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9.05日更新
林洋是个大嘴巴, 看季言礼这个表情,也不管现在是不是谈别的事情的好时机,索性一股脑把知道的都倒出来。
“还有因为段宇宏亏的钱, 沈卿都从东南亚的项目补给你了, 林行舟刚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林洋拍着大腿絮絮叨叨,“我觉得沈卿挺好的,你之前总黑着脸跟她冷战什么,人家一个小姑娘”
林洋话没说完, 身旁扯着他胳膊的人已经松了手。
季言礼垂眸看了眼地, 两秒后抬手抹了把脸,推门往病房里走。
林洋正说着的话打了个磕巴, 嘴里嘀咕了一句“这阎王爷又要干什么”, 跟了上去。
他前脚刚跨进去,后脚便看到季言礼拉住了刚那个华人医生。
男人身量高, 仍旧站得挺直,但肩背的线条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松散, 而是稍稍绷紧,微压着下巴。
那个记忆里永远高高在上,会把合约甩到对方脸上, 说中东这块地, 你只要敢进, 尽管试试的人, 此时的语气却略有些挫败颓唐。
“麻烦救救她, ”季言礼望了眼病床的方向,嗓音像长久没有饮过水的干哑, “床上的是我的妻子。”
“拜托了。”他说。
医生抬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把口罩扯紧,侧身往前:“会尽力的。”
沈卿的情况确实很严重,蛇的毒性强,身体素质差,送来得又晚。
一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让毒素蔓延至身体的各个器官。
从败血症休克到呼吸系统和急性肝肾功能衰竭,上午十一点到晚上七点,整整八个小时,前前后后打了十六支血清进去,沈卿的命才算保住。
血压回升,其它各项数据也逐渐趋于平稳。
季言礼冲过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进来,坐在了沈卿床前的椅子上。
很干净的白衬衣,内里是件浅灰色的高龄羊毛衫。
屋子里没开灯,月色从身后敞着的窗户泄进来,裹挟着丝丝凉风。
床上的人脸色依旧苍白,黑色的发丝铺在白净的枕头上,呼吸机在半个小时前被撤掉了,床头监测仪上显示的血氧饱和度已经能维持在95。
季言礼抬眸看了眼点滴的速度,帮床上的人拉了被子,盖住她冰凉的手。
远处的房门响了下,林行舟身后跟着林洋,两人从外间进来。
林洋看了眼季言礼的表情,往后落了一步,捉摸着这不算好消息的消息还是让林行舟这个榆木疙瘩说吧。
林行舟在季言礼身前站定,看了眼床上的人,声音绷得有点紧:“他们还是不肯给药。”
急性肾功能衰竭造成的肾损伤是可逆的,但能不能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跟用的药物种类有很大的关系。
法国有一家医药公司有种特制的异丙嗪药物,可以帮助维持和恢复肾功。
但这药的制作工艺复杂,价格高昂,还没有投入大批量的生产。
知道季言礼需要,他们坐地起价,一下午的时间反复加价了三次,但眼下林行舟又这么说,意思就是对方想卡到最后一刻把价格再往上抬一抬。
此时林行舟两手垂在身侧,看着眼前靠在椅子上的人,等他发话。
“按原先定好的价格翻三倍结钱,要二十支。”季言礼说。
声落,季言礼笑了一声,声音极冷。
“还不给的话就跟他们说让他们别干了,”季言礼把腕上的表摘了,放在床头的白色矮柜上,“等着破产吧。”
林洋瞥了眼季言礼的脸,耸了下肩再次往林行舟身后躲了躲。
林行舟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实打实地在骂他有病。
林洋扁嘴,再次觉得要不是林行舟年龄太大,他真怀疑他是季言礼的儿子。
林行舟没理林洋,低头给段浩发消息,转身出了病房。
季言礼和沈卿失踪,林洋自然是睡不着,昨天夜里跟着熬了一个通宵,刚刚在车上补了两个小时的觉,这会儿精神好些,又开始琢磨着怎么犯贱。
林洋看了眼被带上的病房门,往后两步靠了靠,斜倚着坐上沈卿的床沿,抬手拨了下身前椅子上这人的手臂,比了个手势:“翻三倍给他们,他们不得乐死。”
“前前后后加了这么几次,现在的价格是原先的二十倍都不止,”林洋怎么想怎么觉得心疼,“他妈的这公司的人是想打劫吧。”
林洋气得肝颤:“要我说直接把这公司买了的了,他大爷的,我越想越觉得晦气。”
“人命当前,这伙人怎么净想着赚钱呢?”林洋一个话痨,说起来没完没了,声音还越来越大。
季言礼手探到被子下面,试了下沈卿手的温度,随后手拿出来,帮她盖好被子:“嘴闭不上就出去。”
林洋“嘶”了一声,把声调压下来,低着声音解释:“我这不是担心沈卿吗?”
季言礼看林洋一眼,面无表情,说着极其不是人的话:“担心她,那你把你的肝肾心脏都捐了,跟她的换换。”
林洋被噎得半天没说出来话,片刻后挥了挥手,从床上下来:“行了,我走,就知道不能跟你这种人聊天,真的没人性。”
林洋边说边骂骂咧咧地往外走,不过大概是屈于季言礼的淫威,这骂骂咧咧的几句话情绪极高,但音量却很小。
随着病房门被推开再关上,房间里彻底陷入了沉静。
中毒这种事,说要人命很快,但打上最好的针,用上最好的设备,把人从死神面前拉回来,恢复起来也很快。
半个小时前,医生带着护士来拔了呼吸机,走之前跟季言礼说,情况好的话,说不定今天晚上能醒。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季言礼已经有将近四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
但他真的睡不着。
季言礼伸手,把沈卿搭在床沿,扎着输液管的手握在手心里。
他垂眸看着掌心里搭着的纤细手指。
又白又长,骨节漂亮,指甲没有染任何颜色,留的也不长,此刻安静地搭垂在他的手心里,夹着探测脉搏和血氧的仪器。
坐在软椅上的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垂眼看了会儿,片刻后,握着沈卿的手腕把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抬了眼睛往床上看去。
床上的人正好在这个时候动了动,睫毛颤了两下,很缓慢地睁了眼睛。
“季言”长时间的昏迷和没有进水,导致沈卿的嗓音干涩,不太能顺畅地发出音节。
季言礼伸手,用手背碰了碰沈卿的脸,很温和的声音:“是我。”
“我在。”他说。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季言礼摸上沈卿的额头。
下午打的药里面,沈卿对其中一支有过敏反应,低烧烧了一会儿,现在身上还是热的。
沈卿刚醒,脑子昏昏涨涨的,眨着眼睛看了季言礼半天才想起来,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和季言礼在多农山,而季言礼在帮她处理被蛇咬过的伤口。
她眼波转了下,看到床头放着的检测仪以及仿佛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冷白色吊顶。
沈卿另一只手抬起来,想按嗓子:“是在医院吗?”
季言礼刚碰过她侧颊的手转而摸了摸她的耳廓,很轻的动作,像在哄小孩子。
“对,在医院。”
沈卿手肘撑着床,另一手还按在喉咙处,皱着眉,像是嗓子疼到实在难耐。
昏迷刚醒的病人,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不太适合喝水。
季言礼起身,坐到床头,把沈卿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拿了温在床头柜上的杯子。
他低头亲了亲女孩儿的发顶,把水举到她的唇边:“只能抿一下,好吗?”
因为各种药物的关系,沈卿现在意识迟缓,看起来有点呆。
她抬头,眼神直直地看向季言礼,眼睛懵懵的,看起来像是疑惑。
“你刚醒,不能喝水,”季言礼贴着她的耳朵,缓声解释,“怕你呛到。”
沈卿盯着季言礼手里的杯子看了看,动作缓慢地低头,唇压着杯子轻轻抿了下。
清凉的水沾在干涸的唇瓣上,舒服了许多。
季言礼揽着沈卿的肩,垂眸看着她的动作,温声:“我们打了很多药,你身体里的毒都被清掉了,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在缓慢恢复,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喝一点,”季言礼把杯子撤走,摸了摸沈卿的脸,“不能再喝了,卿卿。”
男人的语调又轻又缓,语调也软,每句话都很长,用词也都像在哄小女孩儿。
抿了几口水,又坐了一会儿,沈卿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侧身看向季言礼,皱眉要去摸他的胳膊:“你呢,你的手有事吗?”
“我没事,”季言礼任由沈卿把自己的袖子拨开,“都是外伤。”
沈卿拨开季言礼的袖子,看到他被包扎完好的手,又扯着他的衣服领子想看里面。
季言礼握着沈卿的手腕把她的手拿下来,低头唇贴着她的前额:“我真的没事,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你的手都没有力气。”
刚沈卿的右手拽在他的领子上,很明显还是虚软的。
“你真的没事吗?”沈卿抬眸看他。
季言礼帮沈卿把头发拢好,拉着被子也裹好:“真的,不骗你,再睡一会儿,等你精神再恢复恢复我们再好好说?”
季言礼手托在沈卿的后脑,哄她睡觉:“听话。”
沈卿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借着季言礼托她的动作往下躺了躺。
她确实也困,打的各种消炎药里面都有安定的成分。
季言礼托着沈卿的头把她放进枕头里,帮她掖好被子重新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床上的人面朝季言礼侧躺着,脸蹭了蹭枕头,迷糊着要再次睡过去。
“你不走对吧。”沈卿模糊着声音。
刚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此时很依赖人。
“我不走,睡吧。”季言礼手盖在沈卿的头顶,用拇指蹭了蹭她的前额。
没一会儿,病床上的人呼吸缓下来,有规律地起伏,再次睡过去。
季言礼拿了扔在床头柜上的腕表,看了眼时间。
再之后,仅仅只几分钟的时间,病房的门被从外推开,动作很轻,貌似怕吵到房间里的人,就像拍卖会那晚时恒湫过来敲他们包间门时一样。
季言礼眼皮轻撩,目光投向了门口。
穿着深棕色羊绒大衣的人站在门口,他身姿高挺,肩膀处有雪水洇湿的痕迹和还未化的雪花,带着一身风尘仆仆。
季言礼抬头,手上的表重新轻放回桌子上。
时恒湫反手压上门,走进来,他先是扫了眼床头检测仪上的数据,再接着走近,目光落在了季言礼身上。
“Rabi的针剂拿到了?”
时恒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时恒湫凌晨从沈家长房的大院出来,下午才落地法国,一路辗转到这家医院花了些时间。
路上让罗岩联系过林行舟,林行舟在电话里把情况跟时恒湫说了一下。
季言礼眸光转向床侧:“拿到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各项机能要慢慢恢复。”
话音落,房间里短暂地安静了两秒。
再接着,皮质布料摩擦过大衣的窸窣响声,时恒湫摘掉手套的那只手已经拎了过来。
季言礼在时恒湫拽住自己的领子之前把他的手拂开。
“出去打。”
季言礼声音极淡,把椅子撤开,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
第52章 9.06日更新
季言礼先一步走出病房, 看到了提着箱子等在门口的罗岩。
他手从身后房门的门把上撤下来,目光落在身前男孩身上。
没想到时恒湫的助理和时恒湫本人气质差得有点多,浅灰色暗纹格子西装, 长得有点像奶油小生。
罗岩见季言礼看他, 把手上的恒温保温箱递了过去。
他微颔首:“这是我老板给沈卿姐带的药。”
时恒湫来之前绕了趟里昂。
离斯特拉斯堡几百公里的城市,时恒湫在其中一家医院有些股份, 去之前打电话让人帮忙征调了很多急救药品,其中抗蛇毒血清30支、异丙肾上腺素10支、阿托品200支还有些帮助恢复心肺功能特效药。
整整一大盒子,分门别类地整理后,装进了罗岩手里提着的这个保温箱。
季言礼点了下下巴, 让罗岩把保温箱提到隔壁办公室, 拿给沈卿的主治医生。
罗岩看了眼季言礼身后,已经从病房出来的时恒湫, 点头说了声“是”转身往一旁的办公室走去。
沈卿的病房就在一楼最右边, 从房间里出去,往右两步就是这栋楼的侧门, 通着一侧的小花园。
季言礼和时恒湫两人一前一后,从侧门的台阶下去, 两步走到小花园里。
斯特拉斯堡的雪飘飘停停,这会儿又下了起来。
花园的草地上积了很薄的一层雪。
季言礼点了支烟,捏着烟头吸了一口拿下来, 把打火机和身上的那把瑞士军刀一并扔在身旁的茶几上。
“你只要不捅死我, 我都认。”
他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 右手垂在一侧, 两指捏了根白色的细长香烟, 早没了刚在病房里的那个温和样子。
时恒湫抬眸看了他一眼。
也是,这个人本来就不该是刚刚那个温柔样子。
林洋最常形容他的词是笑面阎王。
时恒湫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 扔在茶几旁的椅子上。
白色的躺椅,落在表面的雪有一部分化了去,在靠近椅背凹进去的那一侧化成了水,积了水洼。
时恒湫单手解开西装前襟的扣子,两手撑上一旁的白色茶几,眼神落在远处,眸色沉而黑。
从下了飞机得知沈卿被送进医院开始,心早就扑腾着悬过了一遍,
现在知道她人没事,紧张的情绪暂时落了下来,剩下的只有一阵阵泛冷的后怕。
季言礼扫了时恒湫一眼,右手夹着烟,在指尖上滚了下。
他目光在那柄军刀上落了下再转开,和时恒湫一样,转身望着远处。
“现在不动手,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季言礼掸了下烟灰,淡淡道。
时恒湫扯住脖子上的领带松了耸,倏地一下拽下来。
他的声音极其冷硬,有着压抑不住情绪的干哑:“为什么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
季言礼很薄的眼皮抬了下,两指捏上带着火光的烟尾,极轻地捻着,让那点火反复地烫着自己的指腹。
他看了下落在脚边的雪里转瞬即消的烟灰,没有任何反驳:“是我的问题。”
“我没有保护好她。”季言礼说。
雪飘飘扬扬,被扔在躺椅上的棕色大衣,已经落了些雪花。
时恒湫喉结滚动,偏开了两秒目光,领带扔在脚底再看回来时开口,他声音哽塞:“过不好的话,你们就离婚吧”
手上的烟终于被季言礼捻灭,他轻笑着打断时恒湫:“这事儿你说的不算。”
“要看沈卿,”季言礼抬眼看过来,淡笑的眼神里夹了一丝习惯性的轻蔑,“她说要跟我离才能离。”
季言礼捡了那把军刀丢到时恒湫身上:“你还不如捅我一刀撒撒气,但婚是不可能离的。”
话音落,时恒湫也偏头看过来。
两个男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
眼看时恒湫松了身上西装的最后一颗扣子,抬脚往季言礼的方向走了两步,离他们十几米处的侧门却突然传来一道轻软而哑的女声。
“你们在干什么?”
沈卿身上早已经换了粉白条纹的病号服,此时正扶着墙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
“在下雪,你别出来。”时恒湫捡了自己的大衣要走过去,然而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季言礼走过去,握着沈卿的手环抱着她把她往走廊里面带:“太冷了,怎么不穿衣服出来?”
“我睁眼看到你不在了,从窗户里看到你们在花园吵架。”
沈卿脚下虚软,刚出来都是扶着墙走的,现在身上自然也没什么力气。
她轻挣了一下,揪着季言礼的衣服,看了眼身后的时恒湫。
“你们吵架了吗?”沈卿问。
她默了下,反应过来,扯着季言礼往自己身后塞了塞,望着时恒湫:“哥,事发突然,都是意外,季言礼也伤得很重,你别怪他。”
穿着单薄病号服的女孩儿挡在季言礼身前。
时恒湫喉头滚了下,沉默片刻,两步走过来,把手里的大衣盖在她身上,退后。
“我没怪他,你快回去。”
沈卿背靠着季言礼,身体绝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她身体不舒服,是想回去,但眼前这情况,她怎么都觉得有点微妙。
沈卿舔了舔唇,决定强忍着身体的不舒服,快刀斩乱麻。
“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嗯。”
“那你在斯特拉斯堡有住的地方吗,我还不太舒服,可能要明天”沈卿声音有气无力。
季言礼把沈卿往怀里再次揽了揽,握着她的手。
他知道她不可能放时恒湫在这儿就不管不顾地接着回去睡觉,总要问两句。
时恒湫打断沈卿,很快速地回道。
“我有地方住,你不用管我,你先回去,我明天,”他眼神落在沈卿明显毫无防备靠着季言礼的姿势,停了下,回道,“或者后天再来看你。”
沈卿点点头:“那我们先回去了?”
沈卿反手拉住季言礼,一边往病房里撤,一边跟站在门口的时恒湫摆了摆手。
她总觉得自己刚刚再晚去一步,季言礼就要挨揍了。
时恒湫点头,没有动,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那扇白色的木板门合上,他又站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这家医院不大,院楼一共只有两栋。
车就停在院门前,罗岩刚送完药就来车前等着了,此时见时恒湫走过来,举着伞迎上去,把车门拉开。
“沈卿姐身体怎么样?”罗岩问。
“还好。”时恒湫坐进车里,身上落了雪,寒气从敞着的衬衣领口钻进来,凉意丝丝入骨,但时恒湫像感觉不到一样,抬手,合眼后仰,手背搭在了额头上。
罗岩从前侧副驾驶转过来,看到后座上的人一身疲态,想了想,还是把刚过来的路上没谈完的事情谈完。
“明天上午律师会到您住的酒店,”罗岩说,“因为沈家当时抚养您并没有办任何的收养手续,所以从法律上来讲,您和沈卿姐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罗岩把律师的意思传达到位:“所以仅仅是立遗嘱,在您去世后把所有股权、不动产和资金转在沈卿小姐名下会有点麻烦,还需要走一些赠予程序。”
时恒湫“嗯”了一声,示意罗岩继续说下去。
其实罗岩也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就是觉得时恒湫这个年纪立遗嘱也太早了些。
“您是不是被沈卿姐遇难这事刺激到了,怕万一您也出个意外,手上的钱都便宜外人。”罗岩看着后座的人。
罗岩话音落,仰靠在座椅上的人很久都没有回答。
良久,罗岩已经转回去,跟司机确认酒店的方位时,时恒湫终于睁了眼睛。
他微微坐直了一些,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去摸另一手的指尖。
视线转向窗外。
鹅毛般大的雪花隔着浅灰色的玻璃窗印在时恒湫的眼睛里。
他微有些失神,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沈卿拉着季言礼回了病房,上床没躺多久再次睡过去,第二天中午醒来,吃了两口流食,医生来问了下情况,扎上吊瓶,沈卿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
身体遭遇重创,启动免疫恢复机制,睡得久,很正常。
沈卿这昏睡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两天,到第三天晚上她再次醒来,才终于算是清醒一点。
沈卿睁着眼睛,缓了两秒,看向床边坐着的人。
她最近一直在睡,记忆有点错乱,恍惚间看到季言礼这个姿势还以为是两天前。
“今天是哪天?”沈卿望着季言礼突然蹦出来一句。
季言礼手盖在沈卿的发顶,揉了一下,笑她:“睡成傻子了吗?”
沈卿“嗯?”了一声,拉着被子坐了起来。
季言礼站起来,开了左侧墙上的壁灯,把光线调暗了一些,走过来时再次在沈卿的发顶拍了拍。
“饿吗?”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站在床的一侧,手还搭在沈卿的头顶。
沈卿觉得头顶重,把季言礼的手拨开,往床里面坐了坐,声音虚软:“不饿。”
一直没怎么动,饿倒是不饿,就是身体发虚。
“你这两天一直在这里?”沈卿问身旁站着的人。
季言礼在床边坐下来,把黏在沈卿脸上的头发捏开:“不然呢,不在这儿,谁照顾你?”
沈卿摇摇头:“我以为你很忙。”
季言礼语调懒散:“我还不差这点钱。”
房间里的壁灯是淡蓝色的,这灯开久了,觉得房间里冷飕飕的。
沈卿睡久了,一点都不困。
她盯着季言礼看了几眼,忽然往一旁移了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你要不要上来?”
季言礼手支在身后,很轻地抬了下眉骨。
他身上穿着很薄的米褐色长袖衫,薄羊毛的,看起来很居家。
想来是因为在这里照顾她,没工作,也就没穿平时常穿的衬衣。
大病初愈,人总是分外柔软,脑子里想什么便做什么。
沈卿抿抿唇,捏着季言礼的袖子往床上扯了扯:“中午醒的时候林洋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
季言礼垂眸看了眼拉在自己袖子上的手,随后撩开被子,坐进了床里。
豪华的单人病房,床也是一米八宽的双人床,两个人躺,绰绰有余。
季言礼把枕头竖过来塞到沈卿的腰后,问她:“林洋那个狗东西还说什么了?”
沈卿歪着头想了想,声音里还带着病中的虚哑:“说我这一次也算一脚迈进了鬼门关里又被拽了出来。”
“还说让你花了不少钱。”沈卿托着脸偏头看季言礼。
两三天没怎么吃东西,女孩儿原先好不容易胖起来一些的脸蛋现在又瘦了回去,两颊都没什么肉,一张脸上就那双眼睛贼大。
此刻她转脸的方向正好对着窗外,莹白的月光印在她的瞳仁里,像盛了一捧水光。
“是花了不少钱,”季言礼把沈卿额前的头发拨开,揶揄,“但没那两个矿多。”
提起那两个矿,沈卿深吸一口气,捂上自己的心口觉得心绞痛好像又要犯了。
季言礼看她这个表情,唇勾了勾,笑得分外愉悦。
他伸手敲在沈卿的前额:“别情绪这么激动,不然等会儿还要给你打针。”
沈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略有些无奈的把眼睛垂了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这会儿清醒,人的思想容易乱飘,还是因为深夜,人总爱想点有的没的。
沈卿想到这几天每次醒来,季言礼都在身边,又想到在多农山里他屡屡把她挡在身后的情形。
还有最后等待救援机来之前,他帮自己处理伤口时,一直在耳边低声哄她的声音。
记忆里,季言礼好像鲜少露出过这样极温柔的神态。
即使是对季宛若那样七八岁的小孩子。
沈卿想,她至少欠季言礼一句谢谢。
沈卿抿着唇,垂眼捏自己的手指。
思绪飘飘悠悠,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又想到遇到危险前的山间林道她和季言礼坐在那辆法拉利上,心照不宣谈论着的事情。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
沈卿思想正跑神,身旁的人忽然动了动。
季言礼拿了床头的水杯从床上下来:“我去接水。”
屋子里的净水器今天下午坏了,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装。
季言礼怕沈卿口渴,想去隔壁房间接杯水。
沈卿意识迟缓,直到男人已经快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
“季言礼。”沈卿喊住他。
病房的门被拉开了一半,走廊上冷色的白炽灯散发出淡淡的光亮,从站住脚的人身后洒进来。
季言礼右手捏着杯子,另一手搭在门把上,看着从床上爬下来,趿拉着拖鞋往他这侧走的人。
沈卿身上还是那套病号服,在床上滚久了,皱皱的。
凌乱的头发披在肩上,有点没有光泽。
沈卿踩着拖鞋,走到季言礼身前。
季言礼低头看她。
沈卿接收到男人眸色里的疑问,她咬了下下唇,探头到季言礼身后,左右扫了眼走廊。
空荡荡的,不像会有人来的样子。
“季言礼?”沈卿又叫了一声。
季言礼以为沈卿有话要说,空着的那只手虚虚的撘在门框,拖沓着声音“嗯”了一声。
“现在几点了?”沈卿问。
“晚上八点半。”
“那这会儿医生护士都下班了?”
季言礼点头:“差不多。”
病房的门差不多是全部敞开的,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
站在走廊明亮的光下。
沈卿低着头“唔”了一声:“谢谢你。”
“还有”沈卿声音很低。
“还有什么?”季言礼垂首看她。
声落,下一秒,身前一直垂着的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忽然仰了起来,很柔软的唇贴在了季言礼的唇上。
很轻但很真实的吻,带着女孩儿身上的清香,在他的唇瓣上辗转了两秒。
季言礼没动,但眼皮轻抬,搭在水杯上的食指轻轻摩擦了一下杯口的地方。
短暂的吻很快就分开。
沈卿后撤身体,轻吐了一口气,转开眼睛:“你不是说让哄哄你吗?”
那天在在车上。
沈卿声音弱弱地,带着明显的不确定:“这样算吗?”
第53章 9.07日更新
沈卿说完这句时抬了下头, 扫了眼季言礼。
季言礼单手撑在门框上,背脊微佝,垂头看着她。
两人离得极近, 几乎鼻息相抵。
头顶响起一声漫不经心的笑音。
“这不算。”季言礼说。
声落, 沈卿轻呼一声,被人握着腰抵在了一侧的墙上。
薄薄的腰身被季言礼单手捏着, 下巴被他另一只拿了杯子的手抬起来,他低头重重吻下来。
不同于以往的有意撩拨,似有若无,唇被极重地碾着, 沈卿后脑抵着身后的墙壁, 有些喘不上来气。
玻璃杯的杯沿碰在沈卿的下巴上,微有点凉, 她往后缩了缩, 却换来压着她的人更富侵略性的攻城略地。
安静空旷的医院走廊,他困着她, 接了个黏腻色.情的吻。
唇上的力道撤去时,沈卿身上软得差点站不住脚。
她偏开头, 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听到耳边季言礼低沉沙哑的声音。
“这才算哄人,宝贝儿。”
沈卿手抵着季言礼的前胸, 想把他推开一些, 耳垂却被人挑逗性地捏了捏。
季言礼的唇轻吻着她的鼻尖, 声音低醇好听:“学会了就按这个方法哄哄我。”
他声音低哑, 像陈年佳酿一样撩人。
灼热的气息萦绕在两人之间。
“没学会呢?”沈卿的嗓音虚而哑。
季言礼笑了, 再次低了点身体,哑着嗓子亲在她的唇上, 很混的腔调,带点调侃:“没学会就只能再教你一次。”
沈卿在医院一连住了一个星期,出院时,斯特拉斯堡的雪还没有停。
季言礼说他在里昂有一个友人,知道他们过来,想邀请他们过去坐坐。
左右沈卿的身体还没好全,她想了想,答应下来,就当是给自己放一个小长假。
这个位于法国东南部的第二大城市,仅有着一百多万的人口。
季言礼和沈卿要做客的那户人家就在里昂的老城区,罗讷河和索恩河交汇处,临着中央教堂。
李先生其实是季言礼上学时的老师,几年前带妻子出国看病,后来便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李堂家里往上数两代,是做玻璃的,要不是家里孩子多,不用他继承家业,父母也不会同意他去教书。
里昂距斯特拉斯堡有四百多公里,开车需要好几个小时。
舟车劳顿,沈卿身体受不了,季言礼也不愿意坐那么久的车,索性征用了Sty开过来的MK3。
季言礼把耳机扣在沈卿耳朵上时,沈卿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身前站着的人一反常态地没有穿平日里的衬衣西裤,而是在黑色长裤上搭了件很薄的深灰色飞行夹克。
沈卿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两秒。
男人身上的夹克敞着怀,斜站着,正在往手上套一双很薄的黑色手套。
沈卿抬手点了下一旁的严阵以待的MK3,眼睛里有些迟疑:“你不会告诉我是你开?”
“为什么不会?”季言礼笑看沈卿一眼,浅灰色的眸子里有着说这话时应有的狂妄。
“你有驾照吗?”沈卿咬着食指的指甲盖,问了句。
季言礼把手套上的扣带在手腕处扣好,带着沈卿绕到副驾驶的位置,让她坐上去。
三十几层的写字楼最上面的停机坪,视野开阔,风也大。
男人的夹克被风鼓起来,沈卿低头,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他给自己扣安全带。
“没有,”季言礼回答,随着这声落,“咔哒”一声安全带被扣上,“如果不小心死了,正好一起殉情。”
沈卿:
就知道这人一天到晚嘴里没个正经话。
沈卿反手抓住季言礼的袖子,把耳机摘下来,挣扎着从副驾驶上跳下去:“算了算了,我还是走过去吧。”
穿着黑色夹克的年轻男人,两手拢着自己外套的两襟,把从飞机上跳下来的女人包进怀里,重新放回去。
沈卿坐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比站在飞机外的季言礼高一些。
季言礼两手撑在沈卿的座上,微微扬了头看她,唇边噙着不怀好意的笑:“这么不愿意和我一起殉情?”
沈卿眼睛都瞪大了:“你才愿意死呢。”
季言礼拖沓着声音“嗯”了一声,望着她:“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好好开。”
沈卿听到这要求后怔了两秒,紧接着微微一笑,手撑在季言礼的肩膀上,稍稍伏低了身体,趴向他。
她有意撩拨,唇几乎贴上他的唇。
季言礼一手仍按在沈卿身下的座椅上,另一手撑在机舱门上。
他很轻地眯了下眼睛,垂眸看着贴向自己的人,略微扬了扬眉,紧接着他就听到靠近他的这人极狡黠的语调说了句——
“想得美,”沈卿笑得很甜,声音仿佛淬了蜜,语调轻快,“那就一起去死吧。”
季言礼眼尾稍稍挑了下,从嗓子滚出一声低笑。
林行舟两天前就回了国,林洋闲人一个,听说季言礼和沈卿要去里昂再呆两天,带着女朋友从巴黎倒回来,硬要跟着。
此时就在后面跟着的那架MK3上。
从斯特拉斯堡飞到里昂,只需要一个半小时。
午后两三点的这个时间,阳光好像贴地更近一些,温暖明亮。
里昂的旧城区大多是有些年代的建筑,浅红色的屋顶,米白或者褐色的建筑外表面,尖顶式的建筑风格,整个城市被罗讷河和索恩河两条河流贯通,棋盘式的路网将整个城市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小格子。
还有半个月就是圣诞节,里昂大大小小的街道早就布置了起来,沿路的圣诞树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礼物盒。
直升机从里昂的东南角斜跨过去,往城西开。
垂眼,从一侧的玻璃窗往下看,能看到飘荡在空中的浅薄雪花被蒙了层金色的阳光,晃荡着落在街边的圣诞树上。
清冷懒散的男声从头戴式的航空降噪耳机传进沈卿的耳朵里,极近的贴着耳道,就像是在她耳边说的一样。
“应该带你晚上飞的,晚上的里昂更好看些。”
因为工作的原因,沈卿也来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又匆匆走,还真没有这么坐在直升机上看过里昂的全景。
沈卿侧歪着头看脚下的景色,觉得即使不是晚上,这个在午后带些慵懒的城市也一样好看。
李堂和太太住的地方就临着索恩河,院子大得一旁的花园完全可以当成一个停机坪。
林洋和女朋友的飞机随后降落,和季言礼他们前后脚到,只晚了十分钟。
李堂太太的病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好转,这两年精气神好,把画画捡了起来,另外没事的时候就是学学做饭。
知道季言礼他们来,她提前在家准备了三个小时的点心。
几个人好久没见,半下午时在院子里喝了些茶,又一起吃了晚饭,闲聊没多久,夜便已经深了。
沈卿从傍晚收到余曼消息,便开始心事重重。
父母的事情又有了一些进展。
已经确定当时那份重要文件应该就在季家在国外的文件库。
除此之外,余曼还在短信上说,除了窦裴两家外,也已经确定季家也参与了这件事,只不过不清楚当时参与这件事的是季家的哪方势力。
三房、二房、旁支,又或者是长房?
李堂家这院子除了门口的大喷泉和后面的花园外,一共有三栋楼。
正楼坐北朝南,正对着不远处的索恩河,另两栋楼一西一东在正楼的两侧。
李堂家的阿姨提前把西楼三层的主卧打扫过,是准备给季言礼和沈卿的。
季言礼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接完电话再回到房间时,沈卿已经洗完澡了。
季言礼带上房门,扫了眼窗边站着的人。
“怎么不吹头发?”季言礼把外套脱下来,扯松领口的扣子。
沈卿蒙怔了一下,揉着头发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有点飘:“等会儿再吹,你先去洗。”
屋子里烧的有壁炉,一点都不冷,沈卿穿了一件月白色的睡袍站在窗边,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很单薄。
季言礼的目光在沈卿身上落了落,提着领子把上身的最后一件衣服脱下来,去了浴室。
走进浴室,季言礼摘掉手腕上的表放在水池上,从镜子里再度望了眼身后的人。
那人把头发拨在耳后,正在低头看手机。
沈卿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手上握着的手机再次震了下。
余曼:[季家在国外有几个文件库,应该就放在其中一个文件库里。]
沈卿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几秒,回了个“知道了”。
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半分钟后,玻璃推拉门响了声,被从里拉开。
沈卿听到声音了,却没回头。
她两手搭上身前的栏杆,眼睫微动,眺望着远处的河面,极轻地吐了口气。
落地玻璃窗,单面镜,这样站着能看到几十米远外的索恩河,晚上潮水褪去,露出河岸浅红色的礁石。
海浪不停地拍打,是此刻宁静里唯一的声响。
身体一热,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
浅灰色的玻璃上印着两人的身影。
季言礼身上是深灰色的浴袍,和沈卿身上的同款不同颜色。
但季言礼这人一向随性惯了,和沈卿的工整不一样,总是连个睡袍也不会穿好,半敞着前襟,系带也没系,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
“在想什么?”季言礼吻在沈卿的脖颈上。
沈卿轻吸了口气,搪塞开:“没想什么。”
吻从侧颈往下,滑落在肩膀,季言礼的手勾在沈卿的腰间,把那个浴袍的带子抽了出来。
沈卿的浴袍系了几颗扣子,腰带被抽出来,前襟也并没有松散开。
单面镜,即使敞开了一些,外面也看不到。
屋子里没开灯,模糊朦胧的月光,混着一旁壁炉里跳跃的火苗,把窗前这处印得旖旎又暧昧。
季言礼把沈卿手里的手机抽出来,握着沈卿的两个手腕,浴袍的带子搭在她细细的腕子上,慢条斯理地绕了两圈。
“那你拿着手机一直在看什么?”季言礼低声问。
“没什么,”沈卿意识还没回笼,没注意到捆着她手腕的带子已经被绕在了身前的栏杆上,“余曼发来的消息。”
“是吗?”季言礼淡淡的声音。
白色丝绸的带子很长,捆了沈卿的手腕再绕到眼前的栏杆上缠紧,却仍然留了很长一段拖在地上。
冷白色的细长绸带,搭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莫名浪.荡。
沈卿动了下手腕,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绑得挣脱不开。
她偏头看向还抱着她的人:“季言礼?”
季言礼一手按着沈卿的两只手压在扶手上,另一只手从沈卿的背部往下滑,隔着薄薄的浴袍一路往下,停在她后脊椎骨的上方。
他右手食指勾着捆沈卿的那根浴袍带,玩似的把带子扯地更紧了一些,低头贴着她的耳朵:“卿卿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很低的嗓音,沙沙的,带点欲.色。
他问得慢条斯理,甚至右手还捏了沈卿的手指把玩在手里看。
沈卿楞了一瞬,头往一侧转,这次目光是真真实实地对上了季言礼的眼睛。
男人半敞的薄睡袍露了一大片胸膛,清瘦有力的线条延伸往下,藏在灰色的布料里。
他眉眼微微上挑,有种上位者的睥睨和慵懒。
沈卿心里轻轻敲了鼓。
她的眼神直挺挺的对着季言礼的目光。
嗓子轻咽,她没想过季言礼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这个。
两人对视片刻,季言礼搭在沈卿后腰的手很轻地动了动,指骨按在她腰后极其敏感的地方。
“听过严刑拷打吗?”季言礼点了点沈卿手上的绑带,噙了散漫疏懒的笑,“不说,我们就干点别的。”
第54章 9.08日更新
房间里挂的老式挂钟, 红棕色的表盘下的钟摆“咔哒、咔哒”很有规律地在晃动。
季言礼一手搭在身后的栏杆上,另一手虚揽在沈卿的腰间,他食指跟着钟摆摇晃的频率敲在沈卿的腰上。
闲闲地靠着一侧的栏杆, 一点也不急的样子。
沈卿眸色清浅, 琥珀色的瞳仁在月色下泛着很浅淡的光,像正月十五的灯节里, 会沿路摆摊卖的麦芽糖。
很淡的甜,很容易让人上瘾。
片刻后,沈卿转了视线,她挣了下手腕, 看着自己手上的绑带:“你把我的浴袍带都拉在地上了, 好脏。”
季言礼低头,啄吻在沈卿的唇上, 封住她的话, 低沉而淡的声音:“转移话题?”
沈卿挣浴袍带的动作不没停,但也没再顺着刚刚的话说下去。
很短暂的沉默, 季言礼的唇轻磨着沈卿的唇,既不再逼近, 但也不让她退开。
“想好了吗?”季言礼的手摸上沈卿浴袍的衣扣。
沈卿的扣子只系到了胸前的第二颗,里面只有一条格外薄的吊带睡裙,剥开就能看到惹人怜爱的光洁皮肤。
男人修长的手指顺着沈卿前胸的第二课扣子, 动作极其缓慢地一颗一颗解下去。
沈卿很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觉得这动作有点像凌迟。
清冷懒散的男声染了情.欲, 低低的, 像在蛊人:“那看来你是想干点别的事。”
滑腻的绸制睡袍被挑开, 露了一侧的肩膀,松松垮垮地搭在沈卿的小臂上。
沈卿的两手还被捆在栏杆上, 动弹不得。
季言礼的手从沈卿的大腿处滑上去,探进了本就不算长的裙摆。
沈卿侧头,咬在季言礼的肩膀。
牙齿磨着男人肩颈处的皮肤,这点像猫抓一样的劲儿,不疼,只是微微的痒。
“喜欢你才想做这事。”沈卿声音轻软,话说的断断续续。
“是吗?”季言礼笑着去吻怀里人的耳廓。
很细的吊带从肩膀一侧掉下来,浴袍的绸带滑到女人两腿之间。
骨肉匀称的腿,大腿处被同样缠了深灰色的浴袍带,是季言礼的那条。
带子被在大腿处系紧,尾端扎了个很好看的蝴蝶结。
期间手腕上的绑带被松下来,沈卿一只手的手腕得以解脱,另一只手却仍然被束缚住。
沈卿背抵在窗户上,两条腿缠在季言礼腰间。
她前额抵着男人的肩膀,还有空跟他闲聊。
“你跟家里人的关系怎么样?”话音落,很小声地哼了一下。
季言礼托着沈卿的腰,把她额头被汗沾湿的发丝拨开:“我和家里人关系怎么样你不知道吗?”
“知道”沈卿攀着季言礼的肩膀,声音黏糊,话都说不清楚,“那你和你的父母呢长房还有没有其他人?”
季言礼头从沈卿的肩颈处抬起来,抬手拇指压在沈卿的眼尾。
女人眼尾微有些湿,不知道是汗还是生理性的泪水。
他盯着她的样子看了几秒。
因为季言礼突然停下来的动作,沈卿身体有一瞬间的难耐,她迷蒙地睁开眼,两只眼睛湿漉漉地瞅着季言礼。
“你干什么”她嗓子哑哑的,带点抱怨。
“没什么,”季言礼一手仍压在沈卿的背上,另一只手撑着她身后的栏杆,他从沈卿的耳尖一路吻下去,声音里有着含混的笑意,“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身体悬空的姿势,让沈卿不得已地紧紧抱住季言礼的脖子。
她睫毛颤了颤,重新闭上眼睛:“关心你”
季言礼轻咬上沈卿的唇,食指摩挲在她的腰窝,低声笑了笑:“那你应该更专心一点。”
沈卿轻轻哼着,不知道对季言礼的话听没听进去
第二天早上沈卿从床上醒来,身边已经空了。
她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轻皱了下眉。
腰肢酸软,腿一微微用力就有些打颤。
一侧浴室的门被推开再合上,季言礼从地上捡了昨晚那根绑在沈卿大腿处的绸带,穿在浴袍的腰间,很松散地系了下。
季言礼目光在远处还在睡着的人身上落了落。
他眉眼微微下垂,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跟愉悦比,更像是审视。
几秒后,季言礼的手从腰上的系带垂下来,抬步走到床边坐下。
他伸手拨了下沈卿的肩,手捏上她脸颊并不算多的肉,懒懒道:“再不起来只能吃午饭了。”
沈卿头往被子里拱了拱,含糊着:“让我再睡一会儿”
季言礼轻笑,摸了床头那根白色的绸带,探手到被子下面,把沈卿的右手拎了出来。
微有些凉的绸带表面触到沈卿手腕的一刹那,昨晚的记忆奔腾着涌过来。
她瞬间抽手,头从被子里冒出来,谨慎地盯着季言礼看:“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季言礼揉着沈卿的手腕,把那根带子搭在她手腕比划,“叫你起床。”
刚醒,沈卿的声音里还带了清软的气音。
她一巴掌把季言礼手上的绸带撩开,像逼瘟神一样往后面躲了躲,嘴里很急切地念叨着:“我起我起,不要这个!”
说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快得连下床时那下脚软都忍住了。
季言礼单手撑在身后,看着着急忙慌往浴室躲的人,唇微微勾了下
季言礼没说错,起来的这顿饭确实是吃到中午了。
经典的红酒炖牛肉和马赛鱼汤,其中有一道还是李堂坐的。
初冬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六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巨大遮阳伞下,品尝这顿地地道道的法国“家常菜”。
吃到一半季言礼去一旁接电话,李堂和太太回厨房拿甜品,桌边坐的一时只剩下沈卿、林洋和林洋的女朋友。
沈卿翻着碗里的牛肉汤,把不喜欢的西红柿从里面挑出来,丢在一侧的盘子里。
林洋往一旁的树下瞅了眼,抱怨:“季言礼这电话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季家这么大的担子都压到他一个人身上,也是真够累的,”林洋轻啧了一声,“要是季言礼他爸还在他还能喘口气,现在他相当于十八当了皇帝,一干要干到死。”
林洋这人和林行舟简直是两个对立面,这辈子最讨厌加班。
林洋手敲在女友的椅背上,脸上表情极其精彩地评价:“想想都想死。”
沈卿勺子划拉在碗底,挑出最后一块西红柿,突然开口:“季家长房现在还有哪些人?”
林洋给自己女友舀了一勺子菜:“除了南枝姐一家,季言礼就剩个叔叔了,满世界周游搞他那个什么破摄影,就前年回来过一回。”
沈卿点点头,舀了一勺牛肉汤到嘴巴里。
她鼓着腮帮子嚼了嚼,觉得李堂太太的手艺真的好。
“季言礼和他爸妈关系好吗?”沈卿放了勺子又问。
“好啊,”林洋没多想,抽了一侧的纸巾沾了沾被染了汤汁的嘴角,“他每半个月都要拐荆北一趟,去看他妈,至于他和季叔叔怎么说呢,儿子一般和爹都不对付,但上学那会,我看着觉得季言礼虽然明面上跟他爸怼,但其实挺听他爸话的。”
声落,沈卿拿了手旁的篮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再去拿点黄油包,你们要吗?”
“我要一个。”林洋的女友举了下手,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卿点头,弯眼也冲她笑了笑。
他们坐的位置离正楼有些距离,沈卿端着篮筐,前脚刚进到主楼,季言礼便挂了电话,从另一侧走过来。
季言礼抽了椅子坐下,扫了眼身旁空掉的座位:“她呢?”
“去厨房拿东西了。”林洋看了眼季言礼又震起来的手机,“我刚还给沈卿说,要是季叔叔还在,你还能过几年清闲日子。”
季言礼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八.九年,早过了不能提的时间。
季言礼划开手机看了眼段浩发过来的消息,拿桌上的手帕擦手,无奈道了句:“老爷子命短。”
林洋点点头,默了两秒把话题岔开。
“刚沈卿还问我你们长房还有哪些人,”林洋咂咂舌,“我说你还有个不成器的叔叔,也不知道回来帮帮你。”
季言礼把帕子放在桌子上,听到这话抬了下头,目光越过林洋,在远处端着面包筐的人往这侧走的人身上落了落。
两秒后,他视线转回来:“沈卿问你我家里的事了?”
季言礼抬手把桌子上的几个餐盘移开。
“对啊,”林洋插了块牛肉,“刚提起来季叔叔,她顺口问了句。”
林洋说完,季言礼没再搭话。
林洋也没在意,帮季言礼把面前的盘子移开,腾出放面包筐的地方。
“怎么了?”沈卿把手里的面包筐放在桌子上时,低头看了眼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的人。
沈卿摸了摸自己的脸,疑问:“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季言礼把目光转开,“看你今天好看。”
季言礼这句正好被走过来的李堂夫妻俩听见。
李太太把推车上的甜点依次放在桌子上,揶揄:“还是新婚夫妻感情好,不想我们老夫老妻的,他现在可没这样夸过我。”
说着瞥了李堂一眼,眼睛里有嗔怪的情绪。
季言礼右手搭在桌子上,他两手并齐,很轻地敲了下垫在手下的格子手帕。
他转头看了眼沈卿,轻抬了眉问她:“我们感情好吗,季太太?”
沈卿正在往碗里盛汤,闻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侧眸看向季言礼。
午后的阳光下,她顶着男人清润的眸色和他对视了两秒。
沈卿把手里盛了汤的碗推到了季言礼手边,转头笑着回李太太:“确实好的呀。”
她语调轻快,确实像沉浸在新婚甜蜜的小女生。
坐在沈卿左手的男人视线还停留在她的身上,片时,移开。
随后他抬手拉过沈卿的左手,拇指摩擦着按在她的脉搏上。
不同于女人细腻的皮肤,微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擦在手腕里侧柔嫩的地方,麻麻的,有点痒。
沈卿一只手被制住,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拿东西。
动了两下不太方便,左手在季言礼手里挣了下。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目光投向季言礼,小声问他:“怎么了?”
两人的椅子就挨在一起,几乎是肩膀贴肩膀地坐着。
沈卿看到季言礼垂眸扫了眼她被他拇指压着的脉搏,紧接着眸光再抬起时,他手收了回去。
他慢条斯理地抽了桌子上的垫巾,铺在沈卿的腿上,很闲散的语调:“心跳有点快,刚撒谎了,季太太。”
第55章 9.09日更新
沈卿微微一愣, 眼波在季言礼的表情上流转了一下。
紧接着手从季言礼手里抽出来,把头发拢在耳后。
“有吗?”她轻轻笑了笑,有些娇俏的语气把锅推到季言礼身上, “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感情好吗?”
“好, 怎么不好,”季言礼把沈卿腿上的铺巾展平, “毕竟你是我花两个矿买回来的老婆。”
提起那两个矿,沈卿眼神闪了下,心下有点愧疚。
她抬手想把那条铺巾从季言礼手上拿过来:“我自己来。”
两人离得近,低头说话的动作像在耳语, 林洋正拉着李堂的太太问人家烘焙煎饼时的温度, 几个人都没往他们这侧看。
季言礼避了下,隔开沈卿想抽铺巾的手。
他把铺巾的边角展好, 接着把沈卿面前空掉的杯子拿走, 拎了左手边的茶壶倒了杯花茶,重新塞回沈卿手里。
“真要是愧疚就多对我说点实话, ”季言礼抬头,捏着沈卿的下巴, 略微凑近了一些她的耳朵,“就比如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声线略微有些低,带了调侃, 想随口开的玩笑。
话音落, 季言礼撤开身体, 笑着接了李堂递过来的碗碟。
沈卿转开, 用刀叉切自己盘子里的牛肉, 咕哝:“是啊,怎么不是。”
季言礼侧眸, 眼神意味不明,在沈卿身上落了落-
从斯特拉斯堡回来,沈卿和季言礼两个人都骤然投入到了工作里。
在法国的那十几天,实在是落下了太多事情要处理。
早出晚归,开会出差,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硬是连着一周多的时间里都没怎么打过照面。
沈卿刚从早会上下来,身上穿着条极修身的黑色羊毛长裙,腰间扎了根很细的同色系带。
长发微卷披在身后,比平日里看起来多了那么一丝干练。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往里走了几步,文件夹丢到桌子上,把自己扔进了宽阔柔软的办公椅。
余曼把新整理出来的合同和项目企划案垒了一摞,放在沈卿的左手边。
她看着沈卿略有些苍白的脸,拿了桌子上的玻璃杯,走到几步远外的饮水机旁,泡了杯药茶拿过来给沈卿。
玻璃杯底压在桌面上,发出极细微的一声轻响,沈卿手摸上自己的后颈,调整了一下项链,睁开眼睛看过来。
“你今天早点回家休息吧,连着熬了两个大夜,谁的身体都受不了。”余曼看着沈卿心疼地说。
余曼话音落,沈卿没回答,只是伸手把一旁的药茶拿过来,温热的杯壁贴在手心里。
在法国那一遭,沈卿身体还没恢复过来,有点怕冷。
“我父母的公诉期还有多久?”沈卿把杯子放下来,抬头问余曼。
余曼抬腕看了下表:“明年的三月中,还有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
沈卿把杯子放下,目光垂落在桌前的文件上,片刻后极低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手按了按前额。
沈卿的办公室在最东侧,偌大的一间,占掉了整层楼的东北角。
门关上,是僻静的一隅。
右手边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坐在沈卿的位置往外看,能看到差不多大半个淮洲的景象。
“文件确定在季家的文件库吗?”沈卿问。
余曼点头:“按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是这样的。”
余曼想了想开口:“你要不要”
她还没说完,沈卿已经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了。
沈卿把撑在额前的手放下来,右手无意识地捡了一旁的钢笔,在桌面上滚了滚:“我没办法问季言礼。”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件事是有季家的参与,那很可能就是长房做的。”沈卿语调徐徐。
沈卿把那支笔放下,抬头看了余曼:“季家旁支鲜少参与生意,十年前那个放批皮文件的娱乐公司也在长房的手下,长房这些年没什么人,除了季言礼的父亲外,就是他父亲的姐姐和一个弟弟,这两个人都搞艺术也不常回家。”
沈卿停顿了一下。
“你觉得,”沈卿语速慢下来,又去看刚被自己摸过的那支钢笔,“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季家长房做的,你觉得除了季言礼的父母还会有别人吗?”
沈卿语调平缓,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起伏。
她轻叹了口气,想起半个月前在多农山脚下。
“他可能是有点喜欢我,”沈卿声音低下来,手指抵在那根钢笔的侧沿,“但还不至于因为我,把自己的父母往火坑里推,帮我为十年前的案子翻案。”
而如果现在戳破,季言礼却下了狠心要阻止她保季家。
那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沈卿身体不舒服,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提早下班,晚上不到七点就回到了华元府。
她上楼换了更舒服的居家睡衣,外面套了件奶白色的羊毛开衫。
最近忙,沈卿早出晚归,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今天得了空,时间又早,她想拿点饵料喂一下小十七。
饲料是她买小十七那天拐到宠物市场一并买回来的。
在宠物市场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专门买王八饲料的店,最后她问了店主,买了些鱼饵回来。
用透明盒子盛的饵料,外裹了包装纸,被沈卿放在了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
她从楼上下来,拐到客厅的电视墙前面蹲下,在几个抽屉里扒拉了两遍都没找到自己买的饵料。
沈卿捏着腰站起来,来回看了看,往右边两步,走到了电视柜的储物筐前。
半人高的篮筐,里面堆了不少杂物。
沈卿盯着篮筐看了一会儿。
她不太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是放在抽屉里还是随手扔在这个储物篮里面了。
沈卿弯着腰在里面掏了几分钟,终于摸到了被压在最下层的饵料,但同时手也碰到了一个类似玻璃瓶的圆柱体。
稍有些凉的表面蹭过沈卿的手背。
她拨开挡在手侧的衣物,终于看到了挨着饵料,在储物篮的最底层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先前在季家她叠给季言礼的纸星星。
沈卿动作滞了下,目光停在那个星星瓶子上看了几秒。
满满一瓶的彩色星星,看得出的用心,此时却安安静静地躺在杂物篮的最底层,像是被人遗忘似的。
沈卿手扶在储物筐的两侧,一时忘记了拿饵料。
她想到了季言礼不会喜欢这种东西,但没想到他真的就把这瓶子随手扔在了杂物筐没再管。
沈卿把瓶子捡起来,握在手心里转着看了看。
她觉得叠得还是挺好看的。
很不喜欢吗?沈卿想。
片刻后,沈卿把玻璃瓶重新放回杂物筐里,把自己找的饵料从筐里提出来,抱着去了小花园。
王八这东西不动,吃得也少。
沈卿把饲料在池子里撒了些,抱腿蹲在白玉池旁边,盯着池子里的几只生物看了会儿。
一个两趴在白玉池底,一动都不带动的。
室外还是要比房间里冷得多,沈卿裹了裹身上的外衫,手垂进白玉池底,食指点在小十七的外壳上。
她看着手下那个背了灰色壳子的生物,轻轻念着:“十七啊十七。”
“我叠的星星有那么丑吗?”沈卿轻耸了下鼻子,笑着问手下的小东西。
当时随手买来的小玩意儿,在身边养久了,确实是有些感情。
沈卿看着它总觉得要比旁边几只长得好看些。
人这种生物,和什么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无论是和动物,还是和别的什么人。
半个多月前在法国的那场逃亡和度假更像是在顺着正规走的道路上,单独劈出来的一个蜜月期。
现在人回来了,有些想法需要收一收,有些事也需要接着做下去。
晚上八点多,天色已然暗下来。
沈卿一身奶白色的毛线衫,抱腿蹲在池边,温温柔柔很安静的样子,像是在回忆什么。
沈卿的开衫宽大,这么蹲着,下摆垂下去,拖在了地上。
她手从池子里抽出来,拢了衣服,低头看手机。
从沈卿在法国收到余曼的消息开始,追踪当年那份文件的事情就一直没有被放下过。
此时余曼发来短信,说是找到了那份文件的附件,但时间太久,文件也不全,只有零散的几页。
其中一页尾端签名处有几枚章印。
章印虽有些模糊,但能看出来样子。
只是几枚章印用的都是私章,只这么看,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出自哪家的手。
余曼:[核对过了,前两枚,一枚是窦燕山的印,一枚出自裴家,最后一枚是季家的,但不确定具体是谁的私印。]
余曼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季家的保密工作做得很严,想了很多办法,确实没能确定。]
沈卿手指敲在手机边框。
半晌,回了句:[知道了。]
白玉池里的小十七往沈卿脚边很缓慢地爬了两步。
沈卿的手再度伸进手里,在它的背上轻轻点了两下,随后站起身,裹了身上的外套,环抱着自己双臂,从阳台一侧往屋内走。
路过阳台时,沈卿脚步停了下,她侧眸看了眼阳台上放的那张软椅,突然想起两个月前和季言礼通宵在这里看过的那场电影。
片子是好片子,只是总觉得是那浪漫结局里含了悲剧色彩。
季言礼当时说什么?
走过一次的人他就不会再要了。
沈卿侧歪着头想了想,隐约记得好像是这句。
沈卿在门口站了会儿,几分钟后,推了身前的玻璃推拉门,走进去。
门一开一合,被彻底阻隔在外的是冬日里的那丝寒气,以及让人短暂沉溺过的回忆与温情。
如果她和季言礼之间,隔着的是父母的问题
沈卿不可能让一个男人,影响自己为父母翻案。
季言礼也不行。
沈卿回到客厅,刚绕到厨房接了杯水,玄关处传来声响。
几秒后,门被推开,穿了黑色大衣的人从屋外走进来。
季言礼把身上的大衣脱掉,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摘了腕表,看了眼厨房里站着喝水的人,走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季言礼从头顶拿了杯子,把沈卿手上的水壶拎过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沈卿倚着橱柜,捧着手里的杯子,小口喝水:“今天没什么事。”
“你呢?”沈卿抬眼看他,“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
季言礼把水杯放下,随口道:“回来陪你。”
沈卿两手捧着杯子,目光从水杯往上抬,移到季言礼脸上,盯着男人的侧脸,实打实地很真心在问:“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季言礼手上的杯子放下,扯松领口,斜眼瞧了沈卿一下:“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沈卿眼皮抖了抖,低头看自己的水,心想好像也没说错。
两人本来准备在家里吃饭,季言礼都上楼换了衣服,刚下来接到了林行舟的电话。
公司里有点事必须要他去一趟。
季言礼交代了家里的阿姨给沈卿做饭,换好衣服出了门。
沈卿胃口不是很好,随便吃了几口去了书房。
华元府的书房原先布置的时候就是按两个人布置的,东侧和南侧两套一样的桌椅,一个是季言礼的,另外一个给沈卿用。
不过从结婚以来,满打满算两个人在华元府住的日子不多,又整日里加班,所以这书房沈卿其实没用过几次。
她拿着电脑在书房看了会余曼传过来的项目书,又想起来晚上余曼发的消息。
季家的私印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松开握着的鼠标,仰躺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会儿。
片刻后,沈卿推开电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华元府的二楼最东侧有一个锁着的房间,她隐约记得听到过季言礼和林行舟的对话,那个房间好像锁着一些季家生意上的文件和印章,钥匙就在书房
沈卿站在桌前,扫了眼整间书房。
她不知道那个屋子的钥匙现在在不在书房。
可能季言礼为了避开她,把东西收起来了,也可能就还放在这个房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是没有收起来。
沈卿走到季言礼那张桌子前面,半蹲下,把两侧的每个抽屉抽开,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东西不算多,但也不少,不过从最上面那个一直拉到最下面,都没有找到钥匙。
沈卿站起来,往左侧看了看,目光从上到下,把书架全部扫了一遍,终于在最低侧的右侧看到一个木盒子。
沈卿走过去,把书架门打开,把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两串钥匙。
沈卿没有一丝犹豫,盒子合上,放回角落,转身出了书房,走到走廊尽头锁着的那个房间。
印章不难找,在东侧房间的一个抽屉里,套着绒带。
余曼提供的那个附件上的章印,因为有些地方已经花了,所以需要用实物的章和章印经过专业比对,才能确定是不是沈卿手上拿到的这枚。
沈卿拿着绒袋走出房间时,看了眼时间,季言礼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了,说不定这会儿会回来。
这么想着,沈卿动作小心地带上房门,往书房走。
走回书房,她推门进了房间,走到书架前刚刚放钥匙的那个盒子前,书架门打开,把那个木盒子拿出来。
钥匙重新放回去时,不知道是沈卿碰到了哪里,盒子的木盖卡着了,一时按不下来。
沈卿皱眉,拉着木盒的盖子反复试了几次,终于把盒子盖上了。
她手上动作没停,盒子放回原位,书架门也再次关上。
然而就在手离开那个木盒,摸上一侧的书柜门时,背对着的书房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清冷懒怠的男声。
“站那儿干什么?”
沈卿刚刚折腾那个盒子太认真,没听到季言礼上楼的脚步声。
此时她心下一颤,握着绒布袋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但好在,她是背对着季言礼的。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稳下心神,右手把书柜门合上,随后趁转身的时候左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用略有些长的袖子遮住了手里拿的东西。
紧接着脸上是若无其事的表情,指了下身后的书柜:“想找本书看。”
季言礼把摘下来的领带丢在一旁的沙发上,看了眼沈卿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书呢?”
“没找到好看的。”沈卿从善如流。
沈卿借用身前桌子上的一摞文件挡住自己的左手。
从季言礼的角度,看不到她垂着的手上拿的有东西。
沈卿自觉自己一系列的回答和表现都没有问题,所以季言礼应该是没有看出什么。
但这人实在是太敏锐,沈卿也没有把握真的不会被发现,眼下只想着先离开书房。
沈卿动了动脚,想从左侧季言礼的桌后那条路绕到书房门口。
这侧贴着左边,可以挡住她的手。
但脚下刚动了两步,站在客厅中央,离这边还有些距离的人突然抬步走了过来。
季言礼步伐不疾不徐,但本来就没多远的距离,他突然往这侧走,相当于堵住了沈卿的路。
沈卿拿着印章袋的左手再次往袖子里缩了缩。
季言礼抽开桌后的椅子坐下来,正好挡在沈卿身前。
沈卿脚下踌躇,她感觉季言礼好像没往自己的手上看。
这么想着她抬手指了下门口:“我下楼接杯水再上来。”
说着她从季言礼的椅子后绕出去,同一时间,垂在身侧的左手移到了身前,就在她以为马上就能离开这里时,突然被人从后勾着腰,身体腾空,抱了过去。
沈卿很轻地啊了一声,身体朝后倒了下,被季言礼抱坐在他怀里。
她下意识把左手背在身后,转过去看季言礼。
季言礼身上穿着哑白色的衬衣,袖扣被摘掉,袖口松散,领子也被扯松,扣子解开到前胸的第三颗,盯着沈卿的眼睛似笑非笑。
他一手环抱在沈卿腰间,另一手搭在她的大腿处。
沈卿对上男人清润懒散的眸色。
他背靠在办公椅,唇边带了极淡的笑,眸光一转不转地落在沈卿身上。
沈卿眸色清浅,也丝毫没有避讳的迎上他的目光。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一时间,气氛凝住,安静地甚至能听到墙上壁钟的指针声响。
沈卿这个姿势太尴尬,离得太近,不背手会被看到,背手又太明显。
无论做什么动作,被看出端倪都是一定的。
然而此时她维持着背手的姿势,给自己最后一丝遮掩的空间。
大概过去了有半分钟,抱着沈卿的人率先动了动。
季言礼搭在沈卿大腿处的手上抬,顺着她的左臂下滑,上臂,手肘,再是小臂,他这动作做得很慢,眼神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沈卿的眼睛。
眼看着他要摸到沈卿的手腕,再是她握着印章的左手。
沈卿突然侧了下身体,有意识地挡住自己的那只手。
紧接着微微歪头,偏圆的杏眼,眼睛蒙了水汽般的懵怔无辜,望着季言礼。
她声音清甜地叫了声:“老公。”
第56章 9.10日更新
“老公。”轻软的声音。
不媚也不娇, 很稀松平常的语调,但偏偏就是这种像是随口叫出来的两个字,堪堪制住了季言礼的动作。
从沈卿小臂往下滑的手停住。
季言礼薄薄的眼皮抬了抬, 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沈卿身上。
他搭在沈卿手腕的手不着痕迹地握得紧了点, 又松开,拇指指腹在她的腕骨处摩擦着, 没再往下动。
沈卿的表情没有变,仍旧是用那种温婉且毫无攻击力的眼神看着季言礼。
片刻后,季言礼笑了下,拇指停留在沈卿手腕侧面突出的那块骨头上, 很轻地按了按:“你叫我什么?”
印章绒袋的顶端有根很细的绑带, 系成了蝴蝶结,沈卿左手食指此刻就勾在这系带上, 无意识地绕了绕。
她心里不是没有愧疚, 所以刚为了躲季言礼的手叫的那句,此时无论怎样都没办法再叫出口。
不是发自内心的话, 她其实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讲。
沈卿摇摇头,模棱两可道:“没听到算了。”
季言礼仰靠在座椅里, 看着侧坐在他身上的人。
他看人时习惯眼尾微微上挑,有种无论任何情景下都能洞穿人心,运筹帷幄的姿态。
自从刚刚沈卿那两个字出来, 季言礼搭在沈卿左手手腕的手就没再动过, 就像是放弃了探究她手心里到底握的是什么东西。
“卿卿。”季言礼忽然出声。
沈卿眼神微闪, 抬了眸看过来。
季言礼很少这样叫她, 大多时候都是连名带姓, 先前一直被林洋吐槽,说很不亲密。
但沈卿本人倒是挺喜欢。
她觉得季言礼这样漠然厌世的人, 嘴巴里先天应该就吐不出来什么叠字。
连名带姓地喊人,才应该是他的作风。
季言礼垂眼,两手拎着沈卿毛衣的两襟,帮她拢好,缓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要不要考虑给我讲讲,”季言礼帮沈卿把衣领拉好,“或者我能帮你?”
他声音淡淡,但有着刻意缓和了语调的柔软。
或者说不仅是声音,帮沈卿拉衣服的动作也是,很轻的,带点温柔。
书房天花板有一圈暖色的顶灯,橘黄色的光洒下来,温和安宁。
沈卿垂眼,看着季言礼帮自己一颗颗地扣好毛衣上的扣子。
须臾,沈卿握着印章的手忽然垂了下来。
没再刻意避着,而是搭在了身体一侧。
毛衣最下面的那颗扣子系上时,沈卿舔了舔唇,开口:“你一直都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和你结婚的对吧。”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响在此刻安静的房间里。
季言礼系扣子的动作没停,一直垂着眼,前额的发丝耸下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后一颗扣子系好,季言礼抬手帮沈卿整了下毛衣的下摆。
“我想查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难,”沈卿盯着季言礼的手指,嗓音清哑,“但对你来说却不难。”
那份文件就在季家本家,季言礼如果真想查的话,不出几天就能知道那份文件到底在哪里,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
“那你为什么不查呢?”沈卿眸光低垂,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地咬了下唇。
季言礼手上一停,两秒后手从沈卿的毛衣下摆撤开,抬了视线。
沈卿对上他的眼睛,嗓音能听出的酸胀。
“你怕查出来和我撕破脸对不对?”
季言礼一手捏在沈卿的毛衣袖口,拇指和食指碾着掉出来的线头,很安静地注视着沈卿。
沈卿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轻易开口。
半晌,季言礼叹了口气,他抬手帮沈卿把散落在颊边的头发挂在耳后,缓声道:“你说得对,我一直没查到底,是因为回避结果。”
沈卿偏开头,目光落在角落处的书架上。
一个半人高的书架,很窄,只零散放了几本史书,横七竖八地丢着,最上面那本被翻开躺躺着,书页耸起,鼓成一个拱形。
“但你这么聪明,”季言礼的声音停了一下,有微不可见的无可奈何,“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回避真相。”
他还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也不想看到沈卿和自己的父母是对立面。
人在不想面对的事前,总会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沈卿不是没明白季言礼的意思。
就像她一样,他可能也有那么一些喜欢她,但还远没有到放下其它的一切,心里只有对方的程度。
至少,这么多天,他一直在她和自己的父母之间犹豫。
沈卿心里微涩。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但她此刻逃避似的,不想知道季言礼对自己的感情。
一旦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心就很难真的硬下来。
沈卿一直盯着角落那处,没看季言礼,语气微冷,声音干干的:“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回避,我只知道这和我的想法背道而驰。”
“沈卿。”季言礼叫了声她的名字。
他转了转腕上的表,眸色清浅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儿。
她眉心微皱,敛了平日里时常挂在脸上的卖乖和甜笑。
默然片刻。
季言礼再度开口:“你给我点时间,我觉得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的父母”
沈卿转眸看过来,情绪稍有些激动地打断季言礼的话:“所以你看,我们立场不同,你根本不可能尽心尽力地帮我。”
“你会为你的父母开脱,”沈卿提高了语调,声音微抖,“而我只想知道真相,拿到了证据也会毫不犹豫地提交上去,只为了还我父母一个清白。”
沈卿嗓音哽咽,她盯着季言礼的眼睛有微微痛色:“我没有时间了,过了最后一次公诉期,就再也不可能翻案。”
“我不可能等你去找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真相,”沈卿深吸了一口气,别开脸,“我只认证据。”
沈卿一字一句,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我父母生我养我,我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犹豫。”
声落,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挂钟不知疲倦地晃动着钟摆,而以极其亲密的姿势坐在靠椅上的两人却相对无言,各怀心思。
良久,沈卿按着座椅的扶手从季言礼身上下来,她拿着印章的手没再遮掩,踩了地上的拖鞋站起来。
季言礼则支着侧脑,目光垂在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卿垂手站在椅子一旁,沉默了几秒,语声淡淡,没了平日里的轻软。
“你忙完就睡吧,我今天去侧卧。”
声落,柔软的拖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响在季言礼的身后,在往门口走。
在沈卿拉开书房门,即将要走出去的前一秒,听到背后男人清淡的声音。
“次卧的床垫不是你喜欢的牌子,”季言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你还睡主卧,我去次卧。”
沈卿搭在门把上的手稍稍收紧,她垂眸看了眼自己叩在把手上的拇指。
她没回答,只是几秒后,没再犹豫,推门走了出去。
关门声在季言礼身后响起。
季言礼今天事情其实也不多,前几天连轴转开了好几场会,这周难得的能过个舒心的周末。
晚上早回来,是想和沈卿一起吃饭。
刚去公司处理事情,段浩提给他的饭他没有碰,想着回来和沈卿一起再吃点。
然而没想到,现在倒是饿着肚子,一个人坐在书房。
书房门的落锁声不知道响过了多久,季言礼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姿势躺靠在黑色的皮质座椅里。
他样子懒散,让人不清楚他是在想事情,还是单纯累了,想靠着歇一会。
被扔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下。
几秒后,靠在椅子里的男人动作缓慢地把手机捞过来,看了眼。
段浩:[前两天在里昂的拍卖会上拍的那套珠宝送到了,明天是送到华元府还是直接送到沈小姐的公司?]
在里昂时,沈卿随口提到过的红钻。
季言礼眸光垂落在这条消息上看了两眼,默了会儿,回了个:[送到华元府。]
段浩收到消息正准备联系手下,屏幕上再次弹出季言礼的回信。
季言礼:[先前段宇宏提到的那份文件,看过最后的签名吗?]
那份文件五天前就已经被找到,只不过季言礼工作忙,一直没有闲下来看。
但当然,没看的原因,可能也不止是没有时间。
段浩很快回过来:[核对过了。]
又是几分钟。
季言礼:[是谁签的字?]
段浩:[窦燕山,裴仪。]
季言礼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也无波无澜,眼皮微垂,望着手机亮着的屏幕。
对话框最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反反复复,一分钟后,终于停下来——
段浩:[还有您父亲的。]
屏幕上弹出这条消息时,墙上的摆钟正好到整点报时。
极清脆的敲钟声响在此时安静的书房。
仰靠在椅子上的男人眸色微微变了下。
随后他不知道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多久,继而垂了手,头往后靠了靠,样子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后,段浩收到季言礼的回复,只有很简单的三个字。
季言礼:[知道了。]
沈卿没有听季言礼的睡主卧,她从书房出来,直接进了次卧。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台灯,光线昏暗。
沈卿几步走过去,撑着床沿坐下来。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连着加班,沈卿很累,抬抬手都觉得耗费了所有力气。
她拢着衣服很安静地坐了会儿。
时针走过十点时,一直僵坐的人终于动了动,把印章从绒带里拿出来,拍了照片给余曼发过去。
公司里有专业的字迹和章印比对的专家。
鉴定结果很快被发回来。
夜色暗了,身后半敞的窗子,风溜进来,窗帘被鼓起,下摆的流苏搭扣搭在窗框上,发出细微响声。
沈卿拇指压在屏幕上显示的那条消息上,久久没有划开。
冬季寒风料峭,即使今晚的风并不大,从窗外扫进来的风也带着寒气。
沈卿觉得冷,抓着自己的衣领,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
手机里再次进了条消息,仍旧是余曼的。
沈卿缓缓地吐了口气,点进去。
是一份文件,以及带和身后的风一样,带着寒意的文字。
余曼:[比对报告.pdf]
余曼:[确实是这枚印章。]
第57章 9.11日更新
季言礼在书房一直坐到凌晨, 冰川纹的玻璃杯,里面是加了冰块的白兰地。
杯子放在办公桌上时,季言礼扯开衬衣前襟的几颗衣扣, 从座椅里站了起来。
他从书房走出去, 往左,朝几步远外的卧室走。
主次两个卧室斜对着, 在二楼走廊的最西侧。
季言礼走近,看到主卧的门敞着,灯也没开,里面漆黑一片, 然一边次卧的门倒是闭得紧紧的, 从门缝里挤出来微弱的光。
季言礼在次卧的门前站定,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下来, 还是回来时的衬衣西裤。
一侧的袖子被挽起, 卷在手肘的位置。
走廊上没开灯,夜色沉静, 从一楼西面的玻璃窗洒进来的月光沾染在走廊的木地板上。
朦朦胧胧的,带点清淡感伤。
季言礼手抄进西裤口袋摸了摸, 没摸到烟。
两秒后,他指尖从口袋里探出来,抬手捋了把前额的头发, 往右两步, 后背轻撞在身后的墙面上。
季言礼背抵墙站着, 垂在身侧的右手, 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相互捻了捻, 喉头轻滚,盯着远处的天花板, 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一旁隔了薄薄一层门板的房间突然传来响动,睡在里面的人大概是从床上起来了,拖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了极低的声响。
先是在屋子里侧,接着往门口处走来。
半分钟后,身旁的门被拉开,柔软的暖黄色光线从房间里泄出来,掉落在季言礼的右手边。
沈卿握着门把,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季言礼动作缓慢地收了转在手上的打火机,斜眸看过来。
他虚虚地靠在走廊上,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微垂眼睫的样子,让人难辨情绪。
沈卿不想说话,看了季言礼一眼目光便收回,眼神里有未加任何掩饰的冷漠。
季言礼侧转身体,抱臂,单肩倚着走廊墙壁,望着身前的人。
女人唇线平直,时常微弯的笑眼不在,神情里是让人并不熟悉的漠然。
是真的没再装了。
季言礼眸光下垂,看到沈卿左手拿着的章印,想来刚刚在书房里藏着的就是这东西。
现在没再故意掩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拿在手里,是一点都不怕他看,也不怕他生气。
季言礼垂了下眼。
若有似无地笑了声。
带点无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到底还是撕破了这层窗户纸。
沈卿把那枚章塞进季言礼怀里,眼神偏向另一处,坦言:“我动了你书房的钥匙。”
章印没套袋子,顶端的金属贴在季言礼的掌心,微凉。
片刻后,季言礼嗯了一声,把章印收了起来。
凌晨一点多的华元府,静得不能再静。
月光悠悠然,淌在脚底的地板上。
沈卿轻吸了一口气,转身,手再次握上房门门把:“我这两天收拾一下东西,搬回原来的地方。”
季言礼抬了抬眼,目光投在一米外,伸伸手就能环住的人身上。
静默半晌。
正当沈卿拉门要进到屋子里时,右肘突然被一旁的人勾住。
手肘被握住,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在上面。
身后人没有急着出声,只是一直在反复地蹭着她小臂内侧的皮肤。
像是,在迟疑什么。
几秒后,男人声线压得有些低,清清冷冷的嗓音,带点企图缓和关系的温和:“这么多房间,即使你不想跟我睡也不用非要搬出去。”
尾音到最后已经低了下去,不像是季言礼平常说话时总是略带轻浮的上扬语调。
沈卿盯着自己的鞋尖,沉吟两秒,把季言礼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拨开。
她嗓子轻咽。
每个字都咬得很轻,偏偏连在一起的意思却像是在往人心窝子上戳。
“季言礼,你知道的,我现在根本不想看到你。”
话音落,沈卿脚下没再停,推门进了房间。
很轻的“砰”一声,门板被合上,阻断了房间里温和的暖光,走廊上再次陷入格外冷清的暗色。
季言礼刚握沈卿的那只手很慢地垂下,搭在了身体的一侧。
他左肩再次抵上一旁的墙面,觉得今天的华元府好像有那么一点冷
歇了一个短暂的周末,沈卿又开始变得很忙。
有一个子公司刚起步,最近应酬多,要喝酒,沈卿吃饭本就不规律,一来二去地竟然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时恒湫提着保温盒进来时看到守在病床前的余曼。
他身上的大衣还未来得及脱掉,沾了一身凉气。
快步走来的男人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眉心紧缩:“怎么回事?”
沈卿从晚上吃完饭回来就开始上吐下泻,折腾到半夜实在顶不住给余曼打了电话,半个多小时前刚送到医院挂上水。
余曼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时恒湫手里的东西。
保温饭盒还有一个手提包,包里装的应该是带给沈卿的衣服和生火用品。
余曼看了眼越过她直接走向床边的身影。
男人身姿高挺,满心满眼都是床上躺着的人,很明显的从进门开始,除了病床上的人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分去任何一丝他的注意力。
“也不全是喝酒的原因,”余曼看了眼病沈卿苍白的脸色,发愁道,“她脾胃本来就不好,好好吃饭都会犯病,更不要说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再加上喝酒了。”
平时这种应酬也很多,但沈卿这个位置,其实没什么人能劝她喝酒,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有时候别人不劝她还会自己喝点。
虽然远没有到喝醉的程度,但怎么看都觉得她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时恒湫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放在一侧的床上,两手轻搓了搓暖了下,才探手去摸沈卿的额头。
“退烧针打了吗?”时恒湫问身后的余曼。
“打了,直接注射器打在了滴液管里,”余曼回答时恒湫,“折腾了大半夜,消炎药也打上了,她刚睡着。”
时恒湫点头,也感觉到手心下的温度已经恢复到了正常。
他手收回来,帮沈卿拉好被子,拿起床头的检验单看了几眼:“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余曼瞥了眼窗外,眼看天都快亮了。
余曼也没矫情,拎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提包,一边整东西一边道:“我等一会儿中午再过来。”
时恒湫应声,提了椅子,在沈卿的床前坐下来。
病房的门开了又合,余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喝多了酒再加上低烧,沈卿脸颊微微泛红,睡得很熟。
时恒湫下意识伸手,想用手背贴一下她的脸颊,但手伸到一半,仿似想到什么似的,蹲在空中。
紧接着停了几秒,收了回来。
时恒湫并不在淮洲,是接了余曼的电话,从隔壁市开车过来的。
没喊司机,半夜三点多,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的淮洲市医院。
临近年终,不光是沈卿,时恒湫这段时间也忙,今天也是,一点多才睡下,三点就接到了余曼的电话。
余曼在电话里语气焦急,时恒湫那点困倦散去,瞬间就清醒了。
上回在法国那次,实在是把他弄怕了,现在听到沈卿和医院两个字连在一起,应激反应似的心脏就会皱缩。
问到最后,听余曼说只是肠胃炎,时恒湫揪着的心才算放了下去。
联系淮洲老宅的阿姨做了份清淡的粥,开车回老宅拿了些沈卿肯定会用到的东西,带上饭盒才又绕过来。
月色从一侧窗户照进来。
并不算明晰,模模糊糊地能看到床上女孩儿的侧脸。
挺巧的鼻子,很安静乖巧的睡颜。
时恒湫两手很克制地交叉在一起,搭在自己的腿上,没有去碰床上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神落在床上那处。
他看得很认真,关注着那人随时可能发出的声动。
刚刚想伸手碰到她脸颊的那下,可能是人出于担心和没睡好的不清醒。
不然刚才,时恒湫连伸手都不会伸。
时恒湫换了条搭着的腿,垂眸看了眼自己交握,搭在腿上的手。
好像一直以来,他和沈卿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
他知道她接受不了,也不可能和他发生任何关系的转变,所以从未泄露出半分自己的感情。
跟她保持着良好的距离,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所有行为。
这么多年,时恒湫从没有越过雷池半分。
他喜欢她,想照顾她,保护她,同时也尽自己的最大能力,给了她应该有的尊重。
所以沈卿从没有想歪过,也从不知晓时恒湫的心事。
床上的人动了下,把时恒湫的思绪打乱。
大概是睡梦里梦到了什么,她眉心轻拧,咕哝着说了句什么。
时恒湫怕沈卿是睡得不舒服,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搓热了手才去摸她的额头。
“卿卿,”他弯腰俯在沈卿的床边,低声唤了一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发烧这种事,半夜重复烧起来都是常有的。
时恒湫试了沈卿额头的温度,又转头去看点滴瓶。
紧接着就听到很轻柔的女声,呓语似的叫了句:“季言礼?”
第58章 9.12日更新
时恒湫的身体微微一僵, 一秒后,低头看过去,发现沈卿已经睁了眼睛。
沈卿睡得有点迷糊, 睁眼的时候记忆错乱, 以为自己还在斯特拉斯堡的医院。
病房里光线昏暗,时恒湫高大的身影侧对着她, 看不清样子,沈卿盯着这模糊的侧影下意识地叫了声“季言礼”。
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响声,时恒湫的手搭回来,压了压沈卿肩膀处翘起的被角。
低沉的声线有没休息好的干哑:“是我。”
沈卿回过来神, 撑着床要坐起来:“哥?”
时恒湫重新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 压着沈卿的肩膀不让她起来:“再睡会儿。”
沈卿身上穿着在家里睡觉时的薄毛衣,浅粉色, 略微有些长的海马毛, 摸起来软软的。
她左手还挂着点滴,右侧胳膊抬起来, 用小臂蹭了蹭脸。
发烧,又打了退烧针, 此时身上有退烧时散出来的虚汗,粘腻腻的,不太舒服。
时恒湫从床头柜上抽了湿纸巾, 两张交叠, 折了一下, 递给沈卿。
沈卿用湿巾纸擦掉手心里粘湿的感觉, 听到坐在床边的人问她。
“怎么这段时间的应酬都喝这么多酒?”时恒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 他是个连关心人都不大会用温柔语气说话的人,“因为季言礼?”
沈卿手上的动作一顿, 掩饰性地拨了拨头发,把用过的纸巾扔在床头,拉了被子,缩进去:“跟他没什么关系,都是不得不喝的酒。”
沈卿说这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巴掌大的一张脸有一半都被遮在被子里。
没有睁眼看时恒湫,就像回避他,也回避自己的内心般不想谈论某个话题。
时恒湫没再继续问,只是侧眼,目光再次落到了床头的那个白色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没放什么东西,除了水杯和时恒湫刚提过来的饭盒,就只有一个很细的戒圈。
银色的,很窄,先前偶尔戴在沈卿左手的无名指上,他见过。
时恒湫盯着那枚戒指,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很疲惫的无力感。
他声线低,语调虚哑:“他就随便给你买了个这样的戒指?”
时恒湫眼神定在那枚戒指上,舌尖发苦,微微酸涩。
太简单了,他总觉的沈卿这样的人应该是被放在心尖上对待的。
沈卿头疼,睡不着,冷不丁听到时恒湫这么问,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被自己扔在柜子上的那枚戒环。
沈卿手垫在侧脑,翁着声音:“不是他买的,是他外甥女送给我们两个的。”
“所以结个婚,他连戒指也没有给你买过?”时恒湫笑了下,语气里有不满和淡淡的讥讽。
沈卿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她抬了抬脸,侧眸望了下床头柜上安静躺着的那枚戒指。
可能是还困,沈卿表情懵怔,盯着那戒指的样子略微有些失神。
时恒湫看着她的表情,一分钟后,捡了那枚戒指站起来往门口走。
沈卿叫住他:“哥,你干什么?”
时恒湫脚下停住,他拿着戒指的手垂在身体一侧,没有转身,嗓音微哽:“都不跟他过了,还留着着东西干什么?”
沈卿脸在自己手臂上蹭了蹭,默了片刻,轻声。
“留着吧,”沈卿说,“是宛若的心意,和季言礼没有关系。”-
沈卿在医院住了两天,出院时回了趟华元府,收拾东西。
上次走的时候东西没拿全,衣服不要就不要了,但有些随身的钥匙,硬盘之类的,还是要整好了带走。
沈卿不想跟季言礼打照面,专门抽了半下午的时间回来的,没想到还是跟季言礼遇上了。
季言礼这两天去荆北出差,刚下了飞机从机场回来。
他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家里的阿姨在厨房煮茶,从头顶架子上拿杯子的动作停下来,偏头往二楼看了眼。
二楼西侧的房间门半敞着,尽管看不清里面,也能知道应该是有人的。
阿姨转过来看到季言礼,笑着拿了一边的白色陶瓷小碗,给季言礼倒了碗玫瑰姜茶。
方姨年龄大了,看着季言礼长大的,很多时候看他们都带着长辈慈爱的目光。
最近沈卿都没有回过家,她是知道的。
刚在厨房忙东西,看到开门的是沈卿,方姨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高兴。
老一辈人的观念,总归是不想看到小辈夫妻吵架。
“太太回来了。”方姨眉开眼笑地把碗推过去。
季言礼应了一声,垂眼看着碗里的汤,手搭在碗的边沿,试了下温度。
沈卿从上周末那天早上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
期间林洋给沈卿打过一次电话,说是也没有接。
季言礼手撑在台子上,食指碰着碗壁轻敲了下。
半晌,他抬头对方姨道了句:“晚上煮点鲅鱼馄饨。”
方姨开心地哎了一声,说沈卿喜欢吃,早就想着今天晚上给她包一点。
季言礼点了头,放下手里的碗,单手松了袖子上的衣扣,转身往二楼走。
他和沈卿的事,虽然各自立场不同,但并不是不能商量,无论什么事都是可以谈的。
她今天回来了,无论是理不理他,态度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是回来住就好,大家敞开心扉聊一聊
季言礼推开主卧那半掩的门,入目的却是房间里摊着的行李箱。
深灰和米白两个,其中一个箱子几乎已经被塞满了,各种衣物和生活用品,都是沈卿常用的,而她此时正蹲在另一个行李箱前,把手上的睡衣胡乱卷了下,放进去。
十指不沾阳春水,所有一切都有专人打理的女孩儿,收拾行李这种事做得并不好,大多衣服都是随便一折就丢在箱子里,让人看不出整理的痕迹。
但有一点很明确,她是来拿东西走人的。
沈卿单腿跪在箱子旁,正把电脑塞进行李箱的夹层,听到响动抬了下头。
季言礼单手抄在口袋看着屋子里的人。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很短暂地触了下,随后,沈卿低下头,接着收东西。
沈卿收拾东西的动作很干脆,不常用或者带不走的被随手取下丢在身边的纸袋里,有用的就扔进行李箱。
没一会儿,另一个箱子也快被填满了。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或者是心软犹豫。
季言礼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片刻后,垂眸低笑了一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两指在顶端磕了下,夹出一根细长的香烟,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着。
季言礼侧转了身体,靠在卧室门框上,眼神淡淡,神情疏懒。
“什么时候走?”他问她。
“等下装好东西。”
“晚上留在这儿吃饭吗?”季言礼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体一侧,望着走廊东侧的窗户,“方姨做了你喜欢吃的馄饨。”
行李箱的拉链拉到一半被卡住了,沈卿手上使了些力气,“嘶”一声,搭扣动了动,被顺畅地拉上。
“不吃了。”她声音发软,带着病后的虚哑。
季言礼偏头看过来,皱眉问她:“病了?”
沈卿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手伸到一旁,去扯另一个行李箱的拉链。
她没抬头,依旧是在跟自己身下的行李箱较劲:“前两天肠胃炎犯了,去了趟医院。”
季言礼脸上不太好看,拧眉走过来,在沈卿身前蹲下,去扶她的肩膀想看她的脸色:“现在好了吗?为什么不给我打电”
身前的女人不着痕迹地往后避了下,季言礼的手蹭过她肩膀的衣料被挡在了空中。
两人就在床一侧的地毯上,沈卿蹲在行李箱旁,而季言礼半跪在她的身前,右手还停在距离她肩膀两拳的位置。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沈卿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
甚至于从刚刚房门被打开起,她也只在最开始抬了下头看门口站着的是谁,之后便再也没有看过季言礼一眼。
从行为到语言都非常的抗拒。
季言礼手垂下来。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搭在地板上空着的手心。
几秒后,轻哂:“想走就走吧。”
“你也没有真想在这儿呆过,不是吗。”季言礼说。
沈卿手捏在行李箱的拉链上,没做任何表情。
季言礼扯了扯领口,笑得含混:“这么多天,真是难为你了。”
难为你了。
虚情假意地陪我。
季言礼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来,没再有半分留恋的往房间外走。
他摸了打火机出来,把先前夹在手里的那支烟拢着点上,手捏着烟头的位置,轻甩了两下,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砰”一下,很轻的关门声。
沈卿依旧是盯着地板的一处,没抬头。
她手下压着的衣服裙摆处有很尖锐的碎宝石,压在手心里久了,硌得人很疼。
但沈卿像是痛觉比常人慢了半拍,良久手才抬起来,拧着眉吹了吹被扎出红痕的手心。
随后她手放下,略微失神片刻,把身下的行李箱翻过来,收拾东西的动作更快了点
从二楼下来的人把烟叼在嘴里,走到电视柜前,弯腰捡了扔在储物筐里的饵料。
白色的包装袋拿起来,摘了袋子最上方夹着的透明夹,季言礼正准备往阳台走,低头却看到了刚被袋子压在下面,安静躺在储物筐里的玻璃瓶。
一瓶的彩色纸星星。
好久之前和沈卿冷战的时候扔在这里的。
没想到现在再看到这东西,两人不仅仅是冷战这么简单。
季言礼微微眯眼,盯着那东西。
早知道当时就扔垃圾筐里了,省的现在又看见碍眼。
季言礼在储物筐前站的时间太长。
方姨正巧从厨房走过来,看到站在电视柜前,垂眸盯着储物篮里面看的季言礼。
季言礼用脚尖踢了下篮筐,吩咐一旁的方姨:“把这里的东西都丢了。”
方姨两手在身前的围裙上搓了搓,走上前,伸手在储物筐里扒拉了一下:“最近天太潮,毯子放在这里都要发霉了,我等会儿收拾一下,把毛毯拿出来洗一洗烘干,剩下不要的就都扔出去。”
“扔到小区外面的垃圾箱,晚上会有处理东西的人来收走。”
方姨说着两手抱了储物筐正打算把东西拿走,忽然又被身后的季言礼喊住。
季言礼目光落在方姨手里的篮筐上,片刻后,抬步走过来。
他俯身从筐子里把那个玻璃瓶拿出来,然后两步走到一旁,弯腰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把玻璃瓶放了进去。
方姨看到季言礼的动作,手在篮筐里扒了扒,问季言礼:“这里面还有别的要的吗?”
季言礼把唇上的烟拿下来,背对着方姨摆了摆手,声音虚沉:“都不要了。”
方姨看了看男人朝阳台去的背影,抱着东西往玄关处走。
前几天刚过了元旦,院子里种的早樱开了。
白玉池边有几株。
粉白色的,花开的很小,星星点点地缀在树枝上。
白玉池里的水早就换成了温水,季言礼提了裤脚,坐在白玉池旁的石墩上。
手上的饵料开了口子,往池子里洋洋洒洒倒了些。
季言礼这人活得不拘小节。
养活物这种事向来是想起来就喂两下,想不起来三五天一个星期可能都不带给它们一顿的。
这池子里的王八有六七八只,属沈卿买的那个最小,也属它最懒。
一整天都不带动一下,看着就像能活很久的样子。
饵料撒进去,有几只缓慢地爬过来,而那只灰不溜秋的小十七还趴在另一侧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季言礼看得没了耐心,撩了袖子把它捡过来,动作略微粗暴地把它丢在近前的水里。
慢悠悠的,语气讥讽:“你妈都不要你了,还睡。”
十七被他扔得翻了个面,壳子抵在池底,肚子朝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它四肢慢腾腾地动了动,扑腾了两下,终于翻过来。
然而翻过来的小十七没往那堆王八抢食的地方游,而是转了个方向爬了两步,静静地缩在离它们很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靠在角落里。
壳紧紧地贴着池壁,窝在那里,看起来孤独寂寥。
季言礼盯着它看了会儿,把手里的烟捻灭,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很轻地嗤笑了一声。
这个家里角角落落都是沈卿的痕迹,却一点都没有她的真心。
身后响起略有些急的脚步声。
方姨快步走过来,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焦急:“小卿提着两个大行李箱出门了,我问她去哪儿,她只说回家住。”
“我这饭都要做好了。”方姨急得直拍腿。
“吵架归吵架,怎么还要搬家?”方姨手搓在围裙上,着急的对着面前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的人,“你不追去问问怎么回事?”
季言礼手搭在白玉池沿,拿了一侧的饲料袋,往池子里再度倒了些,语调冷漠地哂笑一声:“我追什么。”
方姨到底只是季家的佣人,实在是不好多劝,她在季言礼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手抚在大腿的围裙上转身回了房间。
淮洲近段时间无雪也无雨,每天都是大晴天,半下午的时候阳光好,晒得整个花园暖堂堂的。
但温度却不高。
寒风料峭,配着日头正好的阳光,有种假意的温暖。
季言礼把手上的塑料袋放下,伸手探进池水里。
微卷起的衬衣袖口沾到水,湿了半截。
偌大的花园里,只独独坐了他一个人。
没有一点人气。
他微微弯着腰,探手用指骨去刮十七的壳。
男人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下垂,像是自嘲:“是她先来,然后又先走的。”
第59章 9.13二合一
Virs的珠宝晚宴, 沈卿受邀。
进门,刚把脱掉的大衣递给一旁的应侍,斜前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女人。
尚灵脚下匆匆, 把手上的羊毛披肩展开, 搭在沈卿的肩膀上。
温婉的长相,眉却皱得很深, 轻斥沈卿:“怎么又穿这么薄?”
尚灵被她那个后妈扔去国外读法律,最近两个月都不在淮洲。
和沈卿有段时间没见了。
尚灵扳着沈卿的肩,左看右看,从头检查到脚:“你真的是, 肠胃炎住院就算了, 在斯特拉斯堡那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每次打电话就是报喜不报忧。”
在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边, 没在沈卿身上发现什么明显的皮外伤后, 尚灵才松了口气,放开沈卿的肩膀。
她狠狠瞪了沈卿一眼:“要不是从余曼和时恒湫嘴里挖出来, 你还真是什么事都不打算跟我说?”
沈卿笑着去搂尚灵的肩,撒娇似的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
闭着眼睛, 语调软绵绵的,像只撒娇的猫咪:“怕你担心。”
尚灵想抬手拍沈卿的背,又怕把她打疼了没舍得下手, 最后瞥着她咬牙轻跺了跺脚。
沈卿感受到尚灵激动的情绪, 笑眯眯的, 下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往她颈窝里窝。
沈家几房之间都不怎么亲, 除了时恒湫外,沈卿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所以尚灵于她,不只是朋友,更像是稍长她两岁的姐姐。
两人站在一楼大厅入口处的台子上。
光线昏,一面又靠着墙,周围是散得很开的一些卡座,这地方站着并不怎么显眼。
沈卿的头早就从尚灵肩膀处抬了起来,眯眼笑看着她持续不断的唠叨。
“你到底能不能按时吃饭,总是有一顿没一顿,不是说不饿就不吃了,不饿也要少吃点,三餐正常”尚灵一句接一句,没完没了。
沈卿怕尚灵再这么说下去,两人要在这儿站半个小时才能坐下来,索性揽着她的肩堵住她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沈卿无奈,“你真的很适合当妈妈。”
尚灵推她的头:“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听了,姑奶奶。”沈卿连忙点头,把尚灵往左侧的卡座上带。
沈卿把尚灵塞进沙发里,又扬手喊了应侍生。
尚灵抓着沈卿点在单子上的手抬起来,瞠目道:“你点这么多酒干什么?你又不能喝”
“我不喝,”沈卿笑了下,把单子合起来递给应侍,“我刚从医院出来,真的不想再进去。”
桌面上的烛台有些挡视线,沈卿抬手把它移开:“点给你的,听说这几种味道都不错。”
尚灵看沈卿的样子确实是不像要喝酒,跟应侍示意着点了下头,待他离开,试探着问了句:“你从季言礼那里搬出来了?”
这句落,桌上安静了两秒。
沈卿拎了一旁的玻璃壶往自己的杯子里加水。
水线没过三分之二的位置,沈卿停了手,把其中一杯推给尚灵。
“上周就搬出来了。”她淡声回答。
尚灵从沈卿表情上没看出异样,父母的事情是沈卿的心结,尚灵知道。
她直觉提这事又会勾起沈卿的伤心事,唇碰了碰冰冷的杯壁,没继续往下说。
尚灵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抬头,不期然地看到斜前方的郭弋和他表妹。
Virs的晚宴位置零散,各家都没有固定的卡座,郭弋两个人应该是来晚了,看起来正在找位置。
尚灵和郭弋的妹妹认识,有点事情要问她,便抬手招呼了两人坐过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世家的圈子拢共就这么大。
沈卿从华元府搬出来没几天,就有闲言碎语传出来,说是当时这俩人闪婚的时候就觉得不靠谱,果不其然,现在才不过半年,这两个人就闹掰了。
郭弋这人家教好,性格也腼腆规矩,本来顾虑到沈卿已经结婚,和自己前男友的身份想保持些距离,但不知怎的,想到近几天的传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跟在自己妹妹身后走了过去。
一个卡座正好四个位置,表妹因为要跟尚灵说话,坐在了她的右手边,待郭弋走近,全桌仅剩的位子就是沈卿身侧的那个。
郭弋看了看桌上明显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三人,略带局促地摸了下后脖颈,在挨着沈卿的位置上坐下来
季言礼比沈卿来得早,坐在二楼。
二楼有几个凸出的看台,沙发座椅都和楼下的一样,只是视野更好些,不过沈卿和尚灵选的位置实在是太靠角落,无论是季言礼还是林洋和林行舟都没有看到她们。
坐在右侧沙发的男人哑白色的衬衣和西裤,难得的没有放浪地松扣子,而是打了根很细的黑色领带。
但和身边西装燕尾服的那些人相比,他还是过于随性了一些。
应侍微弯着腰在桌面上放了几杯酒,林洋在其中一杯里面夹了两颗樱桃,问季言礼:“今年家里的祭祖你还是不去?”
二楼露台用的是镂空的玻璃围栏,季言礼坐在挨着围栏的那侧,他右手手腕扣着一块黑色的皮质腕表,从衬衣袖口露出的小臂清瘦有力,腕骨侧面微微突出,有一颗极性感的小痣。
季言礼把已经见底的酒杯丢在桌子上,“桄榔”一声,碰到一侧的置冰桶。
他身体往后仰了仰,闭上眼睛,说话的调子慢,带着懒懒的酒意:“不去,拜了能长寿吗?”
林洋被季言礼噎了一下。
“倒不是长寿不长寿的问题”林洋觉得自己快被季言礼说服了,“就是拜佛这事儿吧,总要时常拜一拜才会觉得安心,佛祖才会保佑你。”
季言礼仰靠在座椅里,合着眼,前额发丝凌乱,很随意地耸搭着,五光十色的射线从弧形的吊顶射下来,打在男人的侧脸,让他有种清冷和妖艳混合在一起的错乱美感。
林洋觉得这季言礼身上这阎王的气质近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季言礼前颈的喉结稍稍滑动,尾音拖沓,有种慵懒的轻浮感:“拜个屁。”
“你那点钱都是我给你的,你拜佛还不如拜我。”季言礼说。
林洋被戳到命门似的啧了一下,撇着嘴看季言礼一眼,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跟他说不到一起去。
Virs晚宴邀请了诸多明星,楼下吵吵嚷嚷的,倒是不比楼上安静。
林洋眼神左右扫了扫,看到被季言礼扔在桌子上的钥匙。
他伸手拨了下钥匙上挂着的纸叠千纸鹤,随口道:“我听说沈卿搬出去了?”
杂志纸叠的千纸鹤,说丑不至于,但也不算好看。
林洋以为季言礼顶多挂个两三天,倒是没想到,现在还能在季言礼的钥匙上看到这玩意儿。
仰靠的男人没搭腔,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刚林洋的那句问话。
坐在一侧的林行舟拍林洋的胳膊,把他的手从那千纸鹤上拨开,眼神瞥了一下对面的季言礼,警告林洋别没事找事。
林洋确实也不想找这个事儿,但他八卦心思重,有时候吧,不问两句,还真是抓心挠肺的难受。
“圈子里都传开了,说你和沈卿要离婚,”林洋探着头往季言礼那侧瞟了一眼,“到底是怎么个事”
季言礼撑着扶手坐起来,轻嗤一声,把手机丢到桌子上。
“谁说要离婚了?”
“没啊,那就行,”林洋点头,满脸欣慰,“我寻思就你这冷得人头皮发麻,时不时还带点变态的性子,好不容易取个老婆”
林洋话没说完,被一旁的林行舟蹬了一脚。
林洋抖了抖眉毛,适时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不过对面掌着酒瓶倒酒的人像是对林洋的这话不太在意,他食指勾着脖子上的领带往外扯了扯,右手捏着瓶子给把刚空掉的杯子倒满。
林洋觉得没意思,手搭在一侧的围栏上,往后靠了靠。
林洋闲来无事,眼神在一楼各处溜达,冷不丁看到一楼东南角正在换位置的那桌人。
两分钟前,推着酒车的应侍打碎了两瓶白兰地,就在沈卿那桌的旁边,酒水淌了一地。
正好隔壁几米远有个刚空下来的位子,Virs的负责人专门绕过来,给沈卿他们换了位置。
“那不是沈卿和尚灵吗?”林洋往那处瞥着,光线昏,看了会儿才辨认出四个人中唯一的男性,“那是郭家的小儿子?”
声落,对面的人放了瓶子,抬眸顺着林洋的视线往那处看了一眼。
和前两次见时没什么两样,郭弋身上的还是英伦风的西装马甲。
他和沈卿同岁,长相也偏稚嫩,看着像还在国外读书,偶尔回来一趟的学生。
此时他正跟在沈卿身后,眼神毫不避讳地落在身前背对他的年轻女人身上。
只单单这么看,两个人倒也确实是有些相配。
几人走到应侍收拾好的座位旁,沈卿转身,把手里叠的几个纸船分给身后的三个人,尚灵和郭弋的表妹是女孩子,一人分到了两个。
郭弋是男生,只顺带着给了一个。
沈卿刚坐座位上无聊,拿广告纸随手叠的。
给完东西,沈卿眉眼弯弯,勾着尚灵的肩膀,挤着她坐进卡座的最里面。
沈卿的眼神一直没怎么往郭弋身上落,自然是没看到郭弋在她身后低头,盯着手心里的纸船看了好几眼。
季言礼眸色清淡,沉默地注视着那处,他搭在杯沿的食指轻抬起,无意识地在杯口处摩擦了一下。
几秒后,目光落回来时不期然地再次看到桌面上扔着的那个千纸鹤。
淡蓝色的折纸很安静地躺在深灰色大理石的桌面上。
石面光滑,高强度的射线打在上面,有因为反光而形成的白色光斑。
那折纸也是,光滑的纸面,从不同角度看,都亮亮的,泛着白光。
面前的酒杯往远处推了推,季言礼抬手把那碍眼的千纸鹤拨开,略有些疲惫地往后倒回靠椅里,他唇角处挂着一丝很淡的讥诮。
这东西还真是谁都能给。
真是好样的。
林洋在这时候很应景地开口:“我怎么觉得郭家那小子看沈卿的眼神不对劲。”
季言礼睁着眼睛,盯着远处吊顶上一处雕花。
他看得仔细,像是要数出来那雕花是几瓣似的。
“她前男友。”季言礼声音虚哑。
“什么东西?”林洋提高了声音,看回楼下,“沈卿结婚了,他不知道吗??”
季言礼嗤笑,手再次搭上领带结,动作里略带了一丝烦躁,往外拉了拉。
“不是都传我们要离婚了吗,”季言礼笑得嘲讽,“离婚再找不是很正常?”
“不是,我觉得沈卿不喜欢他,”林洋手舞足蹈地点着那处,“你没看沈卿都没拿正眼瞧过他”
季言礼一脸心烦地闭上眼睛,语调冷淡:“我管她喜欢谁,跟我有关系吗。”
反正就算她站在你面前,弯着眼睛,一脸娇俏地说喜欢也不是真的喜欢。
季言礼声音太冷,林洋被他这一句话怼得直接噤了声。
片刻后,林洋转头拨了拨林行舟的肩膀,想问他话,却发现他也在盯着沈卿那桌愣神。
“你看什么呢?”林洋莫名。
林行舟眼神一暗,慢半拍地把目光从尚灵身上撤开,抿了抿唇,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下,伸手找自己的水杯
Virs的晚宴有个规矩,舞宴进行到一半会随机邀请在场的几位宾客,享受一曲独舞。
一般是四位客人,两男两女,搭成两对。
因为是随机选择的,所以这四个人之间可能互不相识。
如果宾客确定好了之后,有台下的客人想替换掉台上的人,代替他跟他的舞伴享受这只舞,那就要通过竞价邀请的方式来取得。
封顶八百万,Virs收到的钱将会以该宾客的名义投放到公益事业中。
当然,并不是价高者得,价高的同时,还要获得被邀请人的同意才可以。
这样一个小活动,既是为沉闷的舞会注进一丝鲜活的色彩,也算是为Virs自己的晚宴造势。
Virs作为国际知名品牌,每次展宴邀请的人都来自全国各地,年龄上也偏年轻化,大家无论在思想还是行为上都更开放些,所以这样的活动并不会冒犯到谁。
氛围融洽,大家一般都其乐融融地很期待这个环节。
也不知道沈卿今天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总之没成想这中彩票似的活动竟然随机到了她的头上。
银色的光束停在沈卿身上的时候,她还在略微失神地用食指顶着面前的酒杯。
尚灵不允许她喝,她只是很浅地抿了两口。
此时装了琥珀色酒液的杯子就放在沈卿的面前,被她食指顶得轻转着。
听到起哄声,沈卿抬了抬头,这才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灯光。
被选到和沈卿共舞的是一个德泰混血,很年轻的歌手,Virs欧洲区的品牌推广大使。
男人身材高大,一头很自然的浅棕色半长发,身上穿了件非常有质感的墨蓝色绸制衬衫。
尚灵微微扬手,和不远处已经起身的年轻男人打了个招呼,随后抬手碰了一下沈卿:“去吧,虽然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在这种场合跳舞,但毕竟是Virs的公益活动,还是配合一下。”
沈卿叹了口气,腿上的毛毯拿下来,正打算站起来,不远处的卡座突然有人举了牌子。
很纤细的小臂,手腕处带了极细的绿宝石手链,冷白色的灯光衬得她的皮肤白得像是没有血色。
是只看手,就知道本人应该是个柔软、惹人恋爱的女孩儿。
大多数宾客的目光都饶有兴致地落在了那处。
那女生开口,不出意外的,果然是很软糯的声音:“八百万。”
直接封顶竞价了那位德泰歌手。
场下顿时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坐在她身侧的男人很轻地笑了一声,他侧眸看了身侧的女孩儿一眼,随后慢条斯理地捞了面前桌子上的牌子,叫了三百万邀请沈卿。
“那是不是裴行之和江晚?”林洋突然开口,问对面的季言礼。
林行舟正在看摊在腿上的电脑,闻言往楼下西侧卡座的位置看了眼。
他眉心拧着:“裴行之不是在国外?”
“前一段好像回来了,”林洋摸了摸下巴,望着那处的眼神还是有些惊讶,“裴行之这个妹妹看着跟小白兔似的,逗她两句都能哭出来的长相,怎么花钱这么厉害。”
“张嘴就是八百万,”林洋纳闷地看向那个德泰混血,“这唱歌的魅力这么大?”
林行舟摇了摇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道了句“可能是追星”。
林洋狐疑:“拉倒吧,追星这么追啊?”
林洋话音落,楼下再次响起举牌报价的声音,是坐在沈卿对面的郭弋。
他举牌,和江晚一样,同样报了八百万,邀请的沈卿。
场内再次响起很低的喧哗。
竞价邀舞这件事在每年的这个活动上都会发生,来的人都不缺钱,喜欢随了Virs的意思,花点钱,做个公益,也为场内轰个氛围。
但一来就是八百万、八百万地报还真没怎么见过。
场内响起议论声和起哄声的这会儿,接连再次有两三个人竞价,但邀的是另外一对宾客中的两个人。
报价都不算高,在三四百万徘徊。
因为江晚的突然报价,沈卿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还坐在原先的卡座里,此时蓦然看到郭弋举牌子,楞了一下。
除了上次拍卖会,和上上次在荆北的画展,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和郭弋碰面的次数寥寥可数。
所以沈卿是真的没想过,郭弋可能还对自己抱有想法。
郭弋刚刚那个举动,本来就是冲动为之,此时看沈卿看自己,他搭在桌面的手握着牌子,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他垂了垂眼,再抬眸时,像是找了合适的说词:“我怕你和裴行之不熟悉,所以才想着帮你”
郭弋摸了下自己后颈,后半句解释低下去,没说出来。
沈卿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总之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时,温声,但带了些距离地说了句:“我和裴家人认识,一支舞而已,无所谓的。”
郭弋听懂了沈卿的的意思。
他耳尖微微泛红,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尖微蜷,略有些局促地轻咳一声,声音低弱下去,仍旧是礼貌绅士的:“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尚灵和郭弋的表妹对视一眼,也明白了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她把桌子上的气泡水推个几个人,开玩打圆场:“那下次如果这活动落到了我的头上,希望郭弋你也能替我挡一挡。”
郭弋腼腆地笑了笑,点着头应道:“可以的。”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竞价还在继续。
有女生同样报了八百万,邀请那位德泰混血,最先开始报价的江晚再次举牌子,把价报到了一千万。
虽说竞价邀舞封顶是八百万,但想往上报也不是不可以。
报得多,更能彰显自己对被邀请者的诚意,说不定,对方一个心软,就在诸多报价者里选了你也不一定。
坐在江晚身旁的裴行之也再次举牌,同样报了一千万,邀请的还是沈卿。
这回连尚灵都看出了不对劲。
她自己就是裴家人,对这两个人还算有点了解。
她轻撞了一下沈卿的手臂:“江晚平常不这样啊,怎么总感觉她今天在较什么劲。”
沈卿跟江晚和裴行之两个不太熟,把袖子袖口处松开的搭扣扣上,轻摇了下头:“不知道。”
今天这支舞竞价的时间着实是长了一些,短短十分钟不到,已经有十个人举牌,被选到的四位宾客都有人邀请。
其中要数邀请沈卿的几个人出手最阔绰,除了裴行之和郭弋外,还有两个人,一个五百万,一个八百万。
场子里热闹,起哄声一波接一波,主持人还打趣地说,说不定这些竞价邀舞的人里面还有浑水摸鱼想表白的。
那位长发德泰混血的卡座在临近舞池的最前方,他本来就是艺人,在这种场合自然是如鱼得水,此时已经接了主持人手里的麦,说是要为屡次为自己报价的江晚唱几句自己的新单曲。
也不知道这句话点了哪根炮仗,坐在江晚身边的男人再次举牌,云淡风轻地报了个一千五百万。
但这回不再是邀请沈卿,而是帮一个女孩儿举牌,邀请这位德泰混血。
林洋看了眼对面那人的脸色。
季言礼合眼靠在椅背上,从最开始的举牌竞价起,他眼睛就没睁开过。
像是事不关己,无心关注楼下那热火朝天的气氛。
因为这活动,所有射灯的光线都集中在了一楼的舞池,二楼露台光线昏暗,即使是坐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林洋也有点摸不准季言礼的表情。
林洋偏头看了眼林行舟,寻思着可能季言礼还在跟沈卿吵架,不想掺和场下的事也就没多嘴。
毕竟跳支舞而已,左右不过三分钟,竞价到一千万确实有点划不来。
毕竟是夫妻嘛,更亲密的都做过,也不在乎这三五分钟拉个手什么的。
正这么想着,林洋把空掉的杯子递给身侧的应侍,换了杯加了柠檬的威士忌。
对面沙发上的人却突然在阴影里动了动。
林洋抬头看过去。
季言礼睁眼往一楼瞧了下,看到沈卿正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左右打量了眼报价邀请她的几个人,神情像是在做选择。
离沈卿近的几个卡座,有个欧美的女星,穿着吊带短裙,热情奔放,正在用英语给她出着什么注意。
林洋看热闹看得认真,开口正欲说话,怀里冷不丁被扔进了一个牌子。
紧接着是季言礼清淡的声音:“报三千万。”
林洋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举了牌子,抢在沈卿开口选人的前一秒把价报出来。
听到林洋嘴里吐出的数字。
场下再次沸腾起来,刚还趴在沈卿耳边说话的那个女星,此时已经挥舞着自己的小披肩,往二楼看台看过来。
在看清季言礼的脸后,拉过沈卿,手拢着再次跟她咬着耳朵说了些什么。
Virs的珠宝宴每两年一次,已经办了二十几年,这是迄今为止竞价邀舞中出价最高的一次。
一个小小的闹气氛的公益活动,此时把整个晚宴的的氛围烘托到了最高点。
沈家旗下的珠宝品牌在今年年初和Virs联名推了设计款,所以才接了邀请,来这晚宴。
她倒是真的不知道,季言礼也过来了。
尚灵就坐在沈卿的左手边,林洋的声音一出来,她抬头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二楼露台坐着的人。
她咽了咽嗓子,侧眸看回沈卿。
虽说这舞宴来的人,世界各地的都有,但因为是在淮洲本地举办的,江南世家圈子的人来的尤其多。
所以这场子里知道沈卿和季言礼关系不算少数。
尚灵知道沈卿想和季言礼撇清关系,一点都不想和他再有联系,不过此刻也拿不准,沈卿会不会在现在这个情况选季言礼。
周围的人还在欢呼起哄,等待着沈卿的答案。
虽说可以在出价的几个人中选择,但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卖个面子,接受出价最高的人的邀请。
不成文的规矩,这么多年,很少有例外。
犹豫了两秒,沈卿低头,对着麦低声说了个名字。
两个字出来,顺着麦回荡在整个内场,场内再次爆发出一声极致的欢呼。
二楼看台的人却唇角勾了下,是真的气笑了。
沈卿既没选郭弋,也没选裴行之更不可能选季言礼。
她挑了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随便念了下对方的名字。
林洋瞠着眼睛地看了眼桌对面按着沙发站起来的男人,林洋前倾身子,反手拉住抬步要走出卡座的季言礼。
这他妈,现在站起来,肯定是往楼下去的。
林洋声音努力保持镇定:“Virs到底是大牌子,这宴有直播的,你别砸场子。”
连林行舟都站起来,拦着:“哥,没必要,跳支舞罢了。”
季言礼拨开林洋拉他的手,冷笑着回头看两个人,很轻佻的语气:“我看着有那么没脑子吗?”
他单肩斜塌,站得松松垮垮,领带还好好地挂在领口,领带下的扣子却早就被扯开了。
衬衣的下摆也塞得并不规整,被抽了些出来,隐藏在清冷温和外表下的那点恶劣,在此时混合着浅红色射线的灯光里洒发的淋漓尽致。
季言礼右手夹着的烟,猩红的烟尾几近燃到了手指处。
他瞥着一楼的舞池,淡淡笑着:“我下去等她跳完。”
很短的德国民谣,由连德勒演变的华尔兹,乐曲舒缓,很快就结束了。
沈卿收回手,很有礼貌地冲舞伴微微点头,很短暂地示意和交流后转身往原先坐着的卡座走。
即使是换过一次位置,沈卿坐的那个地方还是靠角落。
从舞池中央往东侧,要经过一个狭窄的台阶,才能上到摆了卡座的台子上。
所有灯束都集中在舞池中央,沈卿刚从那侧过来,眼睛还没有适应骤然暗下来的光线。
她眨了眨眼睛,适应着眼前的朦胧模糊,右手提了裙摆,步幅很缓慢地往台子上走。
紧接着,在她脚底刚跨上最后一节台阶时,右手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
那人手上使了力气,直接把她大力的扯过去。
沈卿轻叫了一声,转瞬跌入了一个带着淡淡酒气的怀抱。
季言礼搭在沈卿的后腰松下来,推开一旁的门,单手拉住沈卿从这厅里走了出去。
只有微弱光线的消防通道,沈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季言礼身后。
沈卿看清身前的男人,手上挣了下:“你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人没说话,只是脚下并不见停,他带着沈卿穿过消防通道,一路来到室外的停车场。
花园式的停车位,被切割成很多个圆形转盘,每个转盘中间是喷泉,周围是用绿植隔离带隔成的六个松散车位。
季言礼拉着沈卿一直走到东南角最里侧的那个。
晚上九点多,夜色早就暗了下来。
淮洲近郊的度假村,人工灯带很少,只有远处湖边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橘黄色地灯。
银色的月光洒在身周,清冷寂静。
人烟稀少的度假村,这个时间点,周围看不到任何人,安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东南角的最后一个停车盘只停了季言礼自己的一辆车。
季言礼打开车门把沈卿塞进去,紧接着自己也坐进了后座。
“季言礼!”
沈卿从季言礼身上扑腾下来,挣扎着要去开后座的车门,然而在她手触到门把的前一秒,“咔哒”两声所有车门都被落了锁。
季言礼把钥匙重重地丢在前座中控台上。
紧接着扯掉脖子上的领带,绑住沈卿两手的手腕,抄着她的膝弯把她抱坐在自己身上。
沈卿从未见过季言礼这个样子,她声音惊恐,两腿再次挣着要从季言礼身上下来。
男女力量实在悬殊。
季言礼单手扣住沈卿的腰,另一手攥着她的脚踝,把她制得死死的,嗓音沙哑含混:“再动腿也绑上。”
第60章 9.14日更新
s680的后座已经算是宽敞, 但深沉浓重的夜色,被人钳制住腰身,紧紧箍在怀里的姿势还是让沈卿有点喘不过来气。
不似两分钟前被突然扔进后车座的惊慌, 沈卿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 抱着她的人身体的温度比平日里更高一些。
说话间带出的淡淡酒气,灼热滚烫, 喷洒在她的脖颈处。
沈卿身上穿着黑色吊带的露背长裙,刚一路挣扎过来,肩上披着的那条米白色的毛毯已然滑了下去。
露着莹白的肩头和整片滑腻的美背。
季言礼的衬衣扯开了一半,凌乱的散着, 沈卿被季言礼握着胳膊揽在他怀里, 微凉的手臂毫无阻隔地贴着男人露出的前胸。
沈卿觉得季言礼大概是喝多了,才会这样不正常。
她不想跟他多废话, 只想赶快从这个狭窄的车后座出去。
再呆下去, 她要彻底透不过来气了。
沈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高跟鞋的鞋跟再次往后踢去,用了十乘十的力气。
季言礼哪会给她这个机会, 他单手捞住沈卿的小腿,扣着她腰的手松了松。
从胸腔挤出的一声沉笑:“不听话是吧。”
沈卿被季言礼把着肩放在了他两腿之间的座椅上,背靠着他的前胸。
他从后抱着她, 帮沈卿把因为挣扎垂落的发丝挂在耳后, 这回是实打实地完完全全, 把她锁在了自己怀里。
沈卿的两条胳膊被紧紧束缚住, 动弹不得。
季言礼两腿夹着沈卿的腿, 单手握住沈卿被绑在身后的手,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沈卿的脖子上摸过。
“沈卿, 我们一个一个来算。”依旧是温和斯文的声音,响在沈卿的后脖颈处。
季言礼靠得太近,说话时唇就擦着沈卿的后颈,沈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沈卿眨了眨眼,光线太昏,前挡风玻璃外除了半人高的花坛,空无一物。
银白色的月牙遥遥挂在远处,浓墨一样的夜色,让人盯久了,眼前模糊不清。
“算什么?”她盯着前方,舔了舔干涸的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男人修长的手指一直留恋在她的脖颈处,从前颈往下,再擦过锁骨。
沈卿咽了咽嗓子,总觉得季言礼这动作一不小心就要把自己的脖子掐断。
她受不了这样窒息的氛围,轻动了一下身体,声音轻哑,想速战速决:“你想问什么?”
“刚刚为什么选闫徽?”季言礼问。
“随便选的,因为不想选你。”沈卿语调很冷,回得也直白。
她僵硬着上身,嘴上不留情面,身体也极度地不配合。
侧面车窗的玻璃蒙了一层浅灰色的薄膜,遮挡了月光,显得这车里更加逼仄昏暗。
季言礼的手仍旧紧紧地扣在沈卿身后,让她一下都动不了。
“怎么和郭弋坐一起,和他一起来的?”
沈卿再度闭了闭眼,喉咙微哽:“我和谁一起来,这和你有关系吗?”
季言礼淡淡笑了声,左手滑下去,顺着沈卿的腰往下,已经摸到了她的大腿。
沈卿身上的裙子是侧开叉的,季言礼摸到的位置正好是侧叉的地方。
“很喜欢郭弋?跟他走那么近。”季言礼手上的动作很慢,但一句两句问个不停。
沈卿声音里已经染了烦躁:“喜欢,不喜欢怎么会谈过恋爱?”
“现在还喜欢?”季言礼问。
沈卿再度闭了闭眼,轻抖着身体,语声哽咽:“喜不喜欢又怎么样,反正不喜欢你!”
安静浑浊的空气仿似“叮——”的一下被什么拨断,车内努力维持的和平在这一刻终于被打破。
最后一句话彻底把抱着沈卿的人激恼了。
很低的一声哼笑,季言礼的动作再没了刚刚的温柔眷念,他掐着沈卿的腰翻身把人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沈卿被摔进座椅里,弯折的手肘被压在身后,硌到安全带的搭扣,她吃痛皱了下眉。
季言礼单腿跪在车后座,用膝盖顶着沈卿的腿压制她的动作,反手摘掉腕上的表扔在前座地上,声音冷沉:“你真知道怎么把我惹恼。”
话音落,没再一丝手软,捏着沈卿的脖子俯身吻下来。
沈卿僵硬地偏头,梗着脖颈,完完全全地抗拒。
几番动作间,沈卿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凌乱地铺在深灰色的皮质座椅里,淡淡月色从后车窗洒进来,隐约朦胧地勾勒在她的侧脸。
季言礼掐着沈卿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回来,轻笑着:“偏头是什么意思,我们做的还少吗?”
他握着沈卿的上臂,扯开了她背后难解的绑带。
沈卿眼睫轻颤,眼睑处微红,她闭上眼睛,明明面颊潮热,声音也变得又细又轻,但仍旧没有一丝情绪的吐着冰冰冷冷的文字。
很清淡的女声,语调平静,没有任何起伏:“不想看到你。”
沈卿觉得自己脑子要炸了,只要看到季言礼就会想到自己父母的案子和季家有关。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面对他。
所以她真的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是吗。”沙哑的男音,极短促地笑了一下。
季言礼撑着身体从沈卿身上起来,捡了脚边的毯子盖在沈卿身上,按开空调,同时扬手拨开了头顶的车内灯。
暖黄色的光洒下来,车内的昏暗被驱散,比刚刚亮堂许多。
季言礼弯身托住沈卿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我偏想让你看着我呢?”
温和的光线夹在两人中间,把混乱一片的衣物,毛毯,扔在地上的杂物照得清晰一片。
沈卿睁开眼睛,神色清冷,她直直地注视着身前的男人,声音依旧是江南女孩儿的虚软,却没有清甜:“我不想,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也不喜欢你。”
季言礼对上女生琥珀色的瞳仁,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片刻后,季言礼的声音低低响起,极轻地笑:“沈卿,你真行。”
“你这张嘴甜的时候是真的甜,狠的时候也是真的狠。”季言礼垂眸盯着沈卿的唇。
话音落,他松开绑在沈卿身后的领带,就在沈卿以为季言礼要放过自己时,他再次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握着她的手腕压下来。
沈卿的手被季言礼狠狠地按在座椅上。
季言礼没有任何停顿地低头吻下来,从脸颊到侧颈,再到锁骨。
每一处都暴.虐似的吻过。
沈卿在他身下轻颤着身体,两个人都疼,谁也不比谁轻松半分。
就在季言礼拨开沈卿碍事的裙摆时,摸过女人小腿的手突然触碰到了不该有的粘腻液体,触感温热,像是血。
于此同时,季言礼发现身下的人在被他碰到腿时再次轻抖了一下。
像是疼的,忍不住的颤缩。
季言礼松开手,起身去看沈卿的腿,紧接着就在沈卿的小腿外侧看到了一道血痕,正在往外冒着血珠。
看着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伤的口子。
季言礼抽了纸巾按在沈卿的小腿处,把她从座椅上扶起来。
血在季言礼视线所及之处化开,滴落在车内的座椅上,把季言礼刚刚那股滔天的怒气瞬间浇灭了不少。
“怎么回事?”季言礼伸手摸沈卿的额头,语调缓和了一些。
刚那一番几乎把沈卿的所有体力耗尽,此刻后背和前额还有未散尽的薄汗。
她窝在车座里,侧靠着身旁的车窗,声音很低地答了句:“刚在消防通道碰到的。”
被塑料桶划了一下,口子不深,会流这么多血是因为刚刚挣扎着跟季言礼对抗。
季言礼垂眸看了眼沈卿的小腿,弯腰拎了毛毯扔在沈卿身上,推门下了车。
沈卿独自坐在车里,左侧的后车门关上的同时,车内再次落了锁。
落锁不是为了锁住沈卿,是为了提醒她不让她出去。
虽说是冬天,但车里开了空调,并不冷。
沈卿身上有汗,小腿处还有血,她身心俱疲,这个时候也不想动弹,索性拢着毯子往后靠在座椅上,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没过几分钟,段浩从远处走过来,递给站在车前的男人一个药箱。
季言礼没接,只是让段浩身旁带的女医生接过去,提到车后座处。
段浩几分钟前接到季言礼的电话,让他带个医生再拿点药过来。
段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不明所以地抬眼瞥了下半敞的车门,问了句:“伤得重吗,需不需要联系医院?”
季言礼把胸前的衣扣系上,单手撑着车的前盖,踩灭地上的烟头。
他嗓音沙哑,语调很慢:“没事了,你回去吧。”
季家出席很多活动都会带随行的医生,应付正常的急救包扎。
沈卿腿上的口子不算深,只很简单地缝了一针,涂了些药。
也不知道是两人情绪都顶得太高让沈卿没顾忌到自己腿上的疼痛,还是她真的太能忍,总之这样疼的伤口,在季言礼发现之前她竟然都没有说一声。
医生帮沈卿处理完,收拾了东西,提着拎过来的药箱走到季言礼身旁,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季言礼正倚着前车门,转自己右手的尾戒。
沈卿的那枚早就摘掉了,刚刚带沈卿过来的路上他就看到了。
季言礼沉默地换了脚下的重心,垂了垂眼,目光落在脚下被拉长的影子上。
默了片刻,他摘掉那枚尾戒装进口袋里,转身绕过车头,拉开车门重新坐了进去。
顶头的车内灯没关,沈卿有点累,身上还裹着毯子。
刚那么激烈地吵了一架,此时谁也不想先开口说话。
沈卿交错着手,抱着自己的两臂,沉默地盯着脚下车内的踩垫。
纯黑色的垫子,上面印了做工极其考究的暗纹。
正恍惚间,沈卿听到右侧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极轻,混在冷然的夜风里,细微到几乎听不到。
下一秒,身旁的人再次弯腰过来,抄着她的膝弯把她抱了过去。
这一次的动作比刚刚任何一次都要轻柔。
沈卿手臂蹭过季言礼的前胸,抬头看他。
男人身上的衣服并没有穿戴工整,扣子松散,眉宇间有那么一丝疲惫。
季言礼把沈卿抱到自己腿上,低头,下巴搭垂在她的颈侧,低声,沙哑地开口。
“沈卿,你哄哄我,我就把那份文件给你。”
沈卿偏开头,透过身侧的车窗看向窗外的夜色。
这是第二次了,季言礼这么说。
“你哄我一句,”他哑着嗓子很低地笑了声,很轻的声音,“你让我自己骗自己,至少也给我个理由。”
至少给我个理由,我才能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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