恩人,恨不得顶在头上,可是自从我从山上下来以后我忽然想通了,我都是他老婆了,他帮我不是应该的么,我自家男人我还一天感恩戴德的,那不是过日子那是求神拜佛敬祖宗,我试着去改,去改自己尊敬他的心态,他反倒……”
罗雪娥说着脸色一红,说不下去了,唐二妮故意笑道:“反倒怎地了?罗嫂子你倒是说完呀!”
“老男人反倒更稀罕我了。”罗雪娥下巴一扬,忍着脸红道:“给我倒洗脚水,体贴的很,那时候我才明白小秦的幸福,我一开始路就走错了。”
见罗雪娥也这么贴地气的谈笑,一众女人哈哈大笑。
秦若也笑嘻嘻的道:“罗嫂子这不就找到诀窍了嘛,心疼自家男人不影响让他体贴你,大家记住了哦。”
众人把鱼送去食堂,食堂里的师傅们一听今晚加练了,拍板道:“那就今晚加菜炖鱼!”
从食堂出来,秦若看着她们一脸疲惫却精神高昂,不由道:“我出了让大伙儿种菜的主意,会不会给大家增加劳动量了?”
“没有。”
众人纷纷抢着回答,“吃都在食堂吃,除了给我家男人洗衣裳好像一天没啥事儿做,我可一点不喜欢闲着。”
唐二妮道:“是啊,俺们在家里时那都是劳动积极分子,谁一天大喇喇的顶着大太阳闲得住呀,种菜俺们自己吃,多好的事。”
秦若又问:“那打井的事怎么样了?”
“看来嫂子是没见到咱们团长,”郑双花笑了下,才道:“井都打好了,就在食堂附近呢。”
她说着伸手一指食堂的东南方向,秦若看过去,她看到了还崭新的井轱辘。
“那,当地居民又再来过吗?”秦若道。
“来过,只能说嫂子料事如神。”
一个军嫂道:“你留下信说把小白狼抱出去见他们的族长,就能解决,结果还真是这样。”
当时秦若走了第八天一早,来了一群当地居民,以一个年老的族长为首,说他们大半夜进山里惊扰了他们民族的狼神,要军营的首领给个说法。
然后,贺钧剑就抱着小白狼出来了,族长和那些人一见小白狼满脸见到神、明的狂热,甚至当即下跪。
贺钧剑当着那些人的面问小白狼崽子,“我们惊扰你了吗?”
然后那小白狼十分人性化的迅速摇头,一场军民矛盾就这么化解了。
“那教化本地村民的事呢?”
这是秦若想出的第三点,叫他们说汉话,写汉字,是民族融合的必然趋势,也是长久团结稳定的保证。
军人的枪口不能对着国家的同胞,但是顽固不化的同胞的找茬闹事也足够让人头疼。
“我在着手做准备了,教材,还有人选我已经理出了头绪来,”罗雪娥道:“只是现在在种植期,双方都忙碌,时机不合适。”
这是秦若点名要罗雪娥负责的,第一是她学识够高,第二,军民矛盾的导火索就是她引起的,第三,秦若也有磨一磨她性子的意思。
如今见她性子已经转过来了,那正好。
“那就好,各位军嫂都各司其职做得很好,我没赶上开垦我也不会,但是我给大伙儿做个保证,必然丰收。”
她确实不会开荒种地,但是她会画符呀,两道聚灵符布下,任你土地在贫瘠,就算种不了人参灵芝,也能把青菜萝卜大丰收。
众人对视一眼,郑双花和罗雪娥已经把秦若在狼族领地的事情经过给人都说了,众人心下都有个猜测,她们这个嫂子不是一般人,但谁也没说。
比如秦若拿来的这一盆鱼,她都端不动她哪儿来的?
听她这么保证,众人齐声欢呼,拿个手帕动动指尖就算到罗雪娥所在的人,如今说能丰收,那就是铁铮铮的事实啊,她们如何能不高兴。
“行了,大伙儿都累了一天了,洗漱一下等着吃饭吧,明天大家去种菜我也一起去,”秦若道。
军嫂们齐齐应了一声,一群人往家属区走去。
秦若回家端了盆子出来,正好遇上几个军嫂,众人笑笑闹闹一起去了澡堂。
“哇,嫂子这嫩白的皮子,这细腰这身材……俺看着都稀罕的恨不得上手摸。”
唐二妮与另一个军嫂一起站在水龙头下,一边洗一边稀罕的看着对面的秦若。
“团长能乐意?你饱饱眼福就行了。”郑双花也笑着道。
“凭什么他不乐意?”秦若一扬眉,“来二妮,给我搓搓背,我也给你搓。”
“那嫂子那给俺摸一下腰不?”
唐二妮是天生古铜色的皮肤,一双眼睛黏在秦若身上恨不得流口水。
“给摸。”秦若笑。
等唐二妮欢欢喜喜的走近,秦若率先摸了她一把,“我先讨个利息。”
众人欢乐的洗完澡,出来时天擦黑了,贺钧剑带着拉练的队伍也刚好回来。
得知秦若带回来了鱼给他们加餐,众人欢呼着往食堂涌去。
贺钧剑回到家属院里,秦若正在对着镜子梳头,头发湿的还滴水。
他洗了手拿起擦头发的毛巾走到她背后,大手给她擦着头发,两人在镜子里目光碰上,仿佛没见过似的盯着彼此久久不愿挪开视线。
秦若缓缓往后一靠,在即将靠在他胸膛上的时候,贺钧剑按住了她手臂,“我身子一身的土,若若才洗了澡,当心又染脏了。”
“那你下午抱我的时候就不怕染我一身土?”
秦若转头面对他,“今天累了吧?”
“那时候若若还没洗澡,我也一时没控制住,”贺钧剑放下毛巾,拿起那把白玉梳子看了眼,微微皱了下眉,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给她梳头发,“不累,看到若若回来,我浑身的力气,还能越野三十公里,可是我更想赶紧回来见你。”
贺钧剑说完,又状似无意的道:“这梳子上怎么有个‘娇’字?”
“这是汉武帝的第一个皇后陈阿娇的梳子,这个字,是汉武帝亲自刻的,”秦若从张生财的事到牛角梳裂开放出陈阿娇魂魄陈情的事都简要的跟贺钧剑说了一遍。
“我给若若也做一个吧,”贺钧剑道:“我知道若若不讲究这个,可是我想让若若用我给你做的梳子梳头。”
“好的呀,那我等着。”
秦若从他手里取下梳子,然后牵住他的手,“走吧,吃饭去了。”
“嗯,吃饭去。”
贺钧剑笑看小姑娘牵着他的手,一路走到食堂门口,秦若这才放开手,贺钧剑却主动牵住她的,“走吧,不用放开,现在是休息时间。”
两人牵手走进食堂,众士兵见二人身影,纷纷高声道:“多谢嫂子加餐!”
秦若朝他们回之一笑,然后跟着贺钧剑去打了饭,赵政委朝他们招手,“来这里来。”
“小秦啊,谢谢你,那天我头脑发昏话没说好,你别往心里去。”
见两人过来,赵爱国主动道了谢又道了歉,到底也是做思想工作的,认错也十分坦诚。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咱们吃饭吧。”
秦若点了点头,与罗雪娥并排坐在了一起,贺钧剑在她对面坐下,身边是赵政委。
“小狼崽子呢,我怎么回来半天了没见它?”
秦若刚往嘴里喂了一口米饭,忽地停下筷子看着贺钧剑。
贺钧剑道:“出去玩儿去了,九点半就回来了,这两天跟着我们去西山上拉练,似乎找到了捕食的地方。”
“它还不让我跟,那西山我们都转遍了,没危险的。”
听他这么说,秦若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吃饭。
这一顿晚饭加了一道酸菜粉条炖鱼汤,鱼肉虽然没吃多少,但鲜香的鱼汤管够,士兵们好久没吃鱼肉了,一个个都加了一碗米饭,用鱼汤泡着吃。
吃完饭,秦若等贺钧剑去洗了碗,两人往回走的路上,小贪狼蹦蹦跶跶的出现了,肚子吃的圆滚滚的,站在秦若面前挡住了去路,然后往她脚上一趟,露出了肚皮不动了。
“我还当把你丢了,乳牙连我手腕儿都咬不破,你上哪儿吃的这么饱?”
秦若弯腰把耍赖的小狼崽子抱起来,举在眼前一边逗着它一边往回走。
贺钧剑把人送到房间里,才端起盆子去洗漱。
小狼崽子赖在秦若身上打滚儿闹腾,秦若跟它玩了一会儿,就把它丢给了獓因和蜃龟,“你们带它玩儿吧我吃了就想躺着。”
正在这时候,大门被敲响,一声干脆的声音道:“报告!”
秦若一听,这不是串门子的,这是有正事。
她起身去打开门,正好这时候贺钧剑端着盆子回来了,门口的士兵朝贺钧剑敬了个礼,“团长,军营门口出事了。”
第六十九章
“出什么事了?”
贺钧剑手中端着的盆子里是才洗干净的衣裳, 他贴着头皮的发茬儿半干,没有戴帽子也穿的常服,不像训练场上那么有威严。
那士兵道:“当地的族长带着人来了, 说是他们信仰的主的墓地被人翻了, 如今带着一群人拿着武器不肯罢休。”
秦若接过贺钧剑手里的盆子, “你去看看吧。”
贺钧剑道:“不要先动手, 尽量不要起冲突, 但也不要束手束脚的被威胁住了,我换个衣裳就来。”
士兵得了命令就跑了出去,贺钧剑和秦若回到房里, 又换上了作战服,秦若见此, 挑眉:“你这全副武装怎么感觉怪怪的?”
“这是对当地居民的尊敬。”贺钧剑笑了下, “若若你躺着休息吧, 不用等我, ”说完戴上帽子就出门了。
等人走后, 秦若看了眼乖乖躺在床上前爪遮着脸的狼崽子, “你干了什么好事儿?”而獓因和蜃龟,一个乖乖的回了木雕,一个离得远远地缩在墙角, 似乎都不想沾染小狼崽。
小贪狼浑身一僵, 然后把头埋得更深了。
“知道闯了祸害藏起来了?”
秦若把它抱过来对着屁股就是两巴掌,“走吧,谁惹的事谁解决。”
说着穿上衣裳抱起小贪狼, 也往军营门口走去。
她手中摸了摸小狼崽的肚子, 还圆鼓鼓的在发烫,没有任何消化的趋向。
出门走到军营门口, 贺钧剑和赵政委正在跟族长交涉,旁边有个士兵在给双方做翻译。
秦若听了几耳朵,明白了纠纷的大概。
这个民族的信仰之地也就是族长说的他们真主降下预示的圣地被刨开了,然后真主降下惩罚,现在族中好些人都得了怪病,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族长认为这一切的异常都是贺钧剑带人去西山练兵造成的,因为他们的真主圣地就在西山里。
族长看起来年龄已经十分大了,络腮胡有二尺长,花白的胡子垂在胸前,只能看到深邃的眼睛里目光严肃又带着敬畏,当然这敬畏不是对军营里的人。
他身后,无数的青壮年男人,手中拿着土步、枪。
两方僵持对峙,并没有开火,赵政委正在解释他们是合法练兵与当地民族并没有冲突,不会做出刨人祖坟的事。
秦若上上前,正要说话,那老族长皱着眉十分厌恶的看她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目光,“女人,头发耳朵脖颈是羞体,不可轻易示人,只有丈夫能见,还有,男人之间的事,女人不要插手,抛头露面,不谦逊不贞洁不自重!”
翻译的士兵张了张嘴,有些不敢说。
秦若冷笑一声,一口流利的他们的民族语言张口而出,“我尊重你们的民族信仰,但是,我是汉族,我也有我的信仰,我信仰男女平等,所以我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儿上我不计较你的无礼。”
她的话气的老族长直吹胡子,秦若却不管他,继续道:“还有,你们所谓的你们真主降下预示的地方,那东西未必是吉兆,那地方被小白狼擅自刨开上它的不对,但它也是为了救你们,你们信奉白狼神,所以它刨开那地方救了你们一命,你回去问问那些发烧的人,是不是当初埋葬那东西的人?”
秦若说完,不待那老族长反应,轻轻一拍小贪狼的屁股,“吐出来!”
小贪狼万般不情愿,可是屈服于秦若的淫威它还是可怜唧唧的咳了两声,然后“噗”的一吐,一个乒乓球大小十分光洁像鹅卵石一样的石头掉在了地上。
那石头黑的很诡异,明明看着像晶莹剔透的黑玉,可是一点都不透光。
也纤尘不染,经过了小狼崽子的胃,从口中吐出又掉在地上,别说沾染一点唾液或者尘土了,光滑的看不到一丝脏污。
这石头被小狼崽一吐出来,老族长呼天抢地的带着人朝石头跪了下去,“真主啊,请饶恕您的子民啊……”
贺钧剑还没从秦若会说少数民族语言的震惊里回神,就见跟他剑拔弩张寸步不让的老族长呼啦啦带人跪下了。
“这不是你们真主的预示,这是女娲补天留下的一块石头,你们在西山遇见它,是沧海桑田的变化通过地壳运动让它出现在了地上而已。”
秦若的话让老族长怒目而视,“你这女人,不要胡说,这就是我们族的圣物,是真主降下的预示。”
被白狼王崽吐出来他们也不好再找这些人的麻烦,可是圣物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慢着!”
秦若一声厉呵,要拾取那女娲石的老族长下意识的一顿,“你若不信,你碰它试试,”随即她又老族长带来的其他人高声道:“你们的族长只要敢碰这女娲石,必死无疑,到时候你们不要来找军区的麻烦,是他自己不听劝找死。”
说完,她让开了路。
如此,那老族长却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把这位老人家说的话都给我翻译一遍。”
贺钧剑根据秦若的反应能猜测个大概,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个老族长到底说了什么,他看了眼那为难的士兵一眼,“不要委婉,直接翻译,这是军令!”
“是!”那士兵下意识的站直,然后一字不落的翻译了老族长的话。
贺钧剑脸色阴沉下来了,秦若朝他一笑,“没事,别人的尊重可有可无,你对我好足以治愈世上的一切恶意。”
秦若说完,五指一张那石头瞬间到了她掌心里,白皙的手掌拖着那女娲石,朝他们一笑,“就在这里,不怕死的来拿。”
她发现贺钧剑和赵政委定下的军民融合的怀柔政策太慢了,她安排的教化计划也太慢了,让这些人能借着些微的风吹草动就膨胀的敢提着枪上门了。
战士们的枪口不能对着人民,她不是,她的脑袋谁敢拿枪顶着,她一定先把行凶的人收拾服帖了。
秦若这一手,一时间镇住了所有人,只贺钧剑担心的看着她手中的石头,“若若,这石头……”
“我没事。”
秦若朝他笑了下,“你让你的士兵们帮我抓一只老鼠来,哎算了,让他们自己抓他们才能信服。”
她说着,看向已经带着人站起来的老族长,“给你们验证一下这女娲石会不会死人,它带来的死亡诅咒到底有多恐怖,让你们亲眼看看,谁来抓一只老鼠过来。”
老族长已经被秦若气的一脸的杀气,但秦若根本不怵他,“不试也无所谓,你们不是说这是你们的圣物吗?你拿去吧,”她说着,张着手掌往老族长跟前一伸,“给,拿去呀。”
老族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满眼惊疑之色却就是伸不出那只手来。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一挥手,一个年轻小伙子快速的脱离了队伍,显然是去抓老鼠去了。
还没到十五十六,夜空中的月亮只是一轮残钩,但月辉还是有的。
两方对峙的人在夜里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秦若也是没想到,才提起的女娲石竟然就被小狼崽子给找到了,她看了眼趴在她怀里蔫哒哒的还用屁股对着她的小狼崽子,捻了一缕煞气喂给它,轻轻哄道;“这个真是不能吃,你吃了也消化不了,我还留着有用,你说说你能吃吗?”
小狼崽子张嘴吃了秦若给的煞气,撇头看她一眼,又一扭头不理她了,虽说如此,但还是戳在人家怀里不出去,有志气但不多。
北疆的风带着黄沙特有的广袤与荒凉,吹到身上,秦若只穿了件长袖衫没穿外套,有些略微有些冷的打了个寒颤。
贺钧剑脱下军装,把肩章摘了之后披在了秦若身上,“夜晚这么冷,也不多穿个外套,冻感冒了怎么办?”明明叮嘱的话他却说的十分温柔。
“这不是有你嘛,”秦若含笑看他,低声道。
正在这时候,去抓老鼠的那个小伙子回来了。
他狠厉的看着秦若,狰狞一笑,把他手中捏着七寸的一条将近一米长的黑色的蛇递到了她面前,挑衅道:“你们汉人的女人不是能顶半边天吗?用蛇试也是一样的吧,敢不敢接?”
本来被制住七寸十分安静的蛇却拼了命的战栗着开始挣扎,似乎被吓到了似的,宁可性命不要也绝不往前一步。
贺钧剑虽然听不懂他的语言但他脸上的挑衅却是看得懂,上前一步正要替自家媳妇儿出头,秦若却把小狼崽子往他怀里一塞,朝他摇摇头递给他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小狼崽子虽然阴差阳错救了人,但是刨人家信仰圣地的墓比挖人祖坟还棘手,挖人祖坟得罪的是一家,它这是直接惹上了一族,这女娲石被小狼崽子带到明面上,一个处理不好这死亡诅咒就要威胁更多的人,小狼崽到底是养在军区的,无论是贺钧剑还是赵政委,都不好处理这件事。
一是他们不会玄学无法处理,二是立场问题也不好处理,那她最合适,她就是个为自家惹事的熊孩子处理烂摊子的老母亲。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蟒蛇蛟龙都制过,”秦若冷笑一声,指尖捏起一丝灵气画了个锁魂链往那蛇身上一点,随即厉呵道:“趴下!”
她话音才落,那本被制住七寸动却挣扎不休的蛇,挣脱了那男人的控制,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盘作一团落在了秦若张开的左手里。
秦若挑衅的看他一眼,“我不掐它七寸能制服它,你能吗?”
说着,她右手托着的黑色女娲石往左手一放,那被锁魂链制住的黑蛇猛地身体一僵,忽地伸直身体掉落在了地上,小伙子大惊,蹲下去查看的时候还谨慎的捏蛇的七寸,却没想到他亲手抓的蛇眨眼间已经死了。
虽然秦若那一手令黑蛇盘在她手心的本事让人震惊,但明显那时候蛇是活着的,可是如今,这蛇已经成了一条死蛇。
众人大骇,秦若嘲讽一笑,托着那女娲石往前送,“你们还要碰吗?”
“当初……当初我们捡到它的时候,碰的人都没有死,是你杀了那蛇!”
老族长一想到自己当时也是碰过的,更加笃定了秦若是在吓唬他们,神色一正底气十足的就要来拿这石头。
秦若道:“你的命在三十年前你三十二岁那一年就发生了变化,你记得你在深山里打柴喝的那口水吗?”
鸣沙镇一面沙漠一面山,因为幅员辽阔有天险沙漠做屏障,并没有受到鬼子的战火侵略,还是解放之后才逐渐与外省以及中央多了交流。
如今胡子二尺长的老族长,三十年前还是个进深山打柴的青壮年。
秦若的话让老族长本来即将碰到女娲石的手倏地缩了回去。
他记起来了。
当年他还不是组长,一次地动之后,族里有人在西山上发现了一块黑石头,西山是他们这一族每一任族长死后埋葬的地方,那石头就在葬地外面,彼时,那石头方圆五米寸草不生,五米之外草木疯长。
当时的族长是他爷爷,念经之后请真主预示,最后告诉他们,这石头是真主赐予的吉祥,要埋在圣地。
当时爷爷指了他和他的三个朋友负责挖坑埋了这石头,最后,是爷爷亲手放进坑里的。
没过几天爷爷就去世了,八十岁的老人去世谁也没觉得有异常,之后他也生了一场病,可是作为家里的壮劳力,家里少不了他,发烧这种小病也就等同于没病了。
他跟几个人一起进山去打柴,其中就有那三个与他一起埋石头的人,在一股清澈的溪流前喝了水,他喝的多些,其余几人各自喝了一口,他担着两担柴回到家发烧反而好了,只当是干活出了汗。
见他面色变了,秦若道:“看来是想起来了吧,就是那溪水,救了你们一命,你们把这石头埋在你们的圣地,让它吸收死气使得诅咒之力越来越强,以前你们年轻,生命力旺盛,没那么快死亡,所以才有机会遇上那溪水让你们活了命,如今你一把年纪了,一碰就死。”
说是死亡诅咒,其实通俗讲就是吞噬生机,当年的老族长已经八十高龄,自然生命力比不上三十多岁的青壮年,所以他没过几天就死了。
无才补天的一块顽石,被大地之母女娲亲自拾起已经使得普通石头成了神物,可惜又被亲手遗弃,别的同类成了天边彩霞,它依旧是顽石一块,在上古诸神陨落的天地大劫里,一块顽石自然不在天道的算计之中,所以它安然的渡过了天劫,吸收了无数的诸神的怨气与不甘,加之它无才补天被遗弃的落差,既然不能象征生,那就象征死,经过万年的沧海桑田,它成了一块象征死亡与诅咒的邪物。
埋在地下多年,一朝出世就要了当年那八十岁族长的命。
“我们族里那三个人确实碰过它,但生病的不止三个。”
老族长没再执着于拿回那黑石头,只是看着秦若,“如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有四十多个人。”
“都是男性吧?”秦若道:“他们也是去你们圣地祭拜过这石头的吧?”
这两句问话看似在问实则却十分笃定,老族长不出声了。
半晌,他才道:“这石头你拿去,但你要救我们。”
“这石头给你们你敢要吗?”秦若蓦地一笑,“你们族内的怪病我确实能治,但是,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你!”
抓蛇的年轻小伙子一声冷嗤,攥紧了拳头朝秦若攻来,他要抢先制服秦若,贺钧剑出手快如闪电,一招就将人撂倒在了地上,“想干什么?”
“解放军打人啦!”
他还不死心,脸贴在地上一声高呼,却是用汉语喊出来的。
“闭嘴!”秦若冷笑了声看着老族长,“这就是你们想出的法子?我以为一个有信仰的民族是分得清善恶是有底线的。”
老族长冷冷的视线扫过被压在地上那年轻小伙子,后者一怵,讪讪的住了口。
“你怎样才肯救人?”老族长问秦若,这才他声音放缓了很多,肉眼可见的态度变好。
“想让我救人,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你们脚下踩着的地是我们的女同志军嫂们冒着大太阳开垦平整种上菜的菜地,不是你们撒泼的战场,给我连夜恢复原样,第二,要来交涉,说汉话,再动不动拿枪对着人,你开枪试试子弹最后打到谁,第三,为你的无礼向我和我身后的战士们道歉。”
秦若说一句,那老族长脸色难看一分,可是她丝毫不在意,继续道:“注意,是谁踩得谁收拾,不要派一群女人来这里道德绑架我,还有,但凡一条做不到,免谈。”
“这些人保护国家安定,华俄边境战的时候是他们在战场上在面对枪林弹雨打仗,没有国就没有家,连命都没有传承断了根断了,你跟死人骨灰谈信仰有用吗?他们有纪律,所以处处容忍你们几番放肆,你们找茬拦截送补给的车,你们无故寻衅说半夜进山惊扰了你们的白狼神,这些他们都忍了,你猜这一个团的兵力灭不了你们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子吗?不是他们怕你们,也不是怕你们手中这几杆破□□,是他们把你们当同胞,不愿意沾染同胞的血,而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是军人,军人的条例和纪律约束不了我,你们再敢来放肆一回,你可以试试。”
秦若一番大道理与威胁并存的话,让老族长陷入了沉默。
见此,秦若打了个哈欠,转身对贺钧剑道:“放开他吧,顽石罢了,我困了,回家吧。”
贺钧剑放开人站起身,正要下令带回。
“等等!”老族长出声道。
“我答应,你先救人。”
“我不想再重申我的要求,答应了我的条件做到了我自然会救,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保证一个人都不会死,当然,做下恶事遭了反噬丢了命的那不关我的事。”
秦若说完,抱起一直拽着她裤子爬到她怀里赖着不走了的小狼崽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军营。
谁掌握主动权谁就是老大,有本事再来跟她硬刚,那些怀柔政策他们不愿意,那就拳头来说话。
贺钧剑与赵政委对视一眼,下令道:“收队,带回!”
“是!”
管横笛敬了个军礼,“全体都有,回营。”
贺钧剑是来练兵的,自然这些士兵们以前的军衔都成了列兵,一个班二十人,一个班长带队,共有十个班,这是开创性的第一批大面积的复制特一营三十个特种作战战士的训练,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成效还不错。
今晚来了管横笛做班长的一班,二十个人,如今全部带回了。
“族长!就让他们这么走了吗?”
被贺钧剑一招制服的小伙子不甘心的一拳头砸在地上,憋屈的问道:“咱们族里的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形势比人强,除了按她的要求做,还有办法吗?”
老族长下令:“回去换锄头,给人把地恢复原样。”
他一想到族中的人大多数都去过圣地祭拜过那石头,心下更是一沉,“赶紧走!”
回到军属大院里,贺钧剑脱了衣服换了睡觉的睡衣,秦若躺在床上还睁着眼睛也没睡,小狼崽子委委屈屈的趴在床底下,却不敢上床。
见人上了床,秦若轻轻靠过去,“今天累了吧?训练一天又加练,还这么晚没能休息。”
贺钧剑将人抱在怀里躺下,“不累,若若回来了我能睡个好觉,明天一点都不累。”
“我媳妇儿真厉害,我们一群大男人没处下爪的问题,你干脆利落的解决了,”贺钧剑侧头看着怀里的人,满眼的温柔自豪。
昏黄的灯光给秦若渡了一层温柔的轻纱,带着一种让贺钧剑觉得靠近都是亵渎的美。
他眸色渐深,眼里酝酿起理智死死压制着深沉的欲念,搂住怀里人闭上了眼睛。
“不想听我说说我这次的见闻吗?”秦若轻声道:“我知道你睡不着。”
贺钧剑没睁开眼,却道:“若若说吧,我听着呢。”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秦若不依不饶,“你闭上眼睛我就不知道你的心思了么?”
她手肘拄着床撑起身子,侧身看贺钧剑。
贺钧剑无奈睁眼,却满眼都是她,“若若……别闹,乖乖听话。”
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却还是矜持着理智将人隔着被子抱紧,在军营外她一颦一笑桀骜不驯又不服输的姿态,真的是美得勾魂夺魄,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他喜欢在她身边保护她,也喜欢站在她身后仰望她万丈光芒。
“我哪儿就闹了?”秦若笑,“只是在外面时我就感觉到了某人炙热的目光而已。”
贺钧剑脸一红,随即又道:“我看我媳妇儿说合法的。”
“是是是,合法的,”秦若再次伸出头,轻轻亲了他唇角一下,“那奖励一下,然后睡觉。”
“嗯,睡觉。”
得了奖励的贺钧剑满足了,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下的躁动,抱着人闭上了眼睛。
秦若慢慢的跟他讲了去沙漠的事,从头到尾毫无隐瞒。
本来要陷入睡眠的贺钧剑猛地睁开眼,翻起身抱起她,“那个孟安然如果是极阴之命,那若若呢?如今那个破镜子在你手里!”
他是黄沙古墓的亲身经历者,他见过那主墓室里的诡异,那青铜棺材里的情形若若也说过,如果有人这么惦记他的小姑娘,他真的是一刻也难以安眠。
贺钧剑一句话惊起千层浪,秦若这才明了,她心下那股被她忽略的预感到底是什么,她,也是极阴之命!
也在背后那人的狩猎范围之内,是她自己,而不是书里的原主秦若。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样的实体书,一看名字她都不可能买,别说实体书,就一个人渣做男主的电子书她都不屑于翻,那本书怎么会出现在她家沙发上呢?
所以,就连她穿书,也是一个阴谋,为了夺她的命去炼那什么破镜子,就像被一个毫无底线的疯子惦记上,妈的有病,还是神经病。
“没事,本来我掺和到这件事里是因为别的原因,如今倒是我也身在局中了,那就把那东西找到弄死了不就行了嘛?”
秦若笑了下,轻轻靠在贺钧剑怀里,伸手抚平他的眉头,“你不相信我吗?”
“若若,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尽我一份力量把你保护的好好的,可是……可是这件事的范畴我却无能为力,”贺钧剑心下十分痛苦,眼前一把刀悬在了他的小姑娘的脖子上,他却根本没有能力推开那刀刃,甚至碰都碰不到。
“我该如何保……”
贺钧剑的话还没说完,秦若轻轻吻上了他的薄唇,堵住了贺钧剑心下的焦虑,许久,两人都没动。
“你相信我,你好好的练你的兵当你的团长,以后执行任务别受伤,别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我就一定能赢,谁惦记我的命都没用。”
秦若放开他,含笑说着和平安稳的幸福,却引起贺钧剑心下无尽的酸楚,他除了好好应下,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所以,现在睡觉吧?”秦若靠在他怀里,道:“那一晚睡在沙漠的沙子上,还是床舒服,还是你抱着舒服。”
“好,睡觉。”贺钧剑眼里的担忧暂时松散了两分,抱着秦若重新躺下,他够着床头的灯绳子拉了灯,久久却不能闭眼。
“你好好睡觉。”秦若陷入沉睡之前,轻轻嘟囔了一声,她明天还要去跟白狼王摊牌。
黑暗里,贺钧剑看着怀里的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七十章
第二天, 秦若是被唐二妮叫醒来的。
“嫂子,你昨晚的威风事迹俺们可都知道了,”唐二妮比了个大拇指, “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嗯?二妮你这么这么早来了?”
秦若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
“那老族长等你起床去救人呢, 早餐俺给你打来了, 赶紧起床吧。”
“他们把地重新翻了一遍, 连夜翻的, ”唐二妮想起这件事就捂嘴轻笑。
“好吧,那我起床,谢谢二妮给我打早餐, ”秦若打着哈欠看了眼手表,九点半了, 贺钧剑什么时候起床的她都不知道。
起来穿上衣服洗了脸, 秦若和唐二妮一起吃了早餐, 把碗里最后一口稀饭吃完, 秦若快速洗了碗, 看了眼缩在床脚面壁思过的小狼崽, “哼,当我不知道你昨晚上床睡了?”
小狼崽拿开脸上的抓抓,讨好的“嗷嗷”了两声。
“我原谅你了, 来。”秦若拍拍手张开手掌, 小狼崽纵身一跃跳进了她掌心里。
“这小狼真听你话,”唐二妮赞叹了一句,如今小狼崽在军营里混熟了, 聪明听得懂人话又不咬人, 都挺稀罕它的。
“它啊,别看还没只猫大, 心眼儿多得不得了,”秦若笑笑,随着唐二妮一起往军营门口走去。
门口,已经等的快望眼欲穿的老族长,一会儿抬头看一眼太阳,终于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把秦若的身影盼出来了。
“你……”
“咳咳。”老族长一声轻咳打断可年轻小伙子不忿的话,瞪了他一眼,上前对秦若道:“你好女同志,昨天是我的话失礼了。”
生涩的普通话,却代表着他道歉的诚意。
“我收下你的道歉了,”秦若道:“走吧,去治病。”
她看了眼唐二妮,“二妮你要去不?”
唐二妮道:“俺也去,团长说了让俺陪着你。”
老族长点了点头,带着秦若和唐二妮走了两步,忽地又问:“那石头,女同志你拿着没事吧?”
“没事,它伤不了我。”
秦若昨晚拿回来蜃龟吐了个泡泡包裹住,就不会影响周围的人了。
“那就好,”老族长似乎放了心,这下专注于赶路。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到了塔岩村,村里的人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秦若和唐二妮,唐二妮也是个胆子大的,大大方方任他们看,秦若更是安之若素。
在看到她怀里的小白狼崽时,众人目光从好奇变成了敬畏。
“病的人都在我家里,请你跟我来,”老族长汉话不太会说,还是说的他们本族的语言,好在秦若听得懂。
到了老族长家,整个院子都是十分传统且具有民族特色的建筑,秦若进去,几间房间动东到西的通炕上,趟满了人。
上房里的炕上躺着三个白胡子的老头,就是当年那只喝了一口水的三个人。
他们昏迷不醒脸色煞白,但是却浑身滚烫在发烧,除了心脏在微弱的跳动,连呼吸都没了。
秦若一拍小狼崽的屁股,“去,把他们体内的死气都吃了吧,你今天的零嘴儿。”
小狼崽像模像样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跃跳到了炕上,接着跳到第一个人身上,左爪拍拍,动动嘴巴,满足的咀嚼两下,又跳到下一个人身上。
“这就完了?”
老族长看着这轻描淡写的操作方法,一时惊疑不定。
秦若看了眼屋外万里无云的天空,道:“对,等人醒来不要吃饭,今天能下一场大雨,接点雨水喝了洗个澡就没事了。”
“那,那女同志你不需要出手吗?”老族长还是有些怀疑。
秦若道:“你放心,要是美好,你带着人再来找我我绝对任你处置。”
听她这么保证了,老族长有些尴尬,但略微放了心。
小狼崽没用多久就吃完了他们内体的死气,然后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儿,跳进了秦若的怀里。
等他们走的时候,才刚过中午,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的醒来了,见此,老族长总算放了心。
秦若和唐二妮刚回到军营里,一场瓢泼大雨随之而来。
军营食堂里给她们两个还特意留了饭,两人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一个掌勺的大师端了一小碟炒豆腐给二人加餐。
“感谢啊师傅。”秦若道过谢,两人就着米饭吃着。
给秦若和唐二妮开完小灶的大师傅并没有走,朝秦若笑着搓了搓手,“秦同志,我都听军营里的同志们说了,你是神婆子吧,我有件事想拜托你请神问问。”
这里食堂的掌勺师傅不是部队炊事班的,是从国营饭店抽调的厨师。
大师傅名叫吕大军,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长得高大,两鬓略有白发,平时看着总笑眯眯的。
“你想问什么?”秦若停下吃饭的动作,既没有否认他那句她是神婆子的问话,也没有承认。
“你先吃饭,你吃完了再说,我这都是小事。”
大师傅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局促的朝秦若笑笑。
秦若见此,点了点头,“那行,你要不着急你啥时候方便啥时候问我都行。”
大师傅见此松了一口气,“那我先去厨房收拾,等你吃完了我再来麻烦你。”
等人走了,唐二妮问,“嫂子,这大师傅要问甚啊?”
“等他张口问我再算,哪能见人就算命,因果可没那么好背的。”
她一卦那么贵,除了跟她起了纠纷,其余的好端端的她才不会见人就断人命运呢。
“哦原来如此。”唐二妮点了点头,压着满心的好奇心开始吃饭。
她们吃完饭,大师傅来收碗,他看了眼唐二妮,几次欲言又止,秦若给她使了个眼色,“二妮,你去门口等我一下。”
“好吧。”想看热闹的唐二妮因为看不成了有些沮丧,但还是听话的走了。
“大师是这样的,三十五年前战乱里我和我妹妹走散了,当时我八岁她五岁,如今她人还活着吗?”
吕大军是当年受过战乱挨过饿的人,他励志一定要带着妹妹吃饱肚子,可是妹妹丢了,他学成了厨师倒是没挨饿。
“哦对了我妹妹叫吕小花,”大师傅吕大军又补充了一句。
秦若道:“你妹妹的生辰八字呢?”
吕大军道:“我妹妹是一九三六年八月十四早上八点生的,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她,却没个音信。”
秦若道:“活着呢,活的还不错,但是你们也没机会相认了,因为她被好心人收养带着出了国。”
吕大军因为丢了妹妹,四十多岁了愧疚缠身也没结婚,听见这话瞬间老泪纵横。
“战乱的原因也不是你的错,你当年也是个孩子,你妹妹也希望你过得好。”
秦若劝了两句,转身出了门。
唐二妮等在食堂门口,见她出来眼睛都亮了,秦若不等她开口却抢先道:“这种事都事关因果牵扯别人的命数,不论悲喜我都不能说,你也不许问。”
一股瓢泼大雨下了一顿饭的时间就停了,唐二妮一听那么严重彻底打消了询问的念头,走到军属大院,秦若道:“我要出去一趟,如果贺钧剑回来我还没回来,代我告诉他一声,我去狼族了。”
唐二妮也想去,但知道秦若做的大事她掺和不了,于是点了点头,目送秦若抱着小狼崽走了。
进山召唤了厉鬼,秦若坐着因果轿子到了狼族山谷外,小白狼崽蹦蹦跶跶的跑了进去。
不多时,白狼王头顶坐着小白狼崽身后跟着母狼,一家三口出现在了山谷外面来迎接秦若。
“你儿子把当地居民的祖坟圣地给人家刨了,惹得四十个人发烧差点和军区打起来,白狼王,这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我替你养儿子,你这什么都瞒着我,可不是盟友行为啊。”
秦若单刀直入直接直奔主题,没有一句废话,开口就是问责。
小狼崽一心虚,打了自家老爹的头一爪爪,白狼王定定地看着秦若,忽然开口道:“你能保我儿平安吗?”
是沧桑硬朗的男人声音,不是狼嗥,也不是蜃龟一样跟她的灵魂交流,是实实在在的在说话。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秦若道:“早在小贪狼要跟我走的时候,你就知道有这一天,可是你没有告诉我,甚至我借你狼族泉底阵法离开的时候你都没有告诉我,如果我没猜错,我活着从那阵法里回来,才是你考虑跟我合作的时候吧?”
白狼王直接点头承认了,“是,我承认,我打的确实是这个主意,我们一个族群,虽然他们无法开口说话,但他们是我的子民,我得为我的族人负责,你一个弱小的人类,能活着回来,我才能看到希望。”
“而我跟你谈条件的资格,就是因为,你也在局中,你也无法置身事外,这个条件够吗?”白狼王笃定的反问。
从见了秦若手里拿出来那面青铜镜,他就知道了,这个人类也不是局外人,他能看出她身上的古怪,但是要不要合作,还得再看看她的实力。
秦若冷声道:“我确实在局中,但是这和我要不要保你白狼一族,没有直接关系吧,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是你跟我谈条件的筹码。”
白狼王见此,再次开口,“那,加上我们全族之力听你号令呢?这个筹码够不够?”
听他这么说,秦若点头缓和了神色,“我不需要号令你们做什么,我只想让你毫无隐瞒的告诉我所有关于这件事的信息,”她神色一顿,继续道:“以及你们是作为什么炼器材料被豢养的。”
“那请进族中一叙旧。”
白狼王看了眼担忧不已的母狼,一爪子把头顶的不孝子拨下来递给了妻子,低嗥了一声,母狼点了点头,带着儿子先走了。
等母狼和小狼崽走了,白狼王才吐出四个字——贪狼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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