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攻略的反派04】
◎被误伤◎
没个正形游手好闲的晏琼池回到茶楼慢悠悠在桌子边上坐下后, 几个人都等着他说出自己打探回来的消息。
但这厮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慢悠悠喝了,才回应大家的期盼:“啊?消息?街头巷尾能有什么可听的消息呢?”
“那晏道友这是……”
他腼腆道:“听书是我一直以来的爱好。”
仿佛他撇下大家到炎热的外边去, 只是为了简单听一折书。
见鬼,谁打探消息是去向说书先生打探的啊?!
白珊吐槽。
“听书好啊, 修士不该拘泥于一种书籍的束缚。”姜雨善说:“晏师弟听了什么?”
“听了两折街头巷尾流行的野史。”
“野史?”
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白珊嚼了嚼口中的奶糕, 心想原来反派也喜欢在街头听人胡说八道一些编纂出来的野史么?
看来晏琼池和街头上长舌的老头也没有什么不同。
“前些日子青鸾阙诸位道友所托之事到底该怎么办呢?”风化及抿了一口茶,颇为无奈说:“我们要去哪里找到它?目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前段时间青鸾阙安在峰的弟子向他们委托了任务, 语气还蛮急切的。
可西洲那么大, 该怎么找呢?
“总有办法的,现在急也急不了一时。”
姜雨善冷哼了一声, “七脉仙门除了妖洲的东皇殿, 都在西洲有建树,你要真的想问什么人的下落, 发个玉简过去不就好了嘛?”
“我问过了, 但返回来的消息都很奇怪。”
“噢?你说说怎么个奇怪法?”姜雨善还是语气不怎么平和, 只道:“你们云崖洞的修士人少, 问不出个所以来也正常,这样吧,我帮你问,正好我也来西洲办事。”
姜雨善可不是一时兴起才加入他们这个团体的。她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只不过看完成的时间和方法。
风化及所在的雷系灵根云涯洞修士确实挺少,得到的消息不多也无可厚非, 可连黎含光都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回来。
金光洞的弟子聚集在西洲的也不少, 没理由捕不到有用的消息。
这就很奇怪了。
“嗨呀, 也许是现在天气过于炎热, 影响了心情罢, 不必焦急。”
晏琼池见几人颇为着急的模样,打开扇子摇了摇,“不如我们歇会再谈好啦。”
西洲的天气确实炎热,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人的思维好像也被影响,不能冷静。
“娘——”
茶楼热闹,跑来跑去的孩童也多,其间只见一穿着西洲服饰的小童举着一把利剑对自家阿娘展示。
女子的声音也极尽宠爱,“快学你二哥的身法给娘亲展露一手,你二哥不是教过你修习剑诀吗。”
“好。”
男童举着剑依葫芦画瓢刷了几个把式惹得娘亲哈哈直乐后,得了夸奖便开心地到处乱跑,手上的剑高高举起,毫无章法的挥舞竟然也惹得自家娘亲直呼可爱。
但此处毕竟是茶楼,柱子上绑着许多绳索装饰,人世不比仙门,总是要想许多办法降温的。
男童手上的剑不是凡品,寒光闪闪削铁如泥,一看就是出自仙洲的工艺,搞不好还是临帖夏氏的手笔。
这等杀器竟然被一个男童轻易拿握,小孩儿不懂事,伸剑去割绳子。
晏琼池最先听到响动。
他举头上看,发现梁上吊着的灯箱在微微晃动,而后瞥一眼自己并不是很喜欢的男童,垂下睫毛,抿了一口茶水。
姜雨善觉得任由男童到处乱跑实在是隐患,才要拍桌而起去教训,男童手里的剑正好将绳索割断——顶上的灯箱落下,直直砸向他。
此时此刻,众人想反应但来不及。
在天道意志之下,要在人世使用术法不可能,就算是起符也太晚了!
红衣的晏琼池放下茶杯,闪身带起一串残影,在灯箱砸道男童前,把他抱在怀里滚向一旁。
灯箱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茶馆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男童的母亲更是吓得浑身抖颤,嘴里大叫娇儿,连忙扑过来。
“娇儿啊——”
救了人的晏琼池松开怀里的男童,当即被妇人推向一旁,痛感穿来,他这才缓缓低头。
男童手上的短剑竟直直插在他的胸口。
修士的防护在天人意志之下被削减了很多,可不至于俗世的剑也能造成重伤。
但晏琼池开始咯血了,他开始抑制不住地往外吐血,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娇儿——”
“娘!”
男童被血和剑插到人身里吓到了,手里扔下剑转身扑进阿娘怀里。
男童的娘亲一见血,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以为是孩子受伤了,最后确定不是孩子身上的伤,才换了副语气:
“你、你怎么自己吐了血?”
“莫不是,想故意讹诈我们吧?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
在场没有一个人回应,男童母亲怀里搂着孩子开始碎碎念地自我反驳。
怔愣的风化及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把晏琼池扶起,关切地问:
“晏道友,你还好么?”
“不太好。”
晏琼池苍白着脸摇摇头。
确实不太好,剑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
风化及连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了丹药拿茶水给他送服。
姜雨善非常担心晏琼池,挤进去确认他的气息尚存,回头来又见这对母子面带心虚但看起来不像是会对此事负责的主,闪身拦在想走的两人前。
“怎么,要走?做错事不打算承担责任么?”
姜雨善手里的长剑出鞘,寒光闪闪。
“我、我们做错了什么?”
男童的母亲抱紧怀里的孩子,警惕道:“他还只是个孩子,他做了什么,你别把我娇儿吓到。”
“你身为大人管教不严,便是你错在先!”
“今日一事你若是继续放纵,难道你能保证下一次意外不会发生了么?到时候怎么办?此次有我们救下你的孩子,下一次怎么办?”
“活该你孩子去死吗?”
姜雨善口直心快,并不会因为自己是修士而善待这些刁人。
男童娘亲闻言面露怒色: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咒我家孩子?”
“我怎么不这样说话?”
“我不跟你说,让我出去。”
她抱了小孩要挤出去。
“给、我、回、去!把话说清楚!道歉!”
姜雨善目露凶光,“不然我就让你也受一受晏师弟所受的苦楚!”
黎含光觉得姜雨善这样对一介凡民恶言恶语着实不好,上前来扯扯她的衣服,想让她休了话题,但姜雨善不愿意,还是步步紧逼。
最后,姜雨善硬生生是把抱着孩子的女人逼退回了堂内。
掌柜一看大家都挤在前堂,察觉到事情不对,连忙出来和解。
门口被好事者堵住了门口,那对母子走也不是也不愿意赔偿也不打算做出任何承担,臊红了脸掏了一两碎银扔在风化及身上。
“这位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风化及被无辜中伤,即使被砸中了眼角,还是心平气和地对话:“请不要这样。”
“有事情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解决,您看——”
“我看出来了,你们是修士吧?”
“只是因为一个孩子就能把你们伤害到这个地步?我看你们就是故意想讹诈我!他一个小孩子,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那女子目光落在风化及霜雪刀上挂着的玉牌,话锋一转,让周遭的人跟着起哄。
“就是啊,看他们的装束,就是修士吧。”
“山门里的修士居然无用到这个地步了?来为难一个小孩子……我看他就是装的。”
“真没用,看来也指望不了他们什么。”
哪里都有好事者,他们不问原因只看结果随着局面随意更改自己的看法,说出来的话附庸在人群里,众人之众,大家都这么说,于是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晏琼池是真的流血了。
那把剑正好没入了他的胸口一寸。
他在眩晕之中,一字不落的把女子挑唆的话听入耳中,叹了一口气,终于出声了:
“请等一等。”
倚在椅子眩晕的晏琼池压下了喉咙里的血,叫住了那对母子。
女子见年轻修士的势头被众人口风逼退,想趁机开溜,但当事人发话,还是心虚地停住了。
“做什么?”
她警惕。
大家都不知道他突然叫住他们做什么,一时间都看着他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起来,从前襟摸出了什么东西。
那对母子看着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不想晏琼池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下品灵石,放在女子手里。
“不必愧疚。”
晏琼池只轻声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吓着你们实在不好,这就算是给你们的补偿了。”
女子愣住,不明白什么意思。
愧疚?
她为什么要愧疚?
“晏师弟,你这是做什么?”
姜雨善不解。
“师姐,吓着孩子确实是我们的错。”
晏琼池说,“多谢师姐,不必太为难这位夫人,我没事。”
“这还没事?”
姜雨善嗓门很大:“你看你,胸口被刺破,怎么,修士的命不是命么?就你那死孩子是命啦?我告诉你,今日不在这里磕头,别想走——”
黎含光连忙捂了她的嘴。
太大声啦,姜道友!
“分明就是这死孩子到处乱跑,这位道长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我看得真真的。”
有一个稚嫩的声音说话,“你们为什么要怪这个哥哥啊?要是哥哥不救他,他就死啦。”
“是啊,我看就是他们赖皮,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这孩子以后也不是什么好人。”
“哦,这不是苏萧缅大人家里的人么?怎么,苏大人做了国师的狗,连自家的奴才都比我们普通人高贵不少么?”
这一举动博得了在场人的好感,看热闹的众人几乎是倒向了晏琼池这边成了个理中客,开始纷纷指责起没有管教好孩子的女子。
就算是一块下品灵石,也能换两块等量的金子,女子又气又羞,握紧了灵石。
收了钱还在气愤地瞪了一眼晏琼池。
少年只笑笑说:“走吧,抱歉。”
而后便转身回到椅子上坐着,以袖捂住唇咳嗽。
他身上衣服是红色的,血洇湿了衣服,若是轻微受伤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能清楚看到一大片的污渍就说明大事不妙。
掌柜的一看见义勇为的修士开始咳血生怕自己要赔钱,拍手跺脚,马上招呼人出去请大夫来看。
“晏道友——我我我我来给你治疗。”
身为医修的白珊在事件发生的一刻摸出了她的笔记,焦急地看了一遍,此刻深吸一口气,也是硬着头皮上前来给晏琼池治疗。
她虽说是仙林宫医修,但此前救病的对象只是小兔子小狗,替人救治,还是看起来严重的伤……晏琼池此前看着不挺好的么?
怎么突然之间就一副快死的模样了?
难搞!
“晏道友,请你忍忍罢。”
心里吐槽归吐槽,焦急的白珊拍拍手,手心一合,两手间出现莹绿色的灵力。
白珊的灵力也被削弱得厉害,她也没什么十足把握,弯下腰凑近晏琼池,抬眼对上他那双冷冷的黑眼睛,愣了一下,给自己打气一般又道一句:
“你稍微忍耐,应该不会太痛。”
尽管仙林宫医修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但一副命不久矣模样的伤患本人却不太信任白珊的医术。
白珊:谢谢,有被冒犯。
她连伸手去拉开晏琼池衣服的勇气都没有,手抖得厉害。
“不、不太行……”
白珊真没有这个勇气。
“嗨呀,仙林宫的医术都这样,你要是信不过这小白菜,我来给你治好啦!”
姜雨善说。
但她的术法也没有用。
止不住血。
晏琼池摇摇头,温声拒绝:“我没事,让大家操心了,小伤口,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不行,”
风化及还是觉得好友这副模样实在可怜,不由分说地将他从椅子上抱起来,说:“我们还是快些寻一个医馆看看罢。”
晏琼池显然也没想到风化及居然行动力这样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着往外走。
“晏道友?”
大力剑修风化及疑问道:“你……好瘦。”
晏琼池不解。
“你太轻了,晏道友。”
风化及把晏琼池往上送了送,说:“太瘦了,多吃些罢,男子魁梧些才是好看。”
“不过,晏道友现在也很不错。、
话虽如此,晏琼池能打败他,一定也有身法轻盈的因素吧?风化及对好友更加敬佩了。
晏琼池:哈哈,哪里。
*
茶楼旁边正好是医馆,里头的老先生年轻时也是宗门出身的医修。
老医修得掌柜的打招呼背着箱子来了。
白珊简单地给晏琼池做了救治,所以老医修治疗起来也没花费多大力气。
“公子脉象紊乱。”
老医修摸了摸胡子,说:“怕是早夭之相,老朽看你们气质不凡,想必是仙门修士,不妨快些回到仙门让道君仙君们看看才是,老朽这里开些稳定脉象的要给公子服用。”
“多谢先生。”
风化及随老医修去抓药,留了三个女修一个掌柜守着晏琼池。
姜雨善看着脸色颇为苍白的晏琼池,眉毛一皱:“这老儿,说什么有早夭之相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晏师弟怎么会有早夭之相?他骗骗什么也不懂的凡人可以,但骗我们——”
“晏道友,分明是那孩童的错,你为何还要给他们钱呢?”黎含光问。
“对啊。”
白珊也问。
以你的身手,分明就是故意的。
还给钱……伪善!
晏琼池笑了笑,说:“我也是为了息事宁人。”
他一向不喜欢令人难堪的场面,太粗鲁了。
老掌柜也提心吊胆的在一旁问话。
西洲的律法还在,他不敢放松。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话,但晏琼池只是靠在塌上,红色的外袍也没有脱下,束发的小冠解了下来,长发披散,映衬他的脸惨白,带着一种病容的美丽。
风化及可算是回来,他抓了药回来。
“晏道友,这便是老先生给你开的药,我去给你煎药了……”
风化及回来打一声招呼,转头要去给晏琼池煎药,但窗外飞进来了一只传音鸾鸟,落在了桌子上。
传音鸾鸟嘴里衔着一小片流云。
是晏氏内部的密信。
晏琼池接了信,打开看,里头是东洲的文字写就的邀请。
其他人凑过来看,没看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虽说姜雨善是东洲人,但还是看不懂上面的文字,问:“晏师弟,这是何物?”
“烛玉京晏氏内部的密信。”
“讲了什么?”
晏琼池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道:“西洲人世的文臣集团感念晏氏商会会长的诸多帮助,近日宅邸落成,会长邀我前去一同欢宴……似乎不是要紧的事儿。”
晏氏商会作为隶属烛玉京的分支之一,自然也直接听命于烛玉京。
他们由晏氏委任经营商会,晏氏只从中抽成,庞大的商会势力是烛玉京繁荣的根本,两方互利。
听说小少主近日到达西洲办事,商会会长自然会例行先给小少主发函。
“哦?文臣集团的宴请?”
姜雨善倒是挺感兴趣的,又盯着那封信看了看,问:“晏师弟意下如何,去还是不去?”
晏琼池好脾气道:“信上叫我务必到场,但现下我们追查线索,我也分身乏术,诸位要与我一同前去么?”
“盛情难却,既然是晏氏内部的邀请,还请晏道友不必考虑我们,不过你的身体……”
风化及拿着药,语气担忧。
话音刚落,又有一只蓝色尾羽的传音鸾鸟衔着环雪草的密信来了。
环雪草是风家的旗帜。
密信也是商会邀请自己少主一同前去赴宴。
众人沉默。
病榻上的晏琼池眨眨眼,笑:
“要一同前去么?”
风化及拿着那信,想了想,说道:“要打探消息,无外乎是从市井街头开始,能借助当地的权贵打探消息最好。”
“现下循着青鸾阙道友的线索继续摸索下去,也尽快找到祸端源头才是。”
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一样,说道:“我现在去给晏道友煮药,当下还是先把晏道友的身体调养好。”
姜雨善也说:“是啊是啊,晏师弟要养好身体才是,我把我阿爹给的丹药都给你吃。”
晏琼池笑笑说,“多谢师姐,不必啦,你好生留着罢。”
说着话,有人在门口外敲了敲门。
“谁?”
风化及出声问。
“少主,在下是烛玉京驻西洲王城商会分会的会长,听闻少主到达王城,特来探望。”
晏氏商会的人。
靠在床头上的晏琼池想了想,说:“让他进来。”
门口打开,从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绫罗绸缎的男子,男子相貌平和,周身不显山不露水,分寸拿捏极好。
“拜见少主。”
既然是烛玉京的人前来拜见,大家都知趣地从位子上起身,向外头而去。
屋内只剩下晏氏的两人。
“你便是负责西洲商会经营的会长么?”
晏琼池上下打量他,问道。
世家宗门经商并不是直接参与进去,他们都会选择委任可靠的人来担任商会会长一职,将名下的资金铺子交于他们去经营。
晏氏的名头不小,又有狂热的晏龙庭保驾护航,大少主晏琼渊御下有方,生意场上颇为顺利,这群商人在年底会将所得的利润抽成返送还烛玉京。
尽管六洲之上,风家商会遍布,但晏氏的商会一直有参与合作渗透,是幕后操控者。
晏氏也会任用风家的人来担任俗世要职。
“是。某名为晏伍玖,是伍之一脉的分支。”
商人又拜,自报家门,但见自家少主靠在床头上,脸色苍白,空气里又是似有若无的药汤气味,又问:“少主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西洲炎热,身体机能下降了些,被小儿误伤。”
“还望少主多保重身体才是。”
晏琼池对这些并不在意,问:
“信是你寄来的么?”
“是。”
晏伍玖态度恭敬,先奉上一张钱庄的卡还有一个芥子袋:“听闻少主到此,某着实匆忙来不及备上好的礼品前来,身上仅备这些浊物……就当是西洲商会孝敬少主的零花,还请少主见谅。”
钱庄的信灵卡,能靠着这张卡拿取将近五十万的灵石。
五十万的灵石数额极其巨大。
“你信上提到了让我务必到场,怎么?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么?”
晏伍玖手拢在袖子里,只道:“西洲前两年新上任了一任国师,想必少主知道了?”
“嗯。”
“国师上任后,对城中的商会百般压迫,在某段时间里,对我们商会的迫害最甚。”
晏伍玖语气迟疑了些,“国师甚至还要将我们晏氏的商会驱逐出西洲王城,此等风波上报大少主,却一直没有音信,还是风家的商会知闻此事后连接其他势力一同上书给苏萧缅大人,好说歹说,保住了商会……”
晏琼池思索了下,“风家商会说的情?”
“是。但因此商会欠下了风家一个很大的人情,近来我们得到了一批货物,但风家想要,他们搬出了这件事压迫,要我们把此次货品让出去,但这个货品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什么货品?”
晏琼池虽不是被烛玉京那群长老当成继承人培养的,但这些年来,烛玉京的长老会被控制,实际控制晏氏的实际上还是他。
不过近来烛玉京发生巨变,很多消息都滞停了,消息一去没有音信。
“青莲。”
“对于西洲来说,青莲是很珍贵的药材么?”
“不是。只是近来西洲对青莲的供求变多,某收购了一批质量很好的中洲青莲,打算囤积看着风向抛售,可风家也觉察到了市场的风向……”
晏伍玖说,“少主,他们不是要与我们抢货物,而是接着此事刺探我们的态度。”
商会会长对对家的揣测一针见血:“他们联合起来保我们,也不过是为了一点点吃掉我们的份额,但风家一点也不打算给其他人留着,慢慢逼迫我们让步,直至将我们完全挤出西洲。”
“虽说东洲距离西洲尚远,但好歹天下无人不晓我七脉六族之首晏氏,他们未免欺人太甚。”
晏琼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会处理的。”
晏伍玖犹豫了下,“虽说我们的商会和风家起了冲突,某虽然焦心此事,但最紧要的却不是这个……某在他人的引荐之下,远远地见了国师一面。”
“少主,国师的模样分明是……”晏伍玖看了看自家少主的脸色,见他还算是平和,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说:
“分明是当年的少夫人。”
虽说晏琼池不想通知其他宗门世交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但函信还是通过传音鸾鸟将这一个消息送往了所有晏氏的手里。
少主要和主母的养女——就是烛玉京名义上的大小姐——也是义妹的鱼氏少主成亲——至少没什么血缘关系,又是一起长大。
晏氏的人心里或许早就知道了他们未来可能会在一起。
大家都对少主即将成家的消息表示祝贺,选购新婚贺礼时,又突然得知少夫人失踪,婚礼没有被迫中断……少主虽说表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但雨夜秘闻里展现的残暴,大家心知肚明。
在少主面前大家都尽可能的提起此事。
可现在不得不提了。
国师居然是消失的少夫人?
如此大规模打压晏氏和晏龙庭……此事不会罢休,被风家针对到还是小事,晏氏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时之间还难以动摇。
但若是长期持续,恐怕是会有危机。
晏琼池没有想象的黑脸,反而像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这个我知道。”
“那少主是……打算怎么处理呢?”
“既然是从烛玉京里出去的,那必然知道你我的底细,要防的是晏龙庭,她不想让我们插手。”晏琼池转头看了看窗外:“她有一定需要拿到的东西,不允许任何差错。”
“沦为魔修的爪牙,必然是要通过什么手段去展现忠诚和决心。”
“不必担心西洲晏氏势力会动摇,利益之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家若是想卖我们这个人情,我们就先接下罢,青莲货物一事你大可看着来,让和不让都可以。”
晏琼池说,“他若是想要,那么人情也算还完了,此后什么也不必让着。”
“是,少主。”晏伍玖得了承诺心才安定下来,抬眼又问:“那少主要去赴宴吗?”
“自然要去。”
“还请少主务必到场。”
晏伍玖得到承诺,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我知晓了。”
晏琼池淡淡地应下,同时还安抚道:“我会处理国师针对商会一事,还望会长继续尽心打理好商会的事情。”
“多谢少主。”晏伍玖再拜,“还望少主保重身体,某在此拜别少主。”
【📢作者有话说】
第122章 【攻略的反派05】
◎仅此而已◎
晏氏商会的会长离去后, 外边等候的几个人又涌了进来。
眉间多了一缕忧愁萦绕的晏琼池把芥子袋里保存的西洲瓜果拿出来同大家分享。
西洲的瓜果可是出了名的美味,尤其是结在西洲最西边沙漠戈壁之地的蜜瓜和葡萄。
送礼送到心头上也是一门艺术。
晏伍玖事先打听好了少主喜欢的东西才送过来,有消息说少主喜欢甜食, 尤其是葡萄。
白珊看了看晶莹剔透的葡萄,又看了看倚在床边和风化及聊天的晏琼池, 想了想, 既然他跟鱼阙这样又那样,保不齐以后还是亲戚呢……师姐夫?不不不, 什么奇怪的称呼, 还是叫他狗反派好了……也不对,她亲亲师姐现在疑似反派阵营了诶……那葡萄她该吃还是不该吃?
他不会在瓜果里下毒害人吧?
哇咔咔, 歹毒嘛这不是。
姜雨善看白珊盯着葡萄出神一脸犹豫, 掰了一颗葡萄塞到她嘴里,说:
“想吃就吃吧, 还犹豫什么?”
葡萄味美多汁, 白珊只尝一口就整个爱上, 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她, 吃就吃点吧,于是伸手往嘴里狂炫葡萄,同时睁着眼睛听他们聊天。
风化及问,方才那人来是有什么要事?
晏琼池说没有什么要事, 都是俗世带来的坏规矩,他照例来看看我罢了。
“哦, 晏道友和门中的关系倒还不错?”
风化及自打出门, 除了定期的传音鸾鸟会送来家主的讯息以外, 其余时间, 风家的人不来看望这位小少主。
“还好。其实只是来问我关于赴宴一事。”
晏琼池故作苦恼, “不知因何故非要我去赴约呢。”
“西洲人世王公贵族之间打探消息的来源还是颇为可靠的……如果非要晏道友去,那么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要告知。”
风化及把因为熬药挽起来的袖子放下,还是在惦记那件事。
“确实,那我就没有推辞的可能了,必须得前去赴约。”晏琼池摸摸脸,叹气:“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偶遇故人?”
“故人?”
姜雨善看白珊吃葡萄,回神过来问道:“晏师弟你在西洲还有认识的故人么?”
她警惕,该不会又是……那个女人吧?
“大概算是故人吧。”
晏琼池也不说是谁,但提起故人时,眉间萦绕的忧愁散去,倒显得有几分柔和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面镜子的小镜子,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
“近来奔波劳累,面容有些疲倦。”
他语气蛮可惜的,像是一个即将去见心上人的小姑娘对镜贴花,临了因为没有买到合适的黛粉惋惜。
“赴宴日期已经临近,你的身体能撑得住?”
“只是天气太过炎热,又加上不善运用,所以才会出现脉象紊乱罢?我无甚大碍。”
晏琼池故作轻松说,“喝点药调养就好啦,大家不必担心。”
说罢他掀了薄被下床。
可一站起来,嘴角又流血。
“啊……过于高估自己了呢。”
晏琼池又好友被迫摁回塌上,老老实实盖好被子。
*
“娘亲,我们是不是做错事了?”
“才没有。”
“那个哥哥他好像——”
“住口,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离了客栈的女子憋着一肚子的气,“你可是苏萧缅大人的小舅子,虽然你姐姐只是苏府的妾室……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
“他们是什么人,居然敢来要我们的强,真是可憎!”
原来二人是文臣苏萧缅府中妾室的娘家人,那确实少不了盛气凌人些,但实在过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皇亲国戚。
“待我写信告诉你姐姐去,让你姐夫好生教训一番此等穷酸可恶的修士。”
女子看着手里的灵石。
下品灵石。
这是在羞辱谁呢?
她分明就看见这个红衣的修士给说书先生不少灵石,怎的,他吓到她孩子不要给更多么?
小孩和他的娘亲一面说着话一面打算从人流里去抢租轿子,不想,一只浑身金光的鸟突然从天而降。
起先大家觉得这是祥瑞之兆,毕竟祖洲时代金鸟就是不可多得的瑞兽。
女子见了金鸟跟随自己,心中大喜,以为正是好运到头要下跪磕头。
金鸟一把叼起了肇事的母子,高高盘旋于天空,将他们抛落,又接住,抛落,又接住。
像是顽皮的幼猫在捕猎玩弄猎物。
吓得母子抱头痛哭,高叫求饶。
金鸟不听,把两人带到天上,松嘴,自顾自地飞走了。那块最下品的灵石摔在地上,滚了好远。
有血缓慢地浸过了灵石,看起来贵价不少。
*
晏氏的商会和风家的商会知道二位小少主是朋友,也有意将一行人住处安排在了一起。
商会和商会之间相互都有联系,和气生财互通有无一直以来都是商人致富的秘诀,至于私仇不私仇的那是个人的事情。
进入人世范围,在巨大的人世则运的庇护和限制下,修士的术法很难在此生效。
这是天人的意志,如同训诫堂约束修士不可随意伤人一般,修士进入人世范围,不能随意使用自己的术法。
几人的术法都被巨大的天人意志影响,修士们的消息滞后也是正常的。
两座宅子并排挨在一条街上,长街尽头便是西洲重臣苏萧缅苏大人的府邸。
远远看过去,新落成的宅子兼具中洲和西洲的特色,不仅有飞檐还有原型的穹顶,北洲的彩绘和东洲错落有致的园林奇景。
众人远眺,议论,又各自分开。
黎含光自然是下榻风化及的宅邸,白珊肯定不愿意和晏琼池抬头不见低头见也跟着去了风化及的府邸,姜雨善倒是想跟着晏琼池住一个大院,但又见白珊和黎含光都投了风家的宅院,也跟着一块住了。
两拨人分开,各自回了各自下榻的院子里。
风化及还是担心晏琼池。
可少年人骄傲,让好友放心,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的。况且晏氏的宅邸里也会配有侍女服侍,不需要担心。
*
关于青鸾阙修士一行人带回来的消息,晏琼池没有完整地告知风化及一行人。
他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也叫人分不清楚。
青鸾阙的安在峰修士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他们一直在暗中调查有关于西洲的魔气蔓延事件。
西洲的魔气和魔修着实是猖狂,已经猖狂到随意暗杀无辜民众的地步,而他们一直在追查魔修们的意图。
玉金山势力也加入了对魔修的搜捕里。
他们似乎对一直追捕的魔修很是熟悉。
这些魔修可算是狡猾,宁可自爆也不会透露一个字,但安在峰的修士发现他们其实并不是自愿自爆,而是被人灭口。
种种迹象都将矛头指向西洲的国师以及她背后的势力里。
已知雄霸西洲多年的乌门国师是出自玉金山的女修,由她培育出来的门生众多,手段极强,甚至在乌门国师被清算时,还是有人能留下来接替了师父的位置。
这表明了国师是在有意识地把控西洲。
她们想要什么?
青鸾阙的修士希望晏琼池凭借晏氏的俗世力量去拜访一番传闻里的国师大人。他们认为最近频发的魔修伤人事件和国师有关。
但国师的势力显然也察觉到了青鸾阙的弟子所作所为,发动了人世的力量对青鸾阙的弟子进行驱逐。
很快的,国师对西洲的王室发出了通告。
大概要不了多久,新帝便会下达对城中所有修士驱逐的命令也说不定。
而青鸾阙弟子搜捕到的情报不只是这些。
不止。
和众人告别的晏琼池独自走在青石小道上,红衣拂过草木,簌簌作响。
宅院之中虽有傀儡在忙碌,但一切都是那么寂静。他身边毫无生气,寂寥非常。
“少主,药已经掩盖不住你身上的气息了。”
环在他脖颈之上的小黑蛇四四很担心主人的身体状况,抬起脑袋来说话。
“我知道,这具□□很快就会崩溃。”
被捅这刀并非是偶然。
晏琼池也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状况。
四四对女人的成见更加深了。
它和少主此前还不曾落到这个地步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不至于颓败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少主!
但是少主没有生气!
“少主,这次又是为何啊?你总是做出某些我不能理解的行动,我真的跟不上。”
四四用蛇尾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问道。
少主每次行动都出乎意料,它是快要吓死了。
“我需要一个诱饵。”
“诱饵?”四四说:“什么诱饵还得劳烦少主你损害自身呐?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它小声说:“少主你不要命我还要命的,我们两个绑在一条船上,虽然奉献是必然,但我真不想死得那么窝囊。”
晏琼池笑了笑,说,“死是一定会死的,但不是现在,放心好了。”
“我要怎么放心?”
四四不满地叫起来:“少主你真的很奇怪诶,明明此前……”此前还是比较惜命和谨慎的,怎么的因为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令你受那么大的打击啊?
你看看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随时倒下可以不起来的摆烂和无所谓,这样真的好吗?!
它又不敢大声说话,硬生生急刹,蔫蔫地继续哀求:
“少主你还是悠着点吧,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东西没有收集呢。”
“是啊,远远不够啊。”
晏琼池打开房间的门口,而后进屋歪在椅子里,仰着头以手扶额,“该怎么办呢?”
要获取的神器远远不够。
“元神和神躯,虽已经收集了一半,可是最重要的部分都没有到手。”
四四说,“我们杀了那么多人,盗取了如此多的天材地宝,还是不够,少主,要弥补龙骨的缺口需要牺牲的东西太多了。”
“我知道。”
没有龙骨作为脊梁,能撑起那样庞大力量的骨骼几乎没有,重塑一条需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况且,这具□□已经正在迅速衰败。
这便是笼罩在他身上的诅咒。
他绝对活不过成年。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晏琼池像是生长在黑暗里的植物,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但他的双瞳泛着紫光,在夜色里格外魅惑。
四四见少主不想回应,知趣地岔开了话题,说,“这个国师又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怎么跟个神棍似的,还辅佐新帝……怎么感觉国师更像是来报仇的。”
“不会正是那个女人吧?我听着描述就像。”
“西洲这样多祸蛇的雕像,长了那么多双眼睛,你却一次也没瞧见么?”
“我……”
西洲确实很多极渊之蛇的雕像。
很久以前,世间唯一一条离经叛道的魔龙受伤流落此地,将一口真元渡给了一条小黑蛇,那条受了魔龙精元的黑蛇法力迅速暴涨,它也活了很多年岁。
黑蛇越长越大……吞噬了很多高阶的灵兽,它于厮杀之中活下来,获得了无穷无尽的法力。
后来它实在是太过于庞大,隐在云雾之中,像是仿佛能贯通三界的魔龙,又因为和魔龙都是出自极渊,所以人们将它于祸海之龙划上等号,是为祸蛇,也称极渊之蛇。
因为敬畏,西洲的先民供奉起了祸蛇。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西洲还保留着对祸蛇的信仰,偏远的小镇里尚且能够看到祸蛇的标志。
记忆远去,祸蛇带给先民的恐惧淡去,后来人凭借古籍描摹的祸蛇形象千奇百怪,但头上长着莹白独角是丝毫不变的标志。
“没有——”
四四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我根本无暇顾及西洲。”
“我也想歇歇啊,说起来,西洲倒是我的故乡,但我却被封印在了万里以外的东洲,真是可悲。”四四说,“不过西洲的人可粗鲁,我不喜欢粗鲁的家伙,国师大人在西洲混迹久了,不会也同他们一样吧?”
晏琼池点点头,赞同道:“我啊,最讨应粗鲁的人,正好了,魔修也很粗鲁……若是国师也同他们那样行事,那我可怎么办呀?”
四四:……
此前的少主,是这样说话的么?
平常话都懒得多说,如今进入那个女人范围一百里内,自动开启另一副嘴脸?
无语。
“今日发生的一切,就推到他们身上罢。”
“国师会明白其中含义。”
四四感叹,放下蛇尾巴,对晏琼池心里所想也明了了几分,不再唉声叹气,只道一句:
“药已经不够了,少主,我去给你再找点罢。”
“多谢。”
晏琼池心情很好:“四四。”
“少主,如果可能,我想换一个名字。”
“……”
“不换也行。”
小黑蛇反抗无效,化作一道闪电飞出门去。
只剩一个人的晏琼池在黑暗里静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解下来,掀开袍子里的中衣看看伤口。
他整日穿着的是一件红色的金绞蜃纱外袍。
虽说此衣表面和三千霞差不多,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神器,乃是天人所造,出产于已经灭绝的蓬莱大蜃,藏于蓬莱神宫供奉多年。
此衣是大蜃以海上黎明第一缕沾染的初阳的雾霭纺纱,又编织蜃气将雾霭缝纫起来,正好龙族都喜欢披着云霞,有这样一件衣服倒是非常合龙族的心意。
原本应该是他的婚服。
但后来不需要了。
晏琼池觉得自己穿着红色还不错,于是把婚服改了改,加上精致的内衬,做成了外袍。
穿在他身上也不算招摇,只让人觉得他和红色还算相配。
仅此而已。
第123章 【攻略的反派06】
◎欢宴◎
西洲的建筑都极具沙漠的风情, 原型的穹顶,高耸的柱子,同时因为和中洲交流来往频繁, 也融合了一部分中洲的风格。
但同时将这些风格糅合在一起的木匠确实足够天才,把苏大人新落座的宅院称作艺术品也不为过。
祝贺乔迁之喜的那天, 被邀请的人马车将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今日到场的都是朝廷中成, 苏大人拿出来招待的所有都是最好的,听说他为此次欢宴能够尽兴, 购买了一批西洲极具风情的舞娘。
西洲舞娘美名在外, 据说她们的皮肤是刷上蜜一般,眼睛亮闪闪好似猫儿, 适配纱丽轻柔。
为了让大家更好地感受西洲的文化风情, 商会会长们甚至特地送来了传统的服装。
抖搂一看,纱衣轻薄。
保守的几人看着那一堆漂亮但轻薄的衣服, 相顾无言。
晏琼池玩心很重, 在风化及拒绝换上西域之西最传统的服饰时, 他已经换好了衣衫出来。
少年的长发披散, 披着同样柔软的纱丽,耳垂上咬着男子装饰的日月金属,一只手牵引纱丽掩住脸颊,露出来的眼睛多情不输西洲女子, 睫毛弯弯。
身形也很好,少年人的清瘦, 但已经初具成年人的力量感, 纱衣之下隐隐能看见腹肌, 不艳不妖, 很有美感。
若是唇色艳红一些就更好了。
白珊:!!!
师姐快回来!
晏琼池在好友面前展示他身上的一身衣服, 以轻纱捂脸,问:“怎么样?”
风化及咳了两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说:“很适合晏道友,很好看。”
“那么,风道友也去换一身好啦?”
“不了……”
被晏琼池凑近的风化及连连摆手,侧过头去。
晏琼池掩着纱丽笑:“应该会很好看的。”
“不了不了。”
才换了衣服出来的黎含光:?
这谁?
“晏道友好漂亮啊。”
黎含光丝毫不吝啬夸奖。
“那是当然!”
姜雨善颇为自豪:“我青鸾阙的弟子就没有不好看的,怎么样?”
“没错。”黎含光转眼看风化及,故意拉长尾音:“我觉得阿及也不错,要是阿及也能——”
几个人的目光转向风化及。
最后风化及也换上了一身西洲服装。
换好衣服后,有晏、风两家的使者前来指引一同入内。
入了苏府后,自然不必说华美的建筑,可爱美丽的侍女,就是宅院内精致考究的东洲园林风格也能大作一番文章。
两位东洲修士都做了肯定。
欢宴之地设置在璇台。
在场的人里有西洲的重臣、商会大贾、修士等名流,大家推杯换盏,表面恭维好不热闹。
“听说西洲的国师,是个女子呢。”
不明所以的白珊经过一处假山时,听到了他人低语交谈。
“国师?”
姜雨善接茬:“国师不过都是些神棍罢了,不过我听说,俗世里对女子的制约颇重,假若真的有女子能做到国师的程度,那她还蛮厉害啊。”
她眉头又是一皱:“我只知道能混上谋士一职的女子少而又少,而容朝国师身为女子,该不会,这人是修士吧?”
“若是修士入了俗世王城里做了国师,这可是仙门大忌。”
确实是大忌。
修士寿元长,修习见识都长于普通凡人。
仙山之上的修士,都不能到人世里插手人世的俗务,不然就是犯了大忌,离经叛道!
训诫堂是会出手介入的。
众人都在位子上坐下,晏琼池捻起一颗葡萄把玩:“若是俗世接触较多的天地一脉玉金山出去的弟子,倒是有这个可能。玉金山弟子的再传弟子不算是仙门弟子,也就刚好能钻了漏洞。”
“为什么?”
风化及回答:“玉金山自诩天地一脉,他们的理念和七脉仙门不一样,更偏向于治世救世,和俗世接触得也就更多,再传弟子,不算在仙门之中,算是俗世一脉……我记得晏道友的母亲正是出身玉金山罢?”
晏琼池嗯了一声,“因为偏向俗世,所以被不洁恶念染化的修士更多,这也是为什么玉金山天地一脉极为看重自己声誉的原因。”
掩耳盗铃,尾巴一踩一个准。
“再传弟子什么的,不懂。”
白珊挠挠头,心想这国师权利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罢?国师说的话不都是糊弄人的么?
“大概是中洲王室里的谋士幕僚一职吧?”
黎含光也吃瓜,“西洲的情况我也不甚了解,此前出了北洲和南洲,中洲以外,我还没去过其他地方呢。”
“国师一职就相当于国教头领,为帝王提供教义上的咨询服务,参与选拔人才治理俗世学校,住持祭祀,也会参与对俗世政治、军事的决策中去,在战时提供谋略。”
风化及低头沉吟:“国师的地位非常高,甚至能左右君王的决策,一般来说,若是国师得到君王的宠爱,那么国师便能代表君王独断专行。”
“能坐稳国师一职的确实都不容易,至少要聪明才是,而且帝王之心阴晴不定,要揣测起来太难……残暴之人会更加残暴,若是修士真的进入了王室担任国师……”
晏琼池接话:“会更容易谋获利益和扩张野心。”
“是这样的。”
黎含光一看他,眼睛都亮了,上前去扯了他头上的纱丽,说:“阿及好聪明,你连这个也知道?好棒哦。”
“谢、谢谢。”
风化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况且穿这件衣服比晏道友还漂亮了。”
她凑近风化及,说:“以后穿给我看?”
风化及的脸更红了,他挠挠头:“好。”
白珊:啧。
姜雨善:啧。
晏琼池把揪出来的葡萄挨个捏碎,大概也是觉得无聊了,从座位上起身,用纱丽掩好脸说,“我去转转,开宴回来。”
“诶?”
*
苏府。
前来赴宴的名流里不乏苏大人朝堂上的对头,他们的交谈或埋怨或憎恨。
但谈论最多的还是有关那个女人。
苏萧缅可谓是狗腿子,靠着讨好国师和拉拢党派大肆获利,朝堂上多的是人看不起他,也看不起造成一切的国师。
自国师上任后,谄媚君王,鼓动新帝向外扩张,一时之间西洲穷兵黩武,不知是在辅佐朝纲还是欲穷西洲国力……
除此之外,她还力压反对的群臣,谁敢质疑君王的决定,就全部查抄,流放处死。
今日苏萧缅新宅落座,无疑是想让这些朝堂之上的异党看看,依附国师获得了什么。
“妖女上欺君王下压群僚,着实该死。”
被排挤的西洲忠臣对国师颇为不满。
“近来城中的治安不好,定然是因为她的问题,她削减了城中的侍卫,这不是意欲令贼人浑水摸鱼进入西京来么?你看几日前……我听说是苏大人的……”
“根据调查的修士来说,不排除是魔修做的,近来西京多事之秋频发,到也算是……”
“魔修?我看国师她也就是魔修罢?”
晏琼池揪了一片花瓣,只笑笑,不说话。
他抬眼望了望天空,凭空想象不成谋面的国师模样,但耳里听到了脚步声,侧头抬眼去看。
“公子是仙洲来的修士?”
旁有缓步而来一个年轻的小公子,他叫住了晏琼池。
只见他一身风流白衣,簪缨束发,面容清秀但一双眼睛吊得太过,因而显露几分凌厉。
“不是。”
晏琼池用纱丽掩住了脸,眼睛一眯。
他这个模样打扮确实不太像修士,倒像是西洲大漠里的圣子或者是被宠爱的小倌儿。
“虽说道长这副打扮也算是入乡随俗,但周身的气质不像俗人。”
那人解释,“在下名叫方远,乃是伐东镇国大将军府中二子,不知道长的名讳是?”
“姓晏,单名楼。”
“晏楼?”
方远思索一番:“是重州晏氏?抑或者是九台晏氏?”
晏琼池说,“九台晏氏。”
“哦?九台晏氏么?我倒是与九台晏氏的人交好,他们族中青年都不似晏兄这般清丽好相貌,怕是唬我的?”
方远也不在意这个,“今日能受苏大人邀请的人除了西京的名流就是多有建树的修士,在下没有在西洲西京见过公子,所有斗胆揣测,公子是中洲或者东洲人么?”
晏琼池微微歪头,笑:“是啊。”
“怪不得,我总觉得中洲和东洲那边的人模样都好些,晏兄是第一次来西京么?”
“是啊。”
方远眼中划过一模狡黠,见面前的少年并不恼怒自己的靠近于是更近了一步:“那巧了,在下是西京本地生人,若是晏兄有兴趣,欢宴结束后不妨到在下府上小住一二日,由在下为你介绍西京风土人情,如何?”
“好啊。”
纱丽掩脸的少年并不排斥,答应了。
“不知道晏兄可否赏脸与在下畅饮一杯?”
图穷匕见,这人的真实意图居然是想和这位美貌的少年修士共饮一杯,再趁酒酣脑热之际
晏琼池拈了花笑,说:“可以。”
方远大喜,连忙侧身开路,“既然如此,晏兄随我去往雅间,我更衣后就来。”
晏琼池微微作揖,随他开路。
他的瞳孔在转身的瞬间迸裂幽紫,原本平和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阴森。
装死中的四四:大胆!
为什么少主每次都能碰到这种事?
*
在外游荡许久的晏琼池不知道从哪里回来,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耳际仍是这群人对国师乃是女子的议论。
他们忽略了国师所做的改革对民生的益处,也看不见蛰伏在西洲王城内的危机。
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了国师乃一介女流,伴在君王身侧,定然是为了鼓动迷惑新帝的心做一个祸国妖妃。
“真是虎狼屯于阶壁尚谈因果。”
晏琼池微微叹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见随行的伙伴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也自顾自地弯腰玩小猫去了。
邻座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的小女儿,也抱着一只皮毛蓬松的猫。
猫猫跑过来缠着煤球,但煤球对它的兴致缺缺,大口吞噬奶糕。
“你的猫,很喜欢吃面食么?”
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晏琼池头也不抬,仍然是温和有礼貌:“是啊,它一直都喜欢吃糕点。”
说话的人倒是来了兴趣:
“喜欢吃糕点的狸奴么?这倒是罕见。”
“是啊,挺罕见的。”
“姐姐!”
一直在看漂亮大哥哥玩猫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从隔壁桌子跑过来,扑到站桌子前的女子怀里。
“桑桑,怎么了呢?”
“猫,猫好可爱。”小女孩指了指黏在煤球旁边的小母猫,委屈:“它不回来。”
“桑桑乖,等它玩够了会回来的,你先去位置上坐好,可以吗?”
小女孩被哄回了座位,奶声奶气道:“姐姐,方远哥哥怎么没有来?”
“方远?”女子抬头四下探望,不见其人。
“家仆找也没找见他,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他好坏,明明和姐姐都顶下婚约了,都不来陪着姐姐,方远哥哥是坏人!”
方远的未婚妻么?
晏琼池把手里的奶糕喂了煤球这才抬头看。
只见面前之人同样是一身的白衣,和中洲人士的打扮一样端庄典雅,已经及笄,簪子垂落的流苏轻轻摇晃,划出银色的弧度。
果真是眉角眼梢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呃……”
女子低头和晏琼池的眼睛对上,怔愣了会下意识地问:“你知道方远去了哪里么?”
“方远?”晏琼池想了想,说:“不认识。”
“哦……”
煤球知趣地爬上桌子,又用爪子扒拉了一块奶糕来吃,女子的视线随着看过去,抿了抿嘴,问:“你的狸奴好生漂亮,只是,为什么它会喜欢吃奶糕呢?”
“传说里的极渊之蛇被一老道以麦粉之圈困住,只因这是当初渡它气息的魔龙殿下喂了它一口面食做的糕点。”
晏琼池语气淡淡,不知真假,“海中的鲸一辈子只吃母亲喂给它的食物,我想,极渊之蛇是如此,我的狸奴儿也是如此罢。”
女子抿嘴微微地笑了:“好有趣,是从话本里看来的么?”
“兴许是的。”
“我叫桑知岚,你是外洲来的人么?”
女子柔声地问:“我觉着公子不像是西洲人士。”
*
桑知岚?
在一旁关注反派动向的白珊皱紧了眉头。
这不是原著里那个忠诚晏琼池的爪牙吗?
桑知岚出身西洲,乃是重臣家中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样的大小姐应该是最忠诚自己的家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晏琼池收编了,在最后的大决战里,背刺家乡最狠的也是此女。
她又上下看了看那位桑小姐,只觉得此人面容清冷自持,不像是会投敌的人。
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她当初看书还猜过这两个人会不会有一腿,毕竟反派的经典组合CP里,意难平下属确实也是重要的磕点之一。
但是没有。
原著里的晏琼池从未透露过一分对下属的暧昧,相反是很残忍的。
男人都知道该怎么样粉碎一个心怀赤诚的姑娘所有的心意。
但桑大小姐不同,她也固执地陪守在一旁。
她的高光时刻便是在临死前说的一句:我只忠诚我的心意,只要少主眼睛里还能看到我就足够了。
哇咔咔!
大小姐你千万冷静啊!
白珊嘴里塞不进去好吃的了,得赶紧想办法打断这温情美好的一幕阻止反派搜罗手下,搜集痴情的可怜女子。
但显然有人比她还着急。
姜雨善问:“她又是谁?”
棋天峰掌门大小姐的敌意也深重,上下打量一眼隔壁站着素兰一般清丽的女子,咬牙道:“我可没说过一个凡人女子也能来掺和我的竞争。”
得了吧,你可拦不住感情的萌发——
白珊抱住即将起身的姜雨善。
“做什么?”
“冷静点啊。”
“放开!”
她伸手去捏白珊的脸:“放开我!”
正当大家闹成一团,有一道尖锐的声音喊了一声:“国师大人到——”
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声音盖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眼睛尽数望向门外方向。只见门外来了一队面目严肃的乌衣门生。
君王仪仗可见新帝器重国师。
但仪仗为首的是个纸扎的傀儡侍女。
她也是一身板正的乌衣,双手交叉抵在肩上,闭着眼睛,开口说道:“今日国师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还请诸位尽兴。”
“身体不适?”
仪仗使者并未作过多的解释,只是简短地传达了讯息后,转身离去,留下各怀鬼胎的众人在原地。
“国师大人不到场,”桑知岚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多少人要失望呐?”
“何出此言?”
晏琼池闻言抬眼看她,不解。
“国师,可是这群人的摇钱树呐。”桑知岚虽说说高门贵女,但并不是只安于待在后宅的小姐,对于朝堂上发生的污糟之事尚有耳闻。
她也对国师迷惑君王一事义愤填膺。
桑知岚也深谙知不可言之道,抬头四下里瞥了一眼,如此评价今日聚在此处的朝臣们:
“今日个个前来此处的大人们,虽表面如此,但无不是想来趋炎附势的……哼,游鱼只道江波涌,战火弥天旱死龙。”
晏琼池歪头,目光多了点赞赏。
“说得不错。”
他说:“想不到桑将军之女竟也有如此风范。”
“谬赞。”
桑知岚也知道自己失言,连忙用袖子捂住了脸,“你知道我爹爹是谁?”
“西洲护国将军桑铮谁人不晓。”
“哦……还不知道公子你的名字呢。”
晏琼池朝她笑了笑,用纱将自己的脸盖起来,说:“我啊,我叫晏楼。”
第124章 【攻略的反派07】
◎你乖乖的◎
“晏楼?”桑知岚问:“姓晏么?我倒是知道西京中有来自一个商会的会长姓晏, 你是来自东洲的晏氏商会的人?”
“是。”
晏琼池温柔好脾气地回答她的话,“我是随着商会一同来此赴宴的。”
“东洲……漂亮么?”
“漂亮。”
“听说东洲的风景秀美,可惜相隔太远, 我没有机会……也不能去亲眼看看。”
桑知岚似乎对东洲有一种执着的情绪,说起向往的东洲, 原本尚且带着一丝疏离的眼睛亮了起来, 整个人也显得能够亲近。
她小声地说:
“我在书里看到东洲的一本游记,里面介绍东洲是日出之地雨热极好, 物产丰富奇珍异草繁茂……和西洲不同, 甚至不会刮起满天的风沙。”
看来桑姑娘也是一个喜欢看话本的女孩。
“唔,是那本絮柳先生的东洲游记么?”
晏琼池思索了一会, 觉得桑知岚的形容耳熟, 问道。
“是的,晏公子也看过?”桑知岚面露惊喜, 说:“东洲的游记能传阅到西洲实在太不容易, 我找了好久才从黑市买到它呢。”
“但阿娘不赞同我总是看书, 她说女孩子读书没有用, 倒不如多学一学女工看看女训什么的正经书籍。”
她的语气蛮可惜的,叹气:“我才不愿意看呢。只可惜我生来是凡人,没有灵根修不得道,挣脱不了凡间的束缚……这大概是我的命罢。”
桑知岚脸上流露对现状的不满, 但又无可奈何,叹气。
晏琼池听着, 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惋惜。
他看着她, 像是在回忆什么:“不要说这样的话, 世间本不该有所谓的命运……不该被心中的沟壑束缚。”
“什么?”
“没什么。”
他摸出来一个写满了奇怪符号的符纸, 放在桌子上, 说:
“这里是苍容符,里面是我在外旅行时为内子映照的景色……本来是该交于她的,现在似乎是用不上了。若是桑姑娘愿意就收下吧,权当是我与你结交的初见礼。”
“送我的么?”
桑知岚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又不知所措,“晏公子,你……你已经成亲了么?”
虽说自家父亲是西京里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她作为将军之女要什么没有,但很少会有人送她来自东洲的东西呢……她想看一看外地的景色都不行,兄长和阿弟和她不同。
他们那样的自由,那样的随心。
她连看一眼话本都要被阿娘说不够正经。
“是的,我已经成亲了。”
晏琼池一手支颐,目光惆怅,“内子活泼且叛逆,总是不愿意被世道束缚,现下抛下了我一个人,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我留不住她。”
“我想苍容符没机会再交于她……也欢迎你亲自前往东洲游玩呀,不要被眼前的沟壑绊倒,有没有灵根不重要。”
“桑姑娘,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才是。”
桑知岚的笑容凝固了两秒,松懈下来,她笑笑,伸手拿过了符纸道谢,把目光收回来。
“你的小猫好可爱,我能摸摸吗?”
肥猫煤球不愿意给别人摸,扑到主人怀里,爪子紧紧扒着不愿意下来。
“它有些怕生,不愿意外人摸的。”
晏琼池抱着它,婉拒了。
煤球不是随便给人玩弄的小猫。
“猫猫都这样,我养的咪咪都驯化了好久。”
桑知岚表示理解,努力地平复心情。
这时,桑知岚的女侍来了。
女侍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桑知岚脸色一变,招手唤了妹妹过来。
“晏公子,我们……改日再会罢。”
桑知岚脸色难看,跟晏琼池再道抱歉,抱着妹妹就随着侍女离去。
“好。”
晏琼池对于萍水相逢的路人总是礼数周到,至少面子上的礼数还是能维持的。
对他来说,和这些人交好并不会在此后的生活里产生别的什么纠缠,可能提升自己的名声,他还是乐意的。
桑知岚来赴宴不是为了同朝堂之上风头正盛的苏大人结交或者是巴结其他的人,她已经定下了婚约。
对方正是朝堂和她父亲齐名为左右将军之一的伐东将军之子方远。
虽然很奇怪为何新帝为什么会允许两位将军之子顺利立下婚约,但没有办法,父母之命总是不能违抗的。
尽管她连方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
今日趁着苏大人欢宴,她娘让她来和订婚的方远方公子相看。
但现在,桑知岚突然收到了方远方公子溺死在茅坑里的消息。
*
“怎么了?”
还没有从国师不来赴宴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的黎含光和风化及正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从宾客嘴里撬出一些关于国师的消息,又听到骚乱,耳边是有人哭着喊着说方远公子溺毙了。
“还是在茅房里溺毙的。”
白珊觉得晦气。
姜雨善也觉得埋汰,说:“这方公子怎么还能在茅房里溺毙的?什么酒囊饭袋。”
苏大人的宅院豪奢无比,方公子并不是在寻常人家的茅房里溺毙的……他的死法远要比那个体面,是脸朝下泡在夜壶里溺死的。
看来凶手在羞辱他的同时还尽可能地保留了一份体面……尽管也算不上体面就是了。
“我的儿!”
方夫人挤入人群,见小厮们将方远的尸体抬出来,撕心裂肺毫无贵妇人的形象但确实不敢靠近只跪在尸体边上痛哭,嘴里大叫我的儿啊!
围观的群臣自然和方将军家的关系也匪浅,如今方将军独子突然溺毙,面上的表情复杂。
“到底是谁,杀了我儿!”
方夫人不愧是将军之妻,仅仅悲痛片刻,马上意识到要封锁此宅,杀害她孩子的凶手应该还在这府上。
要马上封锁找到凶手。
东道主苏萧缅得了消息终于赶了过来,他才挤入人群,马上被暴怒的方夫人揪住了衣服,勒令他马上封锁宅院,只进不出。
苏萧缅当然只能照做。
欢宴突然之间便作一场阴谋局。
谁无缘无故杀了方将军之子?
是政敌?是敌国刺客?
为什么偏偏杀的是方远?
方夫人悲痛得捶胸顿足,贵妇人死去孩子时也这样的撕心裂肺。
“夫人莫急,你看方公子口鼻之间皆有黑气萦绕,虽然细微但是……”身为修士的风化及仔细观察头脸污糟的方公子,指出:“虽然细微但仍有魔气的残留。”
其他混在人群里的修士也接茬:“是了,方公子口鼻之间确实有魔气,想必是有魔气混入了宴会之中,方公子乃是一介凡人,近来可有与什么来历不明的人接触么?”
“魔修?”
方夫人咬牙切齿,道:“为何单单是在你苏大人府上出现了魔修?”
苏萧缅皱眉,知道她肯定是把疑心落在了他这里,皱眉道:“方夫人可不胡言乱语,苏某府上怎么会有魔修出没?”
“听闻苏大人的妾室家中出了某些事情?”
人群里有人说了一句:“西京之内,唯有你苏大人一家发生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毙。”
前几日在大街上,有一对母子惨死街头。
经人证实,他们正是苏大人最宠爱的妾室的母亲和弟弟。
大家尚且不知道为何会发生此等骇人听闻的事件,还未水落石出之前,又在苏萧缅大人的宅院里发生了惨案。
再加上,苏萧缅曾私下里保证过国师一定会莅临,但临了国师不来了,莫不是某种报应?
反正大家也觉得挺晦气的。
“怕不是国师和她身后的势力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势力,他们是来报仇的吧?”
“是了,报仇先杀的不都是这种狗腿子么?”
“国师还真是不给面子,狗腿子恭恭敬敬地请到家中做客,完全不给面子,说不来就不来,如今还发生了这种事……真是可怜了方小公子,竟然这样白白地被人害死。”
围观的人一句一句把火给拱了起来。
但很奇怪的,他们都不曾开口,心里所仿佛自己蹦出来似的,全部听进了方夫人心里。
“苏萧缅!你必须为此事负责!”
“我儿若不是来赴宴,根本就不会死!”
一人一句这不把方夫人的拱起来才怪!
她赤红着眼要苏萧缅承诺负责彻查此事。
桑知岚也站在人群里,愣愣得看着她那未曾谋面但已经死去的未婚夫。
她呆愣愣地抬头,看见了对面的晏琼池。
他似乎也是挤进人群里的看客,但脸上的表情不是猎奇和争先恐后的八卦,而是一种冷漠,淡然,仿佛早就知道此事会发生,如同看一条令人厌恶的猪狗。
他也注意到了桑知岚的视线,抬起头和她对视,轻轻笑了一下。
桑知岚下意识地将脸扭回去了。
“一定是魔修做的。”
“西京里蛰伏那么多外洲来的形形色色的人,谁能保证魔修不会趁机混入呢?”
“保不好,就是国师下令让人这样做的。毕竟,,她没有干预两位将军结成的亲事,难道不就是等着找机会暗杀掉方远公子么?”
“真是最毒妇人心!”
*
这场欢宴,在国师不来、方公子意外溺亡连带前几日苏大人妾室娘家发生的奇事,一时之间在群臣之中弥散讨论。
但苏萧缅好歹也是朝堂之上、国师跟前的大红人,在没有什么切确的证据面前,饶是方夫人也不好为难他。
再说聚于此处的都是权臣名流,要将他们困于此处问个水落石出不太现实。
虽然大家都很同情遭到了无妄之灾的方家,但无可奈何,国师不来,他们也没什么继续下去的理由。
找了个由头,大家都各自散开了。
晏氏会长欲请晏琼池前来是为了让他亲眼见一见在西洲一手遮天的国师大人到底是不是烛玉京的少夫人,很可惜,虽说下帖过后从来不迟到的国师今日却爽约了。
她没有来,让苏大人这位掮客和诸多心怀鬼胎的人落空。
掮客和等着投名状的人落了空,没有达成目的,于是开始背地里中伤国师大人是魔修。
晏琼池对热闹成一团的麻烦事和大家对国师的污名化并不理睬,像是在听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将身上艳丽的西洲服饰换下,换回自己的常服,白色上衣黑色下裳,红色外袍宽大精致,更显得少年风貌端庄。
欢宴结束。
小团体里的女孩们近来是经历了太多晦气的事情,席间与某个贵女交谈后得知附近有庙宇可拜,正好供奉的还是天道太子梦阳神君,就打算区庙里拜拜,去去晦气。
晏琼池不愿意去,况且他身上还有伤,于是打算先行一步回宅院歇息。
风化及担心好友,再加上近来心中有困惑,要同晏琼池倾述便一同回去。
他很喜欢同晏琼池讲述近来觉得奇怪的事情,以获得解决的思路。
晏琼池和风华及两人并肩而行。
西洲的奇花异草不比中洲的少。
园林设计得很好,大气恢弘,花开得饱满,一点也不吝啬肥力使用,栏杆不似中洲和东洲的风格。
这样好的傍晚是蛮适合和人边走边谈心。
“晏道友对于方才在苏府发生的事情怎么看呢。”风华及先开口。
“唔,不知道。”
晏琼池语气淡淡:“那方公子眉眼印堂之间皆泛着青紫,想必是纵欲过度,况且此人还是断袖,怕是被情郎暗杀的也说不定。”
“晏道友如何看出方公子是断袖呢?”
风化及好奇。
“他身上有男子传情所用的玉带汗巾,这些都是私密物品却轻易地露在袍子外想必才和情人交心不久,再说此人的手指也有异常,寻常来说,一般人的指甲并不会修成三短两长的样式。”
晏琼池见好友疑惑,解释说,“这都是我从话本里看来的,今日果然按图索骥找到了些线索。”
风化及挠了挠头,“那,方公子口鼻之中的黑气,要如何解释呢?”
“估摸着,方公子把注意打到魔修身上也说不定,毕竟——”晏琼池尾音拉长,“凡世小公子们最喜欢追求的就是刺激啦。”
“魔修。”风化及叹气,说:“若是魔修做的,那么也太猖狂了。”
“晏道友,我总觉得西京之内的魔气盘旋不绝,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晏琼池赞同:“确实。”
“自从我中了魔气之后,对魔气的感应也强了很多。”
风华及中了心魔不错。
他的师尊为他压下了心魔,在细细盘问之下,师尊竟然对他身边的人产生了怀疑。
师尊怀疑有什么坏东西在跟着他,好似一条尾随的狼,让他千万小心。
“心魔?”晏琼池面上惊讶。
“是。”
风华及说,“此番心魔来势汹汹,我师尊从中察觉到了杀意。但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何会有这样棘手的东西出现在我身上。”
“我决不能被心魔控制。”
风华及说,“我在天地之间立誓,我风华及此生只为主持正义而生,若是我被心魔所困,我宁可自刎而亡。”
晏琼池点点头,很肯定道:“说得不错,我们乃是仙门弟子,我们自然是为了主持天地正义而存在。”
“相信晏道友也察觉到了吧。这西洲内无处不在的魔气。”
风华及说,“这里的魔气比其他地方但要浓郁,我此前就听说,有大量的魔修聚集在此处,为了西洲和人世,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魔气来源才是。”
确实,西洲的魔气是最浓郁的,但狡猾的魔修却是选择打搅南洲来一个声东击西。
什么值得魔修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呢?
风华及推测此处必然是有什么东西藏在了此处,所以才心切地要搅乱西京的秩序。
两人就着今日发生的怪事讨论,又讨论心魔的影响,直到晏琼池问了一句,“我觉着你的心情不是很好,怎么了呢?”
“我因含光而感到忧心。”
风华及摘了一朵花,说:“含光的阿娘病逝了。”
“那真是节哀。”晏琼池敛眉以表示同悲。
“含光的阿娘乃是黎郡的符修,按理来说,那样的病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但是,它还是发生了,含光从她阿娘嘴里得知了一些事情,但她不愿意告诉我。”
风化及怜惜黎含光,自然为她的忧喜而忧喜。
其实自从拿不回开灵元阳丹时,黎含光阿娘的死局就已经注定了。
毕竟,稀有的大蜃完全灭绝,剩下来的蜃晶也被霁水真人毁了。
黎含光几次懊悔自己为什么那么傻。
阿娘死后,黎含光虽然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黎含光,但总不如此前。
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叫人觉得心疼。
“疾病降临不分贫富贵贱,风道友还是多陪伴黎道友罢。”
晏琼池也表示同情,想了想,道:“听闻近来西洲有灯会,风道友不妨带着黎道友一同前去观看灯会,也学得人世的习俗许愿什么的罢?我看话本里都是如此哄小姑娘开心的。”
“我会的。”
风华及点点头,他自然也有这个打算。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
“那日我们看见的,确实是鱼道友不错?”风华及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问了。
他前几日就想问晏琼池这是怎么回事了。
但一想到鱼阙和晏琼池两个人……他一直没找到什么机会问话。
风华及虽然是总被调侃的剑修,但自从和黎含光结识受到她的影响后,他对这种事也格外的关注。
尤其是白珊说,两个人差一点就背着师尊私定终身时,风华及越发的好奇。
也觉得现在的晏琼池总的来说,不比此前活泼。此前的晏道友可是要更加好热闹的。
他又陆续接到了一些金光洞修士和本门师兄传来的消息,其中也不乏国师大人的消息。
从描述来看,国师大人的外貌和失踪已久的鱼阙很像。
现在又发生了这种事,晏琼池一点反应也没有,到叫他迷惑起来了。
晏琼池一点也不关心鱼阙的行迹来了么?
鱼阙怎么就和魔修混迹在一起了呢?
“我也不知道。”晏琼池老老实实地摇头,“我和她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
“一次也没有联系过么?”
“没有。”
风华及叹了一口气,说:“这也不能怪你……若是我们追踪到了鱼道友的下落,我们再好好了解。”
“好。”晏琼池点点头,说:“但愿我们还能和她坐下来好好聊罢。”
两人沿着长长的花道边走边聊,走到分叉路时,拱手拜别。
风华及只送到此处,黎含光的玉简来了,说西京有盛大的灯盏,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
晏琼池则是接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回到晏氏的宅院里去歇息。
他踩着青石小道回房。
房内漆黑,点了晶虫灯,脱下了外套的搭在摇椅上,往躺椅上一躺,仰着脸看着绘着三千霞光的木梁,不做声。
一道黑影从窗外回来,爬到他身上。
蛇嘴上衔着一枚发光的果子。
“少主。”
“嗯。”
黑蛇把果子放在他的胸口处。
晏琼池褪去上身的衣服,只见清瘦的胸膛是有一处仿佛永不能愈合的伤口。
蓝色的蜉蝣附于其中,诡异的颜色交织,像是勾勒出奇异的心脏模样。
“少主……”
四四抬头只见晏琼池嘴角有血线冒出,料想今日强撑活泼去参加宴会果然还是太勉强。
“此前只是魂魄问题,这倒也能解,如今少主魂体两衰,这可如何是好?”
“不碍事。”
晏琼池把那颗发光的果子摁入胸口处,灵光波动,他的皮肉愈合。
霎时间,原本能很明显感受的魂体两衰的腐朽气息被掩盖。
晏琼池又是那个健康的坏家伙了。
他看着木梁沉思,直至斜挂在天边的太阳慢慢西沉,暖色的晚霞被完全夺去,夜幕降临,他才回神,坐直了腰身。
他随意地从衣架上捡起了一件衣服穿上。
月色的圆领袍,外罩红色外袍。
披上,再把头发也梳理好,低低地扎了一个马尾,发带也随意了很多,长长地垂落肩头。
“少主,你又要外出么?”
四四看他的动作,不解地问道。
晏琼池跟人世纨绔的小公子出门玩耍前整装好自己:“今夜的灯展听说是百年一次的盛大隆重呢,我想去看看。”
“少主不休息么?”
“……”
“还是快些休息罢,什么灯展灯会,有少主你保重身体重要么?”
“……”
四四垂下尾巴,“少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拿到缥缈宝树,魔洲的尾巴也要漏出来了。”
晏琼池说,“魔洲的人目标不是缥缈宝树。缥缈宝树在很多年前已经被人调换了,不清楚么?”
四四不说话。
他穿好了衣服,还是那个干干净净容貌昳丽的少年郎,但就是唇色未免苍白了些。
晏琼池走近梳妆台,打开一盒口脂,用尾指挖了些许涂抹在唇上,他从镜子里看向复帐放下的床,眯起眼睛来笑,说:
“阙儿,借你一些口脂好么?”
无人应答。
“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有了口脂的润色,少年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他语气带了点商量和讨好:“我出去一会,保证很快回来……不是出去鬼混,你乖乖地睡觉好不好。”
依旧无人应答。
少年则是笑着说:“阙儿好乖。”
四四虽然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萧瑟地回头顺着少主的视线看向帐子,抖了抖蛇尾。
“走吧,我喜欢热闹点的夜晚。”回过脸来的晏琼池面无表情,“这样好的夜晚,以后再也不会多有了。”
打好招呼的晏琼池执意要出门,四四也拦不住,只要有化作了项圈,老老实实地盘于脖颈上,跟着出去了。
未关的窗吹进来微凉的夜风,掀起了床帐一角,能看见床帐之中,有一个乌发的少女静静躺在锦被之中。
她的面容美丽,但不曾睁开眼。
宛如一具偶人。
【📢作者有话说】
守好你的男德!
晏琼池为什么总会被变态看上……在魇阴神君这样那样,算是顺利成婚了么……晏琼池现在岂不是娇柔寡夫(指老婆不在身边的寡居娇夫)
小分队视角写完,接下来就是我们宝贝阙儿啦!
第125章 【攻略的反派08】
◎新帝◎
西京, 黄金台。
国师派出去的仪仗归来,浩浩荡荡地的一队人化作了几只纸人挂在墙上的符阵之中。
得知要出去露面变作盛装打扮却铩羽而归的边知夜面上带了不满,倚在国师的书桌边上, 一双美丽的狐狸眼瞧着坐在书案前的国师。
国师穿着中洲人世古板修士才会穿着的古板道衣穿在这样一个妙龄的女子身上,生生把她脸上的稚嫩压了下去, 更是严肃端庄, 不容侵犯。
明明已经整装待发,但路才行至一半国师突然打道回府实在令人不解, 于是他问:“国师大人, 怎的突然又不前去赴约了呢?”
“可是很多人在翘首期盼你的到来,你若是不去, 岂不是扫了很多人的兴?”
小公子说:“到底怎么了?”
身披乌衣头戴逍遥巾的国师在看送来的文书, 头也没抬:“本座查阅了宾客名单。”
“嗯?那又如何?”
“发觉了其中多了些不怀好意之人。”
“噢?不怀好意的人?”边知夜摸了摸下巴:“你是说突然之间多出来的那几个修士么?”
“还是单指一个晏氏少主?”
国师并未说话。
她正在例行查阅处理教中的事务。
国师作为西洲国教之首,自然有义务每天处理西洲各地送来的折子, 有时候她也会看从新帝和丞相处扯下来的奏折, 以知晓当前容朝所发生的事件。
折子上多的是近些日子西洲各地频繁出现的魔修伤人或者屠村的调查结果。
国师把控西京的国教势力, 但偏远地区的教众远离纷争, 依旧在为国事奔波。
“真的是因为他,你才不愿意出席的么?”
边知夜对俗世的事情兴致缺缺,一直在观察国师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歪头凑近她,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怎么, 国师大人当着我这新欢的面不敢说实话么?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但说无妨。”
接着又酸溜溜道:“只是别让咱们的新帝知道才是, 不然, 凭借小皇帝对你的爱意, 知道了国师大人的往事会发生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
作为传说里国师大人身边妖妖艳艳的男宠,他还蛮苦恼的:
“扣在国师头上的帽子那么多,连带着我也一起污遭多亏啊,国师大人一次也没有宠幸过我,我怎么敢说是正儿八经的男宠,还是陛下更有竞争力一些罢。”
“唉,想我边知夜的皮相,足够被乡间话本的穷酸秀才写入话本里做一直魅惑的狐狸,在国师大人面前,连个男宠都混不上,要是传回妖洲,我多委屈呐?”
小公子又开始伤春悲秋地说话。
默默听着他发牢骚的国师把手里的文书合上,估计也是觉得他烦了。
“国师大人怎么这个表情呢?”
边知夜嘴里的话还在继续,“真让人伤心,国师总是对我那么凶。国师大人,若有其他原因还请告诉我呐?”
国师乃是一介女流制霸朝堂深得新帝信任的宠爱,自然会有政敌抹黑泼脏水,污蔑最厉害的还是国师身边养着许多男宠。
他们说国酷爱貌美男子,甚至一般的人族少年已经不能满足她的□□,更是养着好几个妖洲来的小白脸。
又说国师私生活极其残暴,一如她在朝堂之上的表现,不然为何她的后院里总是会有男子幽怨的哭泣和哀嚎。
但这种谣言源自于谁已经不知道了,只知道朝中有几位大臣不明白地因各种原因暴毙,生生刹住了男人们的舌头。
但街头巷尾以讹传讹,越发离谱了起来。
被造谣的国师和她的男宠本人深感无语。
由其是男宠小公子本人。
他义正言辞道:不是,国师为人正直,怎么会是那种人?
她都没有睡过我!
“并非是这个原因。”
为止住边知夜的无理取闹,国师面无表情道:“西洲皇室里一直保留着飘渺宝树,若是让有心人知道,那么他必然会想尽办法来抢夺,届时再做提防就晚了。”
“我们必须得抢在他之前拿到飘渺宝树。”
“哎呀呀,想不到国师尽力辅助新帝,原来打的是这个好主意。”小公子还是阴阳怪气地啧啧两声,“那小皇帝知道了,估计会很伤心罢?”
“……”
“不过我觉得比起飘渺宝树,有心人更想抢的是你的呢,国师大人。”
小公子还是继续酸溜溜地说话。
“……”
“前些日子王城发生了些一桩杀人案,死者是一对母子,据说是被一道黑雾抛上空中如此反复几次活活摔死的,现在西京里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件事,更是有说书先生将此事大肆渲染,弄得百姓人心惶惶,继而使得矛头指向国师削减西京的侍卫上……”
边知夜嘻嘻一笑,道:“现下街头巷尾都在谣传是不是京中混入了魔修欲图害人,又揣测国师削弱京中侍卫是否别有用意,再说,那对死去的母子竟然是国师第一拥护府上妾室的娘家人呢……国师怎么看此事的呢?”
确实,西京发生了这种事,首当其冲被怀疑的自然是国师,政敌们也会不顾一切地抓住能抓住的东西动摇国师的根基。
“自本座坐上这把椅子开始,朝中内外想将本座拉下马都人很多。”
国师当然知道这个计谋是朝她来的。
陷害对手不就是先朝对方泼涨水么?
有意中伤她的人多了去了。
“哦,还有呢,自你传信不去赴宴后,苏府府中传出来方将军家中独子方远小公子溺毙夜壶的消息,这可不得了哦,国师要是处理,你让那些在黑暗里蠢蠢欲动的豺狼抓住了突破口。”
诚然,此事不能解决的话,必然会造成方将军的离心。
国师自上任以来,辅佐野心勃勃的新帝向外征战,自然离不开方将军戎马相助。
方将军作为老臣,位高权重,自古功高盖主皆为皇帝和谋士忌惮,尤其还是方将军正欲与朝中左右将军之一的桑将军结秦晋之好。
若是叫他们两家结合,那么西洲容朝新帝的地位会面临着巨大的威胁,兵权的威胁。
但国师没有干预此事,新帝也没有阻止。
如今方将军的独子一死,矛头直指苏萧缅与国师,以及国师背后的新帝。
此事一日不水落石出,猜疑就会加重,这份猜忌河愤怒会不会将征伐的剑尖调转向皇室还真的不好说。
制造混乱的人就是针对她而来。
就像是故意搅乱她所布局好的一切,想看她手忙脚乱的模样。
或者又更加顽劣?
“任由他们去吧。”
但国师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依旧风轻云淡,“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
“真无情呢,国师大人要看着自己维持那么久的成果被一只苍蝇破坏么?”
边知夜撅嘴,“真的不在意?大家现在对你的评价可不高欸……奇怪呢,明明这个破烂得要死的国家是你在力挽狂澜,但这群愚蠢的家伙并不买账呢。”
“本座从来不在意他人的评价,也不在意他人的死活。”国师依旧冷漠。
“国师难道是因为对方是旧情人才不打算和他对弈的么?”
“不,只是没有那个必要。”
“没有那个必要么?可他们是站在仙门那边来追查讨伐我们的欸,他们是正道我们是反派,困兽犹斗,你这样说没必要岂不是放任隐患扩大?”
“你想说什么?”
国师终于从折子里抬起头,看了一眼倚在一旁的边知夜,不冷不热地开口:“为什么是这个语气。”
“什么语气呀,国师大人?”
边知夜装作不知道她问的什么意思,反问道。
国师看着他,不说话。
“……国师大人要是不把潜在的威胁抓住并处以极刑,我心里就难耐,难受得要死。”
边知夜小声嘟囔,打蛇随棍上,往国师身上凑过去,他身上穿着的单衣轻薄,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微微一蹭就能拉开。
“国师大人,为了我去把正道都杀死吧?留着他们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他说:“要是留了把柄,此后更不好处理,姨母和堂主都会生气的。”
他的手搭在国师肩上,甜蜜蜜地像是趴人身上撒娇的小狐狸。
国师一言不发,伸手揪住了边知夜的头发,迫使他低头靠近自己。
边知夜不惊反喜:“好痛,好凶哦。”
国师手里出现一把大剪刀,咔嚓开合:“再敢胡说八道,本座不介意就把你的尾巴剪下来。”
边知夜:……
他笑起来,狐狸眼透出欢快,开口就是丝毫不掩饰的:“国师大人好可爱,我真是喜欢你。”
“还请国师大人不要怜惜我,来吧,我愿意给你剪了尾巴,但是姨母说了,要是尾巴被剪了,我可要化作狐狸姑娘给人家当牛做马一辈子啊。”
边知夜才不怕她的威胁,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他的唇色也极为嫣红,像是花瓣一般。
吻起来的体感应该相当的好。
国师并不对他的胡言乱语负责,松开了他,伸手把折子拍在桌子上。
一旁站立服侍的双手交叉抵在肩上乌鸦似的女侍上前,恭敬地收拾散落一地的折子。
“教中的事物本座已经处理完毕,是时候去向陛下汇报。”
边知夜撑着脸看国师起身,懒懒的说:“国师大人好像不喜欢我这样和你说小话么?”
“不喜欢。”
“啊啊,真可惜,有心人和你这样玩闹过吗?”小公子又开始无理取闹:“人家也要!”
“晏琼池能得到,我为什么得不到?”
“明明是我……最先认识你。”
小公子看着国师离去的衣摆,轻声说。
“明明是我啊,鱼氏的小少主。”
*
西京,皇城。
新帝的母亲是西洲之西某处小国的女子,因为母亲以娘家的语言给他取名罗佐藩,意味光明庇佑,父亲赐名乃是棠溪衔青,是个颇具祖洲遗风的名字。
棠溪衔青发动了宫变逼死了自己的父皇,赶走了为祸容朝的乌门国师。
在宫变之中,左右两位将军功不可没。
此人野心勃勃,一直对中洲王城虎视眈眈。容朝受奸臣蛊惑依旧,
西京皇宫距离黄金台不远,国师正装怀抱拂尘入宫。
原以为今日和往常一样在御书房等候,但今日内侍却是领着两人一同去了今日新帝所在的采红殿。
采红殿?
“何为今日不在御书房等候陛下,反而叫本座去别处?”
内侍面露尴尬,讪笑道:
“是陛下的意思,现在陛下现在和苏妃、祺妃一处,请国师大人先行在等候罢?”
采红殿是什么地方,众人都知道。
是新帝临幸妃子的一处别殿。
进入采红殿时,一个内侍跑过来,对众人说,新帝马上就来,让国师大人站在门外等一会。
新帝知道国师今日必定会来面见自己,突然召了两个妃子进殿。
边知夜能听到细微地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
“陛下身体强健呐。”
边知夜意味深长地说,“我想,要是陛下不将炽热的爱意分流,想必要祸害到你身上了。”
“休得胡言。”
“哼。”小公子又醋了,说:“我才不管,反正拿到东西后乌门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那小鬼的眼神比谁都讨厌!”
他不高兴,就要去揪花,没揪多少朵,便有一只鹰从天空降落。
边知夜接住那只鹰,鹰化作一封信件。
“涂山的信件?”
国师问。
“嗯。”
边知夜细细看了那封信,末了随手一扬,信件化作灰烬消失,眉毛垮下去,说:
“嗨呀,姨母让我回去一趟。”
国师点头应允。
“国师大人真无情,都不说让我留下来。”
边知夜控诉,“国师一个人面对这群豺狼虎豹真的可以么?要是害怕的话,我会留下陪着国师哦。”
国师皱眉。
“不用。”
“哈哈,好啦,我先回去一趟,马上回来。国师大人可不要擅自行动啊,要是我错过了什么我真的会伤心的。”
小公子化作了大白狐狸,隐在了一团雾气之中离去了,只剩国师一人立于亭中的枇杷树下,望着天空出神。
殿内的妃子知道国师就站在门外,声音故意浮夸地拉长,像是陷入极大的愉悦之中,又像是故意的炫耀。
狂蜂浪蝶,温声软语。
好不激烈。
国师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听惯了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新鲜。
采红殿的绿植郁郁葱葱,种植着许多枇杷树,倒是十分好看。
国师心中有事,借着等候的间隙仔细复盘。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队内侍进殿服侍,而后两位千娇百媚像是采足花蜜的蜜蜂的妃子在内侍搀扶里走出来。
国师退后一步,行礼问好。
妃子们离去。
“让国师进来吧。”
殿内传出男人的声音。
一个小内侍面带犹豫地从殿内出来,去请国师。
往常都是,如今怎么……
皇命不可违,国师没有拒绝,提步进殿。
殿内点上了西洲独有的蜜香,窗打开了,室内旖旎的气息也散得差不多,但还隐隐有一丝暧昧缠绕。
金色纱帐的圆床之上,有一个体格健硕、古铜皮肤的男子坐在床沿,身上简简单单地穿着金色丝绸的袍子,领口敞开。
袍子上的图案来自于新帝母族故乡,金色的日轮图形精美。
男子的长发带着一点点的卷,披散肩上,掩盖住了他的面颊。
“国师。”
男子说话。
“陛下。”
“今日又有何事汇报?”
棠溪衔青抬起头来看向国师的方向。
“边境的魔修肆虐百姓,传回来了几封简讯。”
国师只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殿。
此时正是黄昏,国师逆着光,影子被拉得很瘦长,她的面容也让人看不清楚。
棠溪衔青看着她好一会,才问:“国师,为何一直站在门外,不进来坐着么?”
“赐座。”
他吩咐内侍,“都下去罢。”
“遵命。”
仅剩在殿内服侍的内侍都撤了出去。
国师穿着的袍服和中洲的制式相差不大,黑色的袍服,精巧的冠上有莲花和太极的图样,怀抱一杆拂尘……这个扮相和那该死的乌门国师几乎一样,但偏偏要比那个奸人顺眼很多。
她从殿外缓步而来。
棠溪衔青从床边站起来,他随手拿了腰带将袍子系上,更显得蜂腰猿背,叫人不敢靠近的狮子一般的压迫。
国师站在他身边就显得太瘦小了。
“坐吧,爱卿。”
“是。”
国师坐下。
“爱卿,近日朕听说,你一直在处理西京之中的事情,据说是为商会的事情忧心?”
棠溪衔青为她斟酒。
银制酒壶里盛满了葡萄果酒,闻起来甜香得很,混在弥散着蜜香的殿内,更加清冽。
“为何要驱逐商会的人?这些商会联通着人世和仙洲,多驻扎在西京之内岂不是更好?”
“国不可以商为重,商人皆是重利的小人。”
国师不喝酒:“陛下不觉得乌素城之中,商会实在是太多么了?”
“此处是王城,不同水路便利的大港,按理来说,不该会有如此多的商会核心盘踞在此。”
早在先皇还在的时候,西京本没有那么多的商会聚集。
至少,没有像现在拥挤。
仿佛一夜之间,大小商会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国师认为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她的师父在言传身教之中告诫过她,只有腐肉开始臭烂的时候,逐臭之夫才会聚集。
“嗯,爱卿想法很好,那便依了爱卿吧。”
“要驱逐商会便依着你的意思做就好了。”
棠溪衔青一直在听国师说话。
往常在别的地方,两人会就着国事讨论,棠溪衔青也会给出自己的疑惑,否决或者争辩。
让人会觉得此人是真正野心勃勃的皇帝。
他是人世的皇帝,他的野心永无止境。
国师因伯乐之恩尽力辅佐。
两人就着西京城中的事情议论,慢慢地讨论到战火连天的边境。
国师说起边境的战事,为新帝讲解目前的困境和谋略。
“孟阙。”
棠溪衔青看着国师说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喊了她的名字,那双浅色的眼睛带着欣赏……和别的东西。
国师也止住了话,看着他。
“陛下请说。”
“国师大人,今夜乃是西洲的灯展之夜,不妨就随朕一同前去,如何?”
棠溪衔青见她不说话,再重复了一次,说:“朕今日心情甚好,想出宫去看看,国师愿意陪着朕一同前去吗?”
国师没有拒绝。
于是新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装,只带了两三个侍卫一同离了西洲王宫。
第126章 【攻略的反派09】
晏琼池还没有走出宅院所在的长街外, 便在一处拐角处遇了参拜归来的白珊和姜雨善。
白珊大概是瞧中了周围铺子里新鲜出卖的水果,正在店里大快朵颐,而姜雨善受不了水果甜腻的香气, 抱剑站在门口。
见晏琼池经过,原本脸上还挂着不满的姜雨善迎上去, 问:晏师弟, 你怎么出来了,这是要去哪里?”
“我去同门中师兄汇合, 尽量了解西京城中的布防。”晏琼池好脾气地回答。
“那我也要跟着去!”
姜雨善来劲了, “咱们快去快回,今夜还能一起去看灯会呢, 风化及那小子和黎含光……”
晏琼池笑笑, 说:“抱歉了,师姐。”
“怎么?”
“今夜有约。”
姜雨善一下子警惕起来:“谁?”
买完水果占了座的白珊回头一见晏琼池, 也警惕起来:怎么回事?!
晏琼池没有说话, 斩开扇子却面故作害羞腼腆:“故人。”
“故人?”
姜雨善疑问:“晏师弟在西洲王城内居然还有故人么?我不信, 我也要去看看!”
“不行哦, 师姐。”
晏琼池露出来的眼睛笑了笑,说,“你和白道友好好玩,我先走了。”
说罢, 他自顾自地离去。
被拒绝的姜雨善看着他完全油盐不进的背影,那是一个恨得牙痒痒。
“哼, 我又不是非得喜欢你。”
姜雨善到底是骄傲的掌门之女, 身边从来不发献殷勤之辈, 无论是看在她的美貌还是看中她父亲能带来的隐性资源, 从来是别人巴结她。
她真不明白, 为什么晏琼池每次都对她那么冷漠……可恶,嚣张什么啊,她又不是非得喜欢他!
对啊对啊。
白珊应和,这才是嘛,又不是非得他才行。
“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原地懊恼一会的姜雨善回身进店,坐到白珊身边,气恼地问,“我倒要看看,能入了晏琼池眼的到底是何等美貌?”
白珊:……
“你,你给我描述一番。”
“额……她长着一张圆脸,但不是很圆,脸上有点婴儿肥,眼睛也大,眉毛弯弯的……”
白珊吃一口桃子,对着记忆里鱼阙的相貌进行描述:“大概比你矮半个头……头发总是梳上去,喜欢穿着最基础款式的灰蓝色道袍,你见过吧,就是外门弟子常穿的那种,背着的剑看起来破破烂烂。”
“就这?”
姜雨善闭上眼睛很努力地去感受白珊嘴里描述的女子相貌,可左右没办法说服自己。
“反正就是长得乖乖的,但脸上不怎么带着表情很少会笑,但笑起来像……呃,”她吃了一口桃子,说:“像蜜桃!”
“……”
姜雨善还是察觉不到自己情敌有多美貌多吸引人,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方肯定是个长得可爱了些的死矮子。
不爱笑,那就是跟门中那些师姐一样,又凶又不愿意搭理人。
晏琼池原来喜欢这种女孩子啊?
“话虽如此,我还是不会放弃的。”
姜雨善摸了摸自己明艳漂亮的脸,跺跺脚,“不就是可爱么?我也能做到!”
白珊无语:恋爱脑能不能去死啊!
“晏琼池怎么可能在西洲有什么认识的故人啊?他一个东洲人,平时只待在仙门上,有什么故人能令他趁着夜色去拜访呢?”
“我也不知道。”
原著剧情里,在主角来到西洲后反派的戏份不多,所以白珊真不知道晏琼池要做什么去。
现在系统被屏蔽了,没有人逼迫她去作死,她才不要管这些破事……“咳咳!”
“怎么,吃份水果奶密还把自己吃呛到了不成?”姜雨善没好气道。
“没、没事。”
白珊想到自己上次在驿站里看见的画面,不由得想到晏琼池这家伙会不会可能去会见鱼阙去了?毕竟鱼阙很可能会出现在西京之内。
啊!两个反派聚在一起,能说什么好话么?
她忧心起来了。
姜雨善摸出一块锦帕丢给白珊:“擦擦吧,真是的,仙林宫弟子都像你一样笨手笨脚的吗?”
“才不是。”
“快些吃,吃完我送你回去休息。”
“我自己能回去的,你要是不愿意你跟着我干什么?”白珊小声嘟囔,“我自己有腿。”
“我还不是怕你这家伙光顾着吃,万一把肚子吃破了怎么办?”姜雨善凶她,又说:“西京现在魔气那么浓郁,你修为这样低且警惕性差得要死,万一叫魔修掳走了怎么办?”
大小姐还蛮傲娇的嘛。
等到白珊慢吞吞把水果吃完后,姜雨善同她一齐回到风家的宅院,只说了一句早点睡没别的事情不要到处跑,就出去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说罢,给白珊喂了块糕点后,提着裙摆出去。
作为青鸾阙的掌门之女,姜雨善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她决不在没用的琐事上消磨。
白珊嚼着那块羊奶味道的香甜糕点,心想大家怎么都那那么忙碌……唉,真是愁煞人。
不知道晏琼池那家伙去做什么。
鱼阙呢?
鱼阙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白珊搞不懂。
她想了想,反正还有时间,于是摇摇头,回房间呼呼大睡。
*
西京之内的灯会是为了纪念的女战神达幕瑞斯,这位人族的女战神来自西洲之西的拉达邦。
尚且在祖洲时代时,祸蛇大乱西洲,这位女战神为保护家乡挺身而出,与祸蛇搏斗,捍卫了故土。
达幕瑞斯的形象是一手短剑一手莲花灯,坐于金豹之上的年轻女性。
她没有成功杀死祸蛇,但为故土和家乡拼搏到了最后。虽说西洲保留了对祸蛇的信仰,但也歌颂决绝的人族英雄。
晏琼池独自穿行在汹涌的人群之中。
他自那个雨夜离开后,为躲避追杀的晏氏势力进入人世,在人世之中,他也多次一人混迹在热闹的人群之中。
夜晚很好,风中有人欢笑起舞,也有人相爱,灯火千盏,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处。
红衣服的少年生得美貌,虽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但眼底还是寂寥的
“少主。”
陪在晏琼池身边的四四口中衔着一块奶糕可劲的嚼,“夜色真好啊。”
“是啊,夜色真好。”
今日西京城内的五道十街都会开放,装饰上来自拉达邦的灯笼,金豹、莲花与祸蛇的灯笼,把城中照得亮如白昼。
夜色确实很好,西洲的乃是多个民族聚集之地,今夜都换上了骑马装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晏琼池想把这一幕记录下来,待到日后观看,但想起来苍容符已经送给了另一个女孩。
他只得作罢,漫无目的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四四早就习惯了自家少主到处走,只管美滋滋的吃奶糕。
不知道是谁告知了那个老道,用麦粉圈把极渊之蛇环住的术法。麦粉圈几乎是唯一能击退祸蛇的东西。
四四为了克服麦粉,所以喜欢吞食面食点心,吃得肚圆尾粗。
它吃饱后,边做一只肥猫趴在少主的肩头上,爪子耷拉着,晏琼池见状把它托着,远远看上去竟像包了个大孩子。
一人一猫混迹在热闹的人群中,着实是和先前说的正经事完全不同。
西洲的女孩是真的很漂亮,绿色的眼睛在灯火下闪闪发亮,辫子一段段用红绳扎了垂到脚跟,腰身柔软,镶着金边的裙摆在满城灯光之下旋转如同散开的花。
女孩们十分大胆,她们向过路的少年人送出西洲独有的花以示爱。
晏琼池对每一份邀请都礼貌地拒绝了,用扇子掩住了脸。
即便是这样灯火通明的夜晚,落在他眼底还是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西京靠近王宫的地域有几道凌空搭建的长长的朱雀桥,朱红的桥如同遮天蔽日的虹,在远处望着,像是空中楼阁。
“少主,要进宫去看看么?”
肥猫懒洋洋地耷拉在肩头,说道。
“去做什么呢?”
“王宫之内说不定更漂亮呢?”
晏琼池轻轻地叹气,“算啦,我可不敢……”
一人一猫说话,但不知道从哪里匆匆跑出来一个人,两人相撞。
冒冒失失跑出来的人跌在地上。
岿然不动的晏琼池低头去看。
只见此人虽说穿着男士衣袍,脸戴面具,但从身形来看分明是女子。
跌到地上的这家伙一边着急起身嘴里一边道歉,但抬起头看到晏琼池的脸时,她停住了动作,站住了。
“晏公子?”
晏琼池认出了这个声音。
“我是桑知岚。”
桑知岚解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的眼睛藏着惊讶和几分惊喜,“晏公子你也来看灯会么?”
“是的。”
晏琼池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表示尊重,好似路上遇见认识的一般礼貌地询问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桑知岚马上又把面具戴上,耳边听到响动,忙向一旁的暗角躲藏。
于是晏琼池就眼睁睁看着一队小厮从自己面前过去,而躲着的桑知岚朝他比划了一个嘘,看起来很是窘迫。
小厮没找到人很快四散而去。
猜到缘由的晏琼池笑了笑,不说话。
待桑府家丁远去后,桑知岚又在原地蹲了一会,才从暗处讪讪出来,走到晏琼池面前,解释:“方远公子死了,我爹娘担心我,所以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来。”
“真是如此吗?”
“好吧……其实是府上的庶妹说我还未出嫁就死了未婚夫晦气,我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被爹娘罚跪祠堂。”
桑知岚小声嘟囔一句,“我觉得我没错,那死丫头心肠歹毒且口无遮拦,现在不教训以后怎么办?”
晏琼池哈哈地轻笑两声,说:
“桑姑娘实在豪气,可打人不对。你现在这副打扮,是要去做什么呢?”
“我打算出京去投奔姑姑,银子我也带好了!”
“甚好,还请桑姑娘千万小心。”
晏琼池点点头,并不关心她即将做什么,只是路上遇到了闲聊两句后就要离去。
“晏公子要做什么?”
桑知岚站在原地看红衣少年转身欲走,莫名其妙出声喊住了他。
“我么?我打算在西京城内逛逛。”
晏琼池抱着他的猫预备开溜,被叫住还是一脸温和地回头说话,“既然桑姑娘已有去处,那么,就此别过吧。”
桑知岚看着他往肩上送了送贪吃的肥猫,低头敛眉的模样实在温柔,想了想,说:
“我看了那符里的内容,很漂亮很热闹,都是晏公子亲眼见到的么?”
晏琼池嗯了一声。
“那些景色真是温柔啊,公子一定很喜欢夫人,才愿意为她记录这些吧。”
桑知岚向前几步跟在他身边,像是放弃了投奔的计划,“从什么时候拍的?我看里面春夏秋冬都有……公子和夫人分开很久了吗?”
“是蛮久了。”
“哦……”
晏琼池叹气,像是无可奈何:“我们更少时不得已分离,现在也是,人生总是聚少离多,我能做的,是留存一些我看到的景色给她罢。”
就算现在不需要了。
桑知岚心里一沉,但还是出声好奇道:“晏公子是怎么和夫人分开的?”
“分开的原因有很多,总是不得已的。”晏琼池又叹:“浮生皆梦,聚散成空罢了。”
“哦……”
晏琼池肩上的猫冲桑知岚喵喵叫,像是不满她跟过来。
她跟来做什么?
“桑姑娘不走了么?”
晏琼池问,“现在不走,被抓到了怎么办?”
“反正他们也蠢得要死,我嘛,晚点再走就是了,今夜的灯火和月亮都那么美好……”
桑知岚说,“反正追我的人也走了,恰好我很久没有大大方方地出来逛过灯会,晏公子也是一个人,不介意和我一同游灯会吧?”
晏琼池礼貌地笑笑,正打算开口拒推辞,旁边伸出来一只长满着汗毛的打手,举着一盏酒,颇为豪气道:
“陈年米酒打折,一杯只需一文钱,今日大酬宾,买一杯送一杯!公子需要来一杯吗?”
街边酒家正在促销酒水,打断两人的谈话。
西洲有当街饮酒的风俗,尤其是这样好的节日里,人们都喜欢边走边喝酒。
“晏公子,你喝酒么?”
西京内的酒铺子卖的酒水味道都不错,桑知岚喝过,她一边询问一边伸手去买酒。
听说酒水是女战神的赐福,很多有情人都会选择在灯会上对饮。
“多谢,不过在下不胜酒力,还是罢了。”
晏琼池不会随意和别人喝酒,况且他不胜酒力。尚且在青鸾阙时,师兄师姐都喜欢拉着他去喝酒,因为大家都想把小师弟灌醉。
他的酒量是真的很差。
“喝点吧,听说今日在长街之上饮酒会获得酒神的祝福,那我便祝福晏……公子?”
她将一杯递与一旁的晏琼池,但晏琼池没有接,他的注意力不知道被什么吸引去了。
于是桑知岚也顺着晏琼池的目光向上看去。
高高的朱雀桥之上,涌动有形形色色身穿绮罗的人们,此刻都高举着灯笼。
但人群里依旧有穿着看起来是国师教众的黑色衣袍,混迹在彩衣之中,像是混入绮丽鸟儿之中的乌鸦。
桑知岚对国师的党羽教众很是厌恶。
可她转头,发觉晏琼池极黑的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星光突然之间亮起来了。
她又再回头定睛再看,混迹在人群里的是乌衣人是鬼魅一般的侍卫。
他们在拱卫着什么人。
高高的朱雀桥之上,唯有这两人气度不凡,一个冷若冰霜,身穿一丝不苟的法袍,怀中抱着拂尘,目视前方,并不在乎其他。
一个魁梧高挑,整个人身上弥散着慵懒傲慢,举止投足之间是贵气。
桑知岚赫然发现相伴而行的正是本朝新帝和乌衣国师。
“是新帝和那个女人——国师!”
“哦?国师?”
“就是她——祸乱朝纲的奸人。”
桑知岚从父亲和街头巷尾的议论里得知国师所做,几乎对她没什么好感。
谁不恨她恨得牙痒痒。
但晏琼池止住了前行,站立原地仰望。
而后低头摸出一块灵石,从粗犷的大叔手里买了一杯最好的水酒。
“这样好的夜晚,确实该喝些酒。”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未有丝毫惊讶,可他这时候竟然想喝点酒了。
女战神会赐福在灯会上举杯对饮的爱侣。
*
“国师来容朝也有三年了罢?”
“是,陛下。”
棠溪衔青和国师并肩徐徐而行。
夜风一同吹动他们的衣袍,两人的谈话地点不知不觉转换到了西京的流朱雀桥之上。
他们今日扮做普通青年男女一同混迹在盛典之中的人群里,边走边聊。
聊什么都可以。
往日国师只和棠溪衔青说国事,很少会和他谈论一些私人的事情。
棠溪衔青虽说自诩对国师还算了解,但对于她的身份和自己莫名依赖的感觉还是产生怀疑。
“国师此前是哪里的修士。”
“不是。臣此前一直跟随着师父修行,并不是修士。”
“是么?”棠溪衔青点点头,不逼问,只是说:“有如此神通的国师为何一定选择来朕的西洲效力?”
国师依旧面无表情:
“臣生于西洲,自然会效忠西洲,陛下何苦发问?可是对臣起了疑心么?”
“不,只是很好奇罢了。”
棠溪衔青说:“朕少时去过中洲,也结识过许多中洲的修士,只是觉得国师某些方面和修士颇为相似——大概道人都是如此罢?”
“臣少时也对修士起了钦慕之情,与师父修习后,也以修士的要求严苛自身。”
国师一一回解了新帝的疑问。
事实上这些都是假的。
不知道新帝怎么的又起了疑心,难道是边知夜不在身边的缘故,法术减弱了么?
“国师总是这样。”
棠溪衔青说:“国师骨子里没有对朕的畏惧。”
“臣惶恐。”
国师低眉道。
“好啦,只敬不畏,朕也欢喜的……还是赶紧休了话题罢,今夜是西洲盛大的灯会,国师可曾来过?”
“不曾。”
“为什么?”
“国事为重。”
“这话倒是显得朕无用了,竟然将国事的压于国师一人身上。”
“臣不敢。”
“好啦,别总是臣不臣的,在朕面前便自称我就是了……灯笼可爱,国师可有喜欢的样式?”棠溪衔青转头去看看周围各式各样的灯。
“朕给你买一个吧,难得今夜放松呢。”
国师看也不看那些制作得可爱的灯笼,只说不需要。
“还是买一个罢,国师喜欢兔子还是狸奴的?”
他也不管国师是不是真的想要,便自顾自地问。
“……”
“那便是兔儿的了?”
棠溪衔青玩心大发,要给国师买一个小灯笼,让她在此等候片刻。
被留在原地的国师被汹涌的人潮隔开,许多人擦着她的身边走过,都是携家带口欢声笑语,也有私会的男女。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于千万灯盏里回眸遥望,但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站在一个红衣服的少年。
少年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打扮的姑娘。
两人站在一起,要是有多心的会臆想出这是一对活泼大胆的情侣。
少年手里举着一杯酒,见她看了过来,举杯——像是在遥敬她。
暖黄的灯光和天上挂着的月都不及他眼眸里的光芒漂亮。
国师无言,她招手唤侍者过来。
侍者端上了一大杯银制酒杯的酒水。
国师也举杯回敬他。
两人隔着涌动的人群对饮。
但眼睛都不曾离开过对方。
一个含笑,一个眼底藏着凶光。
他们向对方展示喝空的酒杯。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敬酒动作,向对方展示喝光了的酒杯,表示尊重。
西洲人的规矩是这样的。
国师喝光了酒,把杯子一抛,随即冷下脸对侍从下令:“把那贼人抓起来。”
“用幡诨阵。”
第127章 【攻略的反派10】
◎一并抓起来◎
游荡隐在人群之中的乌衣侍者瞬间化作六只燕子直坠楼而去, 六道光牢从六个方向将桥下仰望的少年困住。
燕子化作六个双手交叉抵肩闭着眼的少女站在光牢外,从她们的口中射出蛛丝一样的东西将光柱链接。
幡诨阵结成!
这个阵法阴邪凶戾,控制修士极为有效, 一旦被困入阵内,除非身上早有准备, 不然饶是大乘的修士都要短暂失去行动力。
少年完全不反抗。
他手自然下垂, 握着那只杯子。
桑知岚被光牢隔绝在了外面,被波及的无辜群众也被光柱震开。
这个阵法只针对修士, 不会伤害普通百姓。
原本还其欢声笑语的人流突然变得骚乱, 大家纷纷向后退,但后面的人又想知道面前发生了什么, 往前挤, 场面好不混乱。
怎么了怎么了?
人们对于非自身发生的热闹事情总是有无限的好奇,此刻目睹这等冲天奇景不是吓得落荒而逃, 而是想挤进前去看。
“敢问阁下, 为何困我?”
晏琼池抬头与桥上的国师对视, 不卑不亢, 丝毫没有天降祸事的慌张,这般淡定的底气好似自己真的就清白无量。
他瞥一眼摔在不远处的桑知岚。
心中自然了然。
国师轻蔑一笑,并不先解释,而是让自己的侍卫迅速抓住桑知岚。
侍卫扯掉了桑知岚的面具, 把一件绣着花鸟的女士袍子披到她身上同时控制了她。
搜捕桑知岚的家丁正好折返,见到桑知岚被人围在其中, 远远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他们紧赶慢赶挤入人群, 看清楚这些都是国师的人后, 都吓得不敢再动。
桑知岚是将军府中高阁里的小姐, 但家丁只是平日里到处奔走的小角色, 大街上自然有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营生,一听这话便晓得了:
“是桑将军府上的大小姐?”
“桑将军府上的小姐?她不是和方将军之子……”
“方公子才暴毙没多久,她怎么就能一个人独自出门,此人不会是她的情郎吧?”
周围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夜空之中,有越来越多的燕子疾驰而来化作乌衣的侍者维持秩序。
她们一同执鞭,在长街之上的砖石上甩鞭,凶猛的鞭子带起的凌空的声响震慑所有人。
一时间,长街之上的喧嚣寂静了下去。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朱雀桥之上的国师。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目睹国师的尊容。
他们发现,只存在他人话语之中的国师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身材高挑但有些单薄。
她身上是一件四象征仪八卦洞衣,怀抱拂尘,面若冰霜,眉宇宁静不带感情,但感受不到少女独有的天真娇憨,有的是足够令人信服的威严和阴沉。
“你便是杀害方远方公子的凶手。”
朱桥之上,国师开口,声音不大但能传出很远。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被术法困住的少年,但见他红衣华贵,从容不迫,倒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恶人。
被注视着的红衣少年莞尔一笑:
“国师大人空口无凭,小人冤枉。”
晏琼池话本看得多,做戏也做得那是一个真情实意,声情并茂:“国师大人于长街之上随意污蔑人的清白,难道不怕失了威严么?”
“……”
“住口。”
乌衣侍者的蛛丝把他的嘴也捂了起来。
这时棠溪衔青手里拿着一只可爱的兔儿灯回来,见人群一阵骚乱,走到国师身边,低头去看桥下的光阵,不解地问道:“国师,这是怎么了?”
国师淡淡地回了一句道:“此人便是杀害方将军之子的凶手。”
“哦?他么?”
棠溪衔青的视线也落在红衣少年身上,一眼看出此人并不是西洲人,但颇有趣味地问。
“是。”
“不知国师有何为证?”
“他与桑将军府上的大小姐私定终身,但因桑大小姐与方公子结亲而心怀不满,于是混入了苏府杀害方公子。”
国师流畅地给出了她的理由,如此铿锵决绝,理直气壮。
“国师可有证据?此人并非出身西洲罢?可别污蔑了友邦之人。”
一块留影石投掷在半空中,小石头在空中倒转,继而放出一段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录的画面。
正是晏琼池和那方远公子谈笑又与桑知岚眉目传情的画面。
苏府景色好风光,却笼罩在国师的监视之下。
长街之上的百姓空口吃瓜。
国师平静地定罪:“如若是假,为何桑小姐会和此人在相处一处,又是男扮女装出逃?”
“杀害方远公子,诱拐高门贵女,按容朝律法,理应斩首。”
“你有什么话要辩解?”
晏琼池的嘴已经被堵住,他动不了。
但他的眸子里是赞赏。
莫须有的罪名是最大的利器。
在朝堂之上,权力越高,诽谤带来的力量也就越大……指鹿为马,何人敢辩驳?
国师解了堵住他口的蛛丝,准许他辩驳。
少年平静地说:“我与这位姑娘是清白的。”
“是么?”
国师不屑再给出更多的证据来佐证他无罪,“宁可错杀也不能令方远公子蒙冤而死。把此贼人连同桑小姐一同绑了,送入大狱审问。”
乌衣侍者化作燕子,把桑知岚带走。
至于幡诨阵之内的红衣少年……国师拿出了一个葫芦,开塞,将葫芦口对准他,口中念咒正要收了此人——
在远处赏玩花灯的风化及和黎含光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此处的骚乱,赶过来便看见原本应该在宅子之中休息的晏琼池。
他此刻被诡异的光阵围困,面上表情悲戚但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再一上看,困住他的人站在高高的朱红色的流空桥之上,竟然是……鱼阙吗?
风化及和黎含光都觉得骇然,愣了一会挤开人群进场,风化及一个法器打在了国师面前,打断了施法。
“鱼道友——”黎含光不解地问:“你们这是?”
“鱼道友?”
棠溪衔青回头来看国师,只见被打断施法的国师依旧面不改色:“同伙,一并抓了。”
不明所以的两人在修为被压制的人世王城立马被乌衣侍者拿下。
“鱼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风化及看着被光牢困住的好友的身形被葫芦变小,最后被收入国师囊中,出声不解道,“你不能这样——他是晏道友啊!”
“新帝面前不可大声喧哗,肃静!”
乌衣侍者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黎含光咬牙:“你!”
“国师面前不可大声喧哗,肃静!”
乌衣侍者捂住黎含光的嘴。
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安置罪名当街抓人并不考虑后果,这便是容朝的国师大人。
敢近前冒犯,来得去不得。
“陛下,夜来风凉,该回宫了。”
国师转眼瞥了一眼全程抄手看戏的棠溪衔青,语气变得恭敬。
“就依爱卿。”
国师拿出一个莲花法器,打开,莲台里溢出一股灰烟,她吹了一口气,桥下被波及的人连同她一起不见了。
长街之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幻影还是真实。
桑将军府上的家丁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府里禀报此事:大小姐招惹了国师被带走了!
*
西京,皇宫,观山殿。
一团灰烟散去,国师连同棠溪衔青一齐下落。才落地,国师便恭顺地向后退一步,低头,表示对君王的尊重。
“让陛下受惊了。”
“无碍,国师本名原是叫鱼阙么?”
棠溪衔青开口,并不是询问具体的原因,倒是对国师的真实姓名好奇起来了,“方才长街之上,国师口中的贼人看起来和你看起来是相识?”
“臣不曾和这些贼人相识。”
国师一脸冷漠地否认了,把话题一转,“今夜抓了桑府的大小姐,想必桑将军第二日会上朝讨要说法,陛下,臣以为离间左右将军的时候到了……”
“桑将军和方将军之间的裂隙会越扩越大,朕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非也。”
国师出声否定棠溪衔青的看法,“陛下如何得知他们二人之间出现了嫌隙?如今正是矛盾发酵的关头,陛下还是不要放松警惕。”
“能不能扳倒二位将军,就看此事处理如何。”
国师清冷的脸上出现阴狠,“拿住了他们的把柄后,若是胆敢有人对陛下不测,臣就有把握叫他们即刻伏诛刀下。”
方远死后,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凶手,方将军想必很快会将矛头指向他们。
左右将军联合起来反容朝新帝。
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在政治博弈面前,什么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贞洁、名声等等统统会卷入污水之中。
高位者才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此事正好能挑起左右将军两家的矛盾和争端使其分裂,那么绝对要把握。
一旦分裂,那么从内部击破的可能变高,兵权的威胁也会变小。
必须要这么做,无论是用什么手段。
国师还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办。
被抓来住的晏琼池此刻并不是被关入大牢。蹲大牢对他没有用,必须要阵法封印他的行动才是。
棠溪衔青听了国师的话,在石凳上坐下,唤了内侍送来酒水,要同国师一同畅饮。
但国师以自己不会喝酒为由拒绝了。
“方才,国师不是与那贼人对饮了么?”
棠溪衔青自然也知道在今夜与他人对饮意味着美好的祝福,或者表达喜爱……他分明看见国师眼底虽然凶光毕露阴沉,但情绪复杂。
国师从不与他人饮酒,却在长街之上,和一个貌似是凶手的贼人举杯相敬。
这是何故?
“臣一时兴起罢了,现下已是不胜酒力。”
她依旧拒绝。
“不胜酒力,朕倒是觉得国师谋划如何取人性命倒是清醒理智呢?口中说出来的话并无醉意,倒是森森阴凉叫人胆寒。”
棠溪衔青见她不愿意喝酒,也没有逼她,而是折回手把酒喂了自己。
“为陛下排忧解难一直是臣的第一要务。”
国师忠心耿耿,“臣等既然择明主,定当竭力效忠,酒使人迷醉,臣要时刻保持清醒。”
“哦,保持清醒。”棠溪衔青点点头,把娃手里那个国师一直没有接过的兔儿灯,“国师对容朝这般忠诚乃是朕的幸事——近来有一件事困于朕心头上,不知道国师是否一并为朕解了呢?”
“陛下但说无妨,臣一定竭尽全力。”
“自朕登基也有三年,但中宫一直悬空,国师以为,谁能够担任容朝国母呢?”
“臣以为——”
国师微微一拜,“国母的人选,最合适的便是——”
想来中宫娘娘的人选国师早也物色好了,现下容朝攻打邻近小国,必须笼络朝中大臣才可稳固政权。
“国师大人。”
棠溪衔青见她好似早就迫不及待地要介绍对他有益的方案,出声打断:“你想成为真的中宫娘娘么?”
国师愣了一下,再退一步:“臣惶恐。”
“现今朝中对沉淀微词颇多,况且臣一无出身二无家族势力,实在无法胜任。”
“朕,一直对国师很好奇。”
听她断然拒绝,棠溪衔青放下酒杯逼近国师,手里的兔儿灯也掉在地上。
“国师,你该知道,朕很喜欢你。”
国师闻言,皱眉,拿着葫芦的手收紧。
但不曾后退。
葫芦瓶身微微颤抖,像是在回应她。
“黎民百姓也同样敬爱陛下,何况我等?”
她看了看手里的葫芦,“臣也敬仰喜爱陛下这样一位英明君主。”
“你我相互欣赏,既然如此,到朕身边来,岂不是更显忠诚?”
“陛下,还记得成盟那天,臣对陛下说的话么?”她又轻声问,“一旦建立关系,那么彼此就不会在理解对方了,陛下总有一天会对臣厌倦,到时候也会对臣的计谋弃之敝履。”
“到时候,臣便再不能辅佐陛下了。”
国师拜礼:“还请陛下打消此念头吧。”
棠溪衔青见她如此冷漠疏离,也不再向前一步,叹气说道:
“这样吗……国师,你效忠朕也颇有时日了,朕觉得,是有些东西必须带你去看看。”
“不过那可是,只有皇室宗亲才有资格一睹的——西洲尊古神殿。”
“朕以为,国师会有兴趣。”
第128章 【攻略的反派11】
◎相思病重◎
“陛下的意图何为?”
国师不解。
“近来西洲之中多有骚乱, 朕猜想必然都是为了那件东西而来。然而有我尊古神殿镇守任何邪祟都无法靠近。”
棠溪衔青解释道:“朕幸得国师镇守我容朝,所以朕打算让国师能以国母的身份,替朕把守住尊古神殿的秘密。”
“原来如此。”
国师了然。
她是知道西京皇室之中有一个神秘的尊古神殿。
尊古神殿也是祖洲时代留下来的一处部落遗落的神殿。皇室则是当年看守着神殿祭司后代, 一代又一代地传承着关于神殿之内的秘密。
继承人只有在濒死之前才能将秘密告知给下一代,知晓秘密的人便是另一个继承者。
尊古神殿, 也只有正式成为了西京皇室的人才能有机会进去。
上一代的国师蛰伏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 都不曾荣获此殊荣。
老皇帝虽然顽固,但最终还是没有把秘密告诉外人, 临死前还是把反目成仇的儿子叫过来, 伏在他耳边将秘密告诉了他。
棠溪衔青知道世道乱着,因为国师曾经告知过他, 仙洲之外, 仍有一线天地在。
然而这一线天地很快就要被摧毁了。
到时候,人族六洲将会陷入劫难中。
不过西洲尚且远离祸端, 不妨在祸端来到之前的先手控制周边邻国。
国师说, 混乱是一把梯子, 新的秩序必将建立在混乱之上。
对于此事, 棠溪衔青虽有别的看法,但还是支持国师大肆征讨周边小国。
国师的野心并不比任何人少。
不过近来他发现西京之中或者说整个西洲国境开始不同寻常起来。
有越来越多外洲人外国人纷纷涌入西京,连带着商会,更多的商户进驻。
虽然繁荣城中的经济和文化融合, 但是潜在的危险也还在。
棠溪衔青从密探口中也捕捉到了蛛丝马迹,可以得知的是, 很多人都是冲着尊古神殿而来。
是的, 城中频发怪事, 都是冲着神殿而来。
神殿之中供奉的, 那个东西。
被觊觎的宝物是守不住的。
一向如此。
为了西洲, 棠溪衔青自然也要想办法将其保住才是。
若是国师能答应成为国母……
这些年来国师这样的忠心耿耿,丝毫未有为自己谋算的准备,但正是不为自己谋算,这才叫人疑虑。
棠溪衔青心中忧虑,但听国师拒绝,心中的戒备突然放下几分。
“臣知道陛下的苦心。”
国师低头思考一阵,道:“夜风甚凉,陛下还是先行歇息罢,此事臣还需要考虑。”
她明白了棠溪衔青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何要她来做国母。
这不对。
她不做国母也一样能够辅助。
况且现下无不是对她有意见的,狮王也会败于成群结队的鬣狗手下。
“若是国师尚且有虑,不妨告知朕,朕亦能替国师摆平。”
国师再三拒绝。
棠溪衔青也不强迫她,只说自己会等国师的答复,便让国师先回去了。
*
早在新帝还未登基之前,他曾受到乌门国师的扼制打压,女人一旦想成为政治动物,那么一根枝条也能成为她们的铺路石。
乌门国师当时在容朝上只手摭天,老迈年高的先帝像是个傀儡一般被控制在那个古怪的女人手里。
她鼓动老皇帝削弱藩王的势力,远嫁有权势的公主,甚至是插手后宫之事,且以国运的由头处处针对太子。
太子棠溪衔青进退两难,私底下和大臣一起商议,但朝中大臣也多被乌门国师控制笼络,分不清楚谁忠心谁内奸。
一不小心,事情就会败露给乌门国师。
而现任的国师孟阙——就是在他被父皇训斥的极为苦闷的夜晚出现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这般冷面无情。
这个小道士一身玉金山弟子打扮,角鬓长衣,脸颊上垂着两缕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寂寥。
她推开门,月光之下,影子被拉得瘦长。
“太子殿下。”
小道士先是给他行礼,极为恭敬。
“何事?”
“贫道知道太子殿下在为何事烦扰,在此可助你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你要封贫道为国师。”
两人初次见面第二句话便是这等野心勃勃的内容。
话很轻,刚出口就散了,但落在棠溪衔青心里可是分量不小。
他再次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小道士,并不清楚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胆量和语气能说出这种话来。但从她身上的装束来看,她也是那个可恶女人的弟子。
玉金山的角鬓如此显眼。
容朝之中的国教就是乌门国师带来的。
“本宫凭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只有贫道能帮你。”
小道士看着他,眼珠似乎倒映着月光,“贫道知道国师的弱点和密谋,只有贫道比其他人了解国师,也能帮你设计国师大人,叫她身败名裂。”
“而容朝,也会重新回到你的手里。”
小道士说:“贫道保证,只要太子殿下足够信任贫道,容朝还是落在太子殿下手里。”
“哦?”
棠溪衔青来了兴趣,可还是不解:“国师应该是你的师父,你要背叛师门投奔本宫,为什么?”
“因为她坐在国师这个位子上太久了,逐渐变得昏庸,是时候该有更合适的人取代她。”
小道士说,“所以,为了西洲,为了容朝,她必须下台,由贫道——胜任国师。”
那个夜晚,有很多事情被改变了。
包括朝中的势力,包括稳固的国师之位。
棠溪衔青和国师座下弟子的结盟,以何为联结以何稳固,没有有人知道。
西京只知道,另一个更加残暴更加有手段的国师凭空登场。
容朝从另一个女人落到了另一个女人手上。
政权也更加稳固。
*
心事重重的国师回到黄金台。
乌衣侍者为国师更衣,呈托盘上来妥善处置其身上携带的物品时,她并未将手里的葫芦交上托盘,而是问:“小公子呢?”
“小公子尚未归来。”
边知夜突然之间匆匆离去,若不是要紧的事情,定然不会在外逗留,此番也许有事发生。
“知道了,若是他回来了,告知本座。”
“是,国师大人。”
又有乌衣侍者问道:“在长街之上抓获的修士如何处置?”
“现下关于何处?”
“都在诏狱之中。”
“先关着。”
国师点点头,“宫外可有别的消息?”
“听探子回报,桑将军已然做好连夜进京的准备,但被人拦下便不再有动静。其余的便是金光洞、青鸾阙、云崖洞的修士听闻消息后,纷纷聚集在西京城内,想必是要状告训诫堂令他们和皇朝交涉,逼迫我们放人。”
“此外还有探子在皇城大门处又捉了两人,一人是青鸾阙修士,名为姜雨善,一人是仙林宫修士,名为白珊。”
乌衣侍者提起这两人就生气:“叫姜雨善的修士打了我们好几个守门的将士,大声辱骂我西洲容朝……国师,这两人极其恶劣,但又是修士,该如何处理?”
在城门出捉住的这两人气性大得很。
“都一并抓起来了么?”
国师扶额。
把仙林宫的人也卷进来了。
这可不妙。
“抓起来了,就等国师大人发落。”
“将消息呈报陛下暂听处置。”
“是。”乌衣侍者作揖,又说:“药已经送来,还望国师按时服用。”
“本座明了。”
国师张开手任由侍女穿衣,说:“本座觉得疲乏,再有任何事情,先交于念齐处理。假若是小公子回来了,也告知他不准惊扰本座。”
念齐是国师座下新收的得力弟子,若是国师不在,照例把事情先由她过目。
“是。”
交代完事情,国师便径直回房。
不过回的不是她的寝室,而是一处结着三色绳索的道场之中。
国师入内,房中的烛火瞬间点起,照亮屋内的阵法。
她将手中拿着不放的葫芦安置于地下,在葫芦面前盘腿而坐,拂尘一甩,闭上眼睛开始念咒。
*
葫芦内部是一个小型的洞天,被光牢束缚的晏琼池就关在洞天之中。
六道光仗化为缚住四肢的软绳,将他的手脚捆绑,迫使他跪在地上,手腕吊起,手向下垂,但光绳勒在了他脖颈上方,迫使他仰头。
大概经过剧烈挣扎但始终没办法挣脱,红色的外袍和里衣都散乱了,一条软绳箍住了他的腰,显露出少年人绝美的腰线,腰带上的红色流苏垂下,略显暧昧。
晏琼池几乎是以五花大绑的姿态跪在殿内。
但他毫不在乎,就这么仰头看着令人炫目的上方那一点点光亮。
上方有一个天井,天井倾泻天光落在他身上,整个人呈现不真实的感觉。
洞天内部到处是一个个如同蛇窟的门。
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门后窥视。
在长久的寂静里,四面八方的门打开了。
晏琼池的眼珠朝向左,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门里出现,无数个影子逐渐汇聚,在他眼中渐渐地重合为一人。
黑袍曳地手持拂尘的国师。
她从光影之中缓缓走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里没什么情绪。
晏琼池也看她,两人久久对视。
“就是你在西京内杀人布散谣言,试图引起城中骚乱,好令百姓就着此事讨论,动摇人心?”
长久的对视之后,国师开口。
语气好似在审问一个偷了地主家里番薯的农奴,冷漠,不屑带着恼怒。
“小人惶恐。”
晏琼池垂下长长的眼帘,笑:“听闻西洲国师大人向来独断专行,小人不过是旅行至此的平民,怎么敢在国师大人面前造次呢?”
“什么杀人,布散谣言,小人万万不敢,那可是要掉脑袋的,还请国师大人明鉴呐——”
这话颇有演义话本里被拷问的小人物的意思,晏琼池学得很好。
“不敢?”
国师无视他略显浮夸的演技,冷哼一声:“本座看你没什么不敢,当街害人,虐杀方远公子,欲图挑起事端,你还有什么不敢?”
“国师大人为国家如此殚精竭虑,不可能不知道西洲蛰伏着相当多的魔修罢?也不怕告诉大人,在下出身青鸾阙,乃是正道弟子,断然不会做出国师口中的恶事。”
晏琼池笑意盈盈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里暗含揶揄,“正道弟子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至于害人,虐杀,更是谣传,还请大人明鉴呐。”
“正道弟子?”
国师将这两字咀嚼一遍,冷笑:
“本座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早在他们踏入王城时,她便开始监视他们的动向,发生了什么她会不知道?
“拷问不就是为了听取真相?小人可是明明白白都告诉国师大人了。”
“花言巧语,颠倒黑白。”
国师面无表情地用拂尘轻轻搭在他脸颊上,慢慢沿着他的面颊向下滑,抵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向上抬了抬:
“你知道西洲里藏着什么,你也想要?”
他笑笑说,“在下怎么会知道西洲里藏着什么?西洲到底有什么值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呢?国师可否细说?”
拂尘沿着他的领口滑进去了许多弄得他有些痒痒,又道:“好痒……国师大人的拂尘原来是这个用处么?”
此拂尘可是能化成利剑的法器。
这样的杀器抵在下巴处,若是心狠些,灌注法力,面前此人会立马长剑贯脑。
但他不把这等威胁放在眼里,反而谈笑,看起来未免太傲慢了些。
“好痒。”
国师抛下了拂尘,伸手摁在他的脖颈处。
眼下此人最脆弱的地方就在她面前,她只需要像猎物用尖牙刺破这样柔弱的咽喉,想必他就会鲜血喷涌着死去。
她轻轻摩挲皮肤之下的血管透出的纹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想直接一个收合把这段雪白的脖颈掐断。
“你挑唆桑将军府上大小姐,是想做什么?诱拐高门贵女,罪名可不小。”
“凭借这条,本座就能以容朝法律杀你几次。”
晏琼池像是一只被撸得心满意足的猫,歪着想要更多略带痛感的剐蹭:
“国师大人明鉴,我与桑小姐可是清白的,还请国师明鉴,可不要迁怒无辜人。”
“清白的?””是,在下的身心只为我的夫君坚守。”
他故作羞涩,“在下已经入赘,是成过亲的清清白白好人家的男儿,大人请不要随意造谣以免污了在下清白。”
“……”
闻言,国师微微收紧了手,冷声,“清白不清白的倒是次要,你,追寻本座的踪迹而来,为什么?”
“国师做事过于残暴,杀这样多的人,自然引起各大仙门的注意——虽然国师变得如此心狠,我很欣慰啦,但又不免担忧会因此遭到仙门的围攻……我追踪国师的踪迹而来,是想暗中保护国师,不是来捣乱的。”
晏琼池自证。
但自证没有用。
就是他扩散的谣言,当街杀人,又害方远公子,勾引桑府小姐,欲挑朝中重臣的怒火将矛头对准国师。
晏琼池尤其喜欢扩散谣言去攻击人。
对普通百姓来说,不满某个权臣时,谣言说什么,他们就肯定什么。
统治高层要稳定的首先就是人心。
他所做,皆是给她下绊子。
他很顽劣。
国师很不满。
不是约定好,不要再干涉彼此了么?
这般举动,无疑是打开了约定之门。
为了计划,为了任务。
国师必须动手除掉祸根。
“来暗中保护本座的?本座为何会需要你保护?你未免……”
“咳咳咳……”
国师倒是想反驳,但就在这时,被扼住脖颈的晏琼池突然咳嗽打断了她的话。
一丝血线从他嘴角流下,他咳嗽像是止不住,越来越多的血被咳出。
血落在国师手上,像是火星落下。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他。
这是……怎么了?
国师看着他。
晏琼池的手脚被束缚着,没有办法捂住血的溢出,于是侧过脸去,咬着唇咳嗽。
血掉落在衣服上,染红了他雪白的里衣,绽开的花秾丽得不熟内衬里绣着的景色。
国师捧住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啊……相思病重,还请国师救我。”
“……”
晏琼池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想撇开脸不看她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但随即被喂了一颗丹药。
“唔,我不吃药。”
他挣扎。
国师掐着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硬生生是逼他吃了进去。
她的药都是最好的药,血没一会就止住了。
穿着红衣的晏琼池嘴上的胭脂被拭去后,漏出了苍白的本色。
漂亮的少年变得疲惫。
像是褪了色的绢花。
国师把手上沾血的帕子扔掉,看着他,表情明显不悦……又忧心。
“你——气息为何如此衰弱?”
“有吗?没有吧?”
他向来如此,总是不老实承认,一旦有什么事情,只想打着哈哈掩盖过去。
最令人讨厌的就是这点。
“没有?”
“好疼。”
惹怒国师的下场就是被一把揉了头发,晏琼池被她牵引脑袋往她力的方向微微偏去,长发也柔柔跟着滑向一旁。
国师知道此人是喜爱轻微痛感的,也知道怎么样才能令他愉悦,但真下手……俘虏口中出血便不能再打还是要遵守的。
“你,到底怎么了?”
她看着他,“告诉本座!”
“国师大人,即使在下实在不可原谅,冒犯了国师实在该死,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下这里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晏琼池还是那副模样,不老实倒是油嘴滑舌起来,“大人若是答应,我便告诉你,如何?”
国师没有接茬,只是轻微地从喉咙里滚出来一声单音,像是应允他说下去。
“我能……再吻最后一次大人的脸颊么?”
晏琼池以遗言的语气说出自己的心愿,“亲一下就好了,在下安心赴死想来也不会觉得遗憾。”
他还故意往抓着自己头发的手里贴贴,一点也不畏惧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神里溢出的杀意和怒气。
“……”
国师很久不曾这样感觉到怒气了。
她以为自己是足够冷静麻木,这种心情应该完全从自己躯体里被剔除了才是。
勒住晏琼池脖颈的光绳消失,他终于能低下头。
长发从他颊边垂落,国师伸手拨开他的头发别向耳后,但见他侧头蹭了蹭她的手,甚至伸出红舌舔了舔了她的手心。
只是解了束缚他的一条绳子,就这样放肆。国师的手不收回来,而是继续向下,隔着轻薄的衣料抚摸独属少年人的身体。
国师缓缓蹲下身去。
手也滑下去。
“啊……国师大人这是做什么?”
解了他衣衫的结,看见了他胸口上如同奇异心脏的创口。
那么久过去,居然还没愈合么?
愈合不了。
原本就孱弱的人族躯体在这等伟力破坏之下,原本早就该崩溃腐朽了。
晏琼池还是想办法苟延残喘到现在。
这具躯体早该崩溃了。
疼啊,怎么会不疼呢?
躯体腐朽那是一种堪比皮开肉绽的疼,直通灵魂的苦痛。
可这种伤痛是最喜欢的人给予的。
晏琼池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入睡的呢?
“国师怎么又露出这种表情?我不疼的。”
晏琼池低低地笑,是真的不在乎一般,“真的真的,一点也不疼。”
“谁管你疼不疼?住口。”
他的腰线劲瘦,但腹肌手感很好。
国师抬眼看着他,手再向下——
晏琼池:!!!
面上带着蔫儿坏神情的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蛇,背部都僵直了一瞬,面皮迅速铺上一层薄红。
“说吧,你这是怎么了?”
国师抬眼看着他窘迫的表情,冷冷道。
“我没……事。”
晏琼池咬着牙,嘴硬。
“真的没事?”
晏琼池:!!!
“国师大人,非要这样折磨在下么?”
他把脸埋在国师的肩上,虎牙尖尖但不知该不该咬。可国师就跟木头一样磋磨着他,并不带情.色,嘴里还在拷问他。
“一直都没有愈合么?”
“嗯……”
“为什么?什么原因?”
“龙的暴雷不是人族能承受的程度,师尊没有办法再去除第二次,唯一能止住的法器被销毁。”
在国师的磋磨里,那张可恶但又实在漂亮的脸终于害羞,也老实了很多。
晏琼池把红得不成样子的脸撇开,闭上眼,哀求:“不要这样,国师大人……我都告诉你。”
“不。”
国师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看着他气喘吁吁,看着他脸红得要滴血,心里并不想停止。
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
乱糟糟的,像极了一个任人玩弄的小狗。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本座?”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实话?
这便是不说实话的代价。
国师下手更重了。
“我不想你内疚。”
“本座不会内疚。
“好吧……阙儿。”
他难受得把脸靠在她肩上,低低地叫她,可是又被国师咬住了耳朵,求饶:“好阙儿,饶了我罢?我不敢了。”
“不是相思病重?本座帮你。”
她面无表情:“不准唤本座名讳,不然本座——杀了你。”
“不劳烦国师大人了。”
晏琼池立马改口,脸埋在她的肩头简直起不来,害羞得像是初经人事的少年,羞于在恋人面前流露这样的表情。
他本意不是如此……
“可以放过我了么?”
“不。”
“……”
“晏琼池。”
国师转头,鼻尖蹭在他发烫的脸颊上,喊他的名字,“不要阻拦本座的路。”
跪在地上手被吊起的少年衣衫敞开,他低着头,额头被抵着,少女抬眼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又在做极其暧昧的举动。
她手法生涩,但不可抗拒。
晏琼池歪歪脑袋,气喘吁吁地看着她,无奈地笑了笑,“不行啊……我与国师大人的目标重合了……你要的东西,我也想要,必须得到。”
“是么?”
黑衣整齐不露一丝情绪的国师说,“胆敢挡本座路的都要死。”
“啊,没关系,反正我……本来也是要死的。”
他还蛮无所谓,下一秒被惩罚躲不了,只得哀哀地求饶:“我知道错,还请国师大人有大量放了我罢……我不说这话了。”
他这个人又把脸埋在她肩上,求饶。
原来晏琼池不仅只是轻微恋痛。
“不是连死都没关系么?”
抓住他另一个把柄的国师摩挲着他的脸颊,看他窘迫脸红的模样。
对于位高权重的国师大人来说,掌控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何况只是玩弄一个蔫儿坏的少年人?
“可在国师大人面前难堪,比死了还难受呢。”
蔫儿坏的少年蔫儿了,嘟囔着说,“失散这么多年,总不能……总不能一见面就这样难堪,能给我留点面子么?
少年的长发如同瀑布一样倾斜,脸颊绯红,看起来很好玩弄。
国师的指尖停留在他的唇上,可并未有动作,少年终于忍不住示好,咬住了她的指尖。
看来这些年,国师成长的不只是心智和手段,还有作弄人的本事?
……
结束时,少年已经是衣衫凌乱。
羞愧难当的他低着头,不愿意看面前之人,若是有被子,只怕他都会把头埋进被子里扭捏地叫她负责。
“原来晏琼池也会因为被亵玩而动情么?”
国师非常淡然地说话。
“才不是。”
国师总算停止了对他的亵玩,看着他胸口上的伤口,皱眉。
治不好?
怎会如此?
她于暴怒之中催生的金雷,当真如此强悍?
国师慢慢地将手摁在他胸口出,向上移,勾住了他颈间的黑蛇蛇环。
“国师大人,蛇的报复心很强呢。”
红着脸的晏琼池说,“你还是最后……唔,好痛……大人,蛇的报复心可是很强的。”
国师伸手去摸他的脸,掰回来。
他羞愧,眼睛没有看她,但却伸出红舌舔舐国师莹莹的指尖,虔诚又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欲色。
国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舔舐自己的手指,感受着他口舌之间的暖意,沉默了下,把手收回来,张开手,整个人向前倾抱住了他。
“哦?”
正准备服务国师的晏琼池眨眨眼。
“住口,不准说话。”
他闭嘴。
束缚他手脚的绳子消失,终于能把他的手放了下来。晏琼池的手因为长时间吊着有些麻,暂时只能垂在身侧。
他就这么把脑袋抵在她的肩上。
还是熟悉的气息,淡淡甜甜的桂花香气。
“阙儿……”
“终于再见面了。”
呼吸相闻间,晏琼池说话,但语气极为寂寥,他贴近国师的耳边说话:“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
“真的好想。”
晏琼池像小时候一样不会克制对她的感情,我心悦你便是心悦了,想你就是想你,不会因为你做什么而改变……独自入睡的夜晚,除了疼痛和操心不完的忧虑,还有思念。
相思病重,请救救我吧,阙儿。
鱼阙不说话,细微皱着的眉松开。
她也把脸埋在他的肩上,浅浅的呼吸落在他发间。
两人静静相拥,光落在他们身上,仿佛给他们圈定了一个自由的空间,在这个光圈里,两人得以短暂的重逢。
所有的疲惫在一刻被短暂地放下。
他们短暂地相遇了,短暂地做回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亲吻也好拥抱也好,彼此都愿意的……光圈里是唯一能栖息的孤岛,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秒。
晏琼池被放出来了。
蔫儿坏的少年人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对他作恶的人。心里才要盘算,就被一句话喝了回去。
“你若是敢乱来,本座不介意叫你手脚皆废,再讲你困在此处做本座的禁脔。”
鱼阙不冷不淡地开口,止住晏琼池的动作。
想来他也是不甘心自己被国师大人那样玩弄磋磨,蛇的报复心是很强的!
“正合我意……啊呀。 ”
他的脸颊被扯住。
晏琼池老实了,低头继续抱紧了怀里这具温暖、带着香气的躯体,很多个夜晚他们都这样拥抱……可是那样的夜晚已经过去很久。
终于,能再入怀了么?
在绝对不会忘怀的香气里,怀抱永远不能忘记的人。
“阙儿……”
“不准唤本座乳名!快带着他们滚出西京。”
拥抱许久许久过后,鱼阙开口说话,语气还是那么冷淡:“不然本座真的会把你们全杀了。”
“这是本座最后一次警告你们。”
晏琼池沉默。
几年的时光,足够发生很多事。
现在的鱼阙和此前的她不能称为同一人。
“国师大人如今成长得这般模样,心狠手辣才好,就是要为自己争取权益,不管付出任何代价……很好,到底是谁教会了你?”
晏琼池倒是有些悲伤,他虽说希望鱼阙能够真正的成长,但又不希望她变得完全不像她。
要吃多少苦?
要做出怎么样的让步?做多少隐忍?
是谁逼迫的?
“你若是不肯罢休,本座只能把你困在此处。”
鱼阙并没有在怀里沉溺太久,推开他站起来,还是那个面无表情一身黑衣的国师。
在离去前,她回头看看他,说:“你身上的伤,本座会想办法医治。”
“在此之前,你不需要到外边,安心待着罢。”
坐在散乱衣袍里的晏琼池撑着手,歪歪头:“好啊,多谢国师大人。”
想了想,他又问:“我被国师养在此处,那不就成为了国师的男宠了么……不行,我是国师的原配,乃是正宫夫人,国师不要宠幸别人,只宠幸我可以吗?”
“……”
玩弄禁脔过后心中怒气稍稍得以发泄的国师只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
被释放手脚的晏琼池看着国师头也不回地离去,他仰头看着天井,突然抬手,手上黑气纠缠化出一柄通体黑气的蛇形剑。
他恶狠狠地用剑朝前一甩,爆射的剑气毁坏了所到之处所有的墙,砂石飞溅。
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剑,叹气:
“啊,我也有可怕的嫉妒心了么?”
【📢作者有话说】
晏晏:什么时候再来啊国师大人
她看见我破坏墙,不会生气吧?
第129章 【攻略的反派12】
鱼阙睁开眼睛, 看向面前法阵里的小葫芦,她起身用拂尘扫了扫自己的衣摆,莲花冠上的逍遥巾垂下来盖住长发, 她看了看拂尘,而后连同葫芦也一并收了起来。
回房后, 径直躺在了屋内巨大的傀儡女像的怀抱之中。
傀儡女像是鱼阙记忆里对妖母的复刻, 她用从涂山学来的白骨生肉之术堆砌了它,重新获得了妖母的怀抱。
妖母的怀抱从来都那么温柔。
屋里没有点起烛光, 夜色笼罩, 唯有小桌上的莲花小炉里透出微弱的火星,袅袅的烟雾流岚似的弥散。
扯去了外衣扯去莲花冠, 长发披散, 只剩内里宽大的袍子,鱼阙就这么仰面躺着, 看着木梁。
在微微敞开的雪白领口里, 是一大片蔓延的诡异青紫脉络, 正在向上爬, 像是一棵植物正在寄生。
这是比被诱骗吃下去的四旋悟金丹还要凶恶的宥丹。此丹能把人变作麻木且保留自己意识的傀儡,是她那位好“母亲”为完全控制她而设下的丹阵。
若不是要表现出绝对和完全的忠诚和归顺,她怎么会吃下那种卑鄙的药,只靠每月供给的解药苟活?
丹毒一层叠加一层, 从一开始就结下了隐患……更别说最后还有药王谷的掺和。
药王谷。
鱼阙想到药王谷一阵恶心。
先前按下此前恩怨不表,控制了她的药正是由药王谷的密宗配置的。
此人很早之前就和涂山有勾结, 也等同于和魔洲有勾结, 鱼斗繁若是和那家伙交好, 魔洲想必也知道了他制造出来的鱼珠……魔洲一开始就想要御海腾蛟之术。
鱼斗繁临死前说过, 要把什么东西献给那位大人。
若真的是魔洲拿走了鱼斗雪和鱼斗繁的尸体, 他们一定会用魔洲的术法将两人的记忆提出……不,魔洲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了。
被诡异脉络烫得难受的鱼阙想起来药王谷,把手搭在额头上,心里咒骂,但仍然不肯吃药。
看来烦忧国师的,不仅仅是容朝国事问题。
莲花小炉里燃烧的是安神的松风熏,那女人知道鱼阙会思虑很多事情,送了她很多曾经是师尊亲手炼制的熏香给她用于安神。
一道白色的雾影从外飘进来,落地化为一个清瘦小公子的模样。
他见了鱼阙乖乖躺在妖母怀里很是惊喜,一下便扑倒在她身边,说:“小国师,在等我吗?”
边知夜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还露在外面,他似乎拿捏到了冷面的国师大人背地里喜欢可爱事物,就喜欢挂着耳朵,蹲在鱼阙面前,一手支颐,笑嘻嘻地看着她。
“怎么?”
鱼阙对边知夜还是冷漠,不太想理会他,但抵不住这厮总是用狗看着骨头的眼神看她,开口问。
自从三年前回到涂山和边知夜重逢过后,他更喜欢黏着她了,像是一只大狗叼着喜欢的娃娃,去到哪里必得跟着。
有时候还会无理由的大闹,变成大白狐狸扑倒她来一个自卖自夸……说是务必要跟他生孩子,他来生也无所谓的浑话,赖皮的程度比晏琼池还要重。
今夜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他的闹腾。
不是让乌衣侍者告知他不要来惊扰他么?
“我去了一趟衔枝山,因为怕小国师在宫里受欺负都没有留下和狐狸长老吃饭就赶回来了,没想到小国师是这个态度,真真气煞狐狸也——”
“你不必赶回来。”
鱼阙不看他那双总是眯着笑的狐狸眼睛,生怕这家伙魅惑她,或是使什么计谋。
狐狸都是喜欢魅惑人的。
但边知夜的魅惑,惑到了铁板上。
“那可不行,小国师不老实,狐狸藏着的宝贝要是一朝被蛇卷跑了,叫我怎么办才好?”
边知夜依然蹲在她身边,支着腮看她,心情还不错,
“你如此匆忙离去,怎么,衔枝山出事了吗?”
“啊,倒也没什么大事,过会告诉你……咱们还是先来解决当前的事情吧,国师大人,听说你在今夜西洲的灯会上当街抓了修士?”
边知夜把她的问题忽略,听说了国师在大街抓了一个人,问:
“你看,把正义的修士都吸引来了,我就说你不放走那些青鸾阙的弟子必然会引来更大的祸端,怎么,是对他们有什么怜悯之心么?”
“你不该放走他们。”
“现在发生当街抓人之事,原本就不好的风评会急转直下呐,还会引来修士的注意,我说,小国师,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边知夜的耳朵竖起来,这个动作通常代表警觉。
他一直不太赞同鱼阙对七脉弟子手下留情。
留着他们的性命无疑是隐患。
但更加隐患的是,会把那个人引来。
青鸾阙弟子,晏琼池。
这个总是习惯对他人温和笑笑的少年人很危险。不论是从他曾经靠着一把乾坤尺打上涂山十二境还是威胁恐吓堂主,令如今两位大人对忌惮他……况且他背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却一直不曾被正道察觉,这才是他的心机之处。
他若是也被放走的青鸾阙弟子吸引来了西洲,那事情将会麻烦很多。
因为不能让涂山那方知道鱼阙放走青鸾阙之人,他做了很大努力,为了保全她。
和他私交甚好的鱼阙会如何呢?
边知夜是知道这两人关系匪浅。
晏氏二子相残的丑闻盖过了其他一些琐碎的消息,大白狐狸却知道他心爱的葡萄是和一条恶毒的毒蛇一起长大的。
他知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所以知道鱼阙面对对涂山、对他们这一方来说非常危险的晏琼池会心软,即便是她不再是此前的鱼阙。
大白狐狸必须警觉。
但该来的总会来。
鱼阙果然还是和晏琼池对上了。
“本座并非是故意要放走那群人。”
“你的理由我听了都不信,小国师在撒谎这方面还得进修啊……那么,你是把你曾经的好朋友们都抓起来了么?包括你的竹马,晏琼池?”
鱼阙皱眉。
她从未在边知夜面前说起过有关晏琼池的事情,就算他一直在她面前较真吃醋,她都不曾开口说过。
他是怎么知道的?
是了……这些狐狸都狡猾得很,到处是他们安插的眼线,他们非得打听什么事情,还能打听不到么?
“不对,他才不是你的竹马!”
边知夜见她表情微微松动,撒泼说:“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他怎么能算?不能算!”
大白狐狸很生气,“你把他们关了起来,为什么没有马上杀掉?”
“他们是修士,在人世里不能杀,况且无辜杀死他们会令我们惹上祸端……你好端端地怎么又生气了?”
“我生气,还不都是因为你!”
边知夜才凶一句,耳朵便垂下去:“反正离东西到手没多久,我们把他们杀了,制造他们还活着的假象掩盖几日不就可以了么?”
“不,修士和仙门中的命灯绑定,一旦死亡命灯也会跟着灭掉,瞒不住。”
“我不管,必须把他们都杀掉……这几个修士太危险,姨母也不会允许他们活着。他们在哪?把他们交给我。”
“在诏狱。”
“晏琼池也在么?”
“……嗯。”
边知夜这才笑起来,说:“把他杀掉就好了,剩下几个不足为惧,没有人能阻挡我们的计划……小国师,对吧?”
这家伙闹起来是真的闹。
此刻原本是清隽的脸上突然凶光毕露,像是一只暴怒的狐狸决定趁着夜色去咬断群狼的咽喉。
“不可。”
鱼阙沉默了一阵子,开口。
“怎么?小国师还是心疼他么?”
“不。现下城中聚集最多的便是青鸾阙弟子,若是把他杀了……”
“你就是心疼他!”
边知夜的狐狸眼不悦,也不和她撒娇了,开始闹起来:“为什么你总是偏心他,因为一起长大的情分么?还是别的什么感情?”
“不是。”
自从她回到涂山后,大白狐狸真是闹得一次比一次凶,这回看起来闹得都快掉眼泪了。
鱼阙虽不耐烦,但只得解释,说,“虽说很快能将尊古神殿打开,本座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不杀修士是为避免烦忧,并不是因为私情。”
“真的?”
边知夜果然好哄,“真是这样么?”
“自然,敢挡本座的路,必然杀无赦。”
边知夜为她的话鼓掌喝彩:“说得好,真不愧是我们的小国师。”
他由蹲改为跪,两手搭在膝盖上,歪歪头,狐狸耳朵一动一动,问:“既然如此,小国师什么时候把我睡了?我愿意为小国师献身。”
鱼阙:?
这家伙。
边知夜对于让鱼阙狠狠地睡自己有一种莫名强烈的执念,不止一次诱惑过她,还说什么不管瓜甜不甜了,管饱就行。
为什么呢?
鱼阙百思不得其解,就像不知道为什么涂山小公子在他们一见面就那样自然不掩饰地对初次见面的人倾述自己的爱意。
难道是涂山那边催的么?
涂山在堂主的蛊惑下,确实有撮合两人是意思。
边知夜将头枕在鱼阙的膝上,闭上眼轻轻说:“葡萄啊葡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狐狸在树下等得好着急。”
“你就那么喜欢他么?不肯尝试我的身体,还是你讨厌狐狸?”
边知夜嗅了嗅自己,他身为天狐自然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相反倒是有清甜的果木香气伴随周身。
他沮丧道:“我觉得我的美貌和晏琼池比起来也不赖……我哪里差了我?”
他为自己始终蛊惑不到鱼阙感到失落。
“本座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你,本座最讨厌狐狸。”
“这样啊……可你明明说过很喜欢我。”
“本座不记得了。”
“赖皮!小国师好赖皮,明明是你说过的话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你让仍然记住誓言的我怎么办?我不管我不管!”
边知夜撒脾气,又执意不肯仔细描述到底发生过什么。
大概是不及时地表白,才让这个坏家伙的爱意像瘟神一般叫人避之不及。
鱼阙沉默,没有正眼看他,只问:“这些不是必须回答的事情,本座且问你,衔枝山发生了什么?”
“小国师还是那么会避重就轻。”
边知夜把脸从她的膝盖上抬起来,他坐直了身体,说:“姨母让你想办法打开尊古神殿,拿到缥缈宝树,不能再磨蹭了。新帝要你做他的中宫娘娘,你答应就是。”
鱼阙冷哼一声。
她已经拒绝过新帝要她成为国母的请求。
决定辅佐棠溪衔青开始,他们便说得清清楚楚了,她要成为国师,而非后宫里娇柔的花朵。
娇柔的花朵撑不起来他们的野心。
“还有,你身上的丹阵,药王谷派了一个人来专门为你控制,你总是不按时吃药,恶化得越来越严重,这样下去不行。”
确实,鱼阙身上的丹毒因为不按时吃药恶化了,压制不住的脉络便是证明。
“谁?”
她厌恶地皱眉。
“药王谷密宗,药司玄。”
原本还不屑一顾的鱼阙顿时僵住。
【📢作者有话说】
快速过剧情
糟蹋大白狐狸的心意
第130章 【攻略的反派13】
药王谷虽说一直保持中立, 但在五百年前的魔潮里就初见反骨的端倪。
他们用的毒法和仙林宫不一样,就算是仙林宫放弃医修专攻毒法狂热得像是妖道的玉莲峰在训诫堂的联合约定下还算知道收敛,但药王谷不会, 在第一代密宗亡故后更是如此。
第二代密宗药司玄更是装也不装,明面就想和七脉仙门控制下的中洲对抗, 而后被施压流放, 药王谷不再承认他的密宗地位。
药司玄曾经是药王谷第二代密宗。
所谓密宗,是指能够接触到药王谷密藏的毒法, 也相当于药王的存在。
在第一代药王谷的密宗于百年前陨落之后, 指定若是谁能读懂留下来的一百卷密卷,谁就是新一代密宗
不过阳奉阴违一向是反骨药王谷的传统操作, 总之药司玄被明面放逐实则还是药王谷里的核心。况且这么多年流落在外, 不知道结识了什么人,在揽仙城的九枢塔坍塌后, 这厮又有异动。
现在是完完全全地投靠了妖洲。
主张叛离七脉的妖洲东皇殿也有他的鼓动, 他鼓动东皇殿上的精锐叛离, 也将自己的毒法教给他们……投名状还一路送到了大妖七尾娘娘的手里。
七尾娘娘将此人引荐给魔洲五大堂的伏魍堂堂主, 堂主对二代密宗的事迹早就有耳闻,对其弃暗投明来到妖洲非常高兴。
此前药司玄一直被派去执行在南洲的任务,一直没怎么露面,近日才被急召回妖洲。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药王谷的人, 但这人暂时对我们有用,你暂且压下心头恨, 堂主特意嘱咐过, 让你不逼大动干戈。”
边知夜同样也不大喜欢没啥底线的人族修士, 见鱼阙脸色不好也放低声音, 说:“等事成之后, 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药司玄……他们之间尚有旧账难平,鱼阙怎么可能忍下这心头恨?
先前她还在为不能亲手杀了药司玄而懊悔,药王谷的五代密宗上任,并未透漏过药司玄的下落,想不到早就暗地里投靠妖洲来了。
“小国师这是什么表情?”
狐狸警惕,“难道这厮欺负过你?”
想到边知夜是妖洲那边派来的监视,鱼阙松了眉毛,故作平静:“没事。”
“分明有事,你若是真的讨厌不妨告诉我。”
边知夜说,“二代密宗对药王谷的控制不强,但毒法实在厉害,所以涂山才觉得他有留下的价值,但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杀了就是。”
“不必,大局要紧。”
鱼阙冷漠地拒绝,又开口问:“娘娘为何要派他前来?”
“一是因为他提前结束了在南洲的任务,你也知道吧,那群没用的东西去窃取南洲灵脉时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会子派了药司玄去,倒是稀里糊涂的完成了,娘娘觉得他可靠——”
边知夜叹气:“二嘛,自然是娘娘和堂主觉得我太过偏心你啦,让他来监视你我嘛,再说堂主给你吃的药总是不稳定,让他来看看怎么回事。”
鱼阙突然回到涂山,并且宣誓效忠七尾娘娘。
七尾娘娘对鱼斗雪的女儿终于还是投归到自己麾下很是满意,但又怕她和她阿娘一样满肚子坏水,于是给她服用了丹药,用以更好地控制和监视。
把绳子交于其他人的行径,有几人愿意?
“……”
“小国师,你的脸色蛮难看哦?”
边知夜撑着脸看她的表情,嘻嘻一笑:“咱们想个办法套出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东西,然后把他杀了吧?”
边知夜总不满意七尾娘娘所做,至少,不该让鱼阙服用那样来历不明且不稳定的丹药试图控制,所以他身上携带了大剂量的缓解药剂,就算鱼阙得不到解药及时解掉身上的症状他也能捞她一把。
他也想知道,二代密宗到底给鱼阙吃了什么,待他拿到了药剂,再杀此人也不迟。
但鱼阙觉得不妥。
现在杀死药司玄没有必要,况且,此人身上说不定还有秘密……关于蓬莱洲的秘密。
在妖洲混迹这么久,她多少也打探到了一些有关鱼氏家主的消息,以及,鱼斗繁为何能够避开那么多人的视线待着幼龙去往蓬莱洲。
鱼阙摇头,只谦卑地说:
“娘娘的眼光不会有错,你说药司玄来了,眼下他在哪?”
“就在客堂等着您呢,难不成小国师现在就要召见他么?”
“为本座更衣。”
鱼阙从傀儡妖母的身上坐起来,“既然是涂山的贵客,那便不能怠慢。”
边知夜哦哦两声,去捡起她的衣服,抖开正要给鱼阙披上,但突然顿了顿,皱眉,低头去嗅了嗅,抬头又问:
“小国师,你的衣服上怎么会有香灰的气息……你去道场了么?”
“去了。”
“哦?你去道场做什么?”
小国师既然叛离了仙林宫,那便不用再整日练功修习早课,况且现在这样晚,又不是非得要去道场……她做什么去了?
鱼阙明显不想再和他多说,摇摇头。
“你心虚了呢,小国师。”
边知夜看看她的表情,耳朵歪了歪,“该不会是道场里有你舍不得抛弃的情人罢?是谁?新的男宠,还是晏琼池?”
“那小子在九枢塔欺我,又伤我涂山,我还没有和他算账呢。”边知夜说,“要是他藏在你的房内,我真的会嫉妒得发狂,真的。”
边知夜对鱼阙的执念一点也不比其他人少。
其他人有的是因为她的身份,有的是有利可图,或者又是其他奇怪的东西作祟,那么边知夜是为什么呢?
鱼阙不太明白。
自第一场次见面,边知夜就大大方方地表白说真的喜欢她,后来更是得寸进尺,尤其是她回到涂山后……到底为什么?
她看了看边知夜,低下头仔细在想此前自己难道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或者是大出风头使人惊鸿一瞥?
都没有。
“休得胡言。”
放弃思索的鱼阙起身穿衣就要走。
“算了吧,小国师还是先歇息,药王谷也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咱们为什么要非得给他们这个面子,大晚上觉也不睡听他们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屁话。”
欲走的鱼阙被扯住,又带了回来。
大白狐狸伸出爪子扯住了她的衣袖。
边知夜扬手,把那件衣袍烧了,火光照亮他白净的脸庞,隐隐有几分阴鹜。
火光熄灭,边知夜捡起被子,牵了鱼阙的袖子伺候她躺下,给她盖好。
“我今日也奔波,有些累了,能和小国师一起歇息么?”
他嘴里说话,跪坐在她面前,将脸趴在她腹上,“我就趴一会,好不好嘛,小国师?”
“……”
鱼阙看趴在自己胸腹上的边知夜,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那双狐狸眼里出现了固执的神情,仿佛不打算从她身上下去,颇有些孩童依偎着布偶或者是狐狸守护宝物的意思。
她没有呵斥,而是僵硬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怎么了?”
鱼阙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边知夜一直忠心妖洲,但也跟着她很久了,两个人是搭档,七尾娘娘也放心交于她很多任务,但总有些任务她不想做,全靠边知夜……若是没有边知夜,不知道她要受几倍的苦恼折磨。
所以鱼阙倒也不似此前那么讨厌这个总是会变成大白狐狸来逗自己玩儿的天狐小公子。
他倒是蛮有趣的。
“小国师,你在撒谎。”
边知夜的耳朵动了动,看着她:“你应该知道,那人对我们涂山做了什么?娘娘是不会让你和这个人有任何一丝瓜葛,否则便是叛徒,要遭到涂山和魔洲的追杀……你不知道么?”
“知道。”
晏琼池这厮杀上涂山十二境,夺走了天狐的宝物,还有归元露。
七尾娘娘感知到了鱼阙体内的归元露的气息,知道她应该是和晏琼池有什么瓜葛,所以对她可能与晏琼池的过往多加打探,知道了两人的关系……甚至捕获到了两人未成的婚礼。
天狐大妖主震怒,遂即召来鱼阙,告诉若是发现她再和晏琼池来往,即刻视为叛逃行为,要被妖洲追杀的。
若是鱼阙真的想完全效忠妖洲,成为他们的爪牙还不够,必须与妖洲人成婚,成为妖洲的附庸。
七尾娘娘采用了伏魍堂堂主的建议,欲把鱼阙许配给天狐小公子,天狐小公子自然应允,只是鱼阙只道现如今干戈大起,其他以后再议。
“看来你成为我们一员的决心并不是十分地坚定呢?”边知夜趴在她的肚子上,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看着她,说:“把他交给我。”
“不。”
鱼阙说,“他对我们还有用。”
“所以呢?”
边知夜说,“既然有用,把他交出来,交给我也是一样的。”
“还是说,小国师真的不能斩断对过去的留恋?你当初回到涂山,信誓旦旦说不再留恋过去,一心供养义母,投靠妖洲并且誓死效忠娘娘,难道都不作数,都是假的么?”
“我知道你心里绝不是这样想的,你的眼神完全没有对妖洲的敬畏,也不被利益沾染……人族不以利益驱动,便是有其他的目的。”
在妖洲眼中,人族都是一群受利益驱使的家伙,他们背叛自己的团体必然是要去追逐更多的好处,人族也一直流传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俗语。
而他还记得鱼阙回到涂山的时候……那是一个雪天,穿着黑衣的鱼阙突然出现在涂山,她面无表情,平日里清澈灵光的黑眸变作死水那般木然……眼睛里没有敬畏,没有恐惧和惊悸。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都不笑了。
边知夜看着她的狐狸眼眨啊眨,缓缓从趴在她肚子上的跪坐姿势缓缓直起腰来。
涂山天狐从来都是妖洲最俊美秀丽的种族,身为药力即将到达巅峰的八尾天狐,再配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若不是成见太深,说不定这副模样真的能击败对可爱事物毫无抵抗力的鱼阙。
鱼阙的视线追着他毛茸茸的耳朵,而后不自觉地将眼睛撇开了。
“鱼阙,你知不知道,我见过你的。”
他凑近鱼阙,轻声说:“在昼云庄,在一棵葡萄藤蔓下,我见过你。”
昼云庄?
葡萄藤蔓?
昼云庄多的是流苏,种植的藤蔓不多,尤其是葡萄藤……鱼阙看着他,努力地回想。
“昼云庄此前是种了很多葡萄藤蔓的,只是,你还小的时候被一只狐狸吓到,从藤蔓上掉下来……所以昼云庄才不种藤蔓的。”
大白狐狸的长发落在鱼阙的脸上,“我随大典女官前去东洲拜访姨母的朋友,在昼云庄内闲逛,在一株葡萄藤上发现了你……”
“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么?”
鱼阙还是没什么印象,摇摇头,“本座早已和过去切断联系,不必再回想过去。”
“这样啊,没关系。”
边知夜说,“当时你掉下来,嗑到了脑袋哇哇大哭,我吓了一大跳还给你舔眼泪来着……我当时甚至说了以身相许,你才不哭了。”
鱼阙:……
边知夜也有喜欢扯谎的臭毛病。
他伸手玩弄鱼阙的长发,说:“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说不定以我们天狐与你阿娘的交情……鱼阙,你知不知道,是我们先遇见的。”
“本座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可有人记得。”
他说,“你大概不知道,在昼云庄失火那天晚上,我去找过你的……但我从妖洲赶来时,你已经不见踪影……到后来,我才知道你出现在了晏氏,被钩夫人夺走。”
提起晏氏,边知夜表情变得冷漠,“而你,你一点也不记得我了,你对此前所有的记忆都被篡改,鱼阙,你能百分百肯定,此前发生的一定是真的么?”
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倒是鱼阙对边知夜所说没有一点印象。
“你愿意亲近晏琼池,我很不高兴,明明是我们先遇见的……”边知夜说,“小国师,你要知道,南洲和诸多发生的事件都于此人有关,妖洲和魔洲不会放过他,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你要为了他,和我们作对么?”
“不,本座绝不背叛母亲。”
鱼阙冷哼一声,闭上眼,翻身:“本座乏了,还请边公子安置了远道而来的贵客后,也歇息罢。”
“小国师又故意岔开话题。”边知夜不满,但知道鱼阙不想再谈,叹了口气,也就罢休了。
“好吧,小国师先歇息,明天再见。”
*
国师当街把桑小姐抓走,必然是引起了朝中镇远将军的震怒。
桑将军对于国师不分青红皂白地给自己女儿定罪感到非常不满。
且不论他为容朝率兵攻打附近的小国,穷兵黩武戎马一生,国师这样当街抓人污蔑他女儿的清白,又累及和方家的交情,是把他们当做什么?
方将军也收到了消息,同样不能接受自己的独子是被桑将军家里的小姐伙同情夫杀死。
无论是中伤还是事实,国师都必须给一个明明白白的回答。
国师针对此事并没有正面回应,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现身,只因国师不上朝的规矩,她只让丞相和苏萧缅替自己驳斥。
这二位大人的嘴皮子都厉害,引经据典且又有新帝的掺和,不了了之,气坏了两位将军。
想当初他们为容朝戎马半生,居然是被这样一个女人统辖,绝不能原谅。
新帝则对他们的辩驳不甚关心,只说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希望二位爱卿休要动怒。
忠心供奉的新帝如今也不似此前那样,丝毫看不出来那年雨夜宫变时的凌厉和野心。
国师用奇怪的理论术法迷惑君主,欺骗其服用丹丸,又进献美人伤其身……越发的昏庸了,对于这种事情居然丝毫不过问。
这不是有意包庇国师是什么?
方将军和桑将军越发觉得新帝和国师是借着此事对他们两家发难。
这就是针对和打压他们武将,自古武将无下场,想不到如今也到他们身上来了。
一场口舌之争,谁也没有讨到好,在气氛焦灼之际,新帝宣布退朝。
下朝后,二位将军交换了眼神,在暗处乌衣侍者的监视下登上了离去的马车。
*
“只要搅乱内部秩序,那么瓦解起来就很容易了。师父,您觉得这二位将军会如何呢?”
一女孩恭敬地站在穿着黑衣的国师身边。
她便是国师培养的心腹弟子,念齐。
“他们手里握着兵权,眼下国库空虚,大臣虽大部分与本座交好,但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呢?若是二位将军真的要要进京勤王,只怕这些文臣会先缴械投降……如果你要问本座如何应对,本座也没有好法子应对。”
念齐愣了:“是么?可是……”
“不必在意,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鱼阙说,“念齐,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教中事务如何?”
“回师父,都办妥了。”念齐回复到,“只是那些修士实在难缠,捉我我们不少弟子去拷问,我在那些弟子嘴里都下了咒,只要他们一吐真言就会爆体而亡,他们休想讨到一点好。”
“……”
鱼阙回看自己的弟子,这个面容可爱的女孩嘴角带笑,像是等着师父夸奖。
她什么也没说,只道:“现下任务就快完成了,不必再给弟子下咒,这些人都是教中精英,要保存羽翼。”
“是,师父。”
念齐还算听话,她摸出一摞书奉上:”师父,这些都是近日里各地传回来的折子,我都看完了,不知道师父还有什么补充没有?”
国师一天甚忙,不仅要操心朝中发生的大事,还要笼络权臣,监督司天监教化学序,汇报要事并且为新帝指点军事谋略,当然还有教中的要事过目,养了那么多的谋士幕僚也不够心安。
念齐在旁边听着鱼阙的分析,这个有些阴狠的小姑娘只有在师父面前才会如此乖巧。
待折子批得差不多时,乌衣侍者来报,说密宗要见国师。
鱼阙这才想起来,某个棘手的家伙还在等着自己,不知道边知夜那家伙如何安置的他。
鱼阙点点头,“让他进来。”
念齐知趣地退下,乌衣侍者得到指示,打开门,两扇门打开,只见门外有一高大男子逆着光站在门外。
他向两旁的侍者道一句多谢,便跨进屋子,直直地朝向鱼阙而来。
“在下药王谷二代密宗,前来拜见国师大人,国师大人近来可好?”
灰衣银发的药司玄近到跟前,恭恭敬敬地朝她一拜,那张病态的脸上咧开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恶意的微笑。
“托密宗的福,本座近来还行。”
鱼阙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
药司玄和前几年第一次遇见时面容相差无几,只是那张灰白的脸更加惨然,就算是蝉纱一样轻薄的衣服,看起来也随时能将他压垮。
“不知道密宗近来如何?”
“承蒙国师关心,某在国师的福泽下还能苟活。”
两人客套几句,鱼阙便摆摆手让人赐座。
药司玄一撩袍子坐下,便首先开口:“容朝有国师大人坐镇真是容朝的福气,国师听说了么?近来仙洲之外混乱,有不少正道弟子借机投奔了妖道邪魔,可真是要防备呢。”
“是么?”
乌衣侍者来为鱼阙奉茶,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并不理会他话里的讥讽,只说:“是啊,所以本座为了陛下的安全,连密宗都要防备了。”
药司玄嘴角微微抽搐,而后面不改色地将话题引向一旁。
“听闻国师此前是仙门弟子,现下选择成为国师,到底是为何?”
“为苍生立太平。”
鱼阙面不改色。
“哈哈,难得国师有如此心胸。”
鱼阙没什么时间听他阴阳怪气,直接开门见山道:“既然你我同为涂山一盟的盟友,过往种种还是请密宗忘却了罢,本座到有事问密宗,不知密宗去往南洲,所为何事?”
涂山作为妖洲几个之一,自然对六洲动向倍加关注,南洲灵脉复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不曾去过南洲,也不曾主动打听,自然不知道涂山对这灵脉复苏的心思是什么。
她只知道,各大仙门派了很多弟子去捍卫南洲,一直从中阻挠魔修和叛离的妖修得到灵脉。
药司玄既然回来,那就表明,南洲的灵脉争夺已经尘埃落定。
那么结果如何?
妖洲和魔洲最终控制了灵脉?
“魔洲的盟友向来办事利落,在诸位妖洲修士的帮助下,南洲灵脉被我方夺得,于是我才能被七尾娘娘召回来,国师大人,此后,我们就是共事了,还请多多指教呢?”
“密宗大人辛苦了。”
鱼阙面无表情地抿茶:“争夺灵脉的时日已久,怎么突然之间就被我方夺得?七脉仙门的修士不纠缠么?”
药司玄也觉得奇怪,此前诸多阻碍都拿不下南洲灵脉,怎么近来这样容易?
“他们啊,他们自然是要纠缠的,不过灵脉已经交于盟友,送回了魔洲,九枢塔被修复,七脉无法逾越天师封印。”
“原来如此。”
药司玄见鱼阙并不是很关系南洲灵脉,眼睛里投射的光倒是对他满身的防备和藏在防备底下的憎恶。
他笑,道:“国师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还有别的事请要说罢?”
“国师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
一直以来鱼阙都很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戏谑,玩笑,捉弄……像是将她比作了一只什么也不懂的,被人掌控的小鼠。
她拿了茶盖,轻轻撇着茶碗中的茶叶,瓷器碰撞,但屋内无言,唯有着清脆的碰撞清晰可闻。
“国师大人?”
药司玄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国师大人此刻不高兴,但他此番并不是来阿谀奉承的,他……
“本座知晓了。”
鱼阙面色阴沉,并不开口问,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密宗下榻何处?”
“就在黄金台的厢房之中。”
“是么?眼下拜见过了,还请密宗暂且回房歇息罢。”
“哦?国师大人这是?”
药司玄有些惊讶,不明白为什么鱼阙既不开口问丹药的事情,他在她身上种了毒,这么多年过来,也应该发现了,她也不问有关于鱼氏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么?
“本座想起还有要事处理。”
鱼阙风轻云淡地说道,“待处理完,本座再来同密宗商讨其他事宜,暂不奉陪。”
逐客令如此明显,药司玄也不好再说,站起身对鱼阙作揖,笑:“国师若是还想了解其他,可以随时来向我询问,绝对知无不言。”
“是么……”鱼阙说,睫毛轻轻颤动:
“她死的时候,痛苦么?”
药司玄知道她肯定忘不了蓬莱洲上发生的事情,莞尔一笑,“大概吧,听说那个法阵要一点点将人的血液榨干,才会夺去他人的生命。”
“这样啊,那就是很痛苦了?”
“听说是的。”
鱼阙点点头,不再多做言语。
药司玄见她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怀着一丝不甘心又怅然的心情起身,拜别,而后出去。
鱼阙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召来念齐,她低声耳语几句,念齐便点头,一脸严肃地出去了。
念齐走后,鱼阙也驱散了一旁的乌衣侍者。
她转头望着窗外,低低地叹气。
边知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倚在门口上,也叹气:“你还真是任性啊,小国师。”
“你把我们的贵客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决定关贵客禁闭?”
边知夜道:“你把他关起来,涂山那边尚且不谈论,你自己怎么办?毕竟药是他们弄出来。”
鱼阙依旧不屑:“本座不需要他的药。”
她起身,推开门就要出去。
“不需要?小国师嘴好硬,”边知夜追上她的步伐,问:“你和药王谷何时结下的梁子?”
“……”
“不说?不说我便一直缠着小国师。”
边知夜整个人要贴上来。
鱼阙面无表情地一把将边知夜推开,“没有梁子。”
“我看不像,你不说我可要闹啦!”
边知夜不依不饶,“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表情,肯定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到底怎么了?”
大白狐狸很擅长观察他人表情的变化,虽然他和鱼阙相处的时间比不上该死的晏琼池,但还是自诩很了解她。
一般来说,只要鱼阙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有事,可有事她总是埋在心里,又不说。
鱼阙并不给他闹腾的机会说,目视前方:“你准备准备吧,该是你嫁给新帝的时候了。”
“我?”边知夜愣住。
“不然需要本座亲自上阵?”
鱼阙依然是面无表情地嘱咐她:“棠溪衔青不好糊弄,你尽量装得像一些吧。”
边知夜彻底愣住。
啊?
他?
要他变成鱼阙的模样去勾搭那个眼神里满是不坏好意思的臭小鬼吗?
“去哄骗他肯为你打开尊古神殿,这样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鱼阙补充道,“尊古神殿的条件苛刻,本座不一定有把握,所以还是边公子来吧?”
“哎哎——我?真的要我来么?”
鱼阙扬扬手,头也没回:“毕竟,只有你有天狐的术法在身,并不怕魅惑不成功。”
“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莫要来叨扰本座。”
边知夜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去,愣了半晌,掏出一面镜子来。
大白狐狸很幽怨。
*
西京,黄金台,道场葫芦洞天内。
“少主,您是一点也不着急啊?”
“着急什么?”
“您的神躯都快衰朽至此了,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可是,我被困在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少年的声音懒懒,甚至还翻了一页书页,头也不抬。
脖颈上的蛇环化作黑蛇,缠绕至少年的指尖处,一口咬住他要翻的书页,蛇嘴鼓起:
“若是少主要走,还怕这点不入流的术法么?现在当务之急便是潜入尊古神殿,拿到藏在尊古神殿下的东西啊!”
语气非常恳切,像极了催促不上进儿子努力用功的老娘亲。
不上进在看话本的晏琼池把四四拿下来,闲暇地又翻了一页书:
“尊古神殿不是你我想去就去之地,还是看看国师大人是怎么开启尊古神殿的罢……国师伙同背后势力那样厉害,我也不能保证身处被天道庇护的人世能以一人之力战胜国师,说不定得不偿失呢?”
“少主你……”
四四看着自家少主这般闲适舒服,垂下蛇尾,“话虽如此,但魔尊元神被那群魔修先夺一步就完了。”
“南洲灵脉也被他们拿走了,这群魔修可真是疯狂啊,在那么多的修士的保护下也能夺走,这不是……事态紧急么?”
虽然南洲灵脉就是少主搞出来的。
“若是他们连灵脉也拿不走,我才是要怀疑和紧张的,必须紧张这群该死的魔修居然这么没用,被锁了几年想不到魔洲便没落了……”
晏琼池的眼睛依旧黏在话本上,一边说话一边看话本:“西洲的志怪话本比先前淘来的要有意思。”
“少主,现在可不是看话本的时候吧?”
“说得对,现下不是看话本的时候了,有些疲惫,该歇息了。”
作息还算自律的晏琼池放下书,身下三千霞铺成的褥子,又解了身上的外套盖上,打算就这样凑合着睡一晚。
“不知道国师大人什么时候会来,我得以最好的状态面见她才是。”
四四:……
你还玩起来了。
“鱼阙这丫头怎么好端端地和涂山厮混在了一起?”四四不解。
晏琼池睫毛垂下,盖好被子:“你若是不知道,那我怎么会清楚?”
“肯定又是那霁水真人做的手脚吧?这女人是真的狠,居然摆脱了我们的控制。”
少主给她下的禁咒可不一般,那可是失传的魔洲术法,大名鼎鼎的蛇形!祖洲时代有奇异术士能控制蛇行动,甚至用蛇来传达讯息,经过魔洲几代的改良,才成为能够控制人的术法。
它极渊之蛇差点就把这个术法忘了,不想少主居然能够自如的使用……更不想霁水真人真有这个能耐解开。
“霁水真人能做到这种份上,倒叫人敬佩。”晏琼池嗯了一身,“鱼阙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我也没办法拦住。”
四四:……
好一副摆烂的语气。
“可是少主,真的任由她身边环绕那么多男人,真的好么?”
四四说:“你们都成亲了欸!”
说到此处,晏琼池面露哀戚,干脆躺好:“是啊,都成亲了,可是她时常不在家,我也管不到她,面对如同苇叶漂泊的夫君,我一弱小男子能做的只有对镜偷偷哭泣?”
四四:……
蛇蛇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啊,真搞不懂!
你们不是相爱么?相爱为什么还要分开,你们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为什么不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非要对立?
不是成亲了么?
为什么不能站在一起,携手共进?
你们是夫妻了啊!
还有少主,别看话本了,你再学多少怨妇,也盼不回夫君的……呸,少主,应该是你为鱼阙的夫君才对吧?幽怨没有用,女孩儿是靠追的呀!
四四为这两家伙操心可不少,从两人重逢开始到现在,还是没有能亲眼目睹两人携手归家……小蛇不能明白,也明白不了。
晏琼池真的很疲惫了,躺下就要闭眼睡觉,红色的外套盖在身上,青石板的地面有些硌人。
他大可不必受如此的艰苦,但心里只有主人的小狗狗上了套索后也会乖乖地等在原地。
是了,他身上有伤,身体技能越发衰弱。
龙的金雷在体内翻腾,这是不可逆转的。
唯一能维持活力的办法,便是进入一段时间的休眠。
四四感受着少主身体的痛苦,也叹气,正要化作小蛇同少主一同入睡,听得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很轻微,认真听也听不出什么端倪,但四四还是敏锐的。
它扭头一看,对上一双极黑的杏眼。
黑衣服的鱼阙怀里抱着她的拂尘,站在光影之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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