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27加更】
“要不要去睡会儿, 你在这守一天一夜了,”余曼走过来,低头对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 小声道。
看沈卿没动, 余曼不仅点了点她身上的纱布,再次提醒:“你背上也有伤, 虽然不深,但去换下药?”
“我等下去吧。”沈卿捉住余曼的手,她眼睛发涩,垂眼揉了揉眉心。
钢板的地方砸到了季言礼的肩胛骨和后颈, 男人眼前一黑, 撑着地摔倒在地面的后一秒,沈卿回头看到了他。
人在危险来临时, 脑子总是不怎么打转的。
起先是担心时恒湫, 所以直愣愣地冲过来,两秒钟的时间而已, 她根本没反应到自己和季言礼会有怎样的处境。
命运总是有些捉弄人。
比如季言礼在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女人纤细而决绝的背影, 那个背影是对着另外一个人的,仿佛这辈子,或者是永远都不可能转向他。
再比如, 如果他能多撑一秒, 就会看到转过来看到他的沈卿一瞬间怔住的眼神和轻抖了一下的身体, 以及在已经反应过来自己会受伤, 明知道再多往前走一步侧歪下来的铁板也会让自己中招时, 还是朝他迈出的略微慌乱的步伐。
但时恒湫没给这个机会,他拽住沈卿拉到自己身下, 朝他们直冲冲扎过来的坚硬棱角,翘起的铁皮刮在了沈卿的后背,但更多是划开了时恒湫的臂膀。
沈卿的视线偏了偏,从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移开,仰头去看输液管。
“我哥那边呢?”一夜没睡,沈卿声音有点哑。
“还好,看起来血肉模糊,都是外伤。”余曼说着也朝床上看了一眼,一天一夜了,还没醒,“季言礼这边比较严重。”
沈卿点头。
她也知道。
她盯着输液管内往下一滴滴掉下来的液体,忽然想,如果当时季言礼拉住她的时候,她能抬头多看一眼,觉察到他们当时站的那个地方也会遭受危险,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样。
但没有如果。
时间太短了,所有事情都发生在几秒之间,真的没办法反应过来。
沈卿转头望向余曼:“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醒。”
“今天或者明天?”余曼宽慰她,“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你别太担心了。”
凌晨五点,和床上的人一样,万物都还在沉睡中。
病房里黑着,只有从身后窗子洒进来的月光。
是淮洲近郊的一家私人医院。
季言礼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这事儿没人能说,季家也没人来探望。
除了沈卿,左右就段浩、林行舟和林洋几个。
昨天出事的时候,段浩和林行舟就回了公司,林洋和他女朋友一直在身边照看着几人。
沈卿身上缠了纱布就来了季言礼这边,林洋说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他看着就可以,沈卿不放心,强行留了下来。
余曼看无论怎么说沈卿都不动,叹了口气抽了把椅子坐在她身侧。
“你也不是医生,在这里看着也没用。”余曼还是想劝她休息一会儿。
病床上的人侧脸线条柔和,没有眼眉上挑时绷直的坚硬,也没有总是微微眯眼,眉宇下弯的懒散厌世。
昏迷中终于松垮下来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很多,也看起来更加孤独易碎。
有那么一点点柔软,沈卿用目光描摹着那个安静的侧脸。
她轻呼了一口气,忽略肩背的疼痛,抬手轻轻往后捋了把散乱的长发。
声音有些疲惫:“等他醒了吧。”
总不能这个时候醒了,身边还没一个人。
冰冰冷冷的医院,冷清的病房,和略微动一下就疼痛百般的身体。
沈卿不想季言礼醒来是这个样子的。
余曼还是担心:“季言礼一直不醒,你就一直不睡吗?”
“好歹等林行舟他们过来再说吧,”沈卿笑,“熬几个小时又死不了人。”
“对了,”余曼差点把正事忘了,“东亚的那几个项目已经签了,钱也汇到了季家公司的账户上。”
余曼看了眼手机:“十几个亿没了,最近公司的资金周转有点困难,先前你看好的那个电影先不投了?”
沈卿点了下头。
段宇宏的事,让季言礼在北欧亏了十几个亿,她是知道的。
前天夜里转段宇宏的那几个合约之前,沈卿就给余曼说了,借着东亚的几个项目把钱还给季家,钱从她自己公司的账户出,不走沈家的账。
她只是想从段宇宏的嘴里知道当年的事情,没想过真的不顾季言礼,让他白白损失钱。
余曼其实是有些犹豫的:“那个电影我们盯了好久,现在终止合作的话,怕以后在这片市场我们的信誉都会大打折扣。”
“没事。”沈卿轻声。
早上八点多,沈卿迷迷糊糊地靠着床沿睡了会儿,房门处传来声响。
是林洋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来换班。
林洋一看沈卿的脸色,约摸着昨晚一夜没睡都守在这儿:“不是有护工和医生吗?”
“旁边有床你怎么不睡?”林洋把自己和女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沈卿揉了下僵直的脖颈:“背上有伤,睡床不舒服。”
沈卿这句落,林洋的女友也想起来。
她赶忙走过来:“你先去换药吧,这边有我们看着就好。”
说话间,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
小护士手里拿着夹板和笔,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沈小姐可以来一下吗,需要提供一下时恒湫先生对几种药物过敏的清单。”
时恒湫对几种消炎药过敏,他现在在另一栋楼做检查,医生便差护士来问一下沈卿。
林洋听到声音对沈卿摆摆手:“你去吧,顺便换一下身上的药,这边有我们。”
沈卿点点头,她轻吸了一口气,帮床上的人把被子塞好,拿了外套往屋外走。
临到门口的时候跟林洋道了句:“他醒了跟我说一声?我等下再过来。”
季言礼身上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主要集中在后颈和肩胛骨,后脑的地方倒还好。
医生说一直没醒的原因,可能是工作忙,一直处于高度集中和紧绷的状态,有些疲惫,现在身体趁这个机会自觉进入了休眠机制。
“多睡会也好,年轻人不能太透支身体。”五十多岁的女主任医师拍了拍林洋的背,笑着叮嘱。
季言礼还在医院,林洋自然不可能睡安稳。
他回家就睡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就收拾收拾带着女朋友过来了。
路上饭都没吃,让家里的阿姨提前做了,提着过来的。
林洋站在床头的架子前拆保鲜盒的时候,床上的人动了动,醒了过来。
林洋垂眼,一眼瞥到:“哟,醒了?你这一觉可睡爽了。”
季言礼闭了下眼睛,缓和着因刺眼光线而带来的酸胀感,两秒后,他揉了揉眉心,再次睁开眼。
他眼神粗略地扫了眼屋内,眉心皱起,声音有长久未开口的嘶哑:“她呢?”
“沈卿?”林洋把保温盒里的菜一样样摆出来,“她没什么事,就是后背被划伤了,口子长,但不深。”
躺在床上的人用没插点滴的那只手按了下嗓子,眉宇略微舒展,像是松了口气。
林洋以为刚季言礼问的那句还有因为没看到沈卿,问她现在在哪里的意思。
他把手上的最后一个餐盒拿下来,铺在桌子上,帮沈卿解释:“她现在在时恒湫那儿。”
“护士问她时恒湫对什么药过敏,她在你这儿”
她在你这儿呆了一夜,话没说完,门口再次传来医生的声音。
“季言礼家属在吗,拿一下.体检报告。”
林洋扬声:“来了!”
站在门口的医生拿着手里的单子看了林洋一眼:“你是谁,他老婆不在吗?”
“他朋友。”林洋答。
这医生不是季言礼的主治医生,只是顺路来送个体检报告,他昨天值了一夜的班,此时对着林洋的语气古板又不通人情。
“怎么就你一个朋友在这儿?”医生皱眉,“家里人呢?好不容易有个老婆在身边,还不一直看着?沾着脑子的事儿就没有不严重的,家属一个个都怎么当的”
医生声音不大,但左右就这么点距离,还是从门口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季言礼这人气场太强,虽说现在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躺在床上,但林洋不在身边,林洋的女朋友在床尾踌躇着,离了八丈远,一步也不敢往上走。
季言礼看她一眼,问了句:“她在时恒湫那儿干什么?”
温婉的女孩儿磕巴了一下,努力认真地答到:“医生说沈卿的哥哥对好几种药都过敏,想问问沈卿,让她帮忙把单子列出来,好配点滴。”
“问她?”季言礼撩了撩眼皮,语调温吞。
女孩儿点头,挺认真地回答:“过敏的药多,没办法一个个做皮试,还是要找亲近的人问一下比较方便,亲近的人事无巨细,了解得都很清楚。”
亲近的人,事无巨细
季言礼靠在床头,失了血,又昏迷了二十几个小时,脸色略有些白,眼睛里也没什么神采。
他眸光轻转了一下,在窗前的椅子、和远处的沙发茶几上都落了落。
没有沈卿的衣服,也没有他所熟悉的她的东西。
季言礼不太清楚,从昨天到今天,沈卿有没有来看过他。
默了片刻。
季言礼仰头,后脑轻抵上身后的墙。
他微微闭眼,睫毛随着吞咽的动作颤了颤,脸色苍白而疲惫。
随便吧。
看她昨天.朝时恒湫跑过去的样子,也不像是会来看他的。
第42章 8.27日更新
林洋的女友看季言礼脸色不太好, 迟疑着不知道还该不该说话。
女孩儿不清楚季言礼不高兴的缘由,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再帮着解释解释。
“卿卿说她等下忙完就过来了,还说你醒了让我们给她打电话。”
季言礼极轻地嗯了一下, 他搭在床沿的手动了动, 脸上的神情仍旧寡淡。
忙完再过来?
她到底有多忙
林洋正巧和医生讲完,拿着体检单往病房里走的时候, 抬头看了眼季言礼,抽了手机出来:“我给沈卿打个电话说一下你醒了。”
“不用给她打了。”季言礼开口,声音虚哑,阻止了林洋的动作。
沈卿给护士列好单子, 又去了医生那里换药, 刚换完站起来想走,被进来的余曼按坐下来。
说ct, b超的化验单给她从头开到了脚。
鬼知道有没有砸出来什么内伤, 还是要全方位无死角的检查一下才放心。
等沈卿从彩超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手机上一直没收到林洋的消息, 她不放心,顶着几乎已经困晕的脑袋上了八楼, 去了季言礼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推开,看到空无一人的床铺,和正在整理东西的护士。
沈卿微微皱眉, 扯了下滑落到肩膀下的外套:“人呢?”
护士对沈卿印象格外深。
这家贵到离谱的私人医院, 一年到头来收不了几个病人, 昨天上午一送来就是三个。
非富即贵不说, 还长得个顶个的好看。
但她只是个实习小护士, 连扎针的活都够不上,也不知道这三人的关系。
她套枕套的手一顿, 望着沈卿的眼神迷茫:“听说是转院了,一个小时前刚办的手续。”
“转院?”沈卿一愣,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沈卿拿了手机转身,往楼梯口走。
刚想给林洋发消息问问怎么回事,屏幕上亮了一下,收到了两条微信。
林洋:[你俩怎么回事?]
林洋:[季言礼转院了不让我给你说。]
林洋瞥了眼身旁靠坐在车后排,里面穿了病号服,外面裹着灰色大衣的男人。
他合着眼在闭目养神,脸上没什么精气神。
林洋咂咂舌,头转回来继续给沈卿发消息。
林洋:[不是,他好得一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现在怎么总一副深闺怨夫的样子。]
林洋:[你咋他了?]
沈卿手指划在屏幕上,一夜没睡的头疼劲儿上来,困倒是不困,就是脑袋昏,也不想想事。
沈卿:[他说让你不跟我说的?]
林洋:[对啊,医生来送化验单,我拿完化验单刚要给你打电话,他让我别打,还说要收拾东西转院。]
林洋两指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等了好几秒,对方头像回了极简短的一个字。
沈卿:[嗯。]
林洋盯着那个字木愣愣地看了两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是什么意思?这俩人一个不说话,一个只会嗯。
“你在给谁发消息。”一旁一直仰靠着的人突然出了声。
林洋摆手,打马虎眼:“没谁。”
下一秒,话音刚落,手机直接被人抽了去。
“你这行动不便怎么还抢人手机呢??”林洋扑过去想把自己手机夺回来。
林洋的手机还没完全黑掉,手指在上面轻点一下,屏幕再次亮起,对话框里的几个字很轻易就入了季言礼的眼睛。
一共七条消息,五条都是林洋在说,最后一条是沈卿回的“嗯”。
季言礼盯着手机屏幕默了两秒,声音极低的冷笑了一声,把手机抛回给了林洋。
林洋手忙脚乱地从半空中捞住自己的手机,寻思怪不得沈卿不理他。
整个一阴晴不定的阎王爷。
神经病。
沈卿贫血,低血糖,肠胃还不好,被余曼按在医院连着打了一个多星期的营养液,等脸色好不容易红润点,背上也拆了线从医院出院,余曼发来消息,说先前想投资的那个电影还有回旋的余地,问她要不要去一趟法国。
沈卿站在医院门口回了余曼消息,马不停蹄地回清淮苑收拾东西赶去了机场。
她和季言礼已经有十几天没联系了。
不知道是都憋着劲儿还是什么,总之谁也没主动开口跟谁说一句什么。
沈卿在斯特拉斯堡呆了三天,收到季宛若发来的短信。
上次去季家,走的时候季宛若拉着沈卿非要沈卿的手机号码,说自己在家有时候无聊,想给她发信息。
季宛若:[小舅妈!!我看到财经新闻上的照片了,你在斯特拉斯堡对不对!!]
季宛若:[今天晚上在普罗胜的舞会你会来吗?]
季宛若:[好想找你玩。]
普罗胜是离沈卿所住地方三公里的一个酒店。
她是明天下午的飞机,事情办完了,今天晚上倒是没什么事。
沈卿想了想,答应下来,说是晚上八点多会到,到时候给她带小礼物。
“这样行吗?这样行吗?”季宛若扬起手机给一旁的林洋看,“小舅妈说可以诶!”
林洋摸摸她的头,竖了大拇指,夸张地说:“果然还是要你出马。”
“那当然,”季宛若抱着手机喜滋滋地说,“小舅妈最喜欢我。”
林洋赞同地点点头,掀眼皮的时候瞥到远处走来的男人,他低头对季宛若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事儿先对你舅舅保密,不然晚上不带你去舞会了。”
季宛若眨眼睛,古灵精怪的:“知道知道。”
普罗胜临近郊外,是一个很大的庄园酒店。
尖顶的哥特式建筑是这个小城最为显著的风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塔楼,飘雪的时候看起来总有点像童话绘本里的城堡。
晚上八点半,普罗胜一层。
金碧辉煌的内饰,不算明亮却颇有意境的灯光。
季言礼和林洋几个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
合作方邀请来的舞会,盛情邀请,不好拒绝。
因为身上的伤,季言礼不能喝酒,他又本就不喜欢跳舞,坐在角落,转着个倒了热水的杯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舞池。
季宛若是跟着季松亭和父母来的,他们一家来里昂度假,好巧不巧在机场遇到季言礼。
听说有舞会,季宛若这个捣蛋鬼在地上撒泼打滚要跟着来。
季家大大小小的小辈里,季言礼跟这个外甥女最亲,被她吵得头痛,最后只能答应了下来。
林洋是个没定性的主,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自己那温婉女朋友谈的挺好,出国谈事情,还把那女孩儿带在了身边。
此时他跟怀里的女友交头接耳:“等会儿沈卿来了,你拉着她坐咱们这儿”
季言礼现在看到林洋跟他那女朋友抱在一起就心烦。
妈的,没谈过恋爱还是怎么,一天到晚黏在一起还时不时要亲一个,恶不恶心。
季言礼抬腿踹林洋一脚:“出去亲。”
林洋被踹的腿一抖,反身仰了下巴,说的话典型找抽:“你这人,不能自己没人抱也不让别人抱。”
眼看季言礼盯着他的眸子显而易见地开始变凉,林洋浑身一颤,伸着手开始冲门口招呼:“沈卿!卿卿!这儿呢!”
听到这声音,转着杯子的人好似没什么反应。
两秒后,他眼睫动了动,薄薄的眼皮抬了起来。
顶头的台子上是法国著名的交响乐团,厅里荡着舒缓的古典乐声。
昏黄色的光线里,门口处的女人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敞着怀,里面是一条长到拖地的酒红色长裙,她从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来,摇曳生姿。
沈卿的长相没有什么太明显的风格,或者说可塑性很强。
穿着黑色斜肩长裙跟合作方握手时,有点御,偏圆的杏眼眨巴两下看着你勾唇笑的时候娇俏可人,有时在家,晚上睡觉前不施粉黛穿条吊带的白色睡裙,又纯得不能再纯。
现在一条酒红色的裙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是一个清冷美人。
“你别光看,上去迎迎啊,”林洋低头跟季言礼道,“你没看沈卿一进来多少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季言礼落了视线,他把手上的杯子放下,摸了不远处的水壶,往杯子里加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评价沈卿身上的衣服。
“太冷了。”
不知道自己刚从医院出来吗?
穿这么薄。
林洋扁嘴,觉得季言礼不懂风情。
这么漂亮,合着他就看出来一个冷?
“小舅妈!小舅妈!!”季宛若比林洋蹦跶的更欢,就连段浩都冲沈卿友好地笑了笑。
整桌最淡定的除开腼腆少话的林行舟,就是窝在角落里给自己倒水的季言礼。
林洋气得牙都咬酸了,他半弯着身子垂头在季言礼耳边,恨铁不成钢:“人都给你找来了,你喝什么水,喝喝喝,八百年没喝过水?!你上辈子是渴死的吗,这辈子转世投胎当了个水桶???”
季言礼阴沉着眼睛瞥向林洋:“我看你最近太闲了,让林行舟给你订明天去机票,去非洲呆一年?”
林洋咬着牙撇了撇嘴,一副想说话不能说,马上就要憋去世的表情。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经济上的命根子还攥在季言礼手里。
“不是,”林洋看硬的不行,来软的,“你俩好好过不行吗?一天到晚冷战什么冷战,这么漂亮的老婆,对你还好,你住院的时候”
季言礼想起来住院更烦了。
身上这伤也不知道是为谁受的,冷战这半个月她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吗?
说不定又回沈家老宅跟她哥住得开心。
“别给我提住院。”季言礼眼风扫过去,打断林洋的话,他把倒好水的杯子往前推了推,轻声哼笑,“你看她像是想跟我好好过的吗?”
林洋嗓子一噎,心说沈卿怎么不像是跟你好好过的,倒是你,冷脸怪。
林洋控制不住,在心里疯狂又骂了季言礼几句神经病。
眼看着沈卿走近,林洋正准备腾位置让两人坐一起,又听低头倒水的人说了句:“让人把空调温度打高点。”
林洋楞了一下,傻着脸:“你冷啊?”
林洋也不知道自己这问话季言礼听见没有,总之他看男人低头垂眼转着水杯,很随便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沈卿,”林洋跟个泼皮猴似的,很是热情,他把季言礼身边的位置让出来,“你坐这儿?”
沈卿眸光在那处落了下:“不了吧。”
她笑笑,坐在沙发右侧季宛若旁边:“我坐这里就可以。”
说实话,沈卿真的没想到过来能见到季言礼,她以为季宛若是跟她的家人一起来的。
也怪她没多嘴问一句,知道季言礼在这儿,说不定她就不来了。
现在和季言礼这关系七零八碎的,她实在是不愿意费脑子想。
林洋捅了一下季宛若,季宛若心领神会,扑腾着两条腿从座位上爬起来,拉着沈卿把她往卡座里扯。
然后一屁股坐在季言礼和沈卿中间,一只手抓着一人的胳膊:“我想跟小舅舅和小舅妈坐。”
“行,我给你们腾地方。”林洋环着自己的女朋友往旁边坐了坐。
沈卿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伸手去拿酒杯。
厅里的空调暖气开得并不是很足,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了凉气,有些冷。
或者她觉得身上冷可能不单单是因为从外面带的凉气,还是因为隔了个季宛若的另一侧,那人冻的跟个大冰块似的。
离得不近,都觉得冷得骇人。
沈卿和季言礼不说话,林行舟和段浩一个闷葫芦一个机器人更不可能说话,调和气氛的活就落到了林洋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话题。
“这两周过得怎么样?”林洋给沈卿倒了杯低度数的果酒。
沈卿注意力还在那个大冰块身上,没仔细听林洋说什么。
她随口答了句:“挺好的。”
话音落,她听到那人极轻地哼笑了一下,身上的温度明显陡然再次降了几分。
沈卿莫名其妙,这么会制冷,怎么不去当空调?
“哦哦哦,”林洋表示了解,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阿言过得倒不是很好,他心心念念着你”
话没说完,被坐在他斜前方的人伸腿蹬了一脚。
季言礼声音阴冷:“我看你是想去非洲了。”
沈卿心里也窝火,虽然她对某些事情是心虚,但在医院的时候她照顾了他一晚上,因为自己赔他那十几个亿,电影没谈下来,又损失了好几个合约。
先前她还提着饭在他楼下巴巴地等过,但他呢?说转院就转院,一句话也不留,见面就会冻着个脸。
沈卿因为愧疚其实没想过生气,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季言礼这个样子,新仇旧怨涌上来,心里堵得要死。
有些事情,人一旦动了心,就没办法做到运筹帷幄,波澜不惊。
沈卿深吸一口气,脱了大衣,抱起身边的季宛若,盈盈笑道:“要不要跟小舅妈去跳舞?”
季宛若到底是个小孩子,沈卿来之前,这群大男人除了会让她吃东西就是让她吃东西,一点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现在沈卿来了,她巴不得像树袋熊一样扒在沈卿身上让她带自己玩儿。
“好呀好呀!”季宛若扒着沈卿,头在她胸前露出的皮肤上蹭了蹭,“最喜欢小舅妈了。”
沈卿身上穿着低胸露背的晚礼服,季宛若被沈卿抱着,这么在她怀里蹭,脑袋堪堪压在女人的胸前。
很浅的沟壑,挺拔而好看,被小姑娘压得很轻微晃了两下,分外惹人眼。
季言礼抬眸往那处扫了一眼,脸瞬间黑了半分。
“季宛若,”季言礼冷声,“你多大了?出门就往人身上跳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林洋看着季言礼的脸,不明就里地和稀泥:“7岁半?也没多大啊。”
“就是就是,”季宛若在沈卿怀里给季言礼扮鬼脸,“舅舅坏。”
沈卿压着声音在季宛若耳边,笑得格外明媚:“小舅妈给你找个帅哥,带你跳舞?”
“好耶好耶!!”季宛若扑腾着两条腿,声音欢得不行。
声落,一大一小转身进了舞池。
普罗胜的舞会一般是在圣诞前后的时间,一年一次,今年有点特殊情况,提前了一个月。
来的除了法国当地一些商人望族,企业新贵,还有一些颇有些身份的华人,和世界各地的明星演员。
沈卿抱着季宛若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孩儿,金发碧眼,是法国国内刚红起来的一个小演员。
刚十九岁,张了一张十足乖巧的奶狗脸,前途无量。
乐声悠扬,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共舞时不小心蹭到对方的身体,迷恋,浪漫。
斯特拉斯堡,本来就是个很浪漫的小镇。
沈卿喝了些酒,后劲上来,混合着乐声和让人沉醉的光线,她感知迟钝,人也更放得开些。
她微笑着接受男孩儿的邀请,牵着季宛若在舞池中很轻的摇晃。
一袭露背裙装的年轻女人,和高挑颀长的金发少年,仅仅是站在一起已经很惹人眼。
法国民风开放,更何况这是让人放松的舞会,不认识的人一起跳个舞,再通过这支舞结识是很正常的事。
林洋杨着手臂边打响指,边跟着音乐抖动身体:“卿卿舞跳得这么好吗?她以前是不是学过爵士?”
林行舟瞥了一眼季言礼,一纸团砸到林洋脸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洋啧了一声,搂着掉下来的纸团去揉自己的脸,刚想张嘴骂林行舟,突然感觉身边人动了动,一直窝在沙发里当水壶的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去干吗?”林洋一脸茫然,指着季言礼的背影。
林行舟看他一眼,一脸嫌弃的:“闭上你的嘴吧。”
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免有肢体触碰,沈卿身后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大叔,几次三番借着拥挤的舞池,手肘轻碰上沈卿裸露在外的脊背。
两三次后,沈卿觉察出来不对,往旁边走了一步。
金发男孩儿看到这一幕,皱眉看了那白人男子一眼,轻拽上沈卿的小臂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用法语很认真地说了句“小心”。
沈卿点头。
八厘米的高跟,又喝了酒,再往旁边让时,不小心踩到脚下的裙摆绊了一下,男孩儿眼疾手快,轻托住她的手肘。
于此同时,身后的白人大叔仗着在自己国家,再次想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手腕扫过沈卿的裸背。
沈卿皱了皱眉,转身,还未开口说话,那白人男子肥厚的手肘已经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捉住。
“Retirer les mains.(手拿开)”清冷散漫的男声,纯正低醇的法语。
沈卿侧头看过去,紧接着就见季言礼微微眯眼,扫了眼金发男孩儿托在她小臂的手。
接着道了句:“Et vous aussi.(还有你)”
第43章 8.28日更新
金发男孩儿很显然楞了一下, 他轻皱着眉,用法语很有礼貌地问了句“你是谁?”
“Elle est mon amour.(她是我的爱人)”男人回。
男孩儿疑惑:“Qui est cette petite fille?(那这个小姑娘呢)”
季言礼把季宛若从地上抱起来:“C’est ma fille.(我跟她的女儿)”
男孩儿微怔,继而双手合十放在身前, 微微点头, 报以和善的微笑:“Désolé, vous avez l’air heureux tous les trois.(抱歉, 你们一家三口看起来很幸福)”
季言礼:“Peu importe,merci.(没事,谢谢)”
抱着季宛若的人这话回得十足礼貌,但语气却不是。
冰冰冷冷的, 让金发男孩儿险些以为自己听到不是“没事, 谢谢”,而是“知道了, 快滚。”
“”
他讪讪地摸了下鼻子, 临走之前望着沈卿很欣赏的语调说了句:“Vous êtes vraiment charmant.(你真的很迷人)”
沈卿的法语并不是特别好,她语言天赋并不算高, 这些年只多修了一个德语。
金发男孩儿已经走远,沈卿的视线从他的身上转回来, 问季言礼:“他刚说什么?”
季言礼抱着季宛若垂眸看沈卿。
男人脸不红心不跳:“说你舞跳得差,这么多年从来没被踩过这么多次脚。”
“”
沈卿直觉这话是季言礼自己胡扯的。
她憋着气又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刚刚聊的是什么?”
季言礼继续面无表情:“他说自己长得丑,问我他需不需要去整容。”?
沈卿眼神不动声色地抽了下。
“然后呢?”她问。
季言礼看她一眼, 把季宛若往怀里掂了掂:“我说不用, 整容救不回来, 不如回炉重造。”
“”
沈卿这次确定, 季言礼肯定是瞎编的。
一曲终了, 一曲又起,舒缓的交响乐声飘飘扬扬荡在此时温暖紊乱的宴会厅。
两人在这音乐里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一身姿挺拔, 一个清冷惊艳,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这画面一时倒也好看。
沈卿脸上有气,轻咬着嘴唇,腮帮子微微鼓了气,盯着季言礼的眼睛黑眼球少了些,眼白翻得多。
季言礼脸色也不算好,但比沈卿好点,他眉宇平直,垂着眼眸轻眯了眼睛,样子懒散又讨打。
季宛若在季言礼怀里挣扎:“我要小舅妈抱,不要你抱,臭男人!”
季言礼沉眸睇她一眼,冷笑一声。
天天用这词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季家跟沈卿学的。
季言礼托着季宛若的腋下把她往沈卿怀里一塞:“找她吧,她是你亲舅妈,我不是你亲舅舅。”
季宛若朝季言礼吐舌头,趁他转身的时候在他身后悄悄对沈卿说:“刚刚那个哥哥说你很迷人。”
沈卿一愣。
季宛若从小上的国际学校,为了能让她多学习一门外语,家里的煮饭阿姨请的也是中法混血。
季宛若趴在沈卿耳边:“刚舅舅还骗他我们是一家三口,让他”
季宛若回忆了一下刚刚季言礼说话的语气,认认真真当翻译:“让他走开。”
沈卿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已经走远的男人身上。
季宛若揪着沈卿的耳廓,黏糊糊的童音,小声戳破:“舅舅吃醋啦。”
沈卿心神微动,揪着季宛若软绵绵的笑脸,佯装恼怒地笑着教育她:“不要瞎说。”
季言礼回到座位上,林洋支着头,满眼戏谑,两只眼睛跟聚光灯一样追着季言礼。
季言礼嫌他烦,一脚把他挡着路的腿踢开。
“人家就跳个舞,你气势汹汹地过去,跟捉奸一样是干什么?”林洋咂咂舌,一脸的不赞同,“人家沈卿来法国玩一趟,连个跳舞的自由权都没有了吗?”
季言礼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打火机扔在桌子上,轻掀眸看向林洋,一脸的一言难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拦着她跳舞了?”
他扬扬下巴,点了下舞池里重新跟随音乐晃动的人,语音略微烦躁的:“这不跳着呢吗?”
“是是是,”林洋瞥他一眼,嘴贱,“那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你那阎王脸收一收。”
林行舟真怕林洋把季言礼惹恼了,他抬手砸他:“闭嘴吧。”
段浩身上笔挺的商务西装,和气氛温暖轻松的舞会略有一些不太相配。
他手上拿了个牛皮纸袋,里面装了季言礼吩咐他找法务拟的离婚协议。
一共改了三四版,调整了一些细节和问题,这是最终的版本。
段浩做事一向刻板,是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因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打乱他的工作计划。
今天下午刚从法务那里接过来的协议,说是晚上拿给季言礼就一定会给他。
“之前您让拟的协议。”段浩把牛皮纸包的文件夹递过去。
季言礼靠在沙发里正望着远处的舞池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言转了视线,往段浩手里的东西上瞥了一眼。
沈卿的那件白色羊绒大衣胡乱窝在季言礼的身边。
白色的细羊绒,暖和又不失好看,胸前和扣子上缀了些珍珠,看色泽和大小就知道价格不菲。
还真是从不亏待自己。
季言礼手捏在那珍珠扣子上摸了摸。
“放桌子上吧。”
段浩应了一声,正准备放了东西走,忽然又听季言礼改变了注意。
他的手从沈卿的大衣扣子上松了下来,目光落向前方不远处的舞池。
舞池里的女人身姿摇曳,眯着眼笑的样子让人觉得和此时拢在她身周的橘黄色灯光很相宜。
季言礼把手下的白色大衣搭在沙发靠背上,桌子上的文件袋递还给段浩,声音听不出情绪:“回国再给我。”
舞会进行到后半程,沈卿抱着季宛若在侧厅的阳台上叠折纸,里面太闷了,出来透气。
十一月末的斯特拉斯堡,前两天还飘了场雪。
沈卿把自己的外套穿上,又给季宛若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毛衣和羽绒服,才把小丫头领出来。
露天的阳台右手边烧了炉火,红色的石砖砌成的壁炉,里面飘忽着深橘色的火光。
沈卿带着季宛若靠坐在壁炉旁的地毯上。
深灰色的羊毛地毯,米白的矮脚茶几,茶几上摆了果盘,昂贵的冷白色陶瓷碟框里是应季的冰葡萄。
沈卿刚从厅里拿出来了几把圆形的蒲扇。
此时她正跪坐在地毯上,把用作扇面的薄纸从扇骨上撕下来。
两端对折,想着给小姑娘叠个东西南北玩儿。
季宛若抱腿坐着,略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带着浓重的稚气。
她盯着沈卿手里的折纸,鼓着嘴玩儿:“小舅妈,以后你和舅舅有孩子了,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古往今来,一直萦绕在半大小孩儿脑子里的问题就是“如果我长大了,你们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沈卿噗嗤一声笑了下,把手里刚上下对折好的折纸再左右对折过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和你小舅舅不会有孩子的。”
沈卿脸上仍旧是笑着的,眼睛半弯,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让人觉得没有实感。
季宛若“啊?”了一声,挺天真无邪地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折纸经过沈卿的手三两下的翻折后,变成一个规整的东南西北,她两手穿在里面反复试了试,抬头递给面前的小姑娘时说了句,“因为小舅妈不能一直陪在小舅舅身边呀。”
季宛若把折纸接过去,两只小手反复摆弄着手里的玩意儿,莹白的脸蛋被火光照得红扑扑的。
夜晚有风,但她们靠近炉火,并不算冷。
沈卿把季宛若抱到自己身上,两手拢着她的手教怀里的女孩儿怎么操作:“你能答应小舅妈一件事吗?”
玩儿得兴起的季宛若有求必应,仰头看沈卿,奶呼呼的声音:“什么事?”
“如果哪天小舅妈离开了,你能多陪陪小舅舅吗?”沈卿笑着去点季宛若的鼻尖,“你小舅舅最疼你了。”
“好的呀!”季宛若爽快答应,“那小舅妈你呢,不和我一起多陪陪小舅舅吗?”
童言无忌,说完的话也没想着非要答案。
季宛若对手里的折纸颇感兴趣,摆弄了两下,从沈卿身上爬起来,走到阳台另一端的茶几旁,从上面挑挑拣拣捡了另两把自己看起来很不错的纸折扇。
沈卿支着下巴,侧歪头看着远处的小姑娘。
夜风把她的大衣吹起了一些,衣领很轻地扇动了两下,缠着她黑色的发丝。
她微微笑着,轻喃:“总要离婚的。”
沈卿背靠着玻璃门,过于沉醉在斯特拉斯堡的夜景和冬日的冷风中,丝毫没注意到她身后半米处,站在半敞的玻璃门后的男人。
深棕色的琉璃门,挡住了他大半个身影。
季言礼手里拿着两条黑白色的格子毛毯。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一个身子弱,一个年龄小,哪个都不是能抗住风不怕感冒的。
几分钟前,他让林行舟问应侍要了两条毯子,拿了往阳台这侧走。
季言礼到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狗血,只听到沈卿的最后一句。
他几分钟前就到了,在季宛若问他们会不会有孩子的时候。
他听到了沈卿说他们不会有小孩儿,听到了沈卿说他孤独,让季宛若多陪陪他,也听到了,她说总会离婚的。
在沈卿前一句话落下时男人肩膀刚放平的柔软,又在女人的最后一句话吐露出时消散。
是啊,难道他不知道吗?
当时结婚的时候他就清楚,她动机不纯,她有小心思,拿到自己想要的,多半会从他身边离开。
所以他也没有很上心,只是想看看她想干什么,把它当做一场绯色□□,在必要的时候一拍两散。
季言礼低头,拇指摩挲在手里的毛毯上。
做工考究的羊绒披肩,手摸在上面,格外柔软。
身量高挺的男人微微垂首,极淡地笑了一声,唇角讥讽,带着像此刻深夜一般浓重的自嘲。
所以他在期待什么。
她铁了心的,总会离婚的不是吗?
既然结果都一样,那是她提还是他说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接受“离场”这个词在他的字典里出现,所以也从不允许任何人走进他的房间半分。
即使他能感觉到在一次次退让中,已经让这人走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敲响了他的门,但他仍会在知道她不会永远的人呆在这里后,先一步隔着房门对门外这人说“你走吧”。
永远散漫厌世,永远满不在乎,永远高高在上,先一步推开对方,貌似才不会不习惯当这个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之后的荒凉单薄。
他不会给任何人再进一步的机会。
穿着黑白条纹衬衣,内里搭了高龄羊绒衫的年轻男人,手从琉璃门把上撤开。
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波澜无惊,继而手垂下,没有再往前,想要走进这隐在寂静夜色里的温暖露台。
季言礼转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两分钟后,段浩再次收到季言礼的消息。
消息上说让他把收回去的离婚协议拿回来,放在自己车上。
舞会结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季宛若吵着闹着要跟季言礼和沈卿走,被林行舟拦下了,林行舟哄她说舅舅舅妈有事情要谈,让她乖一点,先送她回酒店睡觉。
但林行舟哪是个会哄人的,这几句话说出来,语气硬的堪比教导主任,还是林洋配合着才把小姑娘哄上了车。
车门刚关上,林洋回头问林行舟:“他们两个要谈什么?”
林行舟其实也不知道,而且他总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大好。
刚刚出门时段浩递给季言礼的那个文件袋,他记得里面放的是离婚协议。
林行舟事情一想不通就爱骂林洋。
他拍在林洋胳膊上轰他:“你怎么什么都这么好奇?”
“你不好奇,大木头一个,”林洋摇头无奈,“怪不得能暗恋十几年,人家尚灵都不认识你。”
林洋被说得绷了唇,肉眼可见的表情更加烦躁:“你说完没,说完赶快滚。”
“妈的,”林洋骂他,“你真是得季言礼真传。”
沈卿后半程又多喝了些酒,上了车就靠进座椅里眯着眼睛想睡觉。
普罗胜庄园建在多农山山脚。
深紫色的法拉利812疾驰在宽阔的山间大道,左侧高耸着属于孚日山脉的多农山,右侧是有着数十米高差的密林。
沈卿整个人困恹恹的,她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两只脚蜷缩在座椅里,睡得有些不踏实。
季言礼单手抵在方向盘上。
他身上只穿在宴会厅穿的那件衬衫和羊绒衫,敞着蓬的跑车,簌簌的冷风前赴后继的扑进车里,也不知道他冷不冷。
车开出去两分钟,男人还是心软偏头看了眼副驾的人。
车速微不可见地放低了些,他单手拎着自己没穿的那件大衣盖在了沈卿身上。
季言礼右手扶着方向盘,左肘支在窗框上,撑在侧脑的位置。
人烟稀少的小城,日头落幕,就是无尽的黑暗。
从这条路一直往前,穿过这片山林,再开几公里就能到他们住的酒店。
身旁的人大概是窝着脖子的姿势不舒服,动了下,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极低的嘤咛。
季言礼眼睫很清淡地动了动,片刻后,关了车敞篷,空了一只手,探手摸到沈卿藏在袖口下的指尖。
冰冰凉,让人感觉从指尖凉到了心里。
季言礼伸手,把空调打开,车内的温度调高,接着手搭在空调开关上,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回去,再次握住沈卿冰凉的指尖。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自始至终都望着前方那片貌似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的黑暗。
山间林路走到一半时,季言礼突然降了车速,把车停在了路旁。
他推门下车抽了支烟。
本以为自己只是困了,随便抽两口醒醒神,然而没想到一支抽完,他无意识地又点了一支。
两个极短的烟蒂被按灭在身旁的银色垃圾桶上。
龟毛的法国佬规定随地扔烟头要罚款。
季言礼在这个时候保持着极好的绅士风度和素质,把按灭的烟头从铁桶盖上拿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他两手撑在路旁的护栏站了会儿,再上车时沈卿已经醒了。
沈卿刚醒,身上的困顿还在。
她揉了揉眼睛,声音轻哑:“你出去干什么?”
季言礼把窗户打开,散烟的味道。
他伸手把盖在沈卿身上滑落的大衣拉上去,说了句:“出去抽支烟。”
手从大衣上撤下来时再次探手摸了沈卿的指尖。
盖了两层的大衣,又在开了空调的车里呆了许久,早就热了起来。
就算再在室外坐一会儿,身上的温度也不会再骤然降下来。
季言礼扯了下领口,伸手按了开关,再次把车子的顶蓬打开。
太闷了,嗓子做吞咽的动作仿佛都被什么所抑制。
段浩给他的那份离婚协议此时就在车上,放在他手旁,车门的夹层里。
沈卿的脸睡的红扑扑的,她拿手背在脸颊侧面贴了下,感受着夜晚肃杀的冷风。
她有感觉,季言礼想跟她说什么。
不然也不会把季宛若支开。
是说什么呢?
是知道她干的那些事,还是要说别的什么?
沈卿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山林想,可能知道一点,但应该也不会全都知道吧。
都知道的话还容忍她?
她不觉得季言礼会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他公司里那些犯事的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非洲溜几圈了,那地方呆久了,真的是生死未卜。
沈卿长吐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座椅靠背上。
她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思想,想不通的事情不想,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不解决,顺其自然,怎么样的结果都是应得的。
季言礼沉默着从前挡风玻璃望向窗外。
从普罗胜出来的时候,他交代段浩,让在国内的人再检查一下季松亭的房子。
半分钟前,段浩发来消息,果不其然,还是窃听器。
季言礼想了下时间,应该是沈卿去买小十七那天放的。
怪不得会想到给他买东西,原来是做了亏心事。
季言礼手搭在窗框上,手垂落在外,无意识地轻敲在车门。
有一股浓重的气涌在他的心口,自嘲,冷笑,还是愤怒?
质问她,然后吵架,或者是直接冷漠的把离婚协议签了,然后两人各走各的阳关道?
季言礼喉结滚了滚,头后仰,脑后抵着身后座椅。
他忽然想到沈卿总是说的陪陪他,想到家里电视柜旁扔的那瓶折纸星星,还有此时扔在中控台还挂着千纸鹤的那串钥匙。
两人安静地坐在车里,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驾驶位上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动了下身体,眼底清明,微微塌下的肩膀好似是对什么做出了妥协。
他拎着牛皮纸袋的那个手松了松,文件夹被重新放回车门的夹层。
季言礼偏头,望向自己这侧的窗外,他手伸出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车的外壁。
良久,他声音很轻,像是要飘散在山间的夜风里:“沈卿,你哄哄我。”
无论是抱着利用完就甩开的目的走近,还是窃听器,段宇宏,亦或是医院、广告牌的事
季言礼盯着远处山雀起起落落的影子,极轻地叹了口气。
清冷温润的男声,依旧是淡淡的,但因为没了平日里拖着尾音的调子,竟意外的,显得柔和。
又或者说是带了点孤傲惯了的人,那份微不可察,却十分罕见的低头和妥协。
他轻声:“哄我一句。”
哄我一句,我就当都没有发生过。
第44章 8.29日更新
话音落, 沈卿还未来得及反应,幽深的夜色里突然炸起一声沉闷的枪响。
沈卿那侧的倒车镜直接炸裂在空气中。
季言礼反应极快,压着沈卿的头把她揽在自己怀里。
炸裂的玻璃碎片不可避免地飞到了沈卿身上, 季言礼低头看了一眼, 怀里的人侧颈处一道鲜红的口子,正往外冒着血珠。
沈卿微皱了下眉, 伸手想去摸脖颈处传来刺痛的地方,然而下一秒,手被拨开,一条柔软而干净的帕子被按在了上面。
“还有其它地方被划到吗?”低沉的男声贴着她的前额响起。
沈卿摇了下头。
凌冽而肃杀的风从耳边划过, 伴随着不知名的鸟叫, 显得此刻幽黑的山林极其可怖。
季言礼抬头,沉而黑的眸子很快速地扫了眼四周, 他单手压着沈卿的上身没让她起来, 另一手关掉了车的敞篷去摸方向盘。
沈卿头埋在季言礼的胸前,她深吸一口气, 拉住季言礼的衣服,声音有震颤之后的冷静:“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知道。”季言礼手抵着方向盘打了个转, “嗡”的一声,车子轰了油门,轮胎叫嚣着刮过沥青底的表面, 深紫色的法拉利在宽敞的山间大道中央横过来, 车屁股后的双排气管震荡出一缕浅灰色的烟尘。
他语调沉稳:“先离开这儿。”
这几年, 北欧和美洲一样, 移民混乱, 枪.支泛滥。
大姓家族积怨深重,内里关系错综复杂, 他们远离内地,有人想趁国外混乱悄无声息的把他们解决在这儿不是没有可能。
就是不知道这伙人是冲季言礼还是沈卿来的。
“他们拿的应该是SV-99微声狙击步.枪,”季言礼瞄了眼已经碎掉的后视镜,眉心轻蹙起,“射程只有一百米。”
枪.支倒不算先进,就是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或者还有没有更好的装备。
沈卿稳了稳心神,伸手去摸季言礼的手机:“我帮你给林行舟打个电话?”
沈卿知道季言礼在欧洲的几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安保团队,平时没事,吃干饭领工资,但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他们会遵照指令第一时间出动。
季言礼嗯了一声,手还压在沈卿的后背上:“手机在右侧裤子的口袋里,报给林行舟地址,让他调一些Sty的人过来。”
他声音温和,带了些不太明显的安抚语气。
沈卿应声去摸季言礼的口袋,手机刚掏出来,右侧一束穿透力极强的白光照在两人身上。
沈卿被刺得抬手遮在眼前,下一秒,她手放下,强忍着刺眼的光线看过去。
远处一辆重达十几吨的纯白色重型卡车正打着刺目的强光直直地朝他们冲过来。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是重型皮卡。”
这道算宽,但一辆重型卡车开在路中央,很难有人愿意跟它硬碰硬从它身边硬挤过去。
面对这种情况,沈卿的反应已然算镇定,但和季言礼那张波澜无惊的脸一比,还是能看出些忙乱。
季言礼盯着那车微微眯了下眼睛,再次将开着的这辆调转方向,往来时的路开。
他垂眸扫了眼沈卿的表情以及她无意识揪在自己袖口的手。
随后轻笑了一声:“怕什么?”
沈卿目光抬起来,这个角度,她能借着月光看清男人下巴的弧度。
她撇开视线,轻声:“倒也不怕,但不想丧命在这儿。”
她话音落,开着车的人没说话,只有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呼呼响过。
几秒后,她刚把林行舟的电话从手机通讯里翻出来,听到头顶的清淡男声。
“会带你活着的。”他拇指很轻地蹭了蹭她的额角。
他语音淡淡,但格外能让人心安。
重型卡车自然开不过超跑,但对方很显然也不止这一伙人。
车刚开出去几百米,跟照镜子一样,眼前直冲过来的是和刚刚一样的白色重卡。
前后夹击,为的是确保他们命丧于此。
刺目的白光和卡车越来越近,枪声再次划破此时寂静的夜,零乱的子弹打在法拉利的车轮和车窗上。
防弹的玻璃经不住这样密集的攻击,已经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远离市区的郊外,空旷的山林,长达二十几公里的山间林道,无论是警方还是安保都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赶来。
沈卿呼吸滞住,手不由自主地再次勾紧季言礼胸前的衬衣。
沈家三房长她一辈的叔叔婶婶就是这样去世的。
临近春节,在国外旅行时被人秘密杀害,对方雇了当地的叛民,很高的佣金。
尸首倒是找到了,却找不到杀.人的人,案子被当地警方接手,压了十几年,凶手直到去年才被找出来。
沈家的人跨了一个大洋过去,要一个消息,然而被告知凶手在三个月前已经在贫民窟得传染病去世。
这些当地的流民,为赌为吸,拿钱办事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
“季言礼。”沈卿慌张回头,看向身旁的人。
季言礼瞄了眼已然接近的两辆卡车,他单手压住沈卿,让她俯趴下来,另一手转了方向,将车加速,往右侧沟壑里开去。
“抱着头。”他声音微沉。
车子直愣愣地冲出去,冲破一旁用作防护的栏杆,朝数十米深的沟渠掉下去。
两辆重卡紧随其后,在已经撞破的防护栏前稳稳停住,从车上下来四个人。
两个身材魁梧,另两个,一个个头矮一些,另一个黑瘦,留了把颇长的胡子。
但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枪。
两把如季言礼所说,是SV-99微声狙击步.枪,另两把则差一点,是私人制造的猎.枪。
经过改良的法拉利812,性能极好,飞跃而下,在落地三四米的时候才短暂地失掉平衡,重重跌落在巨大的石块上,侧歪了一下翻了个跟头。
沈卿自始至终都被季言礼护在身下,所以她除了在车子下落时感受到巨大的坠落感和落地那一刻的冲撞外,并没有受什么伤。
此时她顾不上掉落的外套和无意间被磕到的手肘,她从季言礼怀里爬起来,伸手去摸半个多月前他才受过伤的肩颈和后脑。
“有没有事?”她语气焦急,有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先前的地方还没有好,有没有被撞到?”
沈卿跪坐在座椅上,扳着季言礼的脸,胡乱地要去检查:“你说话啊!”
夜色太沉,但微弱的月光下,沈卿脸上的那份着急与担心却分外明显。
一直靠坐在车座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倏地笑了。
他目光温柔,对着身上的女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们还在逃命。”
他声音放得很低,有点像情人间的呢喃。
季言礼把沈卿扶在他脑后的手拉下来,轻声:“我没事。”
沈卿动了动被拽住的手,望着他,还想挣扎。
“可是,”刚车子侧翻的时候,她明明听到了季言礼脊背撞在车门的声音。
季言礼拉着沈卿的手,拇指安抚性地在她手背摸了摸,推开车门往沟壑上方的公路看了一眼。
“说了会带你活着。”
多农山脚下的这片地,政府早前就有意将这片开发成一个森林公园,但法国佬的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
搞了个头就把这地方扔这儿了,所以现在这地儿属实是一片大得望不到边的荒林。
这地方距市区有七八十公里,离城市最近的边界地带也有四十公里左右。
徒步走到能见到人的地方,约莫要差不多一天。
对方真是选了个好地方下手。
深沟高度有十几米,对方人从公路上下来需要一会儿时间。
季言礼把两侧的车门推开,牵着沈卿从车里钻出来。
他刚走了一步,有些难耐地扶了下后肩。
半个多月前,医生说的是肩后轻微骨裂,好不容易长好了点,经过刚刚在车里翻得那一遭,估计一夜回到解放前。
沈卿看到季言礼扶肩,一步上前就要再问他情况。
只见季言礼预判似的垂眸望向她,他淡笑着,和平日里一样总不大正经的样子,只不过比那份总是懒怠的神态多了些柔和。
“说实话,很疼,”他再次比了个嘘声的动作,“疼得实在说不了话,所以别问了。”
见沈卿哽了下,真的认真地闭上了嘴。
季言礼又调侃地补了句:“不过你要是说你喜欢我的话,我勉强能听听。”
“我,”沈卿郁闷,想开口让他别开玩笑了。
季言礼看她一眼,转身去拿后备箱放的应急包。
怕出现意外情况,他在国外的每辆车都会放这样的东西,防寒外套、指北针、瑞士军刀、打火石以及两把防身的超级红鹰左轮手.枪。
季言礼把军绿色的行李包从后备箱提出来,先是把沈卿身上的白色大衣脱掉,帮她换了更轻便的防风外套,再接着把行李包里唯一一双登山靴拿出来,在沈卿身前蹲下。
“码数可能有点大。”
沈卿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月光从千里之外泄进来,在不远处的水池里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斑。
有一瞬间,沈卿突然觉得系鞋带的这个动作有点像求婚。
她脚上是八厘米的细高跟,这个时候没必要跟季言礼客气,说这双靴子到底给谁穿。
让来让去只会惹更大的麻烦。
沈卿想要蹲下:“我自己来。”
季言礼把她的手拂开,玩笑:“怎么,怕我系得把你绊死?”
沈卿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季言礼已经完成了第二只鞋子的绑带。
他在沈卿的解释里沉默了一下,片刻后依旧闲散的口吻:“有专业的手法,你应该不会。”
“专业的手法?”沈卿一时不大明白系鞋带为什么还有专业的手法。
季言礼起身,从行李包里掏出一个绑在上身的双层绑带,从腰间绕过去,斜到右侧的肩膀上。
男人动作熟练地把军刀,手.枪和绳索动东西插在绑带相应的位置。
“小时候被扔到山林里练过几次,”他低头,戴了双很薄的黑色皮质手套。
再转过来时,不太在意地对沈卿解释:“季家长房的人被索命太多,他们怕我死。”
沈卿一时有些愣神,眼神略有些停顿的落在眼前男人的身上。
他穿着版型挺括的衬衣,身上缠了个类似背带的黑色绑带,里面插着各种野外军用物品,后腰的地方别了把银色的左轮手.枪。
所以他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心凶险,接受过很严苛的训练。
被温暖的大家族“隔离”在外,自己一个人接受着应对生存的挑战。
“想什么呢?”季言礼走过来,拍了拍沈卿的头,把剩下的那把左轮塞进她手里,“我也只是受过简单的训练,保证一个人不死可以,多带你一个有点勉强。”
沈卿抬头,望向季言礼正想说什么,忽的感觉到他把自己揽到了他的胸前。
季言礼低头,在她耳边笑了声,低醇的男音:“所以你要跟好我,老婆。”
第45章 8.30日更新
料峭的风从沈卿的侧颊蹭过去, 像十二月的寒刀。
但耳边男人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息,又让她不经意地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普罗胜露台的炉火。
在孤零零的冷风中, 灼热的温暖。
季言礼拍了拍沈卿的手臂, 勾着她的手指教她握.枪的姿势,很温和的声音低头贴在她的耳廓。
“美式的左轮, 转轮弹仓的容量只有六发,短.枪管的枪,发.射时枪口焰和后坐力很大。”
“为了你的手腕着想,不要轻易开枪, ”默了一瞬, 接着是很含混的低笑声,他缓声, “一切有我。”
沈卿一直低着头, 此刻挨季言礼很近的那只耳朵不免动了动。
可能是此时深陷险境,他收了一贯懒洋洋不爱搭理人的调子, 每一句话都都带了些安抚她的意味。
法国并不是能自由持.枪的国.家,枪.支设备分为ABCD四类, D类是指具有收藏价值的古董枪.支,C类是一般猎.枪,需向当地警方报备后持有, B类武.器指手。枪及一般的半自动步.枪, 持有者需要参与过法国当地的射击运动, 具有持.枪执照, 至于A类, 则专指军.用A.K等。
季言礼手里的这把红鹰转轮,属B类武.器管制范围, 想来他为了能有持。枪资格,应该是在法国当地参加过射击俱乐部。
季言礼把行李包的拉链拉上,站起来。
接着他把自己的腕表摘下,抛到了东面几米远外的地方,再之后弯腰从带着露水的草地里捡了沈卿的大衣,他从沈卿的扣子上扯掉几颗珍珠,朝西侧走了几步,扔到跟刚刚那块表背道而驰的方向。
“回去给你买新的。”他快速地在右侧手腕处缠了一圈材料特殊的绷带。
沈卿点点头,一件大衣而已。
幽深而寂静的夜,沈卿望着几步远外的人安静而迅速地做着这几件事。
几秒后,季言礼扔掉手里的大衣,转身看到沈卿脸上疑惑的表情时,难得的好心,解释了一句。
“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要想办法把他们分开,才好对付。”
话音落,季言礼走回来,他弯腰提了装备包,把自己的那件黑色大衣挂在拎包那只手的小臂上,随后另一只拿枪的手牵住沈卿,带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去。
拂开头顶零乱的树枝,露水湿潮,沾湿了沈卿的发梢。
树林影影绰绰,头顶的月光也不甚明晰
沈卿抬了抬眼,望向走在她斜前方,牵着她手的人。
一个手掌那么宽的黑色束腰绑带扎在男人的衬衫外,箍着他窄而有力的腰。
肩宽窄腰,背脊挺阔,大概是穿特.种兵的衣服也会很好看的身材。
“你是在法国的哪个射击俱乐部呆过?”沈卿望着斜前方的人,小心问他。
“Air of win.”季言礼扭头看沈卿,有些意外地笑了下,“你竟然知道这个?”
他指的是法国持.枪执照考取的规则。
紧接着季言礼低头扫了眼神情因为拿枪冻得发红的手指,
季言礼站住脚,从背包里抽了根军绿色的尼龙绑带,扣住沈卿的腰半跪在她身前,再之后动作并不算温柔地撩了她的裙子,用尼龙绑带在她大腿中间的地方缠了两圈,打了个结。
沈卿低头看着季言礼的动作,坦诚回答:“知道一些。”
男人修长的手指撩在军绿色的尼龙绳间,三两下打好一个很牢靠的活结,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演的枪.套。
随后他抽了沈卿手里的枪,插在这类似枪.套的绳结里。
“小时候也被家里人要求学过,”沈卿舔了舔唇,“但都在靶场。”
没有摸过真.枪。
“是吗,”季言礼站起来,手习惯性地摸上沈卿的后脑,从她手里提过行李包,调侃,“那等会儿就看你的了。”
他脱下一只手套戴在沈卿没被牵住的右手上,带她闪身到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背后。
这地方应该是在半个多月前经历过山体滑坡,树林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还有被石头砸歪倒的树枝。
多农山脚下的这片山林种的大多是冷杉,常绿乔木,十一月底这个时间还是郁郁葱葱。
也得亏是这叶子繁多的树,不然还真不好在这里藏人。
沈卿听了季言礼的话,半蹲下,很老实地趴在岩石后。
脚下是松软的泥土,沾了露水的湿气,有点潮。
沈卿伸手,很认真地拍了拍靴子上沾到的泥。
一旁单肩斜靠在石壁上的人低头看到她这个小动作,撩着眼皮看了两眼,幅度很小地勾了下唇。
沈卿是个脑子很清醒,也一点都不矫情的人,从刚刚到现在,他说什么便做什么,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但她也有一些自己改不掉的习惯。
就比如此时还是会有些娇地擦掉靴子上的泥。
季言礼垂手,在沈卿的发顶轻揉了一下。
很短暂的一秒,便收了手。
沈卿如有所感地抬头,看到已经收了目光的男人左肩抵着石壁,从背带里抽了支手指长短的细管望远镜。
他侧靠着石块,上身微往刚刚来时的方向侧了些,镜口对准那辆法拉利翻倒的方向。
于此同时,他把手臂上一直搭着的黑色大衣递给了一旁沈卿:“穿上。”
沈卿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季言礼为什么把她那件白色大衣扔掉,却在临走的时候把这件衣服带上。
白色太显眼,但是怕她冷,所以宁愿累赘,还是多带了一件衣服。
沈卿犹豫了一下,没有接。
“我不冷,”她倒是没撒谎,身上已经穿了御寒能力极强的登山服,真的不算冷。
沈卿把衣服推回去:“你穿吧。”
季言礼把细管望远镜放下,笑了声:“我用不上。”
他低头点了支烟,微眯眼吸了一口,紧接着捏着烟头的位置在空中甩了两下。
沈卿微微疑惑,觉得他这动作像在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力。
毕竟猩红色的烟尾,在此时浓重的黑夜里应该是极为惹眼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盯着远处的季言礼横跨一步到她身边,手把烟掐灭,轻捂上她的嘴,低声道:“来了。”
沈卿正想张嘴问是谁,忽听他们背靠的岩石后响起脚踩到干枯落叶的“咔哧”响声。
并不太明显,但由远及近,显然距离他们已经并不算远。
地上枯枝碎石太多,导致对方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步伐略显零碎。
公路上跳下来的四个人和料想中的一样,被季言礼在车边的那番布置骗了,他们兵分两组,一组朝东,一组朝西分开搜索。
而朝季言礼和沈卿这个方向来的是那两个身材较为魁梧的大汉。
一个板寸,另一个头纱扎了黑色的头巾。
看面貌,两个应该都是白人和黑人的混血。
脚步声越来越近,树叶被踩碎时发出的响声足以震颤沈卿的每一根神经。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手贴在冰凉的岩石块上,一动都不敢动。
季言礼手从沈卿嘴巴上松开,随即动作很轻地从腰间的袋子里抽根微型的麻醉针。
麻醉针的尾部可以装三支胶囊式的麻醉剂。
一个胶囊的计量足以让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在两秒之内进入昏睡状态。
季言礼朝沈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接着眉眼微压,仔细辨认着远处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从望远镜里他仔细看过这两人身上的装备,一人一把粗制猎。枪,枪管半米多长,用的应该是16号子.弹,除此之外,有一人腰上还别了把锥形匕首。
如果雇佣方的要求是买他们的命,那这两人应该会在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就开枪。
受制于正当防卫的限制,季言礼不能是先暴露攻击目的的一方,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在对方看到他们之后,同时制住两个人,才能避免自己和沈卿都没有危险。
再次极其清脆的“咔哧”一声,响彻在此时安静的山林里,同时伴随着的还有零碎的法语俚语。
沈卿手指再度一瞬间揪紧了季言礼的袖口。
心跳声、风声和树枝此时在风里的沙沙声混在一起。
让人琢磨不投到底是那个声音更大。
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太近了,距离他们俨然只剩了七八米的距离。
季言礼轻轻按着沈卿的头,把她的身体压下去,极低的嗓音压在她耳边:“听话,蹲下。”
沈卿咽了下嗓子,按季言礼所说,拢着裙摆,在不碰到任何东西的情况轻轻蹲下来。
“咔哧”,“咔哧”,脚步声越来越近,两米处“噗嗤”一声,一只山鸟翅膀打在枝丫上腾空而起。
季言礼微弯腰隐在石块左侧,他眼神如炬,在其中一人即将要绕过石头的前一秒闪身出去,一把卸掉他持枪的手臂,把麻醉剂扎在了他的脖子上,于此同时,季言礼架着这人的身体侧歪着向左侧翻滚了两下,隐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
身后枪声响起,伴随着“Enculé!”的骂声,另一个男人调转方向,端着枪朝季言礼所在的地方大踏步冲来。
子弹打在地面,碎石炸起,带着激荡的泥土和树叶碎片。
季言礼抽了身上这人腰间的匕首,反手把已经昏过去的人朝右手边推出去。
端着枪追过来的人看到骤然翻滚而出的黑影,手上的枪偏离方向,被那影子吸引了注意力。
季言礼抓住这两秒钟的空档,侧身从左侧翻出,抬手将匕首丢出去,扎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男人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
同一时间,季言礼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地抽了后腰别着的枪,抬手打在了那男人端枪的右肘。
他飞身扑过来,把枪从这法国男人身上拨掉的同时,一个手刀砍在他的侧颈。
十几秒的时间,两个彪形大汉同时失去意识,山林重新回归平静。
季言礼起身,踢了脚地上的人确认他确实已经昏过去。
他轻拨了一下略有汗湿的头发,低头咬开注射器的尾帽,换掉那颗已经用过的胶囊。
季言礼单手掐着右侧的肩膀轻转了一下。
肩背骨裂的疼痛不可抑制地传来。
沈卿撑着地从石头后站起来,三两步跑到季言礼身边,刚张嘴想说话,被季言礼制住。
他用随身的望远镜再次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低头着沈卿,虚哑的男声带着淡淡的笑音:“准备好了吗,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原先找错方向的那两人已经调转,往此刻沈卿和季言礼的地方跑来,而季言礼刚抬望远镜看的那一眼,也看到了他们冲破防护带的公路边上多停了两辆车。
有一队人正顺着绳索往下。
少说有十几个。
而毋庸置疑,目的地正是刚刚枪响,他们此时站着的地方。
第46章 8.31日更新
远处树影婆娑, 凌乱的树枝随着刺骨的冷风而摇曳摆动。
他们距那辆翻倒的法拉利也就百十米的距离,另两个端了SV-99微狙的人已经很明显在往他们这侧跑来。
骂骂咧咧的法语,扬声狠厉叫嚷着让身后的同伴跟上。
砸在地上的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
树影晃动, 仿似为这未知的恐惧更添了些阴森的味道。
季言礼压着沈卿的后背让她再次趴下, 紧接着抬.枪,朝斜前方七八米处的一块岩石打了一枪。
红鹰转轮的威力极强, 比西瓜大点的泥岩瞬间崩裂。
再接着季言礼摸了摸沈卿的头发,把她留下,微弯着腰快速朝与那块泥岩相反的方向行去。
两秒间,他已经再次找到可藏身的地方。
然而那两个持了微狙的人, 却朝季言礼先前开枪的方向大踏步冲去。
随后在十秒之内, 季言礼如法炮制地再次开了两枪吸引那两人的注意力,利用枪声和快速侧翻把自己的位置换到了那两个男人的身后。
季言礼从矮个子男人身后逼近, 在这人落后同伴的一瞬间, 一手捂上他的嘴单手劈在他的侧颈,季言礼架住他的腋下把这人轻声放倒在地上。
几秒后, 同伴察觉不对劲回头,被季言礼借助身位优势一脚踩在膝盖上, 季言礼压着他的右肘,在他喊出来之前夺枪、手刀一气呵成。
男人身影颀长,单脚踩在地上那人的右侧大腿, 他扔了手上刚夺过来的微狙, 低头摘掉左手戴着的黑色手套, 把两侧手腕的绷带缠紧了些。
季言礼做完这一些再抬头时, 正好看到提着装备包小跑过来的沈卿。
女人上身套着宽大的迷彩防风服, 巴掌大的脸蛋隐在防风衣的立领里,显得更小了些。
头发被她用一根深红色的带子绑成了低马尾, 身上的拖地长裙也已经经过了改良,大的裙尾被撕掉,边缘并不规则,垂坠着因撕扯而耸拉的细线。
季言礼的目光从沈卿的裙摆移到她脑后的辫子上,对那根红色绸带的来源有了答案。
应该是从裙尾上撕下来的布料。
礼服裙和长发都太妨碍行动了,所以她趁刚刚自己解决人的时间,给自己换了个“装”。
季言礼默然片刻,他次低眸看了眼那双露在寒风里的腿。
细长而笔直,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赘肉。
当然也没有被任何布料遮挡,就这么赤.裸.裸地晃荡在此时寒冬的深夜里。
季言礼轻叹了口气,扔掉手上被匕首割烂的手套,上前半步,刚牵住沈卿的手想问她冷不冷,冷不丁被女人抬手推开了身体。
沈卿没有一丝犹豫,蹲下来,把地上的装备包打开,神色认真,语速极快:“我刚翻了下这个包,发现了急救用的绷带,疮药和固定架。”
“我学过最基础的应急急救,虽然并不够专业,但勉强应付你身上的伤,没有问题,”沈卿快速地翻着手下的包,“我们的手机都没带出来,但我在包里找到了信号弹和对讲机”
她声音轻软,但足够镇静,带着因寒冷而难以抑制的轻颤。
声调里甚至带了些忘记把手机带上的懊恼。
不过那手机就算带出来八成也不能用,早就在翻车的时候被摔得稀巴烂了。
季言礼侧眸往远处看不到人影的黑色里扫了一眼,再转回头时眉眼轻垂,把蹲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
十一月末的天,能看到人说话时带出的轻微哈气。
季言礼拇指蹭在沈卿冰凉的手背,把那件黑色大衣抖了下,裹在她的腰上遮住那双笔直的腿:“冷不冷?”
沈卿摇头:“不冷。”
说罢她反应过来似的把季言礼推开,瞪他,阻止他要给自己系衣服的动作。
命都要没了,还在乎冷不冷?
屁股后面一群追兵,这人在这儿磨叽什么呢??
季言礼大概是看出了沈卿的心思,拎着大衣的手垂下来,笑了下,模样有点气定神闲。
没再耽搁,季言礼把大衣递给沈卿让她自己系,他弯腰把刚沈卿翻出来的信号弹捡出来,绑在石缝中间:“让你喘口气,后面才不至于没体力。”
定了时的信号弹被白色的绑带缠了两圈,塞进两个不规则的石块之间。
季言礼放好东西,再走过来时,沈卿才明白这人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轻转了两下脚踝,腿是有点软。
不过经过刚刚那几分钟的调整,好像确实又好了些。
从没经历过这些,刚刚那胆战心惊的一遭,腿软是正常的。
“季言礼”沈卿仰头看他。
季言礼手上那只秀款的表早就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带了指北针的电子腕表。
此时他拧了表盘旁边的拨针,抬头往东北侧看了一眼,最后确定方向。
“信号弹定了时,会在五分钟后发射,”季言礼把表戴在手腕上,低头看沈卿,“但Sty的人过来需要一些时间,警方也不会到得太快,至少要撑到天亮得救的希望才比较大。”
“我们需要从前面的小溪绕过去,进多农山躲一段时间。”季言礼说。
沟渠下的这块地方地形没什么起伏,也没有好躲藏的地方,沈卿的身体素质不如正值壮年的男性。
两个人很难保证能在十几个人手下逃脱。
季言礼从装备包里掏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丢在地上,提着包起身,再次牵住沈卿时低声在道了句:“如果不舒服要及时告诉我。”
表针刚走过十二点,凌晨时分寂静的山林,任何轻微的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
沈卿跟着季言礼一路,绕过两公里外的小溪,从溪道往上,顺延着绕过稍经开发过的荒地,从坡道下去,进到更为隐蔽的多农山山脚。
渐渐的,季言礼发现跟着他们的这伙人可能还不止十几个。
按理说对方在明,他们在暗,潜行绕开,在几片岔路多迂回几次应该能甩掉不少人。
但此时此刻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
他们身后四五百米的地方时不时便传来模糊不清的扬声叫喊和叫嚷,说的仍是法语,大意是让大家分开找人。
这样的话季言礼听到了两三次,但依旧能感觉到,往他和沈卿这个方向来的仍旧有十几个。
雇佣方大概是花了大价钱,来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多农山脚下全是荒林,连寻常女孩儿都走不习惯的路,对沈卿这种从小娇养大的姑娘来说,更是异常艰难。
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季言礼不知道走了多久,沈卿轻喘气,脸色微微泛白。
极度的紧张下,寒冷倒不算什么,但体力透支,腿软脚软,让她在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穿过溪道时,终于脚下虚浮,踩空了一脚。
好在季言礼一直注意着沈卿,在她差点踩进水里之前,掐着她的腰把她捞了起来。
“休息一会?”季言礼帮沈卿拨开头发,低声问她。
“没关系。”沈卿嗓子空咽了一下,摇头。
长时间的徒步,让她已然有些缺水。
但沈卿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停下,多休息一分钟就多危险一分。
她轻咬了下牙,忍耐着身体上各种的不适合和痛感,手指颤着去勾自己冲锋衣的拉链,想把衣服往上再提一些,然而手指发抖,勾着拉链扣往上拉了两次都没能如愿把拉链拉上去。
下一秒,并不算热,但比沈卿的手指有些温度的手握住她的。
季言礼握着沈卿的手帮她把拉链拉好,垂眸再次看过来时,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他抬眸看了眼斜前方百十米远的一栋建筑。
“到前面生点火,休息一下再走。”
法国佬当初修建森林公园时,修了一半扔下的唯一的“头”就在这个地方。
一个半半拉拉的木板两层阁楼。
当初建这玩意儿的初衷是想当服务中心的。
沈卿拽住季言礼的胳膊,轻哈了口气,脸色凝重:“怎么能生火?”
为了避免有被发现的可能,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极力隐藏踪迹,这个时候制造出任何火光和响动,都无疑是自投罗网。
沈卿看季言礼不搭理她,语气焦急:“不行的,我们这样被发现”
季言礼正低头确认着腕表上的定位。
听到沈卿的声音,抬了眼睛看了她一下。
女人的发尾已经被露水沾湿,身上的防风服也被树枝划烂了几个口子,裙下露出的腿沾了不少污泥。
浅灰色的痕迹印在细白的腿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略有些狼狈。
“你在想什么?”沈卿再次往前半步,皱着眉晃了晃季言礼的手臂,“你说话”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季言礼轻压着沈卿的后背把她搂进了怀里。
吃穿用度格外娇贵,连羊绒大衣的纽扣都要用澳白的人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
季言礼喉结轻滚了一下,轻拍着怀里人的背,温声:“我们修整一下再走。”
沈卿被季言礼拥在怀里,她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不远处的建筑。
沈卿右手搭在季言礼的肩膀上,无意识地虚握了一下,揪住他肩头的布料。
两个人的体温总好过一个人。
好像是比刚刚暖和一些。
“可是”沈卿眉心蹙着,她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可是什么,”男人轻笑着放开手,疏懒的语气,“我好不容易带着你出去,可不想带的是具被冻死的尸体。”
“而且,他们跟太久了,”季言礼偏头,望了下丛林深处声音传来的方向,语声淡淡,“要解决一些,才好继续往前。”
第47章 9.01日更新
远在内陆的淮洲。
沈家长房大院。
冷硬的黑色铁门大敞, 院子里一片肃杀的安静。
从外看,四层的别墅,窗子里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仍旧灯火通明。
但别墅一层敞着的门和此时院内的鸦雀无声, 仿佛在提醒任何一只企图略过这片空地的飞鸟,此刻这个院子的不同寻常。
十一月末的天, 淮洲难得的下了场雪。
院子里还未来得及清理,铺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银装素裹。
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以极其强硬的姿势把沈江远压在地上,沈江远脸朝下, 像只八爪蟹一样趴在雪地里。
时恒湫身上穿着版型挺括的黑色大衣, 坚硬的皮鞋底碾在沈江远的左腕处。
沈江远“啊”的一声惨叫,声音回荡在此时寂静的院落。
罗岩站在时恒湫身后, 把手上用来遮雪的黑伞往身前男人的头顶再次递了递。
时恒湫两手戴了黑色的皮质手套, 此时他一手攥着另一手的手腕,很轻地转了转。
他眉骨偏高, 眼窝也较常人更为深邃些,面无表情睇着人时的样子格外阴狠。
随着时恒湫的手放下, 鞋底再次狠狠地碾上去,脚下再度传出“咔吱”两声,骨头断裂的声响——这已经是沈江远被踩断的第二只手了。
“我再问最后一遍, ”头顶男人的声音极度阴寒, 掉在此时无声的雪里, “把她堵在了法国哪里?”
直到这个时候, 沈江远还记挂着自己是沈家长房的大儿子, 试图维系最后那点可怜的尊严。
他咬着舌头忍住惨叫,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瞧着站在他身前的年轻男人。
“我不会说的, ”沈江远往身边淬了口血,“你又不是沈家人,凭什么管沈家的事??!”
时恒湫极黑的眸色从他身上移开,没回答这话,而是摘了右手手套,往沈江远身侧两步远外的地方走去。
沈江远作为长子,一直住在长房的祖宅。
今天是他小儿子从国外回来的日子。
刚满十六的男孩儿在意大利学了七年的钢琴,鲜少回国,沈江远把几个孩子都喊回了家,想着晚上一起吃顿团圆饭。
菜刚摆上桌,屋外轰隆几声。
院子的大门直接被几辆吉普撞开。
再之后,就是现在这幅样子。
时恒湫几步走到右侧的花坛旁,用摘了手套的那只手,单手拎住沈峤的领子,把他一路拖到沈江远面前。
穿着燕尾服的男孩儿哭着在时恒湫手底挣扎:“爸!救我!!”
学钢琴的孩子,性子软,也温和,在时恒湫这种凶神恶煞的人手底下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力量。
离沈江远两米的地方放了一个很矮的红木板凳,时恒湫踩着沈峤的小腿,把男孩儿压在地上。
他伸手接过罗岩手里的匕首,拎着沈峤的右手便按在板凳上。
沈峤叫得撕心裂肺:“爸!!!!”
沈家这些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虽说长房的人已经好些年不过问生意了,但其中那些弯弯道道他们比谁都清楚。
账目和程序里做了手脚,沈卿一死,沈江远将接管沈卿手里原先所有的股权。
沈江远死死地盯住时恒湫的手。
男人半跪在雪地里,侧脸线条冷峻,薄唇轻抿,自始至终都都没有过任何表情。
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会在这个时候手软。
“多农山!!斯特拉斯堡西南的多农山!!!”沈江远眼睛猩红,疯了一样的吼,“我都告诉你了,你把我儿子放开!!!”
匕首在扎进沈峤掌心的前一秒停下来。
时恒湫扔掉手上的刀起身。
突然又飘起的雪,纷纷扬扬,落在时恒湫的外衣上。
他轻闭了一下眼睛,声音里有不可抑制的干涩,对身后罗岩道:“联系当地警方。”
紧接着时恒湫脱掉身上的大衣,挂在小臂上,单手扯松领口转身往院外走,语声极冷:“把他家给我推了。”
视面子如命的沈江远听到这话再次暴起:“你不能,这是我家祖宅!!!!你这样是会被骂的,你怎么能推我家祖宅!!这里还有我家一房的牌位!!!”
时恒湫把领带从脖子上抽下来,比此刻的雪还寒的声音:“连院子一起推平,牌位全扔海里。”-
这两层的木板楼确实只建了一半,二楼的护栏仅装了西面那一侧,还有四分之一是断掉的。
季言礼带沈卿猫腰行到板楼北面一间无窗的房间里,用手里的打火石和刚沿路捡到的杉木枝生了火。
橘黄色的火光摇晃着印在两人脸上。
用薄薄的木板隔成的房间,因这骤然升腾起的热气而瞬间暖和了许多。
沈卿往手心里哈着气,把衣服拢紧了一些。
季言礼扫了眼沈卿的动作,帮她把腰间的大衣扯下来铺在石砖上,让她坐在上面。
紧接着半蹲在沈卿身前,帮她搓了下被冻麻的手和小腿,随后站起身用手里的匕首把沈卿背靠着的木板切出一个能侧身而过的洞来。
被切掉的木板并没有直接拿开,而是仍旧嵌在墙里,看不出痕迹。
但沈卿知道,如果有人从门口进来,背后刚开出的空间,是推开就能走的另外一条路。
季言礼擦掉匕首上的木屑,转身走回来:“火只能生十分钟,要在他们来之前灭掉。”
沈卿双手罩在火光外围,尽全力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轻声:“我知道。”
这也是季言礼要找这个屋子的原因。
密闭的木屋,即使断掉火源,也仍能维持先前已经升高的温度。
季言礼把刀放回原先的位置,走过来,垂手站在火旁。
他垂眸望着那簇暖黄色的火光,以及在火光映照下恢复了一些神采的女人。
沈卿拢了自己的裙子,往旁边让出位子:“你不坐吗?”
季言礼目光在她眉宇间落了落,顿了两秒,屈腿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把脚边散落的树枝扔进火里,盯着那争先恐后往上涌的火苗。
刚两次的交手让季言礼明白,这伙人的目标可能不是他和沈卿中的一个,而是他们两个,大概是想要将他们两个都留在这里的两股势力一起花钱雇的人。
季言礼动了动腿,手再次摸上左肩后侧的地方。
过量的运动让他这处只是动一动就锥心的疼。
季言礼手垂下时,把捏在手里的棉花团无意识地拧了两下,丢进火堆。
等会儿搜到这边的人应该有十几个。
老实讲,他也不能保证真的就能带着沈卿在这些人手底下逃脱。
沈卿看季言礼一直望着火不说话,想开口问他的伤势,但也知道这时候所有的语言都是徒劳。
“你的肩膀”沈卿没忍住,还是皱眉问了出来。
季言礼把腕上的绷带解开,往上,一直绕到掌心。
他左手一拉,把绷带紧紧地绕在手掌上,紧接着点了下下巴,示意沈卿把装备包里的止痛剂拿过来。
半截食指宽的玻璃瓶,有点像医院里的那种小管葡萄糖。
沈卿把瓶子递给身边的人。
男人接过来,微垂头,单手掰掉玻璃瓶的顶端,用注射器把止痛剂打进自己的手臂。
他动作熟练,暖红色的火苗,一簇簇跳跃着,在他脸上印出暖光。
沈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子,撇开视线。
“扭过去干什么?”季言礼撩眼皮扫了她一下,放下袖子的时候混笑了一声,“我又没脱衣服。”
刚还冰到极点的气氛因为这声调侃缓和了一些。
沈卿自己也奇怪,别的地方也不是没看过。
怎么他撩个袖子打针,自己突然想要转头。
沈卿盯着墙角零散掉落的木块,再次轻咳,用手里的树枝划着脚下的地,试图转移话题:“你刚不说话在想什么?”
季言礼把用过的注射器用酒精擦了下放进背包,止痛剂的玻璃瓶随手丢在地上。
他脚搓了搓地,漫不经心:“在想如果万一死在这儿,我那些财产怎么办。”
说着季言礼起身,弯腰捡了两块砖头丢在火堆里,用旁侧的砂石泥土把两人身前的火扑灭。
他脚踩在砂石上碾着,轻啧了一声,略带遗憾的:“早知道跟你生个孩子了。”
沈卿抬眸看他,不太自在地反驳:“谁说要跟你生孩子了?”
季言礼抬脚,在将熄未熄的火苗上踩了两脚,把火彻底碾灭,之后从腰后抽出枪,拇指拨了下弹.夹,把子弹装满。
“我说的,”他笑着,不怎么走心地接口,“我说我想跟你生孩子。”
沈卿的目光落在身前的人身上。
即使奔波跋涉了这么一段路,衬衣与裤子较先前都更多了些褶皱,但他姿态儒雅,一举一动也矜贵得仍旧像那个清冷贵公子。
他手指修长,拇指抵在金色的弹.头,把子.弹一枚枚推进弹.仓。
最后一声“咔”的轻响,弹夹满.仓,季言礼拇指拨了下,把转轮弹夹扣上。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沈卿问。
“暂时可能不行,”季言礼回答。
话音落,季言礼两步走回来,俯身,从沈卿身后拿到另一个对讲机。
起身的时候拍了拍沈卿的头,把枪别回了腰后:“在这儿等着我,等出去了讨论一下是要个儿子,还是女儿。”
“或者龙凤胎也挺好的,”季言礼起身,依旧是含笑的,“少受一次罪。”
沈卿绷着唇,心脏被他说得突突跳了两下。
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沈卿盯着身前人浅灰色的眸子,嗓子空咽,几秒后有些干地挤出来一个:“小心点。”
“知道了。”回答的人,语调一如既往的慵懒散漫,没个正经。
季言礼从木屋出去,在一层板楼南、北、东三个地方生了三个火堆,一处在一楼东侧的拐角,位置极其隐蔽,另两处在透风的房间,从外面的某个角度能看到屋内窜出的火苗。
整个建筑东西两侧的楼梯,每节都被季言礼在离地三十公分的位置系了绑线。
二楼西南和东北两个调角的地方也放了可人为操控的报警装置。
做完这一切季言礼把三只一共装了九个胶囊麻醉剂的针管插在右胸前的绑带上,绕到了建筑旁的一处草丛里隐着。
沈卿所在的房间,是远离这个二层建筑的单间,离这个建筑有十几米远,深夜,又是郁郁葱葱的密林,搜到那里还需要一些时间。
五分钟后,如季言礼料想的一般。
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人终于搜到了这里。
季言礼拨开眼前的树枝,微微眯眼,目光在那队逼近的人影上落了落。
十一个人。
没他想象的多,但比刚刚解决掉的那几个要难处理很多。
他们穿着专业的丛林野战服,手上统一拿的UMP45微冲。
领头的人季言礼认识,前两年在阿拉伯谈生意的时候见过,一个法籍雇.佣.兵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就目前看来,剩下的是个都是这人的手下,无论是近身搏击还是枪的准度应该都不如这个雇佣兵。
那也就是意味着,对季言礼来说,也不难处理。
季言礼伸手摸了下身后的枪,抬眼再次扫了下身前建筑里有过布置的几个点位。
远处那队人在距离楼前几米的位置停住,领头的那个雇佣兵发现了两处生火的房间,他抬手随便指了下,让身后的人分成两队往一楼南北两侧的屋子搜去。
季言礼在这几人行动之前提前到位,隐在北侧房间外的拐角,在其中一队过来搜查时,从后绕过去,悄无声息地先行解决掉队尾一人。
被扎了麻醉针的身体被他悄声放在墙角。
一分钟后,剩下的三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发现了季言礼在东侧走廊点的火堆,他朝身后吆喝了一声,独自一个人走过去检查,被站在门后的季言礼再次解决掉。
一队四人,突然少了两个,余下的两个短暂的疑惑后,略有些慌乱地喊了同伴的名字,四处找人,一时间也分开来。
两人中的其中一个绊倒在东侧楼梯口,被季言礼从后压住直接敲晕,另一个找到同伴瘫倒的身体,蹲下查看时被季言礼用缠在右手的黑色绑带从后直接勒住,季言礼两手扯着带子一紧,手下被勒住脖子的人在发出声息之前,昏了过去。
季言礼用黑色绑带拖着身下人的身体,往右,把他捆在栏杆上,打了个死结。
他低头看了眼这人,脚踩在他的腿弯处,犹豫了一下,没有拔麻醉。
麻醉剂只剩四只,不到万不得已,季言礼不太想用。
几分钟的时间,除开这四人的另外一队,已经有人发现了不远处的那个独栋木屋。
最先发现的那人扯着自己的胡子,扬声喊领头的雇佣兵:“Vous cherchez d’abord,Je vais voir là-bas.(你们先找,我去那边看看)”
季言礼背靠着身后的门板,抽了胸前口袋里报警器的开关。
二楼西南和东北两处的报警器同时响起。
“Viens ici, il y a des bruits!(来这儿,这里有东西!)”有人指着楼上喊。
剩下七人被逼无奈,再次兵分两路从两侧的楼梯往上,朝声响的方向奔去。
季言礼像刚刚一样,隐在楼梯口的拐角,先解决了人少的那队。
他从三人身后逼近,利用楼梯上的绑线和位置优势,把这队的三人依次放倒。
此时,这组十一人的小队,仅仅剩下四人。
季言礼轻拨了一下头发,眸光上抬,视线在距他只有半层楼梯之隔的二楼落了落。
最后的四个人,有三个都好解决,但那个法国雇佣兵
季言礼轻皱了一下眉,他没有把握能在自己有伤的前提下近身搏击胜过对方。
一组人接连减员,就算是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是被人耍了。
楼上四人有两个语声暴躁,推搡叫喊着,把锅甩到到对方身上,他们吵嚷着从二楼下来找人,季言礼抓住机会从楼梯侧面闪出来,右肘撞在其中一人腹部,抬手劈在他的颈后,紧接着翻身转到另一人身后,右臂勒住他的脖子,在他出声之前把他的下巴卸下来,抽出腰间的麻醉针扎在他的脖子上。
再次无声无息放倒两个。
至此,只剩下最后两人。
季言礼站在一楼东侧的楼梯口,他脚踩在身下人的腿上,把刚打斗中蹭到手腕的血抹掉,继而转眸望了眼四周。
刚扬声呼叫名字的声音已经消失,周围是极致的安静。
不远处风略过树梢,树枝摇晃,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除此再无其它声响。
很显然,对方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季言礼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把手上仅剩的最后一剂麻醉针插回肩膀处的绑带,转身从一楼走廊闪身而出,沿着刚过来时的路往沈卿所在的房间绕去。
他打开对讲机确认了一下沈卿的安全,让她拿好东西从刚背后切开的木板出来。
沈卿应声,整理好身旁的东西,提了包,等了几秒,确定季言礼已经走近,推开门板走出去。
在远处七八米外的那个身影进入视野范围时,沈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很轻地跺了下脚,呼了一口气出来,脸上扬起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
“季言”沈卿望着远处的人轻声叫了句。
然而两个字刚出口,沈卿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就在距离她两米外房子的拐角有很轻微的响动。
不是风吹动枝叶,或是林鸟展翅拍打的声音。
她很确定,是人的鞋底踩在了泥地,不小心碰到了地上枯叶的响声。
很轻,但在此时沉静的氛围里极为明显。
沈卿一瞬间攥紧手中提包的带子。
她盯着季言礼的眼神变了变,等着眼睛示意他制住脚步,再接着拇指幅度非常小地指了下自己的身后。
季言礼登时顿住脚。
然而只是一秒,他的动作便恢复如常。
他右手轻抬,做了个下压安抚的手势,紧接着声音响起,语调如常的对前方的女人道:“东西收拾好了吗?”
沈卿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头,尽量语调愉悦地回了句“收拾好了,现在走吗?”,说话的同时在季言礼的示意下膝盖微弯,做好随时蹲下或俯趴的准备。
季言礼的脚步声渐近,他再次缠紧掌间的绷带,眼镜死死盯住沈卿侧后方的拐角。
一步、两步,在季言礼距离沈卿还有最后两米时,从拐角处闪身而出两个影子。
季言礼的动作比他们快一秒,揽着沈卿的腰向左侧歪倒,翻滚。
于此同时他抽枪,“砰砰”两声,直接打在了那两人拿枪那只手的手腕。
两人痛叫着倒地,季言礼压住沈卿的身体,独自起身走过去。
短短三米的距离,转眼间他已到了那两人身前,然而就在眸光垂到其中一人身上时,他脚下突然停住。
倒地的两人中并没有那个法国雇.佣.兵。
而其中一个,是被他勒晕绑在一楼栏杆的那人。
季言礼转瞬间反应过来,转身欲要往沈卿的方向走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沈卿觉得后腰一痛,被一把P229型手.枪抵在了腰后的位置。
沈卿身上的血液霎时凝住。
同一时间,一道低沉的男音响在她的头顶,是带些法国口音的英语。
“Mr. Ji,You took out my whole team all by yourself,(季先生,你一个人干掉了我一整支队)”
那个法国雇.佣.兵单手箍住沈卿的两只手压在她背后,另一只拿枪的手,食指别有兴致地勾上了扳机,看着季言礼:“Well done.(真了不起)”
第48章 9.02日更新
贝克不是第一次见季言礼了, 但上一次两人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敌对关系。
他撩了沈卿的裙摆,把绑在她大腿上的转轮手.枪拔.出来扔掉,紧接着抵在沈卿腰间的枪再度紧了紧, 带着她往前走了半步, 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在面前的草地上。
“My employer changed his mind.(我的雇主改主意了)”身高一米八几, 满脸大胡子的法国男人,没想到说英语时却有种沉稳绅士的英伦风。
贝克示意季言礼听地上的手机:“He said he didn't want either of you dead,But he wants some of your Oil field.(他说他不想要你们两个的命了,但想要点你的油田)”
季言礼看了眼贝克, 目光在被他箍着手的女人身上扫过, 紧接着垂了视线,淡笑一声。
他扔掉手上的军刀, 缠着绷带的右手抬起, 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衬衣前襟的几颗衣扣,微扬下巴, 望向几米远外的贝克。
男人灰色的瞳仁浅淡,似笑非笑的眼神里, 带点目中无人:“What do you want to talk about?(想谈什么?)”
正如季言礼先前想的那般,这波人确实受雇于两方势力,被沈家长房买通的流民和某阿拉伯公司自家养的打手。
手机被贝克丢在草地上之前, 就接通了那端的电话, 按了免提。
此时外放的手机传出那位阿拉伯老板的声音。
因为寒冷和紧张, 沈卿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她很轻地蜷了下指尖, 冰凉的手指僵硬地像不是自己的。
冷风撩过发丝,沈卿微微眯眼, 觉得响在她耳边的声音略微有些混沌。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Oil field”、“mine”的字眼从手机的扬声器传出来。
沈卿轻咬了一下舌尖,努力让自己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再接着她眼睫轻抬,看到了几米外眸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的人。
男人摸着自己右手的脉搏,受伤更重的那侧肩膀微微下塌,时不时回对方几个很简短的词语。
他对对方所提的要求既没答应,但也没拒绝,态度模棱两可。
沈卿嗓子空咽,仔细思考着在此时此景下自己所能做的努力。
至少,不能被贝克制住,才能让季言礼在此刻的谈判上有更大的胜算。
两秒后,沈卿再度咬了下舌尖,唤醒自己的身体,随后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左手两指探入右侧袖口,把藏在里面的折叠刀抽出来。
贝克此时的注意力也在季言礼和自己老板的对话上,他扣着沈卿手腕的手还握着枪,使的力气也不算大。
下意识对身前女人放松的警惕在这一刻害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贝克沉重的闷哼声响起。
翻手,扎刀,军用式折叠刀狠狠地被按进贝克的大腿,沈卿没有任何犹豫,松掉手上的刀抽身向季言礼跑去。
刚扎刀那一下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刀尖实打实地扎进了男人皮肉的最深处。
沈卿手轻颤着,尽全力往几米外季言礼站着的地方加速跑去。
贝克在她身后暴喝一声,拿枪的手扬了腕子眼看要对上沈卿的背影。
季言礼原先落在手机上的视线猛地偏过来,他瞳仁骤缩,沉声:“If you shoot her, I'm not gonna give you anything.(你敢动她一下,我一个要求都不会答应)”
与此同时,他两步上前,伸手捞过沈卿的腰把扑过来的她抱进怀里。
手机里传出制止贝克动作的声音:“Stay one's hand.(住手)”
季言礼锁住沈卿的腰把她紧紧地扣进自己怀里。
沈卿下巴搭在季言礼的肩膀上,急速地喘了两口气。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很轻地揽上她的后脑,动作幅度并不算大的在上面揉了揉。
季言礼衬衣上沾了深夜的露水,身上的味道明明就和这山间树林,满地青草的气息没什么不同,但沈卿就是觉得这一刻扑通扑通跳着的心终于被安抚了下来。
她长舒一口气,揪住季言礼肩头的衣服,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平稳。
“Merde!(妈的)”贝克操着法语骂了一句,把枪摔在地上,捋了把自己的头发。
“走吗?”沈卿在季言礼怀里小声问。
季言礼搂抱着她往一侧树荫下的方向走了两步。
他的手搭在沈卿的脑后,极其轻柔地顺了两下她的头发。
“还不行。”他温声在沈卿耳边。
季言礼的手从沈卿头发上滑下来,摸了摸她冰凉的耳廓,解释:“他们大部队过来了,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掉。”
沈卿两手紧紧地搂住季言礼的腰,从他怀里抬起头,略有些焦躁地问:“那怎么办?”
大概是深陷险境,让此刻的沈卿对季言礼有着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依赖。
季言礼唇勾起,脸上的神色和刚刚扯着衬衣扣子看贝克时的狂妄天差地别。
他眸色温和,低声哄她:“给他们点钱就好了。”
跟和这些不要命的人拼死拼活相比,拿钱保平安,季言礼觉得这个交易并不算亏。
况且他还带着沈卿。
沈卿拧了下眉,眼神从季言礼胸前的衣扣垂下去。
刚刚那个阿拉伯人说的她不是没有听到。
那可不是“一点钱”这么简单。
想到这儿沈卿语气十分别扭的:“可是他们要的也太多了”
沈卿话音未落,听到头顶一声气音的笑。
季言礼的声音带些不可多得的愉悦:“你怎么这么财迷?”
几米外的贝克捡了地上的手机朝两人走过来,同一时间,远处的深林里传来凌乱且繁杂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两队同样穿着迷彩野战服,端了UMP45微冲的人到位,包围了他们所站的这片区域。
季言礼拍了拍沈卿的头,把她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拿下来,拢着她的衣服把她揽抱进怀里。
沈卿抬眸看了季言礼一下,任由他攥着她的手帮她取暖。
贝克手里的手机一直处于正在通话中,此时那个阿拉伯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是流利的英语。
“季老板,想好了吗?如果可以的话”
“Avez-vous maintenant un traducteur fran??ais près de vous?(身边有法语翻译吗?) ”季言礼突然用法语突兀地问了句。
季言礼跟这位老板有生意上的往来,知道对方身边常年带着精通好几种语言的翻译。
那端顿了两秒,再之后换了翻译的声音。
“Que voulez-vous dire par ce que vous avez dit?(季老板什么意思?)”
两人的对话忽然换了语种,沈卿犹疑地抬头瞥向季言礼。
季言礼垂眸,似笑非笑地对沈卿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接着另一只搂着她的手从她耳廓划下来,逗弄似的拨了下她的耳垂。
沈卿被他手指撩得痒,手抬起,抓在耳廓上挠了下,侧头把脸埋在了季言礼的肩膀上。
季言礼盯着她这动作,眉眼放松,笑了下。
随后转眸回电话那端的话时,语气比刚刚所说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柔和。
“Ma femme est un peu accro, j’ai peur qu’elle ait mal à l’argent,(我老婆有点财迷,怕她心疼钱)”季言礼笑着说,“Une autre langue pour vous parler.(换个她听不懂的跟你谈)”
男人淡淡笑着,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对面阿拉伯的这位老板和季言礼一样。
这些动辄几个亿几个亿砸钱,生意遍布天南海北的人什么没见过,他此时也在电话对面笑了下。
两人交谈时这轻松的氛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这是一场以生命做要挟的谈判。
“Aidez-moi à résoudre une autre vague et ne les laissez pas menacer la vie de ma femme.(帮我解决掉另一波人,不要让他们威胁到我妻子的生命)”季言礼浅声,给出自己的条件,“J’ajoute deux mines d’or supplémentaires.(刚刚那些的基础上我再加两个在南非的金矿)”
季言礼这句话出来,对方很显然一愣。
南非现存的私人矿区大多是未开采的金矿和钻石矿,其价值不可估量。
短暂的沉默后,那边人回话:“Devrait vraiment souffrir.(确实应该心疼)”
季言礼淡笑不语,对面的人再次调侃。
“Je ne m’attendais pas à ce que M. et Mme Kyi soient aussi proches,Aurait d?? être un peu plus au début.(季先生和太太感情这么好?早知道应该一开始就多要点钱)”
这句落,两人又三言两语地谈了下,对方答应帮季言礼和沈卿堵住另一队人,季言礼也答应会在出了多农山之后跟对方签订相应的条款。
至此,这段逃亡终于算是短暂地落下帷幕。
深夜,风声渐消,偶有丛间松鼠跳跃着扑在灌草林的声音。
沈卿盯着被贝克带走的那两队人,迟疑了两秒,还是拉住季言礼的袖子问他:“你刚和那个阿拉伯人都聊什么了?”
沈卿的头发没有经过任何的烫染,黑色偏一点棕的自然发色,为了晚上舞会而做的编发早已经被她拆开,挽成了低马尾。
绑带扎得并不是很紧,早在颊旁散下了一些碎发。
略显狼狈和凌乱。
季言礼伸手,把沈卿脑后的马尾解开,用手顺着发丝,帮她把掉落的碎发重新绑起来。
季言礼手法并不好,但难得的动作温柔。
好不容易松下来一口气,沈卿不想计较那么多,头一垂,前额抵在季言礼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喃喃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答应给他什么了?”
他们在这片荒山里徒步走了三个多小时,沈卿困了累了都是应该的。
季言礼由着她把自己当做支架靠着,修长的手指绕着手里深红色的绑带,帮她在束起的发束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季言礼收了手,扶着沈卿的肩膀打量了几秒这蝴蝶结。
果然什么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这回这个比上次在拍卖会的二楼雅间,她袖口上的那个系得好看多了。
沈卿累得要死,但还在坚持不懈地让季言礼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脸埋在季言礼的侧颈,胡乱蹭了蹭,不满的语气:“你说不说?”
“在跟他谈,花多少钱保证我们的安全。”季言礼把沈卿的头都自己的脖颈出抬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到几米外,提起刚扔在这里的行李包。
半个小时前扔在这里的,已经被杂草上的露水洇湿了包的底部。
沈卿反手去捏季言礼的手指,恶狠狠地:“那为什么要换法语说,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的?”
季言礼把包里的东西整好,拉链拉上,提着包站起来的时候伸手去扯了沈卿的脸,懒洋洋:“怎么,命捡回来了,开始撒娇?”
沈卿像被踩到了尾巴,怔了下,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身往后,小声嘟囔:“谁撒娇了,你才撒娇,你全家都爱撒娇,你上上下下前后八辈子都爱撒娇。”
季言礼眸光落在跺着脚往前走的那个背影上,眸光含了和此时清冷月光不同的笑意。
沈卿闹脾气,把脚上的靴子踩得闷声响,往前走得很快。
走出去了大概十几米没听到身后人跟上来的脚步,刚惊心动魄的情绪翻涌上来,她心里一惊,猛地转身就要找人。
然而没想到这一转身,直接撞进了男人温暖的怀里。
“这么急回身,要找什么?”沉而好听的男声响在头顶。
季言礼手抬起,抚在她的背上。
沈卿惊惧之下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捶他:“你走路怎么没声音?!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季言礼握住沈卿的手腕,从胸口荡出愉悦的笑声,“以为我要捐在这儿了?”
沈卿这人有点迷信,每年祭祖拜佛就她拜得最认真。
此时听到季言礼这么说,她扯着季言礼的衣服扬手就把他往后推了点,眉心拧得像个川:“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不要一天到晚的瞎说”
沈卿絮絮叨叨了好几句,说到激动还要上手捶人。
季言礼也不恼,垂手站着,眉眼微微上挑,很懒散地看着她笑。
沈卿说了半天,面前人一声没应,让她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她舔了舔唇,脸色不虞地看向季言礼:“你笑什么。”
“笑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季言礼倚在一旁的树干上,伸手去勾沈卿的手腕,“不冷吗,这么喜欢站这儿训人。”
沈卿再次舔唇:“我平常话也多。”
“是吗?”季言礼看着她。
暂时的危险解除,他整个人放松下来,肩背受伤的地方突兀地疼起来。
抬抬手,就痛得让人想皱眉。
但此时看着身前这人舔唇,季言礼还是抬手,用拇指抹了下她的唇角。
“和平常不一样,”季言礼淡声笑,声音很轻,飘在幽静的山林里,让人觉得无端寂寥,“平常都是装乖。”
沈卿刚握了季言礼的手腕,把他摸自己的手拉下来,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默声片刻,垂着眼睛,视线落在季言礼掌心被割伤的那道口子:“也没有。”
说完,像是觉得这句表达的不准确,抿了抿唇轻声补充:“也不都是装的。”
季言礼笑了一声,像是不太在意沈卿的回答,牵住她的手,带她往先前那个二层木板楼走。
“贝克会带人帮我们堵住另一拨人,”季言礼说,“我们在这个木板楼修整一下,等天亮他们找到我们。”
唯一的一颗信号弹被用掉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不过好在无论是警方还是林行舟带的人都能信得过,最晚,明天落日之前,一定会在这片山林里搜到他们。
季言礼带着沈卿回到几十米外的木板屋。
两人上了二层,挑了相对来说最干净的一间屋子进去。
不过说是干净,也没干净到哪里,只是乱石树枝这种东西少点罢了。
打火石,凡士林和棉花这些东西包里装备得多,季言礼下楼捡了些杉木枝,上来时,沈卿已经把火生好了。
暖黄色的火堆,沈卿蹲在一旁两手正拧着凡士林的盖子。
火苗跳跃着,把她的侧脸映得很温和。
季言礼停住脚,没急着进去,左手拎了一捆树枝靠在了门框上。
房间里的人抱腿蹲着的姿势看起来有点乖,大概是动作太认真,所以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她身旁铺了绷带和医药箱,准备用的药品和工具都已经被她拿出来,放在右手边的石凳上,想来是要帮他处理身上的伤。
季言礼忽然觉得今天遇到的这场“糟心事”好像也不错,虽然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也花了些钱。
但也他垂眼,右手掌心翻开,扫了眼被血珠洇红的绷带。
季言礼很轻地笑了下。
但也实在难得见到这画面。
有人蹲在温暖的火堆旁等他。
“怎么不进来?”抬头扫到门口身影的人出声问出来。
季言礼直起身体,拎着手里的那捆木枝走进去,在沈卿身旁坐下。
断了一半的石凳,大概三十公分高,窄而长,能并排坐两个人。
刚沈卿趁季言礼下去捡树枝的时候从墙角搬过来的,短短两分钟,她甚至用先前撕掉的裙摆把这凳子擦了个干净。
大小姐实在受不了这脏兮兮的环境。
“你把衣服脱了。”沈卿把凡士林的盖子扣好了,转身去拿一旁的绷带和疮药。
季言礼用一根略微粗一些的树枝把面前的火堆翻松,随后弯腰捡了几个张牙舞爪的树杈丢进去。
“干什么?”他调子懒洋洋的,像冬日里午后刚睡醒的声音,“这儿不行。”
“什么不行”沈卿说到一半卡了壳,两秒后把手上拿的纱布卷扔到季言礼腿上,“你能不能正经点?我是说让你”
季言礼从一堆树杈里拨拨捡捡,挑了最好看的往火堆里扔,好笑:“我怎么不正经了?”
“是你先让我脱衣服的。”季言礼说。
沈卿指着季言林“你”了两声,没你出来个所以然,索性跪在他身上直接上手去扒他的衣服。
“算了,跟你说什么都是白说,”沈卿把季言礼衬衣的扣子解开,连羊绒衫一起拉起来,“你快脱,能不能别让我动手!”
不算宽的石凳,季言礼屈腿坐在上面,沈卿跨坐在他腿上,姿势别扭,几乎是所有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季言礼搂着沈卿的背怕她掉下去,在温暖的火光里眯眼笑着,他整个人的姿态都很放松,眉眼弯下来,笑得不大能直起腰:“你别乱动,等会儿一起仰火堆里。”
沈卿扯着季言礼的领子:“那你脱不脱?不脱我现在就把它撕烂。”
“我脱,”季言礼真是怕了她了,“你别动。”
“那你快点!”
“你上辈子是催命鬼?”
男人抬手勾着羊毛衫的衣领把衣服从身上褪下来,露出宽阔的肩膀,和肌肉紧实却不过分强壮的上身。
沈卿跪在季言礼两腿之间,把伤腰涂在他的肩后,左肩处用固定架做了很简单的固定,再之后把手里提前卷好的绷带一圈圈地缠在季言礼的肩颈处。
纤细的手指不断地轻触在季言礼裸露的皮肤上。
屋子里暖和,温度也高,冰凉的手指和温热的肌肤相贴,触感格外明显。
渐渐的,身体的温度再次升高,而原因不单单是面前这个烧得很旺的火堆。
在沈卿第三次碰到不该碰的敏感点时,季言礼眉骨不可抑制地轻抬了一下。
他扬手捞住沈卿的手腕,让她的手指离开自己。
沈卿莫名其妙,垂头看他:“怎么了?”
第49章 9.03日更新
这破板房没有一个屋子是有门的。
从斜前方敞开的门口往外看, 能看到簌簌飘着的雪花。
入冬的多农山脚,下雪了。
鹅毛般大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荡在空中,最后掉落在外面的木板走廊上, 积起薄薄一层雪。
但屋内火光温暖, 一点都没有被这突然飘雪带来的寒气所侵扰。
跪坐在季言礼身上的人,冲锋衣的拉链早就拉开了, 敞开的前襟,露着里侧深酒红的衣裙。
深v衣领,边缘处缀着极细密的金线。
季言礼低笑一声,手伸进去, 隔着薄薄的礼服裙, 扣住沈卿的腰,另一只手拨了她冲锋衣的衣领, 低头咬住她的锁骨。
“怎么净摸不该摸的?”他好像心情很好, 但说话时拖沓上扬的尾音,总让听这话的人下意识有点怕他。
宽大的手掌, 和能被一手掌握的细腰,视觉冲击力上的强度大概类似此时屋外的雪和屋内跳跃的火光。
沈卿的礼服后侧大有乾坤, 布料堪堪只遮在后脊椎骨的上方,露着整片细腻滑嫩的背。
季言礼刚拿过枪的手抚在上面,拇指指腹很轻地摩挲, 酥麻的感觉从沈卿的尾骨一直延伸到她的指尖。
沈卿想制止, 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季言礼的动作其实并不算过分。
他搭在她身后的右手只是揉在她的后腰, 唇也是若有似无地亲在她的锁骨处, 既没有再往下,力度也不重。
男人的头发蹭着沈卿的侧颈, 有点痒。
“季言礼。”沈卿压抑着唤了一声。
她不知道季言礼要干什么,但下意识觉得这么亲密的姿势不是好苗头,这地方真的不适合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沈卿手抵在季言礼的前胸,想把他推开一些,然而刚使了力气,便被季言礼握着手腕拿开。
他从她的肩颈处抬头,转而换了个地方蹂.躏,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
身后的火堆响起树枝因温度太高炸裂着崩开的“滋滋”响声。
季言礼轻吮着她的下唇,声音清哑,仿似带了身后火堆烧得噼里啪啦的不真实感,调侃着:“亲都不让?”
两人呼吸间带出的气息逐渐变得灼烫
“不是,”沈卿轻扭着身子,躲开季言礼的唇,试图转移话题,“绷带。”
沈卿两腿被迫分开,还跪在季言礼的腿两侧,她扶着季言礼的肩,弯身去捡滚落在地上的绷带卷,声音里带着未喘匀的气息:“绷带还没有缠好。”
“是吗,”季言礼勾着沈卿的腰把她带回来,握了她拿着绷带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手压着她的后颈靠近自己,用唇碰了碰她的脸颊和鼻尖,嗓音低沉勾人,“你缠你的,我又没耽误你缠绷带。”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言而有信,话音落,季言礼没再碰过沈卿的手,而是一直专注的用唇碾吻着她的唇。
他搭在沈卿后腰的手往下,食指指尖轻按了按她后背突出的脊骨。
但好似这样轻轻按着却并不满足,季言礼的手指一寸寸往上,一块又一块的骨头摸过去,最后停在怀里人线条和模样都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肩胛骨上。
再接着,屈指,用指骨刮着再从侧腰滑下来。
沈卿眼睫轻颤,甚至能想象出季言礼那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是怎么顺着她的侧腰摩擦下来的。
她轻吸一口气,抵着季言礼前胸终于把他推开。
石凳背后就是木板墙,被沈卿推开的人轻佻地挑了下眉,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身上的人。
他模样实在太懒散,像是做刚刚那些动作的并不是他。
沈卿吸了吸鼻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撇开眼神不去看季言礼,把手里的绷带绕开,专注地去帮季言礼裹伤。
但无奈,落在身上的视线太灼热,让她想忽视都难。
沈卿绷着唇,把绷带尾端多余的布料剪掉,用胶带固定好,盯着男人审视的目光再次旧事重提:“你是不是答应那个阿拉伯人多给他东西了?”
不然那个法国雇.佣.兵为什么那么好心,还帮他们解决掉另外一拨人。
沈卿不傻,知道另一拨人大概率是冲着她来的。
季言礼活动自如的那条胳膊抬起,垫在脑后。
和那个阿拉伯人的交易,他原本不太想让沈卿知道,不然也不会换法语避开她说。
但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坏心思起来,有点想告诉沈卿,想看看她知道自己为了她多给出去两个矿的反应。
季言礼样子疏懒,压着下巴,含混的笑了声:“嗯。”
想法被证实,沈卿缠绑带的手一顿,舔了舔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了句:“因为我吗?”
沈卿等了两秒,又是一声分外懒散的“嗯”。
音落,沈卿感觉到身前人抬手握住了她的脖颈,拇指从她下巴处往下,很缓慢地蹭过她的前颈,再往下,指尖勾住她胸前的布料,很轻地扯了下,随后松手,食指提着衣裙上细细的肩带上下滑动。
季言礼勾着她肩带滑动的动作很慢,像碰到了什么特别好玩儿的东西:“是为你花了那么点钱。”
沈卿忽略肩膀上那片痒痒麻麻的感觉,转声问:“多少?”
季言礼手指从沈卿的肩带上撤下来,转去摸她侧腰露出的皮肤:“两个南非的矿。”
“你有病啊!”沈卿秀眉骤拧,从季言礼身上翻身起来,跺着脚来回走了两步。
她靴子在脚上的木板地上踩得“砰砰”响,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貌似被刚刚那两句话气炸了的样子。
沈卿手掐着腰,闭眼吸气,再睁开时手指比划:“你有这个钱都不如给我,怎么这么败家子呢??”
沈卿脸都气青了,跟刚刚被季言礼调戏完强憋着转移话题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季言礼笑得愉悦,他牵着沈卿的手,把这只炸毛的猫往自己身边带。
他喉头滚出极为低沉好听的声音:“那你亲亲我。”
沈卿低头看季言礼,眼睛简直要喷火。
季言礼好笑着去摸她的眼尾,把人重新带进自己怀里:“我花钱是为了让老婆开心的。”
沈卿被迫再次跨坐在季言礼的身上。
“不开心,不开心!”沈卿想到那两个矿就心痛,她头顶在季言礼的肩膀上,闷声气道,“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啊季言礼!”
“知道才给他们的,”季言礼笑,捏着沈卿的后脖子把她的头拔起来,“不然怎么保你的命?”
季言礼的手指刮蹭着沈卿的侧颊,唇极近抵着她的鼻尖,声音略微沙哑,哄骗着蛊惑她:“所以你主动点。”
“你可是我花两个矿买回来的。”季言礼笑着低头吻她
清晨七点,天边泄出第一缕日光。
屋外的雪还在下,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丛林间和木板楼梯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季言礼调整了一下腕上的表,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前额,把她叫醒。
“我们要往西北方向再走点,那边地形比较平,”季言礼温声,“方便救援人员看到我们,也更好停直升机。”
只短暂地睡了两三个小时,沈卿迷迷糊糊地不愿意醒,睁了下眼睛再次闭上,转脸往季言礼怀里窝。
尽管昨天晚上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她是被某人压着亲爽了。
想起这茬,沈卿挣扎着去拉自己外套的拉链,想要遮住脖颈和肩膀处的吻痕。
季言礼感觉到往自己怀里拱的那颗头,把对讲机调好放进背包里,垂眸眼神落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时,眉眼不自觉地微微下弯了些。
黑色的头发凌乱的散落在沈卿的颊边,她埋在他怀里熟睡着,耳垂下还有片没被遮住的暧昧红痕。
季言礼轻叹气,打横抱着怀里的人站起来。
突然的失重让沈卿惊醒,她蓦然睁开眼睛,转眼看到抱着自己的季言礼,扑腾了两下便要从他身上下来。
季言礼瞧着着急忙慌从自己怀里下来的人,笑她:“你急什么。”
沈卿抬眼瞪他:“你到底有没有点伤患的自觉?”
沈卿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捡了丢进装备包,抬头瞥季言礼的左肩:“你不知道自己肩膀不能受力吗?”
“知道,”季言礼点头,很欠揍的下巴点了点脚下的地,“那怎么办,你不醒,我把你扔这儿?”
沈卿再次瞪他一眼。
季言礼轻眯了眼睛笑,伸手去刮了她的耳垂。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往季言礼说的那片湖区走,并不算远,徒步大概一个多小时。
腕上的表走到九点时,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
离前一晚放置信号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林行舟应该已经带人搜进了山里。
不出意外的话,下午两三点之前,应该能找到他们。
白天的雪比昨天夜里小了很多,间或飘了些,已经不大再能沾湿人的衣物和发丝。
地上的积雪本就不厚,临近中午,日头正好,大多数化去,脚下松软的土变成了湿溻溻的泥。
季言礼站在距离沈卿七八米的地调着手里的设备。
装备包里有一个备用的信号发射器,昨天晚上他在木板屋的时候就试过,接受不到任何信号。
但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比昨天晚上的那个木屋要空旷许多。
季言礼把装备连好,想再试一下。
“帮我把包里的那根黑色的连接线拿过来。”季言礼对斜后方坐在树桩上的人说。
沈卿应声,在脚边的装备包里翻了东西。
身上的防风服是季言礼的码数,太大,袖子也太长,沈卿为了行动方便,把袖子往上挽了些。
包里的东西太乱,她从上往下翻了两遍,也没找到季言礼说的那条细线。
“找到了吗?”几米外的人转头过来问她。
沈卿看过去:“还要等一会儿。”
话音落,沈卿猛地皱了下眉,按在草地上的手腕有着麻痹似的刺痛。
她低头看过去。
右侧小臂上方出现了一个两厘米宽,对称的浅色红痕,带着些微血渍。
红痕成很浅的八字形状,在两撇的尾端有一个红点。
沈卿不太确定这是不是牙印。
正犹豫间,她手摸到了装备包里的黑色细线,她站起来,正欲往季言礼身边走时,突听他道:“别过来!”
沈卿猝然顿住脚步,紧接着她看到距离自己七八米,季言礼脚边的草丛里匍匐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黑黄色的花斑,高昂着头,是条菱斑响尾蛇。
将近两米长的蛇身弯曲成s型,此时正在距离季言礼半米的地方,仰着头一动不动,悄无声息地盯着他。
季言礼左手扬起,示意沈卿不要过来,右手抽出身后的匕首,死死地盯住趴俯在身前的那条菱斑响尾。
“往后退一点,”季言礼低声,“是菱斑响尾。”
沈卿咬牙,目光在季言礼和那条蛇之间快速地扫了下,依照他说的,往后退了些。
手腕处的伤口传来灼烫的刺痛,她直愣愣地盯住远处的季言礼。
沈卿不太确定自己腕上的口子是不是来自这条蛇。
远处,蛰伏了太久的响尾终于是没忍住,往前扑了下,季言礼抓住时机,攥住它颈部的位置。
扭曲挣扎的响尾在季言礼手下挣扎着吐着信子,在季言礼把匕首插进它头部的前一秒,甩头,尖利的牙齿划过季言礼的手背。
季言礼甩掉手上那条插了匕首的蛇的尸体,往回走过来。
他手上还沾着刚喷溅而出血液,衬衣袖口有星星点点的红斑。
沈卿刚憋在胸口的气终于喘出来,往前两步迎上去,脸上的急躁分外明显:“你的手!”
“没事,包里有支血清。”
怕身上的血沾到沈卿身上,季言礼绕过沈卿,从装备包的旁边捡起地上的绷带擦手。
几下而已,白色的绷带已然沾满了血污。
而沈卿还沉浸在刚刚季言礼说的那句话里的那个量词。
他说的不是“包里有血清”,而是“包里有支血清”。
在沈卿反应过来的同时,她下意识拉了袖子遮住了手腕上的那道口子。
沈卿犹豫的这两秒,远处的男人已经划开了手背上被咬到的痕迹,用先前从湖里打的水冲过了伤口。
季言礼把手上的军刀同样用湖水冲净,偏头看了眼沈卿。
他以为她是害怕,才站在那里不动。
“怎么了,”季言礼尽量把声音放温和,两手摊开,吊儿郎当的问,“没有血了,嫌弃我?”
沈卿搓着自己的裙角,连忙摇头,她快步走上前,蹲在行李包旁找血清:“血清呢?”
她强行压住声音里的轻抖。
季言礼用洗干净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失笑:“你急什么,在内胆的一个小盒子里。”
沈卿点头,从内胆袋里掏出季言礼说的那个盒子。
盒子掏出来,看到里面孤零零地躺着的那个玻璃瓶,沈卿的心脏再次骤然缩紧,窒息般地暂停了两秒。
果然,只有一支。
季言礼用连接好的信号器发送了信号,如果能联系上林行舟,让他们按他给的方向直接过来,会很快。
季言礼收了信号器,转身看到蹲在地上愣神的沈卿。
他走近,把蹲在地上的人抱起来,先是扫了眼她的两腿和脚踝,确定没有任何被蛇咬的痕迹,接着手摸着沈卿的鬓角,轻声问她:“你怎么回事?”
菱斑响尾的毒性很强,从被咬到毒蔓延全身,引发神经性麻痹只需要一两个小时。
沈卿全身发冷,她抿了抿唇,手掐在自己的腿侧,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不正常。
她把手里的血清递给季言礼,轻皱着眉,眼神有点没有焦点:“是要往哪里打?你别愣着了,快点。”
季言礼察觉出来沈卿的不一样,他把她的手拨开,看了她几秒。
声音略微有些沉,很认真地问她:“你怎么了?”
“没事,”沈卿摇头,怕被季言礼看出来异样,环抱着他的腰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刚刚被吓到了。”
见季言礼还是不动,沈卿把针管和玻璃瓶都塞到季言礼怀里,语调很轻,但仍然是急躁的:“你快点,我害怕。”
沈卿语气很急,甚至掏了瓶子里的酒精棉,按压在季言礼的小臂上,要自己用注射器吸瓶子里的血清给季言礼打。
季言礼叹了口气,拿过针管,拇指顶在注射器的尾部,把针头扎进了自己的皮肤表层。
透明的液体从注射器一点点被推进季言礼的身体里,直到针管拔出,沈卿的眼神还茫茫然地落在那个针口上。
季言礼看着沈卿的眼神,有种莫名的不安涌在心上。
他扔掉手上的注射器,扳着沈卿的脸让她看向自己,灰色的瞳仁左右很认真地扫着此时脸色明显发白的人。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事没有说?”
“没有,”沈卿拨了季言礼的手,声音很轻,要绕过他去另一侧那水桶,“我再去打点水。”
她的伤口也需要清洗,才能保证毒发得会慢一点。
但不知道是因为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还是她的体质太弱,沈卿拨开季言礼的手刚往右侧迈了几步,脑子里一阵眩晕,从身体深处翻腾出恶心,想呕吐的感觉。
季言礼盯着恍然间停住脚步的人,心里升腾起极其可怕的预感。
他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拉开沈卿,把她身上的外套扒下来。
“你干什么!”沈卿挣扎着去挡他的手。
季言礼没给沈卿任何的机会,勾着冲锋衣的领子把衣服从她身上拽下来。
再接着他便看到沈卿右臂外侧已然肿起的牙印。
距离刚刚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沈卿这个看起来明显要比他的那个还严重一点。
他轻闭了一下眼睛,喉咙发紧地跟她确定着被咬的时间:“刚刚那条?”
第50章 9.04日更新
被扔在脚边的信号接收器发出“滴滴——”的响声。
季言礼捡起来看了眼, 是林行舟的消息。
地方空旷,信号接收器连接畅通,终于和林行舟那方取得了联系。
林行舟:[当地警方出动了一架H125警用直升机, 我带人开了三架MK3, Sty38人小队已经进入多农山脚下的丛林,我们正往你所在的位置赶。]
季言礼根本没看完林行舟发的这段话, 直接手指按在屏幕的按键上,发了条语音过去。
他声音干涩:“带救援机三分钟之内到我所在的地方,联系斯特拉斯堡的所有医院,要菱斑响尾的蛇毒血清, 准备50支。”
季言礼行李包里装的那支是科研院所配置的特殊血清, 能应对近百种毒蛇类型,而各地医院储备的血清均是普通血清, 要分毒蛇种类进行选取注射。
被咬后, 如果及时注射血清,一般3-4支就够用, 但如果时间拖得久,极有可能需要反复注射二三十次才能保住性命。
话音落, 季言礼把信号器插在肩膀的绑带上,弯腰把沈卿打横抱起,往远处的湖边走去。
蛇毒侵染神经的时间本来就跟身体素质有关, 沈卿这种纤瘦的女孩儿, 又一晚上没吃没睡, 耗费了这么多体力, 没人敢想她能抗多久。
沈卿窝在季言礼怀里, 有点想睡,但翻腾着涌上来的头晕恶心的感觉又让她睡不着。
她沉沉地吸了口气, 仰头望向抱着她的人。
男人的步伐又快又稳,但唇线抿得平直,脸色沉得不能再沉。
沈卿的父母虽然很爱她,但一直是偏严厉的,特别是她的父亲,大多时候都是背着手保持着家长应有的刻板端庄,教育她应该这样又或者那样。
所以像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是沈卿的父母还在,多半要心急如焚地斥责她被咬了为什么不早点说,又或者是最开始为什么不注意一点。
爱你的人很担心你,在这种时候因为担心而语气变得不好其实很正常。
沈卿现在头晕乎乎的,习惯使然下,她下意识扯了下季言礼的衣服,抿了抿唇解释:“对不起,我没有在这种地方呆过,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被咬了,后来”
因为身体不舒服,沈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轻到要努力听才能听清。
刚季言礼扒她衣服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沈卿勾着手指想,这回多半也要被骂了。
“没关系。”
头顶突然响起很温和的男声,同时额头被人用唇碰了碰。
被这么抱着,沈卿贴季言礼很近,导致她能完全感觉到季言礼情绪的变化。
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胸腔很轻微的起伏了两下,喉结滚动,在压制着什么焦躁的情绪,却仍然用温柔安抚的语气跟她讲话。
“没关系,”季言礼抱着沈卿往怀里再次掂了掂,低声安抚她,“相信我。”
沈卿很迷茫地眨了两下眼睛,像等着被父母训斥的小女孩儿一样仰脸看着季言礼,语调奇怪地问:“你不骂我?”
“我骂你做什么,”季言礼很轻地勾了勾唇,抱着沈卿在湖边的石块上坐下,“你做错什么了吗?”
他把沈卿揽在怀里,帮她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季言礼动作极快地用酒精棉擦了下手上的小刀,紧接着用打火机将刀的两面燎了下。
他刚抱沈卿的时候,把行李包里的医院箱一并提了过来,此时箱子摊开着放在两人的脚边,里面琳琅满目地堆放着各种绷带、药物和一小瓶无菌的纯净水。
沈卿身体不舒服,导致她现在整个人都懵懵怔怔的。
季言礼右手捏着消过毒的小刀,低头亲了亲沈卿的侧脸,继续低声哄着她:“是我的错,我没有好好看着你,也没有及时检查你身上的伤。”
“卿卿没有错。”
沈卿反应有点迟钝,茫然地楞了下神,头埋进季言礼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季言礼,你真好,你都不骂我的。”
季言礼拎起沈卿那条明显红肿的右臂,小臂外侧被咬的那两道痕迹,已经泛了深红,有往内里侵袭的趋势。
还是处理的太晚了
季言礼喉结滚了滚,把沈卿的头压在自己怀里,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快速道:“我要帮你把口子划开,毒挤出来,手臂外侧的肉要割下来一些,没有麻醉,会很疼。”
沈卿很缓慢地点了点头,有点想睡:“没事。”
“沈卿,别睡,”季言礼把她脸扶在自己的肩膀上,“疼的话咬着我。”
语毕,季言礼没有再耽误任何时间,用手里的小刀直接划开沈卿手臂上的伤口,挤出已经泛黑的血,紧接着刀尖勾在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臂上,剜掉了那块已经烂掉的血肉,用纯净水冲掉小臂的血污。
沈卿闷哼一声,死死地咬住唇,脸色骤然变白,没了丝毫血色,前额浸出豆大的虚汗。
季言礼手上帮沈卿缠着伤药,低头亲她:“忍着点,回去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
沈卿的手臂已经疼得没有直觉了,她除了头晕以外,呼吸也不大顺畅。
她窝在季言礼怀里,因为疼痛而抖着身体,紧紧地闭着眼睛。
季言礼把绷带在沈卿手腕处打了个结,把沈卿从怀里扶起来,强迫她不要睡过去。
“沈卿,听话,”季言礼托着沈卿的脸,摸了摸她的眼尾,“听话,别睡。”
远处二三十米外螺旋桨的声音转得呼呼响,三架MK3依次降落,打头的那架机舱门被拉开,穿着登山外套的林行舟从上面跳下来。
季言礼抱着沈卿站起来往林行舟的方向走。
“怎么回事?”林行舟迎上来,看了眼歪倒在季言礼怀里,几乎已经半昏过去的沈卿,“沈卿她”
季言礼没回答他的话,单脚跨进机舱:“血清联系到了吗?”
“菱斑响尾在这边不常见,相应的血清储存量也不大,大量囤积抗蛇毒血清的医疗站在半个月前被洗劫过,损坏了大量的药品,其中有一箱就是响尾蛇抗毒血清,”林行舟语速极快,“现在只在北郊的一架私人医院找到五只。”
机舱门还没有关严,巨大的螺旋桨仍在旋转,带起一阵沾了尘的风从舱门扬进来。
季言礼接过前座林洋递过来的毯子,把怀里的人裹起来:“从这边到那家医院要多久。”
“十几分钟。”林行舟答。
短短几分钟时间,怀里的人已经彻底睡了过去,她睫毛微颤,比平时呼吸短促,俨然已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季言礼的嗓音极沉,有不可抑制的哑涩:“让他们继续找,周边城镇,所有医院,私人诊所一个都不要放过。”
飞机降落在林行舟所说的那家医院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距离最开始被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沈卿早已进入了深度昏迷。
沈卿被放在急救架上推进一楼最右侧的抢救室。
用四十毫升的氯化钠射液做稀释,推进了两管抗蛇毒血清,但检测仪上所显示的生命体征没有任何回升的迹象。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推着机器进进出出,十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走出来,摘掉口罩,跟站在玻璃窗外的季言礼讲情况。
“Le patient ne va pas très bien, il a déjà eu un choc septique, la pression artérielle est en baisse rapide et nous allons probablement utiliser un ventilateur.(患者身体机能太差,已经出现了败血症休克,血压在急速下降,我们可能上呼吸机了)”
顶着一头金发的漂亮护士,望着眼前这个手撑着窗台,目光紧紧盯着病房内的男人:“Le sérum n’est pas suffisant, il faut au moins réserver plus de 30(现在的血清不够用,至少要备30支以上)”
林行舟匆匆从另一侧走过来:“从中心医院找到八支,还有一个私人诊所有两支,但还是不够”
另一名华人医生也从病房里走出来,他反手关上门,把听诊器塞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再次腔调:“不够,病人情况太差,我们至少要30支。”
季言礼手抵着玻璃窗前的台子。
他低了下头,脸色很沉,情绪难辨。
他哑着嗓子吩咐一旁的林行舟:“把找到的都先拿过来。”
林洋一直站在季言礼身旁,此时他略有些局促地搓了下手,试图说点什么宽慰身旁的人,但瞥眼看到隔着一层玻璃,躺在床上苍白到了无生息的沈卿,想说的话又憋了回去。
好像说什么都很没用。
房间里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再度“嘀——”了两声,血压还在下降。
身旁的华人医生再度推门进去,喊身边的护士跟上,再跟沈卿打一针地.塞.米.松。
站在玻璃窗前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下,沾了那条响尾蛇的血,手腕上的绷带松掉了一半,右手掌心的刀口崩开,沿着手掌往下,在脚下洁白的瓷砖上滴落了几滴血。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病房里,没有移开过。
林洋看着季言礼,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开了视线。
十分钟后。
挂掉电话的段浩从几米外走过来,他脸上戴着极为刻板的无框镜架:“有一个私人的医药售卖商储备的有这种类型的血清,量很大,够我们用,但他的要价比较高,而且他不在斯特拉斯堡,在周边的”
季言礼沉声打断他:“要多少钱都给他,开直升机过去。”
段浩觉得自己还是要把那人的要求说出来:“他要三万欧一支。”
“给他。”季言礼答。
段浩应声,转身电话便拨了出去,联系楼下待命的Sty的飞行员。
林洋看了季言礼两眼,没忍住,还是把刚刚林行舟走之前交代他的话说了出来。
“你在这边盯着也没用,”林洋两步走近,抬手想拉季言礼的胳膊,“你也去检查一下,再打一支血清。”
季言礼把林洋的手挥开,声音沉哑:“等会儿。”
“等什么等,”林洋也是担心他,语调不由得提高,“我说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自己有病不看还守着另外一个。”
季言礼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理林洋,没什么反应。
林洋吸了口气:“被广告牌砸了那次也是,让沈卿去休息她不去,非要在你病房守夜,你说她一个病号”
“你说什么?”季言礼猛地回头,拽住林洋的胳膊。
“你说我说什么?”林洋瞥着季言礼,提起来这茬就气不打一出来,“我说你俩能不能都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
季言礼盯着他:“我问你刚刚说什么?她不是一直在陪时恒湫吗?”
“谁说她一直陪时恒湫了?”林洋莫名其妙地瞅着季言礼,“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你醒前五分钟刚走行不行。”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