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诱君(重生) > 2、第 2 章
    行至张氏的静安堂,安若刚刚走近便听见里头传来的说话声。绕着石榴树的话头,还未散去。


    “你家姑娘真是不同寻常,这寻常姑娘家的院子,多是安置些草木,便是长辈的院子里,也不过多安置个假山。她这……啧!”


    “石榴多子多福,寓意倒是好。可惜落在未出阁的小姐身上,实在有碍声名。”


    “呵!这可是婚嫁时方用的东西,她这心思,想得可真远。”


    旁人一言一语,嫡母张氏最后才替安若解释:“就种了这么一棵,还是若儿自己的院子,不妨事。”


    “还一棵?”一人声音陡地拔高,“她一个姑娘家,也不觉得害臊。”


    安若听出那人的声音,应是张氏的同胞妹妹,张姨母。


    守在外厅外头的人瞧见安若来了,亦知晓话头她已然听了些许,掐着时间正要进门通传,不妨安若顾自打帘,先了一步。


    少女秀眉柔婉,瞳仁黑亮,面颊略施脂粉,竟已见倾城之色。


    楚京人尽皆知,定国公府有位二小姐,明艳动人,似骄阳一般热烈。提起大小姐,不过知她缠绵病榻。


    毕竟既算是美人,一分病气,那是我见犹怜。若染了七八分,便是让人避之不及。


    安若这时淡妆相对,正是敛下些许病气,提了些精气神。


    安若缓步走来,于众人惊愕之色中一一见礼。而后顿在张氏跟前,恭敬道:“女儿进门前听长辈言说石榴树一事,女儿冒昧,石榴树在西南之地若水河畔,起初是爹爹为阿娘栽种。”


    “女儿不懂,这流言怎么忽然就传得这样不堪?”


    话落,厅内几人的脸色瞬时变得难看,安姑母还好些,张姨母却是猛地想起先前一声声“害臊”,这会儿那话全似用来说她自个。张氏更甚,脸色一阵青白,面上慈善温和的笑意险些挂不住。


    明明这丫头惯是软弱不成事,哪成想就这么生生被她怼在脸上?


    然安若顿了片刻,继续莞尔道:“想来是府中下人不知,信嘴胡说,只是这话头若是传入宫中,只怕母亲多少要落一个御下不严,平白遭受罪责。”


    张氏再是绷不住,手指落在黄花梨圈椅扶手上,还是猛地紧扣。她挑准时机,撵出一只硕大的苍蝇预备恶心人,结果忽然卡在了自个喉间。


    咽不下,也得生生用力,非咽下不可。


    张氏后槽牙紧咬,咬得面颌紧绷,正要扯出笑脸将这话圆了过去。安若已然轻咳一声,眉眼低垂继续道:“女儿明白,母亲操持中馈日日受累,难免百密一疏。女儿被怎样言说都无妨,只是不想连累了母亲。母亲待女儿好,女儿都记得。”


    台阶骤然铺在眼前,倒省了张氏措辞,当即笑盈盈走来握住安若的手:“这事确然是母亲不对,若儿放心,日后谁再敢在院子里胡说,我定不饶她。”


    说着,又是握着安若的手微微用力:“方才你也是来得巧,我正预备同你姨母与姑母解释,你便来了。这孩子,定是觉得委屈。”


    “今日你妹妹及笄,方才行过礼,快些坐下,喝杯茶。”


    安若又是一褔身表示歉意:“妹妹及笄,女儿来迟了。”


    “不妨事不妨事,”张氏笑着,“你身子素来不好,好生养着才是。”


    安若这才微微侧身,一面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抬眼瞧向安宁那处。她端坐着,长发挽起。本就是眉眼飞扬的俏丽模样,现下梳了飞仙髻,愈是显得灵动。


    安若侧首睇了眼周妈妈的方向,周妈妈立时上前一步,双手正托着一个锦盒。


    安若温婉一笑:“今日妹妹及笄,我理当上礼,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那锦盒落在双掌,看着实在小了些。


    张氏无暇顾及这些,忙道:“你这孩子,来便来了,咱们一家人,还带什么礼。”


    安若唇瓣微抿,没有应声。她若是空手来,只怕回头又要落一个不懂感恩没有眼力的名头。


    对面安宁静坐许久,长辈们说话,问不着她,她便静静坐着。这时乍然被提及,纵不好当众甩脸,亦是没忍住轻声嘀咕:“你能有什么好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现眼?


    张氏忙嗔安宁一眼,守着家中长辈岂能随口言说?然安宁声音小,对面坐着的安姑母同张姨母倒也不曾听见。


    安若听得清晰,也只当没听见一般。她将锦盒打开,一面随口说着:“妹妹及笄是要紧事,我自当放在心上。只是我实在没什么好东西,便在当初陛下所赐的珍宝里挑了这颗夜明珠,愿妹妹永如今日,明珠璀璨。”


    夜明珠脱去封闭的空间,在敞亮的厅堂里,依旧发着耀眼的光。


    霎时间,厅内寂然无声,张姨母一口气抽着,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张家在京中并不算勋贵,最得脸的便是出了张氏这位国公夫人。张姨母的夫婿,借着连襟定国公的光,才勉强落得一个从四品的官衔。


    这样的珍宝,莫说见过,竟是连听过都不曾。


    张氏同一侧的安姑母见过些世面,却也赫然间被那般大的夜明珠惊到。谁人不知夜明珠,可又谁见过,比一侧桌上摆放的山药糕还要大的夜明珠。


    那夜明珠蜷在手心,怕是都握不住。


    张氏站得最近,忙一把将锦盒扣上:“这怎么是好?若儿,这是陛下赐你的礼,你怎好送给妹妹?”


    安若愣了下,漆黑发亮的眸子蓄些迷茫:“母亲,陛下赐予我,我……我不可送人么?”


    “这……”张氏一时噎住,倒也没人将这话说在明处。


    “哎呀!”张姨母上前一步,目光不舍的从锦盒上移开,再瞧着安若哪还有方才脸面被踩在地上之感,蓦地就添了亲昵,“陛下既已给了若儿,自当若儿随意处置,不说赠人,卖了又有何妨?”


    “妹妹!”张氏猛地瞪张姨母一眼,“这话岂能乱说?”


    张姨母轻哼一声,坐回一侧的位子,安姑母见情形僵持,便道:“宁儿便收下吧,总归是你姐姐的好意。”


    张氏握着锦盒,想着今日筹谋全都白费,恨不得立即丢开,偏几双眼睛瞧着,又只得生生忍住。


    “咳,咳咳。”安若掩住唇轻咳两声,身子由方才的略见虚软,又添一丝柔弱。


    再者,她本就因常年卧榻身子单薄,这时张氏忙亲自搀扶,又与侍女打眼色:“若儿身子不好,便不要逞强。快些送小姐回去,”一面又是叮嘱安若后头的周妈妈,“好生照料着。”


    安若亦不强留,当即离去。


    随后,安宁也寻了个由头离开。小辈走了,她们年长的说话倒便宜些。只张氏满腔愤懑,无处发泄,终究化作若有似无地轻喟。


    张姨母看不懂张氏这一声叹,什么石榴树多子多福亦是与她没什么相干,倒是方才那夜明珠,勾得人心发痒。


    她身子侧倾,忍不住打探:“我早前便听闻,多年前安若得赏,珍宝玩意儿一箱一箱往她院子里抬,难不成竟是真的?”


    张氏心底攒着火,一时没应,只不着痕迹探了眼安姑母的神色。安姑母不同于张姨母是她的亲姊妹,她是安宁爹爹的亲妹,亦是安若爹爹的。这立场,一直不偏不倚。


    是以,有些话不好说。


    张姨母这端依是顾自咂摸着:“我看多半是真的,要不,能随意就拿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来。她那神色,竟似是不知这夜明珠是宝贝。”


    眼见得安姑母的脸色陡地沉下,张氏忙打断张姨母:“妹妹!”


    安姑母起身,沉声道:“便是有,也是兄长与嫂嫂以命换来。”说着,起身径自离去。


    张氏忙紧赶着相送,心内念叨着她这个妹妹,嘴快是可拿捏的点,却也是碍事。遂一面走,一面一声声往回找补。直送到正门前,安姑母的脸色才算好转。


    不成想才将人送走,乍一转身,身侧之人便来禀告:“夫人,安宁小姐拿着那夜明珠气冲冲的往碧江院去了。”


    张氏一颗心又是吊起,急匆匆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瞧见安姑母上了马车,只留下两行车轱辘印记。


    身侧之人见她神色平复,折回静安堂,不解道:“夫人,咱们不去了?”


    张氏轻晒一声,乜斜了身侧之人一眼:“两姊妹拌嘴,有什么好管?”


    碧江院。


    安若回到内室,坐在轩窗旁的窄榻之上,摩挲着白玉杯温热的鼓腹,时不时轻抿一口茶水。这样的闲淡,那一世,她一生不可得。


    外头疾风掠过,石竹走近将窗子关小些,却还是留了窄缝。正擦拭屏风的青衣少女瞧见,忍不住打趣:“小姐就是贪凉,姐姐还非要纵着。”


    石竹嗔她一眼:“那你过来,我看你留不留。”


    安若瞧着她们说话,忍不住唇角扬起。屏风处的少女,唤作石榴,与石竹均姓石,却非姊妹。


    起初,石竹是府上收留的孤女,她说她叫石竹。再收留比石竹小几岁的丫头时,娘亲索性瞧着院里的石榴树,说往后就叫她石榴。


    不过时日久长,两人处的倒比她和安宁更像亲姊妹。


    思绪间,安宁带着身侧两个丫头不由分说闯入碧江院,直入内室,怒目圆睁,抬手便将手中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在安若面前。


    那样硬的东西砸下,地板见了裂痕。差一寸,便砸在安若足尖。


    东西滚过安若的裙摆,滚过桌角,最后消失于众人眼中。只是事发突然,众人也无暇在意夜明珠滚到何处。


    安宁张口便是厉声呵斥:“安若,你少在这假惺惺的,谁稀罕你的东西?”


    “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十年前的圣旨到现在还能作数?就你这副身子,怎么入主太子府,怎么母仪天下?”


    “安若,你能活到那一天吗?”


    安若默然轻叹,真是杀人诛心。


    从前她是眼盲心盲,只觉得安宁比她年幼,应该多多谦让。现下看来,这样句句戳人心尖软肋,哪是无知幼女?


    且安宁,不过小她半岁。


    安若眼皮微掀,掠过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石竹,眸光淡淡:“宁儿,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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