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攻略的反派14】

    ◎我心悦你◎

    “很困么?”

    黑衣服的鱼阙端着她的拂尘, 出声问道。

    “唔……困。”

    学着她一贯的睡姿,晏琼池也习惯了将脸埋入被子底下,只剩一头长发铺散在红□□致的衣物之中。

    “那你好生歇息罢。”

    鱼阙见他是真的累了, 于是转身要走。

    “不困了。”

    晏琼池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穿着轻便衣袍的鱼阙, 他眨了眨眼, 而后笑笑,说:“你终于来看我啦, 国师大人。”

    继而嘟囔了一句:“床好硬啊, 国师大人就这么忍心叫我睡在地上么?好歹我也是国师大人的正房呢……也罢,我也知道, 不受宠的正房只配睡地上, 还没有吃食。”

    说罢,他咳嗽着坐起来, 以手捂住口鼻, 生怕自己有咳出了血, 在国师面前难堪……就是哀怨的动作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本话本, 俨然一个等待夫君归家的女子模样。

    “你身体虚弱,确实不便睡在此处。”

    虽然知道此人有故作娇柔的嫌疑,但鱼阙还是不免担心,冷漠的脸也柔和了许多。

    她知道晏琼池绝对不会委屈自己, 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看起来狼狈,挣脱这些光绳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 他这是做什么?他肯这样乖顺?

    鱼阙手中的拂尘一挥, 洞天内的景色陡然变化, 变成了东洲风格的内室。

    她弯腰把晏琼池抱起来, 连同他的衣服也一齐收了。这家伙也顺势将头折在她的肩窝处, 手也搭在她的肩头,模样好似娇娇的猫儿。

    “国师大人还是那么可靠。”

    晏琼池窝在她肩上,语气轻松,“国师大人好厉害,怀里也好暖和哦。”

    “最喜欢被国师大人抱着啦。”

    “……”

    如今鱼阙再也不是那个个子有点矮的女修啦,几年不见,她个子莫名出挑了很多,像是一支出水茁壮的荷,稳稳当当抱起曾经高自己那么多的晏琼池已经不算突兀。

    况且,晏琼池那么轻抱着一点也不重,倒是叫人没什么安全感。

    鱼阙将晏琼池放在铺了缎子的榻上。

    紧接着伸手,一把拉开了晏琼池轻薄的里衣,依旧是那个面无表情地模样,倒叫晏琼池羞赧起来了。

    “国师大人这是要做什么……只是奴家身子虚弱,唯恐不能服侍国师大人了。”

    他羞赧地将衣服拉得更开了些,“不过若是国师大人,我还是……”

    “闭嘴。”

    “好的,对不起。”

    晏琼池很识趣地闭上嘴,道歉。

    鱼阙把手停在伤口距离一寸的地方,聚力,为这颗奇异的心脏注入灵力。

    龙族精纯的法力。

    她的真身早就已经被封印,能用的灵力不多,关于龙的金雷滞留体内,她在空闲时间查阅了书籍仍然不见有解决之法。

    只能先自己试试了。

    鱼阙想,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她造成的伤,那么该由她来解决。

    “国师大人这是做什么?”

    “治疗你的伤口。”

    “好哦,还请国师大人随意。”

    晏琼池对于治疗自己的伤口不甚在意,抬眼一直看着鱼阙,嘴角微微地笑。

    “……”

    “……?”

    “为何要笑?“

    这样的视线看得真叫人不自在,即便是见惯生杀早已麻木的国师也不能抵抗。

    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神。

    让人忍不住想起赏玩过的柔软的蒲公英。

    纯粹且真诚藏着爱意的眼神,似乎很久很久不曾落在她身上了,环伺在她周身的,便只有一双双怨毒、憎恨、巴结、渴望的算计的眼睛。

    鱼阙也看着他,好一会才把脸轻轻侧开。

    “为何这样看本座?”

    “国师大人认真起来特别可爱,没有人对国师大人说过么?”

    丝毫不避讳的晏琼池抓住鱼阙的手腕,看着她突然微微睁大的眼睛,说:“真的没有?那在下就得冒犯地说一两句诸如国师大人真可爱之类的话,还请国师大人不要动怒。”

    “休得胡言。”

    他向来能言会道,油嘴滑舌。

    鱼阙垂下睫毛,反手握住他的手腕,把他两只手举过头顶,用了一个术法把他举过头顶的手固定。

    其他修士遭此一举便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不是挣扎就是羞愤。

    这厮不同,他好像很高兴,颇有躺着任君采劼的意思,兴许还会象征性地扭到几下大声且兴奋地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鱼阙皱眉,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为了阻止晏琼池真的这样叫喊,她居然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唇,一只手抵在他胸口上。

    尽管如此,他还是伸出了红舌来,舔了舔她的手心,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表明冷漠的国师自然办法治他,可他才不罢休。

    忍无可忍的鱼阙把手收回来。

    这个家伙还是像一条狗似的,那么喜欢舔舐……她的皮肤,只要接触了就很难停下来。

    “你做什么?”

    “报复啊。”

    少年歪在床上对她笑。

    笑起来真好看,虎牙尖尖。

    但很快被粗布堵了嘴。

    国师不愧是国师,能承受住这等美人计仍然坐怀不乱。

    鱼阙制住了晏琼池后,开始专心为他治疗。

    她能感觉到晏琼池的虚弱。

    这厮一开始就不说实话,她不知道会发展成如今的光景,懊悔没有用,只得尽快补救。

    可不知道为何,她用尽全身的灵力灌入晏琼池的伤口之中,却如同泥牛入海,不见一丝效果,倒是惊走了不少蓝色蜉蝣。

    心脏似的的创口飞离了蜉蝣后,竟然渗出了血丝,鱼阙连忙收了术法。

    晏琼池对此视而不见,还是在看她,只不过目光多了几分哀伤,他吐出口中的布团,说:

    “在下的伤到这种地步无药可救,衰败已经不可避免,不过还是感谢国师大人出手相救。”

    没用么?

    怎么会呢?

    收力感到虚弱的鱼阙顺势坐在床边,低下头,久久不说话。

    “国师大人?”晏琼池看着她有些消沉的背影,开口小声唤道,“怎么了嘛?”

    “为什么不告诉本座,会发展成这样?”

    “啊,当时……当时我也不知道,你又走得着急,我总不能……”他支支吾吾,能说会道的嘴突然之间就磕巴了起来,像是犯错被教训的孩子。

    “不管如何,你总是要告诉本座的。”

    鱼阙想不明白,为什么晏琼池什么也不肯说。

    “原来国师大人是允许我传书给大人你的么?”晏琼池故作惊讶,“可是,万一被人误会我们私通了怎么办?”

    他又嘟囔:“他们误会我们私通不打紧,我们是在魇阴神君面前拜了天地的夫妻诶,婚书八字贴儿也有的。可若是被你选择的那群人发现了,会越发麻烦诶。”

    “……”

    “而且国师大人走得那样绝情,我还以为大人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到我。”

    在沉默里,晏琼池收起了不正经,看着她,轻声说,“你若是决意不见我,我便没有办法再见你,倘若是再见了,我又怎么能将忧愁传递给你?”

    是这样吗?

    从前如此,现在也这样。

    自己身上有如此伤势,为何还要到处乱走?

    据她所知,晏琼池在分开这几年里私底下做了不少和妖洲对立的事情。

    南洲的灵脉和他也有关系。

    为什么还要拖着这副身躯去涉险?

    “混账东西。”

    鱼阙又沉默,久久才吐出这样一句话,抬手,解了他腕上的术法。

    “本座无能为力,还有别的办法吗?”

    “有啊,还记得我此前和你说过的话么?魂魄不全导致我会提前早夭,现在也已经极限,唯一的办法便是,重铸身躯……”

    鱼阙看他,“我知道你一直在筹备,你指使晏龙庭大肆收集天材地宝,不知你还缺什么……重铸之法本座也听说过,大概远不如你所预期的复杂罢?”

    “是,远要比那复杂得多。”

    “本座可帮得上忙?”

    晏琼池很惊讶,“哦?国师大人居然肯帮我的忙么?”

    “……”

    “只要国师大人将尊古神殿里的东西让给我,那我便有活下去的机会。”

    “……”

    鱼阙这下是真清楚了,晏琼池绝不会善罢甘休,别看他现在这副没个正形的模样,他一定是她夺去尊古神殿保管的魔尊元神最强力的阻碍。

    “国师大人当真不愿意给我一条活路么?”

    “它是本座的。”

    鱼阙也很坚定,她看上的东西不会让给别人,就算是晏琼池也不行,“本座奉劝你还是尽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带着你的朋友离去。”

    “唉……国师大人让在下带着在下的朋友一齐滚出西京,却不舍得解开绳子。”

    晏琼池撑着脸看她,一边勾起束缚在腰间的光绳,原本缠在腰间的红色流苏勾连在光绳上一同被带起,腰线迷人。

    他说:“为什么呢?国师大人。”

    “你会破坏我们的计划,本座绝不能让你离开,至于他们,待本座在西京的事务完成之后自然会放他们走,也算本座了结了此前的情谊。”

    “原来是这样。”

    他点点头,“我是一定会破坏国师大人的计划呢,毕竟国师大人想要的,我也想要……我们是夫妻,是爱侣呢,想不到国师大人竟然一点生路没打算给我,好伤心。”

    她又皱眉:”本座和你尚未礼成,休得胡言乱语。”

    晏琼池轻轻哼了一下,立马从怀里掏出来婚书八字贴儿举到她跟前,“国师耍赖不做数,幸好我有证据,你看——婚书八字贴儿。”

    确实是正儿八经的盖了晏氏流霞印的婚书八字贴,所以不管礼成还是未礼成,二人在人世法理上都算是夫妻。

    晏琼池怕鱼阙抢过来两三把扯碎,只拿出来反驳了她,很快又装了回去,歪歪头:“国师大人不会是想反悔罢?”

    “都把人家吃干抹净了还要耍赖,果然妖洲风气不正就是会把人带坏!”

    “……”

    对如此跳脱的晏琼池,鱼阙一向是没什么法子的,她只得抽了抽嘴角,不再说什么。

    “国师大人确定要和我兵戎相见么?”

    收好了婚书八字贴,晏琼池又正色道。

    “是又如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晏琼池点点头,“到时候还希望国师大人全力以赴,毕竟从将死之人手里争夺生还希望确实不容易。”

    他趁鱼阙要开口说话之际,两只手向前一捞,把鱼阙的腰搂住。

    “好啦,之后的事情之后说好罢?现在我们再次重逢,不该拥抱彼此潸然泪下诉说相思么?还是说,国师大人一点儿也不想念我?”

    太黏人了。

    时刻不忘自己是不可进犯的容朝国师的鱼阙拒绝他人靠自己那么近,刚伸手要把紧紧环着自己腰的手掰开,但指尖又被不知羞耻地家伙含住,轻咬。

    对付冷面国师的方法自然只有晏琼池一人知晓,他的眼睛亮亮,带着狡黠,“国师大人不想我,我可是很想念国师大人呢。”

    “放开。”

    “不要。国师大人变啦,一句想我也不说。”

    晏琼池得寸进尺,“到底是心变了,还是说,因为身边环绕的人太多,已经忘了我俩青梅竹马,患难与共,耳鬓厮磨的感情了么?我真伤心呐。”

    真是够了,这家伙虚弱得像一条死狗,为什么这张嘴里还是能说出来让人如此想逃避的话?

    鱼阙的指尖被他咬在口中,腰也被禁锢了,竟然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晏琼池见羞恼的国师大人实在可爱,非常好心情地坐起来,扶着鱼阙的腰,使得她一下子坐到自己的腿上。

    “你……”

    “是了,我倒是想问,国师大人既然有家室,为何还要有意地区接近其他人?”晏琼池托着她的后颈,幽怨道:“国师大人一点也不考虑我的心情,好难过。”

    “本座没有。”

    鱼阙冷漠道。

    这一点倒是承认地坦荡。

    虽然近来是要和诸多男性接触交谈,但毕竟都是任务所需,怎么到他眼里就是有意的了?

    “我才不觉得你会喜欢那些丑陋家伙,是说你身边看着你虎视眈眈的容朝国主,还有谁呢?先前那只涂山天狐也是需要防备的。”

    他叹气:“很久不曾有过这种心境啦,还得多亏了国师大人,叫我平白又生出嫉妒来,怎么办?我的嫉妒,可是会化成燃烧一切的火焰。”

    他很醋。

    尤其是听到新帝对鱼阙说出类似求婚那种话时,他不可避免地吃醋了。

    “你单指责本座,你自己呢?”

    鱼阙也冷笑一声:“本座的探子回报,说是晏氏小少主身边莺歌燕舞,从来不曾缺少如花美眷,红颜知己?”

    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就回报了,对于相貌极为出众的晏琼池关注密切,毕竟这样好颜色的小公子,光是一站就有很多人会喜欢。

    人不就是极度痴迷美丽皮囊的家伙?

    嘴上说着没有,恰好又让她撞见在大街之,和一个女子举杯对饮?

    “哦?原来夫君是在醋这个?”

    晏琼池美丽的眼睛笑道:“夫君尽管放心好了,如花美眷单指夫君一人,至于红颜知己就是空穴来风,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可是洁身自好,俗话说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你师妹和风道友可以作证!”

    “是么?”

    鱼阙不想和他讨论过多没用的话题,但她挣脱不开晏琼池的束缚。

    “国师大人尽管放心好啦,我只心悦国师大人,在雨天发誓都不会劈到我头上的心悦。”

    谁要听这些?

    什么心悦不心悦的……

    鱼阙想起来离去那天,衣衫凌乱的晏琼池坐在供桌上,披散着长发,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为即将到来且无可挽回的离别。

    他毫不避讳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意。

    他说:“我心悦你——”

    其实晏琼池想说的是某天偶然从白珊嘴里听来的关于他家乡的话词:我爱你。

    爱,多好的词。

    ——我爱你。

    ——嗯,我也是。

    当时的鱼阙很想回头。

    回头的话,不必面对那些令人痛苦的事情,逃避就很好,逃避便不用受此种苦难。

    可这都是她要做的事情。

    她必须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鱼阙坚硬的心松弛下来,她抬手捻起一缕他的长发,正巧他那双眼睛也望着自己,乖巧的,像是东洲昼云庄海岸边上乌溜溜的小海豹。

    萌软可爱的小海豹。

    唉,过去的事情,哪能那么轻易就忘记呢?

    忘不了,就算刻意回避,但总是能借着某一瞬间见过的物体回想起来,比如无所事事的竹林午后,比如歪在栏杆上看狐狸和小犬龇牙的画面……忘不掉的。

    鱼阙被晏琼池抱在怀里,仿佛世上一切伤害都远去了,短暂抛下一切,只在此处得到片刻小憩。

    今天也那么疲惫。

    处理不完的折子和事务,斗不完的心眼和算计,教中任务进展极慢的任务,又得防备仙门修士顺藤摸瓜找过来,还有病痛的折磨,心灵上的折磨……太多了,一个个仿佛巨大的深渊要吞噬她。

    她不能示弱。

    她是容朝的国师,狠毒决绝的国师。

    “国师大人一定很疲惫罢?”

    他安抚着她的后背,使其紧绷的后背放松,好好地享受拥抱带来的慰藉,“辛苦了。”

    狠毒决绝的国师渐渐放松了身体,如愿地把脸埋在他怀里,感受久违的兰息。

    说来也奇怪,自从第一次交融后,晏琼池身上的香气减淡了很多……钩夫人的术法还真是奇怪。

    但是把脸埋进去还是能嗅到那令人安心的兰息。

    晏琼池松开鱼阙,将脸瞥向一旁,叹气:

    “国师大人,一想到你还在这个世上,我就不想死了,怎么办?”

    第132章 【攻略的反派15】

    ◎你记不记得?◎

    晏琼池的面皮被扯住, 歪倒向一旁,他一手撑床,一手扶住鱼阙的腰。

    虽然漂亮的脸被国师面无表情的揪住, 但没有怒意,黑白分明的眼中皆是狡黠。

    “好端端为何提死字?本座不会让你死。”

    捏着他脸颊都鱼阙垂眸看他, 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红。

    平日里棠溪衔青和嫔妃们欢好让她垂立一旁汇报国事时都面无表情的国师, 脸上终于挂了点颜色。

    “这么说,国师大人愿意为我夺去尊古神殿之下的宝物?”被扯住脸的晏琼池不恼, 反而贴上去蹭她, 说:“我好感动。”

    “你若是想要缥缈宝树,尽管拿去。”

    “国师大人是在装糊涂?我说的可不是那破烂, 大人心知肚明。”

    鱼阙松开他, 决定转移话题,不可能把魔尊元神让出去, 再讨论下去两人是没办法好好说话:“本座有别的事问你。”

    被松开的晏琼池也松开了鱼阙, 顺势躺倒, 盖好被子, 只露出一双眼睛随时逃避,但眼神又追着鱼阙不曾离开。

    “国师大人但说无妨。”

    他这个模样是又打算随时说一些真假掺半的话来敷衍,鱼阙一只手攥住被子:“南洲复苏灵脉,是你的手笔, 欲意何为?”

    “没什么用意。”

    晏琼池也用两只手扯住了被子内里,表面懒洋洋地说话暗地里较真:“现在九枢塔坍塌导致局势紧张, 无望的生活里总要有些惊喜给人带来希望不是?”

    他小声说:“我一直在等国师大人的音信, 三年不来一封, 倒叫我伤心得很。”

    “你是凭什么制造的灵脉?”

    鱼阙无视他的抱怨。

    “国师大人不知道吗?”

    晏琼池两只眼睛眯起来, 说:“南洲那种地方早就灵气枯竭, 再过千年也不会有灵脉复苏,是假的啦。”

    南洲灵脉复苏吸引了众多仙门的注意,甚至连越碎稚也亲自前往南洲勘察……假的,没有人看出这是一条被制造出来的假灵脉?

    可是一条灵脉哪里是容易制造的?

    更何况若是假的灵脉,还要躲过诸多道君、长老的勘察。

    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此前鱼阙就察觉到灵脉复苏针对不是仙门,反而更像是有预谋地吸引魔洲上钩。

    灵脉现身,引得魔洲和妖洲蠢蠢欲动,后来更是直接引爆了本来就不和的妖洲内部分裂。

    鱼阙也怀疑过妖洲内部分裂就是晏琼池从中作梗。她曾经和边知夜去过东皇殿。

    她在某些弟子身上发现了在晏琼池身上见过的黑色的魔气。

    不对,不是魔气,是晏琼池所说的梦魇。

    “没错,是梦魇,我加了梦魇。”

    晏琼池换了一个躺着的姿势,撑着脸看她,口缝裂开,像是一只得逞正在嘲笑被戏弄之人的坏种:“我用幻境编织了一个灵脉复苏的假象,只不过把领域范围做得太大,每一个踏入领域的人都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下意识地催眠了自己。”

    “他们愿意相信是真的灵脉,那就是真的咯。”

    南洲灵脉铺展的范围如此之大,怎么可能是人为的?

    “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啦,差点被你师尊看破了呢,”晏琼池又唧唧哼哼说:“害得我还得亲自跑去他面前在他面前露面催眠他。”

    “不过他好像讨厌死我了,见了我就对我冷嘲热讽呢……我也没怎么他,怎么搞得我是要拱他家里的白菜?”

    “你是说,你把越碎稚催眠了?”

    鱼阙眯眼,揪住她的前襟:“所以师尊收不到我们的玉简,是你从中作梗?”

    意识到说漏嘴的晏琼池眼神慌乱了下,睡凤眼看着她眨了眨,说:“我那段时间都跟你在一起呢,我们不是去往蓬莱洲么?他那个时候已经在南洲了罢?”

    “玉简一事我真的不知情。”

    那日鱼阙回到草台峰时,师尊确实已经离开了雪浪道殿,从那个时候也是联络不上他。

    鱼阙半信半疑地松开手:

    “你制造灵脉,是为了吸引魔洲的人来抢夺,为什么?”

    “国师大人现在可算是魔洲一方的人吧?我告诉了你,你会不会转头就出卖我啊?”

    晏琼池说故作天真:“即便你是我的夫君,我也得把守我作为你对立的正道弟子的守则啊,我不说。”

    “反正,和你追求的目标不冲突,我要陷害魔洲,而你则是为表忠诚,两者之间没什么关系,况且南洲灵脉不在你执行的任务范围里,你且当真不知道就好了,后果如何,也跟你没关系不是吗?”

    晏琼池反握住她的手,自己贴了上来:

    “倒是你,国师大人,为何会选择来此效力?成为人世王城之中的一个……该怎么定位你现在的处境?我该说你是得利的小人或者奸臣,或者是和新帝调情纵容的……皇妃?”

    “随你。”

    鱼阙看着贴在自己手里的脸,“至于为什么,无可奉告。”

    “国师大人的随你说得好伤人。”

    晏琼池闭上眼,语气很是不满,吃味了,“皇妃?你真的承认跟西京的新帝……我宰了他,我做皇帝。”

    她怎么那么大方的承认了,这不就表明了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吗?

    这才分开多久?

    “随你。”

    “我不要随你,国师大人请亲口告诉我嘛。”

    他忍,为套话继续撒娇,“不要敷衍我。”

    “本座,是为了治世而当成为容朝国师,不为别的。”鱼阙嘴里还是敷衍,想把手抽回来。

    这家伙又在咬她的手。

    他真是不放过任何能啃咬她的机会。

    “你保证!保证吗?也罢,这是你要选择的道路……不过国师大人既然是为了治世,为何还要对百姓们痛下杀手?”

    “松开。”

    “不要。”

    鱼阙只得掐住他的脸,“松开。”

    “疼,国师大人。”

    三年未见,怎么这家伙变得越发没脸没皮的。

    晏琼池知道近来西洲和多地发生的屠村惨案和魔修有关,看到鱼阙的影像后便猜出个七八分。

    她甘愿充当走狗爪牙去杀戮去迫害,性情大变,和蛊惑了她的人有关……她此前可不是这样的,果然妖风害人。

    晏琼池松开轻轻含住她指尖的唇,歪了歪脑袋,等她回答。

    “本座……只为心中的正道。”

    鱼阙迟疑了下,说。

    “啊啊,国师大人真是同此前不一样了,此前的你能如此理直气壮把自己的私欲说成是道义么?”

    “国师大人,这可不是正道,你既然曾是仙门弟子,想必见识过真正的正道吧……真可惜,没有能坚持下来,而你现在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傀儡爪牙模样……还配说这二字么?”

    “到底是谁逼迫的你?”

    晏琼池看着她,垂下睫毛,心里极为不爽。

    他觉得其实鱼阙能够一直待在仙门之上最好,糊涂又自律地过完一生,最好什么也不要知道,不然这倔驴肯定是追在后面啃,性格完全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没有变过,叫人忧心得很。

    他也努力过了,但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展成烂模样,真叫人生气。

    晏琼池扳着她的脸,睡凤眼眯起,说:“是妖洲的狐狸逼迫你的么?还是魔洲?”

    “不,是本座的选择。”

    鱼阙不着痕迹地将脸撇向一旁,“放开本座。”

    “国师大人为何一定要这样?你有这样的伟力,何苦甘居人下。我还以为,国师大人那么决绝的离去,是要谋划摧毁世间的恶意,没想到居然是甘愿充当恶人的爪牙……你心甘情愿,我倒是要为你叫屈,为何甘愿成为魔洲的爪牙,为何呢?”

    “……”

    狭小的内室里,两人对峙,倒是越发显得暧昧亲近,呼吸相闻。

    晏琼池叹气,最终还是放开她,说:

    “你一人面对群狼环伺的魔洲,我很担心你,他们可不是好应付的家伙……若是呼唤我的名字,我一定会来,国师大人可千万要记得。”

    “……”

    “国师大人记住了么?”

    见她不说话,晏琼池终于有些生气了。这倔驴,给她松开枷锁,她还是固执地打着圈圈,自己把自己困住。

    “本座不需要。”

    晏琼池轻笑了一声,说:“需要的,若是国师大人出了意外濒死,你叫我的名字,我还能赶来殉情。”

    “本座不会死。”

    “欸,国师大人可别自大。”

    晏琼池说,“魔洲那群家伙可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对付的,鬣狗可能斡旋活活耗死猛兽。”

    何况是倔驴?

    “你若是死了,我也不独活,所以,国师大人身上可不是只有你自己的命呐——当然,想我了也可以呼唤我。”

    察觉到鱼阙不高兴了,晏琼池态度马上温和,话锋一转,开始插科打诨。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黏人,甚至比此前有过之无不及,大概是经历了分别之苦,才会如此珍惜每一刻的相处罢。

    “国师大人生气了?”

    他歪歪头看她,有点讨好的意味,“不要生气嘛,我不说就是——诶?”

    刚要伸手去抱她,被鱼阙一把扼住脖颈推到墙上。国师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

    “你以为本座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你来对本座的行为置喙,你我互不相欠。”

    国师一向以冷脸对外形象,但除了她上欺君王下压群僚的功绩外,最著名的其实还有喜怒无常。

    是真的喜怒无常。

    上一秒表面平和,下一秒暴怒,天家娇养的公主也不过如此。

    晏琼池看着鱼阙陡然冷漠下去的脸和眼底的深色,沉默,而后轻轻说:

    “阙儿,你本不该如此的。”

    国师性情大变,必然是背后之人对她长时间的封闭和麻痹,已经对她的心智造成了影响,或者说进行了某种控制,终于还是被反噬了。

    鱼阙现在已经听不进去对自己的指责。

    她变得暴躁易怒,身不由己。

    本不该落到这种地步的。

    鱼阙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狡黠可恶的家伙流露出哀伤的表情,咬牙,加重手上的力度。

    “你这是,什么眼神?”

    “国师大人变得好凶啊。”

    晏琼池仰起脸,任由她扼住脖子不反抗,似乎很享受手收合时带来的窒息感和痛感,“怎么,我哪句话有戳到国师大人的痛处么?我道歉。”

    鱼阙揪住他的头发,目露凶光,说:

    “本座何尝不知道你所说的含义?既然你知道本座已经不似从前,何苦要来?本座可不会因为此前的情意怜惜你们——怜惜一群贱民。”

    “哦?”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来治世的,但心里是把百姓众生当做贱民了么?

    不对,很不对。

    “别来挡路,本座也不需要你的承诺,你若是反对本座,本座连着你一块杀了,明白么?”

    鱼阙再也听不进去别人的指责,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何尝不痛苦?

    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她,鱼阙扼着晏琼池的脖颈,越来越用力,像是不能自控。

    明明知道晏琼池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他不能遭受更多外部的伤痛。

    “好痛……国师大人。”

    晏琼池眼尾泛红,语气还是愉悦:“国师大人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要杀了你——”

    “好痛……国师大人真的要杀了我?对不起嘛,息息怒气。”

    晏琼池的讨好不能换来怜爱,反而是更加痛苦的疼痛,控制不住的暴虐。

    环绕在晏琼池脖颈上的黑蛇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它化了形,看见状若癫狂的鱼阙把自家少主摁在墙上要杀死他,顿时急了。

    黑蛇也不顾少主此前说过的不准伤害鱼阙的禁令,张嘴露出獠牙,没有喷射三千梦魇,而是用了普通毒蛇的毒液滋她。

    鱼阙开始往外流鼻血,胸口处的诡异脉络又爬了上来,又被蛇毒烫到,她强迫自己松了手,向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该死,怎么回事?

    不是吃过药了?

    鱼阙看着自己的手,抬头看了一眼因为自己下手太狠而差点掐死的晏琼池缓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少年的身形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单薄,长发在挣扎里也变得一团散乱。

    诚然这家伙顽劣,但并真正地叫人伤害过自己,唯有鱼阙一人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因为他从未对她设防……鱼阙下意识地用袖子掩盖了脸,不去看他。

    像是在逃避。

    “咳咳……国师大人真是厉害……”

    晏琼池抚着被掐得通红的脖颈,坐在床边,长发顺着动作滑落,看着不可一世的国师大人以袖掩面,似乎有逃避之嫌。

    他皱起眉头,沉默一瞬。

    “饶你贱命……本座走了。”

    鱼阙欲图站起身来离开洞天,但袖子不曾拿下来,可是毒发得迅速,加上差一点把晏琼池差点掐死的心悸,使得她腿脚发软。

    “国师大人……做了错事就要走?”

    坐在床边的晏琼池见她状态不太对,也没有生气,拖着呼吸不顺畅颤巍巍的身体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拨开她掩盖脸的袖子。

    “国师大人?”

    “不准碰本座!”

    鱼阙喝住他伸来的手。

    晏琼池还是精准地扒开了她的袖子,看清楚了鱼阙现在的模样,愣了一下。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话语里是按捺不住的怒气。

    青紫的脉络顺着鱼阙的黑衣服里伸出来,已经开始蚕食脸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脉络的缘故,她的鼻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鱼阙摇头,仍然不肯说。

    晏琼池简直要被她的倔强气笑。

    此前她还指责他什么也不说,她自己不也是什么也没有对他说?

    现下也顾不上生气了,伸手捞起她往床上一放,剥了她的衣服,看见她心口位置上盘踞着一个类似竹节虫的印记,状如老树根盘踞的脉络就是从这竹节虫的印记里蜿蜒的。

    “居然又中药王谷的毒……真是蠢货,怎么还能在同一种毒上再栽跟斗?”

    晏琼池一眼就看出这毒来自药王谷,那家伙自蓬莱洲一事后销声匿迹后也就罢了,还贼心不死,如今又在鱼阙身上用药……可恨!

    他将鱼阙扶起来,给她渡了一口梦魇止痛。

    鱼阙全身被蚂蚁啃咬似的痛麻痹,根本不能动,她只能转动眼睛看晏琼池凑上来吻她。

    有熟悉的清凉从口中灌进来,驱散她的痛苦,先恢复的是眼睛,她眨眨眼,眼泪毫无知觉地落下。

    晏琼池松开她,摸出一块锦帕给她擦去鼻血和眼泪:“他们那样对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这小脑瓜玩不过魔洲那些老东西。还记得赌楼里是如何把你耍得团团转的么?”

    鱼阙虽然有绝对的天赋和运气,但脑瓜子还是直了些,真的跟人同流合污,未免叫人有太多操作她的机会。

    将衣袍穿好把她放回床上,晏琼池起身,将手抵在鱼阙的额头,脊骨上的黑色蛇标开始游动,语气无奈:

    “真怀疑我能不能撑到拿到魔尊元神时候呢,国师大人。”

    “要是我死了,你可得给我掉眼泪啊。”

    黑色的蛇标顺着他的指尖,游到了鱼阙额头上,极渊之蛇的精神化体,化为无数条小蛇开始吞噬遇见的毒素。

    但这是药王谷的毒,药司玄似乎有意捕捉极渊之蛇,在其手上用的毒,都掺杂对付它的药,就是有期一日,能够遇上极渊之蛇——所以下在鱼阙身上的药里,都包含着恶意。

    而驱动蛇标,燃烧的是寄生宿主的生命。

    从很久以前开始,晏琼池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将蛇标藏进身体里,这是他的神魂开始比寄生的极渊之蛇还要衰弱的征兆。

    极渊之蛇的蛇标代表的是它的真正意志,蛇标的蛇首已经蔓延至他的后颈,随时能湮灭晏琼池残缺的神魂。

    蛇标分化出的蛇大口地吞噬着毒素,试图把盘踞其上的竹节虫印记击碎。

    将竹节虫印记打散后,晏琼池身上的蛇标分化为两条,游回他身上。

    他一手摁住鱼阙,咬住印记盘踞的地方,把她体内的余毒吸出。

    鱼阙低头看看晏琼池,整个人向前一倒,脱力,晕了过去。

    将竹节虫印记尽数破坏后,他又给鱼阙喂了点自己的血,将血硬灌进她口中而后也顺势跪倒在床边,撑在床沿上。

    气息要比此前更加的虚弱,晏琼池低下头开始咳嗽,最后是忍不住一摊血咳出来,根本止不住血喷涌而出的速度,甚至濡湿了鱼阙的衣衫。

    他颤抖着去摸鱼阙的手,攥住。

    手很冰,甚至把陷入昏迷的鱼阙都惊醒了,被冰凉的触感惊醒的鱼阙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脸颊苍白的晏琼池,还有止不住的血。

    “晏琼池……你……”

    她有些骇然地皱起眉头。

    “阙儿,你抓紧我。”

    鱼阙翻身下床,把晏琼池抱到床上,紧接着把手上的戒指宝器摘下来,将里头一粒很小很小的药丸拿出来,毫不犹豫地给晏琼池喂下去。

    他语气虚弱,和平时开玩笑伪装的模样完全不同,生机从某个缺口里流出去,迅速衰败。

    鱼阙握紧他的手,但她自己体内的余毒还在反抗,想张口说话,有极黑的血液从嘴角流出,血液落在地上,化作细小的虫子四处散去。

    “晏琼池,你还好吧?”

    “我觉得,不太好。”

    鱼阙又内疚又痛心,她说:“我给你吃了聚魂丹,你不会死,别说话了,快聚气入定。”

    “你说‘我‘了……难道是我的阙儿回来了?”

    晏琼池睁开眼睛,美丽的眼里是惊喜和欣慰,他握着她的手,笑意轻轻:“是阙儿吗?”

    他不满鱼阙用那样高高在上的自称。

    那不是阙儿,只是虚妄的傀儡。

    “是我。”

    “真好,是阙儿回来了。”

    他好似陷入了混乱思维中,望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对鱼阙说话:

    “真好……我们有分开过么?没有,我们成婚之后一直待在一起,整夜整夜地待在一起,只是阙儿你变得好嗜睡,都未曾醒过来陪我玩儿,变得好懒了呢。”

    “你小时候很喜欢烛玉京那个叫晏环雁的女孩头上的蓝色石头是么?它们都是古海国宝石,我收集了很多,你要多少都有,都给你做成钗环头面啦……妖母种下的青梅树结了很多茬果子,我酿了很多梅子酒,对了,你离开时是初雪,那天我把妖母去世那年酿的酒翻出来了,本该是庆贺我们新婚,但是你走了……为什么要走呢?”

    青梅酒的醉意似乎穿越了三年的时光袭击了他:

    “梅子酒我只喝了一口,又给埋回去了,真的只喝了一口。”

    “你还记得我说的桂花树么?很久很久以前,你被母亲打伤,摔倒在桂花树下。”

    “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你的血淌了一地,我找你的时候,你仰脸睁着眼睛,也不避雨,眼睛看着天空,很像一只落水的猫,睁着不甘心又可怜的眼,你转动这双可恶的眼睛来看我,我突然就体会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心情……很奇怪很奇怪,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我活了十六世除了苦痛和不多的欢笑以外的心情……我想,我应该是那个时候喜欢的你。”

    “二十几年过去,你一直都没怎么变呢,阙儿……你救了我,你记不记得我被他们押到了镜台的晚上,他们要商议如何把我的魂魄抽离,给晏琼渊制作躯壳,你明明也怕得要死,一直在发抖,但还是拔剑拦在我面前,你说不要跪着,晏琼池,我们该走了,站起来啊……真不愧是我喜欢的女孩儿。”

    “我觉得我是该当场以身相许并且对你情根深种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愿意为你活着,真好,为何浪漫,为所爱之人活着并且期待重逢即是浪漫呐……话本诚不欺我。”

    虚弱得像是死狗一样的晏琼池抓住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大有要把没说完的话都说出来,大概是真觉得自己快死了。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些没来得及让对方知道的心意,还有再也说不出口的对不起。

    他的思维变得混乱。

    鱼阙在初雪离开,直到长街之上的再遇见,在成婚这三年里其实一天也没有陪伴过他。

    还有古海国宝石,那是年纪尚小的晏琼池觉得蓝色宝石和鱼阙的眼睛很相配,觉得她一定会喜欢……摔倒在桂花树下的也不是鱼阙,是他自己,因为维护鱼阙被发疯的钩夫人用鞭子抽打,打完随意扔在了一处,恰恰好是一棵桂花树底下。

    鱼阙冒着雨在外面找他,终于在那处发现了睁着眼睛看雨的晏琼池……湿漉漉的桂花落在他身上,头发上也沾了很多的桂花,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腥。

    人濒死的时候总是会做光怪陆离的梦,也会记忆错位,晏琼池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闻到了血腥的桂花香气,但后来自己被一个暖暖的怀抱揽住。

    他嗅到了奶香,甜丝丝的掺着桂花,那是女孩子身上的香气,是鱼阙身上的香气。

    奶香黏连在她的肌肤之上,他很喜欢。

    “别说了。”

    鱼阙实在是没办法再听他如同濒死之人的语气口述过去种种,打断道:“我不会让你死,闭嘴,快休息,有聚魂丹在怎么也不会死。”

    “啊呀……便当做是我提前和你说的话吧。”晏琼池笑笑,说,“对不起,阙儿。”

    “能提前和你说对不起,真是太好了。”

    又在胡言乱语。

    什么对不起?

    鱼阙不知道,这些记忆于晏琼池来说,都是珍贵无比的宝物,远胜过十六世加起来的总和。

    苍天开眼,把那个固执的小女孩送到了他的身边。

    “……”

    晏琼池停止了絮叨,眼睛也慢慢合上。

    鱼阙怕他是真的死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唔,没啦,阙儿,你抓紧我。”

    他闭着眼,扯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鱼阙攥住他的手后,晏琼池便睡着了。

    聚魂丹是玉虚宫的宝物,能够令扭转濒死者的状态,不过药效极为猛烈,一生只能吃一颗。

    她身上的毒,只要及时去找边知夜拿药就能暂时缓解毒法的时间和整装症状,她明明已经算好了时间,怎么还会毒发得如此之快?

    还有晏琼池……他的症状怎么会如此猛烈?

    不应该啊。

    难道是药司玄……鱼阙咬牙,这个家伙肯定是在药里做了手脚,原本还想等着合适的时机再杀他。

    看来有些人,命是一刻也不能留。

    鱼阙看了看晏琼池的睡颜,起身,将散乱的衣服穿好,留下一个点着的薰炉放在他身边,甩袖离去。

    第133章 【攻略的反派16】

    出走匆匆的鱼阙自混沌里恢复意识, 睁开眼,面前依旧是安置在在阵法之中的葫芦。

    她收了葫芦站起身来,因为眩晕而踉跄几步, 服帖的黑袍扒在身上似重千斤,显得她绵软无力, 像是大病初愈的大汗淋漓。

    她褪了外袍, 拉开衣服低头看,果然盘踞在心口位置的竹节虫印记已然不见, 只是破口处有些红肿。

    晏琼池这个蠢货, 自己都那副快半死不活的模样,为什么还要逞强?

    想起从晏琼池手上传来能惊醒她的寒意, 鱼阙心情复杂, 一拳砸在柱子上,身上的黑色袍子展开, 让看起来宛如不甘的怨灵。

    她虽说甘愿暂为妖洲的走狗, 但诺言说出口便要遵守。

    不能让晏琼池就这样轻易死去……就算给他喂下保命用的聚魂丹, 他身上的伤怎么办?

    聚魂丹只能保住他的命, 还是不能把他身上的伤治愈。

    得想个办法救他才是。

    鱼阙敲了敲柱子,把脸抵在手上,想了想,拢好身上的衣衫, 推开门出去。

    离了道场,乌衣侍者便朝她聚拢过来, 好似黑压压的云。

    他们无神的眼睛像是一个个创口, 似乎远居妖洲之上的妖主正透过这些窟窿来监视她。

    “念齐在哪?”

    “国师大人在道场之中入定, 首席代替大人接待狸使。”乌衣侍者说:“大人, 狸使来了。”

    鱼阙眼中闪过不悦, 也似往常一般应下:“知道了。”

    “狸使大人现在正在徊花厅等着国师。”

    “领路。”

    狸使是涂山之上的神使,她代表着的正是涂山大妖主,七尾娘娘。

    一般来说,狸使到此没什么好事发生。

    不知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乌衣侍者领着鱼阙来到徊花厅,果然见门外有狐狸护法等候左右。

    进了屋内,鱼阙见有一彩绣衣的女子端坐屋内,见了她站起来,行礼:

    “国师大人,近来可好?”

    “好。”

    鱼阙没什么心情同她寒暄,抿一口茶,道:“狸使今日到西洲可是带来了娘娘的旨意?”

    “娘娘的口谕。”

    狸使伸手在鱼阙面前点了一下,将七尾娘娘的旨意打入她的识海之中:“国师大人,可别耽误了大事。”

    “本座知道了。”

    七尾娘娘下达最后期限,必须尽快完成。

    狸使见她恭顺,从袖子里抽出一瓶丹药放在她面前:“甚好,这便是本月的解药,还请国师收下。”

    “多谢。”

    完成使命后,狸使起身拜别,随着在外等候的护法离去。

    鱼阙坐于原位不动,念齐走过来,替她收了药,低声问道:“师父,接下来可怎么办?”

    “边知夜在哪?”

    念齐说:“边公子现下正与陛下相处一处。”

    边知夜虽然一天天脑子里都不怎么正经,但是绝对服从鱼阙的命令,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他扮做女装去勾引皇帝他真的去了。

    鱼阙指尖敲了敲木质扶手,问:

    “密宗现在下榻何处?”

    “西苑。”

    “唤他前来徊花厅。”

    “是。”

    “国师,前线传来战报。”

    念齐正要退出去时,有乌衣侍者送来消息。

    “讲。”

    前线传来的消息不佳,因为桑将军心怀不满,故意撤兵不前甚至抽调兵力回京,给了那些小国反扑的机会,连续吞并了几座城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让桑将军全力堵上关口,杀灭追兵。

    “他们的志向已经不在前线。”

    鱼阙知道和武将反目的下场,“丞相和诸位侍郎得过消息了么?”

    “已经呈报。”

    “本座不再插手国事,都交于他们处理。”

    “这……”

    “桑将军对本座不满,下一步会如何行事?”

    鱼阙问垂头立于一侧的念齐。

    “弟子以为他会和方将军联手,兵临城下,以军功威胁新帝,清君侧?”

    “不错,君臣离心便是这个下场。”

    鱼阙从桌子上抽令,“拿此令去和丞相大人交涉,让他想办法召集文臣去商议如何处置桑将军,本座不再过问朝堂之上的恩怨。”

    念齐拿了令,抱拳作揖,推出徊花厅。

    *

    西京,皇城。

    边知夜面无表情地坐在御书房内,听新帝棠溪衔青与其他人的在商议国事。

    他现在伪装成为国师也就是鱼阙的模样。

    鱼阙若是不想处理某些事物或者谈论什么话题,便让边知夜代替自己。

    每每一到这个时候,便是大臣觉得国师格外的冷漠,她平时都不苟言笑好似一只不言的乌鸟,偶尔有时候更加凶暴。

    待大臣都散去时,唯有边知夜还坐着不动。

    “国师大人,朕的提议考虑如何了?”

    棠溪衔青见国师不走,从原本坐着的位置下来,在边知夜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内侍很有眼色地端来茶水和点心。

    边知夜喝茶,故作糊涂:“不知陛下意指?”

    “爱卿觉得呢?”

    边知夜说:“臣在朝中树敌众多,若要办成此事,实有难度。”

    “是啊,确有难度。”

    棠溪衔青今日的打扮也甚是随意,西洲传统的袍服,微卷的长发披散,一双灰眸当真称得上是鹰顾狼视。

    “爱卿近来心情不佳,可是为什么?”

    他看向边知夜,眼睛里倒影着鱼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西洲进献美人千万,不及面前这个野心勃勃又不苟言笑的女人。

    这样一张面若冰霜的脸冰层化开,只为他一人染上红霞,是何面目?

    “边境不宁,臣担忧。”

    “可,边境战事,不是由爱卿发动的么?”棠溪衔青轻笑:“爱卿设计离家两位将军,似乎也没打算为前线战事考虑?”

    “陛下此言差矣。”

    国师非常冷淡。

    棠溪衔青勾唇一笑,说:“桑将军和方将军手握兵权,是时候该叫他们卸甲归田……相信国师能处理好的罢?”

    “陛下说笑,这本该是同丞相一同商议的大事,陛下……”边知夜嘴上还在应付棠溪衔青,心里在想鱼阙,突然觉得有阴影笼罩,正要抬眼去看,但见棠溪衔青已经靠了过来,单手撑在他身边。

    边知夜:???

    “陛下这是?”

    “素来听闻国师大人府上……”

    边知夜可讨厌他,尤其讨厌这小鬼一副含情脉脉实则心怀鬼胎的模样。

    他的任务是来蛊惑棠溪衔青,而后献身成为新的国母,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看着新帝的眼睛,对抗天道的束缚使用了魅惑之术。

    “无论陛下听闻了什么,都是假的,陛下大可不必理会。”边知夜的眼睛里出现了魅惑的术法,他看着棠溪衔青,用鱼阙的脸假意温柔。

    “国母一事尚有转圜的余地,陛下。”

    “听臣对陛下详尽道来。”

    边知夜的眼睛里缓缓流下血泪。

    这是与天道对抗的后果。

    *

    “国师大人,密宗来了。”

    鱼阙停下正在看的文书,“让他进来。”

    药司玄一直在等鱼阙再次召见自己,上一次简单地露个面并未试探出她。

    他还以为小国师真的什么也不在乎。

    国师看起来并不是能轻易放下往事的人呢。

    “国师大人。”

    一袭灰衣的药司玄作揖。

    “坐吧,密宗。”

    “多谢大人。”

    药司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开口便是:“狸使来过了罢,想必涂山之上又有指令来了?”

    “督促本座尽快完成西洲的任务,殿下已经等不及了。”

    “殿下下发的任务确实紧急,不过做事还是要循序渐进,不可急躁。”

    听着他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鱼阙轻哼一声,懒于向他虚伪,直言道:“听闻药王谷的毒法举世无双,果真如此。”

    有小童近前来奉茶。

    药司玄透过雾气去看鱼阙,见她的模样确实和那个女孩儿确实足够相向,不由得一笑。

    “国师大人何出此言?”

    “便是你把控制心神的药赐予堂主从而控制本座,效用之好,本座只得心悦诚服。”

    “国师说哪里话?”

    药司玄说,“做出决定的正是国师大人自己,下定决心脱离原本的仙门加入妖洲,不是国师大人自己的选择,无论下场后果,要承受怎么样的痛楚都不悔的吗?”

    “今日国师大人说是鄙人的药物控制了大人,这么说,国师大人并不是诚心归附妖洲的吗?”

    “自然是诚心的,只是不曾想过,本座的诚心归附落在堂主和娘娘眼中依旧需要药物控制。”

    “不知密宗的药里有何玄机,本座原先出身在仙林宫,毒法是必须修习的术法,对密宗的毒法很感兴趣。”

    药司玄自然不肯把竹节虫的印记告知,他笑了笑:“本门的毒法可是在下的立身之本,国师一无师承二不是我药王谷的弟子,如何告知呐?”

    “密宗对妖洲还有所保留么?”

    鱼阙说,“眼下你我都身处妖洲之中,凡是妖洲之人皆坦荡胸怀,无有保留。”

    “国师大人真是口舌伶俐,不过若是我告知了这毒的效力,岂不是放虎归山?”

    药司玄也不是什么君子,“抱歉了,国师大人。”

    “呵呵,密宗真是爱说笑,什么放虎归山?本座效忠妖洲忠心耿耿。”鱼阙把手搭在扶手上敲了敲,有些不甚在意地说:“本座知道密宗一直在追寻极渊之蛇的下落。”

    药司玄眸光一凛。

    蓬莱洲那日虽说鱼阙遭了他的暗算,但思绪还不算混乱,自然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这家伙接近自己其实是为了晏琼池,或者说是他的灵兽,黑蛇四四。

    他将晏琼池身上的那条蛇视为极渊之蛇……此前鱼阙只当他在胡言乱语,但现在前前后后知道了极渊之蛇其实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就在东洲之东烛玉京管控的禁海里。

    虽然相信极渊之蛇的存在,但因为有处理不完的事务困扰,使得她没有空闲时间去想更多。

    晏琼池极力否认四四就是极渊之蛇……但药司玄的目标明确就是它。这条行为有些欠欠但又贪吃的小蛇真的是极渊之蛇么?

    晏琼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呢?

    “极渊之蛇乃是祖洲时代有名的祸蛇,也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存在。”

    西洲仍然保留着极渊之蛇的供奉,鱼阙也知道,魔洲对它同样抱有其他想法。

    魔洲还尚未能冲破天师封印,便将此后的事情都安排得如此妥当了?

    “密宗大可不必装出这副模样。”

    鱼阙咧开嘴笑,“你想要它,本座很早之前就已经知晓……你甚至牺牲了很多人,不是么?”

    她觉得崔茗很可惜。

    他心怀抱负,努力顽强,却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才能便被人杀了,制作成为皮囊……

    药司玄说:“我以寄生皮相尾随了你们一路,自然调查到了不少好东西,可惜,若是能在待久些,想必很多未解之谜也有了个答案罢。”

    他恍然大悟:“国师原来想和我分享我所掌握的消息?国师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

    鱼阙瞥一眼周身环顾的乌衣侍者,抿了一口茶,说:“是吗,不如换一处详谈,如何?”

    她站了起来,表情变化,有星河从脚下裂开,像是无数面折射的镜子,绽开在人的眼中。

    鱼阙朝药司玄伸手,便有星河裂缝自他周身裂开,把他吸了进去。

    药司玄眼界一黑,瞬间到达了一出星河铺满不见天日的秘境之中。

    穿着黑色道袍的鱼阙立于前方,面目冷静,无悲无喜,她看着他,缓缓拔出了剑,巨大的威压以她为中心展开。

    “这里没有外人,”

    鱼阙说:“密宗可以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药司玄察觉到了来势汹汹的杀意,脸上警惕,但还是故作镇定的问:“国师想知道什么?”

    “鱼珠死的时候,痛苦么?”

    这个问题鱼阙已经问过一次,但此时此刻,她重复了一边。

    “我想,应该不痛苦。”

    “为什么?”

    “我并非鱼珠,不能切身体会到她的痛苦,在此只敢道一句,我猜想的。”

    药司玄知道她还执著怀余庄上的事情,语气斟酌,但始终觉得她不能对自己怎么样。

    “不能切身体会她的痛苦?”

    鱼阙轻笑一声,“好一个不能体会她的痛苦。”

    “既然你不能切身体会她的痛苦,那便在此体验。”鱼阙抬眼,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她原是不屑于做出表情来的:

    “是了,你罪名还有胆敢对本座下药的死罪,在容朝谋杀国师,乃是重罪——该死!”

    “国师不能杀我,我可是妖洲的……”药司玄语气明显挂不住,他知道这小丫头疯起来不管不顾,连忙出声安抚:“你不想知道鱼斗繁的事情么?我说,我都说。”

    逃亡已久的密宗深谙保命之道。

    “本座已经得到了想知道的一切,现在,只是要为了……前进。”

    鱼阙把他拖进星河开始,杀戮就已经开始。

    药司玄才想反抗,但是已经晚了。

    星河流转,可却是像沼泽一般缠住了人。

    一柄剑从他的左手穿刺,他的左侧凭空出现鱼阙,手里拿着的正是刺穿了他的剑。

    “国师……你不能杀我。”

    药司玄低头看看胸口上的剑尖,开口说话。

    “本座早该杀了你,留你贱命苟活至今乃是本座的宽容,然而你这样不知死活,”他的右边有出现一个鱼阙,同样持剑洞穿他,两把剑交叉着捅破了药司玄的护体罡气,扎进了他的体内。

    两个鱼阙一齐缓缓扭动没入他体内的剑。

    血溅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女脸上,让她看起来有种残忍又疯狂的美丽。

    “本座知道,药王谷里有一种刑法,是用锤子一根根敲断骨头,再用钢钉把骨头链接起来……你确实不能死,但本座也不打算让你好过。”

    药司玄口中吐血,他真想不到鱼阙会对自己动手,他本该反抗的,但是在星河之内,鱼阙就是绝对的主宰,一切都是她的意志!

    “啊,是了……听闻药王谷身上的毛发都能化为虫子。”正前方执剑的鱼阙缓缓靠近他,用剑挑起来他的手,说:

    “不如这样吧,你是妖洲尊贵的客人,不能死,可你毕竟在西洲冒犯了国师,容朝法律——冒犯国师乃是重责,本座也就略施小戒以儆效尤,这样吧,待到密宗的的指甲铺满这一方秘境,你便可自由,本座也原谅了你们这些贱民对龙之子做出的恶。”

    “如何?”

    药司玄看了看四周不见头尾的秘境,口吐鲜血:“国师大人……”

    但鱼阙不再听他说话,转手既走,留下被两把剑交叉穿透固定在原地的药司玄。

    有看不见的力正在削去他那喜欢剐蹭发出尖锐声音的指甲,一片又一片,落地,散成星河。

    这是药司玄才看清楚,这片星河之中,多的是跪地倒下的骷髅。

    鱼阙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边知夜突然闭上眼睛,朝前跪倒摔落地下。

    “密宗累了,扶他回房罢。”

    面对乌衣侍者的疑惑,鱼阙只是淡淡地开口,不着痕迹。

    *

    鱼阙处理身上的血迹,乌衣侍者又来了消息,处理不完的公务缠得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鱼阙点点头,把手里的锦帕搁置在桌上。

    “给本座更衣。”

    离了徊花厅,鱼阙正要去会见前来拜访的朝臣,但见长廊上远远站着一个黑衣的自己。

    边知夜。

    边知夜很高兴地朝她招手,但下一秒察觉到不对,动作迟滞一秒,带出一串残影来到鱼阙面前。

    “小国师,”他皱着眉,和鱼阙一模一样的脸露出欢快的表情实在可爱得紧,只是眼中有妖修的印记。

    “你身上的那股气味突然消息了。”

    边知夜凑上前嗅她,说:“你的毒,解了。”

    他瞳孔惊讶:“怎么回事?”

    “你出现错觉了。”

    鱼阙推开他,一脸冷漠道:“本座还有要事,先不奉陪。”

    “哎!小国师都不听听我给你带回来什么消息么?”边知夜要去拉她,但鱼阙根本不给她机会,急得在身后喊道:“新帝——已经被我拿下了,我完成了任务,小国师都不打算夸夸我么?”

    边知夜看着鱼阙离去的背影,把身上的伪装化了,白衣的小公子出落,他摸出扇子刷拉打开。

    “真可疑呐,小国师。”

    他招来乌衣侍者,问:“小国师又去道场了?”

    “是。”

    “有无异样?”

    “国师大人打坐,并无其他动静。”

    大白狐狸困惑地摇了摇扇子,“那么,那日国师不肯上交的葫芦,在哪?”

    “国师一直随身携带,并未让我等触碰。”

    乌衣侍者想了想,又把今日会见药司玄已经药司玄身上的异象告知了边知夜。

    小公子脸色凝重。

    *

    鱼阙再次回到葫芦洞天时已经是好几天后,太多事情要处理,好在她不打算继续插手国事,新帝那边有边知夜去斡旋,自己只是简要地处理国教事务,监察教义制作,才总算到了休沐日。

    晏琼池已经醒了,此刻虚弱地倚在床头,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穿着白色的寝衣,低着头,脸颊苍白,一向殷红的唇也苍白。

    他静静地倚着,看着一处发呆。

    鱼阙站在屏风处看他,垂下眼睛。

    “你是国师,还是鱼阙?”

    少年转头看着她,眼睛里是好奇。

    “阙儿。”

    鱼阙说。

    少年愣了下,终于笑了,很配合地往床里面挪了挪,拍拍床边:“原来是阙儿回来了,来,坐这里。”

    “诶?你来看我,还带了什么东西么?”

    他看见她手里还提着一个三层的小食盒子。

    鱼阙走到他床前,坐下,打开小食盒子。

    里头是药。

    “我不吃药。”

    闻到药味的晏琼池如临大敌,想缩进被子里,被抓住了胳膊。

    鱼阙没有用力逼迫,只是少见地、很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吃药吧……你乖些。”

    “好不好?”

    以残暴著称的国师居然还有这等温柔的面目,晏琼池还是一愣,乖了许多不躲了,又听鱼阙轻声说话:“我还给你准备了汤。听说,生病的人都要喝点热汤来滋补。”

    晏琼池眼睛一亮,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哦?难道国师大人为我洗手作羹汤么?”

    “你先把药吃了。”

    鱼阙倒丹药,递到她面前。

    晏琼池老实吃掉,又说:“阙儿给我做了什么汤?我记得南洲之南的广城之人喜好饮汤,说是对身体有滋补效果,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做的什么汤?”

    “四叶赐魂固元汤。”

    鱼阙面无表情地听他简略地说完自己在广城的游历,打开食盒第二层,露出里头表面泛绿发苦的汤药。

    晏琼池身体下意识地偏了偏,以袖捂鼻。

    他眼睛眯起来,但不敢太过嫌弃。

    他才不是在期待这个!

    “喝吧,对身体有滋补作用。”

    “不要。”

    “能巩固心神。”

    “能修补神魂我也不要吃。”

    鱼阙无视他的拒绝,端起药碗,拿起调羹搅了搅发苦的药,苦味发散使得晏琼池更往床的内侧而去,“来,喝药。”

    “不要。”

    可真有她的,谁家给伤患煮汤补身体做的是药汤?那些好味道的鸡汤鱼汤羊汤呢?

    晏琼池一口也不想喝,可他看着伸过来的调羹,想了想,还是凑近,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继续。”

    鱼阙铁面无私,有了第一口还有第二口。

    晏琼池不喜欢甜但是更不喜欢苦,一张脸垮下来,麻木地接住鱼阙送过来的药汤,麻木地吞咽,脸色比挨了打还要难看。

    “想不到烛玉京少主还害怕吃药么?”

    鱼阙见他一副生无可恋,出声笑了笑。

    见过此人的狠厉决绝,见过此人的傲倨和狂妄,也见过他活泼的模样,但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抵触吃药,像一个倔强的小孩。

    “不害怕,就是不喜欢。”

    晏琼池想解释,但嘴里又被喂了一口,“好苦,不想喝了……唔,不要喂啦,我不要喝。”

    晏琼池连连拒绝,聒噪得很。

    “国师大人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要强迫我么?我希望能强迫别的方面,比如一起睡觉什么的。”

    “国师大人若是再喂一口,我今日对你的喜爱就减少一分。”

    “国师大人……”

    鱼阙每喂一口,他就要说一句话,而后揭开第三层食盒,给他喂了一颗糖渍梅子,中和苦味,这才让他安静下来。

    “有什么不舒服的么?”

    鱼阙还是担心他,开口问。

    “心,心不舒服。”

    晏琼池含着梅子,眼睛看向一旁,嘟囔道。

    “伤到心肺了?”

    鱼阙放了药碗想去查看他的伤势。

    “不是,是我为国师大人做到如此的地步,国师大人竟然一点表示也没有,还在我睡着后扭头就走了,那么多天也不来看我,你不知道我醒来后没看见国师大人心里多失落。”

    “……”

    少年的眸子狡黠,亮晶晶的,不像濒死又重生之人:“国师大人一点也不心疼我,不高兴,现在又那么强硬地给我喂药,莫不是又像那日一样,往我嘴里喂了什么东西,好逃走?”

    晏琼池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高兴,他就是难过生气,鱼阙趁他昏过去的时候跑了,还那么多天不来看他。

    真是令人害怕,害怕她会不会像那日一样,给他喂了药,而后出走到如今?

    “所以我不吃药,国师大人还是让我死了吧。”

    鱼阙想起来晏琼池濒死颓废苍白的模样,沉默,仰头把药喝了,扳住晏琼池的下巴,给他把药都灌了进去。

    晏琼池:!!!

    不可一世又傲倨的晏琼池被一碗药汤放倒,被鱼阙松开后他连连向后退,屈起膝盖把脑袋放上去,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为什么?”

    鱼阙把碗放置在一边,开口问话。

    一般鱼阙用这种凉凉的语气,肯定要兴师问罪。晏琼池心虚又想往被子里缩,被制住了,鱼阙架在他胳膊中间,欺身靠近他。

    “说话。”

    “什么为什么?”

    眼珠撇向一侧,他看起来心虚得很。

    “你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鱼阙把他的脸扳回来,看着他说:“不过只是不入流的毒,你应该能感知得到,没必要因为这点不入流的毒而伤害你自己,你知不知道……”

    “差点死了是吧?”

    晏琼池哼哼唧唧地接茬:“你还嘴硬,被他们下药控制的不再是你,你可是小龙主,为什么屈膝跪他人?”

    “我无法忍受骄傲的小龙主这副面目,你怎么能受他人辖制?你要尽力摆脱控制在你身上一切的枷锁,为何自己又甘愿套上?况且,我们是夫妻,我绝不允许有人伤害你……我还要把他们统统杀光,他们该以盛大惨烈的死亡弥补罪恶。”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鱼阙松开他,冷笑。

    “要是我真的要死了,阙儿不会不救我的,对吧?”他嬉皮笑脸道:“对吧?”

    鱼阙属实被他吊儿郎当做事不看后果的嘴脸气到,但晏琼池总有办法化解她的怒气,他握住鱼阙的手腕,欺身上来,含住了她的唇。

    清新的梅子混合着淡淡的中药苦味蔓延。

    鱼阙还嗅到了他身上的兰息。

    如此缱绻。

    “……”

    “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

    晏琼池松开她,说话,趁她怔愣之际,又蹭了蹭她的脸:“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他们给你吃的药对你自身的侵蚀那么严重,我没法放着不管。”

    “小龙主,为什么甘愿去充当他们的爪牙?”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说:“你不是已经知道你要的真相了么?”

    “你要是想向魔洲复仇,大可等待魔洲冲破封印,正邪对立时,你以仙门弟子的身份去对抗魔洲,兴许还能落下些好名声。”

    被一个吻安抚下来的鱼阙说:

    “我自有我的考量。”

    “什么考量?”

    晏琼池不信,“你这倔东西,总是那么一意孤行,要报仇的办法那么多,你却精准选中最难的一个,小脑瓜子在想什么呢?”

    “最难,但是成功率最高。”

    鱼阙把他的手从脸上拿开,偏头向一旁,“不必劝我。”

    晏琼池叹气,也不说话了,摩挲她的手背。

    “你真的需要魔尊元神?”

    “是。”

    晏琼池说:“我为它处心积虑规划那么久,自然要必须得到。”

    鱼阙点点头。

    “国师大人要为我而放弃进献忠诚的机会?”

    “我拿不到魔尊元神,死的可能会是我。”

    “我不会让你死。”

    鱼阙啧了一声,没打算指望他:“你吃了我唯一一颗保命的丹药……只是药王谷的毒差点叫你无力回天,你还能如此坦然地说大话?”

    “才不是大话。”晏琼池心虚,“你要是死了,我也没什么好活的。”

    鱼阙扯住他的脸,不满:“别再提一些令人难过的话,可以么?”

    想起他昏过去前的胡言乱语,鱼阙心里就很难受,像是水池被风吹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愧疚随之荡漾开去。

    他把脸靠在鱼阙的肩上,笑了笑:“把想说的话都说了,也就没有遗憾了不是?”

    “阙儿,你有要对我说的话么?”

    他又问。

    “没有。”

    “真的没有吗?好伤心。”

    “别说这个了。”

    鱼阙不能拒绝他哀求的眼神,抬手盖住他的眼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以后若是想到了,再同你说。”

    总归还是鱼阙内敛了些,不能像晏琼池那样坦然孟浪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她也没办法说出口……怎么说得出口?

    鱼阙在那一瞬间里仔细回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对晏琼池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以后有机会再论吧。

    “好哦,那我不说了。”晏琼池笑,换了个话题:“小龙主,三年不见你终于长大啦,也长得那么漂亮,真好,真喜欢你。”

    他拿下鱼阙的手,浅浅地亲吻她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这么近的距离里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神色,害羞的神色就连在以前都很难见到。

    “我很高兴。”

    “高兴什么?”

    “唔,高兴小龙主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了?”晏琼池斟酌了一下语气,说:“不是因为小龙主变漂亮我才喜欢你,我得澄清一下。”

    鱼阙自融合了龙珠过后,身体上的缺陷也在缓慢被修复,看起来更像一个正当年纪的少女,圆圆的脸也越发的瘦削,眉眼也不似从前青涩,藏在黑色宽袍下的身体越发的窈窕。

    “操劳了那么久,国师大人累不累?”

    晏琼池抱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脸贴在她额头上:“我知道国师肯定嘴硬说自己不累,不过在这里,你是鱼阙,是阙儿,休息一会没有关系。”

    鱼阙也不再挣扎,任由晏琼池揽她入怀,事实上她确实很累了:“讨厌的家伙真多,杀也杀不完。”

    “那我们歇息一会。”

    但等鱼阙真的在他怀里调整舒服的姿态时,发现晏琼池在剥她的衣服。

    他先是亲了亲她的下颌,而后,用嘴挑开了她衣服上的绳结。

    鱼阙:?

    “做什么?”

    “当然是做国师大人当日对晏某做的事情。”

    晏琼池还记着这件事。

    面无表情的国师亵玩着他,看着他面红耳赤却无动于衷,甚至还露出了调笑的神色……很可恶不是么?

    “你都……”虚弱成死狗了,还惦记着这种事?

    鱼阙说,“放开我。”

    晏琼池闻言,双手箍住她的腰,一脸无辜:“国师大人既然要在我这里放松,那么晏某得好好服侍大人,还请大人不要抗拒,好好享受罢。”

    鱼阙只想稍微睡会,没想同他做,若是……那岂不是一睡不醒了吗?

    “况且,蛇的报复心是很强的。”

    晏琼池直起身,咧开嘴笑,把散乱的长发拨向脑后,眸子里是危险的幽紫:“国师大人,别跑啊。”

    他一手摁住想跑的鱼阙,一手拉过高与床头的花盆架子,扯了衣服铺上去,完全不容拒绝地把鱼阙推到架子上坐着,用垂在帐子上的如意幡捆住了她的手吊了起来,

    如同那日她把他几乎是羞辱一般,吊起两只手,动弹不得。

    他觉得不满意,在鱼阙被吊起来的手间插了那杆抽打过他的拂尘。

    昔日里黑衣不近人情的国师大人此刻被人缚了手,大袖衫堆在臂上,露出素白的胳膊,黑色的逍遥巾下的长发有些散乱了,也浅浅盖住了她半张脸,更显窘迫。

    晏琼池将她的簪子拔下来,逍遥巾滑落,披在肩上,长发也滑落,莫名显露几分动容,荷花盛开的动容。

    “混账,放开本座!”

    鱼阙脸红了,她不知道她这副模样多可爱,惊怒娇嗔,双颊绯红。

    “不要。”

    他托住鱼阙的后背,将脸靠在她胸脯,自下而上地看着她,眸子幽紫,但是带笑,“啊,你又自称本座了?很好,我可是和国师有点小恩怨要处理的,如果你是国师,我可不客气了。”

    “放开我!”

    “阙儿是我夫君,我侍奉夫君也是应该的。”

    这张嘴什么话都能说出来,鱼阙咬牙。

    晃动之下,逍遥巾滑落。

    晏琼池用指尖轻轻挑起束缚在他腰间的光绳,再往上稍稍一用力,光绳便断了,他把红色的流苏腰带也取下来,宽大的衣袍没了束缚。

    虽然他现在确实没法对国师大人做什么过分的事,但还有别的玩乐。

    鱼阙低头看他握住自己的脚踝轻轻抬起,很快涨红了脸。

    她闷哼了两声,把脸侧向一旁,没有去看他侧头咬在什么地方,晏琼池的虎牙尖尖,刮得人有些痒。

    好在这是个被严密封闭的洞天,无论做出什么动静,声响绝不会被外界听到,大可放心。

    乌发白衣的晏琼池慢慢地直起腰来,他手上沾染着甜腻的露珠,少年的口缝咧开,伸出森森红舌,如同梳理毛发的猫儿一般舔舐指尖,漂亮的眼睛却在对她笑。

    “我来取悦你,阙儿。”

    *

    鱼阙清醒过来,抓住的先是一根被抓秃了毛的拂尘,她看看拂尘,再看看撑着脸在一旁笑意吟吟望着自己的晏琼池,闭眼。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国师大人真可爱。”

    晏琼池捻起她的一缕头发扫扫她的脸颊,整个人像是得到极大满足的豹子,但又有些不满:“国师大人揪我头发的手劲还是一样大,好痛呢。”

    “……”

    鱼阙打开他的手,起身。

    “你歇息吧,我得走了。”

    “怎么,国师大人在我这里套到了想要的情报,就挥挥衣袖离去了?”

    晏琼池拉住鱼阙的衣袖,仰着头看她,“国师大人不带着我一块走?”

    “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么?”

    鱼阙把衣服穿上。

    晏琼池故作不懂:“还请国师明示。”

    “你大张旗鼓地杀了涂山那么多人,你以为,涂山妖主会放过你?”

    鱼阙直截了当地说:“西京之中多的是涂山和魔洲的眼线,你若是继续招摇,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狐狸好记仇。”

    晏琼池有些苦恼:“可是我动手之前是有耐心劝告过不要和我打啦,输了的话下场会很惨,我只是来拿个东西,乖乖交出来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可是他们不听。”

    诚然,晏琼池在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争斗时,总是会很友好地劝解他们最好直接认输,输了的下场会很惨呢。

    “况且,若不是那天狐的小公子先伤你,我也不愿意和狐狸起冲突,他们可是出了名的记仇。”

    “不过令人想不到的是,国师大人宁愿和伤过你的狐狸厮混在一块,也不肯回应我。”

    晏琼池不高兴,虎牙尖尖,“还责怪我……我才不怕狐狸,我专吃狐狸的,一口一个。”

    “随你。”

    鱼阙甩开他的手要走。

    “别走——国师大人将我当做男宠带在身边如何?”晏琼池扯着鱼阙的衣服,不愿意让她走:“求求你啦,国师大人,我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好无聊,国师大人又不经常来陪我。”

    “好好待着,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鱼阙还是挣脱了他的手,还特意给他施加了更加坚固的绳索束缚了腰身,不允许他擅自逃离此处,也给此处布置了很强的禁制。

    “欢迎国师大人再次光顾哦。”

    晏琼池倒在床上,很好心情地支着脸看鱼阙身形顿了顿,继而走出自己的视线。

    第134章 【攻略的反派17】

    ◎哎呀呀,你好厉害,我认输◎

    被关在牢房的几人经过几日的挣扎, 确认国师是真的打算给他们定罪并天天派人来审问几天折腾后,也不似刚来时候的闹腾,老实了很多。

    仁慈的国师将每个人都分关押, 在人满为患的诏狱里,几人的待遇明显不同, 想必也是念及了旧情。

    桑家的人来给桑知岚送食物, 桑知岚也分给了总是喊饿的白珊。白珊对这个反派阵营预备役的姑娘感观好了很多。

    于是经过几天的患难与共,桑知岚通过白珊成功和小团体熟悉了些。

    “我阿爹可是镇国大将军, 他一定会把我救出来。”桑知岚比几人都要从容,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你们也带出去。”

    “好说好说,桑姑娘真是义气人儿啊。”

    白珊啃着饼, 为她这般义气行为鼓掌。

    桑知岚知道他们都是晏楼公子的朋友。

    因为在被国师当街扣罪名时, 她听见国师说指控他们是同伙,一并抓起来。

    她也在几人口中得知了晏楼晏公子的详细信息。

    他们说, 晏楼不叫晏楼, 名为琼池, 没听说过他的字。

    他们说, 晏公子人很好,友善善良。

    只有姓白的道友不知可否。

    白珊可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知道晏道友如何了。”

    风化及很是担忧。

    “想不到鱼阙居然做到了这个份上……她什么时候成为国师的?”

    “管她什么国师不国师,她已经犯了训诫堂戒律,等我们出去以后, 直接向训诫堂告发她,到时候派人把她捉了, 看她还嚣张什么?”

    “鱼阙?”

    桑知岚问:“你们说的是国师?”

    姜雨善说:“对啊, 国师大名鱼阙, 怎么?你们连国师大名也不知道?”

    “国师名为孟阙。”

    白珊这回想起来了, 孟阙?

    孟阙确实就是原著里出现过的一个一闪而过的配角, 可以啊,大反派的青梅原来在这里等着,她确实有名有姓,不过本名叫鱼阙……她真傻,真的,应该早点想到的。

    “孟阙?”

    风化及说:“孟这个姓氏很少见了呢。”

    “听起来,你们和国师认识?”

    桑知岚问。

    “认识……”黎含光回答:“她以前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

    这和桑知岚一向知道的国师不同,她没听过国师有过修士朋友……不对,这横空出世的国师,不会也是从仙洲来的吧?

    “是,不过……她离开了我们。”

    “晏公子和国师……”桑知岚喃喃自语。

    她想起来两人于长街之上举杯相对的模样,那样热闹璀璨的灯光下,乌衣的国师和红衣少年对饮,隔空相敬,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对方。

    “什么?”

    白珊问。

    风化及和黎含光顾及姜雨善,没有主动说过鱼阙和晏琼池两个人相处时候的模样。

    白珊也不说。

    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临时起意的感情纠葛,其实两人一早就认识,宿命一开始就把两人联系起来。

    “没什么。”

    桑知岚摇摇头,又问:“国师和晏公子认识……他们关系很好么?”

    “还行。”

    “这样啊……晏公子说他已经成亲了,不知道他的妻子你们可有耳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

    姜雨善反应最大,把桑知岚吓了一大跳。

    剩下几人都愣住了。

    “晏道友,成亲了?”

    风化及皱眉:“和谁?”

    他没说过啊。

    真的假的?

    桑知岚被他们惊讶的反应弄不会了。

    几人发愣之际,在婚礼上被打出去的白珊垮下了眉,只觉得难搞……还觉得大反派晏琼池无欲无求断情绝爱么?

    他早就成婚了,只是谁也没通知而已!

    白珊惆怅得很,经常晚上偷偷翻阅原著,但是现在剧情崩得可以,完全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现在要做的,难道不是先逃出去吗?

    师姐啊师姐,你到底在干什么?

    *

    西京,黄金台。

    边知夜趁着鱼阙带着念齐看折子时,端着甜滋滋的汤羹进来了。

    “边公子。”

    念齐知道师父可烦边公子不正经,见师父无动于衷,便起身去招呼边知夜。

    世人都说国师荒淫无度,黄金台之内豢养无数美貌男宠,但真正能靠近师父只有边公子一人。

    虽然师父对他的态度冷淡,但自己作为徒弟也绝不能怠慢。

    眼下边公子又来给师父送汤,自己在场肯定不合适,不如去诏狱杀几个人玩玩。

    念齐看了一眼边公子,叹气,说:

    “徒儿告退。”

    “嗯。”

    鱼阙头也不抬。

    念齐离开后,屋内只剩鱼阙和边知夜。

    边知夜说:“小国师可别看了,看看我?”

    他伸手去闹鱼阙,“你似乎有意在躲避什么?不说么?”

    他在鱼阙面前的桌子上躺下,直接把鱼阙要看的折子全部压住,不让她看了。

    “小国师,你把我们的贵客怎么了?”

    他眼睛眯起,像是野兽在隐忍。

    “密宗对本座出言不逊,本座让他暂且冷静。”

    “禁闭?”

    边知夜冷笑:

    “小国师,你这样胆大妄为,你把密宗关禁闭?恐怕没那么简单,你这样行为是决定好要和妖洲作对了么?”

    “本座忠诚妖洲,绝无二心。”

    “假话。”边知夜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小国师已经隐忍那么久,这回为什么不忍了?”

    “再忍忍,就过去了,为什么等不了?还是说,有谁把搅乱了你的心境?”

    “没有。”

    边知夜抬眼去看鱼阙。

    鱼阙一般不会和他对视,她知道边知夜魅惑人的能力非常厉害。

    和他直视,一不留神便会被他魅惑了去。

    边知夜捻起了鱼阙的一缕长发,说:“小国师啊,你真的很可恶呢。”

    “你把密宗怎么了?他现在半死不活的模样,你不怕妖洲那边怪罪下来?”

    边知夜也不知道药司玄怎么了,一睡不醒,口耳溢血。

    “他冒犯了本座,按容朝法律,此人论律当诛,本座已经看在妖洲的面子,饶他一命,这还不够么?”

    边知夜气笑:“小国师,我们的目标,不是容朝——你别忘了,密宗身后是药王谷,他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重要?”

    鱼阙也冷笑:“药王谷伺机而动在中洲作乱,现在已经进退两难,除了投向妖洲之外别无选择,有没有密宗不重要,边知夜,你想以什么来压本座?本座杀谁不得?”

    “哼,小国师。”

    边知夜说,“看来你是真的被人影响了,是啊,你是国师,你杀谁都可以——但是你别忘了,别忘了你到底是为什么加入妖洲。”

    “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都可以,不过到时候东窗事发,我也保不了你。”

    边知夜的眼睛里出现了魅惑的术法,他此前已经用过一次,不能再使用,不过他为了揪出小国师偏向要护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鱼阙见他眼睛泣血,皱眉,想伸手盖住他的眼睛,阻止他施法,但被抓住了手,边知夜的术法机制是一旦看一眼就会被锁定。

    “小国师,不想让我知道么?”

    “……”

    “可我非得知道。”边知夜的耳朵冒出来:“不仅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

    对边知夜的感情从来是残忍拒绝的鱼阙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能厉害到这个份上,她只是看了一眼,就被锁定。

    鱼阙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阵眩晕,向后仰倒,身上的防御机制也遂即展开——

    “睡一会吧,小国师,我不能允许有意外出现在我们前进的路上,只能暂时委屈你了。”

    说罢,把她抱到了床上,又搜出她怀中的一个葫芦,看着她,说:

    “小国师,这个葫芦对你真的很重要罢?还是说,里头的人对你很重要?”

    *

    鱼阙在葫芦上设下了禁制,要解开还是不容易的,再加上鱼阙的意识在对抗魅惑,边知夜必须尽快行动。

    好不容易破开禁制进到了葫芦里封存的一方洞天里,边知夜就迷路了。

    洞天之内存在着像是东洲一贯的迷宫。

    兜兜转转之下,边知夜误打误撞走进了一间极具东洲风格的内室,眼见都是烛玉京里的云霞彩绘,确实漂亮得紧。

    他一走进内室,就看见了塌上靠着一个只穿着中衣的少年。

    他长发披散,宽袍垂落,似乎正在看话本打发时间,听到了声响,抬头望过去——边知夜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唇红齿白,相貌昳丽。

    此人模样就是几年前在九枢塔里和他针锋相对的晏琼池。

    好哇,他说为什么国师抛下那么多的事务不处理,时常不见人影,原来是跑这里来会见老相好了不是?

    “你是谁?”

    少年非常礼貌:“为何擅自闯入洞天内?”

    “你不记得我了么?”边知夜见他仿佛真的不认识自己,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说:“我们见过的,在揽仙城的九枢塔,不记得了么?”

    依靠在床头的漂亮少年似乎没有认出他来,想了好一会,摇摇头:“抱歉,我不记得。”

    “哼,不记得?”

    边知夜都快气到炸毛了。

    你不记得我还记得,你这家伙不声不响来到涂山,靠着一把剑杀上了涂山十二境,杀了那么多守卫,还抢了归元露,威胁了七尾娘娘……最重要的还是把鱼阙也抢走了。

    不论是年幼时,还在现在。

    鱼阙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把密宗害成那个模样吧?若是被妖洲知道了……边知夜心下暗自思忖。

    鱼阙身上的毒被解了,不会就是这家伙给她解开的吧?

    药王谷的毒素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何况,这家伙看起来不过是元婴修士,先不论他一个元婴修士要如何对抗此毒,就是被这种毒沾到,也要受其累。

    “我是妖洲东皇殿的弟子,名为边知夜。”

    他暂且缓和了语气,同他介绍自己:“我们是见过的,我还知道晏道友在七脉争锋里夺魁。”

    晏琼池把手里的书合上往旁边一放,面目倒是温和:“是么?那想必我们是真的见过了。不知道边道友擅闯此处,可是来找我的?有何贵干?”

    边知夜手里的扇子变作玉箫,他逼近晏琼池,面色晦暗:“我来找你,只为一件事。”

    “请说。”

    边知夜换下平日里总是笑着的表情,“晏道友何故来我西洲?只怕也是为了夺宝而来,今又蛊惑国师包庇,实在不能留你。”

    “所以?”

    晏琼池漫不经心地挑了挑腰上的红色流苏,虽然想尽力表现畏惧的情绪,但始终没成功,于是也罢休了:“边道友想杀我?”

    边知夜知道此人厉害,自己难杀他,于是只吹响了玉箫,欲图使用术法来迷乱自己的心智,刺探他的修为。

    “呵呵,天狐的小公子。”

    床上的少年看着他的眼睛,低低地笑了一声。

    晏琼池对他的萧声并不采取对策,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萧声幻化蛊惑人的妖精,手举刀剑朝自己而来。

    那妖精冲向晏琼池,空气里有看不清的青光反弹,反弹的术法在小空间内掀起巨大的气流,把一切摧毁。

    “你记得我。”

    边知夜看着依然坐在床上却扭头吐出一口血的晏琼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他真的帮鱼阙解了毒,并且把毒渡到了自己身上,冷笑:“你既然记得我,想必也记得你杀了我涂山那么多的狐族?”

    “那么今日,我必然要为我狐族惨死的亡灵报仇雪恨!”

    边知夜说着,灵力聚集,狂风大作。

    晏琼池只顾吐血,神情可怜兮兮的。

    “天狐的术法好厉害,我认输了,别打我。”

    边知夜:?

    “当初是你用术法勾得国师的心魔升起,还得她怒火攻心,我不得已才去涂山拿了归元露……”

    晏琼池揪着衣服,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襟,看起来像是雪地里盛开的梅花:“我知道错了,我跟你道歉。”

    边知夜:???

    从刚才起就觉得此人不太正常的边知夜警惕,这家伙,说话语气怎么变了?

    难道刚才那个阴狠的表情是他的错觉么?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边知夜才不吃他这一套,又是萧声化形,朝晏琼池砍去。

    床上的少年只是撑在床上,作出眉头紧锁的模样,不停的咳血,他才好些的气色又迅速衰败下去,看似一副快不行的模样,实则边知夜的攻击没有能逼近一分。

    “啊呀呀,好厉害呢。”

    撑在床上的晏琼池看着边知夜,语气略有浮夸:“别打啦,我认输,不知道边道友来找我,除了想杀我,还有别的话没有?”

    边知夜知道这人在装,语气也真不要脸,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这里也没其他人,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

    他收了手,看着晏琼池,皮笑肉不笑道:

    “装出这副我见犹怜的语气,怪不得国师不杀你……不过,这招对我没用,我不打算放过你。”

    “哦?”

    “晏氏的少主。”边知夜冷笑,罗列他所知的晏琼池的罪名:“我知道你的恶行,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吧?我知道你……”

    晏琼池撑着脸,看了看指甲,听边知夜说话是件没趣的事情,他自己做过事情他都能记得,根本不需要被人复述。

    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要杀情敌能不能认真些?

    “欸,是啊,我罪恶多端,十恶不赦,边道友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代表仙门来残杀我的么?我认输啦,训诫堂说必须善待认输的修士,你不会还想杀我吧?”

    晏琼池满不在乎。

    “今日我不杀你,自然也会有人杀你。”

    看见他被锁在床上一副禁脔待遇的边知夜原本就一肚子怒火,又被这种“好啦,你恨的人就在面前要杀尽快杀”的不屑态度激怒。

    想他乃八尾天狐,想杀一个受了毒的元婴修士还不简单?

    边知夜一步步走向前,想把晏琼池从床上扯下来,没必要在自己面前装可怜。

    “晏氏在六洲之上做的恶也不少了,如今来到西洲,又是为何?你是为了夺取什么而来的么?”

    边知夜很轻易地撕裂了防御在外的青罩,站在了床前,耳朵冒出,尾巴也冒出,大概是洞天真的很小,没有办法完全展示出天狐华丽的大尾巴,可愤怒的灵力都充斥在每一个角落,仿佛只要一点星火,涂山天狐就能把这片洞天炸个粉碎。

    “边道友还是冷静些吧,洞天被炸毁,你要是不能及时从洞天里出去,也会跟着一起死掉的呢。”晏琼池还是那个姿势,“我不是为了夺取什么而来,边道友怎么这样想我?”

    “晏氏子弟到底哪里,哪里就会被老鼠觊觎。”

    边知夜没打算杀他也把自己搭上去,但施法不成,他的术法被很奇怪的力量消磨,全部无效。

    无效?

    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试试——

    边知夜要对晏琼池发动魅惑,不料他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镜子,挡在了脸上,红色的漩涡开始转动,镜子里也出现了边知夜的脸,同样对他使用魅惑。

    “边道友,我想你误会了。”

    晏琼池,“我来到西洲,不是为了夺取宝物,我是为了国师大人而来……她才是我的宝物。”

    边知夜没想到一把镜子能反弹自己的魅惑,他看见眼睛里缓缓睁开了一对美丽的幽紫色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不,鱼阙才不是你的宝物。”

    被这双眸子注视下,边知夜还是能反抗出声:“她是我的……被你们晏氏夺走,现在她该回到我的身边。”

    “哦?边道友也喜欢国师?”晏琼池撑着头看边知夜,笑:“真奇怪,你和国师大人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呢?我们可是于患难之际开始相交,共同走过了那么久的时光,我们相爱理所当然,你又是因何理由说爱着她,要她回到你身边?”

    “不会仅凭小时候堪堪见过一面吧?不行哦,边道友,那样就太随便啦,况且你才不是爱着她,你只是觉得能从她身上得到更多的利益,你绝不允许别人分走或者被捣乱……阙儿才不是随便的人,我也不是,托你们的福,我们相爱得很。”

    边知夜被注视得不能动弹,同时对抗被镜子法力反弹的魅惑,还嘴硬:“你们晏氏从小百般迫害她,她能依赖你,也是因为你们的强迫!”

    “那你太不了解她啦,她宁可去死也不会甘愿别人的强迫……倒是你们,你们才该死,胆敢用药物控制她,我本该把你——和你身后那些人都杀光,不过我这副鬼样子还是算啦,等有机会再说,一个也别想跑哦。”

    “你这邪物……”

    “哦,对了,劝你还是别觊觎我的阙儿,我们已经结亲了,你看,这是婚书八字贴儿。”

    晏琼池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婚书从怀里摸出来,递到边知夜面前,让他好好看看上面的字样,正儿八经的婚书。

    “你!”

    这家伙实在是够嚣张的,气得边知夜咬牙:“不过是人世婚书……仙洲之上,有几人承认?”

    “啊?你不会真的想横插一脚吧?为什么呐?”晏琼池故作吃惊,继而为难地想了想:“不行,你越想要阙儿,也就代表她对妖洲越重要,我不能如你们的愿。”

    “……”

    “是吧?”

    “邪物!”

    晏琼池拿着镜子哈哈地笑,“你对我还有用,我就原谅你这次冒犯好啦,随便骂,年轻人嘛,泻泻火气。”

    说罢,镜子里的紫眸光芒大作,把边知夜的魅惑完全反弹了回去,施加魇阴神君的力量,一同涌向边知夜。

    “边道友,还请你忘了我们的对话呢。”

    边知夜简直被他气炸了,能动的瞬间拔出剑就要上前杀他,但不知怎的,动作被取消,他嘴边涌上了很多垃圾话,非常歹毒将晏琼池痛批得一无是处。

    一顿恶言恶语外加嘲讽后,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边知夜气冲冲地离开了葫芦洞天,要去找鱼阙要个说法。

    为什么晏琼池能好好的在这里?

    但晏琼池在他离去后,笑容冷却,拿出留影石,保存了两人的对话和影像,觉得无趣,又摔进被子里,打算睡一觉美美地等国师大人来看望自己。

    *

    从魅惑里挣扎出来的鱼阙很担心晏琼池,醒来后不管不顾进了葫芦洞天内,看着面前散乱的景象一愣。

    她快步向内室而去——内室也同样散乱,但唯有床上还是整整齐齐,白衣的少年正在咳血,长发散乱,好不可怜。

    “你这是?”

    鱼阙去扶住他,眉眼之中皆是担忧。

    “方才有、有一个自称是天狐的人闯进来,羞辱我一番后又打又砸,我苦苦哀求,那人才离去。国师大人,你怎么才来呀。”

    少年顺势倒在她怀里,唇角还挂着血,一双水润润的眼睛里是惴惴不安的惊恐,“国师大人不信我么?这里是留影石,大人一看便知。”

    ……

    “他真的这么说?”

    “都证据确凿了,你还不相信我?”

    晏琼池把头枕在鱼阙腿上,仰着脸看她。

    鱼阙手里拿着留影石,石头里放映的是边知夜非常恶毒的垃圾话已经楚楚可怜求饶的晏琼池,她又抬头看了看乱糟糟的周围,皱起眉头。

    边知夜魅惑了她,趁机来到葫芦洞天内找晏琼池,差点就把他杀了。

    晏琼池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我知道了。”

    “国师大人,你把我带出去吧,”晏琼池求她,“这个地方好小,好闷,再说了,我生了病得换个更大更好的地方疗养,国师大人既然疼爱我,那么该给我换一个住所的。”

    “好歹,我可是国师大人的正房呢,国师大人怎么放任其他人来欺辱我?”

    鱼阙听着他的控诉,沉默。

    “西京之内,皆是妖洲和魔洲的耳目,我要怎么把你放出去?”

    “我不管。”

    晏琼池说:“国师大人有心放我出去,还怕没有我的一番道理么?”

    他指尖绕了绕鱼阙的头发,“放我出去,好不好嘛?国师大人?”

    “你不了解妖洲。”

    他们对突然出现的人总是要追查到底的。

    晏琼池不满:“国师未免太小看人了,区区妖洲……哎呦。”

    “你得罪了妖洲的涂山大妖主,你说说,你要怎么在他们的监控下掩人耳目?他们可是把你这副嘴里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见过我的脸,那我换一张不就结了?”

    晏琼池从怀里拿出他的镜子,从鱼阙的腿上起来,当着她的面把绑住自己的光绳解开,这个时候倒是害羞起来了:“我换装给你看。”

    说罢,他躲进了屏风后。

    捣鼓了一阵,又听得他说:“好了,你看看,还能认出我来么?”

    紧接着,鱼阙看见有一披散着卷发的少年从屏风走出来,五官立体,像是西洲人与中洲的混血,眼睛美丽,不输晏琼池那双总是水润润的睡凤眼。

    绝色少年身披西洲传统的纱衣,日月星辰为散落衣上的装饰,随动作闪闪发光,薄纱之下,隐约能见肌肤细腻。

    他挑起纱丽,掩盖住脸对鱼阙一笑:“如何?”

    “好、好看。”

    鱼阙挪开目光,“挺好看的。”

    “既然如此,国师大人把我带在身边吧,我能保护好自己,也绝不会给国师大人添乱。”

    他弯腰将手搭在鱼阙的肩上,一双眸子盈盈:“况且,正好坐实了国师的好名声不是,府上有面首数百,一夜临幸数十人?”

    “别闹了。”

    鱼阙皱眉,“坊间流言罢了。”

    “才没有闹。”晏琼池低头,贴住她的脸:“我可是在很认真的给国师建议,坊间流言已经这样了,不如坐实了吧?”

    “给妖洲的人一点小小的国师震撼,如何?”

    鱼阙不允,美貌的少年撒娇,抱着她的肩一直摇晃,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把不近人情的国师衣服剥了,扑倒。

    “国师大人,还不答应我么?”

    美貌少年撑在她的耳畔,眼中的幽紫浮现。

    “我、我答应你。”

    看见要被吃掉的鱼阙实在怕了他了,缴械投降,脸色微红:“你老实些。”

    “好哦,国师大人。”

    美貌的少年非常快乐,抱着她的脑袋使劲蹭了蹭,“我会老实的。”

    “既然如此,你下来。”

    少年也不依:“国师大人把外面的戏子买回家前不得先验验货?这可不行哦。”

    “……”

    都什么时候了?

    *

    边知夜对于鱼阙旧情未了的举动很是生气,他认为鱼阙绝不该如此。

    他还想鼓起勇气去争夺鱼阙的葫芦,没想到鱼阙自己把葫芦交给了他。

    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国师大人便要出去喝酒,不准边知夜跟着,小公子在黄金台里气了一整晚没睡,第二天据随行的乌衣侍者回报,国师在花楼里喝酒时,看上了百花楼里的一个小倌。

    国师一掷千金,把那个容貌绝色的小倌买了回来,现在两人正腻歪在一处呢。

    边知夜傻了。

    第135章 【攻略的反派18】

    ◎好无聊,做些什么吧◎

    边知夜出门气冲冲地要去找国师和她买回来的小馆, 推门便看见天边下雨,不喜欢雨天的小公子于是更加生气,从雨珠如帘的廊下朝徊花厅而去。

    好不容易来到鱼阙经常待着的徊花厅, 才要将手放上去,正要推门, 就听里头传来男子甜甜的调笑的声音。

    “国师不要了么?”

    “不要了。”

    往日不带什么感情的国师声音里居然带着几分其他的情绪, 拒绝也暗含几分不好意思。

    “大人真是越来越容易喂饱了呢,才多少, 就不行了, 再来吧,国师大人含住的模样这是太可爱了呢。”

    “住口。”

    “好啦, 我还想让国师再来点, 不好好浇灌,国师大人怎么有精力……你看你面容多憔悴?”

    这、这不就是……平日里他如何去勾引鱼阙, 她就是一个软硬不吃, 怎么今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边知夜听着, 怒火上头, 一把推开门:“你们在干什么?”

    屋内的两人立即望向他。

    垂立等着伺候的乌衣侍者一看是边小公子,也低头,从门边挤出去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边知夜看着美貌小倌倚在鱼阙书桌边上, 一手捧碗一手拿着筷子夹了面条要给国师喂面,向来冷漠的国师口中含着一根面条, 面颊微微鼓起, 确实可爱。

    原来是在喂面?

    鱼阙喜欢吃这个么……

    边知夜沉默, 把目光从那碗寡淡的面转移到两人脸上, 鱼阙不着痕迹地避开。

    “大人好。”

    倚在书桌边上的小倌放了碗筷, 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

    “他是谁?”

    边知夜憋着一股火气,看向面前非常乖巧有礼貌的少年,也冷冷地问。

    “回大人,奴家名叫沙银,百花楼艺名阿池。”

    “住口,让你回答了么?”

    少年瑟缩,怯怯地望向一旁坐着的国师。

    鱼阙见是边知夜,想到他那样歹毒地辱骂晏琼池,心生不悦。

    “他是本座的人。”

    鱼阙伸手把少年拉过来,让他坐下,看向边知夜的眼神提防又冷漠。

    “……”

    边知夜上下打量一番倚在鱼阙身边小鸟依人的少年。

    他虽然觉得那个西洲长相的少年奇怪,但好在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晏琼池的气息,松懈了一二分。

    “小国师,你这是做什么?”

    边知夜咬了咬牙。

    “什么做什么?”

    边知夜指向少年:“我原以为国师清心寡欲,想不到也会看上来历不明的野鸡?擅自将外人带回黄金台,小国师难道一点不怕中了他人的圈套计谋?”

    “阿池并非你口中之人。”

    鱼阙的语气像极了不管不顾就看上街边大丫头的纨绔子弟,在对峙时那是态度强硬听不进一句好话。

    “你……小国师你擅自把涂山通缉的家伙藏起来也就罢了,现在又是做什么?”

    “擅藏不对,本座认了,现也把人交于你,随你处置,这样不就够了么?边公子还想逼本座于何等地步?”

    边知夜看了看手里的葫芦,诚然里头装着的就是那个该死可恶的晏琼池,也确认面前跟国师厮混一块的少年身上并无晏琼池的气息,但是……那双眼睛,那双该死的眼睛为何叫人这样熟悉?

    “不,我没想逼你。”

    他实在是冲昏了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不知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冲鱼阙发火,其实不过是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到底是怎么了。

    边知夜看着鱼阙的眼睛,又看看坐在她身侧一脸无辜的少年,尽力去控制情绪。

    “小国师,现在正是任务最重要的阶段,绝不能有失误,这位倌儿,我看还是没有必要留在小国师身边为好。”

    身后的美貌少年闻言,紧紧攥住了国师的衣服,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离开。

    鱼阙瞥了他一眼,抬头道:“本座留谁在身边,边公子没资格管罢,本座已经将他给你了,你大可向涂山交差……”

    “小国师!”

    边知夜隐忍到了极限,声音里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委屈,但他对上鱼阙的眼睛,嘴边的话被压了下去:“他有什么好?”

    “……”

    “够了,别讨论无意义的事情。”

    鱼阙没有想继续解释,只淡淡地说:“想想该怎么制造意外,杀死国师扶国母上位。”

    已经通过了多种方法蛊惑新帝甚至将他身边都近臣内侍全部打点好,就差一个该如何将作恶的国师杀死,好让国师成功转变为国母。

    “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别讨论无意义的事情。”

    “难道在小国师眼里,我这些年对你的维护,对你的好,都是无意义的么?”

    鱼阙垂下睫毛,但很快抬起,直视他的眼睛:“是的,毫无意义。边公子,别忘了你与本座到底是为什么相识,又是为什么结伴来到此地。”

    “……”

    “都没有意义……好啊,好得很,小国师这番话,真是痛煞了人呐!”

    边知夜真的伤心了,他握紧手里的葫芦瓶,又看了看面前不苟言笑的国师和躲在她身后,睁着一对眸子望着自己笑的少年,咬了咬牙。

    他说:“随便你吧,鱼阙,我不会再管你。”

    小公子话毕,再不管身后两人反应如何,推门,化为大白狐狸离去。

    姿态矫健的八尾天狐踩于缥缈之云中,犹如一道白色的流星。

    *

    “国师大人,你和边公子很相熟么?”

    在边知夜离去走,美貌的少年给鱼阙喂葡萄,“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不去看看?”

    “我奉妖主之命,同他搭档。”

    鱼阙淡淡地说:“他自己会想明白的,我与他原本就没有相交的必要,妖洲下放的任务,我能独立完成,只不过因他身为天狐公子的缘故而得了一两分好而已。”

    “哦?不信。”

    少年说:“他可是从那么早已经就开始觊觎你了,你是……啊呀?”

    鱼阙轻捏住他的脸皮,道:“我心匪石。”

    少年愣住,而后更是快乐地环住了鱼阙的腰,借着室内摇曳的灯火得见他的眼眸如此明亮,“国师大人说得真好,单单只是为我一人的么?还要再听。”

    这家伙就是这样,得寸进尺。

    鱼阙看着扑在怀里耍赖的晏琼池,摸了摸他顺滑的长发,问:“你暂且在我身边休养,待好些了,我便放你和他们一块走。”

    “你不要再来掺和。”

    “不要,我得和你在一起,不然我怎么能活下去?”美貌少年扁扁嘴,看着鱼阙起身。

    鱼阙披上外衣,头也没回:

    “你不会有事的,晏琼池。”

    *

    苏萧缅前来拜见国师。

    苏萧缅因为妾室的娘亲当街被杀,连累到了国师的名声而遭受了挤兑,再没有此前那样的机会面见国师。

    念齐向来看不上他,但今日老老实实地引荐了苏萧缅。

    今日苏萧缅是为了修复和国师之间的关系而来,如果能和国师打好关系能从其中得到的利益就更多,虽然现在京中的风评倒向奇怪,但苏萧缅坚定无比的还是追随国师。

    “无耻之徒为何还留着他,不如直接杀了。”

    鱼阙说:“不,还需要苏大人为我们效力,留着他吧,认命他去治理滞留在西京的商会,不必再针对晏氏。”

    鱼阙看着手里的文书,把折子往桌子上一打:“这些商会都在等一个奇货可居的机会,赶走几个,尤其是北洲来的商会。”

    苏萧缅连连点头,见国师不说话,才要提出自己的诉求,又听她继续说话。

    “苏大人,还有一事相商。”

    因边知夜负气出走,鱼阙只得自己同手底下的人交代。

    “国师旦说无妨。”

    苏萧缅惶恐。

    徊花厅里,黑衣的国师压低声音说了一二句话,苏萧缅面露惊恐,但又不敢拒绝,只好承应。

    “苏大人若是能完成,本座会很高兴。”鱼阙笑,看一眼念齐,在她耳边耳语几句,念齐点点头,转身出去。

    给苏萧缅的任务里,依然有必须提醒的注意事项,鱼阙派人仔细向苏萧缅讲解,又去了一趟尊古神殿的外围。

    自从答应成为容朝国母后,棠溪衔青便开始命人悄悄地准备大婚的祭器。

    检查一圈发现没啥大问题后,鱼阙撤走所有的随从,打算一个人思考些事情,尊古神殿外围的塔庙里有很好是散心去处,加之又是雨天,水滴打得檐下铜铃作响,但走着走着,她停下了脚步。

    一片漆黑之中,能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的黑影慢慢朝她靠近。

    黑夜里窃窃私语不怀好意的黑影它们变作一个个拉着手的小人,环绕着鱼阙,渐渐形成了一个黑衣服的女人。

    “别来无恙啊,国师。”

    阴冷又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鱼阙不消多猜就知道是谁,她微微低头,恭敬唤一句:“母亲。”

    自黑夜里现身的便是上一代乌门国师。

    也是鱼阙的义母。

    “不知母亲特地现身前来,所谓何事?”

    女人瞧她态度谦卑,只淡淡说一句:

    “听说你近来不算安生,想必是近来对你的管教放松的缘故。贫道不放心,抽空亲自来看看你。”

    “多谢母亲关心。”

    鱼阙不再言语其他。

    “贫道另有其他要关心的事,你也知道,魔洲的殿下已经有足够摧毁封印的力量,就等把那东西拿回来。”

    女人缓缓垂头下去看她,问:“而你,却在无故拖延,为何?”

    “七脉的人往西京聚集且越来越多,贸然出手对我们不利。”

    “这便是你堕怠的原因?”

    女人不张口说话,一张惨白的脸好似浮于夜空的缥缈面具,“国师,你最近很消极,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那个家伙?”

    女人显然恨她口中的那个家伙恨得不得了,若不是乌衣侍者告知,她还真没察觉到她的小国师居然又敢有异心。

    但鱼阙在她面前同样冷漠得很,抬头直视那双眼睛,否认。无论问什么,都是否认。

    “如若抓到了那个人,贫道要你亲手杀了他。”

    “是。”

    鱼阙点点头。

    “你与边小公子不高兴了?”

    心中疑虑稍稍减少的女人围着她踱步一圈,停下来,便问:“因为何故?”

    “我与边公子一直相处很好。”

    “你这小丫头,你不说,贫道便不知晓了么?”女子闻言,低头拿着鱼阙的一缕长发,使得她迫近自己:“你到底是因为苦闷,带了个戏子回来排解,还是确确实实的,另有异心?”

    “女儿别无二心。”

    鱼阙的眼睛坚毅,丝毫无愧色:“我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不过是卑劣的小馆儿。”

    “贫道还真以为你与那人真的情比金坚,罢了,等任务完成后回到妖洲,你也收收心,”女子放了手里的头发,说:“边公子,会是你唯一的夫婿,现在你要怎么样,贫道不管,但任务完成后,必须处理了他。”

    “是,”

    涂山大妖主七尾娘娘有意撮合两人。

    涂山确实需要诞下妖力巅峰的九尾,在这些年的观察里,确实发现鱼斗雪的女儿兴许有可能做到,她是足够孕育九尾的母体。

    女人又轻笑,“这几日会有人来接应,你只消按照计划行事便罢了。”

    “是。”

    “如此,母亲也算探望了你,期待不久后的再见罢。”

    两人其实没什么可说,又是一挥手,女人消失在了月下,魔气也随之消散。

    霁水真人如今的身份正是魔洲五堂之一的伏魍堂堂主,专门掌管先行出来为祸人世的魔修和小鬼,人世里烽烟四起、魔气弥散,正是在她的安排之下逐步绕开仙门修士追查扩散的。

    一般来说,霁水真人不会来会见她。

    难道边知夜把那个葫芦转交给涂山的人了?

    独自一人徘徊夜色的鱼阙想了想。

    此事不能再耽搁,必须和棠溪衔青谈谈。

    于是,原本要回黄金台的脚步一转,朝东而去,国师大人打算来个夜扣宫门。

    *

    西京。

    鱼阙前来面见棠溪衔青,让他倍感惊讶。

    “国师,这样晚了,来朕此处所为何事?”

    棠溪衔青一身便服,已久是那身西洲之西的母族打扮,卷曲的长发披散肩头,轻纱覆身,中和他身上的阳刚英武,像是覆了纱的日光,突然温柔了很多。

    鱼阙微微颔首致意:“陛下,臣有事相商。”

    “还有何事相商?”

    棠溪衔青一只手搭在柱子上,望着她笑。

    前几日国师不仅答应了他的求婚,还陪在他左右,事事都梳理好了,如今可是有什么想要的。

    棠溪衔青在等她说下去。

    先前边知夜和他的谈话内容,鱼阙都已经知晓,但心下还是觉得有古怪,特地来试探他。

    眼前的棠溪衔青与鱼阙相识三年,鱼阙因取代师父的野心辅佐他,除掉了多少对手,两人算得上是朋友,虽说掺杂着利益,但始终伴君如伴虎,棠溪衔青此前可从来没有松口让她去尊古神殿看看,但前段时间突然开口求娶。

    鱼阙对棠溪衔青的性格到底还是有几分清楚的,知道此人不是要下套就是真的喜欢了……把利益看得那么重的人,总不能是真的看上她了。

    虽然她的目标就是打开尊古神殿,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虽说是有事相商,但边知夜已经把一切的谈妥了,鱼阙看起来只是单纯路过,单纯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在棠溪衔青眼里,都变作了亲近之意。

    “喝酒么?”

    “不喝。”

    棠溪衔青把手搭在银制酒壶上,笑了笑。

    两人就着话题聊天,像是此前的夜晚,以君臣的名义,气氛还算是愉快,棠溪衔青永远欢迎她到自己这儿来闲聊。

    不知不觉把话题绕上了国师的名字上。

    鱼阙现在的名字是“孟阙”,孟这个姓在六洲之上可算是一个很少见的姓氏,棠溪衔青抓着她的姓氏问话,派人调查国师的底细,却一无所获,倒是灯会之上,无意间叫他知道了国师真名。

    “孟这个姓氏,乃是祖洲流传下的姓氏,世人只道龙之姓氏为鳌,鳌鱼化龙,但《祖洲本纪》里记载,龙之始祖便是姓孟的。”棠溪衔青半开玩笑半试探地说,“国师,为何不一开始就告知朕,你的名字,是在提防什么?”

    鱼阙自然是搪塞过去。

    容朝的国君并不是蠢人。

    “姓鱼的也很少,朕只听说,遥远的东边有一块东洲,紧挨着中洲,富饶比中洲富饶,水热比南洲还良善,在东洲之东,倒是有鱼氏族人聚集。”

    “嗯。”

    鱼阙抿了一口茶,“陛下想说什么?”

    “只是觉得可惜,朕连国师的过往都不曾知晓。”

    鱼阙抬眼看他一眼,从他眼中看见的是边知夜法术联结的印记,法术还在,棠溪衔青不可能从中挣脱。

    “不必计较过往,臣会尽力为我主效力,万死不辞。”鱼阙又含糊一番,作势起身,要告辞。

    棠溪衔青说:“给国师准备的聘礼已经准备好了,过几日便差人给你送回去。”

    “谢陛下。”

    “退下罢。”

    鱼阙这才得以从偏房退出去。

    *

    “国师大人怎么不开心呀?”

    鱼阙才走出偏房,抬眼就见美貌少年坐在棠溪衔青的椅子上,一手支颐,旁边的内侍像是没发现似的。

    这里可是新帝的书房,他怎么能大剌剌地坐在新帝的龙椅上?

    鱼阙皱眉,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国师大人说自己很快回来,但我等不到国师大人回来,很担心,来寻你来了。”

    他从龙椅上起身,对她笑了笑,伸手:“国师大人好辛苦,累不累啦?”

    内侍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仿佛在夜色里,什么也不存在。

    鱼阙被他牵引,坐到了那把椅子上。

    棠溪衔青的宝座。

    “国师大人可真辛苦,辅佐国主征战四方统御国内也就罢了,现下还得充当他的后宫,做他床畔伺候的女人么?”美貌少年站在她身后,手摁在她肩上,“我全听见了。”

    “不是,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

    晏琼池叹气:“真是的,有哪个当坏人的委屈似你这般,什么都赔上去。”

    他捉了她两只手,将它们举过头顶压在:

    “若是国师大人真的想做一国之母,我也能实现,只要国师调动所有的势力,设计将桑、方将军一并杀了,趁着国内大乱,我夺取西京简直易如反掌,或者干脆你自己当上国君。”

    “你要打开尊古神殿,直接把此人绑了,再将他的血肉剥下来,作为开启的钥匙不就好了么?何苦这样大费周章,还是说,现在你们魔修都这样文雅,见不得这些了么?”

    “人世有天道的福泽庇护,有这道福泽在,修士和普通凡民没什么不同,”鱼阙说,“况且,尊古神殿没有那么好拿下。”

    她挣扎了一下,说到:“放开我。”

    “你擅自闯入国君书房,你疯了?”

    “没疯,不过是心怀不满罢。”

    晏琼池说,“不过是书房,我来不得?”

    “别闹了,回去罢。”

    “哼,国师大人总是太着急回家的话,会错过有趣的事情哦。”

    晏琼池嘘了一声,把压住的鱼阙整个捞起来,闪身入了一旁的书架。

    果然在鱼阙走后不久,丞相率领几个文臣入内,说要求见陛下,方才一直沉默的内侍像是突然恢复了清明,上前来给大臣们通报。

    棠溪衔青自偏房出来,坐在方才鱼阙被压倒的地方。

    两人就隔着书架,偷听一行人议事。

    “国师为祸朝中,此妖女定然不能留。”

    说话的是平日沉默的老丞相。

    这群老臣对国师一党心怀不满已久,但是迫于国师以及她那些狂热教众的掣肘,没有人敢与她作对,就连朝堂之上的重臣丞相和将军几人都无法压制。

    甚至丞相也被她威逼利诱,投靠了她。

    虽说大家都是迫于淫威低头,但其实背地里一直在找机会反扑。

    现在国师不管朝政,二位将军的兵马正在进京的路上,他们是来商议杀掉国师……颇有老臣逼宫的嫌疑。

    文臣武将两方对国师妖道真是恨之入骨。

    晏琼池侧脸过来对她笑,“国师大人的政敌可不少呢,一个个都等着反咬大人呢。”

    书架留给两人的位置太小,只是鱼阙只能把脸抵在他怀里,他托着她的后脑和腰。

    “方将军独子之死,分明就是国师要阻止他与桑家小姐的婚事,设计陷害的。”

    “就是,她一向和方将军不对付。”

    鱼阙抬眼,看了一眼晏琼池。

    罪魁祸首嘻嘻一笑,“这群老头开始说人坏话了,我们不管他们。”

    美貌少年低头在她眼尾亲了亲。

    “光等着,还怪无聊的。”

    鱼阙双手扼住了他的腰,眨了眨眼。

    罗列国师罪状的大臣口诛笔伐,条条都是足够治死国师的大罪,但其中都是没有眉目的案子,并不能算在国师头上。

    “分明是她要方将军去前线征战,只是可怜了方公子……现在战事吃紧,她为何又要杀人?”

    “妖女心思捉摸不透,她祸害我朝已久,陛下,定然是要杀她啊,不然乌门国师一风卷土而来,可如何是好?”

    “是啊,她是乌衣国师门下的弟子,其行事风格也有那贼人之风,陛下,切莫不能听之任之。”

    书房的灯光昏暗,一群忠心耿耿的老臣拱卫他们年轻气盛不懂事的君王,借着夜色商议该怎么把国家的蛀虫除去。

    然而在不足二十米开外的纱幔屏风书架的层层掩盖下,妖女和她的小倌正在亵渎,

    腰顶在书架上的鱼阙咬住少年的唇,同时侧脸,通过那一点点缝隙,锁定敢在背后妄图批判她的忠臣。

    这些忠臣平日里被她打压得好似鹌鹑,不言不语,现在一旦她声势弱下去,便就好似索命的鬼,在棠溪衔青巧舌如簧,每个人都争先恐后的弹劾她。

    不知道是哪方面戳到鱼阙,使得她轻轻咬了下牙齿,像是被捉住尾巴的兔子。

    “国师大人放松一些罢。”

    少年也有点受不了。

    鱼阙听了话,转脸来看他,也不饶,暗暗绞了他,凑到他耳边说话,逍遥巾顺势盖住她的动作:“断了的话,本座再为你缝回去。”

    被咬耳朵的晏琼池托住她的腰,把她往上送了送,说:“好啊,国师乃是仙林宫医修出身,想必医术优秀得很呢?”

    突然悬空的鱼阙急了:

    “你别……这里是……外面还有人。”

    “众人眼中钉以及即将成为未来国母的国师此刻正和花楼里买回来的小倌正在苟合,”晏琼池抱着她的脑袋,把她的脸摁在怀里,嗓音压低显得性感得很:“很刺激不是?”

    “才不是……”

    实在是受不住,鱼阙把守得很好的喉间突然溢出两声小兽似的叫唤。

    晏琼池也不捂,笑吟吟地看着她,“国师大人不要这样,会让你我陷入困境的哦。”

    正在听老臣口述讨贼檄文的棠溪衔青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向书架的方向。

    鱼阙也回头看,又听晏琼池说:“他好像发觉咱们了?啊,既然他愿意看就让他好啦。”

    “混账东西,放我下来。”

    “不要。”

    “混账东西。”

    话虽如此,棠溪衔青真的过来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觉得此处的气温比外头暖和些,四处看了看,放下帐子。

    “陛下?怎么了?”

    “无事,继续说吧。”

    棠溪衔青没发现人,继续回到宝座上坐着。

    丞相道:“桑、方将军二人的兵马即将到达京城,陛下还请多加小心,到时候若是将军索要国师,陛下把国师推出去就好。”

    “百姓苦国师已久,咱们何不顺水推舟,来个请君入瓮一举歼灭国师势力?容朝乃是天神王土,但凡神殿还在,将军就不可能威胁到陛下啊。”

    书架更隐蔽处,抱在一起的少年人们相互对视一眼,像是两只惴惴不安的小鼠。

    晏琼池笑笑,低头用鼻尖去蹭蹭满脸通红的鱼阙,而后咬了咬她的脸颊。

    一群人于飘摇的烛光笼罩处密谋。

    得到君王的肯定后,这才鬼魅一般的散去。

    有内侍端来牌子,棠溪衔青没有翻,他又回头看了看书架的方向,摇了摇头,说:“不必,朕今夜独自就寝。”

    接着,烛光被吹灭。

    漆黑一片的书房只有一点点的天光泄露。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几乎什么也听不到。

    只有一些水渍滑动的声音,融入夜色之中。

    渐渐的,雨声小了,又是寂静一片。

    只有尘埃流转。

    晏琼池抱着鱼阙从暗处走出来。

    他怜爱的拨开鱼阙脸上因薄汗黏在一起的发,亲亲她的脸颊,又叹气:“唉,阙儿,要变天了呢。”

    力竭的鱼阙将脸抵在他怀里,不说话。

    是啊,要变天了。

    “咱们回去罢?”

    “好。”

    【📢作者有话说】

    大臣: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我保证是最后一个(捂脸奔逃)

    第136章 【攻略的反派19】

    国师骄纵害人, 罪无可恕,用奸计谋害桑、方二位将军,奸计杀害方将军独自又当街抓走桑将军唯一的女儿, 匹夫一怒敢填海何况是桑、方二位将军?

    桑将军抗旨令在外征战的属下大将停止前线的战争,兵力全部调转国内, 又有方将军一党从中扶持, 四十万大军很快呈包围之势将容朝西京包围。

    远在西京皇宫之中的新帝似乎还是很信任这两位将军,对他们的所作毫无察觉, 皇城之内依旧歌舞升平。

    宫变那天, 正是月黑风高之际,住在西京的居民都说, 晚上脚步声繁杂, 惊起小儿但并未有婴儿大声啼哭。

    一夜兵戈交战。

    第二天西京城中百姓打开门,只见街道上淌满了血, 一时竟不敢下脚。

    桑将军被国师豢养的死士斩落马下, 方将军被生擒, 赤色朱雀仪仗之下, 国师冷面与方将军对辩,四十万大军包围皇城,所求如何?浩浩王都岂能容忍将军乱来,若无有合理解释, 便是有谋篡之心。

    国师巧舌如簧,反用将军独子暴毙一事咬定方将军就是早有谋反之心, 如今借故进京勤王, 实则早有谋逆之心。

    方将军也算是为国赤胆忠诚, 绝不受辱, 唇枪舌战不敌, 当着国师的面高护妖人祸国,今日无力回天,只得以身殉国罢!

    有死士过来,一把隔断了方将军的脖子,举起头颅展示,代替国师开口。

    奸人不招自来,抛却前线战事不管却掉头进京,原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奸人伏诛!

    一套一套把围观的人都看愣了。

    百姓们哪里知道哪方对哪方错,在国师以及其势力的蛊惑下,沉默的日光之下,纷纷倒向国师。

    一干闻讯赶来的文臣都是当初扶持了新帝棠溪衔青的老臣,他们纷纷跪倒在他面前,上书要求处死国师并以死相逼。

    新帝为社稷,答应了,命人将国师带来,而后,当着一干老臣的面挥剑砍下了国师的头颅。

    头颅待着血从台阶上滚落,这颗美丽又可恶的脑袋眼睛睁着,如同平日里并无两般,但因为七窍流血多了几分可怖。

    国师死了。

    这群老臣本该是欢喜这祸害终于死了,但新帝这样暴怒且不讲旧情,实在是让人忌惮。

    棠溪衔青把曾经如此亲近倚重的国师杀死之后,震慑了朝臣,又解决了功高震主的二位将军,将军之位暂且由心腹代替。

    他心性宽容,不惩罚那四十万士兵,令其速速返回前线,平叛边界动乱后卸甲归田,直到收下邻近小国呈上的求和书。

    眼看祸害移除,新帝心性扭转,老臣们暗自松气,谁料新帝突然提出中宫空虚,是时候该迎娶一位国母了。

    大臣们大喜过望,认为新帝愿意接纳中宫那是大好事,纷纷引荐推选自己适婚的女儿,又被拒之门外,说中宫早有人选。

    可是中宫娘娘的合适人选是?

    答案是,苏萧缅的义女。

    苏萧缅的义女名为苏鹊,模样漂亮大气,性格活泼,多才多艺。

    但最令这些大臣们大跌眼镜的是,这位苏鹊和前阵子被斩于殿前的国师大人长得那是一模一样,若不是性格不同,看着那双眼睛还真叫人担心是不是国师地府托生,变成恶鬼回来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国师大人和苏萧缅珠胎暗结,国师的胞妹,或者是国师根本没死诸如此类的话喧嚣尘世,毕竟人世的百姓也没见过,大肆添油加醋,变作了坊间饭后闲谈。

    新帝对苏鹊很满意,苏鹊很快成为国母的候选人之一,确切来说,几乎是内定了。

    在容朝,成为国母前,要先去往尊古神殿祭祀,苏鹊得到了尊古神殿的承认,册封大典即将在下月进行。

    ……

    诏狱的众人听完,都陷入了沉思。

    一双双眼睛都看着这个好不容易潜进来搭救他们的师兄。

    这等小伎俩骗骗世人可以,可骗不了他们修士。鱼阙先后成为一国的国师,现在假死成为大臣奉上的秀女,这是何故?

    白珊第一反应:我师姐真牛。

    不过,她到底要做什么?

    扮坐牢头的师兄继续为几人解释近些天的发现。

    他们奉仙门的指令前来调查西洲近些年来频发的血雾村民事件,发现这些被杀的村民都是魔修的手笔,也就是被杀的国师座下的教徒。

    这些魔修以一个村庄为单位进行猪狗般的屠杀,把收集来的精气献给了国师。

    玉金山派出去追捕霁水真人的探子回报仙林宫,确认了国师便是仙林宫上十二峰之一的草台峰弟子。

    雪浪道君大怒,已经派了仙林宫弟子和尚且停留在西洲的前去绞杀叛徒鱼阙。

    “……”

    几人还是鸦雀无声。

    “怎么了?”

    师兄把他们被偷走的本命剑还回来,说:“想个办法逃离此处才是,此处全是魔修我不能待太久,你们好自为之。”

    师兄也是冒死潜进此处搭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本命剑偷了。

    拿到本命剑又听了这样震撼消息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突然听见有细小的哭声传出。

    桑知岚知晓桑将军被杀,自己的几位兄弟也沦为阶下囚面临死刑时,不由得掩面哭泣。

    她咬牙切齿:“此仇不报,我枉为人!”

    “现在怎么办?”

    白珊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无论是什么缘故,她都不能保住鱼阙了。

    鱼阙与正道为敌的路上越走越远。

    连师尊都不能饶恕她了,这很可怕。

    师兄说:“尊古神殿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吸引他们,你们必须尽快阻止她。”

    风化及突然想起来此前晏琼池口中所说的,他从街头上听来的留言,说,“那鱼阙必然是冲着神殿内的宝物而去了?”

    “我们越狱吧?”

    黎含光说,“必须去阻止鱼阙,在七大仙门的联合追杀令下来前,我们得先抓住她。

    姜雨善最是生气:“我抓了她,绝不饶恕!”

    正当几人都想着破开禁制越狱时,听到了脚步声,金属撞击在地面发出的咔哒咔哒声。

    那家伙又来了。

    念齐一向喜欢来诏狱里找这些被关押的囚犯作乐,一行人对她这般心狠手辣的作风也十分憎恶,她尤其喜欢来这里欺负人。

    “在密谋什么?”

    念齐进来见几人神色凝重,挑眉问。

    没有人理会她。

    她三棍砸在白珊的门上,“说话!”

    一直被欺负的白珊忍无可忍,指着她说:“叫唤什么?我是你师父的同门师妹,按照规矩你还得给我跪下来磕三个头呢。”

    念齐眯眼上下打量这个软蛋一样的家伙,从鼻子里哼出来不屑:“就你?”

    “没错,就我,”白珊大拇子指向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草台峰地五弟子白珊是也,你师父在草台峰排第四,真真是我师姐。”

    “你要是不信,大可把你师父叫来,你看她在我面前叫不叫一句师妹就完了。”

    念齐自然不信,冷哼一声,

    “再敢乱攀关系,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要是我真是你师叔,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你这样不懂尊老爱幼的家伙是怎么能入我师姐法眼?”白珊隔着栅栏和她对喷。

    “住口!”

    念齐也不跟白珊废话,见她实在聒噪于是给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这群双手交叠在肩上的乌衣侍者眼看就要开门把嘴硬的家伙拖出来,让她见识在西京嘴硬的下场。

    “念齐。”

    在白珊的房门被打开,嘴硬的家伙即将被拖出去教训的时刻,温和好听的声音从念齐身后传来,制止了这场即将开始的闹剧。

    众人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身穿内侍服装的晏琼池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晏道友?

    内侍?

    神气得不得了的念齐气焰熄灭了。

    “池公子。”她乖乖地向后退去。

    “何故在此为难?你师父找你,快去吧。”

    晏琼池语气淡淡。

    “是。”

    念齐向他作揖,退下。

    “大家都辛苦了,没事吧?”

    晏琼池把几人都放了出来,但大家看着他身上的内侍打扮,不明所以。

    晏道友,为了救他们,难道……

    风化及怔怔地看了看他上了香粉的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位道友,离了诏狱还请尽快离去,不可再在西京逗留,不然会引来杀身之祸。”

    晏琼池转身,示意他们跟上。

    风化及把整个人气质都变化不同的晏琼池拉向一旁,很是吃惊。

    “晏、晏道友,你这是……”

    风化及最先追上晏琼池,他压低了声音问。

    “是鱼阙逼迫你的么?”

    风化及虽然一向宽容平和,但她如今投向魔修,行事如此残暴,着实是不该留在世间。

    晏琼池笑着摇了摇头,遂即解释了原因。

    诸如因为罪名深重被国师掳走折磨,为保全他们几人,他自愿献身,做了内侍,为的就是在国师面前替几人说好话,也为了唤醒她的良知。

    风化及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也不禁感叹,晏道友的痴情真是日月可鉴。

    但是他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目光下移,默默地问了一句:“晏道友,你……”

    “什么?”

    晏琼池扯出一个笑。

    “成亲了?”

    风化及把目光收回来,说。

    “嗯,是啊。”

    晏琼池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和,和谁?”

    风化及被突然其来的瓜砸到脑壳,懵了一下,“不会是鱼阙吧?”

    “是她。”

    风化及睁圆了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想摸头,但是伸到一半顿住,挠也不是放也不是。

    “什么时候?”他问。

    “我告假的那段时日。”晏琼池说,“回去后正巧在烛玉京遇见了鱼阙,一问发现我们小时候便有婚约在身,于是就简单举办了一个婚礼。”

    “那、那你之前怎么……没说?”

    晏琼池用手里的便扇遮住了脸,道:“你们没问啊,况且,我与鱼阙不过是奉父母遗命成婚,婚礼没有礼成,她便跑了,我们盖了人世的婚书,但没有送呈仙门待师尊同意。”

    “这、这样。”风化及说:“既然你们还有这层关系,那么,那么我们……我们尽力为仙门那边求情罢。”

    晏道友居然、居然和鱼阙成亲了?

    方才还觉得鱼阙不能被留在世间得想办法杀掉她的风化及又改变主意。

    “多谢风道友。”晏琼池摇了摇身上的便扇,说:“你们要走,便从这条路出去,低调些不会有人阻拦,快走吧。”

    “那你呢?”

    “我么?我若是跑了,国师会把你们都杀了……我不碍事,快走吧。”晏琼池把他们待到安全区域,嘱咐几句,便匆匆地走了。

    待晏琼池走后,黎含光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风化及贴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

    黎含光也愣在原地。

    *

    晏琼池把一行人放出来之后,想回苏大小姐所在的宫殿内,想起来此时她正睡下不久,便去看了尊古神殿。

    尊古神殿,乃是祖洲时代的天人所留,六洲之上为数不多的神殿,里头供奉的是梦阳神君和魇阴神君,是不可多得的仍然供奉两位天道太子的神殿。

    他仰头望着尊古神殿雄伟的殿宇,抬手要唤醒脖颈上的话多小蛇,但想起来它已经代替自己被送到妖洲去了。

    于是也只得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第137章 【攻略的反派20】

    ◎对不住了◎

    据坊间流传, 棠溪衔青和苏鹊的感情很好,他们少年时一见钟情,也是由此缘故, 和她顶着一张脸的国师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作乱。

    册封国母的日子很快到来。

    当初认定苏鹊为候选人时,棠溪衔青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宫殿, 她与从娘家带来的丫鬟小厮在此地住了许久。

    棠溪衔青真如陷入爱河的男子, 日日前来寻苏鹊,珍宝赏赐更是像流水一般送入宫内。

    临近婚期, 送来了冕服。

    苏鹊坐在室内, 等着宫人为她上妆,没等来, 等来了她忠心耿耿的小厮。

    关于苏鹊身边的小厮, 能查到的资料里全是他是个被遗弃的孤儿,因为苏大小姐上山礼佛归途捡到了他, 从此以后他就在苏大小姐身边充当一个打杂的小厮。

    现在苏鹊被内定为国母之后, 小厮执意跟着, 做了她身边的内侍。

    晏琼池坐在随意坐在阳光之下, 近日是西洲的雨季,可今日天气难得的好,他捡起眉笔为她描眉,专注而认真:“当初也是我为你描眉的不是?”

    苏鹊静静地等他为自己描眉。

    “国师……大小姐真是好本事,  ”晏琼池的笔触细腻,嘴上嘟囔:“我还活着呢……就得看你这么嫁出去, 好歹我们也是先一步正儿八经结鸾俦了呢。”

    在外人面前活泼的苏鹊看着他, 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 问:“你吃味了?”

    “你还真是明知故问……来, 张口。”

    晏琼池给她点胭脂, 说:“哪里有人能忍得下这口气?那小狐狸还好说,这国主丝毫都不掩饰,他那样看你,我都要醋死了!”

    苏鹊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说:“任务罢了。”

    “我听念齐说,你把他们都放走了?”

    “是。”晏琼池拿起胭脂给鱼阙抹眼角,这是东洲世家一贯的新婚妆容,“他们到底是仙门弟子,困太久会出事,大小姐不会怪我罢?”

    “不会。”

    “那就好……别动,歪了。”

    晏琼池扳着她的脸左右看看,很满意地说:“大小姐真是漂亮,蔻丹要什么颜色的呢?”

    “不必那么麻烦,只是走个过场。”

    晏琼池放下胭脂盒,攥住她的手,“要肯定是要的,不过走完过场,然后呢?大小姐要离开了吗?”

    苏鹊不说话,轻轻撇开了目光。

    两人静静地相处了一会,有老嬷嬷来给苏鹊换衣裳,内侍晏琼池退场,离去之前,他回头看了看大小姐苏鹊,对她笑了下,像是鼓励。

    *

    容朝册封国母,需在尊古神殿举行。

    盛装打扮的苏鹊被四列穿金戴银手执垂花灯笼的宫女拥立,一同进入尊古神殿。

    恢宏的尊古神殿内,矗立着天道一阴一阳的两位太子,世人称为梦阳神君、魇阴神君。

    苏鹊透过垂下来的珠帘,举头向上看,只见面前的魇阴神君宝相庄严,手执长剑,衣袂彩带飘飘,眉目怜悯。

    棠溪衔青转身来迎他的王后,拉着她一同到达殿前,听祭祀宣读容朝流传来下册封国母的婚书。

    英武刚勇的新帝虔诚地先跪下,唯有苏鹊还站着。

    “娘娘?”

    一旁的宫人以为她头上的冠冕太重,才要过来扶她,不料苏鹊伸手扯下了头上的冠,扔在地上。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苏鹊冷漠地说:

    “儿戏到此为止了。”

    只有棠溪衔青心甘情愿带她来尊古神殿,附加在神殿里的诅咒才不会施加,企图进入尊古神殿的恶人才能安然无恙。

    尊古神殿里的诅咒很厉害,饶是乌门国师都忌惮得不得了,她术法如此厉害,到底没有能把上一任国主哄骗成功。

    国主之心是不能被蒙蔽的。

    “苏鹊你——”

    棠溪衔青目光落在扔在地上的黄金冠冕,再抬脸看她,不解,“你这是怎么了?”

    “本座不是苏鹊,”华丽袍服包裹着的女子神色并未有一丝即将成为国母的喜悦和骄傲:“本座名为鱼阙,乃是魔洲先锋,伏魍堂座下干将。”

    棠溪衔青突然一下子清醒过来似的,他眼睛里的标记退散,天狐的魅惑术法褪去。

    边知夜为他准备的魅惑术法里,他和身为苏萧缅义女的苏鹊非常恩爱,他们自幼相识,经常进宫相伴,但因为母亲不允许的缘故两人分开,安排了一个国师辅佐,现在国师伏诛两个人又得以相见云云。

    现在术法时效到了,棠溪衔青的心智恢复,他看着这一场闹剧,看着那张确实令他喜欢的脸,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问:“国师和苏鹊,都是你的伪装么?”

    “是。”

    “朕一直想问你,”棠溪衔青轻轻说:“你接近朕,因为何故?也和乌门国师的目的一致么?”

    鱼阙撕下身上的衣服,抬手,袖子里有黑雾喷薄,弥散,面色虔诚的宫女全然变做了死士。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棠溪衔青提剑而起,面色古怪。

    鱼阙抽剑,并不惧怕面前这位人世的天子。

    “要守卫作为国主的尊严,这也能理解,动手吧,不要再问。”

    她压根没有解释的念头,既然棠溪衔青摆出攻击的模样,那要战便战。

    单衣的鱼阙单手握剑,手执垂花灯的宫女将场地围起来,为两人隔开了比武场。

    棠溪衔青不是鱼阙的对手,这样魁梧的人,一剑劈下来,鱼阙只是轻轻抬手就顶住了压力,将他震回去,不消几个回合,胜负已定。

    鱼阙握剑指着他:“抱歉了,陛下。”

    打完,她把剑扔在他面前,活动手腕,这些年一直是玩弄权术的国师,剑术很少用,倒是有些生疏了。

    她的死士一拥而上,把浑身流血的棠溪衔青抓起来,把他拖折绕到梦阳、魇阴神君神像背后,神像后有一个嵌在墙体是的青铜鼎。

    死士把棠溪衔青的头摁在青铜鼎之内,要他的血流入青铜盆内。

    棠溪衔青的眼睛一直看着鱼阙,挣扎不得,这些平日里伪装成洒扫宫女的死士力气很大,他完全抗拒不得。

    “你,不打算和朕解释么?”

    “没什么好说的。”

    鱼阙看向他说:“人总是想听自己想听的,你身为天子太容易被人诱惑,那便是你的死罪,陛下,帝王之术还请今后多加琢磨。”

    死士又给棠溪衔青来了一刀,血欢快的流下,通过青铜鼎的孔洞收集他的血。

    “容朝国内发生的那些事情,都是你做的?”

    “嗯。”

    “你主张派兵攻打邻国,穷兵黩武削弱各地国防,又使得君臣离心,是为什么?”

    “趁虚而入。”

    鱼阙看了看指甲,“陛下,任何坚不可摧的事务,只要从薄弱之处灌注力量,崩裂势不可挡,你不明白么?”

    话音刚落,青铜鼎内部的术法被棠溪衔青的血激活,只听几声重重的钝响过后,神像后的门口后的墙壁张开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口。

    令人毛骨悚然的风从门后吹来。

    阴冷,潮湿。

    他们潜伏此处这么久,正是为了这一刻!

    “那么,再见了,陛下。”

    鱼阙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入深渊之中。

    魔洲死士并不敢上前,只在门外,看着她一点点地没入黑暗之中。

    *

    棠溪衔青到底是容朝的国主,虽被背刺,但死士们还是给他做了最妥善的处理。

    死士们把他扔在神像面前的供桌上,对他严加看管,殿外的人也不太清楚怎么回事,就老老实实地等在外面。

    棠溪衔青还是没能从这种震撼里回过神来,低头,在回想国师此前种种异常。

    他到底是怎么被她迷惑的呢?

    或许,从一开始,她推开门周身伴随月光倾斜倒映在他眼中开始。

    死士们持剑而立,一动不动。

    偏偏有一个内侍打扮的家伙进来了,他回避了两人进入尊古神殿即将在二位神君面前宣誓的场景。

    很奇怪,其他人能进入尊古神殿都要得到他的允许,此前他没有知道鱼阙的真实面目前,他如此欢欣,于是这群扮成死士的宫女才不受尊古神殿的诅咒——可是他?

    他是怎么能从外面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入尊古神殿?

    棠溪衔青皱眉,一脸憎恶疑惑地看着这个脸上涂粉的阉人内侍,此人面容秀丽,似乎常在苏府里见到他?

    “大胆,谁准你这样看着朕?”

    虽然落魄,但威严还在。

    “臣惶恐。”

    内侍也不惧,嘴上这样说话,但没啥要尊敬的:“不好意思,陛下,臣有东西要给你看。”

    说罢,这个内侍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婚书八字贴儿,举到他面前,给他看。

    上面赫然是人世的婚书,写着鱼阙和晏琼池二人的名字。

    “我与国师……或者说是鱼阙,我们已经是夫妻,还请你以后可以不要惦记她了么?”

    晏琼池把婚书在他面前晃晃,而后在他怔愣的眼神里,收起来,“内子比较活泼,对不住了。”

    说罢,他再不看棠溪衔青一眼,也无视了森然的死士,走近了那扇门,黑暗同样把他淹没。

    棠溪衔青看到那张婚书之后,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作者有话说】

    晏琼池打击情敌的办法,掏出婚书八字贴在情敌面前晃晃:我有这个,你们有吗?

    哈哈哈哈哈

    第138章 【天幕碎裂01】

    这条长长的甬道仿佛被黑夜沉浸, 鱼阙启用了自己的双鱼瞳,还是没有能完全透开弥散的黑暗,看清楚这条路周围。

    她一手扶着墙壁, 一手握剑向前走。

    手传来的触感坑坑洼洼,似乎是某种岩画或者又是某种密文。

    向前走, 面前是风, 阴冷冷的,仿佛道路尽头连接的是一处腔体巨大的墓穴。

    “这里便是尊古神殿的地宫么。”

    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鱼阙顿了顿脚步。

    一只手搭在从身后搭在她的肩上, 突然之间,弥散在周围的黑雾都消散了。

    蓝色的蜉蝣从身后而来, 照亮甬道壁上的画。

    “真想不到传说里尊古神殿的内部居然是这副模样, 应该有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吧?”

    少年整个人浮空,周身为泛着微光。

    他把鱼阙的脸微微往身旁一带, 让她看清楚墙壁上画着的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幅幅巨大的岩画, 主体小人是两个黑白分明的神君, 岩画栩栩如生, 仿佛在告诉世人,尊古神殿内供奉的二位神君的过往。

    蓝色蜉蝣向前去,画上的内容也越来越多。

    “我看看……这上面大致说的是两位神君感情深厚,他们本是一体, 一体双生,为阴为阳。”

    少年从浮着的状态落下, 拉着她向前, 用给她说话本那样的语气煞有其事地说道:“这位就是海国主神, 龙神大人, 他长着和你一样的角, 他很厉害,是祖龙的后裔,你知道他的名字么?他叫孟徐也,是个脾气有点坏的好家伙,密文介绍的是龙神和魇阴神君交好……被其他天人忌惮。”

    “还有这个,这里说的是天人在密谋什么大事,他们说人世近来不太平,总有干戈,应该是主管人世恶念的魇阴神君神力在不断壮大,他播散的噩梦盘踞在战争之中担惊受怕的人族梦里,这些梦魇供养着魇阴神君,使得他的影响深远,神力越来越厉害。”

    “光明生出了影子,影子却只亲近黑暗,动乱太多,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

    “于是他们想办法把魇阴神君辖制,找来了魇阴神君的兄长,也就是梦阳神君……他们正在密谋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啊,对了,这里是寂天道,在上界还未杜绝人族随意往返时,人族的道君和上界的仙人们都可以通过寂天道来往,每个仙门都有。你应该也走过寂天道,寂天道都有一个本门的道君把守不是?”

    “你若是有本事能重启寂天道,也就能打通九霄界的道路……现在唯有蓬莱神宫和绮霞台尚有保留的天人意志,这些天人好似命令豢养是猫儿狗儿一样给人世发出指令,很可笑。”

    少年拉着她,喋喋不休,将墙面上一幅幅的绘卷都清楚地告知了鱼阙。

    直到最后一幅画前,他停了下来,看着上面那个黑色的小人被几道绳索束缚挣扎不得,他轻轻说:

    “这里是斩风台,以八十一刀风刃斩开神君的真身,打散他的肉身,使得他十六道神魂无处栖身,他们搬来七宝玉树,招魂,连同碎裂的肉身一同困在阵法之下。”

    “天道阴阳太子,阴之一面被镇压,引起祖洲灵气变化,祖洲巨变土地分化,太平降临,但有人必然会滋生恶念,由于魇阴神君被镇压,人世的恶念心魔以及梦魇无处可去,于是恶念飘落积压在暗洲之中,魔也因此形成……呵呵,到头来人世还是这般落入战争之中,他们一样徒劳无功呢……”

    鱼阙静静地听着,攥住了他的手。

    “只是可惜魇阴神君,怀璧其罪,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被镇压,永生永世不得释放。”

    少年笑了笑,说:“讲完了,是不是很精彩?”

    “也很可怜。”

    鱼阙接着他的话说,把此前晏琼池所说的话,一同串联成魇阴神君的遭遇。

    那也曾经是晏琼池边开玩笑边认真地说出来的,像是话本又确确实实是他的故事的故事:

    “魇阴神君的十六道神魂被镇压,但仍有四道神魂逃出,被击碎三道,仅剩的一个失落人间,世事轮回,都不得善终,在成年之前,必然要被兄长杀死。”

    “没错,是这样的。”

    晏琼池抚掌:“阙儿已经都知道了么?”

    鱼阙静静看着他,“是啊,我都知道了。”

    她终于肯相信,晏琼池话本里写的是真的了……世上玄乎的事情很多,未必不是真的。

    “你难道真的是……魇阴神君?”

    她的目光顺着两人牵着的手,一路向上看,注视他。

    这双眼睛和刻在石墙之上的看起来相差不多……千般沧桑过后,剩余相似的便只有一双眼睛。

    “不完全是。”

    他叹气,说:“我乃是魇阴神君的精神化体,我即是他的意志,要真正成为他,得把我的神魂都放出来——那么,为了我能重回故乡,阙儿也一定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

    少年歪歪头,看她:“因为这个世上,只有阙儿能够理解我啦。”

    鱼阙不出声,任由他牵引自己向前走一段路,他的长发飘荡在蓝色的蜉蝣之中,看起来如梦似幻。

    任凭昔日如何玩闹,如何亲近,她还是没有能完全体会到来着晏琼池的悲哀。

    他此前千瞒万瞒,也是因此缘故么?

    晏琼池,真的是传闻里的魇阴神君?

    他说自己乃是钩夫人招到世间的一缕残魂,是极冤极怨的冤魂,必须要被哥哥杀死,他活不过成年,神魂不完整必然会导致夭折……他作恶,杀人夺宝,为的是更好地活下去。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鱼阙幽幽地问。

    他什么时候开始记起一切的?

    “就在我脖子断掉要被晏琼渊杀死那天罢……你还记得么?”

    晏琼渊从身后将他一刀割喉,把他摁在雨水形成的水洼之中,不顾兄弟情分,不顾血浓于水,他只要他死!

    但不知道为何,濒死的晏琼池突然之间有了能够暴起反杀明明强力压制兄长的力量,那是悲伤是憎恨是恶鬼般的不甘!

    也正是那天开始……晏琼池已经不再是她熟识的晏琼池了。

    他变成了他。

    我是我,也是他。

    鱼阙想起来晏琼池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即是被困在宿命之中的……魇阴神君!

    “所以,你收集天材地宝,是为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到九霄界。

    “是啊,我必须回去的。”

    少年拉着她,一路沿着尊古神殿向下而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一切都是值得的,宿命难消……我宁可灰飞烟灭,也不再重复这样的命运。”

    他攥住鱼阙的手,说:“关于古海国,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我把一切想起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你是谁,你是龙神的后裔……你的骨头,是绝对的神躯脊梁,我本该一刀杀死你,好获取你身上的龙骨,这是最优解。”

    晏琼池也知道鱼阙心里对他的抗拒很大程度来自什么,笑了笑,解释:“只是……这颗心,这颗名为晏琼池的心很喜欢你,我会变,但绝不伤害你。”

    “你此前不是想知道一切么?我已经把一切告知了你,还要知道什么呢?尽管问罢,我都告诉你。”

    “不必,我已经知道了。”

    鱼阙不是蠢人,在晏琼池正式承认的时候,她已经把此前的异常都串联起来,这样终于都说得通了,无论他伤害自己激活阴阳镜,能那人自如的安置在蓬莱神宫之中……都说得通了。

    今日过后,她将不再是她。

    也许,连他也不再是他。

    鱼阙伸手,抱了抱他。

    晏琼池也回抱。

    “走吧。”

    长久的拥抱过后,晏琼池出声说:“再不拿它,外头的死士会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呢。”

    两人才分开。

    直走的甬道豁然开朗,变作了长长的向下的阶梯。

    “道路的尽头,便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尊古神殿原本是天人修建的供奉梦阳神君和魇阴神君的神殿,里面供奉了很多宝器。

    在天人离去时,宝器都被带走,唯有供奉在神殿中央的飘渺宝树还在,它不能被随意移动,真是个固执的宝器,除非主人不可。

    “阶梯其实是一条条可怖的蛇,你要是踩上去它马上会咬你哦,所以咱们不能走楼梯。”

    晏琼池将鱼阙抱起来,向着台阶的方向向下一跃,蜉蝣伴随,微风拂面。

    在向下跃的过程中,鱼阙依旧抓住了他的衣襟,两人稳稳当当地落在门前,晏琼池还是单手抱着鱼阙。

    她以前不似此前那样小小一只,她长大了,只能攀住他的肩膀。

    晏琼池抽出冰一样通透漂亮的青紫玄魔剑,把门劈开,依旧大剌剌地抱着鱼阙进入了真正的地宫内殿。

    门后的世界绚烂异常,满墙满室的水晶倒影着两人的脸,折射着各种奇幻的光芒。

    “闭上眼不要看,这些水晶是镜之妖的眼睛,它们能把你的精魂困在镜子里。”

    晏琼池又想了想,拿出海心镜,放到她怀里抱着:“你抱着这个就不会受影响啦。”

    他就这么抱着鱼阙,来到了镜之妖拱卫的中心。只见殿中站立着一棵很高很高的树,这颗树直通穹顶,树枝散开,如同蔓延的根。

    晏琼池将鱼阙放下来,拉着她走到树面前说:“这就是飘渺宝树。”

    鱼阙对飘渺宝树不感兴趣,她要的是埋在飘渺宝树下的东西,魔尊的元神。

    见她没什么兴趣,晏琼池笑:

    “是了,虽说飘渺宝树于现在的我来说是个破烂一样的存在,但真正珍贵的是它腔体里藏着的东西。”

    鱼阙以为他说的是魔尊元神,说:“它是我的。”

    “阙儿,至少也要说两句好话哄骗我把它打开再抢吧?”晏琼池哈哈地笑,“你说它是你的,那么你该怎么将它拿出来?”

    鱼阙向前一步,观察飘渺宝树。

    是了,眼下目标就在眼前,要怎么获得呢?

    她拿出暮敲钟,打算把这树毁了,惹得晏琼池连忙上前制止,道:“唉等等,先让我把缥缈宝树东西拿了。”

    “你要什么?”

    “看着吧。”

    晏琼池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鱼阙在盒子里看见了一朵开着的琼花。

    “它是南洲供养的宝物,名为飘渺琼花,我杀……为了弄到它,可是花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呢。”

    他嘟囔:“为了夺取琼花,我还不惜弄了一条灵脉来糊弄,真是累死人呐。”

    南洲的灵脉是他用以吸引视线的一个把戏,他真正的目的,其实为的是这朵花。

    神器,飘渺琼花。

    只见晏琼池向前一步,在树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树洞,往里一摁。

    飘渺宝树感知到了主人的气息,开始颤抖,发出了树的哀鸣,整个地宫也一同颤抖,其动静之大,让尊古殿外的人都能感知到。

    鱼阙看着树枝缓慢回收,树形渐渐缩短,到最后只剩一个冠。

    冠被树杈聚起,捧到晏琼池面前。

    晏琼池把花放上去,冠体出现异象,变做了盘龙吐珠束冠,点缀着红色的绒球,冠上延展长长的翎子,这是神鸟的羽翎。

    他随意的拿起它,戴上,晃了晃脑袋,长长的神翎也跟着晃动,脱下身上内侍的灰色袍子,披上那件红色的外袍,束好,随手挽了个剑花,朝鱼阙致敬。

    高束马尾,头戴冠,翎子向后延展衬得脖颈修长,衣袍翻飞,颇有人世小将军的得意风华。

    鱼阙被他逗得微微抿了抿嘴唇。

    “怎么样?”他转头去看她,也笑:“这是魇阴神君战铠的飘渺琼花冠,还不错吧?”

    见她看着自己的剑,又解释道:“这是我的剑,名为青紫玄魔剑——青乃是水灵根,紫嘛,紫是雷,不过神魂太弱,无法驾驭雷霆,魇阴神君是双灵根喏。”

    鱼阙一直想看看他这把剑,今日才终于能上手看看了,只见剑落在她手上的那刻,青光回溯,在她手中嗡鸣,紫电噼啪又被水阻挡。

    “我把紫雷封印啦,待到我拿到紫雷时,它才能发挥出原本该属于它的实力。”

    晏琼池垂下睫毛,摸了摸她手中的剑:“这也是我为什么,接近风化及的原因,他身上,有我的雷灵根。”

    原来如此,可要如何抽出风化及身上的雷灵根?

    鱼阙点点头,把剑还给他,说:“冠给你,我只要魔尊元神。”

    以魔尊元神做投名状,是她唯一的机会。

    “我也需要魔尊元神,怎么办呢?”晏琼池听了,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道:

    “阙儿不是说过,不会让我死的么?不把魔尊元神给我,我要怎么活?”

    “……”

    知道他想要魔尊元神,鱼阙心里有些为难,只说:“先把魔尊元神拿出来罢,你知道它在哪里么?”

    单知道魔尊元神被镇压在尊古神殿之下,具体方位不详,搜寻肯定要花费好一段时间。

    “就在缥缈宝树之下,待我将它降服。”

    说罢,晏琼池一手揪住树桩,轻而易举地把它拔起来。

    缥缈宝树乃是魇阴神君的法器,具有很强的力量,加之它只认主人,非主人不可移,所以当初把魔尊元神放置是最稳妥的。

    毕竟,魇阴神君已经不再存在。

    很可惜,晏琼池活了下来。

    他只需要轻轻一提,缥缈宝树便会响应他的意志,为他让路。

    被飘渺宝树镇压的魔气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晏琼池一手摁在要挤出来的魔气里。

    强大的魔气爆发出无与伦比的风暴,吹得他长发散乱,衣袍翻飞神翎摇动。

    区区碎裂的魔尊元神,也敢在魇阴神君面前造次。

    晏琼池不屑地笑了一声,手中光芒大作,压住了魔尊元神。

    但见他像是抽取水源一般,将元神拿捏,魔尊元神形成一个漩涡,盘踞在他手上。

    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收集魔尊元神,当然知道怎么样才能有效的把它抓住。

    “拿到了。”

    晏琼池捧着魔尊的元神,朝鱼阙而去。

    这里封存的可是魔尊最主体的部分,不好制服,仅仅几秒又爆发了巨大脉冲,相当于化神期修士自爆一般的伤害灌输。

    他对她笑笑,但脸上的惨白不可逆转,还没走几步,便双膝一跪。

    “晏琼池!”

    鱼阙连忙上去扶他。

    “到底是魔尊的元神,真厉害啊。”

    晏琼池开口,血就从其中溢出。

    他抬眼哀伤地看着鱼阙,说:“啊呀,看来我的肉身已经到达极限了,但要完成我的计划……还要好久,罢了,看来是不能完成了。”

    晏琼池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就要不行了,哪怕是吃了保命的丹药也无法逆转。

    哪怕是拿到魔尊元神,也不能再拖了。

    他把魔尊元神放在鱼阙手里:“元神,给你吧,拿着它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阙儿,你炼化了它,它同样能作为你的力量。”

    晏琼池缓缓开口,并且把自己费尽心思收到的魔尊元神碎片,都交了出来,“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什么都能办到,你不是有要完成这样的心愿么?”

    “我……我……”

    他又开始咳血,捂住口鼻,肩膀颤动。

    鱼阙捧着那团黑色纠缠的雾气,看了看跪坐在地上的晏琼池,不说话。

    她分明能感受到,晏琼池这回真的是强弩之末,再不做点什么,真的就无力回天了。

    收集这样多的魔尊元神,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鱼阙缓缓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脸颊。

    “说什么傻话,我岂能让你去死?”

    “我说过,你不会有事的。”

    *

    一阵地动山摇后,死士们看着一脸肃杀且雪白单衣遍布猩红的鱼阙缓缓出现在黑暗里。

    她手里捧着一团被收服的黑色雾气,饶是最普通的凡人都能感知到由它带来的威慑,死士们纷纷聚拢过来,跟随着鱼阙。

    她缓缓走出尊古神殿,神殿外是来贺喜的诸位大臣,他们原本就对本次婚礼不甚满意,如今一见面无表情的鱼阙更是大惊失色,知道她还是原来的她,先前不过是妖道的障眼法罢了!

    但鱼阙并不在乎蝼蚁,她仰头看了看顶上的晴空万里,缓缓举起手里的东西。

    一霎时,原本晴空万里的突然迅速地被灰云覆盖,接着便作黑红,闪电翻滚其中,天幕似乎被撕裂了一个口子,流云翻腾,卷动。

    此等异象,令在场的人惊异。

    同时,远在万里之外被修复的九枢塔,毫无征兆的,在黑云压顶之下,碎了。

    连同其他八个阵眼。

    黑夜降临,天幕碎裂!

    第139章 【天幕碎裂02】

    狂风大作, 乌云压顶,天上翻滚道道黑雷,狰狞如同张牙舞爪的龙蛇。

    此等异象使得七脉仙门警惕, 天完全暗下去的时刻,各地护法大阵瞬间开启, 密文金光冲天而起, 人世有天道福泽庇护,却也不挡天边裂开的云中有黑色的流云倾泻, 仿佛悬倒的河水, 倒灌人世。

    天师封印破碎,魔潮出现。

    举头望着异象的黎明百姓, 面色无不是诧异、惊恐!

    风化及一行人站在距离尊古神殿不远处的山丘上遥望尊古神殿。

    尊古神殿远离西京王城, 身处丘陵之中,他们被晏琼池放走后, 并不着急先走, 而是商议后藏在山丘草丛中, 静观其变。

    若是鱼阙实在不对劲再出来阻止她, 顺带营救晏道友。

    突然起来的变化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乌云笼罩天幕,天雷滚滚,远处神殿有一个穿着雪白单衣的少女被黑雾环绕托起,黑气化作了她飘飘的衣袂, 化作了玄底朱边飘扬涂山旌旗的座驾,扭曲的黑雾里出现了许多叉尾玄狐, 衣袂飘飘, 在卷边扭曲的云雾中好似沉默的鬼魅。

    座驾向北而去, 再不做停留。

    留下来的死士秉承魔修一贯的做事风格, 开始对尊古神殿前的凡民大肆残杀, 一行人见状,连忙提剑近前,将留下来作恶的死士诛杀。

    白珊生擒了念齐。

    “放开我!”

    作为为祸中洲的国师身边忠实的拥趸,如今罪魁祸首离去,身为首徒的她却没有被带走,念齐既伤心又愤恨,如今被她欺负的白珊抓住了,此刻是宁愿去死也不在她手底下苟活。

    白珊好歹也是仙门弟子,本就不惧怕念齐一介人世凡人,略略一用力就把她捆住了,但念齐岂能善罢甘休,反手就糊了一把毒粉在她脸上。

    “真是冥顽不灵!喂,我可不打算放过你了。”白珊彻底制住了念齐,打算把她带回去好好审问,兴许能问出别的话来。

    念齐不服,被五花大绑还想奋力挣脱。

    这边闹闹腾腾,这边的风化及和黎含光已经把滞留在神殿内的魔修清理得差不多了,他们解救了容朝国主棠溪衔青,又让今日聚集在尊古神殿外幸存者到殿内躲避。

    从棠溪衔青口中得到了整件事情的大致经过,两个面面相觑。

    “得马上回到仙门,向仙门汇报此事。”

    黎含光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证明西洲多发的异动确实与魔修有关,而仙林宫的草台峰嫡传弟子鱼阙,乃是本次事件里的参与者。”

    “好。”

    风化及表示赞同,可四处张望不见晏琼池,又说一句:“晏道友呢?”

    “是了,晏道友去了哪里?”

    黎含光也没有发现晏琼池。

    棠溪衔青铁青着脸,说:“你们在找那个内侍么?他和那个妖人一同进入了地宫,他们是……”

    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两人追问:“地宫入口在哪里?”

    “就在那两座雕像后。”

    棠溪衔青说。

    两人正要动身下地宫去找,便看见浑身是血的晏琼池跌跌撞撞地从一片狼藉中出现,他整个人乱糟糟的,不似平常的精致。

    风化及见了急忙迎上去,扶住他,急切道:“晏道友,你还好么?”

    “不太好。”晏琼池气若游丝,整个人像是骨头寸断似的一直往下坠。

    风化及一看也急了,连忙把他整个横抱起来,问话:“鱼阙到底对你做什么?”

    晏琼池虽不适应自己被人整个抱起来,但现下也没有力气,只得摇摇头,不说话。

    “说呀!”

    风化及说,“她明明知道你身上藏着伤,还是这般对待你么?看来昔日恩情全然抛下,事到如今你还要包庇她?”

    姜雨善和黎含光也围上来,见了晏琼池血淋淋的模样也是吃了一惊,尤其姜雨善,听到他还这般维护,又气又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包庇她?待我们回到了仙门,将事情禀报师尊,她难逃死罪,你不和她摘干净,恐怕连你都要被卷进去。”

    接着又说:“你们两个有什么放此后再论,现下仙门师尊又不承认你们的姻亲,算不得道侣,况且她现在又是魔修更没必要维护了……晏师弟,你不会不知道投奔魔洲和魔修扯上关系下场是什么吧?”

    “鱼阙意图夺取镇压在尊古神殿下的飘渺宝树,现已得手,”在几人的劝说下,晏琼池白着一张脸,终于松口道:“风道友,现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先离开此处。”

    “好。”

    西洲原本就被魔修包围,现下魔潮泄露,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在西京城内残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被积压五百年的愤怒叫他们都变作了毫无理智的疯子!

    潜藏在西京的正道弟子也纷纷与之对抗,西京城内已经不适合歇脚。

    尊古神殿内较为安全,众人分送了些疗伤和定神的丹药给受惊的人们,便把晏琼池带回了晏氏的商会驻扎西京的本部。

    乌云遮天蔽日,魔气纵横,晏氏商会本部早就察觉不对,用法器将整座庄子都保护起来,晏琼池要打开也容易。

    一跨入被保护的庄子,四面八方漫涌的压迫和不适感才消散许多。

    商会会长一见少主重伤,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马上安排医修来治疗。晏氏也有烛玉京的医修随行,很快为晏琼池包扎止血。

    守在屋外的风化及和会长晏伍玖谈话。

    “据鄙人所知,前些时候西京就来了不少的魔修,他们隐在王城之中,王城周边也频频有乱事发生,想来必然是受到国师的挑唆……现下不知发生了什么,这天……这天一黑下来,鄙人就感知到了强大的魔气,这才让人开启了防护。”

    晏伍玖忧心忡忡,“现下少主又被国师伤成这个模样,倒是叫人不由得焦急……道长,少主真的是被国师所伤么?”

    “是,国师名为鱼阙,不知道先生可有耳闻?先前听晏道友说,她曾在烛玉京里出现过,又和晏道友有婚约,不知先生可知道鱼阙在人世的来历?”

    风化及对鱼阙的身世不甚了解,只知道她总是心事重重,也不爱跟他们说起过去,唯一能获取的关于她的身世,只是从晏琼池嘴里偶尔能听到了一星点。

    既然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了,不妨多打听打听,好叫人知道其中的关系利害。

    “知道。”晏伍玖沉吟了会,说。

    “那……”

    “她和少主自幼相处一块长大,前些年又和少主在烛玉京成婚。”

    晏伍玖叹气,也没有藏着,直接将事情抖搂出来,“道长可知道烛玉京曾经发生过雨夜变乱事件么?确实有这件事不假,但少主是为了保护少夫人才动手。”

    “如此有情有义,原以为两人成婚会像是寻常夫妻那样恩爱永固,没想到……没想到少夫人这样,还是不念及情义,把少主伤成这样。”

    风化及愣住原地。

    他是听说过远在东洲的晏氏发生过雨夜变乱不假,但只是当成流言来听,毕竟,晏氏的大少主并无差池,依旧主持着整个晏氏的重大事务,父亲的信里少不了对晏氏大少主总是处处针对他们风家的咒骂。

    况且七脉六族包括上一次的仙门急召会议,晏氏大少主晏琼渊也来了,沉着冷静地处理了这件事……怎么会是传闻那样的凶戾,况且晏道友也很维护他的兄长,这般兄友弟恭,怎会发生这等不堪的事情来?

    再者,鱼阙居然和晏琼池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么?怎么都不曾听他说过?

    若是如此,鱼阙抛下旧日情谊,全然不顾道义也要投靠魔洲,到底为什么?

    还有多少是他们不曾知晓的?

    风化及沉默了。

    晏伍玖叹气,说:“她不顾仙门禁令把控容朝的朝政那么久,打压晏氏商会,已然是得罪了大少主,现在又把小少主打伤,不知道这通天的魔气和她有没有关系,若是有,那么仙门绝无可能放过她。”

    “恐怕,这通天的魔气是和她有些关系的。”风化及说,“她从尊古神殿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件东西,不知道她是否是为缥缈宝树而来。”

    两人在屋外谈话,风化及进一步了解了更多关于鱼阙的身世以及她做的不可饶恕的恶。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白珊在屋里协助医修为晏琼池救助,黎含光和姜雨善负责将用玉简联络附近的同门,将此事扩散。

    只是九枢塔一崩,天师封印解开,到处乱成一团,能回应她们的玉简没有。

    “少主的伤势真奇怪。”

    医修说,“他的灵气紊乱,身体似乎也到达了极限,按理来说,这种状况是绝对不会在短时间内出现的,除非有人在一瞬间摧毁他的所有经脉。”

    “可若不是,那少主是如何在这种状况下坚持那么久的?又是何人伤的他?”

    白珊表面摇头。

    内心也迷糊。

    难道鱼阙真的能下如此狠手这样殴打晏琼池?不对劲啊,他俩到底在干什么?

    她也上手探了探晏琼池的情况,多亏师尊对她进行了特训,不然她真是一头污水。

    这一摸也真是不得了,经脉碎得不成样子,灵气都紊乱好似打结的麻绳,若不是长期积累,真达不到这个地步。

    “我用一剂九针为少主定住气脉,这里显然是待不得了,必须送回去仙门,或者回到烛玉京,请求晏氏的长老救治才是。”医修说着,银针出手,连为他扎了九针,“白道友,我要去向会长汇报病情,你暂且帮我将药先煎上。”

    “好。”

    晏伍玖听医修说话,也急了,连忙让人去药库取药,再让人准备保命的法器,打算连夜把晏琼池带回烛玉京。

    经过好一番折腾,晏琼池在即将被装进莲台的时刻,睁开了眼睛,口中还溢出了血,血沿着他唇边淌下,着实把人吓了一跳。

    “少、少主!”

    晏伍玖连忙上前,但是着急半天,也没有好办法,只得掏了帕子来,给他擦去嘴边的血。

    医修看准时机,又是九针定住他的气神,这才止住了向外淌的血。

    “晏道友,你现在不必开口,一切待你病情好些再说。”

    待到他想张口说话时,风化及止住了他。

    晏琼池喉咙里滚出来一两句话,说道:”我没事,伤是我自己造成的,和鱼阙没有关系。”

    “至于……至于其他,想来她也是被逼迫的,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晏道友……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偏袒她么?”风化及说,“快止了话罢。”

    晏琼池摇了摇头,道:“是我没有能阻止她,我……”

    “够了,你都这个模样了,怎么还为一个叛徒说话?”

    得知晏师弟早就成婚的姜雨善原本就不满,见晏琼池伤成这个死样子还依旧坚持为那个女人说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断说:

    “待我回到仙门,把这件事对我爹爹一说,连你也要被抓起来问责,你……你真是,她把你打成这样,本来就罪无可恕,她该死!别再为她辩护了。”

    “和叛徒亲近,恶不恶心啊?”

    晏琼池眼中的光微微一动,而后很快熄灭,摇摇头,只说一句,“抱歉,师姐。”

    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抱歉。

    姜雨善自然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看着晏琼池,欲言又止,最近愤愤丢下一句晏师弟你好自为之,转头便走。

    她确实愤恨,但无可奈何。

    既然他能做到如此的地步,那就表明,晏琼池心中是真的有别的人,她一开始就没有竞争的机会。

    不过,她到底是青鸾阙掌门之女,她也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又不是非得喜欢他。

    “姜道友,你去哪里?”

    “回青鸾阙,魔气冲天,想必各地的人手不够,我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姜雨善怒气冲冲地走了,摔上门。

    “是了,现在仙门人手不够,我们也得尽快回到仙门。”风化及回头来对众人说。

    “我……”

    “晏道友你就先别参与了,好好休息罢,待到伤好后再降妖除魔也不迟。”

    风化及打断了晏琼池的话,“你好好休息,想必姜道友会把你的情况告知青鸾阙的。”

    “好。”

    现在身受重伤身的晏琼池没啥作战的能力了,他浑身剧痛,连说话都困难。

    就这样,晏琼池被隶属晏氏的商会带回东洲,其他人迅速返回本门,去与师尊共同抵御爆发的魔潮。

    魔潮已经出现,那么,就说明蛰伏在六洲各地的魔修随时或者已经藏在魔潮之中对人世仙洲虎视眈眈,怒气怨气使得他们变作不受控的野兽。

    “少主,你这样真的不要紧么?”

    待众人都离去后,晏伍玖回头看着从法器上坐起来的少主,担心地问道,“你的气息确实不好……我看……”

    “嗯,不要紧。”

    晏琼池活动了一番手腕,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说:“尊古神殿的东西到手了,只差让小师姐为我送来澄心露,可不好从棋天峰那里骗来澄心露。”

    澄心露作为青鸾阙的镇派法宝之一,由棋天峰负责看守,就在青鸾阙的弓塔里,看守严备,实在不好到手。

    演戏演得好,估计这群人知道他这些天重伤,已经不便再露面,那么该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魔尊元神已经到手,便只剩一和澄心露,他便收集了所有的法宝,重塑神躯。

    “如此甚好。”

    晏伍玖连连点头,“对了,少主,送你回来的人里,还有一个姑娘留在庄子里呢,要怎么处理她?”

    所有人都有归宿,唯独桑知岚不知下场,她的家已经被国师和新帝双双捣毁,父亲被杀,平日里嫉恨的兄弟们也因为要救她被杀,从此再无归处。

    “她么?也是个可怜的傻姑娘,平白做了别人的垫脚石,容朝动乱,她一个女孩儿父亲兄弟皆丧死,此后的路倒是难走了。”

    晏琼池想了想,桑知岚虽说只是一个没必要在意的人,但她的祸殃好歹也是因他而起,心里小小地愧疚了下,便说:

    “她若愿意留下来,你便招她入庄子里帮忙,若是不愿意,给她些许银钱,叫她好好找一处地方经营活着。”

    “你且告诉她,没有能力复仇前,先别着急发泄心中的怒火,好好活下去罢。”

    晏伍玖拱拱手,“是。”

    *

    玄色朱边的座驾被黑色的雾气拱卫,一路向着妖洲而去。

    鱼阙带着魔尊元神回到涂山,她朝着宫殿行进,一步步上了白玉通天阶,把它献给了涂山妖主七尾娘娘。

    美艳无比的七尾娘娘立于高位,见殿下的鱼阙单膝下跪虔诚地向她献上魔尊元神,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罕见的出现了一点笑意。

    “你做得不错,来,把它拿过来,离我近些。”

    鱼阙捧着手中的粘稠涌动的黑雾向前,直至宝座面前,单膝跪下,献宝。

    “这便是魔尊的元神么……”

    七尾娘娘将鱼阙手里的魔尊元神接过来,看了又看,瞥一眼面容顺和的鱼阙,笑道:

    “你已经展示了你的忠诚和实力,很好,想来你母亲是会高兴的,你回来后,可有先去拜见你母亲?”

    “没有,我一回来,便直接来拜见娘娘。”

    “去见一见她罢,她等你回来很久了。”

    七尾娘娘对这魔尊的元神至宝并没有更多的兴趣,很快把它还给了鱼阙,顺嘴说:”你且去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任务安排,若是没有,倒是可以跟着妖洲的妖修一同攻打仙门。”

    妖洲的妖修已经开始攻打仙门。

    涂山的妖兵也已经出发,他们控制了各地发狂的灵兽,将它们视作了自己豢养的凶狠的狼犬,反噬人族。

    作为坐镇一方的妖主,七尾娘娘也有争夺人世的念头,早早就安排了妖兵,等着进入人世杀戮。

    “是。”

    鱼阙乖顺的应和。

    “下去吧。”

    “边知夜呢?”

    鱼阙起身,临了突然想起来许久不曾见到的边知夜,开口问了一句。

    “你问他啊,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们两个闹脾气了?”七尾娘娘调笑似的问了一句。

    “……”

    “你不必理会他,只管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

    七尾娘娘又说:“这孩子回来时一身伤痕,见过我后,便自顾到崇山后去了,你若是有话想说,可以到哪里去,若是不在,我也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

    鱼阙没什么话想说,只是想知道那日她交给他的葫芦,他是如何处置的了。

    那日晏琼池化作西洲少年模样,解了项上的黑蛇项圈,变出了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骸来,让他代替自己被困在葫芦里。

    不知道边知夜到底如何处置,但以七尾娘娘和那日霁水真人的态度来看,他并没有把葫芦和晏琼池一事告知涂山。

    边知夜并没有将葫芦交给涂山,也没有让霁水真人知道。

    他知道若是霁水真人知道晏琼池的存在,保不齐又要为难鱼阙,所以回到涂山后面见姨母后,不声不响地找了个地方修养。

    闹腾的大白狐狸少有的安静。

    没什么脾气的小公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鱼阙虽说没有话说,但还是去崇山后寻边知夜,她要把葫芦拿回来。

    不知道人骸分化太久,会不会对晏琼池有什么别的伤害。

    穿过纷杂炫目的花树,远远看见掩映在花树之中的高楼,高楼上有一个顶着耳朵撑着脸眺望远方的黑衣小公子。

    她站住脚步,抬眼看他。

    远眺的小公子似乎也察觉到了视线,将目光收回来,看向她。

    两人对视。

    只见他似乎冷哼了一声,猜到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寻自己,肯定是为了那个家伙而来,从怀里摸出葫芦,把它随意地扔下了楼,转身进了屋子。

    鱼阙把葫芦捡起来,揣好,转身就走。

    不发一言。

    但离去时,察觉到后面的视线幽怨似乎要把自己洞穿,她转头去看,只见大白狐狸慌忙藏到柱子后,耳朵还歪了歪,尾巴也没有藏好。

    鱼阙扭头走了,完全不顾哀怨偷看她的大白狐狸。

    原本就在生气的边知夜于是更生气了。

    *

    从崇山出来后,鱼阙沿着花道慢慢地向前走,穿越了大片大片的飘荡着红绳的花树,到达了迷幻中心的楼阁。

    推门近去,那些足够让人迷失的镜子映照她冷漠的面容,鱼阙不为所动,拨开红纱,看见了黑暗里忽然有火苗燃起。

    火苗带来的一点点光亮映照出一张慈悲面目的脸,但在黑暗里像是不可言说的鬼魅。

    “你回来了。”

    霁水真人一抬手,屋子里的烛火升起。

    鱼阙低头,在她身边跪坐,将手里的魔尊元神奉上,好似皈依的教徒,也一如她饲养的那些傀儡。

    “这便是魔尊元神么?”

    “是。”

    霁水真人并不接过来仔细看,而是点点头,夸赞道:“做的不错,你若是有了它,要去魔洲不难。”

    “是。”

    “不过呢,仙门的弟子突然投奔我们这些正道瞧不上的歪门邪道,即便献上魔尊元神,也不能完全消除嫌疑呢,很难不让人觉得你包藏祸心……”

    鱼阙的表情变得更加恭顺,道:“母亲放心,我绝无祸心。””哦?变成你此前最不屑的魔修也在所不惜么?”

    “母亲说笑。”鱼阙说:“我没有不屑,只是觉得人各有志。”

    “真不愧是鱼斗雪的孩子,你的倔跟她不相上下,到底是为什么才能令你甘愿成为魔洲的走狗,你此前,不是很自傲么?”

    霁水真人扳起鱼阙的下巴,哈哈地笑起来,但嘴巴不张,看起来更加地怪异,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讥讽。

    “很好,希望你记住你的话。”

    霁水真人倒是不怕她做什么,鱼阙的修为与他们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又背叛了仙门,不过好歹是拿回来了魔尊元神,这倒是值得高看她一眼了。

    “把魔尊元神收起来罢,魔洲的使者很快到来,再次之前,咱们母女好好说几句话罢。”霁水真人将鱼阙扶起来,将她亲昵地安置在身侧。

    “虽然你把魔尊元神带了回来,不过有些事没必要做,贫道倒要问问,你对密宗做了什么?”

    霁水真人果然知道了。

    “没什么。”

    “你用鱼斗雪的术法把他困在了识海里,贫道知道。”霁水真人说,“你们两人的恩怨贫道暂时不论,但他确实对妖洲很重要,暂且放了他就是。”

    “是,母亲。”

    霁水真人抬手打量一眼面无波澜的鱼阙,道:“你一向不对有关你鱼氏以外的人起什么兴趣,现在这样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对密宗下手,难道他掌握了你某些弱点,或者此前你们就有了仇?又是在哪里有的仇?”

    “他口出狂言,”鱼阙说,“我虽然说无名之辈,但士可杀不可辱。”

    “真是这样的么?”

    “是。”

    “贫道料想是他知道关于鱼氏的消息,你一时之怒……也罢。”

    霁水真人挥挥手,嘴角微微一笑:“你现在成为了魔修,如何?鱼阙慈座。”

    此前鱼阙用慈座来讥讽霁水真人,不料这个称呼如今用来称呼她自己了。

    鱼阙没什么表示。

    对于她来说,怎么称呼自己都可以,她并不在乎这些,什么是该做的,她一直记得。

    “不知道你的师尊越碎稚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贫道想,你的师尊必然是脸色极其难看的。”

    霁水真人对越碎稚的怨恨也不是一般的强烈,一想到成功把他珍视的弟子拐上魔修的道路,她便呵呵地笑起来,说道:“我们和你师尊还有一笔旧恩怨要算呢。”

    “待到去往魔宫献礼后,贫道要你亲自到你师尊面前去,与他阵前对战……对了,还有事情要你去做,你不是想知道你师尊为什么会收你这个水灵根为徒么?答案就在他那个女儿身上呢。”

    鱼阙垂下睫毛,“母亲想要我去做什么?”

    “贫道要你去毁掉越碎稚的某样东西。”

    “……”

    “怎么,不忍心再和昔日恩师相见么?”

    若说愧疚,是有些愧疚的。

    鱼阙是不太愿意和师尊兵戎相见,但自己选择这条路,她也算是坦荡。

    “慈座,你要明白,你要杀的人还很多。”霁水真人忽略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自顾自地说:“你既然为魔洲夺得了魔尊的元神,自然是魔洲的功臣。”

    她从椅子上起来,说:“既然是功臣,那么得由你亲自去到魔洲,在新任魔尊面前,献上你的忠心,走吧,是时候去觐见我们的新主了。”

    魔洲终于打开,魔尊元神也使得她得到了通往魔洲的资格……终于能再有机会见到阿娘,那个被缝合起来的阿娘……想她鱼阙隐忍多年,只为今日这一刻。

    她要去往魔洲。

    鱼阙不做犹豫,立刻跟上去。

    魔洲的使者已经来到了涂山,预备将夺得的魔尊的元神带回魔宫去,霁水真人也得去一趟魔洲处理事情,她把鱼阙也带上。

    在极速穿梭在滚雷乌云之中的座驾里,霁水真人用了水镜去监视各大仙门的情况,不出所料,各大仙门派出弟子纷纷抵抗顺着魔潮生成的魔兵,乌云之上也可见冲天的光阵不断地开启,那是各大仙门的防御阵法。

    “魔洲的那些疯子可是被关了五百年,人族修士过惯了平和的日子,早就不是这群饿疯了的野狗对手。”

    霁水真人嗤笑一声,“我们要追随的尊主远要比这些正道的伪君子要强得多。”

    怒气会让人失去理智,魔修那群家伙疯起来什么也不顾,平和了那么久的正道修士若是要想与之抗衡,怕是难了。

    鱼阙看着水镜里的仙林宫,不说话,换了个话题,问:“妖洲全境都支持魔洲么?”

    “自然。”霁水真人回答:“你不是清楚么?”

    “不……女儿知道妖洲此前仍然有一半主张平和,抵抗魔洲突破天师封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尽数倒向魔洲。”

    “哦,大概是前阵子的事情。”

    九枢塔倒了,妖洲也早就勾结了魔洲。

    一切太突然,又似乎有迹可循。

    经过那么多年与人族仙门的交流,妖洲很多修士都不似此前那样桀骜不驯,大多数人还是愿意维持现在平和的状态。

    但不知道为什么,主张继续与人族仙门结盟共同抵抗魔洲的妖修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仇恨人族,

    东皇殿作为妖洲境内最高的学府,那确实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有人在散播谣言,制造恐慌,甚至挑起妖、人两方对立,瓦解妖修们对人族修士的信任。

    这一动向引起了涂山的注意,通过调查和拷问,抓到了东皇殿上几个行为看起来极为可疑的家伙。

    为首的是仇海峰掌门之子,战岐林。

    此人对分裂东皇殿出现超脱的热情,但更可疑。

    边知夜同他关系不错,曾经都是两个混迹一处的纨绔。

    在涂山的人抓住战岐林后迅速赶来,参与了对他的拷问,也就是灯会那次边知夜突然离场,把鱼阙一个人留在了西京王城。

    战岐林不肯透露,只是阴恻恻地笑,说,我要追随的不是你们,我们也不是一路人。

    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要杀就杀,不必多问。

    翻来覆去不得结果,于是边知夜只能把他们都杀了,从他们的皮囊里拽出来很多奇怪的淤泥一样的东西,淤泥化为一只只蝴蝶消散。

    那是名为寄魂术的邪术,乃是魔洲的术法。

    怎么会是魔洲的术法。

    向妖洲的长老们询问,也不得结果。

    只有霁水真人说,这恐怕又是某个家伙的手笔。

    此事成为无解的谜案,不过妖洲内部的矛盾已经得到化解,妖洲全境倒向魔洲,都等着攻打人世。

    不为别的,为人族修士看不起妖洲背刺魔洲,他们也得再刺一回人族。

    *

    魔洲的赤月悬空,整片魔洲笼罩在狰狞的焦红之中,云雾好似死水那般浓重。

    座驾上的鱼阙抬眼望去,只见红月之下,群山翻涌着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些都是潮水一样的魔兵,须眉卷髯,凶恶得不得了。

    每个魔洲子民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非常狂热,被精铁打造的锁链困住魔兽躁郁獠牙锋利,天空有拖曳着尾巴飘荡的魂体,它们都等着魔尊离开魔宫,带领它们去挣一份杀戮。

    远远看见红色的天地相连见出现了高耸的魔塔,那就是魔宫的护塔,过了护塔离魔宫不远了。

    原以为要直达魔宫,但座驾过了护塔后,朝某个方向直直落下。

    霁水真人不明,微微皱了眉。

    “怎么了?”

    “堂主,四殿下要先见过元神,才能放你和干将去往魔宫。”魔使回答。

    “知道了,有请带路。”

    霁水真人从座驾上下来,倒是对魔使非常温和,她把鱼阙也扶了下来,说:“早就听闻四殿下大名,今日拜见也好。”

    “是,母亲。”

    “跟着吧,老实点就是了。”

    般丛,魔洲的四殿下。

    他们此前是见过面的。

    在矢海之牢,在那个由梦魇构建起来的牢笼里。

    鱼阙并不是很想看见他。

    自从那日见过面后……她的心智便不稳定了,比以往更加不稳定。

    “请随奴家来吧。”

    两人随着魔使进了魔洲地界独有的秘境里,面前出现了长长的路,路尽头是一座颇有人世风华的精致宅院。

    跟随魔侍一路向宅邸的深处而去,原本波澜不惊的鱼阙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那些黑影又来了,它们还趴在鱼阙的肩上窃窃私语,它们重复着般丛说过的话,阿娘被拼接的尸体,那条人脸蛇,不断从鱼阙脑子里冒出来。

    “这里是四殿下在魔宫外的私人宅邸之一,一般殿下都会在此会客,堂主、干将不需要感到疑惑。”

    魔侍打开门,风卷着满屋的纱幔纷飞,和那日与畲月见面并无不同。

    出神的瞬间,鱼阙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眸。

    好久不见,般丛。

    【📢作者有话说】

    打螺丝去了_(:з」∠)_更新慢了点

    第140章 【天幕碎裂03】

    ◎再会,师姐◎

    在中洲流传关于魔洲五百年前动荡传说里, 花了很大的篇幅去描写魔尊座下十二个魔主。这十二个魔主继承了魔尊的欲望、胆识、智慧和勇气。

    他们率领着魔兵魔兽在人族六洲之上大肆烧杀抢掠,对抗各仙家弟子,也不惧怕法力高深的道君, 一度是为最大威胁。

    表现最突出的是为长子见曜和长女月刹,见曜殿下和月刹殿下, 不过后来金光洞棋悟道君设计围困魔族大军。

    月刹为了保全魔族大军, 只身犯险,和道君拼杀三天三夜, 后来两人一同不知所踪。

    魔主月刹的智慧和实力远胜自己的兄弟们, 其野心魄力不输父尊。

    魔尊对这个女儿甚是喜爱,她的封地和部下都是最好的, 况且那也是魔尊尚未发家之前的封地。若是月刹敢起兵弑父夺权, 那么她便是下一任执掌魔洲全境的魔尊。

    不过很可惜,她至今下落不明。

    魔尊为此女的陨落震怒, 命令剩下的十一个魔主报复人族, 与月刹交好的般丛最是怨恨最是勇猛。

    在流传下来的故事里, 般丛为了给长姐报仇, 将所有抓来的仙门弟子尽数凌虐致死,手段极其残忍,加重了人族和魔族的怨恨,也加速人族反抗的进程。

    滥杀无辜, 天地不容。

    鱼阙在妖洲听说过这位殿下的英勇事迹,知道此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加上此前那不知虚实的匆匆一面, 确实不大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魔洲之中危险重重, 若是想去往魔宫面见新任魔尊见曜, 他是绝对不能忽视的阻碍。

    门开瞬间, 鱼阙那双极黑的眼睛顺从地垂下,和那人对视不过一秒。

    身披黄袍的般丛坐在屋内,卷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长手长脚地倚在软椅说,姿态慵懒,虽然表情闲适,但压迫感比在矢海之牢里见到的更甚百倍。

    霁水真人见了般丛,行礼,恭顺道:

    “伏魍堂堂主青瑾偕同座下干将孟阙,拜见四殿下。”

    青瑾?

    一旁的鱼阙也是第一次得知霁水真人的本名。瑾,美德是也,还有这个青这个姓……她记得琚师姐琚潋好像就是出自青州……霁水真人原本也是东洲人士么?

    般丛见了霁水真人,笑,道:“堂主大人,别来无恙,来,坐。”

    于是霁水真人在左侧的椅子上撩袍坐下,鱼阙作为她的义女,便是陪侍在一旁。

    “听下属来报,妖洲已经取得了属于父尊神魂之中的内元了?”

    般丛开口说话,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不说话的鱼阙。

    事实上在魔尊的元神离开尊古神殿的瞬间,魔洲的魔主们就已经能察觉到了,属于父尊的——独一无二的内元。

    “是,都是这孩子的功劳。”

    霁水真人在般丛面前依旧不卑不亢,像是展示一件有大功德的物件,瞥一眼一旁站着的鱼阙,而后微微一笑。

    自鱼阙投靠妖洲后,她便是妖洲鹰犬,杀伐果断。

    霁水真人称赞她不愧是鱼斗雪那狡猾女人的孩子和该死的雪浪道君之徒,她总是能把任务完成得很好。

    若是真的如此忠诚便好了。

    “做得好。”

    般丛的目光轻轻落在鱼阙身上,说,“你做得很好,立了大功,是该受到嘉奖的。”

    “殿下谬赞。”

    鱼阙冷淡地回应。

    他想了想,说:“既然是你为我们找到了父尊的元神,那么,我该引荐你去魔宫面见新的魔尊,也就是我的兄长,见曜魔尊。”

    鱼阙藏在袖子底下的手紧了紧,但随后又听得他说:“不过嘛,现在天师封印已开,是该让仙门之人看看,魔洲被封印五百年到底积攒了多少愤怒,你来时也瞧见了吧,魔洲子民正是待战热情高涨的时刻。”

    “魔尊尊驾此刻不在魔宫。”

    魔尊不在?

    那这样着急将她唤来做什么?

    霁水真人和般丛这边的人关系最密切,怕只是两人合计给自己下的套?

    鱼阙心中疑惑。

    “内元交于我便是,我会代你们交于尊驾。”

    “……是。”

    鱼阙听话地将装着那团黑雾的瓶子拿出来,向前一步呈上,侍女上前接过,递到般丛跟前请他过目。

    般丛只看了那瓶子一眼,摆摆手,让侍女退下,又将目光转移到鱼阙脸上,试图从上面看出别的什么表情,没捕捉到,继而风轻云淡地夸奖几句,又将话题引到别的方面去。

    从很久以前,霁水真人便开始和魔洲的人联系,她最先联系上的人便是般丛一脉,所以是般丛的下属,总算能从她这里听到了几分尊敬的语气。

    两人简单地问答后,般丛便提出要单独和鱼阙说话。

    霁水真人不推辞,起身出去,但还是奇怪地看一眼一旁乖巧站着的鱼阙。

    带霁水真人离去后,屋里的侍女去一并退下,一时之间,屋内只剩两人,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风被灌进来,吹得人衣衫猎猎。

    沉默。

    鱼阙装死鱼,并不说话。

    在这种场合,她并不会主动开口,况且,话语里能被抓住的破绽太多了。

    般丛看着她,说:“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的模样?我们见过,难道不是?”

    “……”

    “抬起头来。”

    般丛用一种纨绔调戏良家女子的语气说话。

    鱼阙这才抬眼看他。

    那双赤红的眼睛犹如看着猎物的兽瞳,带着洞穿她心思的玩弄和不屑,仿佛早已经知晓她到底为什么而来。

    “不必伪装,你拜入妖洲的意图就算妖洲的人不懂,未必能瞒得过我。”

    般丛懒洋洋地说:“上次我就明确地告诉过你,鱼斗雪和鱼斗繁的尸身在我们手上吧?魔洲有一种术法,可以抽取人临死前的记忆……”

    鱼阙头皮一紧,袖子下的手也攥了起来。

    能抽取人临死之前的记忆?

    那么,他们抽取了鱼斗繁的记忆,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般丛看她虽没有表情,但眼底转瞬即逝的神色出卖了她,以为她是心虚,于是开怀大笑两声,拍了拍榻上的空处,说:

    “记起来了?不必心焦,来,坐。”

    鱼阙不言语,走到他身边的一把交椅上,坐下,冷淡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她是只服从命令的下属,一只无意志的忠诚鹰犬。

    “哈哈,鱼斗雪之子真是恭顺又叛逆。”

    见她如此乖巧拘谨地走过来,坐在椅子上,并不如他所愿,般丛不生气,又笑:

    “我原以为她的孩子也会跟她的性格一般,虽然讨厌得很,但总有许多人喜欢,而不是像你这样板着臭脸……仔细看看,你真是像那个女人。”

    “是了,看你这副模样,倒是叫我想起来很多往事……你已经知道魔洲的人烧了鱼氏的昼云庄么?那个时候你年岁不大吧?如何,现在是什么心情。”

    “鱼斗雪这女人身上的诸多隐秘,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他说起鱼斗雪时语气总是带着微妙,像是在怀念什么,说着讨厌,但又不很讨厌,甚至因为说起她的缘故,连压迫的威压都散去了几分。

    鱼阙对阿娘的往事所知并不多,在晏氏那段日子乃至逃出去逃到草台峰那些年岁里,她对阿娘鱼斗雪的往事不大知晓。

    她的人生,她过往如何,结交了什么朋友,结了什么仇怨,都不知晓。

    钩夫人和霁水真人以及大多数曾经结识过她的人评价似乎都有点又爱又恨的感觉,但他们从来不说阿娘到底做了什么事。

    她微微侧过脸,依然垂着眉,听他说下去。

    “怎么,你感兴趣?”

    “……”

    “看来是的。”

    般丛不用她回答,也不吝啬,随口说道:“鱼斗雪曾经越过天师封印,到达了魔洲,不知道用了什么计谋,假意偶遇了我的兄长,也就是魔尊,两个人就如同故事发展的那样——相爱了,我那个兄长是真的喜欢她,至于你娘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不知道。”

    “这个女人很有本事,她哄骗见曜,骗得团团转……若是她真心真意,说不定,你的爹爹,便是我的兄长,你也就是我的侄儿了!”

    侄儿?

    鱼阙对于这个身份很不满意。

    谁要成为魔族的孩子,成为他的侄儿?

    “不过,你大概不会是他的孩子。”

    般丛又自顾自地说:“鱼斗雪那种人,会甘心为男人生下孩子么?绝无可能……所以,你也不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陡然犀利起来。

    鱼阙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心下暗自思忖,霁水真人知道的事情不少,比如知道她此前是活人死相的命格……如今她的肉身魂魄完整,命格也被改写,般丛已经从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是他们提取了鱼斗翻死前的记忆,那么,他们是否见过她异化的面目?

    她警惕起来,说:

    “殿下说笑,世上有阴便有阳,从未听说过有人不是从母亲的腹中诞生的。”

    “嗤,你是真的不知晓还是故意装作不懂呢?”般丛倚在榻上,看她,有些轻蔑:”凡人自然如此,可你我不是凡人,当然知道天下术法众多,总能有办法凭空将人从虚无之中生出来……别小看了鱼斗雪,这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

    鱼阙依然不说话,只是将睫毛压低了些,再作恭顺继续嘴硬:“殿下说的这些,鄙下概不知晓,鄙下名为孟阙,

    “这样。行了,无关紧要的就说到这里吧。”

    见她不为所动,般丛换了语气,“鱼斗雪之子,我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

    “……”

    他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

    “你想接近魔尊。”

    般丛从坐着的榻上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弯腰,那双赤红的眼睛凑得更近,他的瞳孔里带着隐约的花纹,叫人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看。

    鱼阙被迫和他对视,他不给人回避的机会,犹如猎手不放过即将到手的猎物,倒是叫人心下莫名生出惧意来。

    在这样的对峙里,鱼阙心想,他认出她是鱼斗雪的女儿,那么也一定会想办法挖掘她的消息,加之魔洲能够提取人死前记忆的术法……鱼斗繁临死前,在想什么?阿娘临死前又在想什么?

    况且,那个东西——那个有着阿娘的脸鱼斗繁身体的东西,一定不是幻觉,可又是谁派它来的呢?

    “是想刺杀魔尊么?”

    般丛又见她沉思,突然说到。

    在这样尴尬姿势里都能陷入沉思鱼阙愣住,冷冰冰的面容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睫毛轻轻颤动,出卖了她。

    “我说对了么?”

    “……殿下说笑,鄙下万万不敢。”

    “那你说,你叛变仙门,执意投靠妖洲以便进入我魔洲,为的是什么?总不能是觉得做魔修前途大好吧?”

    “人各有志,殿下,心之所向。”

    “说这话太假大空,鱼斗雪之子,你学撒谎没有你阿娘纯熟,可得好好学学。”

    般丛耸耸肩,也原谅她撒谎,“你心之所向?向什么?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诚然我们魔修都是凶煞的恶徒,做事不需要理由,他们无非就是靠着欲望驱动咯,但你不同,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除了猜想你是奔着魔尊来的,想不到别的动机。”

    是啊,很好猜的。

    她阿娘可是落到了魔洲的魔尊手里,这个疯丫头怎么可能不是冲着魔尊而去的?

    难不成还是想验证魔尊见曜到底是不是她爹?

    没可能。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看他这个轻松的表情,一点也不讶异,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鱼阙意识到此人可能并不是魔尊的忠实的拥趸。

    “我想说——我可以帮你。”

    真是奇了怪了。

    般丛并不赞同见曜继任魔尊么?

    也是,对于权力的角逐,在哪里都一样,生杀予夺,迷人的毒药。

    “别露出这种表情,你们人族不也痴迷对权力的追求么?况且弱肉强食,并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成为统领魔洲的魔尊很好,父尊的内元,我也能融合。”

    般丛说:“当然,如果魔尊乃是由我的长姐月刹继承会更好,她可不像见曜那般愚蠢,我不会反对她成为魔尊,倘若是她,魔洲断然不会到如今才向人族发动战争。”

    “我需要有人接近他,然后下手杀了他。”般丛轻飘飘地说话,“你长着和那女人几乎一样的脸,或许由你来最合适。”

    鱼阙明了。

    她大概猜出了般丛的意思。

    般丛不满意被女人欺骗从而导致魔洲被封印整整五百年的见曜,他和长姐月刹都关系很好,也为长姐陨落而难过,若是月刹继承大统,总不至于难堪到这种地步,他也不会反对。

    既然长姐陨落,那么,他也未必不适合做这个魔尊。

    传说里,十三魔主兄友弟恭,团结友爱,今日看来,并非如此。

    鱼阙想到了……那个遭受了兄长欺凌的魔族少年,难道受的就是这种家伙的欺辱么?

    他们成日的殴打少年取乐,最后将他扔下湮魔井,最后也并未有人在意,因为他弱小,不会有人在乎。

    “殿下。”

    鱼阙总算是有点表态,她从恭顺到有些木讷的姿态里脱身,但还是谨慎道:“不知殿下究竟何意?竟如此揣测我?”

    般丛嗤笑一声,捻起她的一缕长发。

    “你毫无征兆地回到妖洲来,可此前,你可是正道仙家弟子,因何故反叛?”

    般丛这家伙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观察她,话很多,从这种看似漫不经心的问答里套她的话,他非要她承认。

    “你要刺杀魔尊,我没有意见,要合作么?鱼斗雪之子?”般丛见她无动于衷,继续诱导:“当时父尊陨落,魔洲全境实际控制在见曜手中,是他要放火烧昼云庄、杀你亲娘的,可不关我事……如今你回来寻仇,你要杀他我也要杀他,既然你我目标一致,何不联手?”

    鱼阙确实是奔着要杀魔尊的目的回到涂山的,如果真如他所说,那么,与之结盟是在好不过的了。

    不过,这位魔洲的魔主,真的能相信么?

    在等待鱼阙回话期间,一段黑色的玉简自顾地跳出来,般丛随手点开,又道:“也罢,既然你拜在伏魍堂堂主座下,那么有的是时间考虑。”

    玉简里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让原本打算循循善诱的般丛收了玩心,面色也严肃了很多。

    魔洲的战报在催促他了。

    “我还有事情处理,”他散了玉简,叹气,松了鱼阙的头发,站起来,“你若是考虑好了,尽管来此处找我便是。”

    如今局面动荡,作为魔主,般丛自然没法闲暇太久,撂下这句话以后,便有魔侍进来为他整装。

    鱼阙看着般丛试图动摇自己又打算风轻云淡的离去,没有回答他的提议,反倒是在他即将跨步离开此处时,开口问了一句:

    “鱼斗繁死之前,在想什么?”

    “一个小姑娘。”

    般丛的脚步顿了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说,“跟你长得挺像,但不一样,她要比你活泼得多,我想,你们总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她比起你,更像是鱼斗雪的孩子呢……等等,鱼斗雪到底几个孩子?”般丛犯难似的嘀咕两句,但并未停留,跟着随从离去。

    坐在原地的鱼阙,眉渐渐松了。

    鱼珠。

    鱼斗繁临死前,想到的居然是鱼珠?

    他不讶异鱼阙表现的异化,也不悔恨全族供养的畸形幼龙,甚至也没有想他执着爱慕了许久的姐姐。

    他临死前只想到了那个娇纵活泼的女孩儿。

    那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他眼睁睁看着别人拖走了她,将她推进送命的祭台。

    原来是这样啊。

    ……

    鱼阙从堂中出来,便见霁水真人等在门外,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你和四殿下相识。”

    不是疑问,霁水真人从和般丛谈话时捕捉到的眼神明白了什么,很平淡地说,“鱼斗雪之子确实与常人不一般。不过天师封印犹如天堑,你们又是怎么见过的呢?”

    “母亲说笑了,这是我第一次与殿下打照面,此前不曾认识。”

    “哦,这样么?”

    “是。”

    “殿下同你说了什么?”

    “……”

    知道鱼阙看似老实实则这副面孔之下有别的,霁水真人也不追究,一甩拂尘,转身道:“你方才也知道了吧,魔尊现下不便召见你。”

    霁水真人对面见魔尊的兴趣不大。

    “是。”

    “那么,且随贫道去一趟中洲好了,你还有事情要做。”

    “是。”

    鱼阙非常恭顺:“不知道母亲去往中洲,有何事要办?”

    “你师尊霸占贫道最重要的东西,是时候该还了——”霁水真人说,“他若是肯交出来还好,若是不给,贫道要你杀了他,不必担心,越碎稚虽是小圆满境界,但并不是不可击败,你记住,尚且是天人都有软肋。”

    要去和师尊对峙?

    霁水真人见她眉间微微一皱,轻笑两声:“别怕,把师尊杀死,便证明你依旧超越了他,自古以来人皆以仁义道德自缚,岂不知自己也被困住了手脚,斩断师长这一绝对权威,你便有了更大的勇气。”

    霁水真人和越碎稚有大仇怨,这份仇怨必须是要报的。

    鱼阙知道两人是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据说当年尚且在玉金山时,越碎稚夺去了年轻新人的机缘,这份机缘对于尚且不是这个面貌的霁水真人来说非常重要。

    按下这些不论,她还知道,霁水真人最珍爱的妹妹与他结合,两人诞下了一女,名为白意蝉,是她的大师姐……虽然霁水真人没有说他曾经和阿娘有什么来往,但白意蝉受伤昏迷濒死,越碎稚应该也是想来向阿娘她求一个逆转之法。

    越碎稚为了他这个孩子,不肯羽化登仙,徘徊在人世。

    这些前尘往事,若不是拜在霁水真人门下,她还真的无处探听。

    不过到底,两人交易了什么呢?

    鱼阙一点眉目也没有,霁水真人不说,晏琼池这家伙可能知道,但以他那个遮遮掩掩毫不打算叫她知道,问不出来。

    “怎么,不敢?”霁水真人见她沉思,出声。

    “不是。”

    鱼阙说,“母亲说得不错。”

    “那么,走吧,好孩子。”

    鱼阙应声,抬腿跟了上去。

    车辇再次启程,掉转头离了魔洲,朝向万里之外的中洲而去。

    *

    车辇隐在乌云之中且速度极快,进入仙林宫玉柱山的范围内并未别拦截下来,仙林宫乃是医修学府,坐镇在仙林宫诸峰的道君们皆出山抵抗来势汹汹的魔族。

    留守在草台峰的大能自然少了许多。

    但车辇走至一半不走了,霁水真人道:“你师尊现也不在仙林宫,贫道在此等你。”

    她没有能感知到越碎稚的下落。

    “母亲要我去做什么?”

    鱼阙心里已经猜到不好,如今天师封印已破,各峰的峰主必然要去,现在留守草台峰的是谁呢?

    是她曾经重伤昏迷的师兄师姐。

    不知道楚洛笙和追萤两人情况如何。

    “你师尊座下,不是还藏着一缕魔息么?”

    霁水真人看她,道:“你去把它夺来,补全魔尊元神,想必殿下会更高兴。”

    追萤为救楚落笙,单枪匹马找到霁水真人,因此挨了她的计谋,霁水真人知道她身上藏着魔尊一缕魔息的隐秘,将她拘住抽魂。

    但魔息已成追萤的精元,不把她的生命力抽干,是拿不到魔息的。

    追萤没死成,并非是霁水真人手下留情。

    鱼阙当然不会忘记自己和霁水真人还有这一层的恩怨在。

    霁水真人看出她的不忍,道:“有这缕魔息在,魔尊会更加相信你,你若是不动手,也迟早有人会动手,贫道念在你们手足情深,由你去夺取。”

    “鱼阙,你可不要心软。”

    *

    草台峰。

    追萤的伤势好了大半,她的神魂并未被完全抽去,加上师尊为她疗养,这段时间终于醒了过来。

    仙林宫弟子纷纷出关救世,她因为身体原因,只得留在草台峰上,座下弟子随她一同调配伤药,届时会送到前线去。

    她心中担忧着天下乱象,担忧着不知去向的鱼阙,今日更是烦闷,丹炉里炼制的丹药屡屡失败。

    追萤叹气,正要收拾,忽然听得弟子惊呼有黑气现身,心想怎么可能,草台峰有师尊设下的禁制,不应该有魔族入侵。

    但她看见了一团黑雾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未等定神,只见黑气散去,许久未曾见到的鱼阙一身魔修打扮出现其中,面容冷漠,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

    “鱼……”

    第一个音节才吐出来,剑的锋芒便把她的话逼回去,像是不容得她再提起任何关于自己的一切。

    两人就这么对望,相顾无言。

    “你变成这样,我真失望……如今,你回到草台峰,是要做什么?草台峰,不允许魔修猖狂。”

    追萤喃喃自语,而后一把抽出自己的蛇骨鞭,泛着莹白光泽的骨鞭打在青石地砖上。

    虽然不知已然成为魔修的鱼阙突然出现在草台峰所谓何事,但她绝不能容忍魔修来到草台峰,也不能容许鱼阙变成这个模样!

    但她此前身受重伤,又怎么会是魔修鱼阙的对手?

    鱼阙拿着衔尾剑把她逼近了殿中内室,把想来支援的弟子一律被关在门外。

    昔日一只手能制住她的师姐已经完全不能辖制她了。

    追萤看着她,昔日这个总是沉默寡言在廊下帮她捣药炼丹的师妹长大了很多,在不能相见的时日里,她长高了,脸也不似此前那样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幼嫩。

    在追萤看来是幼嫩的,她就觉得鱼阙是和惨兮兮的小姑娘,和雨中湿漉漉的模样没有什么不同,如今不一样啦,小姑娘总是会长大的,她变得如此冷漠决绝,眉眼之中没有一点对过去的留念,甚至拿剑指着她,也并无一分不忍。

    “鱼阙,你这些日子做什么去了…….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追萤知道不能对魔修心软,她此前多恨魔修此时就多心痛鱼阙变成这个模样。

    怎么会呢?

    总是呆呆的师妹,怎么会变成这副面目?

    在她受伤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追萤抬手挡住她的进攻,在被剑气压弯的烛火之中,几乎裹在黑暗里的鱼阙比往常更有压迫感。

    “难道你忘记了,我领你上山拜入师门时,说过的话么?你在寂天道师祖面前的誓言……你都忘记了么?为什么要和魔族混迹一起?”追萤白着脸,咬牙顶住了鱼阙的一击。

    “与你无关。”

    追萤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与你无关?真的么?

    “是么……今天,你为何而来?”追萤看着她,问:“你为何而来?鱼阙?”

    “……”

    不打算和师姐解释的鱼阙很轻松地击碎了防御,摁着追萤,将她逼至供养命灯的道殿内。

    草台峰所有的弟子都在此处留下一盏命灯,其中,殿中的花神座下开着五朵莲花一般的灯盏,除了一盏已经寂灭,其余的灯火尚存。

    虚弱的追萤一看鱼阙进入供养道殿,以为她要拔出草台峰所有弟子的命灯,还打算反抗鱼阙,可她现在哪里是鱼阙的对手,很快又被制服,双手背后推倒在供桌至上,

    鱼阙手中出现了朦胧的黑雾,她把手摁在追萤的后颈上。后颈是追萤的最大的命门。

    霁水真人说,若是想取蛇妖精魄,需以后颈命门入手,越碎稚在她身上设下的术法为追萤护住命门,所以让她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追萤喘着气歪着头看鱼阙,也知道了她想做什么,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再不关心了。

    她从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就预见过自己的命运,注定是要被人杀死夺走供养着魔尊一滤元神的神魂的命运。

    她努力精进修为,就是为了能对抗这该死的命运……世间本不该有所谓命运,不是么?

    “你可以杀了我。”追萤说,“供养道殿的命灯,你不要动,草台峰的弟子是无辜的。”

    “我不会灭去这些命灯。”

    “是么……”

    追萤挣扎不得,于是不再看她,把目光收回来,看向花神雕像,她感受到了说:“鱼阙,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么,就回不去了啊。”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当然知道。

    鱼阙低下头看她,说:“或许你说得对,我的心魔和执念太重,我和你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知遇之恩,来世再报吧,多谢。”

    “再会了,师姐。”

    原本跟在追萤身侧捣药的徒弟眼见变成魔修的师叔把师父劫走了,也顾不得害怕,提着剑追赶到供养殿,见两人僵持,打算给准备要杀死师父的师叔敲一个闷棍。

    但根本靠近不了她,被摔在墙上。

    鱼阙不曾回头,也没有取他性命。

    “师叔……”

    小弟子眼睁睁地看着昔日那么要好的师叔对着师父痛下毒手,他摔倒在地上,想爬过去救阻止却动弹不得。

    皮肉被刺穿、骨裂的声音隐在围聚的烛火之中,竟然像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很快又归于寂静。

    在摇曳的烛火之下,追萤的命灯,跳动几下,噗嗤灭了。

    连同一旁微弱得几近淹没的灯火——楚洛笙的灯火一并熄灭。

    得逞的鱼阙看着手里浮动着的蛇形,微微敛眉,而后手合拢,迸射的水箭打去了排行第四的那盏灯的烛火,继而坚定地离去,再不看身后场景一眼。

    供养在道殿里的五盏灯,竟然一夜之间灭去了四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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