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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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鹤遂离开后,周念就总能梦见他。
在她的梦里,鹤遂置身在一个黑漆漆的悬崖底部,周遭被暗色沾染吞噬,他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仰脸看岸上的她。
下方的他目光空洞,死气沉沉。
一片黑浓的雾气袭来,一点一点掩盖他的五官,模糊他的身影。
“鹤遂——!”
周念从梦中惊醒过来,胸口压着块重石般沉重,让她透不过气。
似乎把梦境中的无能为力带到现实,她浑身疲软,下床去往卫生间的脚步格外虚浮。
正刷着牙,莫奈发来微信语音通话的申请。
周念把手机放在洗手台上,点接听时顺便打开免提。
莫奈的声音传来:“我实在忍不住想问问你。”
周念往牙刷上挤牙膏,温声说:“你问。”
莫奈顿了一秒,试探性地问:“你和鹤遂……他怎么又跑回去京佛当大明星了,你还待在小镇,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刚挤好的牙膏吧唧一下掉进盥洗池里。
周念动作顿住。
那次她和莫奈偷拍肖护虐待猫狗的证据翻车,差点当场享年,肖护爆冲至身前时,鹤遂突然从暗处出现护她周全。
事后,莫奈对她说过这么一句:“真的,当时他真的把我帅惨了,你能想象有多A吗,你不能,你当时已经晕倒了。”
周念:“……”
也是这件事,让莫奈觉得周念会和鹤遂重归于好,毕竟他之前恶劣对待周念也是情有可原,是身体里另外的人格在作祟,并非是鹤遂本人的意愿。
怎么想都怪不到鹤遂的头上去,所以莫奈觉得两人很快就会和好。
谁料半月时间过去,半分动静都没有,莫奈却看见鹤遂活跃在各种活动上面,铺天盖地都是他回归的火爆消息。
少女们又开始为他狂欢。
他又做回了那个闪闪发光的顶流影帝。
周念却还在小镇,过着平淡的生活,故事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周念往牙刷上重新挤了牙膏,心平气和地说:“我和他现在就是各自安好的情况。”
莫奈沉默住。
无声片刻后,莫奈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
周念想到两人最后一次见面。
昏暗的夜。
他不远万里地从暗色里潜来,只为把万年青的一抹绿携给她。
他明明是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一把硬骨头,却那么卑微,可怜地对她说:“可没有你,我不会过得好。”
她却没有心软。
在他近乎破碎的目光里,拒绝了他。
“也许这就是我同他最好的结局。”周念把牙刷塞进嘴里,声音变得含糊。
“……好吧。”莫奈的声音里透着可惜。
谁又能不为周念和鹤遂可惜呢?
他们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是对方深渊中有且仅有的光。
如今他们却开始背道而驰, 渐行渐远。
寂静半晌。
只有周念刷牙的轻微沙沙声, 她吐出一口泡沫时,听见莫奈说:“对了,你有看我在抖音上新发的视频吗?”
“还没。”周念咕噜咕噜地漱着口。
莫奈接着说:“你等下就看,昨天晚上我新发的那个视频,曝光揭秘肖护的虐待猫狗,现在点赞已经破5w了,他这样的人必须得到严惩。”
那晚被肖护捕到的猫狗,多是有主人的,被他放了麻醉迷晕偷走。
好在那一批小猫小狗已经被各自主人领了回去。
周念把牙刷放回杯中:“嗯,我等下就看。”
“话说还有件事。”莫奈觉得奇怪,“现在在鹤遂身体里的是其他人格吧,之前你给我说过的那谁,叫沈——沈什么来着?”
“沈拂南。”
莫奈并不是真的关心这名字,叹口气:“我就知道肯定不是鹤遂,否则怎么会拿钱摆平肖护,让肖护答应和解。”
“我早都习惯了。”周念用手鞠一捧水把脸打湿,“沈拂南干的事总这么膈应人。”
“……”
“之前拿钱养着鹤广的就是他呢。”
莫奈发出一声嫌恶的咦:“这是真恶心。”
“其实就算打官司沈拂南也不会输。”周念挤了一泵洗面奶在掌心里,“只是他这人太会权衡利弊,对于他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也不差钱,他可不愿意被肖护那样的蝼蚁缠住从而影响风评。”
莫奈评价:“这人挺精,属阿凡达的。”
周念:“阿凡达?”
“阿凡达长得像精灵。”
“……”-
外边晨光微曦,空气里泛着盛夏清晨独有的潮湿闷热。
周念在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木桌和一根小木凳。
三餐都在小木桌上解决,不爱独自在堂屋八仙桌上吃饭,觉得太空旷,连筷子碰碗沿的声音都有回响。
周念做了碗海鲜味的线面,满满的一碗汤,放在小木桌上。
周念刚坐下没吃两口,就听见有人在敲门,她只好站起来去开门。
拉开门,门外站着霍闯,怀里抱着一只黑脸白身的小猪仔。
周念:?
她当场愣住。
霍闯也不说话,只傻乎乎地看着周念笑。
周念看一眼他怀里的猪,又看一眼霍闯,抿了抿唇,轻声问:“干嘛呢。”
霍闯怀里的猪呼呼扑腾着,要翻出胳膊跳到地上去,又被霍闯一把按住,他冲周念嘿嘿一笑:“周念姐姐。”
“啊?”
霍闯欲言又止。
周念噎住:“你倒是说啊。”
霍闯一巴掌拍在小猪屁股上,激起肉浪:“这是我给你买的宠物猪,这品种可稀罕,叫迷你猪。”
周念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突然给她买一只……猪?
还什么迷你猪。
周念指了下猪脸:“这不就是普通的猪吗?”
小猪发出哼哧两声, 似乎表示同意。
霍闯却不同意, 坚决地说:“不可能,这小猪绝对不普通,它是迷你猪,就是永远都长不大,你就算喂它两年,它也只有这么大点。”
周念半信半疑地:“真的假的啊。”
霍闯点头如栓:“当然是真的。”
周念还是不信:“我怎么觉得你是被骗了,这猪多少钱?”
霍闯:“五百。”
“多少?”周念睫毛都颤了颤,又去看那猪,“你确定这猪值五百?”
霍闯眼里冒光:“如果后续它能带给你快乐和陪伴,那它的价值就不可估计。”
他抬脚跨过门槛,径直抱着小猪进院子里。
周念合上门,后脚跟上去。
进院子里后,霍闯把小猪放到地上,猪脚刚一站地,就慌乱地胡乱跑着,在院子里东奔西撞。
周念停住脚步,看着那只迷你猪。
好吧。
一只五百块的迷你猪。
但愿真的长不大。
周念注意到碗中的线面比刚才高出许多:“这面吸汤怎么这么厉害。”
霍闯瞥一眼:“好家伙,这是无限繁殖面。”
周念:“无限繁殖面?”
霍闯催促她:“你快吃吧,不然等下这面等下越来越多,你吃不完的。”
周念哦一声,回到小木桌前坐下。
霍闯环顾一圈院中,发现院中的一些果蔬因疏于打理已经有干枯迹象。
“阿姨不在吗?我看她最近都不在。”他问。
周念眸光一顿。
她默了一瞬,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嗯一声。
霍闯:“阿姨去哪儿啦?”
周念轻声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冉银已经自首,目前正在走流程,等到时候开庭的话,就算不公开审理,也会被大家知道。
霍闯看出周念似乎不太想说,知趣地选择闭嘴。
他跑到堂屋里去端了一根小板凳下来,在周念的对面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念。
周念摸摸脸颊:“我脸上有东西?”
霍闯双手小学生式样地叠放在身前,乖乖摇头。
她狐疑地嘀咕:“那你盯着我看干嘛。”
霍闯还是继续摇头。
周念又吃了几l口面,感觉到霍闯还是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索性再次抬头望过去:“你今天很反常,又是突然送猪又是老盯着我看,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霍闯神色渐渐变得不自在,吞吐了半晌都没憋出来。
周念耐着性子等他说,一直看着他。
“好吧,我说!”霍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
“你和那个姓莫的姐姐关系很好是吧?”
周念微顿:“莫奈?嗯, 我们是好朋友, 怎么了?”
霍闯挠挠头,有些扭捏地说:“我看到昨晚她发的那个视频,就是曝光虐待猫狗呼吁不爱请别伤害的视频,点赞挺高,很多人关注到这件事,肖护的抖音账号也被永久封禁了。”
周念听完,平静问:“然后呢。”
霍闯继续扭捏地说:“然后……我看她之前发的都是吃播视频,我猜这次发这种曝光视频肯定也是你们关系好的缘故。”
周念:“所以然后呢?”
霍闯深吸一口气,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握成拳头:“所以我想让你帮忙,问问那个姓莫的姐姐,可不可以也帮我发个曝光视频。”
“……”
周念放下筷子:“你想曝光什么。”
霍闯的头低下去,声音也变小了:“周念姐姐,你还记得最初咱俩怎么认识的嘛?”
“记得啊。”周念疑惑他怎么突然提这个,“我们第一次在鹤遂家门口遇见,你因为被班上同学欺负,所以找他帮忙。”
“……”
“当时还闹过笑话呢。”
霍闯笑笑:“是啊,我当时以为你和鹤遂哥哥熟,没想到你也不熟。”
想到从前趣事,周念嘴角也不禁弯了弯。
也是那一天,鹤遂记住了她的名字。
言归正传。
霍闯支吾道:“他们后来虽然没再欺负我了,但他们又去欺负其他人了。
周念:“啊?”
她还以为那次鹤遂在网吧教训过那几l个初中生后,他们就改邪归正了。
霍闯语气低落:“现在我们还一个高中,一个班,他们在欺负半晌一个特瘦弱胆小的男生。”
“……”
“我看那个男生,就像看到当年的我。”
周念很能理解霍闯的想法,现在的他如果能帮助那个瘦弱男生,让他免于校园霸凌,相当于在帮助曾经的自己。
“那你有什么证据吗?”她问,“如果曝光的话,是需要确切证据的。”
“我有。”
霍闯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段视频:“这是四年前拍的。”
周念吃惊:“四年前?”
“嗯。”
那是一段拍摄于2013年4月9号的视频,长达半小时。
地点在镇子外的山林中。
视频是偷拍的,角度倾斜,像靠在树根上,呈现出来的画面中还有地上堆积的落叶虚影。
当时年仅13岁的霍闯被三个小混混围住,就是周念在网吧见过的那三个。
霍闯又矮又小,干巴巴的身体抵挡不住狂风暴雨般地殴打。
他们把霍闯踹倒在地。
霍闯无力反抗,只能狼狈地紧紧抱住头承受。
就这么挨了半小时的打?
周念不忍把视频全部看完,还剩十分钟的时候,就想伸手去按暂停。
她的手还没触碰到屏幕,却又突然停住。
周念注意到画面斜上角有一个身影,在距离四人位置的远处,大概有五十多米,但因为是画面中是下坡的地势,刚刚好把那个人影拍得完整。
人影太小太模糊,不会被轻易注意到。
周念一眼看见,纯粹是因为那人在抽烟,一个橘红色的小点在远处明明灭灭,随着抽烟的举手动作而跟着上上下下。
在那人微一侧脸的时候,周念快速点击暂停,将那人的身影放大。
霍闯看着她的动作,很疑惑地问咋了。
周念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你觉得这人眼熟吗?”
霍闯把手机拨回自己身前,低眼细细看,嘟哝:“你不说的话我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人,也就是说当时有人看着我挨揍。”
“……”
看了几l秒钟,霍闯恍然大悟地啊一声:“这不是那个谁吗?”
他指着那人,“前几l天还在热搜上挂着呢,就鹤遂哥哥的爸爸,鹤广嘛——他因为威胁鹤遂哥哥要钱的事情在热搜上挂了蛮久。”
“是他。”周念声音很笃定。
她不会认错的。
霍闯皱皱眉:“是他哪又怎么了?”
周念目光凝定,思绪被拉回遥远的从前:“你还记得四年前那场山火吗?连烧七天七夜,把整座山都烧荒了。”
霍闯还是没懂:“记得啊,但是这和鹤广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
周念问:“视频里的山林是被烧的那座对吧?”
霍闯:“是啊。”
周念:“你是在水库附近挨揍的是吧?”
霍闯两只眼睛瞪大:“这都能看出来?”
“我记得很清楚。”周念思绪被拉回到遥远的从前,“当时新闻报道,那场山火就是从4月9号的下午烧起来的,经过调查发现,火因就是水库附近扔的烟头引发山火,但当时始终没找到是谁。”
霍闯惊得嘴巴合不上。
所有细节和时间线都能完整对上。
“也就是说——”他的声音突然升格,“鹤广就是引发山火的人!”
“……”
“我靠,当场那场山火死了27个消防员啊!”
其中最年轻刚满十八,周念记得清清楚楚。
两人沉默许久。
周围空气都变得有些沉重。
稍缓片刻,霍闯迟疑问:“现在咋办?”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
屏幕上清晰地映出周念的脸。
周念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当然是要报警,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霍闯没接腔。
他呆滞了几l秒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要告诉鹤遂吗?”
这下换周念沉滞。
最终,她点点头:“我相信他很愿意做报警的那个人。”-
沈拂南接到周念的来电时,正在拍某个一线刊的杂志封面,手机恰好在中场休息休息时响起。
郁成拿着他的手机过来:“遂哥,电话。”
沈拂南面前同时围着三个造型师,帮他补妆整理刘海,他眼角余光一斜:“谁打来的?”
郁成看一眼来电人名字,噎住。
沈拂南目光落在郁成脸上:“我问你谁。”
郁成不确定把备注念出来:“……小橘子?”
沈拂南:“……谁?”
郁成哽住:“你就这样备注的。”
沈拂南:“我?”
郁成把手机翻转一面:“你自己看。”
男人眸光一凝,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真是“小橘子”。
真稀奇,他能给人存这种幼稚的备注。
下一秒。
沈拂南脑中灵光一现,他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存的备注。
很可能是那条会对着镜头竖中指的疯狗存的。
那不用接,沈拂南都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挂了。”他冷淡地收回目光。
郁成哦一声,刚要离开又想到一件事:“生导让我给你说,晚上到他家里吃饭。”
沈拂南:“行。”
化妆师特别有礼貌地温柔说:“遂哥抬抬下巴哦。”
沈拂南配合地微抬下巴,下颚线清晰。
他望着不远处立着的打光板和拍摄台,眸光深深凝住,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没了那个小镇姑娘,他的生活才得以回归正轨。
这一次。
他绝对不会让她再搞什么破坏。
“……”
电话被挂断时,周念先是懵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她看向对面霍闯:“他没接。”
霍闯的语气格外唏嘘:“当大明星果然忙,接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周念垂垂睫毛,没说话。
他才不是忙。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挂她电话的肯定是沈拂南。
沈拂南避她如蛇蝎,不想有一点联系。
周念想到鹤遂和沈拂南的那个赌约,输的人消失三个月。
那会不会鹤遂已经在沉睡中?
如果真这样,那只能等三个月。
周念打破沉默:“我再试着联系一下,不行的话只有等等。”
顿了下询问霍闯:“你急吗?”
“我倒是不急。”霍闯单手托着腮,“等等的话我还可以再收集一些他们霸凌同学的证据。”
“……”
“前提是莫奈姐姐愿意帮忙。”
周念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我会和她说的,莫奈人特别好。”
霍闯松一口气:“那就行。”
那只小猪倒腾着四只短腿儿满院子跑,跑到水井边闻闻,又跑到爬架前嗅一嗅,长长的猪鼻子一供一供的。
它扯下两绺半干不干的南瓜藤子吃。
恰好被周念看见。
“它是不是饿了。” 周念盯着那只猪问。
“应该是。” 霍闯说,“但是它吃得不多,平时随便喂喂就行,就那么小一只,食量肯定大不了哪儿去。”
“嗯嗯。”
周念重新拿起筷子准备吃面,发现碗里的线面早就繁殖了八倍不止,已经要快要从碗里满出来了。
每一根面都变得肥滚滚,亮堂堂的,碗里看不见一滴汤汁。
周念噎住:“这面……”
霍闯幸灾乐祸地一笑:“都给你说了叫无限繁殖面了,现在信不信?”
周念:“……信。”
最后那一大碗线面,全被周念倒进一个铁盆里端给小猪。
小猪工拱着鼻子,哼哧哼哧地开启暴风吸入模式。
一分钟不到就把面全部吃完。
周念呆呆地看着那个空空的铁盆:“你觉得它吃得少吗?”
霍闯不确定地说:“也不算多?”
周念:“……”
空气里浮出一丝尴尬的气息。
霍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和周念说拜拜要走,周念点点头送他出门。
霍闯离开了。
那只吃东西很快的猪留下了。
周念把碗筷收到厨房,一边洗一边在想要给沈拂南发条怎样的短信,让他愿意把身体让出来交由鹤遂来处理鹤广的事情。
洗完碗后,周念拿着手机在院子里踱步。
那只猪还是到处乱拱,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好几l次都撞到周念的脚上。
一条短信编辑了半小时。
才发出去。
周念知道沈拂南是个聪明的人,很冷静理智,绝不会轻易妥协让步,所以她需要比他更聪明。
然而出人意料的。
她给他发去的短信内容就只有短短一句话-
沈拂南一直到傍晚的饭点才看见周念发来的短信。
七点。
他结束一天的行程开车前往生东返的家。
生东返家住在临江别墅区,往露台上一站,就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繁华城市聚焦在视野的最外围。
沈拂南把车停进车库,大手抓起副驾上的五个礼品袋下车。
自从回京佛后,还没有和生爹一起吃过饭,他拿不准生爹对他是什么态度。
几l天前他从郁成口中得知,在鹤遂发疯住在东济的期间,生爹和娇娇一起到东济找过他,想让他回去。
结果呢?
一个被气哭,一个被气走。
真够操蛋的。
全是鹤遂那条疯狗给他捅的娄子。
沈拂南嫌恶地皱着眉,长腿迈出车库,快步穿过前院的青草地往正门走去。
是生东返亲自来开的门。
开门的那一刻,沈拂南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他的唇角挂着淡笑, 喊了一声:“生爹。”
生东返脸上倒瞧不出有什么明显情绪, 八风不动的稳着,不咸不淡地应着句:“现在知道叫生爹了。”
沈拂南一怔。
也不晓得鹤遂在东济叫生东返什么。
听这口气就不对劲。
沈拂南笑意不减,镇定至极:“当然叫生爹,今个儿做什么好吃的?”
生东返不工作的日子在家,就喜欢烧菜,烧各种各样的菜。
包括平时家里来客人或者年夜饭之类的,全是生东返一人包干。
生东返也没有真的要和沈拂南计较的意思,毕竟沈拂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虽说他对沈拂南有伯乐之恩,但说实在话,沈拂南也确实成就了他。
拍一部爆一部,四年拿两个国际级的影帝奖项,哪个导演不喜欢?
生东返拍拍男人的胳膊:“算你小子今晚有口福。”
一听这话。
沈拂南立觉稳妥,眼睛微眯着笑:“谢谢生爹。”
生东返侧身给他让路:“娇娇在房间里,还在生你的气,哄不哄得好就看你的本事了,知道你要来,故意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你呢。”
沈拂南举起手里五个袋子:“放心。”
生东返哈哈大笑:“你小子。”
沈拂南提着袋子进门,穿过客厅径直上二楼。
生雅娇的房间在二楼最边上,他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
门半掩着。
沈拂南走进去,卧室装修得很可爱,随处可见毛茸茸的玩偶,兔子摆件。
他在卧室里没发现人,便转脚进到衣帽间里。
人果然在衣帽间里。
生雅娇站在一面水晶鞋柜面前,脸上妆容精致,穿着得体的公主裙,看得出来是要准备外出正在挑鞋的样子。
沈拂南走过去,嗓音放低:“不在家吃饭?”
生雅娇这才惊觉身边多了个人,她正挑得专心,完全没注意到沈拂南进来。
不过她打算搭理这人。
生雅娇只瞪他一眼,便转头继续挑鞋。
小女生的姿态拿捏得非常。
沈拂南往鞋柜上一靠,懒洋洋地说:“我给你买了包——”
生雅娇的眼角余光微动,去看他手上的袋子。
沈拂南不紧不慢地补充:“——五只。”
“……”
五只包。
生雅娇的表情终于端不住,舍得拿正脸对他:“你不发疯了?不继续追寻你的真爱了?”
沈拂南低低一笑:“不了。”
“真不是我说。”生雅娇一把接过袋子,“看在五只包的份儿上,不然我都准备出去吃饭了,不想见到你。”
沈拂南笑笑,毫不计较这种小女生的脾气。
其实只要不触及到他的利益相关,他是个很能忍的人。
买包,哄人,拉下面子,他都能做。
生雅娇叹一口气说:“你要真是喜欢那个女生,就好好交往啊,关我和爸爸什么事情,我们上次去你甩臭脸,我们又没招惹你。”
“……”
沈拂南没接话茬。
他并不打算告诉生雅娇或者任何一个人实情,人格分裂的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连身边成日跟着的郁成都瞒住了。
三个月的赌约期限将尽。
沈拂南计划最近挑个日子去进行人格整合的治疗。
越快越好。
……
大圆餐桌上,满汉全席般丰盛。
餐桌上做的都是生东返亲朋好友,还有生雅娇的男朋友,圈外人,搞金融的,但长得粉面白净,爱豆长相,也只有这样高颜值的男人能入得了生雅娇的颜控眼。
生雅娇硬生生把订婚日子推迟,就是为了让沈拂南参加。
推迟了一个半月,定在七月中旬。
沈拂南面前摆着一盘扒鱼福,酷似元宝的丸子堆在鱼身上,两边是西蓝花。
也就是他吃了一颗丸子后,他感觉到裤袋中的手机震动。
震动是错觉。
没人联系他。
他注意到有一条新的未读短信,发信人小橘子。
“……”
周念发来的。
她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沈拂南眉宇间有着一闪而过的不耐烦,他点开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想永远摆脱鹤广吗?】
下一秒。
沈拂南起身离席,离席时拨通了周念的电话。
他来到客厅的阳台上,眼下是暮色里的粼粼江面,远处高楼灯火,散发着京佛这座城的独有气息。
铃声一直响到最后。
即将自动切断时,那头的人接了起来。
细声细气的一声:“喂?”
沈拂南暗吁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带着淡笑:“周小姐。”
周念正在准备小猪的晚饭,她下午上街买了些玉米面,和着一些蔬菜,搅拌在一起放在铁盆里。
她看到来电时毫不意外。
知道沈拂南一定会联系她,早晚的问题而已。
周念把铁盆往院子里端,听见沈拂南说:“我看到了你的短信。”
她轻轻嗯一声。
“然后呢。”
“然后……”沈拂南顿了顿,“你说的永远摆脱是什么意思?”
周念平静地说:“字面意思,我知道你最近打了一场特别漂亮的舆论战,借着记者会上的眼泪和鹤广本身的劣迹斑斑,你胜得游刃有余,但这也是暂时的,你和鹤广打过交道,也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他总会想方设法缠上你找你要钱,瘾君子可不会消停。”
“……”
“而我知道怎样让他永远无法纠缠你。”
沈拂南点了一根烟, 吞云吐雾地听了这一番话。
然后得承认, 这对他很有吸引力。
谁想永远被一个瘾君子生父缠着?
何况他对这个鹤广根本没有一点父子感情,只觉得厌烦。
他沉默片刻,低低问:“什么方法?”
亮出筹码后,周念拿出条件:“方法我只和鹤遂谈。”
沈拂南眉心一动:“什么?”
“很吃惊?”周念把铁盆放在地上,小猪立马跑了过来,“不然你以为我是找你索钱,我没那个想法,唯一的条件就是我要和鹤遂谈。”
“……”
“你让鹤遂回来小镇找我。”
沈拂南想也没想:“不可能。”
弹掉一截烟灰,嗓音骤地变低,“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有方法,还是在和我耍花招,只想让鹤遂重新出来和你恩恩爱爱?”
“……”
恩恩爱爱。
这词儿用的
沈拂南是懂说话艺术的。
周念也上了脾气,没好气地说:“你爱信不信,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过后没消息我就销毁证据,你就做好被鹤广缠一辈子的准备。”
她利落地挂掉电话,一颗心却怦怦跳。
撒谎总让人紧张。
当然不可能销毁证据,只是为了诈沈拂南。
赌一赌他会不会上钩,让鹤遂回来,不过周念想成功概率五五开,毕竟沈拂南那么有钱,他很有可能还是像之前一样,拿钱打发鹤广。
被挂断电话的沈拂南,眉心一蹙,笼在烟雾里的一双眼沉得可怕。
周念居然敢威胁他。
这时候,生雅娇来到阳台:“阿遂哥哥,你干嘛呢。”
沈拂南收敛神色,脸上挂上笑容:“没干嘛,抽根烟。”
生雅娇:“那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沈拂南:“好。”
生雅娇刚转身,沈拂南突然叫住她:“娇娇,你说,要是有一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这里的喜欢单指妹妹对哥哥的喜欢。
生雅娇很疑惑:“啊,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啊。”
沈拂南笑笑:“没事,进去吧。”
那天,沈拂南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样问,归根结底他还是在疑惑,分明是同样一具皮囊,周念偏偏执著于鹤遂,从一开始就是。
倒不是说他对周念有什么想法,只是纯粹地疑惑。
他哪里比不上鹤遂?
连一件无关情爱的事情,周念都指名只和鹤遂谈。
第102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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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该说沈拂南是真稳得住,还是他压根就毫不在意。
一直到第三天,周念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期间,周念和莫奈联系过,她在电话中提到霍闯想要请莫奈帮忙曝光校园霸凌一事。
莫奈想都没想:“好啊,当然好。”
周念刚接上一杯水,顿住忘记了喝:“你怎么答应得怎么爽快,都不考虑一下吗?”
莫奈:“你都开口了,我还考虑什么?”
紧跟着,周念又听她叹口气,说:“你上回不是说我脖子后面有黑棘皮吗,我去医院检查过,还真的是胰岛素抵抗,就琢磨着不想干吃播了。”
“……”
“换个赛道恰饭,比如减肥博主?”
周念给出很支持的态度:“那这很好啊,你不仅可以继续当博主赚钱,而且更有利于你的身体健康。”
莫奈:“嗯嗯。”
刚应完,莫奈想到另外一件事:“诶对了,你说你上次报名参加全国画家联展的事情怎么样,入选没有?”
周念思忖片刻,温吞道:“协会那边联系我,原话是说虽然我的画很好,但因为我这人比较新,所以还是需要考虑一下。”
“你人新?!”
莫奈如闻荒诞,“哪里新啊,你可是周念诶,画画的天才,从小到大得过的奖可以闪瞎我的眼。”
莫奈现在都还记得,她才回花楹镇的那一年,坊间流传着有关周念的神说,说她是女版小梵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画画奇才。
几乎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能往她身上堆砌。
也还记得,那时候她听说周念家门槛被一个胖胖的男记者踩烂过,她好奇地问过周念真假,周念告诉她是真的,那男记者是真的胖,门槛也是真的被踩断了。
周念搬一根条凳在门檐下坐着,看着院子里奔来跑去的小猪,淡淡笑说:“因为我用的一个新名字报名。”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
过去的荣光与耀眼与现在的周念无关,她崭新又生机勃勃,一颗心因曾受过的百般摧折而坚韧。
“我想从头开始。”她说。
望着小猪撞翻一箱小葱,周念只是笑笑,“也想看看,过去的周念能做到的事情,现在的我能不能做到。”
莫奈不由分说地给她打鸡血:“当然可以,我相信你,咱们念念可是天才啊。”
又闲扯几句后,周念挂断电话。
旋即起身去收拾被小猪搞出来的残局。
种小葱的箱子从一道水泥台上翻到在地,湿润的土散一地,里面穿梭着错乱的白色根茎。
箱子是个深绿的塑胶箱,以前烧烤店用来装啤酒瓶那种。
边角被晒得变色,泛出些白色的纹路。
周念把箱子扶正,直接用手去捧泥土,一捧接一捧往箱子里放。
见土捧得差不多,把倒在地上的那一连小葱用手抓起,重新让它立在土里,周念重新种好它,把四周的土拍一拍,按紧实。
谁知那只猪还要过来捣乱,一个劲儿用猪鼻子拱周念的膝盖。
周念被它弄得烦,下意识用满是土的手推在它的猪鼻子上:“走开。”
小猪哼哧一声,猪嘴筒一抬,猛地戳在周念脸上,把土渣子全部蹭到周念的脸上。
周念决定等会儿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霍闯。
让他知道他送的这只迷你猪有多离谱过分。
砰砰——
大门处传来拍门声。
周念下意识看向门口,本想洗个手再去开门,又听拍门声有些急促,便带着满手的泥去开门。
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偏偏是最没可能的那一个。
门外那张脸是熟悉的冷厉,辨析度极高的单眼皮,瞳孔里始终蕴着冷凉。
他的头发不再是黑色,而是白金色。
这颜色对皮肤要求很高,得又白又亮才能撑得起来,他的皮肤正好是冷色的白,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不仅帅气并且明度更高。
整个人耀眼得像是在发光,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她家门口。
没有戴口罩,没有戴墨镜,没有任何的伪装措施。
周念听说他新电影的角色需求是要白金色头发,看来他这是已经做好进组的准备。
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这样……不怕被人看到吗?”
男人唇角噙着浅薄的笑,单手插兜漫不在意的模样:“团队会处理,而且越伪装越引人注意不是吗?”
他一开口,周念就知道来的人不是鹤遂,而是沈拂南。
她的眼色骤冷。
沉默两秒,周念抿抿唇平静地说:“沈拂南,我记得我明确告诉过你,事情我只和鹤遂谈。”
“周小姐,这好像不是说话的地方。”
沈拂南抬手往后面一指,“你要是不想等下你家这条巷子堵满人的话,就先让我进去。”
周念眉间微微一蹙,有着转瞬即逝的不悦。
转念一想。
他说得也是,等下家门口堵满人怎么办,她可不想跟着他上热搜。
于是周念侧身,让他进门。
沈拂南用轻瞟她一眼,擦肩而过时轻笑一道:“委屈你了,周小姐。”
周念没搭腔。
又听他优哉游哉地说:“看得出来,你很不想和我打交道。”
周念把门合上,转身看见金发白皮的男人立在院子里。
阳光正盛,他单手插兜,穿着样式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衬衫,却被他的气质衬得每一颗金色纽扣都何等矜贵。
裹在西装裤里的长腿笔直又修长。
他一个抬眼,头顶的万丈光也瞬间失色,沦为陪衬。
周念明白。
他的身体里不论是谁的灵魂存在,他的皮囊都是极耀眼的存在。
只用站在那里,就会无数人愿意为他疯狂。
这是沈拂南第一次来到周念的家, 他单手抄兜, 随意地四下看了几眼——爬架上枯死的瓜藤,因近日未下雨而积灰的瓦檐,地上的泥巴土,一只满院子到处乱窜的花脸小猪。
他无言片刻,笑了一声:“周小姐,你这小镇生活,挺丰富。”
周念没说话,脸上还挂着脏泥巴。
当沈拂南再次看向小猪时,小猪正好跑到他脚边,垂着猪头闻来闻去,还在原地打圈圈。
沈拂南低头看着它:“它做什么?”
以周念养了它三天的经验,她波澜不惊地说:“哦,它这样可能是要拉屎。”
沈拂南:“……”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退开一步,小猪就翘着尾巴在他昂贵的皮鞋旁边,整了一泡热烘烘的屎。
沈拂南眉头一皱,赶紧走开,还好没有弄在他的鞋上面。
周念看向小猪抿唇一笑,小梨涡若隐若现的那一秒落在沈拂南眼里,他微一眯眼,没等他看清,周念已经转脚去厨房洗手去了。
洗完手,周念顺便洗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泥巴洗干净。
随后一转身,却被吓得尖叫。
“啊——”
沈拂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她身后,她一转身就对上他含笑而非的眼,白金的发亮得晃眼,显得他的黑瞳更加深刻暗沉。
周念双手反撑在洗手台上:“你干嘛。”
沈拂南上前逼近一步,淡笑着问:“周小姐,看你家的猪捉弄我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周念一噎,呛回去:“那你去问猪,干嘛来问我。”
男人勾唇一笑,脸庞英俊。
下一秒,他抬手捏住周念的下巴,“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有点意思。”
周念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
沈拂南掐捏着她的下巴靠近,俊脸在她眼前一寸一寸放大,嗓音低沉而蛊惑:“周小姐,要不然你跟我?我带你回京佛,住我那儿。”
他淡绯色的薄唇已至眼前,作势要亲她。
周念生怕被他碰到,狠狠转过脸,皱着眉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拂南恶狠狠地将她的脸扳回,黑眸锁死她的眼:“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这会儿在想什么?”
“……”
没等周念开口,他一脸孟浪地笑着:“我说我想亲你,你信不信?”
在他此时的眼里,周念满脸水珠,皮肤白嫩,细得看不见毛孔,俨然一朵出水的芙蓉。
周念看见他眼里的几分认真,喉间一哽,强壮镇定地说:“你要是不想再摊上官司的话,就放开我。”
沈拂南不仅没放,手上反而更加用力。
捏得周念下巴生生作痛。
他笑道:“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话音落下,男人骤然低脸,直逼周念的双唇。
周念飞快地抬起一只手反挡住嘴,感受到沈拂南蕴凉的唇正正落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指轻轻颤着。
再慢0.5秒,都会被他亲到嘴上。
紧跟着,周念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他,扬手重重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男人被打得偏了脸,薄白色的皮肤上立马显出几道清晰指印,眸底颜色很是晦暗不清。
“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在想什么。”周念说,“放鹤遂出来只是你的第二选择,你的第一选择是你利用自己来勾引我,想让我着你的道,心甘情愿地把可以摆脱鹤广的证据交给你。”
“……”
“沈拂南,你真的很狡猾。”
沈拂南冷笑一声。
周念深深吸一口气,把话说完:“狡猾到可以利用任何人,甚至是自己都不放过,可以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沈拂南抬手,长指轻触在那几道指痕上:“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周小姐。”
周念转身,重新洗手,特意搓了搓掌心:“你是很聪明,但是也别把别人想得太笨。”
沈拂南注意到她的动作,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眉。
关掉水龙头,周念转过身,明媚乖巧的一张脸上是成熟和镇定:“你想好了吗?让鹤遂出来和我谈。”
“……”
“或者你可以选择直接离开。”
第103章 病症
==============
那天的沈拂南早就没有选择,他只能选择让鹤遂出来和周念谈,但他仍旧不死心地在挣扎。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周念笑了一声。
她觉得他这人也蛮好玩:“你要是一点都不信,怎么会从相隔万里的京佛跑到这里来见我?”
沈拂南被小姑娘呛得哑口无言。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深沉的目光始终盘踞在周念脸上,来回梭巡,像要把她的脸盯出个洞来。
周念更愿意将他此时的做法理解成在打心理战。
他肯定在想要不要把鹤遂放出来。
也是为了印证一个猜想,周念故作轻松地问:“你似乎很抗拒让鹤遂出来,是在害怕什么吗?”
她之前听韩老提过,人格间有压制关系。
若此时掌控身体的是沈拂南,他要是将鹤遂放出来,压制关系转换,那沈拂南再想出来的话会不会就很苦难?
就好比在东济的时候,鹤遂几乎完全掌控着身体使用权,不论是沈拂南还是其他人格出来的时间都很少。
沈拂南微微眯眼,眸底凛着寒:“你在套我话?”
周念保持平静,没有露出端倪,与他擦肩而过往院子里走去:“随口问问,你要是不想说话的那就算了。”
“是吗?”
沈拂南跟在她的身后,语调闲闲:“我倒也不怕告诉你,不愿意让他出来是怕他见到你后又会开始发疯,会不遵守我和他之间的约定。”
“……”
“同时也担心——”
他突然停住,没再往下说。
周念脚步一顿,转过身,对上男人的眼:“——也担心你压制不住鹤遂对吗?”
这只是她的猜测。
却从下一刻沈拂南眼底一闪而过的暗中得到答案。
果然如她所猜,沈拂南到底是忌惮鹤遂的。
“我很理解你的担心。”周念温声细语地把话说死,“但很抱歉,这如果是一场游戏,那么玩家只能是鹤遂。”
沈拂南差点被气笑,她是说他连拿入场券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选择缄语闭口。
就这么僵持上一阵,日光变得更加盛烈,亮得有些晃眼。
小猪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跑了七八圈。
第九圈……
在它第九次从男人脚边跑过时,沈拂南终于开口:“行,我让鹤遂出来和你谈。”
“……”
“给我一面镜子。”
周念轻怔:“要镜子干嘛。”
沈拂南乜她一眼:“叫他出来,不然你以为干什么,自我欣赏?”
周念:“……”
她抬脚走进堂屋,上楼去拿卧室里的镜子。
周念拿着一圆圆的小镜子出来,只有巴掌大点,她把镜子递给男人:“没找到大的,将就用吧。”
沈拂南接过镜子,举至眼前,他紧紧看着镜中的自己。
沉默数秒。
周念在旁边看着,看他的眼神像是透过镜子在看另一个人。
这样的眼神,她在鹤遂的脸上也看到过。
“喂,疯狗,你的周小姐找你。”
“……”周念的眉心一跳。
真是服气沈拂南的措辞,什么叫“你的周小姐”……?
他这人说话还真没个分寸。
沈拂南盯着镜子看两秒,周念也没看出有什么变化,他突然转过头来对周念说:“他不出来。”
周念将信将疑:“你有没有好好叫?”
沈拂南薄唇一扯,脸上是挂不住的凉,他被她的话搞得很不愉快:“我倒是知道一个很快就能让他出来的方法。”
周念刚想问什么方法,只见男人霍然逼至眼前。
毫不犹豫地用手紧紧掐住周念的脖子。
是真的掐。
周念一瞬间就喘不过气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涨红。
那样大的一只手,指骨修长,再加上她脖子纤细,几乎被掐得满满整整的,并且他还在一点一点用力。
她伸手,用力地拍着他的手。
他非但不松,反而愈发变本加厉。
“周小姐,你得理解。”沈拂南笑着说,“他心甘情愿地被压制,不用点非常手段,他是不会出来的。”
她被掐得眼睑微微扩长,眼睛里开始充血,额角浮出爆根。
窒息感永远比上一秒更强烈。
周念无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鹤,遂。”
下一瞬。
在她恐慌无助的双眼里,男人的瞳孔开始快速涨缩。
周念知道,这是鹤遂出现的预兆。
顷刻间的人格转换。
男人看向周念的眼神已经截然不同,从刚开始的微怔,变成错愕,当他看到周念脖子上自己的手时,又变成震惊。
他触电般把手撤回:“念念,我……”
周念开始猛烈地咳嗽。
鹤遂来到她身边,伸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周念咳了好一阵,期间她止不住地在想,他还是这样,见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
只要她一有危险,他就会立马出现。
周念等呼吸平顺后,看向神色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男人,嗓音很轻:“我听沈拂南说,你是心甘情愿被压制的,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那个赌约,赌她爱不爱他。
已经成为输家的他要心甘情愿被沈拂南压制,消失三个月。
鹤遂想都没想:“不是。”
周念知道他在撒谎,欲言又止,顿了几秒还是选择拆穿:“那刚刚叫你为什么不出来?”
鹤遂垂睫,眼里暗淡无光:“不想出来。”
“不想见我,所以才不想出来。”
周念抿抿唇,心里难以避免有一丝难过。
鹤遂仍垂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隐忍而不发的表情让他看上去像是要碎掉,他低声说:
“不是不想见你,而是……”
“是什么?”
“是不敢。”他说这三个字时,眸光颤着。
周念眨眨眼:“为什么不敢。”
鹤遂这才缓缓抬睫望她,深黑的眸里带着易碎和脆弱:“我怕见到你,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缠上你,不要脸也不要命地缠着你。”
“……”
很难去分清这一刻听到这些话的周念,是心狠还是心软。
她很想要抱他一下,安慰他。
同时又何等冷漠地什么都没有做。
“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周念偏过脸,不忍看他此时脸上的表情,“鹤遂,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鹤遂的目光凝定在周念侧颈上,只觉得不被她拿正眼看着都好痛。
胸口苦涩拥塞,像浸着满满的砂砾。
周念鼻尖微微发红,眼睛酸涨得厉害,她真的很想哭,时隔多年,她好像永远都会对他不忍心,从前是不忍心看他受尽欺辱,现在是不忍心看他伤心欲绝。
她抬头,让光线照进眼里。
心里的悲凉却因这光滋生得厉害。
“鹤遂。”她轻轻喊他一声,“四年多的时间,你从来都没想过要找我吗?”
“……”
“沈拂南是整整压制了你四年吗?”
但凡有一次,他找她,或者联系她,只要给她一丁点的希望,她都不至于沦落到那样的境地。
身后的男人是长久沉默。
沉默到像是压根儿就没有长嘴似的。
然而这样的沉默是可以诛心的。
周念竭力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在东济的时候我让你配合韩老治疗,进行人格整合让沈拂南消失,你也不愿意。你明知道他怎样伤害过我,你还是选择要将他留下,难道是进行人格必须征得其他人格同意,所以你才不肯吗?”
最后一句,反讽值拉满。
周念缓缓转过脸,选择面对他,通红的双眼:“和你在一起的话,还要担心沈拂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出来,所以鹤遂,你这样让我怎么和你在一起?”
没有人能去责怪周念的选择。
一个人只是想让自己不再受伤,想好好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
那四年多的时间里,周念已经受过足够多的伤,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都已经足够多。
随便换成另外一个人,说不定早就撑不住去死了。
尤其是在他走红初期,周念听了数不胜数的冷嘲热讽,要知道语言是能杀人的,每一个字都是一发子弹,准确无误地命中她的要害。
看她红得不行的眼眶,鹤遂有些不知所措:“你别哭念念,都是我的错,我不值得你掉眼泪。”
周念的心无可转圜地变凉,变冷。
他还是不肯服软。
不肯告诉她实情,也不肯提出去做人格整合。
他什么都不肯,只知道做没有意义的道歉。
周念心里一横:“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为你掉眼泪?我就不能为当初愚昧不清醒的自己哭吗?”
鹤遂沉默,微动的眸光里有着挣扎,他却还是一言不发。
像个真的哑巴。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都无法成为你没有行动的借口。”
“鹤遂,我倒真的很想问问你——”
“难道苦衷造成的伤害就不算伤害了吗?”
一连三句,字字诛心。
如果非要问是哪一刻让鹤遂知道周念对他彻底的心如死灰,那一定是这一刻。
他的内心啸起巨浪,表面却沉默得像片死海。
耳边不停回响那一句——
“难道苦衷造成的伤害就不算伤害了吗?”
他刻骨地明白,他和周念是再也回不去,也不会再有未来。
周念清醒地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擦干,说:“让你回来找我,也不是为了和你继续扯这些旧事,鹤遂,我们之间已经翻篇了。找你回来是有另外一件正事,关于鹤广的,你还记不记得四年以前我才认识你那会,镇外那座山烧了一场七天七夜的火,那时候……”
周念说了一大堆,鹤遂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周围所有声音都在变小,隐隐摇动的树叶也仿佛静止了。
他只听进去了一句话。
那就是——
鹤遂,我们之间已经翻篇了。
第104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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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发现鹤遂好像没有在听她讲话,她一通讲下来,发现鹤遂没有半点反应。
他耷着头,一言不发。
细细观察,连瞳孔都是完全固定住的,很像是在走神。
周念一连叫他好几声。
“嗯?”他终于有了反应,恍若大梦初醒。
“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在听。”
“那我刚刚在讲什么?”
“……”鹤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念有些不悦:“这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你认真听行不行?”
鹤遂用手狠狠搓一把脸,手放在脸上没拿下来,他闭着眼,睫毛轻颤,嗓音困顿沉闷:
“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周念不明白:“什么?”
让鹤广受到应有的惩罚还不算重要的事情吗。
他理应恨鹤广到骨子里才对。
她不明白,对于现在的鹤遂来说,不管再重要的事情都显得那么不足挂齿。
在他生命的河流里,她是唯一一条能活下来的鱼。
她现在要彻底离开这条河域,不回头地,再也不会回来——所以他不会觉得再有什么事情重要了。
“你先冷静一会儿吧。”
鹤遂没应。
周念又说:“我去给你拿个喝的。”
冰箱里没饮料,只有冰水,周念倒了一杯冰水回到院子里,看见鹤遂还站在原地,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他站在暴烈的阳光下,金发衬着极致冷白皮,有着窄收流利的下颚线。
明明是该耀眼夺目才对,偏偏看上去那样的暗淡无光。
也是。
皮囊的耀眼无法抵御灵魂的暗淡。
他像是马上就要碎掉。
周念端着水走过去,递给他:“我这里有一段证明当年山火就是鹤广引发的视频证据,拿去报警吧。”
“……”
“他应该为他的罪孽付出代价。”
即便不掺杂任何私人仇恨,鹤广也是罪该万死。
鹤遂接过冰水,低眼一看,发现周念在冰水里加了两片新鲜柠檬和一些冰糖。
他盯着冰糖在水里融化时飘出的丝缕纹路,说:“你能不能陪着我?”
问得小心翼翼又可怜。
周念一下就想到那天,她带着冉银去自首,心境是无比复杂。
今天的鹤遂或许就是那天的她,把滔天的恨意撕开,还是能看见里面的血肉连筋,他再恨鹤广,但亲手把亲生父亲送去坐牢这件事,也是需要勇气。
谁料,他却说:“我不是不敢,而是想和你多待一下。”
是她想错了,周念抿抿唇。
她透过他额前微碎的金色刘海,看向他深黑的眼:“可是鹤遂,现在我们没有办法同行,像当年一样。”
当年宋敏桃带着宋平安投河自尽,是她第一次毫无顾忌地豁出去,不畏人言,不顾及任何人的目光,陪在他身边,走过那一条又一条的青石板路。
今非昔比。
如今的她就算愿意,也早就不是当年那样的情况了。
现在她要是和他并肩走在外面,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暴。
鹤遂仰头,灌下一大口柠檬冰水,酸甜在口腔中肆虐。
他良久都没有说话。
在最后一丝回甘消泯前,他说:“为什么不可以?”
周念怔住。
她迟疑道:“可是你现在出去的话……”
剩下的话没说,鹤遂懂她的意思。
鹤遂看向她,眸底是她看不透的坚定:“有顾忌的从来都是沈拂南,不是我。”
“……”
“而我,会永远毫无顾忌地走在你身边。”
周念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震了一下。
差点让她没维持住表情。
隔了好一会儿。
周念思索半晌,温缓地说:“你可想好了,我是可以陪你去报警,但到时候引出麻烦,沈拂南肯定会生气。”
那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
除开将利己主义贯彻到底外,他几乎和鹤遂一样疯。
“谁管他生不生气?”
“我还以为你很在意他。”周念扯扯嘴角,意味深长地补充,“不然怎么不愿意人格整合让他消失。”
“……”
鹤遂被她的话呛得缄口。
周念也没再往下说,故作轻松地将话题转开:“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就算是以朋友的身份,我也应该陪你去的,你想什么时候去?”
鹤遂被“朋友”两个字刺痛耳朵,面上是伪装的平静:“都可以。”
“那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去吧,那会儿不热。”
“好。”他说。
周念翻出那段视频,调到有鹤广的位置给他看。
鹤遂看完视频,良久都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这让周念很好奇:“你都不觉得震惊吗?我当时都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鹤遂漫无所谓地笑笑:“他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震惊,只是我很遗憾——”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
周念静静等他把话说完。
等了一会,他都没再往下说。
周念好奇:“遗憾什么?”
她没注意到鹤遂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缩,也没看见一抹动荡从他眼底转瞬即逝。
一个晃眼而已,他的脸上早就清冷如旧。
“也没什么。”他说,“只是遗憾没能早点发现这个视频。”
“……”
“如果在四年前有这个视频,如果……”
鹤遂倏地一笑,像在笑自己,冷讽地说:“哪有这么多如果。”
周念听得云里雾里, 说:“现在发现这个视频也不晚啊, 他还是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的。”
鹤遂沉默。
最后,他嗯了声,扯唇一笑:“也对。”
眼里有故作的从容和洒脱。
小猪刚好跑到鹤遂脚边,在闻他的脚,他低头看一眼:“你养的?”
周念点点头:“霍闯送的。”
鹤遂:“叫什么名字。”
“线面。”
“……”鹤遂顿一秒,“线面?”
周念笑笑:“因为它来我这第一顿饭吃的线面,就给他取名叫线面了,霍闯说它是袖珍迷你猪,长不大的。”
“袖珍迷你猪?”他轻笑了声。
“……”
周念被他的笑晃了眼,一点笑容放在他的那张脸上,都会放大鲜活和少年感,那样醒目,以至于她半天才回过神:“……啊?”
鹤遂翘着脚尖逗了逗那猪,漫不经心地说:“不用半年,它能长得比你重。”
周念震惊:“什么?”
鹤遂抬眼望她,笑着补刀:“多吃点,能长到两百斤。”
周念:“?”
一时,她竟然分不清是霍闯笨还是自己。
盯着线面瞧上好一会,周念败下阵来:“没办法,先养着吧。”
鹤遂喝着柠檬水,转头看了眼堂屋方向:“你妈不在?”
提到冉银,周念神色微微一动。
“她去自首了。”
“她居然同意去自首了?”他有些诧异。
“嗯。”
“……挺好。”
鹤遂这才注意到院子里的光景,果蔬凋零殆尽,瓜藤枯萎,只有一箱用啤酒箱栽着的小葱还活着。
旁边摆着几株要死不活的万年青。
都不是他送的那一株。
也不知道他找回来给她的万年青怎么样了,是被她好好养着还是已经扔掉,他没有开口问。
“重新开始画画了吗?”他问。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鹤遂的眼睛里重新亮了一下,下意识看看她的手,只有画笔才配得上她的一双手,从前如是,现在也如是。
他低低问:“我能看看么?”
顿了顿,又说:“你现在画的画。”
“可以。”
画都在二楼的画室里,周念领着鹤遂上楼。
画室的门推开,映入鹤遂眼帘的都是周念近日画的画,油画居多,阳台上还晾着两幅还没干透的画。
斑驳炫目的颜色,流畅的线条,水准丝毫不迅当年。
反而——
现在的画更有种历经世事后的沉淀感,更成熟,笔触更加能够打动人。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距离画作一厘米的位置停下:“能摸?”
周念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可以。
手指抚摸上去,感受到一种砥滑的触感。色彩叠加处的厚度不一。
这样的触摸让他渐渐红了眼,连带着指尖也在不停地颤抖。
周念注意到他的异样,看见他泛红而隐忍的眼角,还有颤抖不已的手指,赶紧问:“鹤遂,怎么了?”
鹤遂目光依旧停留在画上,胸腔起伏有些不稳,唇角却浮出笑容:“我只是高兴,念念,我高兴。”
他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哪怕要他此刻立马去死,他也能做到绝对的从容。
良久地看着画,鹤遂的目光凝在其中一团蓝黑色晕染上,徐徐笑道:“还记得最开始,你老缠着我要画画,我老叫你滚,还掐你脖子,我那时候真混球,也不晓得你怎么受得了的。”
过往总是美好的。
纵使那时候的不愉快放在现在来看,也是明亮色彩。
“是挺混球,你第一句话就骂我傻逼,还记得吗?”周念偏头看他。
“记得。”
他转过脸,两人的目光对上,他眼圈红红的,语气格外宠溺温柔:“周七斤,哪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哪里傻?”
“我都那样骂你了,你都不生气,不仅不生气,还翻找半天拿了个最好的橘子给我。”他控制不住自己,抬手按在周念头顶,揉着。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
周念没想到他无意识间的动作,透露着对她的自然亲昵。
他自己都没想到。
仿佛是刻在身体里的某种记忆在这一瞬间被唤醒。
气氛在往下降。
鹤遂眼神动容,带着点促狭把手收回:“不好意思。”
周念本能地红了脸。
她别开目光,拨了拨被揉乱的头发,转移话题:“话说你那时候到底为什么突然跑走啊,我当时缠着你问了好久,你都没告诉我。”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她竟还记得。
鹤遂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落在她脸上的眸光变得格外深邃,数秒的沉默后,他牢牢盯着她的眼:“现在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因为——”
周念下意识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她看见男人缓缓眨了一下眼,眼尾红意更盛,他的笑容却更加醒目耀眼,徐徐而道:“——我心动了。”
“……”
周念的脑子停止思考,一道白光闪过。
他说什么……?
没听错吧?
他说他当年拿着橘子突然疯跑离开,是因为心动了?
心动了?
心动了……?
心动了!!!
也就是说,在她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她。
周念根本不会明白,年少的喜欢像场夏日骤雨,急,猛,有着掀翻整座城的气势,他突然置身雨中,有的只是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突然被塞到手中的那颗橘子,不知道如何面对笑意甜甜的她,还有她的小梨涡。
他只想逃。
他发了疯似的跑,殊不知,跑进的依旧是名为她的那场骤雨。
第105章 病症
==============
黄昏的逢魔时刻,地上烘着残热,西斜而往的太阳散着深橘色的光。
周念换上一条白色连衣裙,准备陪鹤遂一起去派出所报警。
连衣裙是衬领设计,一粒莹白色的纽扣,也不知怎么的,许是纽扣有些脱线,刚走到院子中间,纽扣就掉到地上。
周念摸了摸松散开的领口,对身后两步的鹤遂说:“我得重新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鹤遂叫住她:“不用,家里有没有针线盒?”
“有是有……”
她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他,“但是你会?”
鹤遂点点头:“拿来吧。”
周念半信半疑地去到堂屋里,翻出那个久未动过的针线盒。
其实就是一个曲奇饼干的铁盒。
盖上落了尘灰,边缘锈迹斑斑,周念拿纸擦了擦,捧着铁盒回到院子里。
针线盒从前都是冉银在用,周念完全不会,打开盒子后发现白线卷上并没有穿好线的针时,有些茫然:“我不会穿针。”
鹤遂拿出白线卷和一根针:“你拿着盒子就行。”
周念乖乖地哦了一声。
当她看见他动作利索地把线穿好时,还有些吃惊:“你真的会。”
鹤遂举针示意:“也不难,对着针眼把线穿过去就行了。”
周念抿抿唇,说:“以前都是我妈弄。”
鹤遂拿着穿好线的针来到她面前,嗓音低低的:“抬头。”
“啊?”
“抬头。”他又重复了一遍。
周念抬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眼:“难道你就这样给我缝扣子吗?不用我把裙子脱下再弄?”
“不用,很快就好。”鹤遂手指勾着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抬得更高一些,“别动。”
“噢。”
鹤遂拿着扣子放在脱落处,娴熟地落针,拿着细针的手指特别修长漂亮,还很白。
如此近的距离,周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他的目光无比专注,皮肤好得看不见毛孔。
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鹤遂。”
又穿过一针,鹤遂的目光望她脸上落了一瞬:“怎么了?”
周念温吞开口:“现在很少人会针线活,特别是你这种——”
她不往下说了。
“我这种?”他又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往下说。
周念脑海里浮现出他和人暴戾掐架,周身血污俱下的模样,怎么都和眼前这个温柔地穿针走线的男人联系不到一起。
她笑笑:“没什么。”
鹤遂也没再问。
缝好扣子,需要把线剪断,周念忙说:“铁盒里有一把小剪刀。”
鹤遂:“不用。”
“不用?”
周念刚疑惑完,就见男人倏地低脸,温热气息拂面而来,惹得她呼吸本能一滞。
他就那么用嘴把线给咬断了,像野兽一样。
一直到他抽离,周念都还没有回过神,她被自己无意识间的反应震惊到。
好像不论她做怎样的决定——
离开他。
再也不和好。
但还是会对他心动。
就好像是一种根本无法逃离的宿命。
她神色一慌,匆匆避开与他的对视:“走吧,我们该出发了。”
即便在出门前,周念已经做过多次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一旦和他并肩走出家门,就得做好面对风暴的准备。
只是她还是小看了他如今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一场风暴向这个小镇袭来。
从鹤遂暴露在外的那一刻起,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数不清的手机对着拍。
所经之处全是蜂拥而至的人群。
有人高呼:“鹤遂回来了!”
跟着鹤遂一同入镜的还有周念,人们看见她走在鹤遂身边,头头脑脑全是震惊。
于是又有人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鹤遂早就今非昔比,她周念还能走在他的身边。
倘若在外面,她和鹤遂一定会被拍照录视频的人挤得寸步难行。
可这里是花楹镇,最开始在这里出名的可没有什么顶流影帝,只有不出声只咬人的疯狗鹤遂,他的事迹一直都是小镇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到底,就算过去多年,小镇上的人们还是怕他。
只要鹤遂一个阴冷的眼神轻飘飘扫过去,就没人敢靠得太近。
周念走在他身边,耳朵里塞满嘈杂,满脑子都在想今天陪他的决定到底有没有做对,毕竟这样一搞,今后恐怕再难有清静日子。
到派出所后。
周念陪着鹤遂报警,提供视频证据,配合做笔录。警察问她视频从哪里来的等等,她都一一如实说了。
鹤遂始终镇定自若,全程是警察问他什么,他就答什么,从不多说一个字。
只有在离开时他才主动问了警察一个问题。
“确定是他放的火,能判死刑么?”
“……”警察呃一声,“这个还是要看法院怎么判。”
“谢谢。”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周念正要往前走,鹤遂拉住她:“走那边。”
周念看了眼:“那边有门?”
“有个小门。”
她跟着他走过去,发现还真有个小铁门,没落锁,杂草长了半人高:“这还真有个小门,你怎么知道的?”
鹤遂扯唇轻笑:“这地儿我比你熟。”
“……”
也是,年少时三天两头进派出所,能不熟都难吧。
周念跟着他从小门出去,发现外面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狭长的泥巴小道,道路上散落着一些断砖烂瓦,野草横生。
“我没走过这,这条路出去是哪儿?”
她问。
“出去就是河边。”
“哦。”
月光下,周念走在前,他走在后方,两道狭长倾斜的影子缓缓前行。
出泥巴小道后,两人沿着南水河变走了一会儿,周念听见鹤遂突然从后面叫她:“念念。”
周念停住脚步转身,等他开口。
只见男人微抬下巴,眼神扫了眼南水河,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问:“你把我的项链扔在哪儿了?”
周念一怔。
他怎么还惦记着那条智齿项链。
“我都说了,我扔了。”她故作平静地说道。
“扔哪个位置了?”
周念眼神略微闪躲:“记不得了。”
鹤遂紧盯她的眼:“给我说个大体位置就行。”
周念咬了一下唇,有些纠结地说:“你最好别有跳下去捞的想法,就算我记得哪个位置,也肯定捞不到的,最近又是涨水期,早就被冲走了。”
月色下,男人眸光深谙,落地低沉嗓音有着十分的固执:“你只用告诉我,位置。”
“……”
“哪个位置,嗯?”
再三的追问,让周念有些不知所措,她囫囵随意地一指:“就这儿……应该就是这儿。”
鹤遂深深凝视她两秒,旋即点点头:“行。”
他转身就朝河边走去。
“鹤遂。”周念跟上去,“你别犯蠢。”
“……”
回答周念的,是一声刺耳的落水声。
他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虽是盛夏六月,但到了深夜,南水河的河水还是刺骨冷。
那晚没人知道鹤遂在南水河里泡了三个小时,翻来覆去地究竟在找什么东西,只有周念知道,他在找一颗根本不存在于南水河里的智齿。
周念在岸上,说:“你这和刻舟求剑有什么区别?”
他随着波光粼粼的河面一同晃动着,黑眸湿漉漉:“我一定要把它找回来,那是你送给我的成人礼。”
周念当然记得他戴着智齿项链时的表情,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种得意,眼里似有碎光。
她犹豫良久,在鹤遂还在河水里浮沉时,低头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细细的一条。
“鹤遂。”她叫他一声。
水中的鹤遂闻声回头,瞳孔瞬间固定——
他看见周念悬着的黑绳白齿,正是那条智齿项链。
周念看见鹤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后他以最快的速度朝她游过来,三两下爬上来,带着一身水意奔过来。
水痕落了一路,鹤遂冲过来一把紧握住项链,先是看了项链半天,再抬眼看她,嗓音有些发颤。
“你没扔?”
周念别扭地说:“没……那时候骗你的。”
鹤遂重获至宝般,把项链紧紧捂在胸口位置,不停地喘息着说:“没扔就好,没扔就好。”
“……”
周念看他这样的欣喜, 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她能感受到他很爱她,可是偏偏……
想着想着,她竟然忍不住潸然落泪。
听见抽泣声的鹤遂,忙把目光从项链上移开,抬头看向早就满脸泪水的周念:“怎么回事?”
看见她哭,他明显有些慌了,迅速摸出随身带的纸巾想给她擦眼泪。
拿到手里才发现纸巾早就湿了。
周念捂着脸哭,也不理他。
鹤遂想哄她,但她不给半分机会,他只能握着周念的手低低说:“对不起行不行?别哭了好不好?”
周念有些窝火:“你又不知道我在哭什么,干嘛道歉?”
鹤遂眸光隐动,嗓音无奈:“没办法,你一哭我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说着,他想抱她,又怕身上的水弄到她身上。
手伸出去一半就停住了。
周念看见他悬停在虚空中的手,哽咽着说:“鹤遂,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去治疗,让沈拂南消失。”
“……”
“只要他消失,我们就还能是我们。”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下。
他低头,深深看了眼手里的智齿项链,五指缓缓收紧,将项链紧握。
紧跟着,鹤遂缓缓抬眼,看向周念哑声问:“……我们就还能是我们?”
周念给出肯定回答:“对。”
鹤遂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尖微颤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悲凉:“念念,你确定还要这样的我吗?”
“……”
“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病人。”
周念鼻尖一酸,哽咽道:“鹤遂,我只想要沈拂南消失,我真的很讨厌他,是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扮作你给了我致命一击。只要你答应让他消失,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不在意。”
他上前一步,冰凉的大手捧住周念的脸,重复着她的话:“不管我是什么样,你都不在意。”
周念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潮湿一张脸,给出再一次的肯定:“对,不管什么样,我都不在意。”
鹤遂的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低脸而下,近距离凝视着她的眼,用一种前所未用的笃定语气说——
“好,我会杀了他。”
“……”周念脑中一白。
他之前那样迟疑犹豫,这次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还没彻底反应过来,鹤遂突然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周身冷意泛滥,他闭上了眼睛沉沉问:
“念念,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抱抱我?”
“即便是现在浑身潮湿的我。”
他的要求像是为了在印证周念的话,想看看是不是不管怎样的他,她都不会在意。
周念意识回笼,伸出双手去,没有顾忌地拥抱住满身水意的他。
她将他拥紧,小脸贴在他胸膛。
隔着一层濡湿,她感受到炙热的体温,还有一颗正在狂烈跳动着的心脏。
一个人的心跳这么快真的没事吗?
她没头没脑地想着。
男人拿着项链的那只大手落在周念背上,紧紧用力,抱得她浑身骨缝都开始紧缩。
周念被抱得透不过去,却依旧没有推开他,只有这样的力度,才让她有相拥的实感。
也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两个原本在渐行渐远的灵魂在重新聚拢。
“念念。”
低郁嗓音从头顶落下,“不管我是什么样,都别离开我。”
周念双手上移,抚在他两扇结实的肩胛上,她温声说:“我不会。”
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两滴滚烫落在她颈间。
她立马反应过来,那不是他头发上滴下来的河水,而是他的泪水。
今夜注定和潮湿有关。
猝不及防的骤雨瞬间而至,灌向还在原地拥抱的两人。
鹤遂怕周念淋雨,下意识就松开她,想拉着她找个地方避雨。
周念却定定站在雨中。
他回头:“怎么不走?”
周念什么也没说,走上前去,两只小手捧住男人的脸颊,她垫脚,在暴雨里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双唇。
鹤遂被吻上的时候,瞳孔狠狠地涨缩了一下,远空的那一道雷仿佛直接劈在他心上,身体也跟着剧烈颤了下。
淋漓的暴雨,四周温度骤降。
周念感受到冷意的同时,也感受到男人的嘴唇有多么柔软温热,她没有闭眼,所以能看见他震惊无比的双眼。
她缓缓眨了一下眼后,看见鹤遂把眼睛闭上,一副要全情投入的模样。
果不其然,这个吻突然变得攻势满满,他主动捧住她的脸,反客为主,力道加重,让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
当周念感觉到他用舌头撬开她牙齿时,她一下慌了,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还伸……”
他放肆地把她的声音吞掉。
暴雨如注,河面汹涌,他们在这无人的雨夜里肆无忌惮地接吻。
第106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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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鹤遂愿意松开周念的时候,周念早就气息闭塞,满脸涨红,正当她张着嘴狼狈喘息时,听见男人吊儿郎当的低笑声混在雨里落下。
周念抬头,红着脸嗫嚅:“你笑什么……”
鹤遂抬起一只大手挡在她的额头上方,像把小伞,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双唇上:“我只是在想,要是再不放开你,估计你能把自己憋死。”
周念:“……”
哪有这么夸张。
她把他的手推开,反笑回去:“你今天怎么尽做蠢事?”
下河捞项链。
用手挡暴雨。
可不是就是犯蠢么。
谁料,鹤遂倒承认得爽快,耸耸肩懒声道:“在你面前,我不就是个蠢人?脑子这种东西是没有的。”
周念被他逗乐,没笑两秒被暴雨砸得眼睛疼:“我们怎么回去啊?”
鹤遂反问她:“你想怎么回去?”
雨下得更大,近乎要吞没人声。
周念想了一下,便兴奋地冲他喊:“我们——跑着——回去——”
鹤遂薄唇微弯,英俊如斯。
“好。”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夜晚的雨里,鹤遂的手更加白皙,有种水淋淋的美感,修长分明的指骨呈出邀请姿势。
他知道,周念这一次不会再拒绝他。
周念给予回应,没有犹豫地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他在下一瞬将她紧握。
周念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是他拉着她在往前,她顺势跟着他在跑起来。
两人奔跑的步伐在雨地里激起水花。
一脚一朵水花。
水珠乱渐,渐得高的甚至能飞至周念眼前。
漫天雨幕里,周念情不自禁地想到,上次这样淋雨还是在四年前的云宜火车站,今晚的雨和那晚的一样大,她的心情却和那晚截然不同,眼前光景也截然不同。
现在在周念眼里的,是鹤遂带着她狂奔的身影,他时不时转过头看她,还对她笑得耀眼,四年前的念想仿佛在这一刻得到圆满。
他正带着她逃亡。
无人雨夜里,他脱去闪闪发光的影帝身份,不做万千少女的人间理想,只做她一个人的鹤遂。
跑着跑着,周念看见前面有一家还亮着灯的小商铺,便说:“鹤遂,我们去那里躲一下雨再走吧。”
“好。”
商铺刚好搭着个遮雨棚,棚下立着个灯箱,写着香烟槟榔零食的字样。
年近五十的男老板坐在收银台里,正一边抽着烟一边用手机下五子棋。
听见一串飞奔而来的脚步声,老板顺势抬头,看见一个金发白皮的男人拉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跑过来。
两人都被淋得很惨,估计连内衣裤都是湿的,但两人的脸上却洋溢着蓬勃的幸福,两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老板闪了一下神,才认出男人来:“哟,真回来啦,这不是鹤家小子么。”
周念疑惑地看向鹤遂:“你跟这老板认识?”
鹤遂轻轻嗯一声:“以前经常到这儿买烟。”
那会儿瞧不起他的人太多,走到哪儿都会被骂,鹤遂还记得他一靠近有些商铺,原本只是想买东西,那些老板却从他吐口水,让他赶紧滚。
只有这家商铺的老板,对他不算热络,但好歹不骂他也不当面翻他白眼。
后来买东西的次数一多,他还会陪老板在手机上下两盘五子棋,不过老板从没赢过,渐渐也不爱和他下。
“又下棋呢?”鹤遂主动问了句。
“我觉得我棋艺大有长进。”老板搓搓手看向鹤遂,“要不整几把?”
鹤遂下意识看向周念,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周念点点头:“你下,正好可以等雨小一点。”
“成。”
老板立马把手机推过来,鹤遂却不着急,慢悠悠地说:“老板,这棋可不是免费下的,我们赌点什么?”
老板也是个爽快人:“你想赌什么?”
鹤遂单手撑在收银台上,沾着水光的指甲粉润,“你先说你要什么?”
老板想了下,说:“你现在是大明星了,那我要和你合照,你还得给我签名。”
“可以。”
“那你要什么?”老板问。
原在和老板说着话的鹤遂,突然偏过头,低声问站在他身后的周念:“想不想吃糖?”
周念抿抿唇,说:“想。”
鹤遂:“吃哪种?”
周念往货架上瞟两眼,看见那里有一包白兔奶糖:“我要那个。”
老板回头看了一眼,笑说:“小姑娘还挺会挑,那个糖已经全面停产啦,货都进不到,我准备留着给我孙子的。”
一听那糖全面停产且只有一包,鹤遂来了劲儿,抬手一指:“老板,要是我赢,你就请我女朋友吃那包奶糖。”
周念:“?”
……
他说什么?
女朋友。
就那么自然无比地对别人说她是他女朋友?
周念脸上一燥,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很小声地嘀咕:“……谁是你女朋友了。”
“嗯?”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听见她的话后,直接低头把一侧脸送到她耳边,仿佛没听清般:“你说什么?”
注意到老板正在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两人,周念难为情地说:“没什么。”
“不是我女朋友?”
男人倏地转头,黑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眉梢轻轻一挑,“那你怎么还让我亲?”
老板:?
周念:?
他是疯了吗啊啊啊啊啊!
周念的内心发出尖锐爆鸣,表面却是强撑着平静,她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鹤遂看了她两秒,对老板说:“等我一会儿。”
说着就把周念拉到一边。
老板在那头探头探脑地看,好奇到不行,但雨声太大,稍隔远点就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棚下,旁边是连面的雨幕。
鹤遂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灯箱那点微弱的光完全照不进他的眼里。
“周念。”他正儿八经地叫她,“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好好表白,所以你不承认是我的女朋友。”
“……”
“啊?”周念有点懵。
鹤遂突然拉住她的一只手,长指收拢紧握,头垂着,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念念,你是我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
在遇见周念以前,唯一对他好的人只有宋敏桃,他就像个不被外界接受的怪物,走到哪里都会被唾弃,他仿佛生来就适合在阴沟里腐烂。
可是有一天,周念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对他笑,笑起来有两个特别甜的小梨涡。
她还给他一颗又大又圆的橘子。
她是第一个给他买糖的女生,还是青苹果味的跳跳糖。
她是第一个拥抱他的人。
第一个肆无忌惮陪在他身边的人……
……
她是他太多的第一个。
“所以周念,不管你答不答应做我的女朋友——”鹤遂看着她的眼睛,黑眸深邃,一字一顿地说得特别清楚,“我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
周念的胸口像是破开一个洞,心脏要从里面飞出来。
他说……
这辈子只喜欢她一个。
这算是实实在在的告白了吧?
周念能感觉到他现在很紧张,他拉着她的那只手一直在摩挲她的手指,反反复复。
她手上微微用力,反把他的手指捏住:“我又没说不做你的女朋友。”
鹤遂先是一怔,随后眸底绽光:“那你刚刚……?”
周念温吞道:“我刚刚就是害羞。”
“羞什么?”
他突然低脸,凑到她面前,眼睛微微眯着:“当我女朋友见不得人?”
周念正要解释,又看出他眼里的蓄意和玩味:“你——”
这人真的坏得要命。
这么多年过去,他骨子里那点东西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明明知道她在羞什么,还故意扭曲她的意思。
“好了。”鹤遂抽身站好,扯着唇淡淡一笑,“我要去给我女朋友赢糖去了。”
周念憋着笑没说话,看他表演。
“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赢?”
“为你。”他捏了捏她的脸,“我就一定能赢。”
两人转身重新往里走时,正好对上老板张望的目光,老板立马扭过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鹤遂拉着周念回到收银台前,问老板:“怎么个玩法?”
老板:“赢一局可不行嚯。”
“你说几局?”
“我说嘛——”老板深思熟虑良久,“三局吧,三局两胜。”
鹤遂只是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老板也傻乎乎地跟着笑,打从一开始就没明白鹤遂的笑是什么意思,可周念明白,那是他势在必得时的笑,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早就成竹在胸。
周念在旁边看着两人下棋,他始终拉着她的手。
第一局。
老板还在那边专注凑竖着的三子,鹤遂已经四子连珠,接下来一步老板怎么走都是输。
老板一瞧,立马不干,忙说:“我下错了,我不走那一步!”
鹤遂慵懒地倚在收银台上,吊儿郎当地笑着:“老板,不厚道啊你,都说落子无悔,你怎么还悔棋呢?不信你问我女朋友,是不是?”
他转头,周念看见一双璀璨如星河的眼。
她抿唇浅浅笑着,嗯一声。
鹤遂虽这么说着,但还是让老板悔了那一步棋,但意义不大,三个回合后赢的还是鹤遂。
老板扣着脑门儿百思不得其解:“哪儿出了问题呢。”
鹤遂只是笑:“可能我运气比较好。”
老板也信了他口中的“运气”,搓搓手说:“那再来再来。”
第二局的时候,周念看得出来鹤遂故意放水,好几次可以连珠获胜的时候,都故意下偏棋子。
见下得有来有回,老板神经松懈下来,也有闲心和鹤遂拉家常。
谈话间突然聊到肖护。
老板问鹤遂:“听说你前阵子又和姓肖那小子干仗啦?我看新闻说你还赔了他钱达成和解。你说那小子也真是,当年捅你一刀蹲了四年号子还不长记性,话说你被捅刀子那天晚上还到我这儿来过呢。”
“嗯。”
老板细细回忆了下:“那晚上你是来买保鲜膜的,我想起来了。”
周念眸光微动,一下就想到那晚的情景。
当时鹤遂倒在暗巷尽头的血泊,与他一起在血泊里的,就是一卷新的保鲜膜。
鹤遂目光落在棋盘上,眼角稍暗,面上却瞧不出明显情绪。
老板落了一颗子,又说:“哪想到你买卷保鲜膜回家的路上就被肖护捅了,大概过了一周多你出院后立马又跑来买保鲜膜,我当时还非常好奇呢,还和你打听什么玩意放一周多还不坏,还用得上保鲜膜。”
鹤遂扯唇一笑,淡声道:“就不能是家里保鲜膜用完了我来买?”
老板砸吧一下嘴:“得了吧你,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当时说是要买保鲜膜裹一个橘子,再不裹就该坏啦。”
“……”鹤遂落子的手一顿。
与此同时,原本在观察外面雨势的周念也被吸引注意力,缓缓转回了头,有点不确定地开口:
“橘子?”
老板说:“对啊,他给我说的一个橘子。”
听到这儿,一个荒唐的念头钻进周念脑子里。
那天晚上他跑出去买保鲜膜要裹着的橘子,该不会就是她第一次和他说话时送给他的那一个吧?
她没有来得及问,只见鹤遂手指轻点在屏幕上,黑子落定,他抬眼对老板漫不经心地笑笑:“你输了。”
老板一怔:“我咋又输了。”
鹤遂慢条斯理地抬手:“第三局还比吗?”
“不……不比了……”
鹤遂对老板伸手,笑得欠揍又好看:“那谢谢你请我女朋友吃糖。”
老板骂了句臭小子,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把货架上那唯一的一包白兔奶糖拿下来,递给周念的时候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
“你有福气啦,男朋友是大明星影帝。”
周念接过糖,乖巧道谢:“谢谢老板。”
这时候,旁边的鹤遂突然开口:“其实是我有福气。”
老板好像没听懂,但是没关系,他懂就行。
鹤遂很清楚,周念对他的感情和他的身份没有关系,不管他是当年那条南水街疯狗,还是现在的顶流影帝,周念都只会因为这个他这个人本身而选择或爱或恨,而非他身上的那些标签。
鹤遂和老板拍了几张合照,留下签名后,和周念一起离开商铺,离开时雨已经小了很多。
两人牵手走在深夜的青石板路上。
穿过石桥,弯曲狭长的暗巷,经过檐下数不清的褪色红灯笼。
周念被一个疑惑困了一路。
快要到家时,她终于忍不住问:“鹤遂,我想问问。”
“嗯?”
他略微侧首,做出倾听的姿势。
周念看向他清绝的侧脸:“虽然我这么问会有点奇怪,可能你会觉得我很自恋,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当年买保鲜膜要包起来的橘子,是我送给你的那一个吗?”
鹤遂默一秒,没情绪地说:“不是你自恋,是我有病。”
周念啊了一声,然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保鲜膜真是你买来裹我送给你的那个橘子?”
鹤遂嗯了声。
周念是万万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要不是今晚突然听商铺老板提起的话,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周念小声提醒:“但是你当时给我说橘子你扔了。”
鹤遂:“是扔了。”
立马又跟了一句,“但我又从垃圾桶里捡起来了。”
“……”
不知道为什么,周念一想到他把橘子扔进垃圾桶里又捡起来的画面,就觉得有点好笑,但她怕他不高兴,没敢真的笑出来。
“你还记不记得?”她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鹤遂的掌心,“当时你不仅给我说你把橘子扔了,还说了让我别烦你之类的话,总之就是特别凶。”
鹤遂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转过头盯着她:“周七斤,你这是来给我算老账来了?”
周念:“也不是,就提一提。”
鹤遂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都给你说我那时候有病了。”
周念:“好吧。”
正好拐进巷子里,前路一片昏暗,一丝光也无。
鹤遂突然停下。
被他拉着的周念也只能被迫停下,她有点疑惑:“怎么了?”
鹤遂转脚,拿正面对着她:“你觉不觉得——”
“觉得什么?”她问。
“这条巷子很黑,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鹤遂嗓音低低徐徐的,一种蓄意的勾人。
周念还记得那些和他在暗巷里拥抱的日子,于是主动问:“是要抱抱吗。”
“抱抱?”
暗色里的鹤遂听得眉梢一挑,气息慵懒地笑笑,“我说周七斤,你别太可爱,会让我特别想欺负你。”
这时候的周念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欺负我?”
刚说完,腰就被鹤遂的一只大手搂住,她整个人贴进他的怀里,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
热度穿过湿湿的衣料传递,周念觉得他身上好烫好烫,连带着觉得自己也要跟着烧起来了。
周念脸上一热:“干什么……”
鹤遂有力的手臂将她圈紧,低头凑近她,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轻轻问:“光抱抱不够怎么办?”
“那——”
周念有些纠结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家门口,说:“马上就要到家了。”
鹤遂将她带到墙角,把她圈在一隅,单手撑在她耳边,保持着俯身看她的姿势:“但我现在就想亲你。”
周念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落在脸上,有着轻飘飘的温痒感。
她看着他的眼睛:“那就一下。”
鹤遂讨价还价:“一下?你在打发叫花子?”
“……那两下。”
鹤遂轻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头垂得更低时,薄唇准确无误地落在周念的唇上。
彼此交换呼吸,温度纠缠在一起。
周念闭着眼,视觉消失,感官放大,感觉到他的嘴唇很软很软,还凉凉的,他亲着她,手也没闲着。
她感受到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触感。
身体开始发软,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他就像从前一样,总是会接住下坠的她。
周念的手里还拿着那包他为她赢回来的牛奶糖,包装被她紧张的手指捏得发出脆响,沙沙不停。
响声随着他吻的加深也越来越响。
到最后,周念只能接住他手臂的力量站着,她觉得他理解的两下和她口中的两下可能不太一样。
他把她困在墙角亲了好久好久……
他还很贴心地偶尔抽离,让周念换一换气后再继续亲。
像是怎么样都亲不够似的。
周念被他压在墙上,两具紧贴的身体,让她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变化。
她的脸瞬间爆红得厉害。
“鹤遂……”她结巴了,“你好像不太对劲。”
鹤遂被她逗乐,在她耳边无奈地笑着说:“一个男人要是在亲超级喜欢的女生时都没什么反应,那才是真的不对劲。”
第107章 病症
==============
回家的时候,线面早就饿疯了,跑到厨房里找吃的撞翻调料架,搞得一地狼藉。
鹤遂蹲下身,收拾着残局:“霍闯那小子怎么想的,送你一头猪。”
周念把调料架扶起来,慢吞吞地说:“可能是怕我一个人太孤单。”
鹤遂立马噤声。
察觉到氛围的转变,周念才意识到男人此时身上散发着强烈的低气压,从他变慢的手上动作就可以瞧出端倪。
“我没有别的意思。”周念放轻语气,“也只是猜测霍闯那样想的。”
“不用照顾我的情绪。”
鹤遂耷着长睫,掩住黑眸中的歉意,“——我以后都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
周念鼻尖一酸,又不想把气氛搞得太过悲情,故作轻松地问:“那线面还养吗?”
他没说养或者不养,而是问她:“你想养吗?”
周念蹲下来,拍拍线面的脑袋,若有所思片刻后,说:“其实它很聪明,我上网搜过猪的智商其实很高,比如我才养线面几天,我叫它名字它都会抬头翘尾巴,它知道它线面。”
“……”
从她的话中,鹤遂能听出她的意愿还是想把线面养着,淡淡道:“那就养着,顺便也把我养着。”
周念怔住,不太确定:“我……养你?”
鹤遂把碎掉的醋瓶捡进垃圾桶里,也没抬头,只漫不经心地反问:“不愿意?”
周念想了下,认真开口:“也不是不愿意,就是觉得你可能不太需要我养,鬼知道你银行卡里几个零。”
鹤遂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他的睫似黑鸦,眨眼时显得他眼睛特别深邃有光。
他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怎么不需要,我就好这一口。”
周念啊一声,没懂:“哪一口?”
鹤遂眸子漆黑,唇畔扯出一丝浪荡不经的笑,腔调里有着说不出的玩味:“就好一口软饭。”
软饭。
软。饭……
周念被这两个字搞得忍俊不禁,从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口中听到这种词,还挺新鲜。
鹤遂慢悠悠地补充:“先说好,我只吃你周七斤的软饭。”
周念憋着笑:“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
“那不客气。”
周念评价:“不要脸。”
鹤遂轻佻眉梢:“谢谢夸奖。”
收拾好厨房后,周念切了点蔬菜和水果,搅拌着玉米面把线面喂了。
再回房间里准备洗澡。
“你先洗。”鹤遂说。
“你先洗吧。”周念把包取下来,挂在衣柜侧面的粘钩上,又把牛奶糖放到桌上。
鹤遂握住她一侧肩膀,把她往厕所方向推:“去洗,不然得感冒。”
周念哦一声:“等等,我拿睡衣。”
鹤遂松开她。
周念到衣柜里拿出一条睡裙,长度到膝盖位置,是某部动画片里面的人物,橘衣黑发的小女孩。
鹤遂看过那个动画片:“成龙历险记?”
周念眼睛一亮,转头看他:“你也看过?”
鹤遂冲她睡裙上的人物抬抬下巴:“小玉。”
周念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十二生肖,八大恶魔对吧?”
鹤遂说出动画片里里的经典台词:“永远不要怀疑老爹的话。”
周念听得直乐。
鹤遂:“阿福的乌鸦坐飞机。”
周念笑得更开心。
鹤遂:“只有用魔法——”他故意顿住,等周念接下句。
“——才能打败魔法……”周念拍了一下手。
鹤遂被她的动作可爱到,眯着眼浅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部动画片。”
聊到这个,周念就想到不太愉快的童年:“小时候我妈不让我看动画片,一有时间只让我画画,这个动画片还是我在上下学的途中在路边商店看的,所以我小时候看的动画片特别少,我喜欢它,可能是因为我只看过它。”
鹤遂沉默。
好一会儿后,鹤遂突然伸手摸摸她的头,英俊的脸庞上是认真神色:“以后我陪你看。”
周念有点诧异:“看动画片?”
鹤遂嗯了一声。
没等她开口,鹤遂又说:“我会陪你看很多的动画片,到时候你就可以判断,是真的喜欢它还是因为只看过它。”
周念心里一暖,抿唇微笑着说好。
倏地,鹤遂倾身弯腰,以极近的距离盯着周念的眼睛:“但我希望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只接触过我,而是在你见过很多人后还是只喜欢我。”
——不喜欢你能找你四年吗?
周念忍着没把这句说出口,生怕又把气氛搞僵,只能浅白他一眼:“谁喜欢你啊,我去洗澡了。”
她往厕所走去,听见男人在后方发出一声懒散不经的轻笑。
洗澡时,周念放在外面的手机响了。
鹤遂拿着她的手机来到厕所门口:“有人给你打电话。”
周念搓着头发泡沫的手停住:“谁啊。”
“奈奈。”
“是莫奈。”她说,“你帮我接一下,就说我在洗澡。”
“行。”
鹤遂把电话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爆鸣声:“啊啊啊啊啊周念你怎么回事啊,你和鹤遂的热搜爆了!”
鹤遂:“……”
他下意识把电话拿远。
等莫奈尖叫完,他才把手机重新放在耳边,富有磁性的嗓音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平静说了句:
“念念在洗澡。”
“………………”
沉默。
长时的沉默。
比一个世纪还要长的沉默。
莫奈再出声时,明显能听出她强装的平静和镇定:“哦,好的,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哦不是,我找她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应该没事吧?总之你们继续就对了,不用管我,就这样。”
嘟——
莫奈噼里啪啦的语无伦次后,利落挂断。
鹤遂的眉心轻轻抽动一下。
周念出浴室的时候,看见鹤遂坐在她的书桌前,姿势很慵懒,靠在椅子上,手肘反搭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的悠哉模样。
他低头按着手机,手指动作飞快,远远看着都知道在打字。
还是像从前一样,用26键。
可能是打字太过专心,鹤遂没注意到她已经出来,直到她走到他面前,他注意到余光里的白皙双脚,才抬起头来。
清水出芙蓉的冲击感扑面而来。
看得鹤遂直接怔住。
她的头发还没吹,蒸过水汽的肌肤嫩得如剥壳鸡蛋,明亮灯色下能看清脸部浅表一层细细绒毛。
乌发红唇,勾人得不像话。
他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没让她发现。
周念没察觉到他眼底的晦暗,关心起那通电话:“莫奈打电话说什么了?”
“她可能误会了。”
“误会什么?”这时候的周念还没醒过神。
鹤遂握住她的手腕,长指温凉缱绻,他把她拉近两步,同时放下翘着的腿,不羁地敞放着,让她站在他的双腿中间。
他仰头看她,黑眸深熠:“误会我们——”
周念怔住。
四目相对的时候,四周温度升高,她看见鹤遂微弯唇角,气定神闲地把话说完:“——在做。”
周念脑子没转过来,索性直接问:“做什么?”
鹤遂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盯着,目光变得很是玩味。
随着时间一秒接一秒的流逝。
周念意识到不对劲。
但已经晚了。
鹤遂微侧头,盯着她慢条斯理地问:“你觉得在做什么?”
“……”
周念哽住。
她知道个屁,就算知道也没脸开那个口。
她只能装懵:“哦,可能以为我们在作画。”
做。
作。
都念zuò,没什么不对劲。
周念还在庆幸她的灵机应变,但鹤遂压根儿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的手指摩挲她的手腕,触感温滑,随后以一种了然的腔调故意轻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不是作画的作,而是做.爱的做。”
周念:“?”
……
好好好他就这么直接说出来是吧。
完全不考虑她的死活。
周念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消失呜呜呜。
在她脸色瞬间爆红成番茄色的那几秒里,鹤遂甚至变本加厉地屈起左边的膝盖,膝骨触底的位置刚好是她的屁股。
周念敏感地浑身一颤,下意识想退开,又被他紧紧握着手腕无法动弹。
他偏头,冲她吊儿郎当地笑着:“念念,你觉得呢?”
她红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鹤遂偏偏最爱看周念害羞的模样,她红着一张脸,小鹿般的目光闪躲不停,东看一眼西送一瞥,哪里都在看,独独不敢和他对视。
每每看她这样,他的心都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一整个自己都揉碎了强塞给她。
她越羞,他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逗她。
“怎么不说话?”
鹤遂故意去与她对视,气息慵懒地笑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
周念一急:“才不是。”
得想个办法打破这样的尴尬局面才行,她觉得。
于是,周念灵机一动:“好了好了,你快去洗澡吧。”
鹤遂坐着没有动。
周念缓缓眨眼,竭力控制着脸上泛出热浪。她故作平静地问:“怎么不动,难道你不洗澡吗?”
鹤遂还是坐着没动。
又是近半分钟的沉默。
周念注意到他眼底的若有所思,漆黑眸子却越来越看不明分明。她渐渐意识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
鹤遂恍然大悟般,拖着尾音长长地啊了一声,问她:“有这么急?”
周念瞬间把肠子悔青,痛恨自己刚刚的灵机一动。
这一动还不如不动!
越描越黑。
“也是,吃软饭也要有吃软饭的觉悟。”他唇角的笑弧一点一点加深,俊脸此时瞧着特不正经,“我马上就去洗澡。”
“……”
周念被他的话砸得七晕八倒。
看着他走向厕所的高挺背影,那宽肩窄腰大长腿,她真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坐拥无数财富的富婆。
他这姿色,得不少钱。
还在漫无边际的乱想中,厕所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鹤遂已经脱掉上衣,赤着上身,块垒分明的腹肌,刀刻般的人鱼线直通秘密之地,撑在门沿上的胳膊线条起伏得完美。
一切被他极致的冷白皮一衬,就显得非常……秀色可餐。
他指了指周念放在墙角那个装满舒肤佳香皂的纸箱:“能递一块给我吗?”
“……”
“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味道。”
周念:“……”
周念:“?”
真把她金主对待了。
周念硬着头皮,拿着一块香皂走过去,递给他时都不敢看他。
他接过香皂,笑了一声。
最近家中的热水器有点问题,水不是很热,有时候洗着洗着还会出冷水。
周念想提醒他洗快点。
但可能是神经太紧绷,脑子一抽风,等话说出口时,就变成了:“你洗干净点。”
“……”
“?”
她说了什么。
洗干净点。
啊啊啊啊啊绝对的虎狼之词!
干净点……?
那不就是在委婉表达真的要睡他吗。
完了。
真的好想去死。
四目相对,周念早就丢掉了呼吸,她看见鹤遂脸上的笑意在加深,他低头,对她笑得特蛊惑勾人,凑到她耳边,轻声耳语:
“好的老板。”
第108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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厕所里传来花洒声。
周念坐在桌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手机,看见莫奈发来的十几条微信。
莫奈:【图片】
莫奈:【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
莫奈:【你和鹤遂就那么直接走在外面啊?】
莫奈:【网上都炸了……我也炸了……】
……
周念点开那张图片。
很好。
果不其然是她和鹤遂并肩走在人群中的画面。
周念擦毛巾的手顿住:【没事,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莫奈:【?】
莫奈:【啥准备?】
周念:【和他一起面对的准备。】
莫奈:【……】
莫奈:【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和他一起面对,还有我刚刚电话他说你在洗澡,周同学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周念:【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莫奈:【?】
莫奈:【……???】
手机死了好几秒。
那边的莫奈应该是发了会儿疯:【周念!!!】
周念:【啊?】
莫奈:【虽然我之前恨他对你始乱终弃,但现在听到你们在一起,我还是接受不了,很现实的一点,你们现在差距太大,他愿意冒险公开你吗?还是永远和你地下恋?】
周念抿紧唇,打字的速度都变慢:【我知道。】
顿了一秒:【我还想再相信他一次。】
莫奈:【……好吧。】
周念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慢吞吞地擦着头发,表情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现在和鹤遂之间的距离犹如天堑。
连去微博看热搜的心思都没有。
肯定没什么好话给她。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看,远离焦虑源,少给自己平添烦恼。
这时候,厕所里传来男人的声音:“周七斤。”
周念:“——啊?”
她站起来,走到门口:“怎么了?”
花洒声消失,他的声音变得更清晰:“我穿什么?”
周念完全忘记这一茬。
他身上刚脱下来的衣服是湿的,洗一洗等干掉也得明早。
“你等等啊。”她说。
周念到隔壁的卧室里,想找一件周尽商没穿过的衣服给他穿,找半天都没有找到。
突然想起,冉银在整理周尽商的遗物时,把他的东西全部清理了。
周念只能拿着一条新的浴巾到厕所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鹤遂,你能裹着浴巾睡吗?”
里面沉默两秒。
随后,男人漫不经心带点笑意的嗓音传来:“你不介意就行。”
“……”
周念:?
脑子里空白两秒,周念才意识到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要和她睡,所以说她不介意就行。
周念脸上瞬间一烧,支支吾吾地说:“你不开门我怎么把浴巾给你。”
鹤遂特正经地整了句:“那我开门你别偷看。”
谁!要!偷!看!啊!
真是救命……
周念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把浴巾挂在门把上,故作平静地说:“那为了防止我偷看,我还是挂在门上吧,你自己拿。”
“也行。”他低低笑着。
“……”
周念在心里暗骂了句不要脸,然后回到书桌前,背对厕所坐下。
桌上的手机跳出一条新的实时资讯。
周念瞥一眼,看见一个资讯标题里一个特熟悉人名:韩青。
还在镇上读高中时,韩青是班上同学,就坐在的前排。
那时候韩青还经常找莫奈的麻烦。
周念仔细一看,咨询标题写的是:女生韩青实名举报善进学院非法虐待,自诉曾在里面遭到暴力殴打和性.侵……
最近总看到关于这个学校的新闻。
大概在半个月前,周念还看到警方正在查封这所学校的新闻。
周念想看看标题上的韩青是不是她记忆里的韩青。
旋即点进咨询详情里。
画面自动跳转到一段视频,画面上的女生眼睛打着马赛克,但周念根据半张脸做判断,还是能确定那就是高中同学韩青。
和所有的采访大差不差,韩青旁边摆着盆绿植,凑到嘴边的话筒上挂着某家媒体的LOGO牌。
那是一段长达十分钟的采访,周念把采访看完,心情变得特别复杂。
韩青在采访中说在善进学院被禁食体罚关小黑屋都算是最轻的惩罚,那些男教官会扒光学员的衣服,会动手动脚,但凡有不听话的就会棍棒相加,打到听话为止。
韩青还说,只要进到里面的学生都是未成年,绝大部分只需要两周就能被驯得像狗一样听话,她因爱玩手机被父母送进去待了13天,见到父母时是跪在地上哭着认错,承诺再也不玩手机,才被接出学校,为此她的父母还对学校感激不尽,没多久给学校送去一面锦旗。
韩青对着镜头说:“其实我的内心不认为我做错了,只是太害怕待在那个学校里了,我相信其他人都是和我一样,只要能出去,怎么流泪认错都可以,我还看过一个13岁的小男孩,一见到他爸爸就扑过去用嘴舔他爸爸皮鞋上的灰,他爸爸特别满意……”
“……”
是不是很讽刺?
更讽刺的还在后头,就是这样一所违法的魔鬼学校,在被警察查封以后,不少家长还堵在当地的派出所门口大闹特闹,说这样的好学校为什么要被封?
言之凿凿,气势汹汹地要求善进重新开办。
这样的行为真是把愚蠢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嗓音。
周念正看得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鹤遂已经洗完澡出来,听见声音才回头,回头那一瞬直接被暴击——
浮着水珠的八块腹肌,两侧的鲨鱼肌,小腹处的人鱼线。
肌肉走势完美得恰到好处。
随着男人的呼吸频率,他冷白色的胸膛起起伏伏,水珠滑落,停留在他淡粉色的那两点上。
周念看得一时忘记呼吸,心脏突突直跳。
也是这个时候,头顶落下男人二分玩味的戏谑嗓音:“看够没?”
周念的心剧烈一跳,才反应过来她已经盯着他那具美好的肉/体看了很久。
以光速收回视线,周念别开目光,别扭地嘀咕:“谁看了……”
“不厚道啊你,周七斤。”他用手指点在她头顶,力度很轻,“看了还不认账?”
“……”
周念囧得说不出话。
鹤遂注意到她手机正在播放的视频,为缓解她的尴尬,主动岔开话题,问:“在看什么呢?”
周念赶紧顺着台阶说:“哦,我在看那个善进学校的新闻,你看过没有?”
鹤遂眸光微微一滞,很快恢复如常,淡淡地说:“没有。”
周念转过半边身体:“就是一个魔鬼学校,家长把不听话的学生送进去,里面那些人就想方设法地虐待学生,让他们听话,我觉得都不能说是听话,而是服从,他们只想要学生做到绝对的服从,就像是训狗一样。”
“而且你知道吗?”周念越说越起劲,“里面那些训学生的教官,都是些从社会上请来的闲散人员,有的还有犯罪前科,聘用要求只是体格大,有力气,强壮无比。”
鹤遂听完一番话,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凛然。
眸底也酿出寒意。
周念看到他表情不对劲:“你怎么了?”
鹤遂眨了一下眼,很快恢复如常:“没事,我给你吹头发。”
他从厕所里拿出来吹风机。
周念盯着他看,迟疑地说:“鹤遂,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鹤遂把吹风机的插头插进插座里,低着眼,看不清眼里情绪,语气倒是越来越淡:“我没事。”
“……哦。”
周念觉得气氛莫名有点不对劲,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接受采访这个女生是我高中同学。”
“嗯。”
耳边传来吹风机的微鸣声。
吹风是周念特意买的静音款,不会吵,就算正在吹头发也不影响说话。
周念又说:“采访里,她说是高二上学期的寒假被送去的,我当时还奇怪呢,最后那半学期她变得特别安静,也不说话也不爱玩了,能一整天坐在座位上不动,和之前差别特别大……原来是经历了那样难熬的事情。”
“嗯。”
“鹤遂,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他说。
桌上立着一面大方镜,周念可以从镜子中看见他的脸,她说:“可是你现在看起来真的很不开心,我和你说话,你也只是嗯,也不说别的。”
鹤遂垂眸,发现她在从镜中看他。
两人目光对上。
他对她露出很浅的一个微笑,指间动作温柔:“你想多了,我没有不开心。”
“那好吧。”
周念觉得可能真是她想多了。
鹤遂帮她吹头发时真的很温柔,动作慢条斯理的,每一缕头发都被他轻轻地对待,像是生怕把她弄疼。
她发量多,每次吹头发都是一项工程,鹤遂却始终耐心。
已经吹了半小时,头发是半干不干的状态。
周念:“可以了吧?”
鹤遂扫她一眼:“不吹干睡觉会头疼。”
周念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还听说,不吹干头发睡觉会变光头。”
鹤遂看一眼她:“你听谁说的?”
周念:“老人说的。”
鹤遂笑了下,了然地点点头:“我懂了。”
“懂什么?”
他扯着薄唇,漫不经心地笑得很迷人,腔调懒懒的:“人变老了以后,就能乱说了,反正有你这样的傻子会信。”
周念:“?”
周念:“……”
又吹了二十分钟,头发才完全被吹干。
鹤遂拔掉插头,把线绕在吹风机上缠好,周念看见后问他:“你不吹头发吗?”
他淡淡说:“懒得吹,麻烦。”
“……”
给她吹快一个小时都不嫌麻烦,换他自己倒开始嫌麻烦。
周念:“你还是吹一下吧。”
鹤遂还在缠那根线:“都说麻烦了,不吹了。”
“拿来。”她伸手,“我给你吹。”
“你给我吹?”鹤遂微挑眼梢,似乎觉得有点诧异。
周念平静反问:“不可以吗?”
男人轻懒一笑,眸如点漆:“既然你意愿这么强,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吹一下吧。”
“……”
这人说话真欠揍啊。
周念没理他,把吹风机拿到手里,把线扯开,重新插上插头。
然后和鹤遂面面相觑。
她站着,盯着他。
他也盯着她。
周念看了眼椅子:“你不坐下我怎么给你吹。”
鹤遂的头微微一偏,挑着眉梢笑得特浪荡不经:“谁说坐下才能给我吹?”
周念很不服气,但还是说:“我没你高啊。”
话刚说完,鹤遂突然朝她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腰,紧紧锢住,轻松无比地就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啊……”周念低呼出声。
“别怕。”他把她抱得牢牢的,并且直接将她举起来。
周念垂眸,看见她的腰线已经和鹤遂的胸口处一样高。
鹤遂慵懒地笑道:“够不够高?”
周念:“够…够了。”
难道要这样一直举着她?
周念正疑惑着,鹤遂突然抬头,黑眸与她对上,他吊儿郎当地笑着:“够了就夹紧我。”
“?”
“夹、夹紧你?”她磕磕绊绊地问。
鹤遂瞥一眼她的腿:“对,夹紧我。”
周念差地慌了:“夹哪儿?”
“还能哪儿啊?”男人低低一笑,目光变得隐晦,“夹腰啊,不然你想夹哪能?”
“……”
周念忙说:“我没想夹哪儿!”
鹤遂盯着她好几秒,轻笑一声:“我又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周念:“……”
鹤遂补充:“坐我腰上吹。”
周念一愣。
坐腰上吹是吧?
可以。
既然他都不怕累,她还犹豫什么。
这么想着,周念收拢双腿顺势夹住他的腰,他的腰真是又瘦又紧,硬邦邦的触感。
鹤遂双手也挪到她的后方,十指相扣,掌心朝上,让她可以直接坐在他的两只掌心里。
别说,还真别说。
她屁股小,他的手又足够大,坐下刚刚好。
于是周念就那样被他抱在身上,她夹着他的腰,给他吹头发……
真是相当新颖怪异吹头发姿势。
“难怪总有人说恋爱中的人脑子多少有点病,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周念不由自主地感慨。
明明他可以坐着让她吹头发,他偏偏要选择站着抱着她。
而她偏偏又要配合他。
他没反驳,只是笑。
周念在给他吹头发时,他的手机一直响,是郁成打来的,他始终没有接。
周念:“应该是因为热搜的事,不接的话真的没事?”
鹤遂的态度很冷淡:“管他呢。”
周念甚至都能想到郁成在电话那头发疯的模样,毕竟来小镇的人是沈拂南,可能事先也给郁成说过。
只是没人想到身体里发生着的人格转换,和她爆上热搜一事也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现在拥有身体掌控权的是鹤遂。
他的所有行为,都会被冠以影帝身份而被无限放大。
吹完头发,鹤遂直接腾出一只抱她的手,取下她手上的吹风机,随意放在桌上。
他抱着她直接往床的位置走去。
周念的心在瞬间加速,结巴地问:“鹤遂,你干嘛。”
刚问完,她就被放倒在床上。
属于他的阴影覆面而来,她被笼罩在他高大的身量下,他俯身,很轻地在她耳垂处亲了一下,故意用特别轻的气音说:“还能干嘛?”
“……”
“我不是都按照你的要求,洗干净了吗?”
周念又羞又气,屈着膝盖顶住他的胸口:“我没那个意思!”
他的唇来到她的而后,极具挑逗性地舔吻,周念浑身止不住轻轻颤抖时,又听他低笑着问:“那你什么意思,嗯?”
他撑着手,没把她的膝盖放下去。
周念气息开始混乱,脑子里在放烟花,让她完全不能思考。
她只能用认真的口吻说:“你这样是把自己当鸭。”
鹤遂突然停住。
她也屏住呼吸。
在想这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
没想到,在她准备道歉的时候,他突然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抬头看她,眸似长夜般深浓:
“为爱做鸭的话,也不是不行。”
第109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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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上是很清淡的皂香。
香息随着他升高的体温而四散,涌进周念的鼻子里。
她闻到独属于他的荷尔蒙。
对于此时的状况,周念懵懵的,有点醒不过神。她今年虽然22岁,但在这种特殊方面,不能说有点生涩,只能说毫无经验。
经验算是零。
鹤遂把话说得那么绝,为爱做鸭。
做鸭。
做鸭……
好吧,好像不答应都有点说不过去。
周念索性把眼睛一闭,摆出赴死般的决绝模样,颤抖着声音说:“那……那你来吧……”
鹤遂觉得好笑,用手强行把她眼皮扒开:“周七斤。”
周念虚眯着眼看他:“干嘛。”
鹤遂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唇角弧度一点一点加深,笑得懒散,被勾起了欲望的嗓子哑哑的:“你这是想直接把我送进去是吧?”
“……”
“二年起步。”
周念没懂他的意思:“啊?”
鹤遂耐着性子解释:“强.奸罪,二年以上十年以下。”
什么鬼。
周念完全没想到那儿去。
“我可不想你出现在法考案例上。”她嗫嚅着,“我也没说不愿意……就是有点儿没准备……”
“……”
鹤遂撑着的身体一塌,翻倒在她身旁位置躺下,搂她肩膀,把她搂进怀里:“那就等你有准备。”
就刚刚亲她那几下,周念已经察觉到他的变化痕迹。
她有点纠结。
沉默了会。
周念慢吞吞地问:“那你不会难受吗?”
“会啊。”
鹤遂把她搂得更紧,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下,认真说:“我能忍住。”
性是人最原始的欲望。
bo起更是本能中的本能,但如果是为了你,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去对抗这种本能,去和欲望去做厮杀抵抗。
只因为是你。
为你,我做什么都可以。
鹤遂又重重地吻了一下周念的唇,温声哄:“念念,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很多的时间。
以及,很多有关我们以后。
周念的鼻子一酸,暖意从四面八方向心脏汇集。他的鼻息略过颈间,她低脸,主动紧紧地回抱住他,手紧紧攀在他的肩上。
在这一瞬间。
她只想与他天长和地久。
鹤遂扯过一旁的被子,将两人盖住:“睡觉关灯吗?”
周念吸吸鼻子:“关。”
鹤遂伸手,摁了下床头旁边的开光。
屋里瞬间变暗。
周念感觉到还有一只脚在外面,把脚往被子里缩。
缩进被子里的时候不小心蹬到什么东西,也没在意,直到听到鹤遂慢悠悠地说——
“你把我浴巾蹬掉了。”
“……”
哦。
浴巾蹬掉了。
浴巾。
浴…什么!
她把他腰上缠着的那条浴巾……
蹬!掉!了!!!
也就是说,现在躺在被子中的他对她完全坦诚相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念尴尬得脚趾收紧,身侧一只手紧紧揪住床单。
床单都被抓得变形。
也就是在这种她恨不得去死的尴尬时刻,鹤遂突然声息轻懒地笑了一下,笑得周念头皮发麻。
男人凑到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扰乱周念的心神,他拖着调子懒洋洋地低声问:“周念,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救命。
她就知道,他肯定没憋什么好话。
一肚子坏水。
坏透了。
耳朵直接烧起来,泛出滚烫热意。
周念下意识想躲。
他却没给她任何机会,搂她的大手窜进肥大袖口里,一把按住,让她动弹不得。
“往哪儿跑?”他笑着问。
“……”周念的心跳好似要爆炸,黑暗里,他的指温愈发灼热,隔着胸口的皮肤,直抵心脏。
烫得她周身的体温在升高。
空气也燃了起来。
人一紧张,脑子就开始不清醒。
周念没意识到自己开始胡言乱语:“不是我,是它自己掉的。”
“……”
“再说我哪知道掉没掉,万一是你冤枉我。”
“我冤枉你?”鹤遂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低低笑了好一会儿。
周念在他勾人的笑声里愈发无地自容。
岂止是无地自容。
简直是自行惭愧,做贼心虚,此地无银二百两,掩耳盗铃……
她的脑子真的不清醒了。
黑暗里,鹤遂握住她的手腕,以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嗓音,用很缓慢的语速在她耳边说:“真相是需要探索的,你觉得呢?”
他抓着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手伸进被子里的那一瞬,两个人同时僵住。
男人的呼吸消失一瞬。
旋即,立马变重,变得无比紊乱。
周念的心跳直接爆炸,她整个人都要随着他的呼吸一起消失。
暗里传来男人极为隐忍克制的低沉嗓音:“周念,我是让你摸浴巾,而不是——”
他没往下说。
周念也没脸问,她只想死。
她歘地一下把手抽出被子,小脸通红,却还强压着情绪伪装出平静:“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不信。”
“……”呵呵。
周念翻个身,用背对着他:“好了好了,我要睡觉了。”
他拥上来,用最温柔的力度从背后抱住她。
又亲了亲她的后颈。
“睡吧。” 他说。
周念哪里睡得着,说睡觉只是逃离尴尬的借口。她沉默了会儿,问:“你不重新缠一下浴巾吗。”
“不了。”
“?”她不理解。
“缠着难受。”
他故意将她抱得更紧,让她能清晰感知。
周念羞得浑身僵硬,绷着背一动也不敢动。
抱着她的鹤遂当然察觉到。
他开始找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做人格整合的时候,我想你陪着我。”
周念稍有放松:“好。”
人格整合的治疗不会只做一次,有可能是几次,十几次,几十次也有可能。
周念:“每次都陪着你。”
“好。”
他抱着她,东拉西扯地聊着天。
已经是深夜,周念没多久就有了睡意,眼皮沉沉地闭上。
半睡半醒间,周念感觉到鹤遂好像松开她,下床去。
她迷迷糊糊地睁眼。
借着昏昧月色,看见裹着一条浴巾的男人倚在桌沿,低着头按手机,打字的速度很快。
冷光泛在他脸上,说不出的绝色。
在梦里他也这么好看。
没过一会儿,周念听见一声震动,来自于她的手机。
应该是错觉-
不知道几点,周念被渴醒,起来找水喝。
外面的夜还是黑的。
旁边是熟睡中的男人,呼吸均匀,睡相斯文规矩。
周念轻手轻脚地下床,趿上拖鞋,拿上手机离开房间。
准备到厨房里拿瓶矿泉水。
打开手机的电筒时,周念瞥见一条新的通知。
【鹤遂艾特了你。】
周念心里咯噔一下。
他艾特她?
她平时都不怎么用微博,登陆的账号也是上次在京佛精神病院注册的那个。
下着楼,周念点进那条微博通知里。
瞬间僵住目光。
的确是鹤遂艾特了她,并且用的是大号。
也就是他有四千万粉丝的号。
@鹤遂:[热搜有看到,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她没有纠缠我,是我一直喜欢她并且在追求她,我喜欢了她四年,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一起逃亡吧]
——凌晨2:34
周念差点摔下楼梯。
鹤遂怎么会知道这是她的账号,从她注册后一条微博都没发过。
而且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如此直接,公开她。
本来她还会有点担心他的以后,准备找个时间和他谈谈地下恋的问题。
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明确。
用这样的方式,主动向她奉上全部的安全感。
原来那不是她的梦,他是真的趁她睡着后在编辑公开她的微博。
她的手机也是真的响过。
评论里炸开了锅。
[真嫂子出现了啊啊啊啊啊!!!]
[嫂子对不起,以前我不该骂你,可你之前的行为真的看起来不太正常……]
[越扒越震惊,这嫂子是个画画的天才啊,很早之前就因为画画出名了,就是不知道为啥后来突然销声匿迹。]
[哥哥一定要幸福!祝99~~]
[恋爱我没意见,别忘记搞事业,影帝不进组拍戏干什么?]
……
周念心情复杂,到厨房里灌了半瓶矿泉水才冷静些。
鹤遂直接公开她。
答应做人格整合。
她真的满足了。
还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呢?
他把什么都掏给了她,爱,安全感,所有的一切。
周念到客厅,拉开电视柜的柜子,在里面翻找一通。
她记得那个东西就在这里。
又打着灯找了一会。
终于,周念在柜子的角落里摸到薄薄的软包装。
她把那个东西拿在手里,上楼。
房间里的鹤遂还在熟睡,她掀开被子,主动趴到他身上。
男人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绵长的嗯。
他缓缓睁眼,在黑暗里对上周念湿漉漉的眼:“念念?”
周念控制住乱掉的呼吸,红着小脸,特小声地说:“我不想睡觉了……”
鹤遂的眉心微微一抽。
“小祖宗。”他捏了捏眉心,笑得无奈又宠溺,“你知道我是刚刚才睡着吗?”
她刚刚有看时间。
现在是4点,凌晨。
“睡觉吧?”男人嗓音喑哑,“我难受一晚上了。”
“……”
周念把一个正方形的东西举到他眼前,害羞地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不难受了?”
鹤遂眸光凝定在那个东西上面:“哪儿来的。”
是一个套。
“上次在街上有人让我扫码,我扫码帮她完成了个任务,她就给了我一个这个。”周念慢吞吞地解释。
她当时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个套,也不好意思扔,一路拿回家后随手扔进了电视柜里。
没想到竟然在今天晚上派上用场。
鹤遂取下她手中的东西,转眸看她,深黑的眸子在暗里更显深寂:“你确定?”
“……”
“等会儿后悔可就晚了。”
周念低脸,特别小心地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又抵住他的鼻尖说:“我不后悔,鹤遂。”
我要我们完全的契合。
完全的相融。
男人眸色一暗,大手掐住周念的腰,将她卷进这无边的暗夜里。
暗处的感官总是被无限放大。
周念听见心跳在耳边炸开,听见他混着汗水的低喃,他不停在叫她的名字,念念,念念……
她没有力气回应。
视线里,是男人远远近近的脸,像长短镜头不停切换的电影画面。
她只能看见他。
看见他意乱情迷的眉眼,看见从他鼻尖滴落的汗水。
青筋在他的皮肤上生长,疯狂地横亘乱窜,哪里都是。
从肩膀到手臂,再从手臂到小臂,小臂再到手背……以及他的脖颈,青筋的爆根一路纵横到胸膛。
众所周知,青筋可是随着力度而浮现的。
他身上的青筋不能多得再多。
焚烧般的热度将两人包围,他化身为深夜的野兽,遵从最原始的狩猎本能,将她全部吞噬。
情到深处,他掐着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嘶哑说道:“念念,我们万年长青。”
“……”
“又不止万年。”
最后一滴力气蒸发,鹤遂的唇落在她耳畔边,一边亲她一边哑声说着事后情话:
“我要的是——
“永远。”
“我要和你,永远。”他加重语气。
第110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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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昨晚是她的第一次,也是鹤遂的第一次。
他们生疏但热烈,在暗色里释放着积压已久的渴望和爱意。
周念向来是个畏痛的人,鹤遂好几次听见她倒吸凉气的声音,极尽隐忍地哑声说:“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
“下次。”
周念什么都没有说,只伸手将他紧拥,毫无顾忌地选择与他跌入无尽永夜。
日上三竿。
要不是院子里的线面饿得发出尖锐嘶鸣,周念还能再睡上几小时。
她…真的很累。
绵长的呼吸被打断,周念地迟缓睁眼,发现自己窝在男人怀里,是个特别舒服的姿势。
他青筋微浮的大手搁在她腰间。
而她像只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双腿像夹抱枕一样,夹住他的一条长腿。
睁开眼后,周念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的脸,而是被顶起来的空调被。
周念:“……”
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的鹤遂:“……”
“这不能怪我吧。”他的语气欠欠的,“它有自己的想法,跟我没关系。”
“?”
好一个有自己的想法。
周念无语。
她抬头,对上男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深度交流过后,明明他只是看着她而已,她却偏偏觉得很……色情?
还是他的眸光惹祸。
过于晦暗。
周念沉默两秒,找了个话题:“你饿吗?”
鹤遂:“我饱了。”
“……”
窗外又飘进来线面的尖锐嘶鸣。
鹤遂闭上眼睛,指腹轻碾着周念腰上的肌肤:“比杀猪时叫得还难听。”
周念没头没脑地问:“你听过杀猪的声音?”
她都没听过。
“……忘了?”他的眼睛睁开一半,懒意丛生,“鹤广以前杀猪的。”
“哦。”
周念一时没想起。
聊到鹤广,周念想到山火的事情:“你说,他多久会被抓住?”
“……”
“他进去后你就可以清静了。”
“不清楚。”他说。
“不说他了。”周念岔开话题,“煞风景。”
又赖了会儿床。
最后实在受不了线面的吵闹声,周念决定起床。可刚刚一动,就痛得五官扭曲。
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涩遍布全身。
鹤遂撑起半边身子,点了下她的额头:“行了你别动了,我抱你去洗个澡。”
周念呼吸一滞,脑中闪过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下意识拒绝:“我才不要和你洗。”
“……”
虽然她和他已经有最亲密的行为,但昨晚没开灯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
至少她现在还没做好和他一起洗澡的准备。
没想到的是鹤遂接下来说的话。
他凑近她,一张俊脸在周念面前放大,眸似点漆,笑得特不正经却又迷人得要命:“别客气,洗澡是配套服务。”
周念又想到了他说的那一句——
为爱做鸭。
也不是不可以。
他…代入得还蛮深。
周念注意到他坐起来时,背上醒目的抓痕,她盯着看了半天,不太确定地问:“我抓的?”
鹤遂回头一瞥,余光里是肩上两道红红抓痕。
“不是。”他气定神闲地回,“是线面昨晚闯进来给我抓的。”
“……”周念噎住。
“你骂我是猪?”她突然反应过来。
男人耸耸肩,笑得欠揍,“我可没说过这话。”
周念懒得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昨晚你换下来的湿衣服还没洗,我找霍闯给你借一身吧。”
“不用。”
“?”
“郁成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我让他给我带衣服了。”
“好吧。”
鹤遂下床,扯过床尾的浴巾,经过一场骤雨,那张浴巾已经褶得不成样,瞧不出半点原来的平顺。
可能还是怕吓到她,鹤遂背对她将浴巾慢条斯理地将浴巾裹好。
然后才转过身抱她。
掀开被子后,周念被自己身上的红痕吓一跳。
脖子。
胸口。
腰腹。
大腿内侧。
……
遍布全身的,让人触目惊心的红。
周念记得昨晚他很温柔,可为什么……
她不理解。
“感觉像是被狗咬了一样。”她盯着某处红痕小声地嘀咕。
“什么?”男人被气笑了,“你再说一遍?”
“……”周念立马噤声。
鹤遂抱着她到厕所,放在花洒下面:“我帮你洗。”
周念哦一声。
嫌站得累,周念索性面朝墙,用手撑着墙面。
身后却突然没了动静。
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还在继续。
周念察觉到不对劲,半转过脸:“怎么了?”
鹤遂还是不吭声。
直到她完全转过脸去,才看见男人格外深晦的眼。
他慢悠悠地说:
“我又想当狗了。”
吓得周念立马转过身,涨红了脸吞吐道:“不…不行,还痛。”
鹤遂轻笑一声:“我知道。”
“……”
“那亲一下总可以吧?”他笑。
他的唇和话音一同落下,在氤氲的热气里,白雾迷眼,周念被他吻到缺氧-
鹤遂帮她清洗干净,让她先出去,他再洗。
周念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正好听见鹤遂的手机在震。她看了一眼,是郁成打来的。
她问鹤遂:“要接吗?”
“接。”
周念把电话接起,郁成听到是她的声音,丝毫不觉意外,只是很平静地说他已经在门口了,让她开一下门放他进来。
周念下楼,穿过堂屋,刚到院子里就听见隐隐嘈杂声。
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现在门外应该是全是狗仔。
还有鹤遂的粉丝。
一想到这,周念连开门的勇气都没有,她到门口犹豫了半天,手抬起又落下,反复几次后才鼓起勇气把门拉开一条缝。
无数声音从那条缝里涌进来。
“鹤遂出来了?!”
“是周念!”
“开开门啊周小姐,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
……
郁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堆中杀出重围,从窄窄的一道门缝里挤进来,手里还提着装衣服的纸袋。
“打工人的命不是命。”
周念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郁成指着眼圈下的青黑:“你看。”
“……”答案很明显。
周念没有再问。
郁成随着她往里走,怨声载道:“遂哥昨天半夜突然公开恋情,整个工作室都炸了,开紧急线上会议想怎么公关,把损失降到最低。”
“……”
“一晚上掉了九十万的粉。”
周念微微瞪眼:“九十万。”
郁成心如死灰,补充:“九十万活粉。”
公开她的代价居然这么大。
鹤遂是目前圈内量级最大的男明星,活粉数量多到可以在内娱横着走,但这么个掉法,也实在是大出血。
即便是这样。
鹤遂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公开。
安全感,他是一定要给到她的,还要给满,给足。
不让她有任何的顾虑。
“遂哥呢?”
“在洗澡。”她说。
郁成脚步放慢,目光落在周念脖子上的吻痕上面,周念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草莓印。
到房间门口时,周念想到狼藉的床面,以及面上那点醒目的红。
她脸上一燥。
“给我吧,衣服我拿进去。”她朝郁成伸手。
郁成是个极有眼见力的人,只说了一句麻烦了,便把衣服递给周念。
周念拿着衣服进屋时,水声已经消歇。
四周安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浴室里突然传来一记暴怒的男声,近似咆哮:“——鹤遂,你言而无信,你他妈的敢骗我!”
“……”
“你!骗!我!”
周念被这声音震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是沈拂南。
沈拂南又出来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镜面被糊上一层模糊的白。
男人看着镜中的自己,看见锁骨上暧昧不清的吻痕,还有肩背上遍布的情爱痕迹。
“你和她睡了是吧?”沈拂南冷不丁地问。
鹤遂没有说话。
“所以你沉溺在温柔乡里,被迷得团团转,选择背信弃诺要推翻我们间的约定,不想做那个彻底消失的人了?”
彻底消失。
周念捕捉到关键字眼。
鹤遂之前告诉她,他和沈拂南的赌注是输的人消失三个月。
现在看来,是鹤遂骗了她。
——输的人永远消失。
鹤遂低凉的嗓音从里面传来:“我没有输,她爱我,她还愿意要我。”
“……”
“输的人是你。”
沈拂南被气得爆粗口:“放你妈的屁,她和你在一起的前提条件是让我消失,要是没有这个条件呢?你就是一条不懂得感恩的狗,是我把你——把你们所有人从那个鬼地方救出来,你就这样报答我?”
“……”
周念凝神听着。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沈拂南提到“那个地方”,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之所以对你还存着点感激,我才会和你打那个赌。”鹤遂嗓音骤寒,裹着风雨摧城的威胁,“不然你以为我会任你拿捏?”
“……”
“我说过,我赌你死在这个夏天。”-
周念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到两人的对话完全停止,她才壮着胆子敲门。
一颗心忐忑不已,她不确定回应她的会是谁。
鹤遂。
沈拂南。
“嗯?”温温的一声。
周念的神经松弛下来,说:“你的衣服到了。”
门拉开一条缝,鹤遂伸出一只手:“想吃什么,我等会儿给你做。”
周念抿着唇不说话,只把衣服递过去。
鹤遂换好衣服出来,看着周念坐在书桌前,背对他,双手托腮盯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用一只胳膊将她圈住,俯身凑到她耳边:“怎么不理我?”
周念把他的手扯开,还是不说话。
鹤遂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抽离身体,站直身体。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周念听见他低低问:“你都听到了?”
周念这才转过身,仰脸看他:“我是不应该听到对吗?”
鹤遂眼瞳漆黑,里面蕴着她读不懂的情绪,但他面上还是对她温柔笑着:“我没那个意思。”
“……”
“那你什么意思?”
周念生气的时候一股子倔气,小脸清清冷冷的,紧紧抿着唇,小梨涡早已无影无踪。
他伸手拉她。
她躲开。
他又伸手想摸她的脸,她又偏脸躲开。
周念怒了,站起来:“你现在能不能别碰我?”
“……”
谁知道,鹤遂非但不听,反而伸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快到周念完全没反应,额头直接重重撞在他的胸膛。
她下意识挣扎,鹤遂就捧住她的后脑勺。
让她紧贴在他温热胸口。
周念又气又急,伸手啪啪两下拍打在他的手臂上,见他没反应,又好一阵推搡。
推不开。
然后又捏紧拳头锤他。
鹤遂不躲不避,只是说:“打,随便打,打死我都行。”
“……”
“你能消气就行。”
周念只觉得血意涌上头,她被气得不轻,鼻腔灌满酸意等到开口时,自己都被声音里的哭腔吓到。
“你凭什么那样轻易选择去死?”
倘若沈拂南占据身体去做人格整合,那就意味着他的永远消失。
并且只是因为赌约。
“周念,看着我的眼睛。”他捧住她的脸,强行将她的脸抬起。
“……”
四目相对。
周念看见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鹤遂用很慢的语速说:“选择去死并不是我的一时冲动,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为我和沈拂南打赌你爱不爱我,在我这里,你的爱胜过一切,如果你不爱我,我的生命将不会有任何意义,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与其痛苦地活,不如解脱地死。”
“……”
周念早就听得湿眼,鼻尖泛出微红。
她想说点什么,嗓子却堵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鹤遂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周念,我不赌你慈悲,我甚至不赌你善良。”
“……”
“我只赌你爱我。”
只要你爱我。
就胜过这世间的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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