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呆头鹅◎

    没有了阻力, 门咿咿呀呀地朝那边徐徐展开。

    柳小文躺在地上哭爹喊娘,还有一把梯子倒在她身旁。

    “柳沄沄!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啊!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意,不让我去后院住也没什么, 但你不能影响我考大学!”

    她哭喊的声音太大, 纳凉散步的众人无一不被吸引来。

    “嫂子, 这事不怪沄沄, 刚才是”

    沈穗莱生怕这事会牵连柳沄沄,赶忙自责地解释。

    才说一半, 却被她打断:

    “你怎么证明是我把你推下来的?有谁看见吗?”

    柳沄沄盘起胳膊, 认真地问道。

    从走进前院,看到阖着的门时, 她就感觉不对劲儿。

    中院前面有前院,后面又有正院和后院, 院子里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除了晚上睡觉前关着,平时这个时段从来不会上锁。

    开始她还以为是孩子们在嬉戏打闹, 堵在了门后, 但后来一想, 这两天除了她和沈穗莱,柳小文两口子也在考试,就凭对方平常嚣张的气焰,到了这节骨眼儿上, 岂能容得下小孩儿制造噪音,一定早赶跑了。

    柳沄沄清楚, 江霞萍刚才回了娘家, 邻居大多又都在外面聊天, 那么, 在这种时候会急着回家的,也只有她和沈穗莱了。

    是谁会在这种时候埋下陷阱针对她俩,答案显而易见。

    “你什么意思?!明明就是我在这里换灯泡,我说了让你别推,你故意使劲儿,我告诉你,我明天上不了考场了,你得补偿我,别想耍赖!”

    柳小文抱着小腿,又来了一段哭天抢地的刁难。

    沈穗丰蹲在旁边垂着头,自始至终也没抬起头看妹妹一眼,只时不时地拽拽妻子的袖口。

    天又暗了一些,估摸着也该有八点多了。柳沄沄还饿着肚子,懒得再和她多纠缠,拉起沈穗莱朝后院走去。

    “行了堂姐,我知道你是怕最后的分数太丢人,才想出来这么一招。不就是想给自己的低分找个借口吗?”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自毁前程!”

    这么快就被揭露了秘密,柳小文呆了两秒,又恢复如常继续撒泼。

    累了一天,柳沄沄听着她刺耳的叫声只觉得头疼,停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成绩可不是只有总分,你就算明天缺考总分不够,前面这几门在成绩单上都会写得一清二楚。到时候没考上大学是因为什么,肯定瞒不过大家。”

    柳小文呆住了,哭声也小了一半。

    这显然是在她的计划之外,明明沈穗丰打听回来的消息,成绩单上是只有总分的,怎么还有这么多详细的分数

    她飞速想了几秒,想要绕开这个话题,再强词夺理几句,哪怕能要来几块医药费也算,哪知对方轻蔑地笑道:

    “堂姐,下次你和姐夫事先最好排练一次,配合好你‘摔倒’和他推倒梯子的时间,要不然,还得再多洗一件衣服呢。”

    她指了指沈穗丰背后,白衬衫上有一块棕色的油漆赫然在目。

    不用再解释得更清楚,事实已经了然。

    中院大门旁有几块砖今早刚上了油漆,砖块的印迹正和沈穗丰身上的一模一样。

    这不恰说明,他刚才不是柳小文所说的在屋里复习,而是躲在旁边陪她演戏吗!

    两口子掐准了时间,一个躺在地上,一个推倒梯子,合起伙来制造出了这么一出意外。

    “哥,你现在做事之前,怎么也不过脑子了?如果今天没有沄沄陪着我,那是不是你们就要把这事赖在我身上?”

    沈穗莱早已经对这两位心怀不满,且不说二人从领了结婚证以后,成天去家里要钱要东西,就说上次他们骗江霞萍房子的事,就让她难以接受。

    由于沈穗丰早几年就下乡了,他们兄妹这几年的交流也不多,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她以前总想给柳小文留点面子。

    柳家的事情,柳沄沄很少和她们多说,对于两人之间的过节,她也常常是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只说她们姐妹疏远,感情不深。

    沈穗莱也不好再深问,虽然对哥哥找的嫂子不大满意,但不论明面儿上还是私下里,都没和他说过半句柳小文的不好。

    可今天这事,着实让她寒了心。

    如果不是柳沄沄发现有猫腻,抛开影响高考的事不说,她肯定又要背负一个‘把嫂子推伤’的骂名,这话只要传出大杂院,就又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而这一切,竟然还有她的手足参与其中。

    她无法接受。

    “穗莱,我我”

    沈穗丰涨红了脸,道歉的话憋了半天也讲不出半个字。

    在周围人的讽刺声中,头垂得更低了。

    柳小文看着那两人走往后院的背影,再看一眼丈夫窝囊的样子,满腔的怒火快把她点着了。

    事到如今,她真是后悔当初自己鬼迷心窍,怎么就能相信那么虚无缥缈的梦,就沈穗丰这种德行,还能有大的出息?

    早知今日,她当时就该劝自己梦是反的!

    领了结婚证快两个月了,她不仅一点好处没捞着,还得给原房东陪笑脸,自己花钱找关系去办人家儿子返城的事,到头来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把竹篮都赔进去了!

    当晚回到家,她就仔细思考了一下,现在离婚的可行性。

    尽管会变成二婚,但看了一眼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男人,她实在头昏。

    有时候她真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一母同胞,沈穗莱虽说也话少,但人家好歹是老师,总不像这个呆头鹅。

    沈家还有个最小的小妹在南方下乡,虽然还没见过面,但领证那会儿,人家打电话来祝福他俩了,听上去更是伶牙俐齿。

    怎么到了这老大,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的,根本没个男人样!

    可是离婚说得容易,要真离了,她也没地方去。

    从柳沄沄那儿换来的工作给了柳小武,父亲肯定不会把自己的工作给她。考上大学又不可能,就是回家都没有自己的房间。

    想到这儿,她又捶了几下看书的沈穗丰,不停地在想,怎么这人就不能再聪明一点儿。

    兴许是她那晚喋喋不休的抱怨起了作用,一转眼就到了出成绩那天,当看到丈夫的成绩时,她的尖叫声差点响穿屋顶。

    够了,足够了。

    这个分数比她打听到的,去年几所好大学的录取分数线都要高出去二三十分。

    她终于,要迎来自己的好日子了!

    不过,柳沄沄怎么一声不吭?

    柳小文实在好奇后院那两位的成绩,也不顾沈穗丰阻拦,拿起他的成绩单,就跑向后院。

    谁知,都没走到门口,她就愣住了。

    又难以置信地走近了几步,还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第32章

    ◎留下来◎

    院内, 不同于柳沄沄和沈穗莱的平静,江霞萍又再次问了一遍:

    “你俩是说,西河大学的老师来找你们了?!”

    “萍姐, 你先坐下喝口水, 别这么激动。”

    柳沄沄把下午熬好的绿豆汤递过去, 试图安抚她的惊讶。

    但这当然是徒劳的, 江霞萍接过茶缸子,几次端到嘴边, 又被机械地放下。

    她还是难以置信, 在大多数人都唉声叹气,连专科线都没达到时, 她家院子里竟然出了两个准大学生。

    还是老师亲自找上门来,劝她们报考自己学校的那种。

    就这事, 足够她去厂里吹几年的。

    “你俩是咋想的?是留在西河,还是上京市去?”

    虽说她没去考大学,但这几个月里里外外打听到不少消息, 像她俩的分数, 去京市的有些大学也十拿九稳。

    “我们都打算留下来, 以后如果想上研究生了,再往京市考。”

    这是出成绩之前,柳沄沄就和沈穗莱商量好的结果。

    西河大学并不算差,尽管在名气上还比不上京市的那几所翘楚, 但在这里,都有两人心仪的原因。

    高考时, 她们都选了文科。

    柳沄沄打算报考西河大学的中文系, 不仅是因为现在在文科专业里, 录取分数线最高和最受欢迎的就是文史哲, 而西河大学的中文系日后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还因这也和她以后做生意的计划有关。

    沈穗莱则理所应当地选了文艺学院的音乐系,她一早就问过了,那其中有位她一直都很仰慕的教授。

    听了她俩的选择,江霞萍更高兴了。

    刚才她还在想,她们若是去了外省,后院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一时还得适应几天才行。

    现在听到两人都要留下来,可谓是喜上加喜。

    院子里又是一阵欢声笑语,门外的柳沄沄听了,手里的成绩单都要快被扯烂了。

    她还以为整个院子只能出她男人一个大学生呢,这下好了,人家这两个,还没入学,就已经被老师惦记上了,那以后有什么好机会,还不都是她们的?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应该让丈夫也报考西河大学。

    一来他们结婚还没多久,如果现在就分在两地,那岂不是四年都要这么过去,再说万一将来沈穗丰有出息了,在外省看上别的姑娘了,那她可是一丁点儿的福都享不上了。

    想到这儿,她快步跑回家,盯着丈夫让他把志愿都换成本省的。

    一向逆来顺受的沈穗丰,第一次和她发了火。

    “我什么都能听你的,但为什么就非得让我留在这儿呢?我不愿意。”

    “在这儿有啥不好?你想学的那几个专业,在这里没有吗?为啥非得去外面?你是不是想丢下我,去外面过好日子?”

    柳小文没法儿理解,声泪俱下的一番控诉,让邻里邻居不必凑过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天气热,谁家都开着门。

    沈穗丰不想解释,有些真相他这辈子都和柳小文说不出口。

    总之他要逃离,逃离这个困扰了二十年的地方,只有到了外省,他的心才能稍稍平静。

    看妻子还想发疯,他没再多留,一把抓起志愿表夺门而出,把哭喊全部留在身后。

    哭归哭闹归闹,一个多月后,柳小文还得在婚礼上假装高兴,炫耀自己丈夫考到了京市。

    自那次发火之后,沈穗丰又变回了往常那样,对她仍是低声细语,照顾有加。但她却总感觉,他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夏去秋来,一转眼,距离开学已经几个月了。

    柳沄沄和沈穗莱在学校也有宿舍,但二人都不常住,没课的时候,隔三差五就回大杂院住几天。

    大多数时候,只要周末没事,两人下了周五下午的课就会直接往回赶,但西河大学离这里也不算太近,天黑得早了,有时候还是要走一段夜路。

    时间一长,总会去巷子口迎迎她们的江霞萍发现了小细节。

    “沄沄,你和小纪同志,是不是在处对象?”

    她这人藏不住话,也不会用委婉的方式去试探,直接挑明了问道。

    之前他们三人一起回来的时候,她还只当是校友之间关系好,在聊学校的事。

    最近这一个多月,她发现沈穗莱总是借口周五要回娘家,每次回来的就只有柳沄沄和送她的纪禄源了。

    乍一看好像也只是朋友关系,但她是过来人,纪禄源的小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了点。

    “没有萍姐,我们在聊做买卖的事。”

    在开学之前,她又和纪禄源一起搭车去周围几个地方采收了不少东西,除了草药以外,还发现了很多名贵的山货。

    两人把这些在各个地方卖掉后,加上药酒的分成,各自挣了近五张大团结。

    纪禄源也终于攒够了还父母的钱,一身轻松地回到了大学。

    学要上,钱也要赚。

    柳沄沄最近一直在和沈穗莱商量,明年帮她恢复营业家里饭店的事。

    到了明年年底,就会有十万个个体户的营业执照批下来,他们得想办法抓住先机。

    当然饭店是沈家的,柳沄沄最多只想在其中参股,她自己还要做别的生意。

    作为她第一位‘雇佣’的员工,纪禄源少不了和她一起谋划。

    “沄沄你没经历过这些事,我和你说,小纪看你的眼神啊,和当年你姐夫看我一模一样。我看他人真不错,你看每次来咱们院儿,都不空着手,人长得也是一等一的好,你真应该考虑考虑!”

    柳沄沄笑笑表示同意,江霞萍所言不虚,综合来看,纪禄源确实条件都很好,在做生意的事情上能给她出谋划策,脾气也很稳定,负面情绪甚少。

    说实话,她是有点动心的。

    不过现在两人都还没毕业,谈论这事,未免为时尚早。

    将要相处一生的人,她不想这么草率做决定。

    一晃到了寒假,放假第一天,柳沄沄就被前面三个院子,起起伏伏无序的哭骂声吵醒了。

    她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假期注定不会平静。

    谁能想到,三个院子会在同一天一起发生这么多离谱的事呢。

    还没缓过神,又听到纪禄源在拍门急呼。

    第33章

    ◎评评理◎

    “沄沄, 快,我好像找到薛阿姨家女儿的线索了!”

    纪禄源尽量压低了声音,不想再为前面三个院子的吵闹多一份由头。

    已是深冬, 从他面前的白色雾团, 带着柳沄沄担心了几个月的问题, 奔涌到她面前。

    压下了担忧, 挑起了期待。

    两人没再耽搁时间,柳沄沄回屋里拿了两顶棉帽, 还抓了两条围巾, 和纪禄源一起把整个脸都捂得严严实实,准备带他从争论不休的‘战场’上溜边逃出去。

    这会儿看热闹的人愈多了, 把中院儿挤得满满当当的,他们贴紧了墙边, 蹲下半个身子,生怕和中间那几位产生眼神接触。

    偏偏是怕啥来啥,差一步就能跨过大门, 走到前院儿了, 却被齐保光看到了。

    “两位大学生!留步留步!”

    他正在气头上, 对纪禄源和柳沄沄的拒绝毫不在意,非得把两人带到哭哭啼啼的几人面前,要他俩来评评理。

    “行了,我把大学生也请来了, 这事儿究竟是谁对谁错,请人家俩来说说!”

    “你就是把天王老子请来也没用!人家米叔没偷就是没偷, 你凭啥诬陷人家?”

    一看见柳沄沄, 孟建兰心里就堵得慌。

    要不是因为她当初不同意帮陈伟家闺女去大专代考的事, 这几个月她也不会在厂里频频受气。

    尤其是前两天, 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陈伟后来找的那人收了钱没办事,导致他家女儿这次足足挂了一半多的科目,险些被劝退留级。

    在家里受了气,发火的途径追根溯源就成了柳沄沄,但人家现在又和贾国昌有关联,陈伟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去招惹。

    于是乎,最先偷来柳沄沄的模拟卷,给他提供信息的孟建兰,就成了出气的靶子。

    快过年了,厂里置办采买了不少年货,放在往年,在食堂工作的职工,或多或少都能先带一点点回家。

    谁知道连着一周,每到下班时,孟建兰就会被陈伟因为各种小事叫到厂办或是车间。

    等全厂职工差不多全都走完了,他才假惺惺地催她回去。

    到了那时,食堂早就关门了。

    一周下来,东西快被分完了,孟建兰都没机会往自己腰包里多揣一个馒头。

    平日里见不着面还好,偏在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又要和柳沄沄有交集。

    孟建兰索性豁出去了,硬气地往石桌上一坐,偏要借着今天齐家和米钢吵架的事,把换房的事办妥了。

    “孟建兰,你少在中间插手,合着他米钢偷的,不是给你爷爷的祭酒!”

    有了父兄的庇护,齐保耀才不管什么长幼,反正这事本身也就是事实啊!

    他们一家前天才去爷爷墓前放了一堆祭品,结果到了昨天就听亲戚说,墓前根本没酒。

    今天一早去确认一番,果真除了那两瓶好酒,其他什么都在。

    再一想这件事除了米钢,周围谁都不知道。

    自从他家那个小儿子被找回来以后,天天在家里守着不让他喝酒发疯。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能偷酒喝,他岂能放过?

    “我说了没喝就是没喝!小孟和小樊那天晚上都看见我回来了,我哪有时间去偷喝?”

    “米叔,你这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对,也许是我哥我嫂子没看清楚呢?”

    刚结婚没多久的樊大峨挤在齐家兄弟之中,想把这把火再烧得更旺些,要真能惹怒了父母哥嫂,趁机把家分了才是好事。

    真当他傻看不出来吗?他嫂子今天要在中间插一道,还不就是想住进正院这两间宽敞亮堂的屋子,把他们夫妻俩和父母赶到中院那个小厢房去么?

    要不然平白无故的,怎么会去帮住在正院的米钢说话?

    目的就是想挑拨他爸妈和米钢的关系,这次如果她能给米钢留个好印象,那以后提出来换房子,肯定人家会站在她那边。

    可惜啊,他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嫂子,根本就不知道他才不在乎住在哪个院呢。

    他和媳妇儿的厂里很快就要分房子了,比起来这院子里从小住到大的几间破房子,他更想马上从父母那儿要一笔钱去打点分房的领导。

    所以,他巴不得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只要他哥嫂把父母给惹怒了,那过几天他一提分家还不是轻轻松松就会被同意?

    再加上父母的偏心,他还有什么可愁的?

    他那没出息的哥嫂既然想要,那就把这些不值钱的房子都留给他们得了,他才没这么短浅的目光。

    “大峨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和你哥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撒谎不成?”

    孟建兰看了眼背过身的丈夫,知道这事也靠不上他,翻了个白眼,提高了嗓门儿反问道。

    “得了得了,你们什么都不用说,这事儿就听大学生的。小柳,你也住进来几个月了,知道那米钢是什么德行,连自己家孩子都能送人,偷个祭品还算啥!你说说看,这事该怎么解决?”

    已经被推到正中央的柳沄沄,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中,总算拨开了云雾,听懂了整件事情的起因。

    说白了就是齐家和米钢的冲突中,又掺了樊大巍和樊大峨兄弟两家的鬼胎。

    这事,还真是难办。

    虽然知道齐保光把她推出来,也没安好心,但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周围几个大院儿的邻居全来了,她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

    只好硬着头皮,试着调和一下矛盾。

    “齐大爷,您家那天祭拜先人时带的,是什么牌子的酒?”

    “就是你发明出来的药酒啊!这还是我和我弟专门排队去买的呢,我爷爷喝了一辈子酒,都没喝过这种酒,想着也能让他尝个鲜,谁知道这米钢这么不要脸!”

    得,柳沄沄算是服了,这吃瓜怎么还能吃到自己身上来。

    “那,米叔偷拿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因为我们那种酒是有治病功效的,一次如果喝多了,身体是会出问题的,他现在”

    柳沄沄也不是胡说,根据齐保光的描述,他买的那种药酒里面,掺着很多大补的草药,属于高端产品。

    一般人一次喝下去两瓶,肯定身体受不了。

    她这话给米钢添了点士气,正想以此来反驳齐家,谁料,忽然感觉鼻腔一热。

    “他流鼻血了!这不是偷了酒,还是什么!”

    齐保耀像只灵巧的猴子,两三步蹿到他身旁,从大衣里掏出来擀面杖,势必要个说法。

    柳沄沄夹在中间,想再说几句稳定一下双方的情绪,忽然听到纪禄源在叫她。

    一回头,看见站在中院门前的两人,心瞬间提了起来。

    第34章

    ◎我作证◎

    几个月前, 在发现薛阿妹的那个小儿子很可能并非亲生后,柳沄沄和纪禄源一起去找赵腾备了案。

    有了前几次帮忙抓捕人贩子,和制服石麒的经历, 赵腾立即带他们一起去见了上级。

    和他们一样, 负责案件的所有公安同志都对此相当重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众人决定由柳沄沄在大杂院里先收集有关消息, 帮忙协助调查,公安这边也会同步进行侦破。

    纪禄源一大早得知了, 那个女孩儿很有可能已经被找回来的消息, 特意跑来找她一起去见见,问问具体情况。

    赵腾见他们迟迟未到,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再一想到天寒地冻的天气, 也不想让他们跑远,就想和同事带着那姑娘到胡同口先看看情况。

    中院儿这边的吵嚷声实在太大,他们才到了胡同口就听得清楚。

    虽说家长里短吵吵闹闹很正常, 但一看几个院子的人都跑进去看热闹了, 赵腾着实有些担心会不会误伤到谁, 马上该过年了,他们都悬着一口气。

    于是便和同事说,让他留在车里,自己进去看看情况。

    不曾想这姑娘急着见亲生父母, 趁同事去了趟公厕的功夫,自己就循着声音找来了。

    直到赵腾看见柳沄沄讶异的眼神, 才发觉这姑娘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

    “同志, 我们理解你的心情, 但在你和父母相认之前, 还需要我们先对双方做调查,毕竟这其中有很多纠缠,我们必须先得查清楚才行。”

    好不容易,柳沄沄和纪禄源才趁乱跑出来,一起带那姑娘去了胡同口。

    为了保护她,赵腾一直没有说明有关她身世的具体信息,只说她是被人拐走的。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给那家人生了两个孩子,但都没活过一个月就夭折了。”

    赵腾看向车里和同事聊天的女孩叹了口气,要说能破得了这起案子,还多亏当初他帮柳沄沄抓到的那个拐卖团伙。

    那伙人中,就有当年在西河市作案的一人,据他交代,当时正是齐根望把一个小姑娘卖给他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这孩子当时比正常的孩子小很多,看上去像是个早产儿。

    这一点刚好能对得上她是龙凤胎的情况,再加上那人还说,齐根望还托他给自己再去寻一个男孩儿。

    哪知后来正赶上连着下了一个月的暴雨,等他费劲辛苦把这女孩儿卖去一家当了童养媳后,就把帮对方找男孩的事抛之脑后了。

    后来过了一年多再想起来,齐根望已经不要了,还反复叮嘱他不要把当时卖孩子的事说出去。

    但有了这么两次交集,他已经把这人的样子记得很清晰了,一眼就从一沓照片中认出了柳沄沄带去的齐父的那张。

    不仅如此,他还记得当时听人说齐家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所以才对齐父还想买儿子的事不解,印象也更加深刻了。

    “这女孩儿太可怜了,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换给别人,又被那家人卖掉,这两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纪禄源严肃地斥道,他永远都无法理解和原谅,放弃自己亲生孩子的人。

    “我们先进去和他们把情况说明白,再把她带进去,别让她再受更多的刺激了。”

    柳沄沄知道他想到了他自己的身世,忙转移了话题。

    大杂院后还没有正式休战,赵腾借口要和他们单独谈话,才把无关的众人请出院子。

    再把中院门一关,厉声质问道齐父当年卖孩子的事。

    “我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我们家就三个儿子你们看到了,那年确实我老婆生过一个孩子,但当时,我赶去礼堂的时候,那小孩已经没气儿了,我怕她看到了难过,就把他偷偷埋了”

    “你想清楚了再说,我之所以能来问你,就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一会儿就要把你带回局里了,现在你如果还是不承认,等会儿见了证据,可不要后悔!”

    要不是情况特殊,赵腾早把他带回去了。

    有些话也不必多问,他额角不断坠下的汗滴就足以说明事实了。

    “齐大爷,您家还有三个儿子呢,现在如果不交代清楚,将来这事传开了,他们仨该怎么在院子里待?”

    柳沄沄一针见血地点在了他的软肋上。

    对这种人而言,生病的老婆可以送回丈母娘家不去探望,如果真生了女儿也能去卖掉,只有几个儿子才是他最看中的。

    “我说!我说”

    齐根望知道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涕泪横流地把当时的事抖落了个干净。

    “我一直都想要四个儿子的,光宗耀祖嘛,怀最后一个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的妈身体不能再生了,所以等我去夭折的那些娃娃里找到自己家被褥裹着的孩子时,发现是个女孩,就不想要了,哪有女孩能叫保祖?我们家祖宗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胡说八道!我看你家祖宗知道了有你这样的人才会不高兴!”

    纪禄源难得发了火,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没理由再多说什么,低声和柳沄沄他们说了声抱歉,就到院里去了。

    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才又进去守着齐根望,等柳沄沄和赵腾再去找米钢问清楚情况。

    岂料,本以为会顺利的进展,到了米钢那儿,却频频受阻。

    他先是坚称当时薛阿妹生的就是两个男孩儿,又说自己是因为家里太贫寒才送走了孩子。

    现在的这孩子,就是他家的小儿子没错。

    在这种情况下,案子陷入了僵局。

    虽说齐根望承认了自己当年卖女孩的事,但也没人能证明这孩子就是米钢的,也有可能是周围几个大杂院中,谁家生的先天营养不良的孩子。

    既然在这里问不出来,赵腾也不能勉强,准备去车里拿出提早开好的传唤书,把他带回局里配合调查。

    然而米钢却怎么都不愿去,趁他们不备,砸碎了一瓶酒,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就要自裁。

    一行人见状只好后退,劝他稳住情绪,柳沄沄打算找机会绕到他身后去,把玻璃片踢开。

    “我作证,米钢当时就是换了孩子!公安同志,你们没有查错!”

    危急关头,门口忽然开门声,紧接着,几人都看清了说这句话的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第35章

    ◎谁的孩子?◎

    院门被推开了, 一早晨都没露面的柳小文站在石阶上。

    “柳小文,你在这儿犯什么病?我没招你吧?他是不是我的儿子,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米钢同样没想到会是她, 刚才还寻死觅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梗着脖子就往她面前凑。

    “你前几天去第一医院问过医生, 现在通过什么手段, 能查出来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男人,被这一句话骤然灭了气焰。

    想要反驳, 又被柳小文乘胜追击:“那天你还给了医生一笔钱, 告诉他以后如果有别人来问,就说他帮你检查过了, 你们家的小儿子就是你亲生的。人家医生不同意,还说要找来门卫来, 你被吓得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地溜走了。”

    她越逼越近,面对碎裂的玻璃瓶也没有丝毫畏惧。

    从柳沄沄的角度望去, 忽觉柳小文好像和前段时间有些不一样了。

    自从她去上大学后, 两人很少再有交集。

    基本相当于半个陌生人, 偶尔在院里碰到了,最多点点头,其余时间从来不会主动窜门。

    用江霞萍的话来讲,别看沈穗丰平时不吭不哈, 但就好像是柳小文的半个魂,他去了京市, 顺便捎带走了她多半的力气。

    以前什么都要争上一口气的女人, 竟变得和得了面瘫一样, 对谁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不过如今她好像也无人可争, 这院子里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就连齐家几兄弟都基本有了正式工作,只有她没有合适的去处,吃穿用度全靠丈夫和婆家给的钱。

    倒也不怪柳沄沄多疑,这人的性情大变的确太过明显,按理说,中院儿今天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她再怎么着都得出来看看热闹。

    但不仅是刚才大门紧闭,前段时间别的大院有了什么热闹,她也漠不关心。

    就算是缺钱,本性也不应该转得这么彻底。

    不过眼下,柳沄沄没空细究她堂姐是中了什么邪,米钢已经恼羞成怒了。

    “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有那闲工夫早就去偷酒喝了,跑到医院干啥!”

    长年累月积累的酒精还没有夺去他的小聪明,多认一个别人的儿子没啥,要真被查出来自己当年的行为,怕是要被判刑的。

    院子门一开,被逐走的人们又都回来了。

    等了一上午的齐家兄弟总算逮着了他偷酒的把柄,若没有赵腾阻拦,早把他修理明白了。

    “行了!米钢你自己选吧,现在不跟我们走,一会儿可不一定再有机会了!”

    赵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门外拿着各种工具的几个青壮年,给了他最后的警告。

    事到如今,再怎么不服气,他也只能扔下手里的玻璃瓶,蔫头巴脑地跟在赵腾身后。

    以前仗着自己不大不小的官威,他还不至于会被逼到这种地步,但今天那几个兄弟眼里的凶光比山里的老虎都足,他再犹豫下去,今天就得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

    好一通折腾,人群散去时已到了中午。

    薛阿妹恰巧领着刚认回来的小儿子去买年货了,回来才听到一众风言风语。

    出乎柳沄沄和纪禄源的预想,她竟然对这事表现得很是平静。

    “他刚来的那个晚上,我就感觉不对劲儿了。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

    等柳沄沄说完大概情况后,她怅然地回忆道。

    “那您当时咋不和我们说?”

    纪禄源不大理解,就算是怕麻烦他们,也不能欣然接受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啊。

    “说真的,这么多年我都在想,那个孩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我害怕,怕再次带回来的不是个活蹦乱跳的人,而是个痛苦的消息。”

    她留下岁月印迹的眼角滚下两滴泪,带走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悲怆。

    “对不起孩子们,我也想过告诉你们,可老三他每天一叫我妈,我就不忍心再说了。”

    她吸了口气,站起身给两人鞠了一躬,再看向在院子里干活的老三,懊悔地叹道:“早知道他的家就在前院儿,我那时候又何必守着他,害怕他再被人欺负”

    话已至此,不用说明再多,他们也能理解她的苦衷。

    她需要一个结果,老三需要一个家。

    饱受过生活的苦楚后,就算是错的,也未必再敢去反驳。

    万一真实的结果会更差,那又该怎么说服自己接受?

    幸好现在,二十多年的荒唐事终于有了答案。

    当晚,赵腾和局里的同事,对齐根望和米钢都进行了讯问。

    拒米钢所说,当年他想送一个孩子给上级,但又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想到把龙凤胎里的女儿换成别人家的儿子。

    那会儿他一心想着升官发财,没有想过先天发育不足的女儿,躺在那几个夭折的孩子中,会不会因为长时间无人发现,最终也不幸夭折。

    至于齐根望,自己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他跑回家拿了一趟藏起来的钱,等回去后,几个年幼的儿子也说不清是弟弟还是妹妹,他看到自家的襁褓,就以为是个女儿,所以便卖给了别人。

    两人如此恶劣的行为,一会儿就传遍了附近的几条胡同。

    大门紧闭的,只有齐家和薛阿妹家。

    这边四个男孩儿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么相处。

    前两天齐保光还带着两个弟弟,和老三打了一架,最脏的那些话骂了个遍。

    现在忽然就成了自己的亲弟弟,四人围着炉子坐了大半宿,也说不出几句话。

    另一边,薛阿妹和失而复得的女儿聊到了半夜,湿透了三四条手帕。

    事情告一段落,柳沄沄却怎么都睡不着。

    直觉告诉她,柳小文绝对有事。

    但两人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她贸然去问,对方肯定不会说。

    正当她打算回家一趟,探探爸妈的口风,看看她叔叔婶婶知道多少时,沈穗莱带回来一个重磅消息。

    “我们楼的厕所出问题了,我只能去附近的一个公厕,我往后面多走了几步,她在最里面,看到我特别紧张,马上就把肚子遮住了!”

    沈穗莱家父母今天叫她和柳小文一起回去聚餐,撞见这事儿也是赶巧了。

    “这有啥可遮遮掩掩的?怀上孩子不是件喜事儿吗?她是不想要”

    正切菜的江霞萍随耳一听,习惯性地反问道。

    只是还没说完她就停下了,看着对面两人讳莫如深的表情,这才意会到沈穗莱的意思。

    沈穗丰都离家小半年了,那,柳小文还没显怀的肚子里,是谁的孩子?

    第36章

    ◎轰然炸裂◎

    经过一整晚的猜测讨论, 三人还是想不出一个可能的人选。

    “咱平时除了上班上学,晚上回来,还有周日休息的时候, 也没见过她和什么陌生人接触啊, 怎么突然就能怀上孩子呢?”

    江霞萍对此深感不解, 虽说从柳小文夫妇骗自己房子的那事过后, 她就没再给过他俩好脸色,但一个大院儿这么住着, 就这么点儿地方, 想不了解对方的情况都难。

    从沈穗丰去上大学以后,这人一直深居简出的, 从来也没见她把大杂院以外的人带回来,就是附近几条胡同里的同龄人, 都从未在她房门口出现过。

    “穗莱,这事儿你要不然先别和你哥说,他也该放寒假了, 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以前江霞萍也知道一些类似的事, 不论男女, 得知了这种事无一例外都是情绪激动,京市离这里也不算近,万一沈穗丰受不了刺激,半路上再走了极端, 那这事可就越闹越大了。

    “我不会和他说的,但我想在他回来之前, 先查出来那人是谁。”

    老实说, 沈穗莱不是很想管这事。

    高考时出的那件事, 已经让她对沈穗丰很失望了, 出于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她没把这是告诉父母。

    但也因此不再主动联系她哥,对柳小文就更不必说了,尽管那事过后没多久,对方就拿这一些礼物登门来假惺惺地道歉,但她当然也没有那么宽容。

    只不过,为了家里的表面和谐,让父母少点担忧,每次回家聚餐时,她都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原以为柳小文最多只是会添一些小打小闹的麻烦,她不去关注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没想到对方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穗莱姐,你们从家里回来的路上,她还和你说过什么?”

    柳沄沄有些担心,以柳小文的个性,一旦发现这事败露了,说不定会对知情人打击报复。

    “她什么都没说,那里面太暗了,我怀疑她都不确定,我究竟看清楚没有。”

    沈穗莱不傻,当时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一路上都没有再提这事。

    对方也没有再试探她,两人说了些有的没的,就是没往这件事上扯。

    “要我说,她是想私下里把这孩子流掉,我估计啊,也就这几天了,要不然等你哥回来,她还怎么瞒?”

    江霞萍认识的人多,以往也听说过有人出了这种事,不方便去医院的,会找一些土方子自己在家喝药,她准备明天一早就去问问。

    可这情况还没打听明白,第二天中午,第一道菜的食材都还没下锅,柳沄沄就带着纪禄源跑来厂里找她了。

    “萍姐,我堂姐来你们这儿了吗?”

    滴水成冰的天气,两人都跑出了一身汗。

    这会儿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了,趴在窗口朝里面唤道。

    “没有啊,我一上午都在这儿呢,没见她来啊”

    看见两人急得喘不上来气的样子,江霞萍暗道不好,千万别是出了什么事。

    柳沄沄心一沉,看来还真被她给猜对了。

    今早她和纪禄源约着一起去酒厂,和贾国昌谈有关负责草药供给职工的事,还没等走出胡同口,就被周围几个大杂院的邻居追上来问,柳小文怀的是谁的孩子。

    “他们咋能知道啊!咱仨谁都没说出去啊!”

    江霞萍把他俩带出食堂,找了个没人偷听的地方。

    昨晚聊到最后,沈穗莱说了一句,这事儿先别外传,别让她爸妈知道。

    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们都不可能逢人就说,所以全装作不知道。

    可现在这消息比凛冽的北风都要快,才几个小时,就传回沈穗莱娘家了。

    “穗莱姐先回去了,她妈妈受了打击,现在好像血压特别高。我俩也是刚才听人说,有人在厂子周围见过柳小文,就过来问问。”

    “她来这儿干啥?又没工作也没亲戚,出了事儿不该往这儿跑啊。”

    江霞萍的话提醒了两人,既然消息已经传开了,那柳小文应该躲到一个熟悉的地方去。

    大杂院儿是不能待了,回她娘家的可能性也不高,就算是要做傻事,事先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江同志!找你的电话!”

    门卫大爷一嗓子把三人吓了一跳,哪知更大的惊吓还在后面。

    “坏了坏了,穗莱打电话说,她哥刚才突然回家了,她正和爸妈在屋内谈这事儿呢,全被她哥听全了!现在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想让咱们帮她找找,别两人一起出了事”

    时间紧张,三人必须马上分工,纪禄源见过沈穗丰几面,能认清楚对方,就决定由他去车站一类的地方找。

    江霞萍急匆匆地请了假,和柳沄沄一起以机械厂为中心,向周围找去。

    正是寒假,路上到处都是放炮打闹的小孩儿,她们找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纪禄源那边也是一样,车站里人来人往,他挤在其中根本看不清人脸,只好又挤到外面,找了个正对着这边的高台,在一拨一拨的人群里寻觅。

    一个小时后,正当他想找个电话,打回大杂院附近,问问柳沄沄那边的情况时,一转身,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沈穗丰。

    他还没出声,对方也一眼瞥见了他,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他连叫人帮忙的时间都没有,跟在后面一路狂奔。

    柳沄沄这边刚刚停下,和喘不上气儿的江霞萍靠在墙边商量,下午去什么地方找。

    “咱这么找也不是个办法,要不再回院子里问问,兴许有人知道她还有什么熟人呢。”

    江霞萍又默默点了一遍,住在中院儿的那些人,总觉得会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柳沄沄本对这法子不大认可,她总觉得今天这事儿能传出来,和院子里那些人脱不了干系,但现在也想不出更多的好办法,只能先挨个去问问。

    原以为会是一场空,却不料问到孟建兰的时候,两人全都惊掉了下巴。

    “你说啥?今早上谁去厂办说要辞职?”

    对方总算等到这两人来求自己问事了,洋洋得意地又重复了一遍。

    两人听着她一字一顿地吐出来那三个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

    第37章

    ◎肺腑之言◎

    端着饭缸在空无一人的食堂里坐了好一会儿, 两人才机械性地有了吃饭的念头。

    这会儿早已经过了饭点儿,手里的粗面馒头也凉得发硬,但这些在惊人的事实面前, 都显得微不足道。

    今天一早去厂办辞职的, 是齐保光。

    单凭这一点巧合, 当然不足以说明什么, 但当孟建兰一并将她看到的,齐保光和柳小文一起从后门出去的场景转述给她们时, 两人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柳小文刚住进来的那几个月, 和齐保光恨不得每天都大吵一架,那时沈穗丰成天扎在课本里复习, 每每遇到什么事,都是柳小文自己去和邻居交涉。

    不论是不是装模作样, 在面对外人时,她尚且算是半个正常人,但唯有在面对齐保光的时候, 整个人就像吃了枪药, 说不了半句话两人就得呛起来。

    “这事儿怎么想都说不通啊, 沄沄你还记得高考那会儿,柳小文给你们使绊子,后来等我第二天回来,齐保光捧着半个西瓜, 还站在中院儿门口指桑骂槐呢。这才几个月啊,怎么他俩就能搞到一起去呢?”

    江霞萍百思不得其解, 她尽管算不上阅人无数, 但在食堂工作了这么些年, 自认为也能看清一些还没见光的感情。

    但像柳小文和齐保光这样, 一天能骂对方无数次的,怎么着也凑不成一对儿啊。

    一旁的柳沄沄心情复杂,原书中对齐保光这个人,包括整个齐家都没费太多笔墨,但随着她的到来,好像无意中很多事情都有了另一种走向。

    不过往深处想想,柳小文能和齐保光有什么纠缠,好像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大概齐保光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她伪装的人。

    已经是下午了,冬天天黑得早,再过一会儿可能就更找不到人了,两人喝了杯热水暖了暖身子,就再次开始规划寻找的计划。

    据孟建兰所说,那两人在出厂子的时候,她隐约听见齐保光曾说,要去小时候待过的地方藏几天。

    有了这条线索,柳沄沄决定等到了下班时间去趟齐家,现在齐根望还在公安局关着,她们能指望的,也只有齐保宗和齐保耀了。

    距离那两兄弟下班还有段时间,她们决定再从后门出去,沿着周围的几条街走一遍,看看会不会有人碰到过柳小文他们。

    转了三四条街的街口,江霞萍随意一瞟,不远处的枯树下正窝着一个人,再定睛一看,那人穿得厚实,旁边还放着一个手提箱。

    “是他吗?”

    柳沄沄也注意到了那人,不巧的是她们正处在他身后,看了几眼还是不敢确认。

    “是他,没错!”

    冷不丁的,身后忽然传来被刻意压低的男声,把两人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幸好纪禄源及时凑到两人面前,才没被沈穗丰发现。

    “我追了他一路,好不容易等到他没劲儿了,我俩才坐在路边聊了一会儿。”

    纪禄源把她俩带回街角,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飞速和她俩讲了一遍这一路的艰辛。

    说来也怪,这沈穗丰明明生长在城市里,偏偏今天跑起步来,体力比乡下长大的孩子都好,他自诩身体素质还不错,哪知跟在后面,比他逃离野猪追撵的那晚都要累。

    终于等到沈穗丰没劲儿了,他才有机会停下。

    纪禄源在男女感情问题上没什么经验,对这种婚内移情别恋的事更是了解甚少,拿出了毕生所学,才勉强劝得沈穗丰冷静下来。

    “你们是没看见,他当时气得眼睛都红了,一直在那儿念叨,今晚就要回京市去,我只能找借口说,去帮他找熟人买票,这才有机会去那边找个电话叫你们和沈老师过来。”

    这事儿属实难办,这么一个大活人,他也不能把对方硬生生绑回家里去,再加上对方那么激动的情绪,他生怕会把事办砸了。

    “穗莱她还得照顾她妈,一时半会儿的也赶不回来,我去劝他,你俩在这儿等我,看我打手势再过去。”

    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江霞萍知道这两人都没结婚,这种事就是想劝也不好开口,反正她已经是过来人了,也没啥不能说的话。

    看到走来的人是江霞萍,沈穗丰起身就要走,不想腿还没站直,就被对方一把揪住了衣领。

    再一回头,这人倒比他先一步抹上了眼泪。

    “穗丰啊!你就是再不管不顾,也得为你自己想想,今天你要是就这么回了京市,那以后,你还咋在大学读下去嘛?我想想你以后的日子,就觉得可怜啊!”

    沈穗丰愣住了,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劝法不一样?

    “这这和我上学有有啥关系?”

    想了一下,沈穗丰又坐回了路边。

    就算真要走,他今天也得把这个疑惑解开了,要不然等八十岁都睡不踏实。

    “你想想,你爸妈现在身体不好,全得靠你妹她一人照顾,你现在走得容易,但他们都等不到一个结果,不管是结婚还是将就着过下去,你总得有句话。要不然以后人家谁提起来了,还当你和柳小文是夫妻。话传话就变了味儿,传到京市指不定就成了什么别的意思,一旦在学校里传开了,再给你安上一个不孝的骂名,你还能好好上学吗?”

    自从结婚以后,项海经常出车,江霞萍没少经历过被人说闲话的时候,她脾气爆,听到谁在乱说,就敢去人家家里算账。

    加上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对对方足够信任,这才能不陷在是非之中,要不然,早会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吵过几万次了。

    她对沈穗丰也没多少好感,但好歹也是沈穗莱的亲哥,她也实在担心,这事儿会影响到沈穗莱。

    所以并没有夸张,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本以为说了这么多,能把沈穗丰给唤醒了,结果这人推了推眼镜,冷笑了一声:“不管那男的是谁,我都不会离的。”

    江霞萍算是听懂了,这言外之意就是他要耗着那两人,绝不成全他们。

    这可让江霞萍犯了愁,公平一点说,这想法虽然偏激,但他正在气头上,能这么说倒也正常。

    可现在他还不知道另一方是齐保光,今天只要他留在西河市,不论去哪儿,估计都能听见风声。

    一旦知道了那人是谁,以他现在咬牙切齿的架势,怕是要出大事。

    但她好不容易劝了半天,有点希望能让他同意回沈家先看看他生病的妈,也不能再给人劝回京市去。

    一筹莫展之际,她只好给柳沄沄那边打了个手势,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两人过来。

    她装作无意地往那边看去,刚才的那个街角,竟已经空无一人。

    一个不大好的预感,在她心中慢慢升起。

    第38章

    ◎倒打一耙◎

    将近黄昏了, 柳沄沄才后知后觉,今早出门的时候,她不应该穿这么多的。

    前前后后跑了整整一天, 热意从心头的焦灼一路烧到了额间, 变成细密的汗珠。

    二十分钟前, 她和纪禄源在路边还没等到江霞萍的通知, 却被这出荒唐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她们找了一天的柳小文主动找来了。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对方也看到了沈穗丰, 有意压低了声音,无助地求他们帮帮她。

    大概是因为这段关系本就是不清不楚的, 所以这两人今天的私奔也并不顺利。

    “他是想带我回老家的,但还没到车站, 他就和一个路人起了冲突,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目睹了齐保光惨状的柳小文,走了这么远, 还忍不住浑身颤抖, 断断续续地把遭遇说了一遍。

    “伤他的人呢?没去找公安吗?”

    单凭她粗略的描绘, 两人还猜不到齐保光的伤势究竟有多重,但既然已经进了医院,总不能让伤他的人跑了,否则到时候连一点医药费都要不回来。

    可让柳沄沄没想到的是, 一向锱铢必较的柳小文,好像今天对钱的关注度并没有那么高, 说了两次都在回避这个问题。

    柳沄沄看出她有顾忌, 也懒得再多问, 只希望这两人到时候别来找她借钱就行。

    偏偏她再一次猜对了柳小文的那点小心思。

    到了医院, 柳小文在门口扭扭捏捏地拦住了她,只说还有别的事跟她说,让纪禄源先到手术室外面等。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这么多人为了你俩这点事儿跑了一整天,既然都把我们叫来了,还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再说要不是因为沈穗莱的原因,今天就是白给柳沄沄钱,她都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她和江霞萍还有沈穗莱的这层关系在,帮一把也无可厚非。

    但纪禄源明明和这事儿毫无关系,辛辛苦苦跑了一天,凭什么还得被柳小文这样吆五喝六地安排,她沉下脸,不悦地拦下来准备上楼的纪禄源。

    “柳小文同志,沄沄说得对,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和我们说清楚,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不管是找医生还是去通知他家里人,都需要时间的。”

    柳沄沄不禁欣慰,面对这种场合,她其实最害怕纪禄源会来当好人打圆场,那刚才为他打抱不平就没有丝毫意义了,还会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以小见大,他能够不在乎个人形象,不去无意识地讨好别人,而是不假思索地站在她这一边,看来男人说话办事心中有数,不会让她吃亏。

    被两人这么一说,柳小文终于面子上挂不住了,等到四周没什么人的时候,垂下头支支吾吾道:“他受伤的地方,你不方便去看”

    几秒钟不到,三人全都是面红耳赤,尴尬难言。

    柳沄沄也后悔发火的时机还是早了些,但谁能想到齐保光会是那种地方受伤呢

    事到如今,纪禄源也只能先上楼去等候齐保光手术的消息。

    留下柳小文在原地又开始抹眼泪:

    “沄沄,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请你务必再帮我一次。你也知道,我身上本就没什么钱,现在还没有工作,出了这种事情我也不可能回我们家去要,他们也不可能把钱给我的。老齐家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他爸现在在公安局里,家里面每个月都是入不敷出,现在又回去一个最小的弟弟,根本没有钱拿出来供他做手术用。”

    柳沄沄还是冷着一张脸,听她说完也默不作声,眼看卖惨的手段不好使,她又搬出医生的话,想以此再博几分同情。

    “刚才医生说了,手术的费用和后续康复的费用需要一大笔钱。而且如果手术的情况不好,可能还得转到更大的医院去,花费也就更多了。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好,但他的情况一刻都等不了,请你发发善心,再借给我点儿。别让他连手术台都下不了”

    虽说柳小文的肚子现在还不大明显,但体态看上去也像孕妇的身形。她们站在医院刚进门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路人忍不住侧目,再看到柳小文哭的泣不成声的样子,甚至还将有下跪恳请的势态,不明真相的路人立即开始了道德绑架。

    “我说你这个小姑娘,你看看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再什么过不去的地方,也先把钱借给她嘛。”

    “是啊,这快过年了,要不是家里有难,谁也不愿意开口借钱啊。”

    得到大家的赞同支持,柳小文显得更加有理了,厚着脸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大言不惭的说道:“咱们俩好歹也是堂姐妹。我这孩子出来还要再叫你一声姨,你这做姨妈的也不好看着他一出生就没了爹吧?”

    她不说这几句也还好,或许柳云还会尚有几分同情。但这么一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柳沄沄一把甩开她的胳膊,冷笑了一声。

    “那我这个做姨妈的可得要好好教教他,究竟谁才是他的亲爸?堂姐,这事儿你得事先想好了,要不然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说,万一要是说错话了,那他亲爸还得埋怨我不是?”

    她没点得太透,但周围的大爷大妈全都是过来人,对这事儿清楚的很。一听到亲爸这两个字,基本也就能猜出来柳小文的所作所为。

    一时间骂声代替了同情的声音,卑微在中间的周小文。再也不敢出声,像只鹌鹑一样,想抽空溜走。

    却不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几个已经听到风声的群众指着她,开始和旁边的人讲明事情的前因后果。

    “诶,咱们不是还不知道她肚子里孩子的亲爸是谁吗?既然是在医院待着,那咱们大家伙儿就去找找看。是谁这么不长脸?敢破坏人家的婚姻!”

    又一次如潮水般的赞同扑涌而来,有事儿的人们去照顾亲属了,没什么事儿的,则都准备一起揪出那位,到了年末也办件好事。

    如此情况下,柳小文哪还敢再多做停留,撒泼打滚儿地拿肚子威胁了众人几句,趁着大家不备,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医院。

    柳沄沄知道再这么等下去,自己今天也得被盘问个明明白白。所以也跟在她身后溜了出去,打算等人少一点再回来找纪禄源。

    然而才出医院没多久,就看到她爷爷奶奶和她小叔一家,带着她爸妈向这边赶来。

    她还没说话,她爷爷便厉声呵斥道:“你说说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啊?明明知道你堂姐的丈夫不是好人,还帮着隐瞒。现在出了这么大事儿,这不是给我们家抹黑吗!”

    忍了一天的柳沄沄,属实没想到她堂姐到了这种时候还敢倒打一耙,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一通输出,却被他小叔抢了先:

    “沄沄,这种时候你可不能还向着外人说话。那个沈穗丰在京市做的事情,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第39章

    ◎腥风血雨◎

    看到那些被谎称是从京市寄来的信时, 柳沄沄才明白,柳小文和齐保光这是一起下了多么大的一盘棋。

    五六封信的日期从三个多月前一直延续到十天前,内容如出一辙, 都是在说离婚的事情, 而字迹也和沈穗丰第一次寄来的那封没有任何偏差。

    坐在沈家的客厅里, 柳小文有了家人的撑腰显得更加理直气壮, 拿着那几封信在公婆面前好一番哭诉:

    “爸妈,我真的没想到他才去上学的第一个月, 就会和我提出离婚。这些信我原本是不想和你们说的, 想等他回来再慢慢劝他。可是他一直都在逼我,有一天晚上我喝点酒, 想忘掉这些烦心事,谁知道喝醉了, 把别人当成了他,所以才犯下了这种事。不过既然他早有了离婚的想法。那我们这段婚姻也就到此为止吧”

    柳沄沄也看了那几封信。虽说上面的笔迹和沈穗丰的很像,但用纸却和沈穗丰寄来的那些截然不同。

    前几个月柳小文经常会拿着沈穗丰寄来的信, 在各个院子里来回炫耀, 说她们家男人现在有出息了还挂念着她。

    有几次柳沄沄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纸张, 是那种不会晕染墨水的高级信纸,而并非现在这种发黄的宣纸。

    再说这些信都是柳沄沄她小叔一家带过来的,明明应该保存在大杂院里的东西,怎么会事先跑到柳小文娘家去, 这其中的蹊跷不言而喻。

    身体才将将好转了一些的沈家父母,看到儿子寄来的这些信, 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差一点就要受不了打击, 再次晕厥了。

    “穗莱, 你快去,快去把你哥找回来。让他今天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就算是眼见为实,老两口也想等儿子回来后再次确认。沈穗莱拜托柳沄沄照看她父母后,便准备去机械厂附近找她哥和江霞萍。

    还没走到门口,门就被一把推开了。沈穗丰一改上午的颓废,容光焕发的走到柳小文面前,半跪在地上摸着她的肚子欣喜的说道:

    “小文,看来你那次去京市时,我们真的怀上了孩子!太好了,等我在京市毕业后,尽量留在那里,到时候我一定把你和孩子接过去,让他在那里好好生活长大。”

    所有人都为之一愣,柳沄沄听懂了。沈穗丰这是打算和柳小文共沉沦。只要他一口咬死,柳小文曾去京市找过他,这孩子就能被他说成是自己的骨肉。

    万一他永远都不松口同意离婚,那柳小文和齐保光最多也只能维持现状,等他将来毕业后,如果能够分配在京市工作,而齐保光到头来就没可能再和自己的孩子有半点瓜葛。

    不知道为什么,柳沄沄总有一种感觉,沈穗丰以后恐怕会一改常态,做出更多让大家匪夷所思的事情。

    见所有人都没接他的话。他也不急,从随身带的行李中拿出几张大团结,放在柳小文手中。

    “我没回来的这段时间,常和保光兄弟联络,请他帮忙多照顾你,要不是我托他带你去车站接我,他也不会被人打伤。既然如此,那他的医药费当然是该我出的。等咱们孩子长大了,我一定要和他说,保光叔叔以前救过他的命。”

    柳小文的脑子里像驻了一团浆糊,已经无法思考,沈穗丰是怎么想到的这些折磨她的方法?但还有一点细节她注意到了,他结巴的毛病好像突然间没有了。

    “我在北京的时候去找了一位名医治好了我说话的毛病。你看,我现在身体这么健康,以后等孩子学说话的时候,我就能教他叫我爸爸了。”

    沈穗丰可能看出了她的疑虑,欣喜地解释道。仿佛这一切事情从未发生,他是真的要当父亲了。

    一股凉意浇在在场的每个人身上,谁都能看得出来,他隐藏在喜悦之下的恨意。

    没人能叫得醒故意装睡的人。

    当晚柳沄沄回到大杂院后,江霞萍愧疚的迎上来:“都怪我,今天你们走后,我想先把他骗回厂里,找办法稳住他的情绪,再慢慢开导他。结果还没进厂门儿,孟建兰就和几个同事在那里乱说。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只能看他疯了一样地跑出去。”

    “不怨你萍姐,他自己铁了心决定的事儿,谁也管不了。只是现在的局面太难看了,谁都知道那孩子是齐保光的,沈穗丰如果这样一直装糊涂,等以后孩子长大了,说三道四的人不指定会有多少。”

    回来之前,柳沄沄去了趟医院。已经完成手术的齐保光转到了病房,家里的几个弟弟也已经到了医院。

    纪禄源告诉她,医生说齐保光的情况比较严重,以后很有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

    也就是说,现在齐保光唯一的孩子正被柳小文怀着,等他醒来后,如果知道了沈穗丰的想法,又该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人们闹成什么样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以后不在西河市长大还好,如果留在西河市,不管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免不了会被人说三道四。

    不过比起来以后未知的情况,柳沄沄更关心的是沈穗丰这样的举动,兴许并不是一反常态,而是蓄谋已久。

    又或者说,他可能从来都没有先天结巴的毛病,以往的懦弱也都是装出来的。

    柳沄沄再一次想到了原书中提到的场景,二十多年前沈家在山上出事的那晚,现在的沈穗丰大概三四岁,高烧了一场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看到家里人直接叫爸妈,妹妹。

    她以前对这个情节没什么质疑,但现在忽然在想,三四岁的小孩儿,会不会已经有了很深的记忆?

    而那场意外,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意外。

    这并不怪她多疑,沈穗丰变得很彻底。

    自那天的闹剧之后,他并没有搬回自己家住,依然带着柳小文回到了大杂院里。丝毫没有顾及过旁人的闲言碎语,以及齐家人的冷眼嘲讽。

    每天殷勤地跟在柳小文身后,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照料有加。

    一转眼到了齐保光出院的日子,附近几个院子里的老老少少全都凑齐了,站在胡同口等着看这一场几年不遇的热闹。

    刚刚巧,今天沈穗丰也出门去给柳小文买营养品了,大家伙儿全都在翘首以盼,盼着这两人能在没进家门就碰面,给他们再多添点笑话可看。

    柳沄沄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想赶紧和纪禄源商量,有关今年要做的几种生意的可行性。

    走到空无一人的中院儿时,她突然停下脚步,再把捂在鼻前的围巾往前松了松,仔细闻了一下,大喊一声不好,一脚踢开了柳小文的房门。

    第40章

    ◎快走!出事了!◎

    大杂院儿的这个年过得有些沉闷。

    被及时救出的柳小文和孩子没有什么大碍, 也多亏柳沄沄及时路过,要不然她在屋里撒的酒精,足够把中院儿的其他家也一并点着。

    经过这么一折腾, 她仿佛看开了, 精神样貌仿佛又恢复到了几个月之前, 除了一天到晚不主动和沈穗丰说一句话以外, 对周围所有人都热情的不得了。

    已经出院回家的齐保光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跋扈,整日颓废地窝在家里, 有什么消息全靠几个弟弟转达。

    这种阴沉的气氛, 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后院儿。不过倒是和他们三个人不明不白的关系无关,更多的原因, 在于各家的情况。

    项海拎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了,放在往年不知要被其他家眼红多久, 但这一次却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领导的亲戚占了他的岗,等过完年他就只能跑一跑不怎么挣钱的地方了,工资也因此被砍掉了很多, 这样下来仅是江霞萍的一半多了。

    虽说这样的日子倒也不算困难, 但生活水准一旦下降, 总让人觉得心中不痛快。

    再加上项海工作的性质,整日里不着家,家里家外全靠江夏萍一人,以前还能多拿回来一些钱, 起码心里有个安慰,现在钱也少了, 人还是一样辛苦奔波, 放在谁家都接受不了。

    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去处, 两口子在家里商量了几个晚上, 还是愁云惨淡。

    至于沈穗莱那边,除了她哥的事情以外,更担忧的是自己的前程问题。

    今年放假前,学院的一位教授和她说,有一个去京市发展的机会。

    一个月前,那边的一个合唱团在全国选人,看中了她。如果她愿意再去参加几次考试,兴许就能在合唱团入职,留在京市工作生活。

    当然到那时候,她的学业就必须放弃。

    对此,沈思莱有些犹豫不决。能直接去京市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再加上那边的福利待遇都很不错,既能帮她离开西河市免受白眼和非议,又能在更大的城市里开展一段新的生活。

    只是这其中也并非只有利,辛苦考上的大学,才上了半年就要中断,怎么说都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娘家人希望她能留下来继续完成学业,一来是她哥哥的事到现在还悬而未决,并且小妹又还在下乡,老两口能留在身边的只有她一人。

    做不了决定的情况下,她只能寄希望于后院的两位给她出出主意。

    别看江霞萍一向能说会道,但到了这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两头都有好处。

    家里的资金一下削减了大半,她当然希望沈穗莱能有一个稳定的高收入,只有钱和票富足了,日子才能过得越来越好。

    但沈穗莱这些年在这里背负了多少骂名她又都看在眼里,有了这么一个机会,总是希望她能够抓住。

    毕竟就算是从西河大学毕业后,也几乎不可能分配去京市工作。

    不过另一方面,她又在以往和柳沄沄聊天时,感觉学历也无比重要。虽然天天和烟火气打交道,但她也抽空看看报纸听新闻。

    现在放开高考了,说明以后这就将会是社会重视的方向。能考上大学,放在过去好歹也是个秀才。好好的学就这么不上了,她又怕以后沈穗莱会后悔。

    到了这种犹豫的时候,两人只能去柳沄沄那里让她帮忙做个抉择。

    “我的建议是,别放弃现在的学业。机会虽然难得,但由此也能看出,你的实力不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机会。现在去的只是合唱团,虽说人多力量大,但从唱歌这方面来看,恐怕会掩盖了你个人的优势。万一将来有更好的机会,能让你独自发展,到时候辞职可能没那么容易。”

    柳沄沄知道在现在这个年代,一旦去了京市,以沈穗来的年龄很可能会在那里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生活,到时候如果有个人发展的机遇,那她又要面临更艰难的抉择了。

    如今发展这么快,再过几年,南方就会有很多唱片公司,到时候沈穗莱已经是学历能力双项都具备,一定会是这些人眼中的香饽饽。就算没能走成艺人的路线,凭她的学识出国深造也未必没有可能。

    眼前的红利固然引人痴迷,但长久来看,合唱团会不会解散?解散后她们的去向又该是何处?这些都是未知。与其把赌注放在别人手中,还不如好好的念完大学,有能力把握自己的人生。

    至于项海那边,她没有点破太多未来的变化,只劝江霞萍不要担忧,也不要因为眼前的这一点不如意而影响了心情。

    再熬过些日子,项海就能选择自己成立车队了,现在最主要的是先团结周围的人,等将来自己有了谋生的能力,也不会缺手下的职工。

    解决完了两人的疑虑,她自己也要开始自己和她们合作的计划了。

    这些天她从报纸等各个地方,搜集来了不少新消息,带回来给几人看了看。

    “你是说,以后咱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做买卖了?”

    江霞萍听了几句话就已经激动不已了,她早就不想在厂里干了,总想着出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证明一下自己的手艺。

    但是苦于丈夫在外工作,没时间照顾孩子,她只能找个就近的工作。

    如果现在真像柳沄沄所说,有些地方都已经开始自己做小生意,以后这事儿也不算违反规定,那她自然是想出去闯闯。

    刚好项海这会儿也挣不了多少钱,让他在家照顾家,她出去挣钱也未尝不可。

    “沄沄,那照你这么说。以后我们家的那间店也能恢复营业了?”

    沈穗莱虽然对自家的那间老字号没多大兴趣,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很高兴。

    从小父母就和他们兄妹几人说,以后如果老字号能重新恢复营业了,一定要把它继续传承下去。

    尽管他们兄妹几人都志不在此,但如果有了这个机会,她也许还有个更好的办法兼顾两头。

    看到柳沄沄点了点头,她马上回过头来一把抓住江霞萍。

    “萍姐,如果将来我们家那家店能够恢复营业,你有兴趣的话能去我们那儿帮帮忙吗?当然了,这都是你个人的选择,我绝对不会勉强”

    “你这是说的啥话?整个西河市谁不知道你们家那家店的厉害。现在年轻人没什么印象,以前咱父母小时候,哪个不都盼着,能去你们家店里下趟馆子?前几年你不是说,以前做菜的大师傅不是生病了吗?你们要是真能瞧得上我,我去给做个帮厨都行!”

    江霞萍对自己的手艺自信不假,但一个人从零做起,和直接去大饭店里打拼,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她可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有这种机会。

    看到这一切都在往预想的轨道上发展,柳沄沄慢慢松了一口气,看来现在唯一差的,就是自己和纪禄源计划这趟线了。

    而到了大年三十儿这天,她却迟迟没能等到纪禄源带回来的消息。

    他出门在外没有固定的联络方式,她就算再着急,都是一筹莫展。

    跑了几个地方都无果,到了下午,赵腾急匆匆地找上门来。

    “小柳同志,快走!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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