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眼眶微红,眉目艳若皎月,此刻莹莹泪珠聚在眼眶内,满含期待,似乎此刻你不答应她,就会立刻落下来。
换做是寻常人早就心有不忍,直接应下来。
但梁上的人却出声拒绝道:“恐怕不能。”
沈君小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之前一厢情愿,就未曾也未敢想过他会拒绝。此刻茫然无措,连想到昨夜的事情,方才像抓住稻草一样喃喃低语:“昨夜壮士生了病,我整夜照料,未曾合眼......”
“你要知道,昨夜除了风雪,还有剑光。”
男人提醒道。
他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但眼下黎州风声太紧,官差穷追不舍,他自己能否顺利出城都不一定。再带个娇气的小娘子,相当于自找死路。
安份呆在此处尚可保命。
“我承你的情,但除了此事,余下皆可。”
“可我只想出去......”沈君颤颤道,但见他眉眼凌冽,神情丝毫没有软和下来的意思,便禁了声。
沦落到风月阁这一个月里,她被迫学了不少本事,其中一条便是察言观色。
妓子可以不会琴棋书画,但一定要讨客人欢喜。
“壮士,您饿了吗?”她拭去眼角的泪,小声讨好:“我去给您取些吃食吧。”
梁上的人一愣,未料到这话题转的如此之快。不过这乖巧的样子,倒是比哭哭啼啼时顺眼多了。
沈君生怕他拒绝,便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搬开那些堵门的椅凳,一边叨念道:“风月阁的吃食还是可以的,壮士伤病刚好,肯定虚弱极了……我去取些好酒好菜来,您千万别走,等我回来。”
几只小椅搬完,她拉开房门,转头再次请求道:“千万等我回来。”
那湿漉漉的眼神似幽怨似哀求,梁上的人鬼使神差的没有出声拒绝。
“那我当你应了,我去去就回。”
沈君眼角染上笑意,而后迅速的关上房门。
这姑娘倒是天真的可以。
男人皱起眉头,始终想不明白,这对他无端的信任到底从何而来?
——
风月阁,玉食堂。
此处是姑娘们过来吃食的地方,一大早食桌聚满了各房的莺莺燕燕,这桃红柳绿的,恰似寒冬中的春意,不慎就会迷了眼。
三两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从绫罗绸缎聊到秘辛趣闻,说着的从恩客那听到的趣事。
“姐妹们快来瞧瞧,我拿到的新玩意。”一个梳着飞仙髻,耳边簪粉海棠的姑娘从头上取下一支碧簪,置在手中炫耀道。
那簪子通体碧绿,圆润通透,状如凝脂,是块上好的料子。
引来身旁的人阵阵羡慕。
“湘宁姐,这不会是昨夜吴通判给的吧?”一旁的绿袄姑娘羡慕道,这恩客所赠之物,只要不是银钱,多半能入私囊中。
湘宁眉眼上挑,嘴角轻勾,好不得意。
“还是姐姐有本事,上次戴出来的玉镯成色也极好。可怜妹妹接的竟都是些抠门的穷酸,哎呀,好姐姐,你告诉我怎样能让男人多掏点,如何迷倒那些男人的嘛~”绿袄姑娘晃着湘宁的胳膊,娇声求教。
“是呀是呀,教教我们嘛~”
旁边的姑娘们一同附和,七嘴八舌的似要讨教什么真经一般。
湘宁被旁人捧的飘乎乎的,心里头乐上了天。她美目一转,捂着嘴儿悄悄道:“素日里桑妈妈教你们的也够多了,我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要真有的话……”
她一顿,勾的姑娘们纷纷侧耳,才缓缓道:“那便是磨,好女怕缠郎,男人自然也是。你将他哄开心了,今日提一句镯子,明日提一句玉钗,多磨几次,他自然会带来。”
“若不带呢?”
“那就闹上一闹。”
“即是恩客怎么能闹他?”
“桃枝,就说你这丫头不开窍。”湘宁一手戳着桃枝的额头:“男人啊就是贱,越易得的姑娘就越不珍惜,你平白顺着他,人家还觉得没意思……”
那还不是因为你姿色好。
桃枝暗自撇嘴,心里头颇有些不是滋味。像她这种容貌平平的,讨客人欢喜不容易,哪还敢再造其他的妖?
这一行向来看脸吃饭,妓子更是如此。听闻新来的明月只上台唱了一首曲子,那些个男人就得了失心疯一样,拼了命的打赏。
“那是姐姐颜色好……”
她虚虚恭维道,觉得没意思,转身去取些吃食,却发现大厅门口那处正立着一个人。
面若芙蓉腰似柳,眼含春波一般,此刻正不安的往里面看着。
容貌太盛,只一眼,她就知道是新来的明月姑娘。
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越看越不是滋味,心里跟倒了醋一样,便拍了拍湘宁道:“姐姐你看,稀罕客来了。”
湘宁素来是个直性子,闻言也往门口处望去,一见到明月,嘴角就耷拉下来。
近日泠风总是到她这边哭诉,说桑妈妈看她年长,要弃了她,选新来的明月去竞选黎州的花魁。
要知道泠风不过十八岁,为人温柔和善,之前为风月阁连夺三年魁首,论身姿样貌才情都是黎州顶尖的,这明月哪比的上泠风?提鞋都不配。
“呦,这不是明月姑娘么。怎么还自个屈尊来取吃食啊?怎么?今儿婢子没给你送过去?”她出声嘲道。
顿时整个食厅都静了下来,纷纷往门口望去。
看的沈君有些懵。
她满腹愁绪,正想着如何说服那个男人,刚一脚跨进食厅就听到有人在分享“真经”,惊喜之余,也逐渐听的入迷,忽然一声嘲讽将她拉回神来。
她抬眼望过去,见一个眉眼明艳的姑娘正不善的看着自己。
进风月阁这一个月来,她除了登台弹唱之外,并没有与她人有过多接触,顾对这莫名的敌意有些摸不知所以。
可惜了,她还想继续听听那姑娘传授“真经”的……
“我还未曾来过玉食厅,有些好奇。过来才发现风月阁有这么多漂亮的姑娘……”她细声解释道:“应该早些来的,刚姑娘讲的话我觉着很有道理,听君一言,胜读十年。”
见沈君细声细气,彬彬有礼的样子,湘宁忽然梗住了。
许是明月进风月阁才不到一个月,未曾触碰到脏污的东西,所以看起来有些明媚。
这让她有些下不去嘴。
于是她冷哼一声,继续进食去了。
谁知道才吃了两口吃食,身旁就走来一个人,极有礼貌的问道:“请问姑娘,如何才能让男人听你的话?”
湘宁这口粥差点没咳出来,使劲咽下去之后,方才转头看那问话的人。见她满脸诚恳,心里头暗道这是你自找的:“这你就问对人了,男人嘛,色。以你的容貌,随便脱脱衣裳往那一杵,自有男人钻你裙底。”
她知道这话对寻常妓子没什么杀伤力,但对初入青楼,尚未待客的姑娘却并不一般了。
果然,眼前的人立刻涨红了脸。
哎呦这艳若三月桃花啊,湘宁摇了摇头,嘲道:“还当自己是良家女呢?”
沈君心里头自是被扎了一刀,她从未觉得自己不是良家女,被卖被囚又不是她的错,同为沦落人,为何不能好言相处?
她也起了些脾气,反讽道:“自是比不上姑娘冰清玉洁。”
说完便转身拎起食盒,去装吃食去了。
做妓子的本就忌讳这词,湘宁自然心头起火,起身欲要扯住沈君的衣裳,反而被身旁的桃枝给拉住了。
“姐姐,着位桑妈妈宝贝着呢,闹大了不好。”桃枝附耳道。
“哼。”
提起桑妈妈,如同一盆冰水彻底浇了湘宁的心头火。她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的吃了起来。
——
取吃食回到屋里时,也才过了一盏茶时间。
沈君心头有些烦闷,待推开门看到那梁上的男人,情绪才好了些些。
她将食盒里的吃食端到桌面上,细声絮叨着:“壮士,今日的吃食是如意卷,珍珠鱼片,还有清粥。这如意卷是黎州名菜,里头包着三宝,猪肉、黄瓜、还有虾。入口嫩滑,即有黄瓜脆,又有虾的鲜……”
她抬头望过去,笑道:“你大病初愈,吃不得荤腥,这才取了些清粥小食来。”
本来梁上之人尚对这口腹之欲尚可忍耐,但听这介绍,腹中陡然饿极。
他干脆跳下屋梁,坐在凳子上吃了起来。
许是近些年来成日忙碌奔波,也未曾空下闲来吃上一顿好饭,这一餐风卷残云,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沈君何时见过这吃饭的阵仗?只能喃喃道:“壮士……”
“我唤孟三。”
沈君眼神一亮,有心接近:“那我唤你三哥可好。”
一个称呼而已,孟庭不置可否。
“三哥,我唤沈君。”沈君笑吟吟的望着他,关心道:“不知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她不敢低头望向孟庭的腰间,盖因他衣裳破烂,腰腹间蜜色的风景大可一览无遗。
“谢谢,那药很管用,已经无碍了。”
孟庭直直看着她,开门见山:“我本来今日要出黎州,但承你恩情,会多留三日。你尽快想好需要我办的事情,告知我。”
“我……”
也不知道这人是做什么的,眼神这么凶。
沈君被吓着了,咬着下唇,想起玉食厅内那姑娘讲的道理:“我想离开这儿,去哪都成。”
“不可能。”
孟庭的拒绝依旧果断。
虽然拒绝早在预料之内,但沈君还是失落的不行。三日,三日时间到底如何来软化他的态度?
就在她愁眉苦脸时,门外忽然响起婢子的声音:“明月姑娘,半柱香后便要上台了,桑妈妈让我提醒您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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