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苏檀端正地坐在长桌前, 收回视线,看向面前的少年李信,笑眯眯道:“那你如今住在哪里?”
“就住在大将军府, 跟贲住在一处。”李信恭谨回。
两人随意聊着天,一回眸, 桌上摆着寻常的吃食, 但周围人都殷切地盯过来。
众人不认识公子扶苏, 自然也不认识自南郡来的少年李信。
李信注意到周围人的眼神, 又闻到一股特殊的香味,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就见厨人跟前的鏊子嘶嘶有声,他用两根长筷子伸到面饼下来, 轻松一翻,那被动物油脂煎出金黄色泽的面饼就在眼前了。
苏檀一直在关注着他, 见李信看了一眼, 又收回视线,少年便压低声音问:“这便是鸡蛋煎饼?”
“是。”他爽朗回了。
厨人做好后, 切成扇形,摆在面前的盘子里,立马呈上。
“当今吃过这鸡蛋煎饼的人可不多,信,快尝尝,若是喜欢,叫大将军府的厨人再做给你吃。”
苏檀乐呵呵道。
这鸡蛋煎饼的味道, 没有人能拒绝。
李信果然吃的很香, 他连吃了三大张,才抿着唇腼腆地笑:“信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饼子, 热油煎出来的,实在太过美味了。”
两人寒暄几句,苏檀便起身,说要回甘泉宫了,这才两人分别。
苏檀起身上了马车,遇见温暖的店主,他心情也好上许多。
等回甘泉宫后,他坐在软榻上,点开小视频查看,就见出了个榨油的方子——黄芥籽榨油方。
苏檀顿时感动了,他在少年宫接触过很多传统技艺,但榨油确实没有。
他认真看了好几遍,将详细流程记在心里,这才颠颠地跑去章台宫。
“阿父~”
他远远的就开始喊。
蹬蹬蹬窜进屋里,苏檀笑眯眯道:“阿父阿父,有个新方子。”
不等嬴政回答,他就扳着手指说要匠人来,安排准备的东西,嬴政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来就行,他只管拨款拨人。
榨油是比较简单的,唯一难点在榨机,要设计的很是省时省力才成。
而此时小视频给的方案是从元代王祯的《东鲁王氏农书》中所得,里面对于榨油器具的描写非常详细。
苏檀按着记忆中详细默写出,又将图纸画出,这才要递给一旁的匠人。
“这图纸,你看了几遍?”
身边传来低沉的男音,苏檀抬眸,就见嬴政不知何时立在他身边,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望过来,就伸手接过图纸,认真打量着。
“三遍?一遍记忆大概,一遍记忆细节,一遍要核对。”苏檀笑眯眯道。
嬴政闻言,温柔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哎嘿~”苏檀抿着嘴巴乐呵呵的笑,心想有菜油之后,能做的东西就更多了,最重要的是黔首有油吃,不管这世间物资有多么匮乏,秦王宫永远也不可能缺。
苏檀像一阵小旋风,说完榨油的事,扭头又走了。
天色不早,他回去将作业写了,又加练两张大字,将古武已经学过的全部练一遍,这才洗漱睡觉。
他估摸着,这榨油的事,得要三日以上才能准备好。
然而他第二日醒来,就已经吃上黄芥籽油了,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其实,脂麻也可以榨油,这小葱拌豆腐时,滴几滴香油,定然好吃极了。”苏檀吃着黄芥籽油摊出的鸡蛋煎饼,满脸幸福。
“您尝尝这炒鸡蛋,是厨人试了好几次才做出来的,刚开始就把鸡蛋打散,炒出来就比较紧实,后来想着,您教着往鸡蛋液中掺些水,就试着炒鸡蛋的时候也这样,竟然炒出来嫩嫩的,蓬松浅黄,撒上些葱花,又好看又香。”
一旁的厨人满脸期待,恨不能立刻从公子扶苏口中听到夸赞的话。
苏檀看着面前摆着的嫩炒鸡蛋、摊煎饼、一碟子腌菜,再摆上一碗小米粥,他不由得笑起来,笑着夸赞:“不错,这样举一反三,你是个聪明的,就光这饼,你可以琢磨琢磨做成其他的。”
厨人听见夸赞,笑得见牙不见眼,简直高兴坏了。
他原本想提醒一句,后来想想,还是让他们自由发挥,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能琢磨出点有意思的吃食。
正吃着,就见王贲狂奔而来,一脸愧疚道:“今日起晚……”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桌上没吃完的饭菜,话也不说了,坐下就开始吃。
“香!”
“真香!”
苏檀才吃盘子一角,而王贲如风卷残云般,片刻就光盘了。
看着陶盘中干净的样子,他不禁有些呆滞。
“贲,尚未用早饭?”
王贲难得腼腆一笑,软声道:“没呢。”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三张鸡蛋煎饼,实在是太香了,怪不得昨日晚上信那般念念不忘。
只剩一碟子腌菜,切成小丁,他夹着吃两口,顿时眼睛亮了,正好解腻了,再来一碗香浓的小米粥,很好的抚慰了他早起那干涸的内心。
苏檀:……
他还没吃饱!
“等到大将军府,还有早饭吃呢。”王贲嘿嘿一笑,理直气壮道。
饭原本就香,抢来的就更香了!
苏檀拿着小水壶,珍惜的给门前几株玉米苗浇上水,玉米苗才冒出个尖尖,两片嫩黄的长叶子迎风招展,他照顾的很是精心,生怕不一小心给养死了,这可是他拿命换来的。
“这是什么?”王贲好奇的看着。
“这是我的命啊。”苏檀一脸唏嘘。
王贲:?
小孩还挺会夸大其词。
苏檀说罢,就被抱着上马车,他就抓紧时间把昨日的功课还复习一遍,认真的背诵着。
一旁的王贲也习惯了,跟着开始背书。
等马车走到,两人也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尚未停下,就能听见李信开朗的声音:“贲、苏苏!早上好呀~”
苏檀就抬头出马车,跟他甜甜地打招呼:“信,早上好呀~”
这时蒙恬才牵着李由走过来。
他不由得感叹,这队伍实在是太大了,但是片刻后,他就瞧见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正歪着小脑袋,一脸可可爱爱的望过来。
“妹妹~”他眼睛亮了。
他一直都想要个小妹妹,那种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一旁的王贲扶额,面上表情瞬间凶狠起来:“季姬!”
苏檀:?
这称呼令人些许意外啊。
正说着,就听见一旁的小姑娘鼓着脸颊,笑眯眯道:“长兄。”
苏檀见她额角有血痂,顿时明白,这是先前摁着王贲打的小姑娘,不由得有些惊讶,没想到传闻中这么凶狠,实际却这么小一只。
“季姬。”他客气打招呼。
季姬看向他的时候,又笑的如春花般灿烂,甜滋滋道:“苏苏~”
王贲满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平日里摁着他哐哐锤,现在又笑这么甜,真是令他震惊。
随着她端方离去,他还有些回不过身来。
当王翦出来,众人便收回目光,拿出竹简开始读书。
苏檀捧着竹简,在想回去问问雕版印刷的事怎么样了,近来没有关注,不知进度如何。
不过他相信大秦匠人的执行力。
这样想着,上课却愈发认真,他有点爱上这个时代了,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灵魂,是这样的炽热、勤劳、聪慧、温良。
尚未下课,他已经饥肠辘辘。
坐在他身旁的王贲听见腹鸣声有些呆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是因为他抢了公子扶苏的吃食,才让他饿肚子了。
好在很快就下课了,苏檀这才捂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一脸虚弱道:“还当我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不得瘦死,现实不提也罢。”
现实是幼崽就是肥嘟嘟的。
再饿,那软肉也在。
王贲撩开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笑着道:“瘦什么瘦,不需要瘦,男人嘛,就要壮实些。”
苏檀:……
他凶狠地呲着小米牙。
饿的不想回章台宫吃饭,就在大将军府吃了,而李信和王贲强烈建议要吃鸡蛋煎饼和嫩炒鸡蛋,苏檀饿的狠了,就算连吃几顿,也喜欢的厉害。
“越吃越香,怎的这么好吃?”
贲满脸幸福。
而蒙恬则一脸认真的照看着苏檀,不时用公筷给他夹菜,照看的很是仔细认真。
“恬,你自己吃,不用管我。”苏檀冲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甜滋滋道。
蒙恬微微一笑,温柔道:“恬听见你饿了,没事,你快吃吧。”
吃完后,苏檀便起身上马车,回章台宫去了。
到的时候,就见嬴政正坐在殿中用饭,他一个人默默地坐着,边上还有寺人在给他读书,可以说勤奋的厉害。
“阿父~”他甜滋滋的唤。
嬴政冲着他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寺人不用再读了,这才低声道:“吃了没?”
苏檀点头,他挨着政爹坐下,小手拿着筷子,软乎乎道:“扶苏给父王布菜。”
说着便殷勤的开始侍膳,他想着,既然未来的事不能确定,那珍惜眼前总是没错的。
“今日的黄芥籽油吃着可还香?”扶苏昂着头问。
主要是方便,你想想,这猪油可贵着呢,而且还得去买,只要掏钱就会有很多人舍不得,也拿不出来。
而黄芥籽油就不同了,只要你自己种,拿去压榨就好了。
现在确实大部分人还是吃不起,但脱贫向来是个难题,慢慢来就好了。
“香!”嬴政说着,摸摸苏檀的小脑袋,温柔道:“阿父很喜欢,若对你性命有碍,你就别说出来了。”
“扶苏,父王并未将你献祭,你为何会……”
苏檀一听,就明白了,现在还是奴隶制社会,贵族并不把奴隶当人,有的拿来做工,有的拿来当人牲祭祀用,是一种沟通天地的方式。
而这种行为,就是献祭。
他歪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嬴政,软糯中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父王,什么是献祭呀?”
嬴政看着他澄澈的眼神,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道:“无事,阿父会努力保你性命无忧。”
——
隔日,苏檀便知道他怎么保得了。
很好很好,他不为自己长生不老而召见术士,开始为他续命而召见术士。
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个面色稚嫩的方士,他姓徐名市,字君房,手能起火焰,作为鬼谷子先生的关门弟子,他自称可以通神寻仙,并且听闻秦王在寻找术士,便应邀前来。
苏檀到的时候,就听见他侃侃而谈:“东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等三座仙山,仙山上有仙人,可使人长生不老。”
说着他大掌一挥,手中便有淡蓝色的火焰燃烧,看起来非常神秘。
嬴政一脸冷静,若是以往,他许是会被这一手给唬住,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嬴政了,他见过太多新奇东西了,这区区一手火焰燃烧,他反而在想,是怎么折腾出来的。
“扶苏,你看看?”
一旁的徐市心中一愣,在他的想象中,这手满掌火焰,可以让无数人对他心悦诚服,为何秦王还不动心。
苏檀上前一步,好奇地打量着徐福的手,闻见上面的酒精味,顿时眼睛一亮。
“徐市?”他目光灼灼:“你是怎么把酒提纯的?”
徐市这下有些绷不住了,他满脸高深莫测道:“公子,你所言为何?”
“这是君房自老师处学来的本领,君房天生有沟通天地神仙的能力。”
苏檀在猜测,徐市是不是就是徐福,他有些不确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两人都是徐氏,关系最远也是同宗兄弟。
“你若是把那套设备拿出来,扶苏愿以千金相赠,你若是不拿出来,可就一个大子都没了。”
苏檀紧紧地盯着他眼睛,不放过他眼神的一丝变化。
一旁的嬴政听到这里有些失望了,知道这徐市连扶苏都瞒不过。
“公子所言,君房不知是什么。”徐市皱着眉头,一脸你无知小儿在胡吣什么的表情,还大义凛然地看向几案前端坐的秦王,朗声道:“大王若是为了戏弄君房,倒不必遣小儿来,只要摆摆手,君房自然带着神通离去。”
“只要秦王能派遣童男童女数千,君房便能出东海以寻仙山,求得仙药,为公子扶苏续命万年不止。”
“仙人有药,可令人长生不老。”
徐市一晃手,那火焰便顺着手掌往上攀爬,令他整个人都空灵神秘起来。
在嬴政的沉吟下,他心中一个咯噔,实在是对方眸中没有丝毫向往,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却见坐在几案前的秦王起身,他身长九尺,立在徐市跟前,颇有压迫感。
第32章
在嬴政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市那青涩稚嫩的脸庞时, 苏檀笑眯眯道:“庄子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乘云气, 御飞龙, 而游乎四海之。”
“吸风饮露, 不知徐方士可能做到?”
徐市:……
他不能, 但此刻不能也得能。
“徐市不才, 虽未有神仙之质,却也有一寻仙山之决心, 吸风饮露十日不绝,再来为大王分忧。”
苏檀便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徐市, 总觉得他是徐福, 但他拿不出证据来。
“如此甚好,那便在章台宫中住下, 先坚持十日再说。”他轻笑着道:“愿徐方士能坚持。”
他说罢,见徐市要告退,就笑眯眯道:“别走别走,有徐方士在,扶苏只觉得神清气爽,还是留在扶苏身边吧。”
说着他就拍拍手,示意一旁的寺人去支起烧烤架子。
这时候的烤肉架子已经很成熟了, 可以直接用, 但苏檀今日交代的和现在的烤肉不一样。
现在的烤肉是一大块,并没有视线腌渍, 味道自然不同。
而苏檀要吃的,要求就比较高了。
已经选了肥瘦相间的羊肉,切成指肚大小的块状,先用盐粒、葱姜、酒腌着,这会儿正好拿来用。
烤架下面的炭火已经烧旺,这肉串用银钎子串着,放在架子上烤。
“等烤的滴油时,再撒上茱萸粉,多放些,这样吃起来才咸香油辣,好吃极了。”苏檀笑吟吟地形容。
一旁的徐市:……
他闻见味了,再加上公子扶苏的描述,这滋味简直是绝了,听着就好吃的厉害。
嬴政坐在他身侧,知道他的目的,不由得跟着帮腔:“你先前说的菘菜豆腐汤,也炖上了。”
这时,寺人便端着炉子过来,上面的陶锅果然炖着汤。
羊肉汤炖的浓白,铺了一层菘菜,嫩嫩的白豆腐切成小块,在里面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增。
一旁的徐市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这味道真是要命了。
苏檀深知在别人饿着他吃肉还吧唧嘴的妙处,不住形容这羊肉串有多香,被辣的斯哈斯哈也不停。
“再拿蜜来,刷在上面,做成蜜烤的,也极好吃。”
他笑的甜滋滋。
一旁的嬴政很好的做捧哏:“不够吃,再来一把!”
两人那吃的喷香的劲头,令一旁的徐市喉结微动,说到底,他如今才二十出头,正是青春年少,修行也不到家。
“徐方士,你若愿献出方子,扶苏便让你跟着一起吃。”
苏檀笑眯眯地将烤好的羊肉串送到他跟前,那羊肉串果真被烤的金黄滴油,上面撒了一层细腻的茱萸粉,刚一凑近,那辛辣的味道便直冲鼻腔,令人不住津液分泌。
“君房正在辟谷修行,并无口腹之欲。”
徐市满脸大义凛然。
苏檀瞥了他一眼,他心想,他是下载过国家反诈APP的男人,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又怎么会被诈骗鼻祖唬住,但不得不说,徐市这套好用啊,要是能拿去忽悠赵王迁就好了。
他满脸若有所思,看着徐市的眼神就更加温柔了。
嬴政知道他一肚子坏水,也不干涉他,只美滋滋地吃着羊肉串,不得不说,有九天玄女教导,扶苏的见识和能力,真的很厉害,随手就能拿出令他震惊的东西。
见徐市不为所动,苏檀见好就收,又回去开始烤一些素菜,等都吃完了,再盛菘菜豆腐汤喝,浸透了羊肉浓汤的香味,他吃的心满意足。
而在此时——
一股浓郁的麦烤香味传出。
徐市有些愣怔,他一抬眸,就见一旁的厨人打开炉子,就见上面有暗格,暗格里头放着面饼,饼子被烤的焦黄,连上面撒的脂麻也焦黄了。
这种来自于主食的香味,是让人无法拒绝的。
苏檀喝口汤,吃口脂麻饼,满足的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嬴政亦是,他先前以为,自己坐拥天下,吃用皆是一流,自打扶苏得玄女梦传,他才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美食之外还有美食!
两人吃饱喝足,东西便收走了。
但是苏檀坏心眼的不让人开窗子,那属于食物的味道,就还在大殿里头。
越来越饿的徐市就抵抗的越发艰难起来。
苏檀看出来了,他瞥了一眼徐市,这才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等徐市走了,嬴政这才沉声问:“你为何对他多有优容?”
苏檀往自己政爹怀里一趴,笑眯眯道:“因为他可以让手点燃,这个我是见过的,就是用酒,玄女也要教我,但是我不大感兴趣就没学,玄女说,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伤身伤肝,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所以扶苏不想学。”
他认真说着,低声道:“那次玄女示范过了,酒精可以在手上点燃,火焰久久不熄,但人没一点事。”
嬴政方才心里其实有点想相信的,但听他一说,顿时有些失落。
“他要是能拿出来,代表对王权的臣服,放弃自己以前走的路,很难,所以才在让他辟谷十日的情况下,还以吃食诱惑他。”
“这时日,主菜坚决不能相同,馋死他!”
苏檀握着小拳头,一脸认真。
嬴政:……
不会未来十天他学的都是菜谱吧。
等回甘泉宫后,就见楚姬正立在门口,她穿着鹅黄的襦裙,看着非常温柔可亲,见了他,面上就漾出笑容来。
“扶苏,又给你做几条袴,你注意叫寺人给你换着穿。”
“这是几套衣裳,你瞧瞧喜不喜欢。”
她殷切叮嘱着,又担心苏檀不爱听,便立马住口不说话了。
“阿母,你平日里歇着,不需要做这些,让宫娥来做便是。”苏檀牵住她的手,往正院走去,笑着道:“你平日里看看书充实一下,再练练古武锻炼身体便成。”
“扶苏也不舍得阿母辛苦的。”
苏檀嘴巴甜,很快就把楚姬哄的笑容不止,心满意足道:“你有这想法,阿母已经高兴了。”
说着她觑着他眼神,试探着道:“你父王,可有说关于王后的事?”
其余各国都有王后,但秦国没有,要说楚姬没有想法也不可能,她内心深处,还是盼着能做王后,这样扶苏就是嫡长子,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再无任何差池。
“没有。”苏檀昂首望着楚姬,他知道楚姬爱慕秦王,因为他爸爸就是用那样的眼神看妈妈的,从来有妈妈在的场合,他爸爸就看不到旁人,眼神总是落在妈妈身上。
楚姬亦是。
就像此刻,她说着话,眼神也不由自主往章台宫的方向看。
但众所周知,政爹的心里只装的下这个天下,男女之情并不浓郁。
“罢了,他又怎么会跟你说这些,是我为难你了。”
楚姬牵着扶苏的手,声音中的温柔慈爱都快要溢出来,她笑眯眯道:“阿母总是能盼着你好的,不过近来华阳太后老是过来寻我,说让我多提着吃食去找大王。”
“我要去吗?”楚姬问。
苏檀沉吟,他摇头:“别去。”
估计是因为外客的事,先前就闹的特别凶,以郑国计谋败露时开始有苗头,而吕不韦的落幕达到顶峰,现在吕不韦集团已经清算一空,而大秦老宗室察觉到苗头,就开始闹着要分权,驱逐外客获得话语权是他们第一步。
苏檀近来也多有听闻,外客人心浮动。
而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自然首当其冲,她肯定着急。
“我有机会会跟阿父提的。”苏檀笑着道。
这外客有李斯在,就逐不成,毕竟《逐外客书》那么出名,他拜读过,甚为震撼。
楚姬这才放心下来,她起身打量着甘泉宫中的摆设,半晌才无言:“你父王将你照看的很好,竟无阿母下手之处了。”
两人絮絮的说着话,听楚姬说宫里头又添了个许多姬妾,但大王还是召见她多些。
苏檀心里就知道,她害怕呢。
“没事,到时候再生个弟弟妹妹,扶苏就有伴了。”
等楚姬走后,他才又拿出竹简开始背书,捧着竹简时,他又想起来,一遇见徐市的事,他就忘了问雕版印刷的事,不过没关系,下次再问也成。
等第二日,苏檀下课后,立马就往章台宫去了。
见嬴政正在批阅竹简,他就乖乖坐在一边练大字,这大篆是真难写又难记,他摆烂的想,学不会也算了,等到时候秦国一统六合,他就直接苏个简体字出来。
但坏消息是,等他及冠了,这秦国还未一统六合。
现在不学,到时候要用就抓瞎了。
但隐隐又有种学了也白学,以后要换成小篆的感觉。
苏檀唏嘘一叹,认真的练习大字,文字的演化也是很有意思的,从中能够窥视到先人的智慧。
“徐方士到了。”
听见寺人传话,苏檀头也不抬,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徐市饿了一整日,堪称头晕眼花,公子扶苏竟然叫人摘了几片叶子,真的只叫他喝上面的露水。
一旁的寺人还会带他到风口,满脸恭敬地请他吸风。
吸风饮露。
他这辈子和这四个字势不两立。
嬴政漫不经心抬眸,昨天稍微热乎一点的心,此刻又淡然下来,他垂眸接着批阅自己的竹简,就见苏檀传召厨人过来,咕咕叨叨也不知在交代着什么。
他心里也有期待,觉得这肯定是很好吃的美食。
就见厨人拿来两条已经杀好的黑鱼,一条很快的片成鱼片,还有一条片鱼片后剁成肉泥,而另外一个厨人,起锅烧油,满满一大锅油,看的嬴政眉头一皱。
这是作甚,完全猜不到。
苏檀微微一笑,他挑的都是味道重的菜,有什么比油炸味道更重了。
而后面陆续还有厨人过来,端着一大盆发好的面。
嬴政在看到连豆芽、肉馅儿都有的时候,已经淡然了,他不猜了,他直接准备吃。
一旁的徐市:?
你们摆这阵仗是什么。
为什么还有那么大一口铁锅,他虽然没见过,但是根据对方的动作也能猜出来些。
很快——
鱼片被腌渍,而鱼肉泥还打进去一个鸡蛋,顺着方向打上劲。
还有厨人不停的捶打发好的面。
这动作,无人能猜出。
徐市都看麻木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出山是错的,因为这些他都没有见过,他拿出自己最好、最神秘的东西,对方却不以为意,在这时候,他就已经输了。
但是没关系,他还能顶。
吃食这东西,他早已经训练过,饿十日而面不改色。
苏檀不再关注他,而是认真的开始看着吃食,他厨艺并不好,但知道大概怎么做,这就够了。
在这个时代,那真是随随便便做点后世的饭菜就能把人香迷糊了。
当面糊被拉长放入油锅中时,不光徐市愣住,就连嬴政也愣住了,这是什么吃法。
但很快——
属于油条的香味在室内萦绕,嬴政咽了咽口水,而徐市整个人都精神一振,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快吃一口,快吃一口。
然而对方不会给他吃的。
给人香坏了。
两个厨人配合着炸油条,很快就出锅了几根,苏檀尝了一口外皮酥脆的油条,整个人满足极了。
“真香。”他吃的小嘴油汪汪。
尝了一口,发现味道很对的他,赶紧叫嬴政吃。
而徐市忍不住咽口水,面上却一片空茫,他还在为自己的大业而苦苦忍耐。
苏檀吃了一根,就歇着了,甚至在嬴政要吃时,拦住她:“等等,后面还有许多要吃的,这些都散出去,给老师和同窗吃。”
说着就有寺人上前来,将东西都装进食盒,快速地离开了。
嬴政:?
虎口夺食!逆子尔敢!
然而对方就是敢,苏檀很快夹了一块鱼丸,递给他,笑眯眯道:“尝尝,还可以撒上茱萸粉,会添点香辣口。”
嬴政一口下去,眼睛就亮了。
真香啊。
就算跟着扶苏已经吃了很多好东西,但还是会为他拿出的新鲜东西而震惊。
那些被分而食之的油条,瞬间就没那么珍贵了。
食盒从徐市跟前流水一样的过,却没有他一口,他眼神中渐渐染上了绝望,甚至想冲出去说,他就是骗人的,他就是没见过仙山。
苏檀没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又尝了口炸鱼片,厚实的鱼片被面糊裹着,炸出来香喷喷的,真的是隔壁的徐市都被馋哭了。
“真香。”他满脸陶醉。
父子俩对视一眼,嬴政心满意足道:“分吧分吧,大家都尝尝。”
最重要的是,后面还有。
他以为豆芽是要炸的,没想到和韭菜一起,包在了面里面,还拌了许多猪油渣,光是看馅儿,就能猜到有多香。
“吃口菜角,这个也极好吃。”
苏檀热情推销,他吃到现在,已经吃饱了,强行又多塞了半个菜角。
“真香啊。”他不住感叹。
一旁的徐市在心里跟着感叹,哎呀真香呀,面上却跟无动于衷似得。
苏檀也不管他,他想想某个岛,看见徐市也挺糟心的。
但是又舍不得他的航海技能,只能说惩罚必不可少,决不能让他好过,从精神上折磨他!
光让看不让吃,当着他面吃肉还吧唧嘴,整整持续十天!
要知道,他面对李斯都没有什么报复的心,顶多看他不大顺眼,不啻于猜测他的小阴谋。
他想了想,在嬴政又要让人送这些吃食出宫时,他直接道:“父王,可以请两位老师,几位同窗来吗?”
“去请。”嬴政直接道。
他倒是想看看扶苏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一群人就来了,大殿中除了二人,来了好几个,瞬间热闹起来,苏檀又叫人端酒来,一边吃一边喝酒,他们几个小孩就纯吃,但是边上放着醷,也就是梅浆,酸酸的正好用来解腻。
王贲乐呵呵道:“托苏苏的福,今日有这般喷香的吃食,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抢你的好吃的了~”
苏檀侧眸看向一旁的徐市,笑的意味深长,这可是托徐市的福。
“啧。”他不信。
看着扶苏嗤之以鼻的态度,王贲看向一旁的李信,惆怅一叹:“苏苏不信我了,信,你要信啊。”
李信不想搭理他,正在和油条奋斗。
真香啊。
谁有空听他扯。
而嬴政、王翦、蒙武、蒙骜坐在一处,一边喝酒一边吃这些炸物。
苏檀还摆摆手,示意上些清炒菘菜,可以在吃腻的时候,拿来清口。
然而无人动他,油炸的魅力,在此刻尽数显现,甚至苏檀被油锅味道腻住了,叫寺人打开窗子通风,折腾徐市不打紧,不能连自己也折腾了。
“这是何物?”蒙骜指着油锅,瞪圆了眼睛。
苏檀就笑眯眯给他解释,什么是铁锅什么是油,至于从何处而来,他就说名下有个研发中心,不管他想要什么,就出问题给他们,看谁能研究出来,谁就得赏。
蒙骜一捋花白的胡子,表示学到了。
蒙武和王翦却不信,这是他们的学生,有几斤几两,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位是?”蒙骜没忍住问了。
毕竟边上立着个青年男子,实在是惹眼,对方那仙风道骨的气质,就令人多看两眼。
苏檀微微一笑:“他说东海有三座仙山,要童男童女千余人,一万金,三年所需的粮食,他就可以找寻仙山里的神仙,为我求一味仙药,让我续命万岁。”
王贲:?
这个骗子。
他见扶苏面上带着讥诮,撸着袖子就上前,哐的一脚踹出,将徐市踹出房门,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好你个江湖骗子,竟骗到我兄弟头上来,看朕不打死你!”
他修习古武半年有余,又是个勤恳苦练有天分的,那一脚下去,只踹的徐市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饿上两日,又遭此毒打,在地上爬了几下,硬是没有爬起来。
王贲顿时哈哈大笑:“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出东海寻仙。”
他一挥拳头,爆竹一样的噼啪声瞬间响起,可以想象到若是全力一击,定然能踹断他的脊骨。
徐市面色大变。
苏檀见他挨揍,挑了挑眉,笑着道:“你揍他作甚。”
徐市面色稍缓。
就听公子扶苏那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仔细伤了腿。”
徐市:?
他心凉到底了,原来对方压根不相信他,但是他颇为不解,主动寻求长生的人,怎么会对长生一点意思都没有。
苏檀上前,温和的搀扶起徐市,笑着道:“近来江湖骗子有些多,什么仙药,什么长生不老药,数不甚数,你手上冒浅蓝色的火焰,可我也见过冒黄白色火焰的。”
“徐方士,定然不会哄骗某吧?”
第33章
时下阳光正好, 照在徐市脸上,更显得他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疏离清隽,隐隐地竟真有几分羽化登仙的缥缈感。
苏檀笑的眉眼弯弯, 不等他回答,便轻笑着道:“扶苏不才, 同为神仙子弟, 手中握有一驱逐魑魅魍魉的利器, 今夜邀君房同赏。”
徐市松了口气, 他立直身子, 没有人能比他更会制造异像, 就算是各种颜色的火焰,他自然也会, 连这一手都不会,又如何能下山完成大业。
“彩!”
苏檀双手相击, 让饿着的徐市接着立在一旁, 拉着愤怒的王贲回屋,接着吃吃喝喝。
*
是夜。
光华如练, 星子璀璨。
苏檀立于城墙之上,清冷的银辉撒在他身上,那张玉白的小脸满是严肃,瞧着确实比身旁的徐市更有几分神性。
嬴政、王翦、蒙骜、蒙武等,并几个同窗,都一道立在他身侧。
关于徐市的事,苏檀想了很多, 没有徐市还有卢生, 秦汉时期方士数不胜数,他不禁要把徐市拉下神坛, 而是彻底绝了他政爹相信术士而吃所谓的丹药以求长生不老之心。
城墙之下,无数锐士正严阵以待。
苏檀走到嬴政面前,伸出双手,示意他抱着,这才软糯道:“徐市,看看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吧。”
说着他就快速的虚空翻花绳。
其实他想结印来着,但他不记得那些,索性虚空翻花绳的姿势对他来说比较连贯,姿势又比较令人难懂。
这套结印可以说千变万化,虽然传女不传男,但是没关系,他记性好,看了几次就记住了。
如今月光冷冷,清辉如练,映照在苏檀那白净光洁的小脸上,如水般的光泽流动,那小嘴微张,在翻花绳的动作后,又添了一段写字环节。
一边虚空写凰字,一边念念有词。
比徐市那装模作样胜了千倍。
在对方不解的眼神中,他收起手势,那奶里奶气的小声音,在黑夜中响了起来。
“放!”
由于时间太短,并没有经过训练,苏檀担心成功率,以十倍来准备的烟火。
他一声令下,面前就有许多火折子的光芒一闪而过,紧接着——
所有人都无法忘记这一天。
宫漏既深,随着砰砰砰的巨响,天空中炸开无数火树银花,那些光芒在空中像是一场繁杂的梦境。
嬴政猛然抬眸,烟花在他眸中形成一场微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苏檀轻笑着看向一旁面色煞白的徐市,奶声奶气道:“魑魅魍魉在我的烟花之下,如何藏匿身形?”
最后的星雨落下,在蒙骜眸中映出一片梦幻,他低声道:“以此射入敌方阵营,谁能抵挡?”
苏檀敲了敲唇角,知道他的意思是,如果在打仗的时候,往对方阵营中投入烟花,马匹和人都会受惊,这样冲锋起来就易如反掌。
“那倒是有别的妙处。”
他随口应了一下,注意力还在徐市的身上,看着他眸中显出痛苦之色,那种信仰被毁灭的绝望,溢于言表。
“你如何做到的?”他涩声问。
苏檀反问:“你还会什么?”
他原本起了爱才之心,觉得徐福虽然是第一诈骗家,但他确实有真材实料在身上,方士是最初的化学家,而且他能找到倭国,那说明他还能做个航海家,他需要人出东海为他探寻如今的海洋,但现在,他觉得也可以找找其他的能人。
“押下去关入咸阳狱,若十日内徐市献出全部,则放他出来见我。”苏檀摆摆手,示意锐士将他压下去。
等人走了,嬴政望着安静的天上,和隐隐的硫磺味,压低声音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苏檀就跟着笑:“徐市拿来骗人用的是酒精,将烈酒提纯,就能燃烧的很好,而其他火焰就要提到一个焰色反应了,铜青之光青,银硃之光红,铅粉之光白,雄精之光黄,松煤之光黑。”
据小视频上面所说,这段话是清时的医药学家赵学敏所著之《火戏略》。
“那怎么上天呢?”嬴政满脸若有所思:“那人能上天吗?”
苏檀:?
不是他为了打消他政爹那长生不老成仙的心,别再给他加深印象,觉得上天轻而易举了。
“应当是不能吧,这都是研发中心的匠人做出来的东西,就跟我们用水煮米它会熟一样吧,就是很普通自然的变化,只不过以前没有发现而已。”苏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这夜熬的,真是令幼崽困倦。
嬴政若有所思,带着蒙骜、蒙武、王翦一道离去了。
城墙上,顿时只剩下苏檀和他的小伙伴了。
而王贲一直憋着没说话,见此兴奋的冲下城墙,想要也试一下这么厉害的东西,结果地上就一堆薄木片。
他不禁呆住,回城墙上,也一脸欲言又止。
苏檀知道他的纠结,懒洋洋道:“回去睡觉咯,明天还得早起呢。”
王贲看了一眼正唇线紧绷的蒙恬,皱着眉头道:“木头,你快问问呀,你就不好奇么?”
他心里跟猫爪抓过一样,痒痒的厉害。
但是苏檀不说,因为这东西实在太过危险,不能放在两个少年手里。
*
第二日一大早,面前就呈了一份供状,是徐市所书,将他的蒸馏装备奉上,还有他一些隐藏的小本事,连炼丹都写的一清二楚。
苏檀挑眉,他笑着道:“先给他安排宫室,奉上吃食,等我忙完了有空再说。”
想要收服人,就是得把人折腾狠了,折腾的没有反抗之心。
他刚说完,就见蒙恬大踏步走进来,说是接他去府上读书。
“时间还早,先用些早饭。”苏檀笑呵呵道。
蒙恬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扶苏半晌,对方还不到四岁,竟然如此收放自如,深不可测,他神色间多了许多恭敬。
“公子有命,恬不敢不从。”
他坐在苏檀身侧,慢条斯理地陪着他吃早饭,和王贲那恨不得一口将他所有饭菜都吞掉的样子不同,蒙恬要更温柔收敛些,那股子斯文的劲头,更像是个书生。
在苏檀心里,先秦时期,要读的书应该很少才是。
然而——
当他真正去学的时候,才发现,先秦的小朋友们读书并不简单,估计也是皱着眉头,惨兮兮的背书。
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周易》、《周礼》这些书,距离先秦也有近千年之久,令他诧异。
而《春秋公羊传》、《国语》、《尚书》等都是现在要学的,之前的《诗三百》、《史籀篇》等只是启蒙,他现在正式开始读书了。
而除了这些,还有诸子百家的思想都要拜读一遍,主打就是知己知彼。
苏檀望着面前的崭新带着墨香的书籍,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些大篆复杂的文字在眼前萦绕,他看着雪白的纸张,惆怅一叹。
“哇,这就是你所说的书?”王贲好奇的来回翻看。
先前用的都是竹简,突然间发了一批书,看着还这真是令人惊诧。
苏檀看着熟悉的书,神色倒是有些愣怔,珍惜的抚摸着书皮,低声道:“是啊,这就是书。”
就像史籀篇,全书九千余字,用竹简刻来,能把他的书案堆满,但是制成书,就只有一本在手。
“真好。”他翘着唇角笑了。
李信满脸眩晕,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咸阳城已经发展的这么恐怖了。
他以前觉得南郡发展的还不错,现在看来对比实在惨烈的厉害。
捧着新书,他觉得很是喜欢。
“咸阳真是……”他怔了一会儿,想不出好词。
“富贵迷人眼啊~”苏檀笑眯眯地接了一句。
拿着新书的时候高兴,读书的时候就失了兴奋劲儿,一本书上密密麻麻都是字,看的人眼晕。
苏檀认真地坐着笔记,现在纸笔也都弄出来了,坐着还真有种在古代上课的感觉。
等下课后,他就利索回章台宫,还记得要审问徐市呢。
刚回去,就见徐市正立在门口,小脸发白,眼神游移,显然经过这几日折腾,他已经身心俱疲,就算今天晌午让他洗漱、吃饭,又睡一顿好觉,但是之前二十年的学习尽数化为泡影对他的打击还是非常大的。
苏檀瞥了他一眼,笑着道:“进来吧。”
徐市点头。
他满脸惆怅,心想竟然在一个四岁的奶娃子身上折戟沉沙,实在是令人难过。
“你可有师兄弟?可以一并叫过来,到我的研发中心当值,直属大王管辖,待遇非常丰厚,只要你认真当值,三五年在咸阳城中买房不是梦。”
苏檀露齿一笑。
就算是两千多年前,买房依旧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见徐市眉眼微动,还在思索中,苏檀却直接将研发中心的福利待遇都说出来。
正说着,就听一旁的嬴政道:“他们有什么本事,值当你如此优待?”
苏檀沉吟:“大概是他们能拿出来酒精就够了?”
还有他们那些炼丹术,都给我研究化学吧。
嬴政对此不置可否,狭长的双眸看了一眼徐市,便不感兴趣的收回视线了。
徐市见此心中一紧,也不敢说自己是鬼谷子的关门弟子了,只低声道:“还有几个师兄弟。”
苏檀点头:“成,你留个信物,叫锐士传话,唤他们入朝为官。”
将此事敲定后,他的神色瞬间柔和许多,毕竟自己人是要优待的,故而满脸温和道:“这世间就没有仙山,东海没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我和父王都不信,你不如往旁的上头使劲,就先交给你一个任务,做些桂花露出来。”
徐市满脸迟疑:“桂花露?”
“用你提取酒液的法子,就能行,试试看。”苏檀满脸鼓励。
徐市满脸怀疑的退下了。
等他走了,一旁的嬴政这才皱着眉头道:“何为酒精?”
听扶苏说的话,他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在人前都没有表露,人走了,他这才开口问。
苏檀直接扑进他怀里,乐呵呵道:“先用着吧,他那套理论还是很能忽悠人的,我有个小想法。”
嬴政揽住他肉嘟嘟的身子,认真听着。
“遣徐市去邯郸,游说赵王迁修仙,当然这都不是目的,索要钱财才是真的。”苏檀笑眯眯道。
这简直就是没本的买卖,就抬一张嘴。
嬴政闻言,想着近来的外客风波,他不由得点头:“好。”
成与不成,试试便知。
“外客的事,你怎么想?”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檀歪头:“不如传李斯入内,听听他的想法?”
嬴政摆手,示意寺人现在去传召。
“阿父,饿了。”苏檀鼓着脸颊,软乎乎道。
从蒙府出来,他还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肚中唱着空城计,什么也想不起,只想来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金丝面。
两人正说要吃,苏檀突然灵光一闪:“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哪里种的有荷?”
嬴政回忆片刻,才低声道:“城郊有一处荷塘,绵延数里,是为一景,只如今夏日过半,荷花凋零,荷叶微黄,不负当初盛景。”
苏檀当时就起了兴,吃过午饭后,等李斯到了,就颠颠地往城郊去。
“阿父!是不是前面?”那一片碧色,连绵不绝,看着非常有意思。
李斯:?
你们这么紧急的传召斯入宫,就是为了来城郊找荷花不成。
结果还真是。
等到了地方,苏檀顿时快活极了:“摘莲蓬!那些肥厚的荷花也要摘,裹上鸡蛋液,随便一炸,隔壁的斯都要馋哭了。”
李斯:?
嬴政也有些忍俊不禁,由着他去闹,自己和李斯立在荷塘前,看着满目碧色,神情悠远:“近来逐外客的声音越来越大,宗室快要压不住了。”
李斯闻言登时明白,这是最后辩驳的机会,若再不说,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
随着李斯冷淡的声音响起,嬴政不由得若有所思。
而苏檀听见声音,赶紧回头,一脸稀罕的听着,他又见证历史了,刚凑近就听见一句‘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
他就待在身旁,认真听着。
李斯逻辑很清晰,从先秦的那些著名外客说起,若是没有这些外客,就没有强秦,而因为这些人,才能让秦朝位于霸主地位。
苏檀听的不住点头。
见他如此,李斯的心就定了很多,现在公子扶苏的地位隐隐快要超越他这个谋士了,虽然大王没有让他出谋划策,却事事会问询他的意见。
嬴政心中自有一杆秤,他认真听完他洋洋洒洒的说那么多,这才低声道:“你明日将此整理成书,于朝堂上分给……”
说完,他又眉头一皱:“罢了,再忍忍,老秦宗室快要弹压不住,总得撞个南墙才知道头疼。”
“此书先按下,明日寡人会在朝堂上宣布听取老秦的建议,你带着外客找个地方去玩,权当放松了。”
“扶苏研究了许多吃食,寡人吃着都觉得很香,也该叫外客享受一番。”
苏檀听着,不住感叹,还得是他政爹,如果不让王室宗亲接手,以后还有的闹,确实这宗室不显,秦国快成了外客的天下。等接手了,发现不行,再让外客出来主事,就没人能置喙了。
见事情已定,他又溜溜达达的去摘花了。
刚一回头,就见两人正立在河边,那手势看着很像指点江山。
他抱了一捧花,笑眯眯道:“阿父,送给你哒!”
先前送过一枝桃花,现在再送荷花,希望他能喜欢。
嬴政看着那带着水珠儿的荷花,开的正艳,特别好看,他伸手接过,低声道:“寡人很喜欢。”
李斯:?
这是他家大王,何曾有这般柔软的时候。
可是那荷花真的很好看,清艳不妖,捧一束在怀里,好看极了。
他也想要。
李斯用眼神传递自己的想法。
苏檀装没有看见,他和李斯有仇,虽然没有像报复徐市一样,但让他讨好那是不可能的。
感觉到他的冷淡后,李斯有些黯然的收回目光。
等摘够了,苏檀想着如今还不到收莲藕的时候,等到秋天再来。
“走,回家。”
于是众人又打道回府。
临到章台宫门前,李斯不肯走,他低眉顺眼道:“斯也想尝尝炸荷花的味道。”
近日来,最大的荣耀不是得到秦王封赏,而是能在两人用膳时,陪着吃一回,回去的人,无不是夸的天花乱坠,什么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儿,稀罕做法,什么好吃的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怎么可能,他李斯这辈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为了拍马屁,简直脸面都不要了。
他表示一万分的鄙夷。
但不影响他现在硬蹭着要尝尝。
因为他就是不要脸面。
苏檀一脸震惊,纠结地看了他半晌,还是惆怅一叹:“进来吧。”
三人一道往章台宫中走去,苏檀示意厨人将荷花拿去清洗,抱着怀里的一把莲蓬,甜滋滋笑着道:“剥着吃。”
他很坏心眼地先递给李斯一个。
看着他根据他所说的剥开,就将莲蓬剥开,露出带着绿皮的莲子,就这样放入口中,然后一嚼,神色就扭曲了。
苏檀这才笑的眉眼弯弯:“绿色的薄皮也要剥掉哦。”
李斯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半晌才缓缓道:“原来如此,竟是斯浅薄无知,不如公子多矣。”
苏檀瞥了他一眼,净手后,剥了一把莲子,细心的把莲心给去了,这才捧给嬴政,软乎乎的撒娇:“阿父尝尝,很是清甜多汁,好吃呢。”
嬴政见那些圆滚滚、白胖胖的一把莲子,眉眼便染上几分柔和,轻笑着将自己剥的一把莲子也放进扶苏手中。
李斯:……
所以父子俩明明能够各吃各的,却非得互相交换,他一脸迟疑的想,难不成对方剥的莲子会更加清甜些。
苏檀不住点头:“好吃!”
时下水果很少,像是常吃的葡萄、西瓜都没有,倒是有桃、李等水果,吃一茬就没有了。
能有旁的东西吃,也属实新鲜的厉害。
“还没尝过菱角的滋味。”他有些遗憾的想,先前刚穿越过来,没有这个胆子,现在胆子是充足了,但春日已过,菱角可不等人。
几人一边吃着,一边絮絮的聊着天。
“斯现在对儒家有什么想法?”苏檀随口问。
他一直在思考等统一六国后用什么样的思想去统治秦朝,很明显法家有局限性,而儒家也有局限性,他想找一个万全之法。
苏檀甚至只能拿出社会主义思想了,但这样步子迈太大,比较难了。
一说起这个话题,就连正在看书的嬴政都侧眸望过来。
“斯还是以法家为主,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请公子扶苏断定,那就是法家制法严厉,而儒家讲究仁义道德,可以倡导大家以儒家思想为准绳,而治国根本还是用法家,你觉得如何?”
李斯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对儒家极为了解,他的老师荀子就是儒家代表。
嬴政闻言眸光闪了闪,满脸若有所思。
苏檀却很意外,他也是这么想的,道德解决不了的事,就用法律来解决。但李斯能想到,实在难得。
“诸子百家,这世间可不知儒家和法家,要取各家所长,融合成一个思想,要以民为天的政策,到时候攻打下一个国家,就可以就势宣扬我们国家统治的好处。”
苏檀托腮,要不是因为他可能没几年好活,这些他根本不想提。
事情得一步一步来,这种政策没个几年是商量不出来的,但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了。
还是得提前提出来,就算他死了,他政爹总记在心里。
李斯眼睛突然就亮了,他起身作揖,满脸感激道:“斯谢公子之恩,若有来日,定衔草结环报答公子恩典。”
当初他想出那样的计策,陷公子扶苏于危险中,对方却不计前嫌,让他去拜读别人的思想,为现在铺路做阶梯。
他满脸都是感动。
苏檀:……
他当时确实想惩罚来着,当他了解时下,就知道那惩罚没用。
还是对战国末期的了解不够多。
“无妨,只要多为大秦霸业上心就好了,让黔首能够吃饱穿暖,便够了。”苏檀温声说着。
突然就闻到一股清淡的香味,招呼着厨人端过来,尝一口眼睛就亮了,这炸过的荷花肉感浓郁些,清雅香甜,吃起来绝佳。
李斯眼睛也亮了,原来跟着公子扶苏真的有这么多美食吃,怪不得大家都吹嘘成这样。
他吃了炸荷花,喝了清茶,当即眼睛又是一亮。
“这是何物?”他满脸惊叹问。
苏檀笑吟吟道:“这是清茶。”
李斯仔细的品了又品,笑着道:“斯先前所饮茶水,皆佐以盐、姜、桂、橘皮、薄荷等物,滋味繁复,不如今日清新解腻。”
嬴政端着茶盏,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低声道:“各有各的喝法,端看你爱哪种了。”
他刚亲政时,满心满眼都是忐忑,但有扶苏在,他时不时就拿出许多新鲜玩意儿,有的能愉悦身心,有的能对国有利,他一时应变这些颇为自得,慢慢地对政务也得心应手起来。
等茶水喝完,李斯再没有留下的借口,他便起身告退。
临走前,回眸看一眼公子扶苏,心想,若是当初他就露出此等才能,他又哪里舍得让他立于危墙之下。
等人一走,苏檀嗖的一下就钻进嬴政的怀里,满足道:“还是跟阿父贴贴舒服。”他还爱娇的直往他怀里蹭。
嬴政拎住他的后脖颈,直接提着放在一旁的软垫上,皱着眉头问:“你昨日所用结印,真的有用吗?”
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苏檀:……
“阿父,那句放,可比结印有用多了。”
最重要的当然是侍卫的操作,而不是他花里胡哨装模作样的结印。
“我在比划给你看。”苏檀再虚空翻一次花绳,这次明显流畅很多,翻完花绳就虚空写凰字,写完了指着外面:“放!”
“看吧,我就说……”
“怦~”
苏檀:?
他看着外面的烟花,登时怔住了,不是他就随便试试,这结印就是翻花绳,根本没用。
回头看向嬴政那猛然起身的样子,他顿时知道,糟糕,卡BUG了。
怎么就这么巧。
“这是巧合您信吗?”他可怜兮兮的回眸,头一回哑口无言。
嬴政眸色幽深,口中却说:“信。”
他不信。
政爹他不信。
苏檀蔫哒哒的又滚进嬴政怀里,惆怅一叹,大约是对他叫秦王政为嬴政的惩罚吧,毕竟对方嬴姓赵氏,认真说来,人家的名字叫赵政,时下男从氏,女从姓,但是从现代来的,历史书上就叫嬴政,他就有些改不过来。
“真是巧合,这结印根本没用,看方向应该是研发中心才试验,应该是成功了。”他乐呵呵的想,焰色反应有那么多,挨个试验出来,到时候就有盛大的烟花看了。
嬴政轻嗯一声,温声道:“你先玩着,寡人先处理政务。”
苏檀乖巧应下,挨着他坐下,捧着书来读,当你了解这个时代,就会为这个时代的璀璨所震惊,除了一些衣食住行的短缺,剩下的并不比现代差。
大家的思想比烟花还要绚烂,诸子学说,百家争鸣,就是放在现代,也是值得人们探究的存在。
他渐渐有些沉迷下来。
苏檀默默的背诵着,心想万一在秦国死了,又能穿越回现代,光他目前懂的这些东西,就能在国人面前大放异彩了。
他要多学多学再多学点,才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
读一会儿,有些累了,便用手在虚空写字,他发现这个确实很有用很唬人,结印加画符,直接把道士那一套技能给拉满了,糊弄当下还是比较简单容易的。
他突然觉得空气一静。
抬眸就对上嬴政的眼神,那种你别瞒着,寡人都知道了的眼神。
苏檀:……
他索性当看不见,开始盘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从农家肥、造纸术、玉米良种、榨油、雕版印刷、烟花、铁锅炒菜等,再有就是炼铁技术了。
时下铁器的应用不高,一是采矿比较少,二就是冶铁技术比较落后,出来的铁器比较脆,并不如青铜好用。
要是小视频能给冶铁的法子就好了。
他掐着指尖上的红痣,不停的在心里念冶铁冶铁。
若是有了冶铁技术,那秦国的工业就会上升一个高度,到时候灭六国就会容易些。
于是——
嬴政一低头,又看见他在念念有词。
苏檀感受到目光,已经摆烂不解释了,他虚弱一笑,低声道:“扶苏回去睡觉了。”
回去练古武!
嬴政冲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尽管去就是。
苏檀快活地滚回甘泉宫了,他坐下的一瞬间,想到了清太子胤礽,对方二废二立软禁而死,这就概括了废太子的一生。
那他现在蹦跶的这么厉害,等长大了,而秦始皇长寿,他和对方之间的矛盾,怕是依旧存在。
扶苏为什么不在秦始皇身边而去修长城,是因为直言劝谏秦始皇,反对他下令坑杀“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这事,惹得对方清算,直接发配上郡,和蒙恬一起修长城去了。
扶苏和胤礽,其实有共同点的,比如说两人都是前期声誉特别好,任是谁来看,那都是一国仁君,又都是夺位失败者。
苏檀想,他真的能做的比两个土著还优秀吗?
总不能到时候来个精神胜利法,什么死在秦始皇的面前,让他感受失去亲情的味道。
他只是失去了性命,但秦始皇失去最爱的儿子,要享万年孤单!
——我可真厉害,用这么绝妙的方式来报复别人。
QAQ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接受不了。
难呀~
苏檀想着,练古武的时候更加努力,到时候他就跑路,天南海北天涯海角,中国这个大,不行他就混入匈奴去,等到时候他政爹没了,再杀回来。
这么一想,他练起古武来就更加有劲了。
突然,他有一种奇特的感受,好像身体内有一股暖流,但是又不太确定,等他定神想去捕捉的时候,又感受不到了。
啧。
所以他是练出传说中的内力了吗?
飞叶摘花,无不是利刃。
他练完又背回书,这才洗漱过,穿上寝衣睡觉去了。
却不知——
研发中心。
徐市看着里面那些发明,简直目眦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点燃了那个灰扑扑的小匣子,看着烟花冲上天空,炸出绚烂的银花。
早知秦王宫是这样,打死他他都不来。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心里又生出火热来,既然对方敢让他来看,说明手里捏着的不仅仅是这些,他有些喜欢上这里了。
总觉得会有更新鲜的存在。
*
李斯也有些彻夜难眠,公子扶苏给他说了这么大的一个策论点,他一时间心里思绪纷飞,根本睡不着。
又想着要逐外客,他以前笃定秦王根本离不开他。
但现在不确定了,因为秦王已经是千年万年难遇的好君主,再添上公子扶苏在,两人一文一武,一动一静,对于名臣的吸引力太过浩瀚,他简直不敢想,若是外客被逐,有名士发现秦王、公子扶苏的特异之处,会不会出山。
他现在还没有进入权力中心,担心走了以后,就回不来了。
因为两人看着实在不缺能人的样子。
他的担忧第二日就出现了。
*
苏檀下课后,就又在街上溜达,他深谙一个道理,在路上溜达不一定有能臣撞上来,但是在宫里窝着,肯定是没有的。
走在咸阳街头,他目光在众人身上巡弋。
以前看的影视剧中,好多能人都是到咸阳后,苦于没有门路,只能怏怏而归。
他视线对上了一个身量清瘦的中年人,对方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文气。
苏檀眼睛一亮,他拧了一把大腿,让自己眸中沾点水意,这才上前,牵住那男人的衣角,昂着小脑袋,可怜兮兮道:“这位先生,我有些饿,可否带我去吃点东西,一个蒸饼就好了。”
中年男人衣裳被拽住,他面色一冷,回眸见是个小儿,神色又缓和许多。
“你家大人呢?”他观察着面前的小孩,就见他穿着精细的衣裳,虽然没什么花纹,但布料非常密实,小脸雪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儿。
“不知道哦。”苏檀可怜兮兮道。
“那你家住何处?”男人又问。
“不记得了哦。”苏檀吸了吸鼻子,软乎乎撒娇:“饿饿。”
男人登时不再问,巡视周围,带他去食肆吃东西,一边解释道:“这家有鸡蛋煎饼,吃起来甚香,你且来尝尝。”
苏檀乖巧入内,店家见他被陌生男人牵着进来,眉眼登时就是一凝,但见小儿眨眨眼睛,这就故作不认识,只是依着中年男人的话,开始上菜。
等鸡蛋煎饼上来,苏檀就乖巧的吃着。
中年男子还贴心的又给他点了汤水来喝,他观察着周围,轻声道:“小儿丢失比较危险,等会儿某带你在周围转转,你看哪里比较眼熟,许就是你的家了。”
苏檀点头,昂着小脑袋,软乎乎道:“哎,今日阿父教我什么周礼,我不会背,他说他像我这么大就会背了,先生,你也会背吗?”
中年男人有些迟疑,却还是点点头。
苏檀:!
面前的男人一身白衣,显然是没有官职的。这个时代四五岁就学这个的可不多,看来他真的有点小秘密。
“先生能带我去你家吗?我不想回家背书了。”
苏檀鼓着小脸蛋,可怜兮兮的开口。
中年男人迟疑片刻,摇摇头:“某只是来看看咸阳,不曾有住处,便不能招待你了。”
苏檀更满意了,能咬文嚼字,还没有住处,他不信什么光来看看,谁千里迢迢就为看一眼咸阳,又不是现代,有钱有闲到处旅游。
现在到处战乱,会走着走着就走死了。
“哎,苏苏觉得你好温柔啊,你学问如何,不如去教苏苏读书吧,免得阿父教来,总是忍不住揍我,他生气,我也难过。”
小孩两颊被鸡蛋煎饼塞的鼓鼓的,那纯稚的眼神就这样期盼的望过来,忽闪忽闪的,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先生别急着拒绝呀,阿父说了,能当苏苏的老师,愿意奉上千金呢,说我实在顽劣,太难教了,先生,苏苏真的很差吗?”
他藏在桌下的手,再次拧了一把大腿。
瞬间疼的他眼泪汪汪。
中年男人神色便愈加迟疑了,他轻叹一声道:“苏苏很好,说话条理清晰,生的又可爱乖巧。”
“那先生愿做苏苏的老师吗?”
“增为楚国人,怕是不能为……”
苏檀眼睛亮了,这个人指向已经很明显了,是他要的谋士。
他不由得想,谋士到我碗里来。
就说有事没事就得出来溜达溜达。
“哎,是苏苏不好,不够聪慧听话,才没有人愿意做苏苏的老师,那先生能同我一道回家吃饭吗?我家的饭可香了,想让先生尝尝。”
苏檀鼓着小脸蛋,眨眨眼睛,大有你不同意,他立马哭给你看的意思。
见对面的中年男人在犹豫,他便吸了吸鼻子,故作哽咽道:“家父素来严厉,苏苏向来不敢亲近,如今瞧先生温和可亲,便多说几句……”
“某先同你一道寻你的家,你先别哭,承蒙厚爱,此番……”
中年男人神情微怔,他这个年岁,正是做祖父的年纪,家中幼孙整日里上房子揭瓦,哪有这样软啾啾撒娇的时候,登时就有些挪不开步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耶~先生真好,那我们拉钩哦~”
苏檀眉眼亮,正要伸出小手,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冰凉的清嗓子声音。
他登时怔在原地。
一回眸,就见一个玄衣男人,正神色冰冷的立在原地,看着他的眼神他懂,那是想把他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的眼神。
苏檀讨好的笑了笑:“阿父~”
此刻他应该在章台宫几案前看竹简,看书也行,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街头。
那些话,他到底听了几分,又信了几分。
苏檀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见他表情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顿时猜中几分,将他揽在身后,低声道:“某偶见苏苏在街头流浪,带着他过来吃餐饭罢了,对小辈虽然说要严厉些,却也不能动辄打骂,伤了孩子的心。”
嬴政:?
苏檀生无可恋地捂着自己的小屁股,这顿打,好像逃不掉了。
救命。QAQ
第34章
嬴政长身玉立, 玄色的衣袍遮住一截大掌,掌下握着长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身上那属于清新的皂角香, 随着知了的叫声,被风吹了过来。
苏檀冲着他眨眨眼睛, 嬴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便没有说话了。
“先生, 这就是家父, 你快跟他说, 你愿意去我家……”他拱拱手, 满脸哀求。
中年男人见来人气势不凡,担心苏苏又挨揍, 便颔首答应了。
于是——
坐上朱红车辕马车的时候,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不对。
当看到巍峨的秦王宫时, 中年男人垂眸看向端坐着的苏苏。
“这是……”
他满脸迟疑。
“公子扶苏?”中年男人低声道。
苏檀羞涩一笑, 他面向对面的男人,笑的甜滋滋:“是苏苏, 我家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大,先生莫要介意。”
来人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面前是公子扶苏,他方才叫阿父的便只有一人!
——秦王政。
想着方才那神情冷厉,气势恢宏的男人,他心中不禁一动,想着若是对方留他在此处,他该如何拒绝。
和公子扶苏所说也是真的, 他确实来看看咸阳的变化, 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对这个世界有充分的了解。
苏檀引着他入内, 软声道:“先前小儿无状,在先生面前失礼了,还请先生不要介怀,陪扶苏吃顿饭才好。”
说着他就拍拍手,示意寺人去准备饭菜酒席。
“先生,请入座。”苏檀笑吟吟招呼着。
男人却不能再装不知道了,而是起身跪在嬴政面前,恭谨道:“居鄛范增拜见秦王。”
嬴政瞥了他一眼,低声叫起:“先生请起。”
他这般客气,倒是让范增有些意外。
随着三人落座,范增还有些怜惜一旁的苏苏,他实在不像顽皮小儿,乖巧懂事又有礼,乃他生平所见。
他张嘴想说苏苏很好,想到对方公子的身份又闭上嘴。
苏檀知道他为楚国的政权,纵然年迈也要出山,可谓忠心耿耿。
如今只一饭之恩,想要打动他,就非常难了,但是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切入,看管不管用了。
原就是用晌午饭的点,厨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侍卫过来禀报说公子扶苏跟一中年男子走了,还不叫众人现身,嬴政担心他出问题,这就直接出宫寻他了。
虽然扶苏看着早惠,但他尚不足四岁,若被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
故而午饭都是先前备好的,一句话下去,陆陆续续就开始上了。
范增看着面前的饭菜,满脸迟疑,他什么都没见过。
“这是何物?”
“这又是何物?”
苏檀看着他那不解的眼神,笑吟吟道:“此乃豆腐,乃是菽磨成浆后制成的,你尝尝看,可香了。”
“这是鸡蛋煎饼,吃起来柔软鲜香,早晚吃最香。”
“这是豆芽炒饼丝,用小豆发的嫩芽,用来炒饼丝吃,口感清爽,快尝尝。”
“这是饭后甜点,糖蒸酥酪,吃着最能长个子。”
苏檀声音又甜又软,他解释着,身旁的寺人就连忙用公筷布菜。
“鄙人都不曾见过。”范增神色凝重,他一生虽未走南闯北,却一直在关注列国发展,不曾想在他茫然不知时,秦国竟有这许多好物件,他见都没有见过。
扶着太师椅的把手,他感受着舒适自然的触感,低声问:“这是……”
苏檀笑眯眯道:“此乃太师椅,先生若喜欢,赠于你了。”
范增连忙推辞,说自己就是好奇问一句,没有要要的意思。
他一直在戒备用饭中途会要求他留在此处当食客,却不曾想,从头到尾,在他酒酣耳热,最适宜提要求的时候,面前的父子俩仍旧什么都没说。
范增反而心里有些失落,他自负于自己的才干,想着是秦王不识人才,他虽然会拒绝,却仍旧会盼着秦王能够殷勤挽留来彰显他的重要性。
这桌上的饭菜,是他平时所未见过的美味。
他很喜欢。
而公子扶苏亲热的态度,秦王的礼遇让他心中受用。
一切却到此为止了。
苏檀鼓着腮帮子,懒洋洋地打哈欠,一看就知道小孩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范增便起身告退,一旁的寺人带他去客房入住。
等他走了,苏檀瞬间从软榻上一骨碌爬起来。
“怎的?”嬴政起身将他抱在怀里,低声问着,今天的一切都不大寻常,他觉得其中有事。
苏檀满脸若有所思:“范增有才华,但他性子倨傲,目中无人,若是一味的捧着,怕是父王忍受不了他的性子。”
始皇帝自有傲骨难折,在他面前出谋划策可以,若以此拿乔揽权,怕是和吕不韦一样的下场。
还不如用实力折服对方,而不是一味的用礼贤下士来留人。
嬴政挑眉,摸摸他的小脑袋,低声道:“这些事情,有阿父在前面顶着,你不必小小年纪,就操心这么多。”
说着他面上表情就变得似笑非笑起来:“动辄打骂?嗯?”
苏檀往他怀里一缩,讨好道:“就是为了试探范先生罢了,并不是有意往阿父身上扣黑锅。”
“黑锅?”嬴政品了品,觉得这个词确实应景。
“下次不许了。”他黑着脸道。
苏檀昂起白生生的小脸,笑眯眯的保证:“下次坚决不给阿父扣黑锅,不跟别人说阿父的坏话了。”
嬴政直直的盯了他半晌,低声道:“是不许跟着别人走。”
不许跟别人撒娇。
苏檀懂了,这是怕他走丢。
“好哒,都听阿父哒。”幼崽试图蒙混过关,他鼓着脸颊,软乎乎撒娇:“阿父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父呀~”
嬴政扶额,冷声道:“好好说话。”
苏檀:……
他起来一拍屁股扭头就走,就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看着就生气。
立在他身后的嬴政伸了伸手,到底什么也没有说,重新去看自己的竹简了。
等回甘泉宫后,苏檀坐在书桌前,他在认真思考怎么摆范增的位置,后来想想,秦王麾下能人众多,范增想要混出头,也没那么容易。
不过对方确实有大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若这一条,项羽能听范增的,以后哪还有什么楚汉之争,哪还有什么不肯过江东。
越想越馋项羽了。
还有韩信、张良、萧何、刘邦……
都能来建设美丽新生活。
苏檀先是将自己的课业读完,再练过古武,之前有一闪而过的热流,他非常介意,觉得他可能要有内力了。
这种传说中的东西,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
后来又觉得,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敢想的,做梦嘛,当然要做个大的!
苏檀睡觉之前,吩咐人再安排范增好吃好喝,按贵宾待遇养着,但别的话就不需要多说了。
第二日一早,他起身,就见范增一袭白衣,立在宫殿前,他身旁是徐市,瞧着比徐市还要仙风道骨几分。
“公子,您要的桂花露做好了。”
徐市恭敬呈上,苏檀打开一看,桂花那浓郁的香味便蜂拥而出,他笑着摇头:“不错不错。”
“我先去上课了,你陪着范老先生在城中逛逛,让范老先生体会一下我们咸阳的风土人情,好好的玩一玩。”
苏檀笑眯眯的叮嘱过,就被王贲掐着腋下抱上走了。
再说一会儿,都该迟到了。
原本要辞行的范增眼睁睁看着他从面前路过,只留下一个面色稚嫩的青年,手中捧着所谓的桂花露,见他望过来,青年腼腆一笑,温声道:“老先生的衣裳瞧着是楚地的?那来咸阳要好好玩玩了。”
他顺手递过手中的桂花露,笑吟吟道:“不知老先生家中可有女眷,这桂花露撒在衣襟、锦帕上,能留香许久,带着回去,也算是咸阳城的礼物。”
范增正要拒绝,就见青年温和一笑:“市乃公子扶苏座下一小吏,如今还未正式收归,还请老先生怜惜一二,叫市能过了差事才是。”
*
苏檀到大将军府后,他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正要拿出书来读,却见王翦来到他跟前,满脸温柔:“今天过去,你就四岁了。”
说着便拍拍手,送上来一个青铜鸠车,就见那鸠鸟卧在栏杆上,嘴巴尖尖头圆圆,尾巴宽宽长长的,背上还有一只小小鸠,看着童趣可爱。
苏檀拉了拉大鸠鸟胸前的绳子,两侧的车轮就开始转起来,翅膀和尾巴忽闪忽闪的,真有几分可爱。
他想,如果他今年真的四岁,他肯定会喜欢的。
因为他现在就很喜欢。
“谢谢老师。”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生辰。
一旁的王贲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弹弓,笑眯眯道:“咱不玩假鸟,过几日带你去打真鸟,我这弹弓技术可牛了。”
苏檀眼睛一亮,这是他如今年岁也拒绝不了的好玩意儿。
而在王贲身后的蒙恬,他温和一笑,送上了一个玉璧,轻声道:“恬谨以玉璧奉上,贺公子扶苏四岁生辰。”
王贲:!
他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说好送个生辰礼,他怎么还开大。
时下送玉璧的含义很特殊,即表示在蒙恬心中,扶苏是至交好友,又表达了他对高位者的尊敬,以及生死效忠。
玉璧背后的含义太重了。
重到王贲瞠目结舌。
而在两人身后的李信,嘿嘿一笑,完全没有负担,乐呵呵道:“信乃俗人,献上雉鸡一只,愿公子扶苏福乐绵绵、寿期无限!”
苏檀捧着一堆礼物,笑的眉眼弯弯:“你们实在是太令人暖心了,备这么多礼物,叫扶苏心中感动不已,我们的情分源远流长,这些礼物,扶苏便收下了。”
他想想,还是觉得心中愉悦,没忍住笑容满面,温和道:“很感谢有你们的存在,让扶苏感受到诸多温暖。”
王贲挠着后脑勺,笑的一脸憨厚:“呜呜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算了,我家苏苏要千秋万世!”
等众人笑闹过,王翦这才立在高台上,用戒尺敲了敲桌子,示意安静。
上课的时间过的总是很快,等下课后,苏檀提着一兜玩具,快活地回甘泉宫去了,他看着那些精致的小物件,不由得翘起唇角笑了。
很快楚姬也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套衣裳,她笑着道:“今日是你的生辰,阿母给你做一套小衣裳穿,瞧瞧可还喜欢。”
上身是轻罗红衣,配着柳芽黄的浅绿下裳,苏檀打量着,笑眯眯的夸:“阿母手艺越发好了,这针脚很是细密。”
听他这么说,楚姬便抿着唇笑了,高高兴兴道:“你阿父说,晚上给你办晚宴,请近臣和你同窗一道过来庆贺。”
苏檀没有异议,他握住楚姬的手,带她来看他今日收到的礼物。从鸠车到玉璧,尽数显摆一遍。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见有寺人禀报,说是范先生在外头,要来请辞。
苏檀歪头,笑着叫人请进来。
“范先生做什么要走?”他笑的眉眼弯弯,一看脾气就很好。
昨日仗着年岁小,在他面前做戏,经过半日了解,想必他也能察觉出端倪,但是没关系,他还能苟,小孩说话反复无常太正常了,毕竟谁也琢磨不透小孩的脑袋瓜。
范增见了他的笑脸,要离开的话就有些迟疑。
“出来时日久了,该回家了,要不然家中会担心。”
他面对公子扶苏时,第一反应还是昨日那个惹他怜惜的扶苏,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几分。
“那明日成吗?”扶苏昂着小脑袋,软乎乎道:“今日是苏苏的生辰,晚上会有宴会,不若先生帮苏苏过了生辰再做图谋?”
他话说的软乎,范增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今日竟是公子的生辰,鄙人不知,竟怠慢了,且容增回客舍一趟。”范增躬身道。
苏檀当即点头,温声道:“先生请回吧,等晚间苏苏遣寺人去接你。”
两人说定,范增这才转身离去。
在屏风后面的楚姬有些茫然,当初那个在她怀里痴缠的小儿,竟然会应对自如,如此得心应手,让她记不清当初小儿是何模样了。
“我儿长大了。”楚姬满怀欣慰。
苏檀摇头失笑,温柔道:“阿母快回去梳妆打扮,今天晚上,你是功劳最大的人。”
楚姬笑呵呵地走了。
等人走了,苏檀还在认真的背书,生辰礼是重要,但他一看见书,就不由自主地捧着读了。
读一回书,练一回字,再练回古武,太阳就要落山了。
苏檀还要再看会儿书,就见楚姬施施然走过来,喊他沐浴更衣,拾掇整齐就可以去宴会上了。
照着她的吩咐,将自己从头到尾洗一遍,用细布裹着头发,穿上今日楚姬拿来的衣裳,笑着道:“穿上真舒服,是阿母的味道。”
楚姬乐呵呵的笑,温柔的给他擦拭着头发,轻声道:“从今日过去,你就要四岁咯~”
明明当初还是一个软软的小团子,眨眼间,就跌跌撞撞的走出她视线了。
“真好。”她就喜欢看他神采奕奕的样子。
等两人收拾好,到章台宫时,嬴政也已经换了新衣裳,正在殿中等着,他见了两人牵着手来,朗笑着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以尽兴玩耍。”
苏檀躲在楚姬身后,歪着脑袋看着他:“那能骑一下大马吗?”
嬴政皱起眉头,他这样躲躲闪闪怕挨打的样子,像极了他每次做坏事,怕是这大马不是简单的马。
“何为骑大马?”
苏檀抿着唇,腼腆一笑:“就是骑在阿父的脖颈上,可以看的高高的。”
楚姬一听,便是神色大变,赶紧跪在地上请罪说:“扶苏年纪尚幼,说话不知轻重,请大王不要怪罪。”
她都要慌死了。
就见面前高大的男人步步逼近,楚姬慌得眸中沁出泪珠来,却还是坚定的挡在扶苏面前,片刻都不曾动摇。
当男人伸出大掌时,她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然而——
苏檀被大掌拎着胳膊拎起来,不由得惊呼一声,就被人掐着腋下,往肩头一甩。
于是他就到了嬴政的肩头。
救命啊。
他真的骑大马了。
是嬴政!
他那迷人的老祖宗给他骑大马了。
苏檀整个人乐淘淘的,抱着嬴政的冕旒,吱哇乱叫的笑。
“啊啊啊啊太高了,啊啊啊门框啊啊~头头头头还在屋里……”
第一次被人骑大马,嬴政依旧脊背挺直,大踏步往前走,这就导致苏檀屁股腿脚已经出门了,但是他的腰头还在屋里。
论疯狂下腰的可能性。
他就见底下的政爹停下步子,单掌护着他,微微弯腰,这才过了门槛。
差点就要死一死了,苏檀一脸心有余悸。幸好小孩的腰是真的软,这样折都没事。
等出了殿门,他又开始嘎嘎乐,开心的张开双臂,对着远处赶来的众人打招呼:“老师们好呀~贲、恬、信、由,你们也好呀~”
苏檀一低头,还对上一个呲着小米牙的奶娃。
“毅~”
他笑的满脸和蔼,不得不说,这未来都是他的肱骨大臣,有句话说得好,望子成龙不如望父成龙,毕竟他政爹打下的江山,到时候都是他的。
想想都爽。
这哪是为老赢家打工,这是为他自己打工。
想想就更爽了。
苏檀伸直双臂,呜呼出声,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
一旁的贲眼前一亮,看向身旁的王翦,小小声道:“阿父,你看贲打小就没有这样过……”
“以前都没有,现在更没有。”
王贲呆住。
却见王翦笑的满脸和蔼,顺手捞起蒙毅就扔在肩头,乐呵呵的跟秦王打招呼。
“老臣给吾王见礼。”
蒙武跟着呆住,他方才也是这么想的,把蒙毅扛在肩头就能和我王拉近距离,但是没想到被王翦这个老匹夫给抢了孩子。
宴会就摆在外面,而秦王带着公子扶苏,以这种姿态出场,让一旁来的李斯、隗状、王绾等人,都有些懵。
不是大王你这么平易近崽不合适。
好歹拿出当初面对他们时的老谋深算。
等众人坐定,一旁的宫女、寺人便开始奉上点心,那些琳琅满目的糕点,让众人呆住。
虽然原本就见过许多,不曾想还有更多花样。
“这是什么?”王翦虎目圆睁,透明的糕点里面能看到细细小小的桂花,上面还淋着微黄的蜜汁。
苏檀微微一笑:“尝尝?”
他确实提供了几个点心的法子,但厨人已经能举一反三。
从糯米粉蒸的桂花糕,到枣糕、菊花酥、桃花酥、糖角等,都被厨人给研究出来。
就连陶盘也是做的花样的大盘子,有许多凹槽,里面摆着各色点心。
范增看着身旁的徐市,对方举止优雅,神色不动,显然是见惯了这些,不由得怔住。
都说楚地丰饶,物华天宝,有数不清的新鲜玩意儿,谁能想到,众人口中苦寒之地的秦地,竟然也有此等妙物。
然而——
更令他震惊的发生了。
就见高台上的嬴政低声道:“你阿母尚未见过你施法,不若给你阿母看看。”
苏檀当时就想要拒绝,这和当众嗯嗯有什么区别,上次是为了糊弄徐市,那自然要放下羞耻感。
但是他一转头,就对上楚姬期盼的双眸,水光盈盈,看起来温柔可亲。
她是很好的母亲。
“好。”
苏檀起身,他肃着小脸,迎着月光,双手快速结印,等虚空翻花绳结束,就一边用指尖写凰字,一边默背碧月残金神谱的心法。
在楚姬那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凰字最后一笔写成,在空中定成一个点,冷喝一声:“放!”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闪起星星点点的火光。
范增满脸求知欲的看向一旁的徐市:“这是……”
楚姬也有些茫然:“这是?”
二人话音尚未落下,便有鸣箭声响起,眨眼间,那一道流光冲向天空,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
明灯错落,入目皆是绚烂璀璨的烟花。
其巧夺天工之技艺,以炼药燃灯的法子,让天空都亮了起来,堪称神仙手段。
似柳絮飞残,又似桃花落尽。
楚姬当即就震在原地,她眸中还有那些烟花落下的残像,简直让她目不暇接。
“这……”
“这……”
她的惊讶中带着欣喜,而范增则是惊恐多些,若秦人有此等威势,那楚人危矣。
他现在有些想不起来昨日那个眼角微红、可怜兮兮撒娇的苏苏了。
取而代之的是,肃容结印而令天地的公子扶苏。
看着他煞白的面色,徐市微微一笑,轻声道:“公子扶苏乃神仙子弟,出东海其上有三座仙山,分为蓬莱、方丈、瀛洲等,而公子扶苏乃是蓬莱一脉。”
范增握着手中的器皿,看着桌上透明的餐食,绝望的闭上眼睛。
为何在公子扶苏手指之处就有星光闪烁,为何大秦王宫的餐食晶莹如水晶,凝白如油脂。
对他来说,这些都震撼的叫他不知所措。
苏檀则笑眯眯的看着楚姬,软声道:“怎么样,好看吗?”
楚姬满脸欣慰:“好看好看。”
两人说着话,嬴政便起身举着酒爵,朗声道:“今公子扶苏生辰礼,日月同耀,诸位请与寡人共饮,愿四海晏然,扶苏共之!”
众人连忙举着酒爵起身,年岁长的就是酒,年岁小的就是蜜水,俱一饮而尽。
苏檀也跟着拱手道:“愿诸君如天上月,岁岁年年长皎洁。”
说罢将杯盏中的蜜水一饮而尽。
那酒爵朝下显摆的样子,还真有几分豪迈。
嬴政面上显出几分微笑,近些日子来的踌躇怅然尽数消散,逐外客他心中不舍,看着秦人将政务弄的一团乱,生气的要命,偏偏是他允许的。
而最令他揪心的是郑国渠,交给一群宗亲来挖,他们说的简单,什么不就是挖一条大道,混不管水工到底有多深奥难懂,就是挖个坑就完了,他现在挖的容易,到时候也不知郑国改着如何。
快些捅出乱子,他也好让李斯拿出谏书,再将人请回来。
看着众人筹光交错,他唇角挂着惬意的微笑,隐隐又有些悲伤,这么好的扶苏,拿寿数换玉米良种,那玉米长势颇好,先试着种一种,等来年春日,就可以大范围的种了。
他收回视线,瞥向一旁的范增,见对方半天回不过神来,不由得皱眉。
但那徐市瞧着面色平常,甚至和范增谈笑风生,他不由得点头,这是个人才,能够有此番镇定,已经不容易了。
“这是章台宫自酿的美酒,酒味酣烈,诸位案上有各色美食,尽管吃便是,莫要辜负了此等好时光。”苏檀举起手中的酒爵,豪气万千道。
一旁的王贲:“彩!”
他不管,就要为他家苏苏无脑冲。
蒙恬被他一拍,也大声叫好:“彩!”
只一个眼神,李信不用被拍,就也:“彩!”
李由端着蜜水,一脸懵:“彩!”他们在彩啥。
众人笑闹着,吃了一遍酒,听了一遍歌,再赏一道舞,就到了经典环节,献礼物环节。
苏檀还想着,早间老师和同窗已经献过礼物,这会儿应该老神在在坐着才是。
不曾想——
他收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礼物。
比如李信从南郡给他捎来了大象和鱼糕,而王翦给他送上一头骆驼,蒙家给他一头小灰狼,说是前些日子蒙骜去打猎抓到的。
苏檀表示震惊了。
他们藏的真严实,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却不知,李信上咸阳,原就是给他来过生辰的,嬴政早先掐着日子安排好了。
收了一顿常规礼物,和一堆非常规礼物。
苏檀打着哈欠和众人告别,回去睡觉了。
等小孩一走,气氛才真正的酣热起来。
*
然后苏檀就做了一个很过分的梦,梦中他一会儿变成了大象,一会儿变成了小灰狼,一会儿又变成沙漠上的骆驼,然后还梦见自己把左肩抗着骆驼,右肩扛着大象,怀里抱着小灰狼,忙的不得了。
睡醒后,他还有些懵。
这梦做的,太过无厘头了些。
叫人无从琢磨。
过了生辰礼,好像对这个世界的认同感又强了些,想到众人的反应,他就忍不住翘起唇角笑了。
“苏苏,醒醒起床了。”身旁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苏檀拉下被子,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醒了。”
他早就醒了,只是还没动弹而已。
蒙恬见此就笑了,扶着他起身,又去找衣裳穿,一边笑着道:“你昨日那套衣裳好看,红色的上衣,柳黄的裤子,嫩嫩的像一只桃。”
苏檀:……
他鼓着脸颊哼:“下次请形容我是顶天立地威武雄壮的大英雄。”
蒙恬闷笑:“是,苏苏。”
面前的小娃就跟他腿一样高,脸上奶味还没推,肉嘟嘟的小脸蛋会因为鼓起来而微微颤动,说自己是顶天立地威武雄壮大英雄的时候,呲着小米牙,看着奶凶奶凶的。
两人一道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就看见范增和徐市在候着,苏檀有些意外,突然想起来点什么,他回头就跟身旁的侍女道:“你今天早晨先捡两斤干桂花出来,等下课后有用。”
他昨夜想到的,爸爸说孩子的生辰就是妈妈的受难日,所以也要给妈妈准备礼物。
今天就想着,做点桂花头油给阿母用。
“再跟寺人说,榨两斤脂麻油出来。”当器具是现成的,这榨油就显得简单很多。
他叮嘱过后,这才收回视线,刚好走到范增和徐市面前,他便笑着道:“徐市明日还回研发中心就是。”
接着又看向范增,软糯糯道:“先生再留些时日,扶苏还有好些关于大秦的好物要跟你分享呢。”
范增想说他要离开,却有些舍不得。
“谨遵公子之命。”他低声应下,只说完就愣在原地。
从头到尾,他都是以长辈的心态在此处,没想到,他今日下意识里,就以下属的态度对待公子扶苏了。
此人年岁这般小,竟让他心生臣服,实在匪夷所思。
那是一种骨子里带出来的臣服。
等公子扶苏走后,范增的神情明灭,在深深思考,关于在大秦入仕的可能性。
这些时日,他也发现了,大秦是一个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发展迅速,人心很齐,劲都往一处使。
而在此时,就见楚姬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满脸泪水道:“楚王薨了!”
她刚从秦王处得到的消息,说是先楚王之子悍继位为幽王,楚王薨了,她成孤家寡人了。
苏檀小手稳稳地拖住她,轻声道:“阿母冷静,楚王已逝,你还有我和父王。”
楚姬乃是楚地公主,楚王是她阿兄,对方没了,她肯定伤心难过无所依。
“你们先下去。”苏檀摆手。
等人都走了,楚姬这才惶惶然道:“悍不是阿兄的儿子,他是春申君的儿子!宫闱内部都知道,春申君当初娶赵女嫣,嫣有孕后献于阿兄,生子悍,他还有个弟弟,负刍是庶兄,最起码负刍做楚王才对。”
苏檀认真捋了捋,也就是说嫣生的两个儿子都是春申君的儿子,而负刍才是先楚王的儿子。
“那昌平君呢?”他记得当初楚姬跟她科普过,说昌平君熊启也是她阿兄的儿子。
“他也是。”楚姬泪眼朦胧。
王室旁落,她作为楚国公主,更是心中难过,却又无可奈何。
苏檀满脸若有所思:“悍若想坐稳王位,则春申君必死,楚国败矣。”
楚姬猛然抬眸,泪水涟涟,见不远处候着蒙恬,她又擦干眼泪,推着扶苏去读书,一边低声道:“我哭哭就好了,阿兄死了,无人再为我撑腰,是得想法子了。”
她哭的伤心,眼圈都红完了。
“要不我今日请假,在家陪着阿母,你这样,扶苏实在不放心。”苏檀抿着唇,心想她还是个女孩子呢,说到底,在现代也就比他大几岁而已。
“不用,哭哭心里顺了就好了,既然无人为阿母撑腰,那阿母要努力的想法子,给扶苏撑腰才是。”
她说着,转身就走了。
苏檀在要追着上去,她却摆摆手,不让跟。
见人都走远了,蒙恬这才走上前来,苏檀昂着头,心想楚王死了,父王怕是要兴奋了,政权交接的时候,就是一个楚国最单薄的时候。
而且现楚王来位不正,正好师出有名。
但众人都在猜,秦王政会率先攻击赵国,以雪儿时耻辱。
两人往蒙府去,果然蒙骜和蒙武在院中坐着喝茶,也是在聊楚王薨了的事,说起这个,两人倒是唏嘘不已。
见小辈来了,蒙骜打过招呼就上朝去了,留下蒙武授课。
苏檀掏出书的瞬间,心就静了下来。
等下课后,他回去,就见仕女正捧着桂花和香油在等着他,苏檀惆怅一叹,准备这个的时候,她还觉得阿母会很高兴,谁知道楚王死了,阿母失了依仗,顿时难过起来。
不过等这桂花头油做好,希望阿母能高兴起来。
他有些放心不下,特意提着点心往楚姬的住处去,到了以后,他就有些惊讶。
就见楚姬正在跟着一个女子练剑,一身男装,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阿母?”他迟疑着唤。
楚姬见有人唤,立马就回头了,她见是苏檀,便露出明媚的笑容:“我决定练剑!先有保护自己的本事,说不定就能用上了,我要手刃楚王悍!”
苏檀将点心放在一旁的几案上,冲她竖起大拇指,见她精神还好,这才放心地往章台宫去了。
等到的时候,就见范增坐在殿中,正侃侃而谈。
“增以为,先除赵。”
苏檀听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35章
从烈日下跑过来, 苏檀小脸被晒的通红,听见范增这样说,他哒哒哒的跑上前去, 依偎着嬴政坐下,这才笑吟吟道:“先生的意思是打了赵国, 就不能打楚国了哦。”
——你打了他, 就不能打我了哦。
好一个祸水东引。
范增被他揭穿心思, 但面色不变, 反而拱了拱手, 一派服气。他满脸大义凛然:“先平心中气, 气顺则国运顺,国运顺何愁大王霸业不成。”
秦国之强横, 远超他想象,他虽然见识过楚国的强盛, 但和秦国相比, 竟少了一份铁血霸气。
嬴政端坐在首位,笑的满脸谦虚:“楚国强横, 又是物华天宝的丰饶之地,不是苦寒的秦地能够攻克的难关,寡人所思所想,不过是想让老秦的黔首穿上暖衣,吃上一口热乎饭,什么打赵还是灭楚,寡人从未想过。”
扶苏在一旁垮着小脸, 目光幽幽:“打苏苏倒是得心应手。”
范增猛然抬眸, 看向两个笑的一脸纯良的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父子俩长的像, 这般虚与委蛇,笑的弧度都很像。
但是他知道,各国的心思都一样,想要争霸天下,但一直含蓄着没有表露出来,甚至还要表现出来跟你交好。
看秦王的样子,范增觉得有些棘手。
苏檀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软乎乎道:“其实父王没有称霸天下的心,他就想做一个能让黔首吃饱饭的君王,若是先生能够辅佐,那便太好了。”
范增想着昨日天上星辰,那些五颜六色的星星在天空中落下来,令人目眩神迷,而秦地能拿出太多别处没有的东西,偏偏别处还毫无所觉,他不由得有些气馁。
到底还想要范增做谋士,苏檀就笑吟吟的招手,示意徐市来将人带下去,一边笑着叮嘱:“好好款待先生。”
等人走了,嬴政这才摸着扶苏的脑袋,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皱着眉头道:“这么烈的日头,叫寺人给你打伞,晒着不嫌脸疼。”
小孩皮嫩,稍微一晒,瞧着就挺触目惊心。
苏檀把玩着嬴政的大掌,经过一个夏日,也染上麦色,他就笑眯眯道:“男子汉大丈夫,受点疼怕什么?”
他挺着自己的小胸脯,满脸骄傲自豪:“那是男人的象征!”
嬴政扶额,方才还觉得扶苏很是机灵,知道顺着他的话头说,没有将灭六国的大计到处囔囔,虽然说秦人高层都知道有一灭六国的决心,但面对各国使者时,还得把话给说谦虚了,什么两国愿交好,如秦晋般不分离。
转脸这小孩就露出一片纯稚之色。
“你无事便多叫奉常来给你诊脉,看看身体如何,别疏忽了。”嬴政面有忧虑。
苏檀翘着唇角,笑的软乎乎,亲热的贴着男人。他觉得自己没事,但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就很棒。
他坚信自己不会死。
“天生我材必有用,留取丹心照汗青!”
苏檀握着小拳头,一脸镇定道。
嬴政捏住他的小拳头,黑沉着脸道:“不许胡扯!”
两人对视一眼,苏檀感受到马上要给他上一盘竹笋炒肉了,他顿时安静如鸡,过了一会儿,觑着对方的神色还好,他又嘚瑟起来:“扶苏定要和王八比命长!”
嬴政忍无可忍,揪着他的后脖领要把他扔出去,看见外面的艳阳天,便冷哼一声,又拽回来,冷冷笑着道:“再闹,寡人叫你背秦律。”
好狠的惩罚。
“我会背哦。”苏檀笑眯眯道。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为了不露馅,已经把秦律背过一回了。
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都写到律法里了,并且那些举的例子,也在一定程度上披露当今的风土人情,他看的津津有味来着。
还有好多八卦可以看,让他不停的哇哦哇哦。
嬴政:?
好像扶苏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慧些。
“你门口种的玉米怎样了?”那可都是用扶苏的寿命换的,他说要几颗种子的时候,他是真的舍不得。
“挺好的吧?”苏檀有些不确定的想。
刚开始他还珍惜的不得了,每天睡醒先给它浇水,那地上有一棵杂草毛毛他都要薅了。
最近看习惯了,觉得跟门口种的花木并没有不同,并且长势良好,他就没有管过了。
“农家也说那个长势特别好,忘记浇水也没事。”这么热的天,忘记浇水竟然没事,实在令人震撼。
“好像就是抗旱抗寒抗贫瘠,莫说是良田来种,普通的庄稼地,产量也很高。”
“这玩意儿一点都不金贵。”
苏檀昂着小脑袋道,他总觉得在他说不出玉米现状时,他政爹想要揍他一顿。
“不怕旱不怕寒不怕贫瘠?”嬴政怔住,原先关注的只有亩产千斤,现在告诉他,是又旱又贫瘠的地上亩产千斤。
这简直——
爽翻。
嬴政绷不住又笑了,他揉揉苏檀的脑袋,乐呵呵道:“父王一定会尽快推广,好给你赎命。”
苏檀甜滋滋的挨着他,软乎乎道:“我没注意到,也说明长势挺好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跟人一样,当你能明确感知到某个部位的时候,那就是生病了,没有感觉就是最好的,说明你还好好的。”
苏檀双手掐腰,一脸认真道。
嬴政瞥了他一眼,冷笑:“你如今越发胆大了。”
先前还是软软乖乖的一只崽,现在已经学会这样无赖了。
瞧着就让人想揍他。
苏檀感觉到他的眼神,倏地起身就跑,到门口了,就趴在门框上,只露出圆溜溜的脑袋,笑眯眯道:“阿父,不能揍扶苏哦。”
嬴政起身,长腿一迈,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跟前,笑吟吟道:“便是揍了又如何?”
苏檀歪着小脑袋,看着凑近的阿父,立在原地,满脸大义凛然:“阿父是扶苏最爱的阿父,打便变了,打是亲骂是爱,阿父打我是爱我,要不然阿父怎么不去打别人。”
他声音奶里奶气中搀着颤声,跟那小可怜一样。
嬴政的心都软的不像话,闻言摸摸他的小脑袋,一脸柔和:“行了,撒娇卖痴,竟然没有你不会的了。”
他说罢,便起身回大殿,接着批阅竹简。
“怎的不换成纸?”他好奇问。
嬴政沉吟:“纸张到底是新兴物件,咸阳城中倒是换的人多,但再远些的官员,信息没有那么流通,便只能用竹简,为了不显示特异性,便只能使用这竹简。”
苏檀点点头,他原本想回甘泉宫去,后来想想回去也无事,便呆在政爹身旁背书也挺好的。
时下语言对他来说有些晦涩难懂,现在处在这个环境中,会好很多,但相对比大白话来说,还是难了点。
还以为穿越到秦朝,这需要背的书会少一点,没想到更多了。
因为存世的书籍特别少,但这个时代,在文字载体特别少的情况下留下的文字,就显得格外珍贵,要好好的背诵。
苏檀嘴巴里说着好多好多,但背起来特别快。
他觉得累了,就停下来,看看他政爹处理政务的英姿,他觉得很神奇,以秦始皇那霸气性子,还有超前的意识,看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他特别傻。
“看什么?”低沉的男音在耳畔响起。
苏檀小手托腮,满脸好奇:“阿父,在你眼里,扶苏会很傻吗?”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是几千年后依旧是非常需要的存在。
嬴政沉默片刻,在苏檀以为他会点头时,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抱了起来,温和的男音在耳畔响起:“是有人欺负扶苏了吗?你是寡人的儿子,纵然不是全天下最聪慧的所在,那也是阿父心中的好孩子,谈不上傻。”
苏檀猛然抬眸。
他感动了!
他政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历史上记载,他是暴君,可一个会安慰他的人,怎么会是暴君。
目前他所看到的臣子结局,以吕不韦的结局来说,他已经很是仁善了,吕不韦、嫪毐在宫中和赵姬淫/乱,而嫪毐生下两个孩子,赵姬和嫪毐还盘算着,要等秦王政死后,杀光他的子嗣,推举二人的孩子做新任秦王。
在这种情况下,嬴政才以计策推动嫪毐谋反,加深嫪毐犯罪筹码,最后对待吕不韦,也不过是罢官,让他在河南有食邑,过的舒舒服服。
在历史上,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太多了。
他政爹纵然评不上仁善之君,但是要说是暴君,还真是评不上。
在秦朝时间久了,再加上练习碧月残金神谱,他觉得自己的记忆都好上许多,在现代学的很多东西,明明记忆都朦胧了,慢慢又记起来了。
比如说——
扶苏的死,他原本就记得是因为赵高、李斯矫诏逼他自杀。
但是现在已经记起来,扶苏会远远的去修长城,而没有跟在始皇帝身边,是因为他反对坑杀那四百多个术士。
根据他当时看到的信息,说是这些术士不光坑骗秦始皇,拿钱跑路,啥事不干,还要扭过头来嘲讽。
就连这四百多个术士,也是他们内部互相攀咬,扯出来一根藤上的瓜。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人有时候真的不用管别人的看法,谁知道百年后、千年后,别人具体是如何评判你的,做自己就好了。
再者秦朝就是灭亡的太早了,要不然谁家始祖的待遇跟始皇帝一样惨,那史书描写简直不忍直视。
苏檀想想,又乐呵起来,也不知道等他死了,史书工笔是怎么描述他的,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阿父,有你真好~”
他甜滋滋的说,不吝啬任何夸赞。
嬴政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没有说话了。
苏檀也不吵人了,只乖乖的呆着,接着看自己的书,后来想想,怎么把话本给琢磨出来。
但现在显然是不成的。
“公子,徐市交代说,将这瓶桂花露交给您。”一旁有寺人走过来,压低声音道。
苏檀接过他手中的青铜瓶子,好奇的闻了一下,又倒出来在手背上涂抹,能感受到幽幽的桂花香味,和很是滋润的感觉。
“不错,跟他说,叫人多做……”还没说完,他的眉头又皱起来,这青铜瓶保管这种东西好像有些不太好,要是能把瓷器给苏出来就好了。
他视线在殿中巡视,慢慢的定在某处。
“阿父,这是?”他满脸激动。
嬴政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瓷制果盘,挑眉道:“怎的,有用?”
苏檀点头,他昂着头问:“这个怎么不常见?”
“前几年,越国进献上来的,寡人瞧着还不错,就摆着了。”嬴政低声道。
说着他又解释,说是瓷器不常见,先前也就越国有,后来楚国要兼并越国,打了几年仗,越国这瓷器都给打没了,后来和秦国交好,就献上来了。
苏檀顿时高兴了。
有时候真的,一个人的气运你不信都不行。
什么好东西都往秦始皇身边涌现。
“能请越国的匠人来,多做些瓷瓶吗?”苏檀举起手中的桂花露,笑着道:“到时候制作精美些,放这些花露,这些花露可厉害了,不光能保持一日都香香的,还能润泽肌肤,想必贵女们会很喜欢,一两花露一两斤,这银钱还不哗哗的来。”
嬴政:……
你还怪会做生意的。
但是他说的确实诱人,这些赚来的钱,到时候就能买兵马了。
“宫中便有越国当时一并进献的两个匠人。”
嬴政低声说着,摆摆手,示意寺人去请。
而苏檀见有人,顿时高兴起来,起身就找纸笔,认真的把自己想要的形状给画出来,还认真的想要添些漂亮的造型,后来看看,实在太过繁复,失了瓷器那浑然天成的美,就又回到最初简单的样子。
等匠人来时,他已经定了终稿,还给嬴政看,这样的小瓶子好不好看。
“好看。”嬴政给予肯定。
苏檀便将图纸交给匠人,笑着让他们先烧几个,细细叮嘱,规格大小一定要肉眼看着差不多。
这瓷瓶有盖,但属于静密封,不足以支撑长途跋涉,到时候这还得再想法子,怎么能做出密封性能很好的盛器来。
“阿父,你说什么东西能把瓷瓶给封的很严实?”苏檀苦恼的皱着眉头。
嬴政随意地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泥封就很好,跟封酒一样,到用的时候拍开,应该就可以了。”
苏檀:!
有道理,这样就解决了长途跋涉时瓶子会存现的问题。
然后开始做梦到时候这桂花露卖的好,还有桂花头油,在古代时兴几千年,肯定有他的厉害之处。
将东西都准备好,他瞬间心满意足。
这种跟小蚂蚁一样,慢慢将好东西都挪在自己窝里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第36章
在等待瓷器出来的日子, 桂花头油已经做好了。
按着三斤桂花干对一斤脂麻油的比例,在坛子中腌上三日,油脂充分的吸附花香, 就可以用了。
苏檀闻了闻,味道确实很香, 便盛了些, 并桂花露, 一道提着回甘泉宫。
到的时候, 就见楚姬依旧在练剑, 阳光晒的她脸颊红扑扑的, 但神采奕奕,眼睛亮晶晶的, 显然精神头极好。
“阿母~”
他唤了一声。
楚姬听见声音,笑着回眸, 她收剑来到他跟前, 笑着道:“扶苏来了。”
将佩剑递给一旁的寺人,她牵着扶苏的手, 往内室走。
“先前儿子过生辰时,便想着送阿母礼物,但当日来不及,这两日在准备着,你看着是桂花露,用来润泽肌肤,不管是脸部、手部、亦或者身体都可以的, 这个很香的是头油, 你洗完头发,快要晾干的时候, 就抹在头发上,头发就会很润很顺了。”
苏檀一口气说完,才将两个小瓶子递到楚姬手里,笑眯眯道:“阿母生扶苏时,受苦啦~”
楚姬听完他说话,登时双眸亮闪闪,温柔道:“阿母不觉得辛苦,还觉得能有扶苏是阿母的幸事。”
她真的很喜欢扶苏。
这么一说,苏檀心中更加愧疚了,毕竟他来了,也不知原主扶苏去了哪里。
说到底,他不是她真正原装的孩子。
但这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以后会加倍对楚姬好的,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刚开始在他心里,楚姬就是个寻常的古代贵女,生的漂亮,家世好,家教好,骄矜尊贵,做了秦始皇嬴政的夫人。
是公子扶苏的母亲。
但是现在,她不是这样符号化的人,而是一个很坚强柔韧的女子,在失去她心中依仗后,快速的想法子保护自己。
就算——
她不知此行可否。
苏檀这样想着,神情愈加柔和起来。
他盼着楚姬能更好一点,也盼着这个时代的女性能更好一点,现在最大的社会矛盾并不是男女,女子并没有条条框框的规矩。
比如赵姬,她可以直接监国,上朝听政也没有任何人反对。
如今是奴隶制社会,比起女子,更应该去解救的是那些没有人权的奴隶。
但是没关系,他政爹会努力的。
那宏伟壮观的兵马俑,就是废黜人殉的标致。
苏檀这么一想,心情又好上许多,他乐呵呵道:“阿母,这些你先用着,等我再研究些好东西,送于你来用,等会儿再给你送一匹,你看着交好的贵妇,尽管赏下去,到时候招人在咸阳城中开个铺子,专门卖这些,不管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就孝敬给你。”
楚姬秀气的嗅闻着面前的小瓶子。
“好好好,都听扶苏的。”她高兴坏了,笑的见牙不见眼,过一回又小心的摸摸苏檀的手,软声道:“阿母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他现在身上气势,隐隐有秦王风范了。
苏檀微怔。
他到底忽略楚姬许多。
短短的胳膊努力伸开,苏檀歪着小脑袋笑:“阿母抱抱呀~”
楚姬赶紧抱起他,一顿心肝肉的喊,见他小脸红红,又把他放下来,软声道:“阿母满足啦。”
两人聊了会儿,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苏檀了却一桩心事,便回去看看自己的玉米秧,见长势正好,已经跟他一样高了,不由得唏嘘,这太离谱了,竟然长的比他快。
第二日一早,他睡醒后,先练一遍碧月残金神谱,对着隐约的日光,心中甚是愉悦。
突然——
他感受到一股细弱的微流,暖洋洋的,在丹田处游走。
苏檀登时惊了,屏息凝神,仔细的感受。
但是片刻间,那种感受又没有了。
他又立在原地,认真的感受下,发现真的没有了,这才去沐浴更衣。
这是一个好兆头,说明他勤学苦练,总有一天能够练出内力来,做一个武林高手。
在乱世里面,武力值高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在自己。
他想想,哒哒哒的跑去找政爹,双眸亮晶晶的问:“阿父练神谱时,可有什么感觉,比如肚腹间有一种热乎乎的细小暖流?”
嬴政摇头:“没有。”
“也许是你先前没有注意,明日你练武的时候,注意点身体的感觉。”苏檀殷切叮嘱,这才跟着王贲一起上课去了。
就连嬴政的应声也被遗落在后面了。
等走到大将军府门前,就见一身白衣的范增正在门口立着,见他来了,眸色闪了闪,似笑非笑道:“公子扶苏,动辄打骂?”
他说的语焉不详,但是戳到了王贲的痛处,他捏着拳头皱着眉头,一脸凶悍:“怎的?挨个揍还要上门嘲讽。”
范增:?
原来是真的。
他还以为是为了骗他才这么说的。
“先生,里面请。”苏檀笑吟吟道。
范增神色微怔,这些日子,公子扶苏待他若即若离,有时候觉得是真心想要招他为谋士,有时候又觉得,他身边不缺谋士。
但是他看着秦国如今的情形,实在有些舍不得。
“增不方便入宫求见公子,便来大将军府候着,想着若是有缘分,许是见着了,也好跟你辞行。”范增低声道。
他眉眼低垂,带着微弱的笑意。
苏檀对他还挺不放心的,毕竟历史上他以骄傲自大出名。
“那苏苏便不留你了,只是扶苏心中仰慕先生,若是先生周游列国后,愿意回秦国,扶苏必然以上宾之礼待之。”
苏檀说的客气。
但是范增敏锐的从中发现问题:“增原以为,不留增是因为近来逐外客,原来还有再入秦国的可能?”
听他说话,便知他是个聪明人。
“人在秦国,心在秦国,便是秦人,说是逐外客,也不过是朝堂势力角逐的借口罢了。”苏檀语气淡淡的解释。
范增瞬间若有所思,他拱拱手,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先生走时,扶苏有几句话要交代,秦国势大,已不可逆转,先生若真怜惜楚人,不若好生想想旁的法子,比如为秦国效力,在秦国站在足够高的位置,在吾王面前有足够的话语权,到时候也能给楚人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扶苏挥手间可召唤万千星雨,先生是见过的,若全力施为,则楚军必败。”
苏檀笑的一脸纯稚,看着范增的眼神甚至很友好,说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再者,爱屋及乌,苏苏是极喜欢先生的,盼先生早日明白。”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一旁的白衣范增,温声道:“先生,等你走出城门,但凡有瞬间踌躇,便打开这荷包,若是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意,那就烧了罢。”
苏檀笑着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范增在他身后,有些失落的伸了伸手。
你倒是留一留我啊。
他心中犹豫的厉害,近些日子看到的情景,都在佐证公子扶苏所言。
范增离开了咸阳,纵然对秦国眼馋的厉害,但是他心里还是不能舍弃楚国。
但是马车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他还是想到了扶苏的话,摩挲着手中的荷包,他拿出火折子,却仍旧舍不得烧掉。
叹了口气,他还是打开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短歌行》
看着诗名,范增激动的不可抑制,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在公子心中,他竟然是这山,是这海不成。
片刻后,纸上的字迹尽数消失了。
范增慌的厉害,将纸张对着阳光,仔细打量,最后结果却不尽人意。
纸上,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他略背下来的那几句话,确实不是他能说出口的,昭示着,这荷包中,确实有话传来。
范增叫停马车,他起身对着咸阳城的方向鞠躬作揖,满脸惆怅道:“增,别无选择。”
*
而苏檀进大将军府后,又往外看了一眼,范增是一个很难搞的人,他骄傲自负,却又对楚国忠心耿耿,他现在就是往他心里埋刺,楚国并不缺人,白身想要出头,可没有秦国这礼遇的态度。
再者,见过了强者,谁又能将就。
苏檀还谢了曹操的短歌行,感谢他文采这么好,要是他来说,肯定就说,你来吧,我这可好了,但是辞藻这么华丽,他一时还写不出。
而且他留了心眼,用了墨水消失法写的信,如果范增在城门口之前打开,他就能看到,如果他在之后,说明并没有留下之心,那荷包中,便只剩了一张白纸。
“你为何这么喜欢范增?”王贲皱着眉头问,他看范增就挺烦的,说话很不讨喜,想揍他一顿。
“他是人才。”苏檀漫不经心道。
王贲:?
“比我还人才?”他将信将疑。
苏檀摸着下巴想,不是一个赛道没法比,但是没关系,他深谙人际关系的道理,那就是谁在眼前就夸谁。
“当然是贲最人才了。”他小脸满是严肃,认真夸:“以后贲是最好的将军,目光所指之处,皆为贲打下的疆土,然后可以指着那片陌生的江山,一脸骄傲的说,看,这就是贲为你打下的江山!”
王贲:!
夸到他心坎里了。
他喜欢!
真是太喜欢了。
苏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温声道:“范增乃是臣子,你是扶苏的兄弟,不能比的。”
王贲便笑的非常快活。
他便逢人就要说,哎呀公子扶苏说,他以后会是最厉害的将军。
还在他爹跟前显摆,说要指着一片陌生的疆土,跟公子扶苏说,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然后就被王翦给摁住锤了一顿。
路过的季姬见他被锤,兴高采烈地跟他干了一架,锤的他满头都是包,然后高高兴兴地走了。
王贲:?
今天好像高兴了,但不是很多。
等苏檀进来书房的时候,就见他蔫哒哒的坐在廊下,一脸委屈。
“怎的了?”他问。
王贲张了张嘴,正要哭诉自己的遭遇,就见不远处的季姬冲他抹了抹脖子。
“哎,做男人难啊。”
他唏嘘。
苏檀顿时黑线,却还是柔声安慰:“好啦好啦,我懂你的难处,男人确实好难。”
这样想着,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马上就要秋天了,今年秋日再吃些柿子,就吃不到甜甜的水果了。”王贲突然感慨。
苏檀:!
这个时候可不跟你讲究什么冷藏,没了就是没了。
“那得想想法子,趁着还有,赶紧存一点。”
等回章台宫后,他便有些神思不属,琢磨着怎么把时下的水果给保存下来,这个时候水果特别少,南郡倒是有柑橘,但是鲜少会运到秦地来。
他看嬴政没有注意到这边,便偷偷打开小视频,一看就惊喜住了。
——《罐头的制作》
呜呜呜他也是有点气运在身上的,想要什么,小视频就给什么,这真是太好了。
将水果切块,放入水、白糖等,上锅蒸十五分钟,出锅密封即可。
苏檀面无表情的看着白糖二字,气的咬着后槽牙。
高兴早了!
他这只有麦芽糖,没有白砂糖。
但是没关系,罐头不一定是甜的,等他打下百越,就有甘蔗熬糖了,他突然有点斗志勃勃了。
白水罐头,在没有水果的冬日,应该也是一道非常美味的点心了。
没关系,可以做。
苏檀当即就笑眯眯的挨着高大的男人坐下。
“阿父~”他唤起阿父来,也是甜滋滋的。
“有话就说。”嬴政皱眉。
“就是先前做桂花露,想到一个好东西,到时候甚至可以作为军备,出海打仗必不可少!”
嬴政:“什么?”
“罐头啊,就是把水果放在陶罐里蒸熟,然后用封泥密封起来,到吃的时候,一拍,你想想寒冷的冬日里,什么水果都没有了,你坐在炉火前,被炉火照的腹中火气蒸腾,你这时候打算怎么办?”
苏檀决定循循善诱。
嬴政侧眸,不置可否道:“上山打猎,消消火。”
苏檀:……
“难道你不想来一口甘甜香脆的枣吗?”
嬴政按着他的说法想了想,诚实的点头,如果能吃来,他还是不拒绝的。
苏檀小手一拍,乐呵呵道:“那就成了。”
这时候最难的不是做出来这些,而是运输,那些狭窄弯折的乡间小道还好,上山下山的地方,不提匪徒,光是野兽就叫人吃一壶了。
运输是最难的。
所以漕运才那般重要。
能做到什么就做点什么吧,就算秦朝灭亡了,可是那些东西都遗留下来了。
能作为老祖宗,为后世子孙留点什么,也是极好的。
留下火种才最重要,他要相信这些厉害的老祖宗们,干啥啥行。
这样想着,他又忙活起来,叫李信去收购柑橘类水果,叫蒙恬去收购枣、桃、李等水果。
只要现在有的,都要买来。
王贲眼巴巴地瞅着:“我呢我呢?”
苏檀有些迟疑,王贲在他心里,有点类似张飞,大概率是跟在蒙恬屁股后面大喊‘俺也一样’,叫他去做买卖,他担心王贲被骗的裤衩都不剩。
但王贲不服气,他觉得自己也能为公子扶苏做点什么。
“你去买陶罐,这事是最重要了,有好陶罐,才有后面我想要的一切东西。”
要是有瓷罐就好了。
可惜现在秦国就这俩匠人,根本不够使,就算是现学也不够。
但是陶罐也尽够了。
“一定要严格把控质量,陶罐好了,后面的一切才好。”苏檀殷殷叮嘱。
王贲信心满满地点头。
但是离开公子扶苏的视线后,他一转弯,直接去找他妹妹了,自家人了解自家事,他确实不如妹妹聪慧,要她压场子才行。
季姬一听,当即就拒绝。
“区区买陶罐的差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是大将军府的人,带两个兵卒往那一站,谁也不敢糊弄你,何苦我跑一趟,不去。”
王贲顿时着急了。
“这不一样,这是我头一次办差事,怎么也要圆满了,你就去一趟,我看你怎么跟别人交流的,最主要的是讲价,我要用最低的价格,买最好的货,还是你口才好。”
季姬摇头。
他便忍痛摘下腰间荷包,满脸不舍道:“这个月的例银,给你了。”
季姬这才满意点头。
*
苏檀不知两人还有这官司,他出大将军府后,又开始在街上转悠,一边盯着人看,一边盯着铺子看,那双眼睛忙的不得了。
要捞人,还要选个赚钱的铺子。
他走着走着,看到先前卖纸的铺子,就迈步走了进去,一进去,就见一个年轻人满脸涨红的立在店内,显然是气的狠了。
却仍旧彬彬有礼的说着:“我不要这两张桐油纸,你多给我算几个大子就成。”
他一身白衣,洗的边角都磨的不成样子。
见人来人,往边上让了让,显然有些羞赧,却还是挺直脊背,认真说出自己的需求。
苏檀多看了他两眼,一旁的店家顿时为难道:“实不相瞒,这桐油纸就是添头,那有拿添头换钱的道理。”
听着两人交谈,他有些懵,便在一旁的纸堆里开始看,挨个摸摸看看,感受一下触感。
他当初选择将纸的做法交给旁人,也有想要看看谁家能做出不一样的来。
光靠着一群人,谈不了发展。
“是鄙人无状了。”
那年轻人惆怅的声音响起,苏檀挑眉:“你可是有什么难处?说来我听听,能帮就帮你了。”
第37章
自从跨入纸坊, 瞧见年轻人后,他就在默默观察着。
对方的礼节是属于贵族礼仪,行动间的仪态是改不掉, 但他又穿着白衣,衣袍被磨毛的痕迹, 确实非常真实。
所以苏檀就在店里磨蹭着, 没有立马上前。
等对方被店家拒绝后, 这才出现说话。
年轻男子闻言神色一怔, 他先是恭谨作揖, 这才低声道:“肃并无难处, 只谋生罢了,辛苦做得这纸, 想换银钱与家父买药吃。”
苏檀闻言,并没有发现纰漏之处, 但他见肃的贵族仪态做不得假。
“敢问兄台贵姓?”他笑眯眯道。
时下讲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只要回答,就是真的。
果然见年轻人面上显出一丝难色, 却还是垂眸恭谨道:“免贵,肃之姓,韩。”
苏檀闻言心里有些失落,韩肃,他没听过。
但时下的姓一般和国土相关,比如韩国王室就姓韩,再结合他身上的贵族礼仪, 他不由得眸色微闪, 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觉得他好像又捡到宝了。
当然, 按着年纪猜算,这大概很可能是宝他爹。
他心里有了计较,就乐呵呵道:“相逢即是有缘,苏苏不才,家中略有几分薄产,为给家中母亲祈福,向来爱管天下不平事,为诸人分忧,你父亲若需要买药看病,不若请你父亲来,苏苏家中有府医,可以为你延医请药。”
韩肃面上带出踌躇之色,若他自己如此,便也罢了,可父亲病的厉害,倒叫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肃,谢苏苏恩情。”
苏檀闻言乐呵呵道:“你叫肃,我叫苏苏,可见是上天指引的缘分。”
两人说着,韩肃便回家请他老父亲去了,而苏檀在纸坊里来回看着收回来的纸,当看到角落堆着的软塌塌的纸,他顿时眼前一亮。
“店家,这纸是谁家送来的?”
多好的草纸,看起来柔软许多。
店家见他拿这个纸,并不以他是小孩就骗他,认真道:“这家的纸做坏了,很软,无法书写,氤氲的厉害,根本不成字形。”
然而苏檀却两眼放光:“劳烦掌柜请他过来,苏苏要买他的造纸方子。”
店家满脸不解,认真跟他解释,说这纸是废的,根本用不了。让他回去跟家中长辈商议,若对方同意,再做考虑也不迟。
“谢谢店家。”苏檀软糯道谢,温柔道:“你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苏苏买回去不是用来书写,而是用来做厕纸,代替厕筹,这样柔软吸水的纸,用来岂不是正好。”
当初他马不停蹄地拿出蔡侯纸的方子,所求不过就是厕纸罢了。
店家这才不说什么,拿出这卷纸边上的信息,看着地址和人名,叫店小二去找人了。
而在此时,韩肃牵着小毛驴,小毛驴上坐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慢慢地赶了过来。
苏檀看着老者蜡黄的面色,就知道韩肃为什么不惜暴露秘密,也答应他的说辞了。
他当即就做出请的手势,带着两人去了大将军府隔壁的小院子,那是上次范增事件后,他琢磨的院子,这样以来,暴露的没那么快了。
等他进了小院,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就见王贲穿着管家的服饰,立在门口,装的还挺像。
这里面的侍从一水的兵丁,全是高大的壮汉,小毛驴在门口都不肯往里走了。
就连韩肃都迟疑起来,好在此时,府医提着药箱快速地走过来,那浑身的药香味,和花白的胡子,让这个小府邸看起来都牢靠三分。
等众人在正堂坐定,府医二话不说就开始诊脉,一一说出病症,又开出方子,这才笑着道:“令尊这病症不打紧,也就是拖的久了,病入肺腑,慢慢养着也就好了。”
在看病时,苏檀在认真观察着韩肃的父亲,越看越觉得他的猜测是对的。
因为他父亲比他还要有贵族礼仪。
这时候王室、贵族、黔首、奴隶之间是有不可逾越的天堑,融不进去就是融不进去。
等府医去抓药熬药,苏檀便漫不经心地跟他们聊天。
说话到中途时,他随口道:“当年楚怀王以十万大军护送韩虮虱回韩国,临到韩国边境,又说不肯回去,如今也不知流落到何方了。”
老者正在捋胡子的手一顿。
而韩肃面色不变,端着茶盏的手,却紧张到捏的发白。
苏檀小手托腮,看着老者,笑眯眯道:“不过韩虮虱的儿子韩非在韩国有点惨啊,他多次上书韩王,盼着他能励精图治,把治国政策都塞到韩王嘴里,他还要吐出来。”
他有些惋惜的想,那可是韩非,集法家之长,归本于黄老,要是来秦国,他得高兴坏了。
“你说,作为韩虮虱的儿子,差点就能继承韩王的人的儿子,会不会被杀啊?”
苏檀满脸怜惜的叹气:“此等人才,若是能为秦国效命,最起码也是王之心腹,客卿之尊了!”
老者:……
韩肃:……
他们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就说进户门时,看着有些不太对。
苏檀看着两人的表情格外温柔了,和范增的棘手不同,他们俩真的很香,韩虮虱之子韩非,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韩非子。
如果猜的不错,面前的韩肃,应当是韩信的父亲了。
这俩人,他都想要。
苏檀目光灼灼,只差明说到我碗里来,到我碗里来。
“鄙人乃是一乡下老者,不懂王孙公子的是非,叫小兄弟失望了。”老者捋着胡子,慢悠悠回答。
“不说这个,你们安心在客院住下,好好的养病,旁的事,一概不提。”苏檀特别善解人意道。
他心里美滋滋的,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快乐!
就非常快乐!
这样想着,他颠颠地走了,留下的父子俩便开始低声道:“你从何处遇见这个小儿的?”
两人互通有无后,心中稍定,只是对方实在太过聪慧,只言片语间就能猜到两人来历,让人避无可避。
*
苏檀唱着小曲回章台宫了。
见政爹正在和朝臣商议政务,他就立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这时候还在以商议先攻哪国为主,苏檀知道结局,但细枝末节他还真的不太熟悉,就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等嬴政说累了,他就乖巧的捧上茶水,再叫寺人给臣子奉上。
直到众人商议完,陆陆续续地告退,嬴政还在对着沙盘出神,用兵没有那么简单,事先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到了才行,而且秦国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
苏檀看着他一会儿这样想,一会儿那样想,不由得笑起来,原来在历史上运筹帷幄的秦始皇,在年轻时候也是这般踌躇不前。
“笑什么?”嬴政低声问。
他哪敢说实话,只笑着道:“今日出宫碰见了韩非的父亲,韩非在韩国不得重用,他和李斯同在稷下学宫,又同样师从荀子,若是能来秦国就好了。”
那可是法家启蒙级的人物。
“你又去捡人了?”嬴政斜眸望着他。
苏檀笑眯眯道:“能出现在咸阳街头,心里其实已经对秦国充满了好奇或者敬畏,若是人才,招揽了又何妨,我们多个人才,六国就少个人才,烂在自己怀里,也不能给别人了。”
要不然灭六国的时间久了,那岂不是又要劳民伤财。
嬴政点头:“你跟着听政务听久了,如今越发的……”
果然是他的孩子。
苏檀笑眯眯的看着他,权当他是夸赞了。
两人坐在一处,难得安宁地吃着点心,苏檀用筷子夹起桂花糕,笑呵呵道:“阿父也尝尝,总要吃遍这世间的美食才是,一味的案牍劳形,反而伤了自己的心。”
嬴政:……
他的小道理真的一套一套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笑起来,温声道:“好,都听扶苏的。”
两人说说笑笑的,嬴政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他随口问:“扶苏觉得先攻打哪个国家?”
近来说什么的都有,他心中自有一杆秤,却也愿意听听别人的意见。
“咦,我没想过。”他正没考虑过攻打哪个国家的问题。
因为历史上秦朝的失误比较少,可以说是所向睥睨。
“长矛所指之处,戳谁谁死。”苏檀一脸深沉:“我们有农家肥,有玉米种子,吃饱喝足之下,又有蒙武、王翦等上将军,这根本不需要担忧,按着阿父心中所想便是。”
“是玄女跟你说的吗?”嬴政问。
苏檀摇头:“我与玄女不能交谈,只能看到一群小人忙活着教我东西。”说着他挎着小脸:“做梦的时候,控制不住的嘞。”
嬴政闻言登时笑了,捏捏他头上的小揪揪,温柔道:“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苏檀幽幽道:“万一我真如徐市所说,是蓬莱神仙座下的童子,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嬴政瞥了他一眼,声音比他还幽怨:“寡人倒是想。”
两人对视,从对方眸中看出驴不了对方,索性作罢。
苏檀是为了防止秦王政再次陷入长生不老药风波,而嬴政却想着,幼儿心性不定,扶苏是他秦王政的儿子,可不是什么蓬莱神仙座下的子弟。
“你不是觉得徐市这套神仙说是骗人的,为何还觉得自己是?”嬴政皱着眉头。
窗外知了的叫声渐渐弱起来,不如盛夏时分嘹亮了。
苏檀一脸失落:“难道我真的不是?”
嬴政斩钉截铁:“纵然世间有神仙,那也不是徐市能探听到的,他并无神仙技能。”
“乖,他说的都是假的,还不如你的九天玄女。”
苏檀昂着头,昂着嬴政那灼灼双目,故作失落的垂下肩膀,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嬴政不相信这一套,这真的是棒极了。
“哦。”他慢吞吞应了一声。
接着他就被嬴政揽住了肩膀,哄着他的声音虽然冷淡,却带着几分缓和温柔:“甚至你梦中的九天玄女也不要尽心了,据周公解梦来说,并不真切。”
苏檀:!
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都听父王的。”他乖乖点头。
两人吃过点心,又来喝茶水,嬴政喝茶,苏檀喝蜜水,两人还高高兴兴的碰杯。
等吃过了,嬴政又要去忙,他总是没有机会这样悠闲的玩闹。
苏檀见他忙了,就自己坐在一旁,乖巧地背书。
时下文名百花齐放,他在其中看谁都觉得牛逼值得学习。
读累了,就在竹简背面偷偷画小动物,还挺有意思的。
其实他特别想试试在政爹脸上画画的感觉,但是胆量不够,只敢想一想,并不敢实操。
天色很快就黑了,苏檀又开始背九九歌,比较离谱的是出的题目,他以为只有在现代才有一些很拗口的题,当他在这个时代有鸡兔同笼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头三十五,下有足九十四,问雉兔各几何。”
苏檀:!
啊。
他拒绝回答。
但是王翦那殷切的目光中,他还是绝望的开始算起了鸡兔同笼,甚至还有更奇葩的,就是雉有腿八,豚有腿四,雉给豚几腿则二数相同。
苏檀表示不想给。
但是戒尺竖在跟前,他这才在作业上认真的写下给四条腿,则雉豚皆为二。
惆怅,谁家好人把腿给别人。
给不了一点。
还以为两千年前能够简单点,是他想多了。
面前密密麻麻全是加法题,都在等着他做,苏檀倒是都会,扫一眼就知道答案了,但是他得忍着不能写太快了。
练练基础题也挺不错,等以后信手拈来时,别人也不会怀疑。
有了纸笔,比在竹简上刻字要简单很多,但小儿手腕无力,控制软趴趴的毛笔没那么容易,他一口气写完,手腕就有些酸了。
苏檀写完了,认真的检查一遍,见没有错处,才收起来。
正好嬴政忙完了,他起身休憩,便拿起来看,认真扫视之下,没有错题,这才点头。
“不错。”他夸赞。
苏檀呲着小米牙,笑得格外开怀:“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崽。”
他可是始皇帝的崽,又岂能堕了祖龙名声。
嬴政起身往殿外走去,此时已经夜色深沉,星子璀璨了,他昂头望着皎白月光,神色幽幽。
苏檀:?
不是刚才还挺高兴的,怎么转眼间就四十五度望天了。
“总有一日,这月光所照,皆为秦土。”
男人的声音在殿前响起,铿锵有力。
苏檀疯狂点头,他觉得政爹说的对,原本政爹一人都能打成那样,现在加了这许多金手指,总得版图再扩大点吧。
他又不是要长生不老药,他就是想要疆土罢了。
给他呀!
第38章
苏檀望着天上月亮, 诚恳祈祷。
希望天上真有白玉京。
最起码天降陨石,将某个小岛怼海里去吧。
他也就这点小愿望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嬴政好奇问。
苏檀看看自己的手势,是经典的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的祈祝姿势, 但在秦国,还是有些超前了。
“上次结印想到的, 看看双手合十, 看着都非常的诚恳。”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刚穿越时, 他也是个纯洁懵懂的幼儿, 现在他变了, 不是当初那个崽了。
嬴政信了, 他也双手合十:“让寡人如愿吧。”
看着他那你要是不让寡人如愿就戳死你的表情,苏檀表示, 他政爹就是有这么霸气。
“饿饿。”他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昂着小脑袋, 可怜兮兮道。
看着他如此神情, 嬴政不由得笑了,牵着他的手, 往膳厅走去,笑着道:“走吧,瞧瞧吃点什么东西。”
时下一般都是吃两顿饭,只有贵族才会吃三顿饭。
而且晚饭并不会吃很丰盛,而是吃些点心,喝点羹汤就罢了。
只有苏檀整日里念着一日三餐,要跟晌午一样, 很认真的吃饭。
刚开始念着他年岁小, 一顿吃的少,而且小孩就是容易饿, 后来跟着一起吃,倒也习惯了,晚上不吃点什么,总觉得一天没吃饭一样。
两人牵着往内里走,苏檀琢磨着今日能吃什么,一看菜品,顿时笑的眉眼弯弯。
蓬松柔软的香煎厚蛋,还有美味的蘑菇炖小鸡,再有素炒菘菜,清炒豆芽等,林林总总也摆了一桌,他看着就喜欢的紧。
“呜呜真香。”
人活着的好处之一,就是有无数的美食等着他吃。
等到天下稳定下来,他也要派人往西域走一趟,带回来美味的核桃、葡萄、石榴、蚕豆等等,哪一样他都喜欢。
啧,有点馋张骞。
可惜以他的年岁,怎么也活不到把张骞收入麾下。
想想还挺遗憾的。
“怎的,不喜欢?”嬴政有些迟疑的问。面前的菜蔬,是他之前不敢想的,琳琅满目,数不胜数。
“喜欢。”苏檀蔫哒哒回。
他也不能强人所难,实在是菜蔬品种少的厉害,时代所限,厨人也不能做出花来。
等用过膳食后,苏檀心满意足的抱着圆滚滚的肚子。
“还怪香的嘞。”饿的时候,真的吃什么都好香。
嬴政便摇头失笑,示意他回甘泉宫睡觉,自己回章台宫处理政务,两人这才一左一右,各回各宫了。
“阿父再见呀~”
打过招呼后,就施施然回甘泉宫了。
先是练一遍古武,认真的感受其中奥妙,感受那细微的暖流,他便高兴的厉害,已经开始做大梦为了。
飞花摘叶!
怀揣着美好的心情,他快乐的洗漱睡觉。
祝自己做个好梦,希望梦里有爸爸妈妈,他有点想他们了。
*
第二日,苏檀一醒来,就听见王贲快活的声音:“快醒醒呀,该起床拉磨了。”
拉磨这个词,是跟苏檀学来的,他教斥候村的人买一头小毛驴,然后蒙住它的眼睛,让它不停的转圈拉磨,这样磨菽浆的效率就能提升。
做菽乳的效率也快上许多。
然后每次去上课,他都要说自己去拉磨,慢慢的,他也学会了。
苏檀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好哦。”
起就起,他现在作息健康的一塌糊涂,早睡早起,生物钟也练好了,一到点,自然就醒了。
“你要的陶罐都买好了,大概能装八两果子。”王贲乐呵呵道,他拿自己的零花钱,薅着季姬陪他一道买的,质量好价格低,他觉得自己的第一个差事办的棒极了。
“罐子呢?”苏檀眼前一亮,连忙起身穿衣。
“就在门外头放着。”王贲笑着道。
等出去一看,果然见整整齐齐的摆在甘泉宫门口,他检查过,各方面都满意。
“等到时候做好了,给你拉两罐子吃。”苏檀笑着道。
谁能在缺少水果的季节,能拒绝一罐子糖水罐头,到时候肯定得抢着吃。
王贲大掌一挥:“你知道的,贲不图这个。”在苏苏斜眼看过来的时候,他笑眯眯道:“当然,你要是给,贲也会很高兴的。”
苏檀摇头失笑,牵着王贲的手,一道往大将军府走去。
刚开始他看到大将军府的时候,以为大将军就是秦国最厉害的将军,所以才叫大将军府,后来才知道,是他自封的,其实就是将军府。
因为不能单纯把姓提出来叫王府,那会有歧义,将军府也有些奇怪,所以他给自己加了个大字,还振振有词,说这是他美好的愿望。
这时候最厉害的将军,叫上将军。
苏檀记忆中,确实一直都是大将军来着。
众人依旧在门前候着,见他来了,赶紧作揖行礼,他也赶紧回礼,根本不敢摆架子。
等进书房,王翦直接开始讲课。
等快下课时,他才低声道:“往后,你们在蒙府上课,就不必再来大将军府了,我有旁的事要忙。”
苏檀眼前一亮,这是要去练兵了,他猜。
先前一直在教锐士练古武,现在碧月残金神谱已经尽数学会,估摸着那一批侍卫也可以去教旁人了。
这样想,在征伐六国时,锐士们的伤亡也能减少一些。
其实他更想兵不血刃,让六国无条件归降,但是不可能,家国天下,那种信念深入骨髓。
文人守节,脊骨可以是别人打断的,不能是自己弯下去的。
要不然秦朝把华夏大地上的诸侯国缝缝补补,又怎么会那么快就崩盘。
就连现代,也是故土难离,总要回去看看的。
哎,要是无条件归降多好。
共同建设一个美好的秦朝。
苏檀起身对着王翦鞠躬,这才转身离去,想着开始了也好,列国不停征伐,带来的伤害只会更重。
他溜溜达达又上街了,去食肆看看,去书肆看看,往常能逮到人的地方,现在没人了。
想想哪有那么多大才给他捞,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店家,来一碟……随便吧,招牌菜。”苏檀道。
他换了一家食肆,差点就按着影视剧中的惯例,小二来两斤牛肉上一坛烧刀子,这两个没有他可以吃的。
店家听见他的声音,一看是个小孩,穿着绫罗绸缎,细皮嫩肉的样子,贵气十足。
“两个菜就可以了?给您上个菽乳酿肉,再给你上个嫩嫩的蒸蛋,去隔壁家给您烫一碗热乎乎的羊奶,你看如何?”店家笑起来了。
苏檀闻言挑眉,这真的是根据他这个年岁推荐的饭菜,没有期满的意思。
“那挺好,羊奶煮的时候放两片姜,可以祛腥味。”
他直接给了个小诀窍。
店家顿时更高兴了,乐呵呵道:“您在此处稍微等着,厮役这就去办。”
说着,他人便走了。
苏檀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咸阳城,特别的繁华,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虽然黑瘦,但精神奕奕,看着没有木讷的感觉,就很棒了。
他托腮看了一会儿,想想若是打仗,也不知道这咸阳城中还能不能如此平静安逸。
不过这些年,大小战役也不少,估摸着大家也习惯这种朝不保夕的感觉了。
“来咯~”
随着店家的声音响起,他要的菜式很快就呈上来了,苏檀一看那菽乳酿肉就忍不住笑了,将豆腐挖空塞入肉糜,再煎的每个面都金黄,看起来就很香,上面再撒上香葱碎。
“真好。”他笑着道。
“真香,这是何处传来的美食?”
听见他问话,店家就乐呵呵道:“是厨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各种方式都琢磨过了,就这个最香。”
主要是适合小孩吃。
苏檀闻言点点头,乐呵呵道:“你既然会做这菽乳酿蛋,不妨再教你一招。”
“是什么?”店家有些意外,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什么庖厨。
“你店中可有磨盘?将麦子脱皮磨成细细的白面,和成不沾手的面团,再压出我巴掌这么大的小面片,将这调好味道的肉糜裹进去,油炸、油煎、水煮都可,你自己根据烹饪方式掌控大小,试着看什么最好吃,城中书肆边上有卖铁锅的,还教你怎么使,卖锅的隔壁有卖油的,你可以去瞧瞧看看。”
都是他开的店,他要赚钱赚钱。
虽然不怎么赚钱,他向来半卖半送,以推广为主,并不怎么赚钱。
店家顿时惊了:“我店中已经买了油和铁锅,关于庖厨上的家伙什,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听说有,就直接去买了。
“那倒是正好,你直接做就是了。”苏檀笑眯眯道。
“不瞒你说,那是我的店,不过是我闹着玩的,也不图赚钱,就是能让黔首吃好些,就尽够了。”
像这种东西,能够在权贵中推广已经很是难得。
等再过些年,百姓的日子好了,自然会想法子的犒劳自己,到时候这些发展成熟了,大家心里有数,自然会来买的。
店家顿时惊了,乐呵呵道:“想不到,竟然是幼年才俊。”
苏檀哈哈大笑起来。
这店家说话还挺有意思的,竟然连幼年才俊都说出来了。
“吃饱了,告辞。”
今天是真的没有捡到人,但是瞧见了一个有意思的店家。
他倒也高兴。
刚一走出去,就听见有人高声喊:“卖菽乳~菽乳~”
苏檀:……
怎么隔了几千年,卖豆腐的喊声都还是一样的。
他瞥了一眼,还没跟卖豆腐的对上眼神,对方像是闻到什么苗头,直接冲过来,乐呵呵道:“你好呀,要买块豆腐回家给你阿父阿母吃吗?一点都不贵,都是挑拣过的菽,香味很是浓郁。”
苏檀回头摆摆手,身边跟着的侍卫赶紧掏钱付账。
“你这豆腐卖的怎么样?”他问。
那卖豆腐的就回:“先前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不大好卖,现在都熟悉了,知道又便宜又好吃,买的人就多了,家中来贵客了,来一刀豆腐,吃起来极香,比干巴巴的半菽之食好多了。”
苏檀点头,笑呵呵道:“那祝你大卖了。”
那人便敞亮一笑:“借贵人吉言了。”
看见卖豆腐的那挺直的鼻梁,刀裁一样的下颌,他生的极为俊朗,虽然被晒的黝黑,但眼睛晶亮真诚,说起话来也很有条例,苏檀不由得有种大胆的想法。
“我那里有些新鲜的玩意儿,都是些女子用的面脂、面油、头油之类,你可愿意卖,我想让你帮着卖。”
那男人顿时眼前一亮,乐呵呵道:“承蒙不弃,你敢使唤我,我就敢卖。”
就像这卖豆腐的差事,是他见到了就觉得好,直接找着人家要拜师,连抢着给对方拉了三天磨,对方才告诉他,可以告诉他,让他自己回去做去。
苏檀笑着道:“那成,我先给你各五瓶,你卖完了,再来找我要。”
“只是你这难免游走在大姑娘小媳妇中间,可要守身持重。”
他把守身二字咬重了。
男人挑着豆腐担子,闻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你还别说,我卖这菽乳卖的好,也承这张脸的情,但我喜欢家中丑妻,谁不知道我是个惧内的家伙,旁的女人,在我眼里那都跟男人一样。”
苏檀点头,随口道:“没事,你要是敢乱来,秦律不是吃素的,甚至欺瞒公子王孙,还能治你个连坐之罪。”
他呲着小米牙,笑的特别甜:“是赚钱还是掉脑袋,就看你自己了。”
男人:?
刚才你可没说这个。
“我就叫菽,你是公子王孙吗?你别说,最近很多穿锦衣的人来找我买菽乳呢。”他家在咸阳城郊,虽然只是普通黔首,但谁叫族里争气,出了个大良造,他根本不慌。
苏檀闻言挑眉,他确实很聪明。
“对,我是公子扶苏,你好好当差,说不定到时候封你个美官做做呢。”他笑着调侃。
菽爽朗一笑,恭谨道:“那咸阳学堂?不瞒您说,菽在西安学堂读书呢,不才,是甲班呢。”
苏檀:……
好一个开屏的孔雀。
用来卖面油,好像有点大材小用。
胆大又条理清晰,在白衣黔首中已经很难得。先用着,若是顺手再调换其他岗位。
“行了,去大将军府后面的小院子领东西吧。”苏檀笑着道,说完他就走了。
因为他突然想起来,把韩家爷俩给忘了。
等他到了,就见府医正在看诊,而那老者面色也好了许多。
“公子……”韩肃俯身作揖。
苏檀望着他,歪头:“你可曾娶妻?”
韩肃点头:“肃已娶妻,她在咸阳城外。”
也就爷俩进城看病,而韩肃的妻子在家中等待。
苏檀点头,他都想问问你老婆怀孕了吗,可曾生子,他实在馋韩信。
但面上仍旧一脸客气:“可要去信交代一声,别叫她在家中苦等。”苏檀想,不如你回家赶紧造娃吧。
韩肃满脸纠结,他逃亡至今,所受的委屈不计其数,原以为对方猜出他身份,会迎来无数的猜忌和算计,不曾想,对方就真的只是给他阿父看病抓药,今儿来问一句,也是要帮忙传信。
他为自己的猜测而羞愧。
“不必了,来时已经备好钱财和粮食,并请了里长照看,想必是无碍的。”韩肃也有些担心,他妻子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属实不易。
苏檀闻言点头:“还是叫侍卫去看看,这安慰最重要,你放心,既然在秦国了,必然要保你安全的,也不会将此风声泄露出去,你们安心便是。”
他说完就走了。
两人的存在并不稀罕,他们若是主动勾出韩非子就好了。
苏檀虽然走了,却让人整理出来包袱,时下贵族间流行的书籍送了两本,银钱送了一匣子,足够他过活很久了。
韩肃看见包裹的时候,感动的热泪盈眶。
“公子扶苏必有图谋,你还是小心为妙。”韩虮虱皱着眉头道。
这些年的逃亡生涯,让这个老人的心里充满戒备。
“便是有图谋,这救命之恩够不够填?”韩肃一脸疲惫,他年少时跟着韩虮虱逃亡,也就遇见葫的时候才跟她成婚,安稳了些。
韩虮虱闻言却还是不赞同。
韩肃不管,他将包裹收好,低声道:“等阿父好了,肃将你送回去,就来投奔公子扶苏。”
韩虮虱:……
*
苏檀回章台宫后,掐着指尖疯狂呐喊‘可乐可乐可乐可乐’,他原本也没有很喜欢喝可乐,但是喝不到以后,可乐在记忆中好像就变的特别美味。
这是一种让人上瘾,无法自拔的快乐味道。
开瓶时那呲的一声响,喝到口中,那些活泼的气泡在口腔中跳舞,口齿间弥漫着甜味,喝下去后,再舒服的打一个可乐味的嗝。
想想就快活。
可惜没有了。
苏檀遗憾的想,没关系,他们有酸梅汤。
等嬴政看过来,就见小孩五官都皱巴在一起,不用思考就知道他非常苦恼。
“怎的了?”他低声问。
苏檀闻言摇头:“无事。”
见他不说,嬴政便不再问,接着忙自己的。
苏檀一抬眸,就对上多宝阁最上头摆着的桃花枝,已经晒干了,花朵也枯萎了,插在漂亮的瓷瓶中,他往常竟然没有注意道。
“这是……”
他迟疑着问。
生怕不是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嬴政见他问,便起身取下瓷瓶,含笑道:“你先前送寡人的桃花,瞧着还有几分当初的模样。”
苏檀摸摸瓷瓶,哪还有当初的模样,是他心中有罢了。
“是啊,若是能长存就好了。”
到时候秦始皇逐渐老迈,而公子扶苏则日渐强壮,父子二人,当真还能亲密无间?
第39章
不知从何时起, 早晚的天气就变得凉了下来。单薄的夏衣在早晚已经冷的让人想抱臂了。
而苏檀这才恍然间发现,原来慢慢就要到了秋天。
他正要出门,就被楚姬拉着试衣裳。
“试试, 冬日里你又要长高一截,阿母担心大小不合适, 你穿着不舒服。”楚姬满脸温柔。
苏檀昂着头, 看着她, 不由得摇头失笑。
却还是听话地张开双臂, 由着她帮忙换衣, 但是当换第五层的时候, 他就觉得不对了。
“怎的这般厚实?”
一套又一套,谁家好人这样穿衣裳。
倒数第二件倒是厚实些, 里面填充的是蚕丝,最后再罩上华丽精美的外袍, 这才算穿完了。
“冬日寒冷, 当然要穿厚实些,到时候冷的厉害。”楚姬来回看着, 见袖子长了寸许,便觉得正好。
这衣裳就是要长些才好。
苏檀热的一身汗,赶紧脱掉身上衣裳,又用温热的锦帕擦拭着,身上不舒服的燥意褪下,这才舒服许多。
他换回夏衫,这才往章台宫去。
刚路过一个转弯, 就听见了徐市的声音, 他不由得挑眉,徐市这哥们真坚强, 被他拆穿骗术后,快速的调整策略,现在在研发中心混的风生水起,毕竟这可是能骗住始皇帝的人。
然而他听到他声音中饱含怒气。
“好你个寺人!竟敢在此阻拦,不怕我去公子扶苏跟前告你一状?”
苏檀顿时好奇了。
他脚步转了个弯,打算去看看怎么回事。
就听一个寺人的声音响起:“奴也是按着宫里头的规矩办事,你想要这白霜,便拿碎银子来换,到时候你差事成了,多少赏钱拿不到?现在为难奴做什么,再者你去告状,好叫公子知道,你不通人情世故,连个关卡都打不开?”
苏檀:?
好一张颠倒黑白,不辨是非的嘴。
“赵高!”徐市冷眼道:“有多少钱也填不满你,次次吃卡拿要,我不惯着你了!”
苏檀一听赵高二字,顿时停下脚步。
他目光黑沉,若是放在刚穿越的时候,他会觉得,不拿未来的罪名来审判现在,但如今,他有了新的想法,因为随着他意识的复苏,以前那些潜意识里存在的知识,如今也汹涌出现。
而关于赵高,他终于知道不仅仅是矫诏逼死公子扶苏、蒙恬,颠覆秦王朝的罪名,他身上也背负不少。
先前遇见他爬到政爹跟前,他出手压了下去。
不曾想短短半年,就从那么低微的地方,再次爬到这种肥差上。
再给他三年,岂不是又能混到秦始皇跟前做心腹。
苏檀沉吟,他发现自己起了杀心。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结果败在了赵高手里,他不甘心。
他亲眼看着政爹夙夜难寐,那些历史上书冰冷的成功二字,是政爹耗费无数心血才达成的。
苏檀神色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动了杀心后,心里是有些难受的,曾经连打架都要被说没礼貌的人,终究是被这个社会给同化了些许,但是他没有下令。
他握着腰间佩剑,缓缓地松开手。
一行人来了又走,还在争执的二人并未听见任何动静。
苏檀下令,让锐士盯着赵高,看他可有异常,但凡有事,立马来报。
谁知隔日的功夫,锐士便皱着眉头过来禀报,将事情原委给说了。
近来章台宫中缺一个近身伺候的寺人,赵高便四处活动,他敲诈来的钱财,也尽数散给在章台宫中的熟人手里。
往年好友告诉他,近来有一寺人,颇得公子扶苏恩宠,众人多有巴结,此番选人,那寺人入选的概率最高。
赵高一听,这还了得,直接拿了秘药,令那寺人通泄而死,才半夜功夫便咽气了。
苏檀闻言皱眉,他竟然不知道,竟有此等秘药。
和电视剧中那些动辄取人性命的秘药不同,时下并无多少,主要杀人方式还是坑杀、利器等物理方式。
“去拿些那秘药来。”他低声叮嘱。
在锐士转身要走时,又低声道:“问出秘药后,将赵高杀死,殓尸下葬。”
*
等到章台宫,苏檀直接对嬴政道:“扶苏瞧见寺人赵高便觉脖颈疼痛难忍,梦中亦是赵高提发斩头,此等寺人,扶苏已下令杀之!”
嬴政:?
他心里的公子扶苏,是一只没有脾气的软团子。
任你揉捏,亦无甚脾气。
没想到还会杀人了。
“彩!”他认真道。
苏檀:?
他杀人了他政爹还给他喝彩,真的不要太爱。
“不会觉得扶苏残暴吗?”他垮着小脸,纵然不是亲自动手,却也是亲自下令的,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你是大秦公子,未来许是要上战场杀敌,你又该如何?”嬴政面色冰凉,并不以为意,低声道:“寡人知你心情忐忑,无妨。”
说着他便朗声道:“赵高忤逆犯上,速去处死!”
苏檀感动了。
为了不让他心里难受,他政爹直接将杀人的罪行揽在自己身上。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等回甘泉宫后,他打开小视频查看,想着有没有什么能用上的东西。
冬□□近,他倒是想要点好东西,比如说棉花和媒,这两样保暖的东西,那真是迫不及待,希望小视频能给。
他来回翻看,小视频不动如山。
能够查看的就只有原先给的那些小视频。
正在此时——
“禀公子,罪奴赵高已被章邯杀死。”
门外传来锐士朗声禀报的声音。
苏檀听到章邯二字,猛然起身,扬声道:“进来回话。”
章邯,白起之亚也,衂於羽而名弗称。
能得这样的评价,实在是他太厉害了。他搓着小手手,心想原来他早就在身边了,那倒是没想到。
随着他声音响起,就见一英武大汉走了进来,容长脸,剑眉星目,气势如虹,纵然年轻却能看出一派沉稳。
“不错。”苏檀喜欢他这一身凛冽正气,笑着道:“你是从何处调来的?”
他身边的人,大多是秦始皇调过来的,但也有王翦、蒙武两位老师送的。
“邯乃大将军府一小卒罢了。”
秦国以军功立世,不拘是黔首还是贵族,这都是上升的捷径,他年纪轻轻就能在王翦麾下,可见家世不凡。
苏檀点点头,笑着道:“你去寻我的老师,跟他说,我说叫你进锐士营,跟着他一道训练。”
他想着,若是能在灭六国中杀出名声来,大秦岂不是又添一虎威大将。
人才还是不够多啊,他真的恨不得跑六国去,挨个去把别人家的人才给偷来,算作他们家的,这样灭六国后,他还有其他图谋,需要的将领实在太多了。
章邯闻言立马单膝跪地,抱拳就拜:“是!”
见他走了,苏檀乐呵呵点头,现在给他最合适的上升渠道,有点期待他的表现了。
章邯在历史上的评价极高,甚至说他是秦之骁将,章邯不败,即秦不亡。
毕竟当时各国无人敢对上章邯,只有项羽以力拔山兮气盖世,能和章邯对上,若是没有奸相赵高,没有那二世胡亥,章邯或许能够做到自己擅长的守城,到时候项羽还可能真拿他也法子。
可惜没有可惜,秦有赵高、胡亥二人,让章邯只能对楚国项羽投降,他死了,秦国便再无一战之力,让刘邦长驱直入,楚霸王火烧阿房宫。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苏檀脑海中浮现这首诗,不由得嘲讽一笑。
好在汉承秦制,说明现在做的一切,都有意义,就算秦朝亡了,但是这片大地依旧得到了延续。
留下的是火种,照样哺育众生。
那他做的一切都还有意义。
苏檀这么想着,正打算关掉小视频,结果发现视频播放界面变了,下面一溜小奖励,看的他目不暇接。
甚至还添了两年寿命。
苏檀:!
发生了什么,竟然突然有这么多分数,让他快还完选玉米种子的亏损了。
他突然就想到了刚刚章邯的禀报,说是赵高已经伏诛,那他就大胆猜测,因为赵高对秦朝的毒害性,导致杀了他积分就特别高。
苏檀突然有些后悔,刚开始就觉得,还没有发生的事,他不好去做点什么,再加上他那时候,确实软糯。
这功德值实在太香了。
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他竟然也会下这种命令了。
一会儿又觉得是赵高死有余辜,他戕害百姓、官员、秦国致此,这都是他应得的。
苏檀心里七上八下,就连睡着了,梦中也不得安生。
他想东想西,怎么都有些不痛快。
连着好几日都有些蔫哒哒的,依偎在嬴政身侧,没什么精神。
看着他这样,嬴政有些心疼,却知道他必须度过这一关,并没有什么捷径,只有经历的多了,慢慢就会习惯了。
时间久了,那种感觉慢慢就消散许多,苏檀又活蹦乱跳的。
*
他时常去外头溜达,却一直没有捡到人,想想也是,秦汉末期那些名臣,除了秦始皇本身就会遇到,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凑过来的人,楚汉那一批,大多离秦国很远。
能来咸阳叫他捉,也不容易。
他捡来捡去,竟然还是一场空,不过就两日功夫,就听见大将军府有人禀报,说是韩肃过来投靠,要做他的客卿。
苏檀满脸笑容的去迎接。
“肃兄!”他亲热的不得了。
韩肃原本立在门口,有些忐忑不安,等见了他明媚的笑脸,瞬间安稳许多。
“肃乃一介布衣,略读过书,识得几个字,只一把子力气还算有用,特来投靠公子,若能效犬马之力,也算是报得三分恩情。”
苏檀闻言摇头失笑,这是告诉他,往常的韩国王孙已经是过去,现在以布衣跟在他身边。
他倒是不介意他身份如何,只等着他养出韩信来,闻言就笑着道:“你能来投靠,扶苏只接受你是因为才华,不用提什么恩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莫要放在心上。”
两人客气的说着话,正要往院子里去,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呼声。
“肃!”
随着来人大踏步走近,苏檀眼睛一亮。
他看着就觉得他很是面善。
果然就听男人结结巴巴道:“肃,父、唤我来,劝你。”
苏檀听他结巴,眸色便深了深。
韩肃冲着他俯身作揖,低声道:“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肃亦有心中所向。”
男人闻言沉默片刻,他转身对着扶苏作揖,低声道:“拜见、公子。”
苏檀一脸兴奋,他上前托住他双臂,努力地举起,示意他不用如此,温声道:“公子既然不放心,不妨跟着肃一道体验下,大秦对待客卿的态度。”
“秦、逐客……”男人并不买账。
苏檀笑眯眯道:“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至于什么是真的,你不妨多想想。”
说着他不容拒绝,就带着二人一道往大将军府去。
他现在对待此处,已经非常熟悉,见他带人进来,一旁的侍女、厮役便快速上前,捧着巾帕上前给几人洗手,紧接着有茶水奉上。
“这是……”
男人有些迟疑,不知面前的是什么。
就见侍女端坐在他面前,手中端着茶盏,清澈的茶汤就这样奉在他跟前。
往常所饮茶汤,皆加香料,这样素淡,倒是没有见过。
侍女的动作行云流水,看着别有一番优雅韵味。
“有记载说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还有记载说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皆纳茶蜜。”苏檀抬手示意:“公子非、肃,不妨尝尝这清汤,是否别有一番滋味。”
韩非猛然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小儿,他又回眸看向自己的兄长,猜测是兄长透露出来的。
然而韩肃摇头,他可什么都没说,就根据蛛丝马迹,对方就猜到了。
“肃,你好生招待兄弟,多在此处玩几日,也好叫公子非考察一番,秦王孙是否为明主。”
苏檀笑吟吟的笑着,起身冲两人躬身行礼,这才起身离去。
*
现在早晨都是蒙恬过来接他,王贲刚开始还会说什么他不来接可好了,早上能多睡上半个时辰,两日过后,便有些耐不住了,他满脸不情愿道:“只有贲才最适合接苏苏。”
他这真的是有些耐不住了。
“苏苏,你就跟大王说说,一日一替,贲也要来接你。”
他离不开扶苏。
苏檀闻言不由得黑线,心想你到底是多大年岁了,竟然还这般粘人。
等到蒙府后,他耐不住王贲歪缠,就应了,笑着道:“我做主,你俩换来接。”
但是他觉得他年岁慢慢大了,就不用他俩接。
蒙府门口,立着许多人,苏檀含笑跟他们打招呼,就见季姬正立在众人身侧。
“季姬姐姐~”他笑眯眯的打招呼。
季姬冲着他温柔一笑,那雪白细腻的鹅蛋脸上浮现出一种甜甜的羞赧。
王贲登时惊了,这还是那个摁着他爆锤的妹妹吗?
怕不是被夺舍了。
他满脸不敢置信。
而苏檀也知道她性子,见此并不奇怪,见自己人和见外人的反应不同很正常。
而这节课,就听见蒙武说,他也要去训练了,所以往后他们不来蒙府上课,大概是要换老师了。
苏檀:?
换谁啊。
一点苗头都没有。
等下课后,他刚走出蒙府,就见男人恭谨立在府门口,顿时心中明了,苏檀眉眼一挑:“老师?”
男人笑的很是温和:“是,得王命,往后为、公子扶苏、的启蒙老师。”
他这么说着,苏檀反而惊奇了。
第40章
这当初就是为了看他是不是一个贤明的主公, 怎么突然间就成了他的老师。
他发誓,这两日他没有使劲。
虽然也让肃带着吃吃喝喝,但肃的级别不高, 能吃到的东西不多,再者得王命, 那说明跟他政爹接触上了。
这么一想, 他心中不由得一紧。
历史上, 韩非子死于非命, 而且和李斯脱不开关系。
一山不容二虎, 而韩非就是那个被毒死的老虎。
“你可见过李斯了?”他问。
“见、见过。”韩非子垂眸, 恭谨道。
他现在年纪还轻,俊秀斯文的面皮会因为说话口齿而染上微红, 为自己说话不好而懊恼,不肯再说, 闭上嘴巴。
苏檀看着有些稀罕, 救命,这是年轻版的韩非, 看着就一片赤诚。
他和韩非并肩而行,两人一边走路一边聊天,一时倒也融洽极了。
“公子可有住处?”他问。
韩非点头:“在客舍。”
他是作为韩国使臣过来的,他其实有些失落,他会作为使臣,是在韩国朝堂上被攻讦排挤,他失败了, 遣往这里, 更是将他逐出权利中心,隐隐有质子的意思。
苏檀点点头, 笑着安抚他:“在秦国也好,现在虽然有逐客之乱,但那是韩国遣郑国来修建郑国渠引发的事件,估摸着就这几日便能平定了。”
他先前没有细说,是因为不确定韩非会不会回韩国去,现在都做他的老师了,那自然不会回,在秦国待些时日也能得到这些讯息。
他劝慰着,正想说他政爹说不定会封他食邑,难免想起昌平君。
这时候封君制度横行,他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嫪毐叛乱,就是因为封为长信侯,他以河西太原郡为毐国,甚至在稍有点拨就要叛乱。
而作为监国丞相的吕不韦,更是门客三千,势力繁盛至极。
“这大将军府后头有个小院子,不若作为老师起居之所,离宫室近些,也方便来往。”
苏檀笑吟吟道。
韩非有些犹豫,他不肯借他的势力。
苏檀摇头失笑:“老师安心住着,扶苏便不献上束脩了。”
说着将韩非送去,又着厮役、侍女将东西都换上,这才转身离去。
等回章台宫后,他便迫不及待地看着他政哥,笑眯眯道:“阿父阿父,快说说,你为何能够留住韩非?”
在稷下学宫中,大家公认的就是李斯学问多不及公子非,然公子非口吃,性子木讷,不若李斯聪慧伶俐,口若悬河。
苏檀想,这大概就跟他前世的偶像之一韦神一样,端的大智若愚。
若真是愚笨之人,怎么可能被称为韩非子。
子,博学大宗师级别才会被称为子。
这是非常厉害的一个尊称。
苏檀报以万分敬仰之心。
嬴政见他双眸晶亮,那佩服至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对着谁,便低声道:“公子非有大才,寡人自然报以万分的诚意。”
他先是诚恳邀请他大吃大喝一顿,吃吃喝喝当然能拉近距离,让他看到大秦的富饶和实力才是根本。
“也许,寡人无意间,两指捏碎了陶盏?”
苏檀:?
“阿父已经能感受到内力了?”他惊的双眸瞪圆。
他都还刚刚能感受到热流,对方却已经能够用内力捏碎杯盏了,这就是实力的差距吗?
苏檀有些不信邪,他颠颠地去拿陶盏,也想跟他政爹一样,徒手捏碎,那也太帅了。
纹丝不动。
他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红,却没什么反应。
啧。
这陶盏不行。
他垮着脸放下,看向一旁的政爹,笑眯眯道:“那阿父接着说?”
他这个小插曲不太重要。
嬴政闷笑出声,轻声道:“除了这,还告诉他,我大秦锐士,皆是如此,若他不留在秦国做公子扶苏的老师,则大秦立马派遣三十万大军踏平韩国。”
“当然,若是他好生做老师,那么秦国会对他礼遇有加,饶恕此次郑国所犯的罪行。”
根源还在郑国的身上。
他了然,这是威逼利诱。
苏檀不由得笑起来,他就知道以秦国政的态度,虽然不至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但也差不多了,政爹最厉害的就是身边不缺能人,会期待人才的来临,但要是真的没有了,他丝毫不觉得遗憾。
怀里的好果子太多,偶尔手边有,还真是懒得往怀里揣。
苏檀觉得不大对劲,因为历史上韩非至死没有从秦国。
“韩非眼神清正,不像是这样会被简单手段拢住的人。”他皱着眉头。
嬴政点头,他先前没有拜读过韩非的著作,不知他竟有如此才华,故而一见到,便心生仰慕。
“寡人见到公子非,便觉得若是能与他交游,便是死而无憾了。”
苏檀呆住。
合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秦王政哐哐使劲。
“寡人拉着他聊了三天三夜,从天上的星辰聊到诗书,从诗书聊到黔首,从黔首聊到如今大秦的理想,想要让天下黔首吃饱穿暖,便是你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黔首俱欢颜。”
“韩非甚得寡人的心,也是真切盼望他能留下。”
苏檀:……
合着你熬鹰呢。
他昂着头,竖起大拇指:“这要是我,非得跳起来给你膝盖一下,也太折磨人了。”
嬴政哈哈大笑:“为了表现寡人的诚心,自然无所不用其极了。”
“他也很喜欢寡人的那些锐士舞啊,汹涌澎湃的力量,哪个男人不着迷?”
苏檀点点头,表示还得是他政爹来。
“冬日苦寒,黔首是如何度过的?”想到楚姬给他试冬衣,他有些担忧的问。
因为光是蚕丝填充这一项,就不是常人所能办到的,而皮革更是珍贵,有好皮子在,总是以卖钱为主。
嬴政说起这个就叹气,不由自主的皱着眉头:“冬日最难熬,老弱幼子,许多都死在了冬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样想着,他不禁难过起来。
满脸哀叹。
苏檀小手托腮,冬日取暖,当以棉衣为要,但现在显然是拿不出棉衣的。
“时下羊毛是如何处理的?”他问。
“羌人有毛织之法,用以御寒,也传到秦地,但用的人不多。”毕竟有那么多羊毛的人家,已经能用上皮子了。
苏檀有些意外,想不到现在毛织法都有了。
他顿时有些苦恼,还有什么法子。
“以鸡鸭鹅之细绒填充,有吗?”苏檀问。
嬴政点头,此时能用的,都是手边之物,这鸭绒、鹅绒是很常用的。
苏檀:……
他知道了。
“先回宫睡觉,万一梦里能想到法子呢?”他蔫哒哒道。
吃饱穿暖,穿越半年多了,一年都没有解决,就算咸阳城郊许多人的生活已经改善了,但还不够,光是秦地这么大,就已经很难得了。
苏檀惆怅一叹。
他在想,希望明年这一批玉米种下去,可以获得很多很多种子。
立在甘泉宫门口,他一晃眼,登时惊住了,这玉米已经抽穗了,他赶紧拿着好几只毛笔,上下扫扫,争取叫它们好生传粉,给他结两个大胖玉米棒子。
到时候他要炖排骨吃。
吸溜。
想想就馋得慌。
一旁的寺人见他这样,有些好奇问:“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一问,苏檀登时想起来,还要跟政爹说说,若是寻常种地,自然不用管,但是留种的话,还是要好好的处理一下。
“玉米要生宝宝呀。”他笑眯眯道。
说着就先回内室,画出一把大刷子来,然后拿着去找政爹,跟他说,这留种的玉米尽量人工传粉,这玉米真的不容有丝毫闪失,要不然对不起他受的罪。
毕竟说起来,真真拿命换的。
小视频充满了变数,谁也不能确定,他选择玉米良种,失去这一次的续命机会后,还会拥有下一次。
变数太多,就是一场豪赌了。
幸好他赌对了,干掉赵高后,他就得了许多积分,竟然让他的寿命都添了两年。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赵高欠他一条坦途,欠秦国一条坦途。
苏檀哒哒哒的跑进章台宫,毫不犹豫地冲进去,结果就辣眼睛了。
就见一个柔弱的美人正跪在秦王身侧,雪白细腻的脖颈微微垂着,满脸温柔的奉茶。
“大王~”
见了他的声音,登时跟受惊的兔子一样,立马坐直身子,那旖旎的气氛就没有了。
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政爹跟前有后妃。
“妾妃拜见公子扶苏。”
“起。”
苏檀客客气气的打过招呼,抖了抖手中的纸,嬴政顿时会意,低声道:“你先退下。”
接过那薄薄的纸,看着上面的图案,有些纳闷。
“这是一把大刷子,可有用了,很多事情都可以用它来解决,不过它现在的作用就比较紧急了,今日我门口的玉米抽穗了,所以要人工授粉一下,用刷子扫扫上面的天穗,再扫扫下面的玉米穗上,授粉就完成了。”
苏檀笑眯眯道。
他刚要递过去,突然又眼前一亮:“这刷子都做出来了,做个牙刷不过分吧?”
嬴政迟疑:“牙刷?”
苏檀笑眯眯道:“时下都用手指沾着牙粉来洁牙,若是有个专门刷牙的小刷子,岂不是比手指来的干净。”
他双眸亮晶晶道。
嬴政懂了,他又是在梦里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想拿过来了。
“叫你研发中心做就是。”他道。
苏檀托腮,他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半晌眼前一亮:“未做出牙刷时,可以折一段柳枝来刷牙。”
“嚼啊嚼啊嚼得流出汁液就好了。”
他说完,又一阵风一样的走了,快活地忙自己的去了。
等回到甘泉宫,他又看看自己的玉米,想想现在的老师换成韩非,不由得心里一阵激动,他见了好多老祖宗了。
从秦始皇嬴政、赵姬、吕不韦、华阳太后、李斯、蒙骜、蒙武、蒙恬、王翦、王贲、范增、韩非……
数都数不过来。
还有隗状、王绾……
当然还有给他很多几分的赵高。
这是在现代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他光是知道这么多人名,就能挺着胸脯夸自己一句真是个战国迷。
他可真厉害。
苏檀这么想着,认真的练一遍古武,感受那细弱的暖流在身体内流转,不由得高兴坏了。
他,苏檀,武林高手。
他要系着红带,然后立在紫禁城之巅,啊咸阳城之巅,月光下,红带随着风飘扬,而他,满脸肃然,手持长剑,负手立着,满屏都是寂寥和高处不胜寒。
越想越爽。
苏檀不由得喜滋滋的点头。
等洗漱过后躺下,他心里更高兴了,翻开小视频,见还没有动静,不由得失落,咋了还不给他看小视频。
难不成是他心里又要媒又要棉花的,所以不给他了。
那让他想想,到底该要哪个。
苏檀想,大概率是要媒的,因为可以立马得到,而棉花种子不同,和玉米一样,最起码要一两年才能推广。
嘶。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休沐日,他洗漱过后,就哒哒哒的冲往章台宫,满脸快活道:“阿父,我大秦可有一种黑色的石头,能燃烧的那种。”
现在烧制陶器,用的都是木炭。
“你说黑石?”嬴政怔然,他点头:“有的,只是那个不能在家用,谁用谁死,带着魔鬼的诅咒,会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死去。”
苏檀:……
二氧化硫中毒不用说这么神秘。
“这么可怕?那还是先做梦吧。”说着他就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的望天:“要黑石黑石黑石黑石。”
县官不如现管,远水不如近火。
先过冬日再说。
嬴政:……
“你能在睡前想吗?大白天就想做梦?”
他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白天要想,晚上也要想。”苏檀理直气壮:“多想想更有用嘛。”
等说清楚后,知道有,他便更加高兴了,笑眯眯道:“能弄点黑石来,我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等做梦的时候,心里也有数。”
嬴政扶额,若是放在去年,若是有人跟他说,他做梦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他肯定只有一句话,妖言惑众,拉出去斩了。
但现在,扶苏说要睡觉,他只会认真给他准备能有一个舒服环境,让他睡的更舒服些。
“来人,去找一筐黑石来。”这东西应该存的有,但是不多。
因为实在太不好用了,会死人的。
放着就是为了告诉别人,这东西别碰。
苏檀看着侍卫很快就回来了,一筐黑石让他眼睛放光:“这是从何处来的?”
一旁的寺人顺手拿出竹简,看着册子上登记的地点,认真回答了。
“还挺近?”
他只知道山西是煤炭大国,不曾想秦国也有,这真是意外之喜了,他原本还想着,若是秦国境内没有煤矿,那他就要催政爹赶紧磨刀霍霍向赵国了。
现在有了倒是挺好的。
这样想着,他不由得嘎嘎直乐。
嬴政觑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不许用这个,实在是太过危险,只要用过的人,十人有九,都丢掉性命,看看可以,不许用。”
苏檀点头,一脸戚戚然道:“我又不想死,我还想看着阿父一扫六合呢。”
他才不要死。
嬴政唇角这才露出些许笑容,轻笑着道:“那就好。”
但他还是道:“你二人跟着公子扶苏,若他敢燃烧这黑石,你二人提头来见。”
两个寺人跪着应是。
苏檀:……
防贼一样,都说了他惜命,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他政爹还不放心,这哪是让人盯着,分明直接给他上紧箍咒。
他小手一揣:“那不如这样,叫扶苏去睡一觉?”
偷偷点开小视频,发现他心里光想着媒之后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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