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乌云密布的天色在一场春雨之后变得晴朗。
明媚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射在皇宫内,将那朱红色的高墙也染上了几分橘暖的色调。
姜王后坐在轿子里,抬手轻轻撩开了旁边的帘幕,她侧过头看向了照射进轿子里的一缕阳光,秀丽的脸上带着几分思索。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帝辛沉着脸的冷傲模样,也浮现出了苏妲己含着笑意漫不经心的模样,苏妲己的美是雌雄莫辨的,但他看似妖娆无害,像是需要攀缠着粗壮的大树才能伸长的菟丝花,实际上却是无比锐利和锋芒的。
姜王后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
苏妲己绝不简单。
他的身上定然还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秘密,或许还有着另外的身份,才能让作为一个小小冀州侯子嗣的他能不畏惧皇权,不在意等级威压,表现出那般风轻云淡的肆意和洒脱。
“母后,那苏妲己方才在宸院时定然是故意说那样的话,让您和父王生出隔阂。”殷郊见姜王后撩开帘幕,走在下方的他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一旁的殷洪摸了摸下巴,接过殷郊的话:“虽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但是大哥,那苏妲己说得也没错啊,母后本身就是很棒的女子。”说完,殷洪冲着姜王后灿烂一笑。
姜王后见状,心里知道这是殷洪在用自己的方式逗她开心她,脸上也浮现出了丝丝笑意。
“你们去荣德宫坐坐吧,陪母后聊聊天。”
“好。”两兄弟齐声应道。
而同一时刻的另一边。
宸院的凉亭内。
付臻红只觉得自己仿佛正身处在一个滚烫的热锅里,身下的水流灼烧着他的皮肤,蒸腾的热气让他的体温变得越来越高。
他仰着头看着上方的帝辛,看着那薄薄的细汗从帝辛的额前垂落一直滑到下颔,最终滴落在他的锁骨上。
在这些有些粘稠的汗水触碰到他锁骨皮肤的这一刹那间,付臻红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被烫到的炽热。他看到帝辛低垂着眼眸,漆黑的瞳孔里印满了他的模样,也看到了帝辛那浓黑的发丝被汗水润湿后黏在脸侧的模样。
帝辛是英俊的,小麦色的肌肤被汗水染成了漂亮的光泽,仿佛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蜜蜡般,透出了一种荷尔蒙十足的性感和阳刚的雄性之气。
付臻红听到了清泉流淌的潺潺声响,也听到了帝辛那有些焦灼的低低呼吸声。
这个近在迟尺的男人,是掌管着整个人界的最高统治者,然而此刻也不过只是一个被付臻红所诱惑到的普通人。
他一遍又一遍的低唤着付臻红在这个世界的这具苏妲己身体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感受到付臻红这个人的存在。
付臻红的双腿垂落在石凳上,笔直而修长的腿白皙光滑,竟是比那白玉还要柔腻几分。
他那精致小巧的玉足暴露在空气中,在微风的吹拂下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反而因为上方的帝辛的作为而泛出了淡淡粉嫩的红,那修剪的圆润漂亮的脚趾也在对方这凶狠的动作下而微微蜷缩了起来。
帝辛重小就气力过人,体力也比寻常人强了百倍不止,或许是因为付臻红太过诱人,又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执念太过清晰深刻,又或许是两者情况都有,他仿佛不知道疲倦一般,不断地朝着付臻红彰显他的骄傲。
付臻红微微张开唇,猩红的舌尖从洁白的贝齿里露出来,像是纯白的雪地里探出的一枚红艳的枝丫。他被帝辛的那份炽热情念搅动着,最终耳畔处只剩下了帝辛的声音。
“妲己,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他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低沉幽深,被浑浊的呼吸包裹着,萦绕在旖旎的氛围里久久未曾散去。
付臻红抬着毫无瑕疵的下颔,双手圈住了帝辛的脖颈,他浓长的眼睫早已经粘湿一片,轻轻颤动间,低下这莹润的水珠到那绯红的眼尾,水光融融间,开口说话时声音已经是零碎沙哑。
“你要……用一颗真心…爱我……我…才会……是你的……”
“如你所愿……”帝辛的回答简短而慎重,眼眸深处那在掠夺和占有欲之下的是一抹极其罕见的温柔。
常言都道,伴君如伴虎,这世间唯有帝王的承诺最不可信,特别是在情绪上涌的这种时候。但是帝王的承诺不可信,帝辛的承诺却是真挚的,他是天生骄傲和尊贵的人皇,不屑于撒谎,更不屑于欺骗。
妲己只能是他的,而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试着用最赤诚的真心慢慢去爱这个男子。但是那个前提不能被改变。
他知道妲己的目标是他,妲己愿意随他回宫也似乎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帝辛而已,妲己的猎物是他这个人,而不是权利与富贵。
这样挺好。
挺好……
妲己和帝辛,本该相互束缚,相互纠缠。
……
凉亭外的光晕渐渐淡了,白昼也渐渐被黑夜覆盖,日落黄昏的美景被朱红色的高墙遮挡住了,只能隐隐看到几分余晖。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帝辛却食髓知味,抱紧付臻红,不愿意放开。
他们从凉亭来到了青葱翠绿的草坪,又从草坪转移到了红色的海棠花海中,沁人心脾的花香随着微风飘散在空气中,这份初春的清爽却一点也没有减缓两人身体的热意。
等帝辛将付臻红办到软塌上的时候,月光已经从漆黑的天幕上浮现,璀璨的繁星也开始闪烁。
房间内,烛火轻轻晃动。
这烛光和月光交融到一起,让原本幽寂宽敞的房间里多了一种温情。
付臻红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如鸦羽柔滑的黑色发丝散乱在枕头上,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事后那风情缱绻的暗香。
帝辛侧躺在他的身旁,单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卷着付臻红的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圈。
付臻红用手拍掉了帝辛的乱动的手,抬了抬眼皮,缓缓吐出两个字:“别闹。”
帝辛就喜欢他这幅乖戾任性的模样,看似柔软却又锋利,不因任何人改变,也不因任何原因而收敛。
“我就想多看看你。”帝辛回道。
付臻红却没再回答他,而是闭上眼睛小憩。
帝辛也不觉得无聊,他就这么安静的盯着付臻红的睡颜看着,然而他看着看着,到了最后,目光就不自觉的开始下移。
付臻红的皮肤非常的娇嫩,稍微一用力便容易在肌肤上留下痕迹,帝辛看着那白皙的脖颈上印着自己的吻痕,锁骨,肩头,手臂,看得越久帝辛的眼神就越是幽暗,这种仿佛带着凌虐性的美感再一次激起了他体内的热意。
帝辛不想忍,也不打算忍耐。
于是下一秒,他一个翻身,把付臻红禁锢在了自己的身下,然后双唇凑上去,吻上了付臻红的双唇。
这一吻,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那晚在寝宫时未曾做完的事情,终于在今日疯狂的弥补了回来。
第二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木质雕花的窗户外漫洒进来的时候,付臻红才幽幽转醒。
他感觉到腰腹处被一只手臂压住,于是偏过头,便看到了还在熟睡的帝辛。
睡着的帝辛,比起白日里时,少了几分盛气凌人的压迫感,他的五官凌厉,却因为闭着的眼眸而柔和了些许。
付臻红的呼吸间尽是帝辛身上的气息,付臻红没有叫醒他,就这么看着帝辛。
这位人皇远的心思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深沉。
于付臻红来说,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他在攻略帝辛的同时,也容易被对方反扑,然后吞食撕咬。
不过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付臻红唇角微勾,无声的笑了笑。
“我知道已经醒了。”付臻红不急不慢的说道。
他话落之后,帝辛便睁开了眼睛,他漆黑的瞳孔里并没有刚醒来的那种朦胧的睡意,显然是早就已经清醒了。
付臻红抬起手,光滑的指腹在帝辛的眉毛上轻轻缓缓的摩挲,“不去上朝?”
帝辛抓住了付臻红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后,才说道:“不去。”
付臻红挑了挑眉:“那今日开始,我这祸国妖妃的名号怕是要传遍整个皇宫了。”
“你会在意这些吗?”帝辛勾了勾唇,意味不明的问道。
付臻红反问他:“你是希望我在意,还是不在意?”
帝辛没有回到,反而是饶有兴趣的说道:“我希望你怎样,你就会怎样吗?”
“不会。”付臻红嗤笑道:“这问题你在明知故问。”
帝辛闻言,捏了捏付臻红的下巴,“也只有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该起来了。”付臻红拍了拍帝辛那只还放在他腹部的手。
“好。”帝辛在付臻红的额头亲了一下,然后才坐起了身。
以往这种时候,都会有机灵的侍从来伺候帝辛穿衣,但这宸院里的人不多,除了付臻红外,也就只有一个翠鸢。帝辛不想唤翠鸢进来,让别人看到他喜欢的妲己。
至于妲己,显然也不像是会伺候他穿衣的人。
所以最后,帝辛什么话也没说的自己慢条斯理的换着衣衫。
帝辛换衣的时候,付臻红就坐在床上看着。
他看到帝辛的后背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红痕,这是被他的指甲划到的,而除了这些暧昧的抓痕外,帝辛的后背上还有着许多老旧的疤痕。
这些疤痕很明显是由各种冷兵器留下的,伤痕的面积大小不一,这样的痕迹应该是帝辛在战场上的时候被敌对的士兵所刺中的,这昭示着一个勇者在斗角峥嵘的厮杀里铁血铮铮的象征。
是功勋,也是荣耀。
帝辛,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帝王。
他是鲜活的存在,虽不是神,却有着匹敌神的实力和自信。
付臻红想到了帝辛对于神权的蔑视,想到了他对方对于百姓们愚忠于祭祀时表现出的不悦,帝辛这样骄傲的人皇,注定了不会选择像朝歌世代的君王那般,甘愿匍匐在神明的脚下,作为神的仆从。
帝辛换好衣衫后,回头就对上了付臻红还没有收回的眼神。他英挺的剑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问付臻红:“你在想什么?”
付臻红没有回答帝辛,而是朝着帝辛伸开了双手。帝辛也秒懂他的意思,走到床榻边把付臻红抱了起来,然后开始给他换衣。
世人都说帝辛残暴,喜怒无常,然而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君王,也会柔和下眉眼,动作笨拙的为人穿衣。
第42章
帝辛的身高要比付臻红高上许多,在为付臻红穿衣的时候,需要垂下眼帘才能清楚的整理好繁琐的领口。
付臻红不喜欢别人俯视自己,但此刻,帝辛这样的凝视并不会让他觉得不悦。他垂了垂眼眸,静静地看着帝辛这常年握着兵器的手生涩的为他系着红色绸带,艳丽的布料是柔软的,在帝辛指尖滑过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了一种铁汉柔情。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昨日那场欢爱,付臻红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懒洋洋的风情,他慵懒的等待着帝辛为他整理穿着,在帝辛系好绸带,准备接着为他系上腰带时,付臻红抬起双臂,圈住了帝辛的脖子。
“不想动。”付臻红抬着头,语调懒散,低低软软的口气像是在撒着娇。
帝辛很吃这一套,或者说只要是付臻红,无论他展现出哪一面,对于帝辛来说,都极其有意思。
“没有要你动。”帝辛捏了一下付臻红腰肢,语气里透出了一起宠溺:“乖一些。”
付臻红轻哼了一声,顺势靠在了帝辛的怀里。
帝辛笑了一下,抱紧了付臻红的身体,让他能更舒服的靠着自己的胸膛。
付臻红的头顶上方是帝辛平稳的呼吸声,耳畔是帝辛心脏跳动的浅浅声响,这两种声音融在一起传进付臻红的耳膜中,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温情。
由于角度的缘故,帝辛看不到怀中之人此时的模样,他垂着头在付臻红的发顶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抬起另一只手顺着这乌黑的秀发往下抚摸。
一下又一下的,帝辛的动作很轻,眼神里是柔和的宠爱。
这样难得的温情在帝王身上本不常见。
更何况是残暴弑杀的帝辛。
但帝辛可以说是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付臻红。
而在这个时代企图推翻神权的君王,注定了是要被误解的。
付臻红不会误解帝辛,至于帝辛,也坦然接纳着付臻红的每一面。
他们像是相伴的双生花,付臻红需要帝辛的爱意来完成天选的攻略,而帝辛则想完完全全的将付臻红这个人永远困在自己身边、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所以他们两个人是互为养分,唯有彼此才能更好的吸收,交融。
帝辛为付臻红穿的是一套男款的红衣,飘逸的长衫配上红黑相间的腰带,正好与帝辛自己所穿的衣物互为点缀。
这个时候的龙袍还不是后来的明黄色。
商朝讲究五行的相生相克,整个朝代都以玄鸟为尊,在五行中为金德,所以只有君王的服饰上有玄鸟的标志,至于所穿服饰的颜色,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而帝辛喜好黑色,所以通常都是一身黑衣。
但今日,似乎是为了和付臻红所穿衣衫相衬,他特意系上了一条艳红色的腰带。
穿戴衣物之后,帝辛才喊来了侍从。
在用膳的时候,付臻红给帝辛倒了一杯润喉的清茶,帝辛接过付臻红手里的茶杯,却没有立刻喝掉杯中的茶水,而是盯着这水看了几秒后才一饮而尽。
付臻红坐在帝辛身边,单手托腮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道:“你心里有事情。”
帝辛闻言,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今日西伯侯之子伯邑考会进殿。”
他说这话间,目光一直未曾从付臻红的脸上移开,在看到付臻红听到伯邑考这个名字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后,心情又显而易见的好了起来。
“你准备如何安置?”付臻红问道。
帝辛放下茶杯,反问付臻红:“妲己觉得寡人该如何?”
付臻红挑了挑眉:“大王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
帝辛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后,才回道:“姬昌和伯邑考,必留一个人在朝歌。”说到这,他微微顿了一下,又问付臻红:“妲己,你说,寡人该留谁?”
“这涉及到了政事,不该是我能参言的。”
“这个时候,你倒是跟我拐弯抹角的讲起分寸来了。”
付臻红眨了眨眼:“我难得乖一点,只要你更多的宠爱就够了。”
帝辛轻笑一声,抬起付臻红的下颔:“寡人现在还不够宠爱你吗?”
“不够。”付臻红握住帝辛的手腕,“我还想要更多。”
“哦?”帝辛对上付臻红含笑的眼眸,沉吟了片刻后,缓缓说道:“那从今日起,寡人便以妲己之所誉而贵之,以妲己之所憎而诛之,可好?”
“好啊。”付臻红笑意盈盈,漂亮的凤眸里流转出无尽的诱惑和妖娆:“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无论我提出怎样不合理的要求,大王你都会满足?”
“是,”帝辛凑上去亲了亲付臻红的红唇,“在妲己不触及我底线的情况下。”
付臻红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被帝辛吻得湿润的双唇,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又怎么知道大王你的底线在哪里?”
“不,你知道的。”帝辛唇角微勾,盯着付臻红那粉嫩的舌看了看,一脸笑意的捏了捏付臻红那小巧的耳垂:“寡人的妲己,是最聪明的。”说完,又抚上了付臻红脸颊。
付臻红微微歪了歪脸,在帝辛温热的掌心蹭了蹭,说道:“如果我要你为我修一个最独特而奢华的园林呢?”
“什么样才算最独特奢华?”帝辛问他。
付臻红却没有回答,他想听听帝辛会怎样回答。
帝辛见状,认真想了想,才回道:“世人都说我殷辛昏淫无道,那寡人便以酒为池,悬肉为林,在靡靡之乐下,与你彻夜长饮…”帝辛说着,轻轻抚摸着付臻红的眼尾:“妲己觉得这样如何?”
“不可…”付臻红表情悻悻:“大王要是真得这么做了,岂不是坐实了我妖妃的名头?我想想……那些人会怎么说我呢?嗯…妖言惑众?”
帝辛笑了笑,语气低沉而轻缓:“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妖妃,只在意我一人,难道不好吗?”
付臻红摇头:“要是真得无忧无虑,日子未免就过得太无趣了。”
更何况,这个世界的天选并非只有帝辛一个,这也就注定了付臻红没办法只在意他一人。
用完膳食之后,帝辛又跟付臻红说一会儿话才离开了宸院。
在回到正殿处理政务之前,他第一件事就是拟好封妃的奏折,并且在上面盖上了章印。
而帝辛今日没有去上早朝的事情,使得朝中众臣颇有微词,要知道以往帝辛除了去开拓领土的时候无法现身朝堂外,人在皇宫的时候每日都会准时到场,但现在却因为一个男儿身的苏妲己,而纵情声色,甚至枉顾那祸世预言,执意封苏妲己这样一个男子为妃,这实在是有失君王之度。
不过他们心中虽然愤怒,但不是人人都是手握重权的闻太师或者备受帝辛敬重的王叔比干,所以这些朝臣即便心有怒意,也不敢上奏。
只是心里对于帝辛的不满也因此越积越深。
特别是一些与地方诸侯暗地勾结的朝臣,他们从祖辈开始就信奉神权,帝辛企图罢黜祭祀,任用奴隶的行为已经动了他们的羽毛,为了保证贵族的世袭制不被推翻,这些个朝臣已经在悄悄着手叛逆之事。
在他们看来,按照帝辛这样肆意无道得不遵从世代留下来的统治方法,早就已经是内忧外患的朝歌被取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们在等,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等一个最有可能在闻太师和黄飞虎这一文一武的领衔下推翻帝辛统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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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臻红在帝辛离开宸院之后,闲得无聊,便又去凉亭弹曲,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主子,大王让您现在过去正殿一趟。”翠鸢走到付臻红身后,将侍从的话传达给付臻红。
“嗯。”付臻红语气淡淡的回道。
【小红,帝辛怎么突然让你去正殿?】
【大抵是因为伯邑考吧。】算算日子,他与这位苏妲己曾经的“青梅竹马”,也有月余未见了。
正殿距离付臻红所住的宸院并不远,付臻红坐上帝辛安排的轿子,很快就来到了正殿的台阶下。
等付臻红走上台阶踏进殿内的时候,发现除了帝辛和几个身居高位的朝臣之外,姜王后和殷郊殷洪这两兄弟也在殿内。
帝辛坐在正上方的主位上,他的左下方坐着姜王后,姜王后的身边是殷郊,接着再是殷洪。而帝辛的右下方第一位,坐着的是一位头发斑白但是精气神却十足的老人,老人腰窝有些凹陷,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瞳色中的凛然和正直。
太师闻仲。付臻红从弱鸡系统那里得知了这位老人的身份。而在闻太师下方一点的是三朝元老商容,接着便是亚相比干和镇国武成王黄飞虎。
这是付臻红第一次在这些朝臣面前露面,他走进去之后眼神在这几位脸上随意得扫了一遍,最后视线停留在了斜前方的一位衣着简单的官员身上。
西伯侯姬昌……
西伯侯是人人称颂的大圣人,懂得占卜与卦象之术,付臻红这具身体的苏妲己也曾与西伯侯见过几次,不过并未说过话。
付臻红只看了几秒,便将视线收回了。
只不过虽然付臻红的目光是收了回来,但其他人看向付臻红的目光却未曾挪动。
暂且不论其他,单从外貌来看,苏妲己确实是姿色绝丽,艳若牡丹。这样的容颜,一眼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盯得久了,更容易被蛊惑了心智。
就在这时,侍从在殿外来报——
“启禀大王,伯邑考已到,正在下方等待大王您的传见。”
第43章
“启禀大王,伯邑考已到,正在下方等待大王您的传见。”
来报侍从响亮的声音无比清晰的传达到了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按理说以伯邑考本身的身份地位是没有那个资格与作为商王的帝辛以及众多身居高位的朝臣们在正殿见面。
但因为伯邑考是西伯侯姬昌的长子,现如今朝歌这边将姬昌变相软禁在这里,伯邑考此番主动前来明面上是来拜见帝辛,为帝辛送来宝物厚礼,实际上是想要与姬昌交换,由他来作为人质。
也正是如此,伯邑考今日进殿才会受到了朝歌这边的关注。闻太师和比干等人需要评估伯邑考的价值,看这伯邑考是有那个分量代替西伯侯姬昌。
毕竟放姬昌这样一个能人回到封地西岐,极有可能就是放虎归山。事实上,如果可以,他们更愿意上奏帝辛将姬昌一直留在朝歌,但姬昌此人为人正直,体恤爱民,颇得民心,若是朝歌这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留住姬昌,时间久了便容易引起暴动。
虽然帝辛或许并在在意寻常百姓的看法,但一个君王若想要做得长久,民心这一块终究是不明忽略的。
这一点,作为王叔的比干,可谓是操碎了心。
乍一看,还真有几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比干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上方主位上的帝辛,又看了一眼冀州侯苏护之子,在注意到这两人正在对视着、根本没有在关注其他人的时候不禁又摇了摇头。
都说这世间红颜祸水,但现在看来这分明是男颜祸水,而所谓的美色误人竟是不分男女。
孽缘,孽缘啊……
比干心中的感叹自然不可能被两个只关注着彼此的当事人听到,帝辛看到付臻红,原本面无表情的冷俊面容上浮现出了一抹隐约的笑意,他当着众臣和姜王后的面,对着付臻红抬了抬手,然后轻轻拍了拍身边还剩着大半部分位置的座椅,语气随性却沉稳有力:“妲己,坐寡人身边来。”
他这话一出,空气顿时有一瞬间的死寂。
帝辛是朝歌绝对的上位者,他的主座,即便是王后姜氏也没有资格坐,但是现在去如此轻描淡写的让一个刚被封为贵妃的男子与他同座,这实在是让众人颇为震惊。
还有一点则是帝辛竟然率先关注的是苏妲己,而非让在殿外下方等候的西伯侯之子伯邑考上来。
闻太师当场就皱起了眉头,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暂时沉默,移开目光,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但丞相比干是真真把帝辛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来对待,在此刻看到帝辛这幅毫无顾忌的模样,忍不住出声劝诫道:“大王,这实在是不合于礼啊!”
帝辛抬了抬眼皮,不冷不热的回道:“合不合理,寡人说了算。”他说完,就不再理会比干,而是对着付臻红又说了一遍:“妲己,来。”
帝辛都这样当年表态了,付臻红又怎么可能会拒绝,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妖妃人设。顶着众人的目光,付臻红一脸平静的往主座上走去,而在付臻红经过殷郊正前方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并不明显的冷哼。
似乎是从那晚在帝辛的寝宫时开始,殷郊作为朝歌太子该有的沉稳和气度就被付臻红给磨合掉了一般,每每见到付臻红,殷郊的情绪就开始上涌,不悦之余还有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心思。
坐在殷郊身旁的殷洪也听到了这声冷哼,他看了一眼被自家大哥冷哼的人,又看了一眼发出这声略带讽刺意味的大哥,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着。
“郊儿。”姜王后小声喊了他一声,对着殷郊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殷郊不要出岔子。
殷郊这才意识到这几日自己的性子确实是有些浮躁了,这无疑是在犯蠢,枉他平日里还在教诲殷洪,现在看来真正应该好好冷静的是他自己才对。
姜王后和殷郊殷洪这一对兄弟的互动帝辛自然也看在了眼里,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姜氏一直是一个很懂分寸的女子。
帝辛将目光转向了付臻红,在付臻红走上台阶后,主动伸出了手。在一干重臣面前,帝辛给足了付臻红体面,正如他之前所承诺得那般,会纵容苏妲己,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这个男子的偏爱。
付臻红坐在了帝辛的身边,柔软的虎皮坐垫透着一种凌厉的贵气,而他身旁的帝辛更是透出了睥睨天下的桀骜与不羁。
“宣伯邑考进殿。”帝辛对一直在静候君王回复的来报侍从说道。
“是,大王。”
伯邑考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才华横溢,温文尔雅,不只是在西岐,在他走往冀州的时候,也同样备受女子瞩目。
未婚嫁的女子喜欢他的俊美温柔,更喜欢他那一首如高山流水般空灵轻扬的琴声。
当穿着一袭浅蓝色衣衫的伯邑考进殿之后,那些未曾见过他的朝臣们也不免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这伯邑考不愧为西伯侯的长子,果真是青年才俊。
只是可惜了,如今来到朝歌,往后的日子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伯邑考对着帝辛鞠躬行礼,目光在触及到帝辛身边的付臻红这一瞬间,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仿佛付臻红是什么洪水或者猛兽般,避之不及。
付臻红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故意躲避他目光的伯邑考。
帝辛将付臻红和伯邑考这极其短暂的小插曲看在了眼里,他不动声色的握住了付臻红的手,温热的指腹在付臻红的手背上摩挲。
这般视众人为无物的怜爱如此明目张胆,即便不符合规矩且过于不成体统,却也没有谁再诫言。
他一边把玩着付臻红的手一边懒洋洋的看向了下方,明明是漫不经心的眼神,漆黑瞳孔里却透出了一种凌厉如刀锋的压迫和威慑。
“臣伯邑考叩见大王。”
“你就是姬昌之子?”帝辛上下打量了一下伯邑考。
伯邑考微微颔首:“微臣是家父的长子。”他回答完之后,又接着说道:“今日进殿,臣带来了三件宝物献给大王。”
“哦?”帝辛淡淡的说道:“带上来寡人看看。”
伯邑考领旨,朝身后的随从示意了一下。
付臻红记得在封神演义的原著中,确实是有这么一段,伯邑考为救父亲姬昌,进贡了三件宝物,分别是醒酒毡、白面神猴和七香车。
这三件宝物虽然与申公豹那些上古法器无法相比,但在人界来看,却已经算得上是最顶级的稀世宝物了,原著里伯邑考在这个时候,因为妲己的暗中示意,于是九尾狐故意使坏搅乱了这三件宝物的价值,惹得帝辛大怒,下旨将伯邑考拖出去斩首。
现在苏妲己是付臻红,他没有那个兴致来故意搅扰伯邑考献宝,以此来破坏这大孝子想要以这种方式让帝辛宽心、好用自己来替代西伯侯待在朝歌做人质。
毕竟帝辛不是真正的昏庸无道,他是一个极有谋略,也极有心机的君王,做每件事时看似随性任性,实则都有思量。
若是帝辛心中打定主意要留姬昌在朝歌,无论伯邑考送来得宝物有多稀有,也不可能松口,甚至可能反用伯邑考的安危来约束姬昌。
到底是被养得正直仁义的贵公子,真要比起心机算计来,又岂会是帝辛这样久居上位的统治者的对手。
如果付臻红没记错的话,时空管理局那里传来的原著剧情里,伯邑考进朝歌之前曾受到过姜子牙的提醒,说他此行必有大难,轻则性命不保,重则死无全尸,左右就一个字,死。
但伯邑考救父心切,最终应了姜子牙的话。
伯邑考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一,虽然所占比例不多,与帝辛相比更是微不足道,但是追求完美攻略的付臻红到底还是不会让伯邑考就这么死去。
他不会像原剧情里插手,勾起帝辛对伯邑考的杀心,付臻红想看看如果没有苏妲己这个因素的打扰,帝辛会怎样处置伯邑考这个西伯侯之子。
伯邑考为了找齐这三件独一无二的宝物,耗费了很多精力,他原以为帝辛会感兴趣,却没想到这商王却表情悻悻,这与他事先设想的有所出入。
伯邑考抿着唇,与姬昌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父亲不要担心后,垂着眼眸暗暗寻思着该如何将局面扭转到对他有利的方向。
帝辛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姬昌,随后才将目光转回到伯邑考的身上,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寡人听闻你是西岐第一琴师,那今日便为寡人的爱妃弹奏一曲。”
“臣琴技拙劣,那称号不过是百姓们看在臣实在爱琴便传起来的虚言罢了。”伯邑考不卑不亢的回道。
在来朝歌之前,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位模样英俊的大才能人,对方告诫过他万不可在帝辛面前展露琴艺。伯邑考不傻,他自然知道这是为何,他素来爱琴,一旦醉心于琴中的时候,一不注意,便很容易将心声展露于琴声里。
他现在若是弹琴,琴声里定然会带他内心真实的情绪,而这情绪里包含了对父亲的思念,对帝辛的怨恨,以及……对苏妲己的几分莫名的情愫。
而这三点,无论哪一点都不应该被帝辛听到。
“你是想违背寡人的旨意?”帝辛看着下方的伯邑考,声音平静的说着,然而就是这样平淡无澜的语气却让气氛瞬间变得冷凝。
第44章
朝歌商王喜怒无常的性格在各方诸侯间已经不算是秘密,特别是一些封地比较远的诸侯,更是最清楚不过。因为传言会随着距离被逐渐夸大,就譬如西岐,西岐距离朝歌还是有很长一段的距离,西岐的百姓对帝辛的印象就只有四个字,残暴无道。
伯邑考离开西岐时,家中的长辈就曾叮嘱过他一定要小心行事,万万不可与帝辛正面相刚。
但眼下这种情况,伯邑考也无法想到一个既不用弹琴又不用得罪商王的万全之策,尽管此刻他低垂着头,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正上方那道极具压迫力的锐利视线。
来之前,伯邑考以为商王就是一个爱搜罗珍宝喜欢美人的君王,虽一身本领过人,但是智谋浅短又独断傲慢。然而现在看来,除了最后这唯我独尊这一点比较符合之外,其他的基本与他所看到的这个帝辛不沾边。
在帝辛的视线下,他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烈的威慑和绝对的等级威压,而在这种慑人的目光里,还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杀意。
伯邑考紧绷着身体,在心里快速估量着弹琴和不弹哪一种风险更大,两秒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对着上方主座的帝辛鞠躬赔礼道:“臣并非是违背大王的旨意,只是臣琴技实在不如民间所传那般精妙,恐扰了大王和诸位的雅兴。”
伯邑考这话说完之后,空气又是一阵死寂。
整个大殿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得听到。
下方的朝臣和姜王后等人都齐齐看向了正上方的帝辛。
这伯邑考还真是大胆,殷洪见状,收回看向帝辛的目光后,不免多打量了一下这伯邑考,要知道他从小就畏惧帝辛,连他都不敢在父王面前有任何的造次,而这伯邑考却变相的回绝了父王两次。
能让父王纵容的只有苏妲己。
而苏妲己只有一个,这西伯侯之子实在是不够圆滑,也不够机灵。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伯邑考与苏妲己以前还走得颇近,父王可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这西伯侯之子这下可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殷洪想到的这一点,殿内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殷郊神色有些复杂的在付臻红和伯邑考身上来回看了几下,眸色深处划过了一抹思量。
至于伯邑考的父亲西伯侯姬昌,看着上方商王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更是在心里为伯邑考捏了一把汗,对伯邑考的安危也越发担忧。
这个孩子无视他书信里的劝诫,执意要来朝歌救他,虽有孝心但实在不是理智的作为。更何况方才那回答也非常欠妥,作为父亲,姬昌比谁都清楚伯邑考的琴技有多超然卓越,他知道伯邑考不弹琴的顾虑,但是知道,却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为何要公然回绝商王。
因为他知道当琴技到达了一定剃度的人,是可以随意控制琴声里的情绪表达,无论是思量,还是愤怒,亦或者是若即若离的情感,都是可以控制。
说到底,伯邑考这孩子到底还是太过正直德高了,在对待自己最爱的琴里,连一点污秽和二心都不愿沾染,固执的维系着最本真的情绪表达。
想到这,姬昌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伯邑考这孩子既然来到了朝歌,那么一切也都是命数,作为父亲,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也只有先看商王会如何定夺了。
“妲己,你说对于那些私藏惑心的人,寡人该如何处置?”帝辛当着众人的面,转而问向了他身旁的付臻红。
他的语气平然,轻描淡写的说着让下方一些人心惊胆战的话。这言语似乎是在对伯邑考的两次回绝下着私藏惑心的定义,又似乎不仅仅是在说伯邑考,而是在借机说给其他朝臣听。
伯邑考垂在身侧的紧了紧,想说什么,却被姬昌用眼神制止了。这个时候伯邑考若是再说话,无疑是将火苗点燃,恐会落得个引火自焚的下场。
付臻红偏头看向帝辛,与帝辛的目光对视上。
他看到帝辛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然而眸中的笑意却未到眼底。
“妲己,寡人想听你说说。”帝辛捏了捏付臻红的手,声音放柔了些许。
付臻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回应似的也轻轻捏了捏帝辛的指尖。
他们这小动作,并没有任何掩藏,又因为是坐得正上方,所以下方的人只要稍微一抬眸便能看到帝辛与付臻红的互动。
殷郊捏着酒杯手用力攥紧,只觉得上方的两个人怎么看怎么刺眼,心底也有一股无处宣泄的烦闷之气,也不知道这无名的不悦之情是因为在替母后不值,还是来源于他本身。
而相比于殷郊,作为帝辛王后的姜氏却显得无比淡定,她只是在两人相互触碰和摩挲的手上停留了半秒,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视线。
她对帝辛本没有任何爱意,从她嫁给帝辛坐上王后这个位置上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有春心萌动的恋爱情怀。而她会嫁给帝辛也不过是受到了父亲姜桓楚所嘱,好形成固定的血亲联盟,以此来更稳固的捍卫成汤天下。
不过是利益共生的关系,自然也就不会有吃醋这样的情绪。作为商纣天下八百镇诸侯之首姜桓楚的女儿,姜王后十分清醒,本质上,她就是一个现实且聪慧的女人。
而真要说情绪起伏,这下方的一干人里,反而是伯邑考最为强烈,他对苏妲己的情意是无比复杂的,在不知道苏妲己是男儿身之前,他的心底对这个知己是有几分喜欢的。
即便这种喜欢更多的是源于一种兴趣爱好相同的欣赏,但也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也是动了几分真心。
然而这份情意在他还未表达出来的时候,苏妲己身上就发生了变故,他知道了苏妲己其实是男子而非女子,那一瞬间,那份喜欢便也就淡去了,随即又知道了曾经的苏妲己已经永远的陷入到了沉睡当中。
说不惋惜那是假的。
但在这种情绪产生之余,他的心底又蹿升出了另一种隐约的情愫,他很清楚,这种情愫来源于占据着苏妲己身体的男子。
即便伯邑考不想承认,但是那个梦境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反应,他在对方的挑逗下有了悸动,有了反应,这是不真的事实。
他妄称为君子,却也不过与那些被美色所惑的男人一样,会因为绝艳的容颜而心悸,会因为对方与另一个人亲近而发闷吃味。
就好比此刻,看着上方两人交握的手,他竟然有一种想走上去强行拉开他们的冲动。明明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以苏妲己现在的本领,定然会获得帝辛的宠爱,也定然会做着亲密的事情,然而猜到和亲眼见到,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很晃眼。
伯邑考紧抿着唇,眉目间的温润早已不再。
帝辛可不管下方这些人是如何想得,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他就是要让这些人看到他和妲己的亲密。
对于帝辛的一些心思,付臻红的多少也能猜到个七八,无论是他占有欲的表达,还是那话中的深意。前者关乎于个人的情感,而后者则关乎于朝堂现今的局势。
付臻红看向了伯邑考,似乎是在思考该怎样回答帝辛。
伯邑考感觉到苏妲己投向他这边的视线,这一瞬间,竟然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紧张。
但付臻红很快就把目光从伯邑考身上移开了,转而看向了距离伯邑考不远处的西伯侯姬昌。
在付臻红从时空管理局那里得来的关于这个封神世界呢资料里,这个时候的西伯侯还没有升起反叛的心思。对于西伯侯也就是未来这位周文王的简介与评价,几乎全是正面的。
积善行仁,益行仁政,是一位宅心仁厚,体恤百姓的贤王,若不是被帝辛的暴戾残忍一步步逼到了绝境,也不会起兵造反。
对于这个资料,付臻红只看不信。
毕竟剧情因为他的出现早就已经发生了偏移。
付臻红还不确定这个阶段的姬昌是否有逆反的心思和打算,不过从之前帝辛与申公豹的一些言行举止来看,西岐这边似乎是有些苗头的,这也就是说西岐是有想要推翻帝辛统治的心思。
付臻红并不觉得意外,相反,这样才更符合人物的性格,付臻红始终认为姬昌并非是真正的毫无野心,也绝非是因为局势而不可不谓之。如果姬昌骨子里没有对于权利的渴望,也不可能做到后来那般果断。
付臻红盯着姬昌看了很久,久到姬昌在他的眼神下感觉到了一种与帝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过及的压迫之后,付臻红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大王,包藏祸心的人应该严惩。”
“哦?”帝辛来了几分兴趣:“怎么个严惩法。”
付臻红扫了一眼下方的朝臣,用着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要惩治这类暗藏祸心的人,只有足够狠才能真正以儆效尤。大王可以在刑场放上一根粗大的铜柱,铜柱下面架起炭火灼烧炙烤,用这炮烙之法来警告世人。”
付臻红这话一说完,帝辛还未表态,比干就立刻进谏说:“大王,万不可不修先王之典法,而听信妖言,这惩罚太过残忍,会激发百姓怨气。”
付臻红轻轻摇了摇头,这比干虽然忠心,却也高估了自己在帝辛心头的地位,纵使他将帝辛当成了亲人来对待,帝辛对他也有敬重之心,但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僭越率先参言,这类似于管束的劝诫不仅有些抚了帝辛的脸面,也显得有几分不尊。
更重要的一点是,或许帝辛心里对于这个提议本没有那么大的兴趣,现在却反而会因为比干这一阻止,而直接锤定。
果然。
付臻红下一秒就听到帝辛直接说道:“依寡人来看,妲己这炮烙之法很是可行,寡人在那些人眼里本就是暴戾成性,也不差这一项。”说到这,帝辛停顿了一下,眼神冷冷的射向了比干,不咸不淡的说道:“还有一点,既然是寡人让妲己参言的,那些话又怎么可能是妖言。”
“传令下去,炮烙之法即刻开始实施。”帝辛扫了一圈下方:“可有人还有异议?有异议的话恰好可试验一番那炮烙之行。”
没有人出声,在帝辛的目光扫视之下,他们只觉得背脊发凉。
帝辛满意的收回视线。
这下,付臻红算是真正在众人面前坐实了妖妃这一名头。也让众人看到了帝辛对这位男子,明目张胆的偏爱。
第45章
男颜祸水。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在这一刹那间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这几个字。殷郊的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父王对苏妲己是真心在意和宠爱,但苏妲己呢?
殷郊想到了在父王寝宫里发生的事情,那晚苏妲己和国师申公豹勾结在一起,背着父王干着淫乱不堪的亲密之事,如此三心二意的放浪之人怎么配得到父王的喜欢。
看着上方这苏妲己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殷郊只觉得心底的那一股烦闷之气越来越浓,他很想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将那晚的事情全部揭发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这苏妲己的真面目,但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方。
“大哥?”殷洪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殷郊。他的大哥一向稳重,他也一直都是以大哥作为榜样,但是自从苏妲己被父王带回宫里之后,大哥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变了一样,有时候情绪的起伏竟是比他都还要外露。
“我没事。”殷郊摇了摇头,小声回道。
殷郊上方的姜王后见状,若有所思的在付臻红和殷郊身上来回扫了一遍,秀丽的眉宇之间难得浮现出了一抹忧滤。
但愿是她想多了。
而还在下方等着帝辛说最后决定的伯邑考,心里也同样有些阴郁,这份负面的情绪并不是因为自己极有可能是受那炮烙之法的第一人,而是因为这样残忍得有违天道的刑法竟然是被苏妲己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
这种不将人命当回事的冷漠和凉薄已经能充分说明了现在的苏妲己是妖物的事实,伯邑考也无法再在心里为那一道隐约的情愫而做着申辩。
将人捆在铜柱上烧,如此残暴的炮烙之行,若是从前和他相知相识的苏妲己,是定然不会提出这样的惩罚。他认识的那个苏妲己,是善良的,安静的,是会因为小动物的受伤而暗自伤心的人。
而现在主座上的苏妲己,已经变了,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伯邑考无法忍受自己对这样的苏妲己产生悸动,至于那天晚上那极近缱绻和旖旎的梦,也终究只能是梦,就这么让它过去吧。
他此番来朝歌,本不该去想那些儿女情长,尽最大努力让父亲回到西岐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情。
付臻红看了一眼救父心切的伯邑考,又看了一眼神色紧绷的姬昌,无论这位西伯侯在怎么去掩饰,眼底到底是流露出了对伯邑考安危的担忧。
其他朝臣也都在等帝辛发话,但帝辛却唇角微勾,把这抉择权随意给了付臻红:“妲己,寡人见你喜欢音律,便想着让这伯邑考为你弹琴一曲,但这西伯侯之子却如此不识抬举,两次回绝寡人,你说寡人该不该对他用上这炮烙之行?”
帝辛这话一说完,姬昌心下顿时一片惊骇,若是以前他见过的那个苏妲己,定然不会让伯邑考有性命之忧,但他在信中得知现在的苏妲己已经性情大变,不是宅心仁厚的善良之辈。
这商王把问题抛给苏妲己来回答,这男子既然想得出炮烙之行这样的刑法,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伯邑考。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商王明面上是在说伯邑考,实际上却是在借此敲打他姬昌。
想到这,姬昌的额头上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攥紧成拳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冲动。
被姬昌担忧着的伯邑考,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从他不顾父亲的意愿执意前来朝歌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人固有一死。
要是他真折损在这里,那也是他的命数。
这么一想后,伯邑考的情绪也平静了下来,他抬着眼眸看着正上方的红衣男子,忽略掉内心深处那一份隐秘的期翼,沉默的等待着这个男子开口。
在众人的视线下,付臻红轻轻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后,才不急不慢的出声道:“大王,既然伯邑考不愿在这正殿当众弹奏,不如就让他今晚蒙上双眼来到宫中,雅弹一曲。”
帝辛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盯着付臻红凝了好几秒,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漆黑的瞳孔如仲夏夜的苍穹,深邃广阔,夹杂着难以莫辩的流光。
付臻红抬了抬眼皮,坦然自若的与帝辛的目光对视上。
最终,帝辛轻点了一下头,对下方那因为付臻红的话而感到非常意外的伯邑考说道:“既如此,那伯邑考,你便按照妲己说得来做。”
常言道,凡事不可过三,前两次伯邑考都委婉回绝了,这次若再不知好歹,恐怕就真得立刻会被帝辛命人拖下去斩首。
伯邑考虽然对死亡已有觉悟,但如果有缓和的机会,谁又会傻到与性命过不去?只要他不在帝辛面前弹奏琴,至少在面上朝歌这边也不能抓住他们西岐的任何把柄。
思及此,伯邑考也识趣的没有再回绝。
于是当天夜里。
伯邑考就被翠鸢带到了宸院。
他的眼睛上被蒙上了一层白布,但即便双眼被这素色的布料遮住了,也无损于他这一身雅逸出尘的温润气度。
他一路都很安静的跟着翠鸢,在进到宸院后,也未曾说一言。
“你进去吧。”翠鸢将伯邑考带到殿外后,就止住了脚步,示意伯邑考自己独自进去。
伯邑考对着翠鸢所站的方向轻轻颔了颔首,温和有礼的说道:“有劳了。”
翠鸢没再说什么,只是抬眼看了看伯邑考,心想这西伯侯之子倒是淡定从容。
而事实上,此刻伯邑考的心里并不像他表现得那般泰然自若,这一路上他一直在想,为何苏妲己在正殿的时候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那个时候,他并不意外只要苏妲己一点头,喜怒无常的商王就会立刻让人将他拖下去受那炮烙酷刑,但苏妲己没有。
伯邑考想不明白。
他不相信苏妲己对他真得有情。
以前的妲己是有,但现在这个绝对不可能,因为对方看向他的眼神与看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没有爱意,也没有凡人才有得细腻的情感。
苏妲己兴味的眼神之下,是近乎残忍的冷漠。
至于那晚对方轻易说出口的告白,不过是一场用来玩笑取乐他的谎言罢了。
长夜流光,相思似红豆春来,愿与君相拥,红烛下赴细雨柔云……伯邑考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道蛊惑至极的声音摒除掉。
恰好这时晚风吹拂到他的脸上,微冷的凉意也让他有些偏远的思绪迅速回笼。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往复几次后,又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摸着旁边的柱子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无论苏妲己出于什么目的让他前来,他都不能乱了方寸。
他走了十几步,就停了下来,他听到了向他这边靠近的脚步声。视线被剥夺,使得他其他感官变得敏锐了许多。他听着这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想着这脚步声主人的身份,平复下去的心绪有隐隐有了一丝波动。
付臻红没有出声,他走到距离伯邑考半米左右的位置就没再往前了,而是用眼神在伯邑考身上打量。
伯邑考感觉到这道不冷不热的视线,或许是因为看不见,所以竟然有种莫名的紧张。他闻到了那股独特的香味,这熟悉又陌生的香息瞬间勾起了他好不容易摒除掉的回忆。
苏妲己…
伯邑考在心里默默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看向了香味的来源处,对着付臻红作揖道:“请娘娘指示琴之所在?”
付臻红不语,而是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涌入进伯邑考鼻息里的幽香更浓烈了,甚至空气中都因为这香味而平添了一种旖旎暧昧。
付臻红缓缓说道:“琴,就在你面前。”
伯邑考闻言,试探性的伸出手去触碰,结果掌心接触到得不是冰冷坚硬的琴版,而是柔韧而富有弹性的肌肤。
是苏妲己的手腕。
伯邑考一惊,如同触电了一般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付臻红有些想笑,而他也真得笑了出来。
伯邑考这反应就像是他们未曾有过接触一般,早知道在对方来他房间探望的那天夜晚,他们做过的事可是比这单纯的触碰还要更亲密。
听到付臻红的笑声,伯邑考紧抿着唇,耳根不禁弥漫上了烫意,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又不知道该如何从何说起。
付臻红见状,走到伯邑考的身边,双唇贴近伯邑考那泛出淡淡红晕的耳朵,轻轻缓缓的说了一句:“伯邑考,好久不见。”说完,也不等伯邑考回应,付臻红就伸出了半截猩红的舌尖,在伯邑考的耳垂上轻舔了一下。
伯邑考大窘,一把扯下蒙住眼睛的白布,捂住被付臻红触碰到的耳垂,双眼瞪着付臻红,颇为恼怒的说道:“既然你现在已经被封为了贵妃,就不应该如此伤风败德。”
付臻红看着眼中冒着怒火的伯邑考,秀挺的眉微微一挑,故意曲解着伯邑考的话语,有些戏谑的说道:“你如此生气,是为什么?是因为我成为了帝辛的宠妃?还是气我方才故意让你触碰?嗯?”
最后一个尾音付臻红拖长了语调,这使得他本就磁性惑人的嗓音里更多了一种别样绵长的诱惑。
伯邑考压下心底的那一股浮动的情绪,眉头紧皱,用冷硬的声音说道:“请娘娘自重。”他特意加重了“娘娘”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在提醒着付臻红现在的身份,还是在变相的讽刺他作为一个男子,却甘愿成为一个与后宫中的女子争宠的男妃。
不过无论是哪一点,对于付臻红来说,都不受影响。他走到榻上坐了下来,相比于伯邑考的紧绷和焦虑,付臻红显得太漫不经心。
伯邑考看着这样的苏妲己,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步步被诱向网中的猎物,只要再继续往前走,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第46章
付臻红并不在意此刻伯邑考的心中究竟是如何想得,这位教养良好的西岐公子,虽然聪明却也因为诗书的晕染而过分的正直善良,大抵是一种读书人的清高和亮节,让他多了一种近乎算是固执的天真。
也因为过分儒雅温润的斯文性格,让他在面对美色的诱惑时显得格外的紧张和窘迫。
付臻红看了一眼伯邑考那有些泛红的脸颊,又看了一眼对方看向他时那双愠怒的眼神,也不知这面上的薄红是因为生气于付臻红这轻浮的态度,还是因为那份有些难以言说的羞意,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付臻红俯身捡起了伯邑考扔在地上得那条用来遮眼的白色绸带,抚去上面的灰尘后,一边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布料一边不疾不徐的说道:“你此番来朝歌,可是想救西伯侯?”
伯邑考没说话,但是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隐忍已经告诉了付臻红答案。
“你也看到了,仅凭借那三件宝物,是无法说服商王将人质由西伯侯换成你。”
伯邑考眉头微皱,事实上,他来之前也想过帝辛可能不会因为那三件宝物而轻易松口,但至少应该是有着几分走转的余地,却没想到帝辛压根就不在意他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的稀世宝物。
商王比他想象中得,要难以莫测太多。
“伯邑考,你的价值远不及你的父亲。”付臻红毫不留情的说出了最至关重要的一个原因,“整个朝歌都在传西伯侯能先天演卦,你说,这究竟是夸大的虚言还是果真如此?”
伯邑考嘴唇抿紧了,对上付臻红那含着几分深意的眼神后,才平下声音反问道:“商王不是最不屑于那些演卦之术吗,难道还会信那些传言?”
这无疑是在变相回答了付臻红。
演卦之术是传言,既然是传言,便不可信。
付臻红对此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伯邑考,你知道吗,你很不擅长撒谎。”
伯邑考静默。
付臻红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刚刚在说谎的时候,眼瞳细微的收缩了一下。”
伯邑考闻言,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是事情完全脱离他预料的担忧,而最直观的带给他这种情绪的人正是面前这个已经成为商王妃子的男子:“你到底想说什么?”伯邑考的声音冷了下来。
“还不明白吗?”付臻红轻轻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道:“你如果真得想让自己那圣人父亲安稳无伤的回到西岐,与其用那三件宝物讨好商王,不如多费点心思来讨好我。”
“讨好你?”伯邑考有些惊讶于苏妲己对帝辛的影响力,又有些羞愤于对方这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对他行为的轻视形容。
付臻红说道:“觉得我是在羞辱你吗?”
伯邑考没吭声,事实上,他并没有觉得这能算成是羞辱,但从苏妲己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特别是“讨好”这样的词汇时,莫名就让他感觉到了几分不堪。
或许帝辛如果和苏妲己没有任何关系,他心里还不会有这样的感想,毕竟他向商王帝辛献上宝物的行为确实能算作是讨好,但一想到帝辛和苏妲己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后,那并不是夸大成分的形容就没来由的让伯邑考觉得不舒服。
而这种不舒服也直接反应到了伯邑考的脸上,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嘴唇也抿得死死的,板着脸沉默了好几秒后,才冷声说道:“娘娘让臣来宫中若是想说这些的话,现在话也说完了,那臣也该告辞了。”他说完,也不等付臻红回答,转身就准备离开。
“慢着。”付臻红喊住了伯邑考:“谁准许你离开的?”他的语气任性又傲慢。
伯邑考停下脚步,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他回头看向付臻红,对上这张艳丽张扬的面孔,语气莫名:“娘娘,这里是后宫,既然你现在已经成了帝辛的贵妃,还请注意身份。”
付臻红挑了挑眉:“你在吃醋?”
伯邑考顿了一下,随即才摇了摇头。
付臻红嗤笑一声,倒也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说道:“你如果就这么出去,你知道可能的后果吗?”
伯邑考听了,却是笑了,笑容中透着几分微微的苦涩和了然:“从我今晚踏进这宫殿开始,怕是就已经注定了不会有善果。”
以商王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宠爱的男子与曾经有过渊源的另一个男子共处一室,所以无论他现在出不出去,结果都是一样得。
付臻红问他:“你既然什么都清楚,那又为何还要来?”
伯邑考道:“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他这么说着,其实心里或许还是存有一丝侥幸吧,想着在正殿的时候,苏妲己没有顺应帝辛的回答,让他受那炮烙之行,便觉得今晚依言来到这里之后,兴许会有所转机。
付臻红说道:“我送你一样礼物吧。”
“什么?”伯邑考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付臻红这突然转变的话题。
“我说……”付臻红垂下眼帘,看向手中的纯白色绸带,这颜色如雪一般无垢,就像伯邑考这个人一般,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点,是真正的风光霁月:“我送你一样礼物。”
话落之后,付臻红轻笑一声,手腕微转,一道浅蓝色的光晕从他的手掌心上蔓延而出,在伯邑考惊讶的目光下很快便包裹住了这条白色绸带。
付臻红的手掌从绸带的最上端往下抚去,只见白色绸带随着光晕的作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把白色的长剑。
“这……”伯邑考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虽然知道现在的苏妲己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人了,但像现在这般亲眼见到这只有神仙和妖怪才能运转出的法术,还是非常震惊。
付臻红握着这把纯白的长剑一步步走向愣在原地的伯邑考,然后当着他的面抽出了剑。
银色的剑刃上散发着凛冽的寒光,月光从窗外漫洒进来,照在了剑刃上,也反射出了付臻红和伯邑考的面容。
付臻红并未在伯邑考的眼中看到恐惧或者是惊慌。他握着剑柄,用锋利的剑端轻轻挑起了伯邑考的下巴,语气低缓到有一种难得的温柔来:“你就不怕我所谓的礼物就是杀了你?”
伯邑考看也没看这抵着自己的剑端,反而是反问了付臻红一句:“你会杀了我吗?”
付臻红没说话。
伯邑考第一次锲而不舍的问着:“你会杀了我吗?你…想我死吗?”他重复了两遍,固执得等着一个答案。而这答案不仅仅是关乎性命的生死,还掺杂了另一种情绪。
付臻红依旧没有说话。
伯邑考的眼里浮现出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紧张。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伯邑考自嘲似得笑了笑,不再打算继续等待一个回答时,付臻红挑了挑眉,不冷不热的说道:“我不会杀你,但是……”
他的话音一转,“我会放你一点血。”话落,还没等伯邑考反应过来,付臻红的手一动,锋锐的剑端就划破了伯邑考的脖颈。
猩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流了出来,而奇怪得是这些血液就像是被剑刃吸住了一般,全部都滑落到了剑刃上,没有一滴落下其他地方。
伯邑考下意识抬手捂住被划破的脖颈皮肤,然而掌心处所触及到的是一片平整无伤的皮肤,也没有感觉到任何血液的湿润和粘稠。
伯邑考摊开手掌一看,什么也没有,余光瞟到剑刃上倒映出的他的脖颈上不见一丝伤痕。
他惊讶的看向付臻红,不明白付臻红这么做的原因。付臻红也没有打算解释,就这么把剑刃放回进了剑鞘里。
“伯邑考,我最后在问你一次,你是执意离开,还是留下来为我弹琴?”
伯邑考半阖下眼帘,久久没有作声。
他知道这是苏妲己给他最后选择的机会,也知道如果他真得选择留下来,就意味着他与苏妲己的关系将永远纠缠不休。
因为留下弹琴,明面上弹得是雅弦琴,但暗地里却是旖旎梦。
来朝歌的路上,那位容貌英俊的大能之人告诫他,说他命有一劫,伯邑考无法得知这个劫难是不是与他现在这个选择的当口有关,但此刻,伯邑考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趁他还全然理智的时候,远离这朵娇艳食人的富贵花。
“微臣告辞。”伯邑考颔首作揖,末了,就直接离开了。
付臻红并没有觉得意外,他看了一眼伯邑考头也不回的背影,将手中的长剑轻轻一转,长剑瞬间就变回成了最开始的绸带,只不过颜色却不再是如雪一般的纯白色,而是像鲜血那样猩红。
将这红色的绸带缠在了手腕上,付臻红坐在木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清香的茶味从茶水里飘散出来,白色的烟雾萦绕在空气中,在月光和烛光的氤氲下多了一分朦胧的美。
付臻红并没有立刻去喝这热茶,而是等了两分钟后才开始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
就在他喝到还剩下五分满的时候,翠鸢走到了门外,“主子。”这小丫头喊了一声。
“进来。”付臻红放下了茶杯。
翠鸢走了进来,对着付臻红鞠了一躬后,说道:“主子,大王已经下令将伯邑考关进了大牢。”
第47章
“主子,大王已经下令将伯邑考关进了大牢。”
“什么时候?”付臻红嘴上问着,心中却是比谁都清楚。
翠鸢回道:“就在伯邑考离开这里之后。”
离开这里之后?
这么看来,帝辛那边应该是根据伯邑考进来的时间推断出了这位西伯侯之子并未弹琴。
付臻红点了点头,对翠鸢说道:“你下去吧。”
翠鸢闻言,却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就退出付臻红的房间,她站在原地,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
翠鸢的性格较为直爽,再加上平时付臻红并不会去刻意要求她必须要遵循等级侍奉,所以通常情况下,只要是不过分敏感的话题,翠鸢都是心里想着什么,便也会直接说出来。
很少会有现在这般支支吾吾的时候。
付臻红见翠鸢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抬了抬眼皮,淡淡的问了一句:“还有何事?你直说便是。”
翠鸢双手都紧张的握成了拳头,她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问出了口:“主子你……喜欢过伯邑考吗?”
付臻红有些意外,没想到翠鸢会问这个。
“谁让你来问这个的?”付臻红看向这在他的眼神下红起耳根的小丫头,第一反应是有人在背后让翠鸢代话。
而这个人,除了帝辛,付臻红暂时想不出还有谁更符合。但以帝辛的性格,付臻红又认为他并不需要旁人来旁敲侧击。
翠鸢摇了摇头,将头垂得更低了,平时那清脆响亮的嗓音似乎也在这时变低了很多:“没有谁让奴婢来问,是奴婢自己想想知道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若不是付臻红听力灵敏,怕是都听不到她究竟在说什么。
付臻红没有回答翠鸢的话,他盯着翠鸢的垂下的头颅,眼里划过了一抹思索。
小丫头对他很喜欢,这一点付臻红很早就看出来了,情窍初开的小女孩会忍不住询问心上人的情感问题这也十分正常,但当这一套放在翠鸢身上的时候,就让付臻红觉得有些异常。
【小红,你多想了吧。】
【但愿吧。】
付臻红的目光移向了翠鸢那无意识放在前面正交握着的双手,那不断搅动手指的小动作昭示着此刻她心中的忐忑和紧张,付臻红语气平静的说道:“不该问得别问。”
翠鸢的头顿时低得厉害了,声音也有些轻颤:“是奴婢逾越了。”
“下去吧。”付臻红道。
“是,主子。”
*******
翠鸢离开没多久,帝辛就过来了。
付臻红早知道帝辛会来,已经在桌上倒好了茶水。不过帝辛没有喝,而是握住付臻红的手,牵着他一路走到了软塌上。
“寡人将伯邑考关进了大牢。”帝辛直接说道。
付臻红不甚在意的回道:“我知道,翠鸢已经告诉我了。”
帝辛看着付臻红的眼睛:“妲己,你说寡人该如何处置他?”
同样的问题,不久前帝辛才问过他。那个时候付臻红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通过反问的方式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很显然,这一次,帝辛要得是从他口中听到准确清晰的答案。
“大王觉得他与西伯侯谁更需要忌惮?”
“私心里我想说伯邑考,但从大局来看,无疑是姬昌。”说到这,帝辛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付臻红一句:“妲己觉得那姬昌会先天演卦之术吗?”
付臻红回道:“会与不会,试了不就知道了。”
“哦?”帝辛挑了挑眉:“妲己有何方法?”
“可以用伯邑考来试。”
帝辛一听,别有深意的问了一句:“妲己,你这话可是出于真心?”
“不然呢?”付臻红反问。
帝辛顿时笑了起来,“那你说该如何用那伯邑考来试?”
付臻红沉吟了片刻,说出了从时空管理局得来的原著信息里苏妲己曾说过得话:“将伯邑考剁成肉酱,做成肉丸给西伯侯吃,若是西伯侯吃了,那便证明他的先天演卦不过是欺世盗名之术,就放他回西岐,若是西伯侯不吃,大王就把他杀了,以绝后患。”
帝辛道:“如此听来,妲己果然与那伯邑考没有半点情分。”
“大王的关注点不是应该在姬昌身上吗?”
帝辛唇角一勾,心情显而易见的愉悦起来:“妲己说得对。”说完,他便准备起身,看样子是打算即刻下令。
付臻红拉住了帝辛的手腕:“大王明日再下令也不迟。”
帝辛回头,先是看了一眼付臻红那拉住他手腕的手,随后目光上移,凝着付臻红的眼睛看了好几秒。
此刻,帝辛这双漆黑的眼眸深处浮动出了隐约的审视与思索,深邃宠溺的瞳孔里有着如刀锋般的锐利和仿佛能洞察出一切的锋芒,似乎一眼就能直达人的心底,捕捉到内心深处隐藏的情绪。
付臻红也不语,就这么坦然的与帝辛对视着。
片刻之后,还是帝辛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妲己,我便依你所言。”帝辛放轻了语气,对自己的称呼又用回了在付臻红面前常用的“我”字,然后又再次握住了付臻红的手,重新坐回到了软塌上。
帝辛的大手包裹住付臻红的手,温热的掌心里带着炽热的热度,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移向付臻红斜后方的时候,停了下来。
付臻红见帝辛一直盯着斜后方看,便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过去,是一把琴摆在那里,原是翠鸢给伯邑考准备的。
“妲己,想听琴吗?”帝辛突然问付臻红。
“大王会这么问,可是要亲自弹给我听?”付臻红说完,也不等帝辛回答,又接着说道:“不过比起琴这种东西,大王更适合战鼓。”
“战鼓吗……”帝辛唇角上扬:“妲己果然是了解我的。”他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容上浮现出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我喜欢在战场上浴血奋杀,每往前扩大一片领土,都让我享受到了征服的快感,战鼓的奏响、勇者们血性的高歌和嘶吼,这种征途是不受拘束的。”
付臻红也笑道:“你在我眼里,是当之无愧的人皇。”
帝辛唇角边的弧度更大了,“妲己,你这句话,抵得上任何赞美。”他说完,握着付臻红的手放在自己的双唇上吻了一下。
帝辛很喜欢对付臻红做着这些类似的亲昵小动作,无论在哪种场合,只要他想,便无所顾忌得去做,就像是在世人宣示着主权一般。
他吻完之后,将付臻红抱在怀里,让付臻红靠着他的肩膀,手掌顺着付臻红的发丝从上往下轻轻抚摸着,一下又一下,他的动作堪称温柔,
“妲己,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帝辛的声音在付臻红的头顶上方响起,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让人难以分辨的情绪。
这类似于疑问的语气很少会从帝辛的嘴里说出,在付臻红眼里,帝辛也从来都是自信的。
“会永远站在我这边吗?”帝辛又问了一遍,在付臻红面前,他已经习惯性的展现出了在对待他人时从未有过的耐心。
付臻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琢磨着帝辛这话语种的深意,站在帝辛这边,且前缀是“永远。”
这既说明了帝辛知道付臻红目前而言是站在他这边的,也说明了帝辛认为付臻红在未来会很大程度上与他再是同一边。
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又包含出了太多的信息。有时候付臻红甚至觉得帝辛似乎什么都懂,也什么都知道。
付臻红抬起头,双手捧住了帝辛的脸颊,将额头抵在了帝辛的额头处,轻而缓的说道:“只要你能永远束缚住我,我就能永远待在你身边。”
帝辛的手臂挽住了付臻红的腰肢,抬了抬眼眸,语气莫名:“什么才能真正束缚住你?”他问道。
“爱,你的爱……”付臻红说着,将唇覆盖上了帝辛的双唇。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帝辛的眸色瞬间变沉,他的手抱紧了付臻红的腰肢,在付臻红准备退离开他的双唇之前,伸出舌尖探进了付臻红的口腔里,强势又霸道的加深了这个本该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
他吻得很用力,舌头勾缠着付臻红的舌,深深的攫取着这份馨香馥郁的甘甜。这个味道像勾人堕落进深渊的浆果,甜腻美好得让他沉醉,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更多。
那份深刻而清晰的记忆随着这亲吻浮现在了帝辛的脑海里,唤醒了他体内的热意和情念,明明还是初春的夜晚,帝辛却感觉到了无比闷人的滚烫。
而这种焦灼的渴念在帝辛与付臻红的双唇分开之后,迅速往最高处攀升。
帝辛的呼吸变得粗而沉,甚至还夹杂出了几分浑浊,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看着他在自己的亲吻下漂亮的脸蛋上浮现出薄薄的绯红。
帝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腹在付臻红泛着浅浅红晕的眼尾处轻轻的抚摸着,“妲己……”他喊着付臻红的名字,却不等付臻红回应就站起身,将付臻红整个人腾空横抱了起来。
他的手臂结实而有力,将付臻红稳稳当当的抱在怀中,一步步朝着床榻走去。红烛上的火光随着帝辛走动时带出来的风而轻轻晃动,橘暖色的光晕与银色的月光融在一起,渲染处了一片旖旎缱绻的氛围。
第48章
西伯侯之子伯邑考被商王下令关进了大牢。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消息就已经传遍到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被变相软禁在朝歌的西伯侯姬昌听到这个消息的这一瞬间,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他手中刚刚倒好的热茶掉落在地,茶杯落在坚硬的地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而那温度滚烫的茶水也尽数洒在他的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一直担忧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从伯邑考不听他的劝诫执意来朝歌的时候,姬昌的心就开始悬吊吊的,今日见伯邑考进殿面见商王更是心惊胆战。
他原以为在苏妲己的言语之下商王没有禁锢伯邑考,事情会有所缓和,却没想到今晚去没殿,还是没能逃过被关入大牢的结局。
西伯侯,你得忍。
朝歌这边,每个他的亲信都这么对他说。姬昌自己又何尝不清楚,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忍耐。但知道归知道,等真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会觉得愤怒不已。
时机未到。
姬昌攥紧了手,深吸了一口气后,蹲下身若无其事的捡起了茶杯。
而同一时刻,另一边。
晚风微凉,月色正浓。
帝辛在这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霸道强势的动作之下又透出了一种隐约的温柔。他遒劲的腰腹充满着律动的力量感,然而唇上的亲吻却又是轻缓和细致的。
他把付臻红整个人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像一堵墙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界所有的窥探和觊觎。
付臻红抬起眼帘,看向上方的帝辛。
从帝辛这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鼻息之间涌进来的是帝辛身上的味道,付臻红半眯着眼睛,抬起手抚上了帝辛的眼睛。
他用细腻光滑的指腹轻轻触碰着帝辛的睫毛,在看到那长长的黑色眼睫在他的触碰下而快速眨动了几下的时候,唇角微勾,低低地笑出了声。
但此时,他的笑声不像以往那般清晰分明,而是带着几分轻轻的喘和断断续续的呼气,是一种黏黏糊糊的感觉,温热,磁性,飘散在暧昧的空气中后,久久不曾散去。
帝辛也跟着笑了起来,他英挺的剑眉微微上扬着,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与桀骜。此时的帝辛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皇,更像一头正在追逐着猎物的猛兽,肆无忌惮的往前。
付臻红用手臂环住了帝辛的脖颈,随后又将那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放在了帝辛的头顶上方,开始从上往下的缓缓摩挲着帝辛的黑发,这样的动作明明更像是一种轻柔的安抚,但此刻落在帝辛的眼里,就成了一种无声的鼓舞。
付臻红那红艳的双唇半张着,白皙的贝齿里那猩红的舌尖也若隐若现,他的手慢慢来到帝辛的两鬓间,接着用指尖抚去了帝辛那因为汗水而黏在脸颊上的发丝。
而帝辛,则将双唇凑到了付臻红白皙光洁的额头,然后用湿润的舌将付臻红额头上那泛出的薄薄的汗液轻轻舔掉。
“妲己……”帝辛唤着付臻红的名字,低沉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种炽热的焦灼。
“大王……”付臻红仰着雪白的脖颈,想说些什么,却被帝辛打断了:“叫我帝辛。”
“帝辛……”付臻红改口道:“我想养一只猫。”
对于付臻红突然说养猫,帝辛感到有些诧异,不过在这种时候,根本容不得他去多想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美人在怀,渴念正浓里,哪怕是多奇怪的要求,帝辛都会答应。
“明日我便让人送来。”帝辛吻了一下付臻红的眼尾,在他耳畔处应下来。
临近深夜的时候,圆圆的明月高悬于漆黑的天幕,浮动的云层将银色的月光遮住了,殿内的那过分旖旎的氛围才慢慢散去。
帝辛熟睡之后,闭上眼睛的付臻红才睁开了眼眸,他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帝辛的睡颜,又看了一眼对方环住他腰腹的手臂,沉吟了片刻后,用法力暂时让自己脱离了这具身体。
他出了房间之后,一路往北,最后来到了皇宫的大牢外。
整个大牢看起来颇为昏暗,这里是皇宫内除冷宫之外最为阴冷森寒的地方。大牢外防守的侍卫们个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站在门口,即便已经是深夜,他们的脸上也依旧不见一丝困意。
付臻红现在是灵体状态,这些凡人侍从自然不可能看到他,轻松进到门内后,付臻红顺着有些昏暗的地道往更深处前去。
在最里面的牢房里,付臻红看到了侧躺在草编床上的伯邑考,即便身处于如此阴暗潮湿的重刑犯牢房里,这位温润尔雅的贵公子依旧是一副不受影响的平淡模样。
他身上穿着牢房的囚服,陈旧灰败的衣服却一点也没有减缓他本身的气度,作为西伯侯长子的伯邑考是一个真正的君子,温柔有度,不负盛名。
付臻红没有出声,也没有现出身形,而是就这么站在床边,安静得看着躺在床上的伯邑考。
伯邑考的双眼是闭上的,但是付臻红知道他并没有真正睡着,牢房内,微弱的烛光是唯一的照明光线,付臻红坐了下来,坐在了伯邑考的身边。
这一刹那间,付臻红身上所带来的冰冷的气息让伯邑考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微微一缩,尽管他眼前没有出现任何人的身影,但突然涌进鼻尖里的独特香味让他判断出了这间牢房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苏妲己……
伯邑考抿着唇,立刻从床上坐起身,目光直直的看向了这股气息的来源处。
付臻红很满意伯邑考的警惕性,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是很满意伯邑考对他气息的敏感程度,也不枉费付臻红没有刻意在这个翩翩公子面前隐藏自身的气息和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味。
“苏妲己?”伯邑考翕动了一下双唇,试着喊了一声付臻红的名字。
付臻红没有回应,依旧沉默的看着伯邑考。
而他的目光也让伯邑考似有所察般,准确无误的将目光锁定到了付臻红所处的位置。
“苏妲己。”这一次,伯邑考不再用着犹豫和疑问的语气,而是斩钉截铁的喊了这一声。
“我知道是你。”伯邑考说着。
回应他的是,付臻红的轻笑声。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伯邑考的内心深处突然浮动出了一种莫名复杂的情愫。当一张萦绕在他梦里的面容在这个时候渐渐出现在他视线中后,伯邑考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如何一种感受。
惊讶,疑惑,还有一丝隐约的窃喜。
种种情绪在这一刹那间尽数交织在了伯邑考的心头,让他不禁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掌心下面那加速跳动的心跳昭示着此刻他的心情并不如面上所表现出的那般镇定。
他完全没有想到苏妲己会来这里见他,而且看这还是没有在告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偷偷开看他。
为什么?
伯邑考想不明白,他心里想着这三个字,实际上也问了出来。
“为什么…”付臻红琢磨着伯邑考的话,身体往前倾斜,将脸凑向了伯邑考,缓缓说道:“没有为什么,想来见你而已。”
这简单的句话虽然显得任性又霸道,但无疑是好听的,好听到在穿透伯邑考耳膜的之后,直直涌向了他的心尖。
伯邑考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起了热,他眨了眨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男子。或许是因为牢房里的烛光太过昏暗,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穿着的是一袭简单的长衣,朦胧的光晕里,伯邑考觉得苏妲己的身上多了一种他从来都不曾感觉到的清冷而疏离的矜贵,像是黑夜里被众人望尘莫及的星河。
而这样一个该受到万千宠爱的人,此刻竟然说着只为来见他的话,哪怕伯邑考觉得自己不是会被花言巧语蒙骗的人,却也不可避免的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喜悦,一种被所有人在意的那个人却只在意自己的虚荣心。
不过尽管心里有几分欢喜,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来这里见我,不怕商王不高兴吗?”
问出口之后,伯邑考才发觉自己这个问题如此多余,明明方才就猜到了,对方是背着其他人来见他的,既然是暗地里悄悄来见他的,其他人自然也就无从知晓,既然都无从知晓,又谈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
“他在休息。”付臻红回道。
而这个回答让伯邑考心里的那一丝暖流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在休息。
面前这个男子会回答得如此迅速,只能说明了一点,在对方来这里之前,是和商王待在一起。
帝辛和苏妲己,一个是君王,一个是宠妃。在寝宫里时,会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这,伯邑考心情骤然下沉,一股烦闷之意油然而生。
付臻红注意到伯邑考的神色变化,猜到了原因他却故意问道:“怎么了?”
伯邑考闭着薄唇,沉默不语。
于是付臻红又将脸往前凑近了几分,这下,他的鼻尖几乎都快要与伯邑考的鼻尖贴到了一起。
伯邑考往后猛地一退,想要拉开与付臻红的距离,而付臻红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伯邑考往后退的这一刹那间顺势往前,将伯邑考禁锢住了。
付臻红的身材修长纤细,压在伯邑考身上的时候,并没有多少重量,但明明是如此轻的负荷,伯邑考却感觉到了一种无法推拒的力量。
或者不能说是感觉,而是他的内心深处,就不想要推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这具身体的柔软,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生命极有可能在明日失去,看淡之后,在面对眼下这样的处境,心底也没有了那份矫情的抗拒。
此刻的伯邑考,反而更遵从于本心。
而他的本心,其实是喜欢着苏妲己的靠近,也并不想要推开苏妲己。
他看不懂苏妲己,看不懂这个充满着秘密的男子,却不妨碍他的内心深处,因对方这份刻意为之的亲昵而欢喜。
付臻红敏锐得察觉到了伯邑考的情绪从抵触变得放任,他勾了勾唇角,一个侧身,躺在了伯邑考的身边,然后单手撑着太阳穴,垂下眼帘看着伯邑考。
“你的命会在明日丧于朝歌。”付臻红说道。
伯邑考闻言,偏过头看了付臻红一眼,将目光移向上了上方的木顶板,语气平静的说道:“人固有一死,区别不只是时间的问题。”
“哦?”付臻红挑了挑眉:“你这就看开了?是不打算救西伯侯了?”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伯邑考那平静的眉眼上有了一丝浮动。
付臻红见状,又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你来朝歌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送死?”
伯邑考眼神一暗,但他最后还是坚定的说道:“一切皆有命数,就像我会丧命于朝歌,就像父亲会在我丧命之后成功返还西岐一样。”
付臻红嗤笑一声:“这么说来,你心里早就有了定数。”他顿了一下,又不疾不徐的继续说道:“我突然有些好奇,是谁让你产生命由天定的天真想法?”
伯邑考又不说话了,出于各种原因,他都不愿意将与那位能人相关的事告诉给苏妲己。
付臻红见状,也不打算继续追问。
“你不畏惧死亡,但我啊……”付臻红一边说着一边捧住了伯邑考的脸颊,与伯邑考四目相对,声音里带着一种轻微的缱绻:“我啊,却不想你死。”
伯邑考内心一颤,这一刹那间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他看到了苏妲己脸上的笑容,从对方那上扬的嘴唇弧度里品出了一种别样的亲昵。
伯邑考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付臻红却将手掌放在了他的眼睛上,“睡一觉吧,”付臻红的语气轻而缓,悦耳的嗓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好好睡一觉,我等你醒来。”
在付臻红说完最后一个音之后,伯邑考的意识陷入到了沉睡中。
付臻红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伯邑考,手腕转角间,很快就将伯邑考的魂灵从体内引出,然后将其附着在了那条吸收了伯邑考血液的绸带上。
做完这些后,付臻红看着床上那只剩下一副空壳的伯邑考,在伯邑考的唇边吹了一口气之后,原本闭着眼睛的躯体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伯邑考”看着付臻红,无论是神情,还是状态,都和伯邑考一般无二。
付臻红点了一下“伯邑考”的额头,随即消失在了原地。
原本,付臻红做得这些事情除了他和伯邑考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但因为昆仑神镜碎片的原因,使得远在昆仑神山的玉清在算西岐卦术的时候,阴差阳错的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
玉清站在凉亭内,看着神镜碎片中的男子,一贯平淡无澜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思索。他本是因为天阴勺发生了偏移,想要找到这偏轨的原因,却没想到这场关系到王朝更替的巨大变数造成者,竟是那只九尾狐妖。
伯邑考的命会在朝歌终结,这原本就该是伯邑考的命数,天阴勺的推动卦象里清楚的指出了这个人会肉体亡而灵魂以神生。
但是现在,九尾狐妖插手了。
而这不仅改变的是伯邑考的命,更是会让人界所有人的命格都因此发生大小不一的偏移。
天阴勺移,六界必动荡。
这一次,或许连他自己,也被搅进了命数里。
第49章
第二日。
白昼完全覆盖黑暗,阳光从云层里浮现,初春的清晨处处透露出一种绿意萌发的生机盎然。
帝辛起身更衣的时候,付臻红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小憩。帝辛穿好衣衫,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男子,凌厉的眼眸中浮现出了一抹暖意与柔和。
他俯下身,在付臻红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后,才将唇凑到付臻红的耳旁,低沉平缓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宠溺:“你再多睡一会儿,我让人把猫带过来供你挑选。”
付臻红没睁眼,只慵懒地应了一声。
帝辛见状,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付臻红的下巴,又亲了亲付臻红的双唇,而他这一亲,在品尝到付臻红唇齿间流转出来的馨香甘甜后,就有些不想退开这份富有弹性的柔软唇瓣了。
最后免不了又是一番耳鬓厮磨。
等帝辛与付臻红用完早膳走出殿内的时候,距离早朝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付臻红对于朝堂内那些大臣是如何想他的并不在意,眼下他更关注的是该如何挑选一只合他心意的猫。
付臻红在帝辛离开之后,等了没多久,翠鸢就进来了,而跟着翠鸢进到宸院的还有二十几个年轻宫人。
这些宫人的手中都抱着一只猫,每只猫的品相和外貌都各不相同。“主子,您请随意挑选。”翠鸢对着付臻红鞠了一躬。
付臻红扫了一眼这些猫,最后选中了一个通体雪白的长毛猫,他示意翠鸢将这只白猫从宫人手上抱来之后,才下令让所有人都下去。
翠鸢道:“主子,那我也需要下……”
翠鸢的话还没有说完,付臻红就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你也下去。”
“是,主子。”翠鸢恭敬的回应之后,领着这些宫人离开了院子。
房间里只剩下付臻红一个人的时候,付臻红将白猫放在了软塌上。这只白猫性格颇为温顺,不叫不闹的,付臻红将它放在哪里,白猫就安静老实的待在哪里。
或许是由于动物的敏锐性,天生就比较强的缘故,白猫能感觉到付臻红身上散发出的九尾狐的危险气场,所以在付臻红面前,白猫乖巧极了。
付臻红伸手摸了摸白猫头顶上方的绒毛,对白猫说道:“你的身体我暂时需要借用一下。”
白猫听懂了付臻红的话语,在绝对的等级威压面前,它哪里敢放肆,唯有妥协才最不会受伤。
付臻红见状,很满意这只白猫的识时务,于是轻轻捏了捏白猫的耳垂,算是无声的安抚。
【小红,你是打算将伯邑考的魂体暂时放在这只白猫身体里?】
【嗯。】伯邑考命劫在朝歌,在他没有被付臻红攻略下的时候,付臻红不能放任他死亡。
确认周围都没有其他人之后,付臻红拿出了那条红色绸带,猩红的颜色在白日的太阳光晕下显得格外的夺目。
付臻红将绸带放在了乖乖闭上眼睛的白猫的身边,接着用法力把绸带中附着的伯邑考的那一缕元魂引出来,再往白猫身上导去。
等光晕散去,白猫睁开眼睛的时候,它那原本该是蔚蓝色的瞳孔色彩变成了最纯粹的幽黑。
这双眼睛里,有惊讶,有错愕,也有不解。
这些复杂的情绪同时涌现,足以说明了现在这具白猫的身体,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伯邑考看了看四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身体,很快明白了这是苏妲己将他的灵魂转移到了一只白猫的身上。
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想明白。
心底的疑问让伯邑考想要出声询问面前的苏妲己,然而他的话还没到嘴边,就听到房间外响起了一道清丽的女声————
“主子,大王已经让膳房的宫厨将伯邑考的肉做成了肉丸,这会儿宫人们正端着那盘肉丸子前往大殿准备给西伯侯吃,侍从传话说,大王正等着您过去。”
“好。”付臻红应了一声,不顾伯邑考在听到翠鸢的话后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俯身抱住了白猫形态的伯邑考。
由于伯邑考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中未立刻回神的缘故,被付臻红抱在怀里的他还浑然不觉,伯邑考的脑海里萦绕着方才听到的那一句话。
帝辛让人把他的肉做成了肉丸,宫人们端着肉丸去往正殿……给西伯侯……吃……
伯邑考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伯邑考都非常清楚,但是组合到一起后,却险些让他没有反应过来。
商王是想用那由他身体的肉做成的丸子来试探他的父亲,看他父亲是否真得会先天演卦。而他的命也本该丧于朝歌,但因为苏妲己的原因,暂时以另一种形体活着。
伯邑考想到昨夜那划破他脖颈的长剑,原来那个时候苏妲己就已经预料到了他的结局,对方为了不让他彻底死亡,就用那种方式来转转他的灵魂。
伯邑考想不通苏妲己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的救他,不仅消耗了自身的法力,还有可能面临被帝辛识破的危机,若说是因为苏妲己喜欢他,才不想他死,伯邑考是半分也不信的。
但是尽管不信,伯邑考的内心却无法扼制的产生了一种窃喜,这份喜悦并非是因为活了下来,而是因为苏妲己对他展现出的这份不同和特别。
或许他们并非一定是敌对的。
或许苏妲己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在意的。
想到这,仿佛又一股微微浅浅的暖流正从伯邑考的心底缓缓流淌了出来,这温暖的热意让他有了悸动,一种极其微妙的情绪让他在理智和情感之间渐渐偏向了后者。
苏妲己……
伯邑考下意识在心里默念出了这个名字。
而付臻红,也似有所感般,垂下眼帘看向了怀中的白猫。
看着还沉浸在自我思绪中的伯邑考,付臻红故意用手指捏了捏伯邑考那两个尖尖的小耳朵。
耳朵上突然传来的微凉触碰让伯邑考的耳朵生理性的抖了抖,这对于他现在这具猫的身体来说过于敏感的部位让他在抖动耳朵之后,又因为这痒意而摇晃了一下脑袋。
付臻红见状,不禁笑了一声。
听到头顶上方的笑声,伯邑考这才从思绪中猛然清醒,而他这一回神,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被苏妲己抱在了怀里,身体隔着一层衣衫布料,正贴合着苏妲己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猫的感官比人还要敏锐很多,伯邑考能十分清晰得感觉到那衣料之下富有弹性的柔软肌肤,也能十分清楚得听到头顶上方那平稳轻浅的呼吸声。
他的周身被苏妲己身上的香息包围,这独特的馨香飘散在空气中,像是一张肉眼看不见形态的大网,密密麻麻的将他缠绕着,让他挣脱不开。
闻着这熟悉的香息,恍然之间,伯邑考才忽然发觉,原来自己早就成为了苏妲己的猎物,从在冀州城的那晚……在他听着苏妲己的声音踏进那房间之后,就注定了他无法再与苏妲己划分界限。
“从今日开始,伯邑考已经死了,”付臻红轻轻抚摸着白猫头顶上方的绒毛,不疾不徐的说着:“你现在只是一只被我选中的白猫。”
伯邑考压下心里的震动,想要开口说话,然而发出来的音却是一声清悦的喵叫声。
听到这声音,伯邑考瞬间闭上了嘴。
付臻红说道:“走吧,我们去大殿,这会儿大殿那边应该很热闹。”
此刻,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确实如付臻红所说得那般很热闹。
所有的朝臣全部来了,他们按照身份等级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在他们的座位前方,都摆放着精美的菜肴和新鲜水嫩的果子。
大殿中央,六名衣着轻盈的舞姬正挥动着长而飘逸的云袖,扭动着婀娜曼妙的身姿,跳着优美的舞蹈。
在侍从通传之后,付臻红抱着白猫形态的伯邑考走进了殿内,小潘子看到付臻红后,非常机灵的看向了帝辛。
待帝辛点头后,小潘子这才挥了挥手,示意舞姬们先下去。
“妲己,你还是坐寡人身边来。”帝辛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视线只淡淡地扫了一眼付臻红怀中的白猫,就把目光移回到了付臻红的脸上。
付臻红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帝辛身边的空位坐下。
对于帝辛这样的偏爱,昨日伯邑考献上宝物时全程在殿内的那些个身居高位的大臣都已清楚,但一些没有前去的朝臣们,则是第一次看到苏妲己这样的男妃和商王平起平坐。
他们心中震惊不已,却不敢袒露真言,唯恐君王的怒火会烧到他们的头上。只能在心中感叹美色到了一定的程度,当真能误国。
帝辛淡淡地扫了一眼这些朝臣,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西伯侯姬昌身上,意味不明的问道:“西伯侯这些日子在朝歌可待得习惯?”
姬昌闻言,起身作揖道:“回大王,承蒙大王厚爱,微臣很好。”
“是吗…”帝辛唇角微勾,笑了笑,随即看向了身旁的付臻红,“妲己,你来替寡人说。”
付臻红点了点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白猫头顶上的细软绒毛,像是没有感觉到白猫形态的伯邑考因为紧张而变得紧绷的身体一般,对下方的西伯侯说道:“大王为了答谢伯邑考昨日献上的三件宝物,特地让膳房准备了一道极品佳肴给西伯侯品尝。”
付臻红说完之后,端着肉丸的宫人们就走了进来,将放着十二颗肉丸的容器盘放在了西伯侯的桌上。
姬昌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肉丸,随即便神色自然的抬头答谢帝辛,从表面来看,他整个状态并无任何的异样和不妥,只是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攥紧成了拳头,指甲深陷进了肉里,险些掐出红痕。
帝辛漆黑的眼神凝了西伯侯好几秒,才似笑非笑的说道:“西伯侯,这肉丸是由北山之巅的肉丸所制作而成,寡人下了好一番功夫才猎得此鹿,你且试试合不合胃口。”
姬昌心里已是宛如刀搅,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感谢的模样,他强忍着酸涩与怒意,拿起木筷夹起一块肉丸子喂进了嘴里。
被付臻红抱在怀中的伯邑考见状,心里也同样难受不已,虽然他并未真正丧命,但身体确实是被做成了肉丸。他比谁都清楚父亲的演卦之术不是虚名,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加心如刀绞。
父亲此刻在明知道那是用自己的儿子的肉若制成的肉丸却还必须要面含笑意的吃下去,心里该是有多悲痛。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愤怒,愤怒于朝歌这边用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他父亲是如此的不人道,更愤怒于自己从小只醉心于琴棋文墨,而疏于武力的锻炼,以至于处于被动的局势,无能为力。
“西伯侯,这肉丸的味道如何?”帝辛开口道。
姬昌闻言,放下木筷,回道:“肉味浓郁鲜嫩,确实是极品佳肴。”
帝辛点头:“那西伯侯便将其吃完。”
“多谢大王款待。”姬昌忍痛谢恩,唇角边含着笑意,在心里却暗道,他回到西岐,必将竭尽全力推翻帝辛的统治,让这暴君成为阶下囚,为我儿报仇。
付臻红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姬昌,随即才收回视线,垂下眼眸看向腿上的白猫。
这只白猫因为极力忍耐而伸出了猫爪,尖锐的指甲深深陷入进付臻红腿部的布料,让付臻红感觉到了紧绷和微微的刺痛。
付臻红的手顺着白猫的后颈一路往下抚摸,柔软的掌心沿着背脊缓缓摩挲着,动作轻柔到堪称温柔。
随着付臻红的抚摸,伯邑考的心情竟然慢慢开始平复,他抬起脖子看向抱着他的苏妲己,目光从对方精致的下颔往上,最后停留在了那双深邃浓黑的眼睛。
由于角度的缘故,付臻红那浓密纤长的睫毛显得更加卷翘,感觉到伯邑考的视线,他也看向了伯邑考。
四目相对间,伯邑考发现这双眼睛被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一半,眨动间,仿佛有无数思绪从那睫毛的缝隙中倾斜下来,牵扯出了一种极具有诱惑力的弧度。
能蛊惑人心,也能抚平他紧绷的情绪。
此刻,伯邑考的心绪万般复杂。
当他以为现在这个苏妲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心狠无情的敌人时,对方却又以这样一种方式让他的生命得以延续。
但当他的心里有了一份悸动的喜欢和隐秘的期盼时,苏妲己却让他亲眼看自己的父亲吃下自己的肉。
不给他半点逃避的机会,就这么赤裸裸的让他看到最残酷的现实。
他感到愤怒,感到无奈。
而在这种情绪之下,苏妲己又对他展露出了些许的温柔。
这算什么?
打一顿再喂一颗甜枣吗……
伯邑考想不明白苏妲己为何要这样做,想不明白苏妲己为何要这样折磨他的心绪。
按理说,他该恨苏妲己的,因为他在被苏妲己抱来这里的路上,得知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来试探他得父亲,其实是苏妲己想出来的主意。
但是现在,十分可笑得是,在他最无助觉得自己最没用的时候,给与他无声安慰的竟然也是苏妲己。
伯邑考自我唾弃着,唾弃自己此刻在苏妲己的眼神下感觉到了一种被在意的安抚,更唾弃自己竟然想紧紧贴着苏妲己,就这么仍由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
第50章
西伯侯姬昌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的吃完了由自己的长子伯邑考的肉做成的肉丸子,帝辛也没有再发难,而是松口让姬昌回西岐。
付臻红不知道帝辛是因为放心姬昌没有先天演卦之术才没有继续软禁,还是因为看出了姬昌的隐忍而另有计划。
付臻红没有打算插手,西岐和朝歌的一战是必然要发生的。在他从时空管理局那里了解到的资料里,这场大战最终的获胜者是西岐,姬昌推翻了帝辛的统治,建立了一个全新的王朝,号称天子。
天子,寓意为上天的儿子。
君权为神所授,受天命而有天下。
姬昌登帝之后,这世间从此不再有人皇。
但这些都只是时空管理局那里给出的信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命定的天数就已经发生了变化。苏妲己不是从前的那个苏妲己,帝辛也不像记载里那般空有武力却荒淫无道、胸无丘壑。
所以西岐和朝歌的战役,最终的结果还是未知数,毕竟虽然西岐那边有姜子牙,还有很多天赋异禀的能人异将,但朝歌这边,有与姜子牙的法力修为不相上下的申公豹,还有太师闻仲、商容,黄飞虎、张奎等。
闻太师能文,黄飞虎则是能以一敌万的勇猛大将,帝辛不会如同原著里那般调戏并逼死黄飞虎的夫人贾氏,这位武将就是不可忽视的强大战力。
帝辛将姬昌放回西岐,也就昭示着距离那场战役越来越近了。
【小红,你希望哪边胜利?】
【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付臻红一时之间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因为无论是哪一边胜利,对他这样的过客来说,都无关紧要。
但如果硬要做出一个选择,私心里,付臻红更愿意胜利的一方是朝歌。在付臻红与帝辛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他比谁都更能感觉得出来帝辛是真正有大悟思想、不甘愿居于神权之下的君王。
他有着锋利而傲慢的灵魂,想要掌握自由,享受真正的唯我独尊,不被世俗的理念束缚,更不在意旁人的反对和误解。
这样的帝辛,就算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付臻红也是欣赏的。
******
在西伯侯返回西岐的这一天,帝辛上完早朝之后就去了议事的书房,和帝辛一同进去得,还有前几天都不曾露过面的国师申公豹。
帝辛没有打算防备付臻红,所以书房对他是完全开放的,付臻红原本是准备跟去的,但后面想到被他变成白猫的伯邑考,也就暂时歇了这个打算。
“将他带上来。”付臻红对翠鸢说道。
这个他是用的拟人的称呼,而非“它。”不过因为是两者的发音完全一样,所以翠鸢并没有分辨出其中的不同来。
“是,主子。”翠鸢恭敬的回道,随后立刻去往了偏殿,将被关在一处房间里有专人照看的白猫带到了付臻红的面前。
“主子,这只白猫这两天一直不吃不喝。”翠鸢将情况如实告知给了付臻红。
这只猫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安安静静的待在榻上,像是有什么沉重得心事一般,不搭理人,也不吃不闹,弄得负责那些照看它的宫人们个个都提心吊胆,唯恐没有照顾好这只被贵妃选中的猫,而被帝辛责罚。
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伯邑考又怎么可能放宽心去吃喝。
付臻红对于伯邑考的这番状态多少也能猜到一些,所以对此也并不怎么意外,他只是将承载着伯邑考灵魂的白猫从翠鸢手中接过,语气淡淡的对翠鸢说道,“你先下去吧。”
待翠鸢出去之后,付臻红坐在了软塌上,将白猫放在了他身旁的软垫上。
从那日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被迫吃下自己的肉开始,伯邑考的精神状态就一直在下降,此刻,他安静的趴在坐垫上,半阖着眼眸,神色显得格外疲倦。
付臻红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伯邑考后背上的细软绒毛,不咸不淡的说道:“我知你现在食不知味,但你若是继续不吃不喝,这仅剩的一缕魂魄也会消散。”
伯邑考闻言,耳朵微微顿了顿,却依旧沉默不言。事实上,直到现在,伯邑考都想不明白苏妲己为何要耗费法力救下他。
他的命该是终结于朝歌,苏妲己的做法无疑是在逆天改命,是大忌,轻则减顺修为,重则受惩于天雷。
伯邑考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一直在想着苏妲己救他这个问题,或许他的内心深处在期翼着听到一个不该去遐想的回答。
付臻红看出了伯邑考心中所想,他抚摸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直接说道:“我救下你、不想你死,是因为我需要你的爱意。”
需要他的爱意?
伯邑考眼睛动了动,尽管听到了回答,却反而更疑惑了。
苏妲己这样的存在,得到的爱还不够多吗?
有着这般蛊惑人心的姝丽容颜,不可能会缺少爱意,也不会缺少为他赴汤蹈火的人,被那么多人爱慕着的男子,竟然说需要他伯邑考的爱意?
伯邑考觉得这十分滑稽,他很想冷笑,然而下一秒,却又听到这个男子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方幽幽传来———
“我是被很多人喜欢,但那些人都不是你。”
这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淡,但是就是这样无澜到像是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语句里,却仿佛透露出了一种伯邑考是最特别的存在的意思。
伯邑考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在听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耦仿佛被一片羽毛轻轻刮到了一般,让他觉得有些痒,有些无所适从。
按理说,对于苏妲己这般像是为自身的水性杨花找着借口的话语,他该是鄙夷的,但是在他看到对方这张足以另天地万物都失色的容颜后,那种负面化的情绪就变了味。
再联想到对方耗费法力不顾命格救下他后,变了味的情绪就朝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终究还是顺应了一句话。
美色惑人。
“西伯侯今日就会返回西岐。”付臻红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桌上端来了一盘精美的糕点:“你吃些东西,我带你去看他。”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原本神情恹恹的伯邑考瞬间就有了精神,似乎是为了确定付臻红话中的真实性,他抬起眼眸直直的看向了付臻红的眼睛。
“我说到做到。”付臻红将伯邑考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不顾对方因为他的贴近而僵直的身体,亲自拿了一块点心喂到了伯邑考的嘴边。
看着这近在迟尺的点心,尽管依旧没有任何食欲,伯邑考最终还是张开了嘴,伸出舌尖开始舔舐起来。然而虽然是在吃着食物,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的全部放在了抱着他的苏妲己身上。
他清晰得感觉到脚下的柔软,这是苏妲己的大腿,即便那日在大殿的时候他也是如同现在这般坐在苏妲己的腿上,但是那个时候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父亲那边,所以还没有现在这样不自在。
再加上苏妲己还在喂他吃东西,这种亲昵的行为让伯邑考的耳根弥漫出了烫意。
因为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父亲,伯邑考只象征性的吃了小半块就停了下来,付臻红见状,也没有勉强。
虽然朝歌对于德行的管束并不重,但是皇宫内的妃子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家事,是不允许私自出宫的,不过付臻红的身份特殊,他不是女子,并且深受帝辛的偏爱,所以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对他并没有什么用。
付臻红让翠鸢准备好马车,抱着伯邑考坐上了车。
西伯侯出皇宫之后都是一路步行的,所以等付臻红他们来到朝歌城的城墙上方时,姬昌也才刚刚走到这边。
朝歌城门外,正听着几匹车马,这是为西伯侯回西岐准备的。
付臻红抱着白猫形态的伯邑考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的西伯侯在与朝歌城的好几个穿着商甲衣衫的百姓告别。不得不说,在笼络人心这一点上,姬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楷模。
帝辛想要的改革在百姓眼里是不遵从祖辈的离经叛道,是狂妄自大,刚愎自用。他们不会在意是否活在神权的意识奴役之下,更不在意为官者是不是根据诸侯世袭制般的继承而来。他们在意的是生活能否一直平稳,他们愤怒的是当权者的统治够不够仁慈贤得。
帝辛不屑于解释,这是他的傲气,却也让他在民心上处于了一种隐约的弱势。
付臻红收敛住心神,将视线从姬昌身上收回,转而看向了怀中白猫形态的伯邑考:“你想跟你父亲回西岐吗?”付臻红明知故问着。
伯邑考自然是想的。
哪怕他现在已经成了这样一副模样,心中也是想跟着父亲回到他们的家乡。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至少现在暂时是没办法跟着父亲回西岐。
不仅仅是因为苏妲己不会放任他离开,还因为他现在已经不能算做是人呢,不能言语,没办法与父亲交流,更不能带领将士们出兵朝歌,帮助父亲推翻商王的统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知道他的死亡最大化得激发了父亲心底的斗志,让父亲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犹豫与其他诸侯连手出兵。
这么一想后,伯邑考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还活着,还能亲眼见到父亲顺利回西岐,说不定不久之后还能见到西岐的将领们攻进朝歌的画面,已经算是极好的安慰。
他不该再抱怨,更不该再愁容低郁。
付臻红不知道伯邑考此刻心中所想,却能感觉到伯邑考的心情正在好转,他轻轻点了点伯邑考的脑袋,然后就这么抱着伯邑考走下了城墙。
“西伯侯。”付臻红冲着正准备上马的姬昌喊了一声。
姬昌闻言,转身看向了声音的发源地,待他看清楚所喊他之人是苏妲己之后,姬昌的眼中划过了一抹诧异。
猜不透苏妲己此番前来的目的,姬昌心里虽有疑虑,面色上却表现得十分镇定,他对着付臻红鞠躬作揖:“臣……”
付臻红打断他,语气平静的说道:“这里不是皇宫,那些礼也就免了。”
“是。”姬昌应道,思忖了半秒后,还是选择出声询问道:“贵妃前来,可是大王还有吩咐?”
“大王?”付臻红摇了摇头,别有深意的说道:“是我自己要见西伯侯,与大王无关。”
姬昌闻言,神色微微顿了顿,才回道:“那贵妃,是还有何事?”他话落之后,眼神却是朝着付臻红手中抱着的白猫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得,这只白猫看向他的眼神让他很是在意,就像是通晓人的感情一般,让姬昌有一种莫名亲切的感觉。
付臻红注意到姬昌的眼神,唇角微勾,摸了摸白猫的额头,又警告性的捏了捏白猫的后颈。
姬昌的先天演卦是真得非常厉害,事实上,若不是付臻红用法力干涉了,姬昌应该是能算准伯邑考没有死,而是灵魂寄生在了白猫身上。
“西伯侯,你应该已经知晓西岐来了一位精通道法之力的能人,我恰好与那人相识,西伯侯回到西岐后,有劳帮我带个话。”
付臻红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只是姬昌,就连他怀中的伯邑考都有些惊讶,苏妲己竟然是认识姜子牙的?
姬昌压下心里的惊讶,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静平稳:“贵妃想让臣传达何话?”
付臻红想了想,意味不明的说道:“你告诉他,日后相见,我会把那件衣衫带走。”
姬昌听完,瞬间沉默了。
伯邑考的眼睛里也浮现出了一抹思索。
付臻红这句话里,看似平常,实则充满着暗喻与玄机。
日后相见…
姜子牙既然在西岐,像他那样的能人定然是会被重用,而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有见面的机会?
恐怕就是西岐联合其他一些地方诸侯出兵攻打朝歌的那一天。
这四个字,等同于是点明付臻红知道西岐、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知道姬昌有反叛之心,并且不久后就会付之行动。
至于后半句话。
把那件衣衫带走……
衣衫这样的东西算是个人非常私密的东西,这足以说明了苏妲己与姜子牙的关系并不一般。
姬昌心思缜密,然而此刻却有些摸不准苏妲己究竟是属于哪一派了。因为苏妲己察觉到了他的异心,大可以将此事告知给商王,以商王对苏妲己的宠爱程度,怕是苏妲己说什么,商王都会相信。
但苏妲己却没有说。
他在信中知晓苏妲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苏妲己之后,就一直坚信现在这个苏妲己是敌人,但眼下苏妲己说得话以及那日在大殿时的婉言,让姬昌也有些分不清苏妲己究竟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这种亦敌亦友的感觉让姬昌觉得疑惑,觉得诧异,除此之外,还有警惕。
付臻红自然知晓自己这番话在伯邑考和姬昌的心中会引起怎样的思索,他没有想过去解释,或者说这本就是他想要营造的效果。
他就是要让伯邑考在因他而产生的自我矛盾的思绪里,一点点将心底那份对他的悸动转变为深刻的喜欢。然后他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与伯邑考一个他最需要的回应,就能让不断累积起来的喜欢转成爱意。
付臻红也不再多言,抿了抿唇,留下一句:“西伯侯,走好。”便转身走回了城内。
而事实上,付臻红让姬昌带回给姜子牙的那句话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只是那一层意思只有作为当事人的姜子牙才能明白。
付臻红会把那件衣衫带走…
其实,也是在说,他日相见,他也会把姜子牙的爱一并拿到。
第51章
临近午时,付臻红才将白猫形态的伯邑考抱回进了宸院,在他踏进房间里的时候,发现帝辛正一个人坐在案桌前等他。
看到付臻红回来,帝辛并未多付臻红他去了哪里,又见了什么人,他只是先看了一眼付臻红,然后扫了一眼付臻红怀中的白猫,就收回了视线。
付臻红注意到帝辛面前的案桌上摆放着一盘下了一半的棋,黑子和白子各不退让,因为执棋者都是帝辛,这盘局透着一种凌厉的锋芒感。
“妲己,你过来陪我下一会儿棋。”帝辛将下了一半的棋收回,对朝着他走过来的付臻红说道。
“好。”付臻红在帝辛的对面坐了下来,将白猫形态的伯邑考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伯邑考的双脚动了动,最终还是老实的待在了付臻红的腿上。经过这几次的肢体触碰,伯邑考的内心虽然仍有一些不适应,却也不像最开始那般抗拒。
“妲己,你来走第一步。”帝辛将重新装进碗里的白棋推到付臻红的面前。
付臻红也一点不扭捏,执起一颗白子就放在了棋盘上。
一个人的性格和当下的心境多少都会在下棋的棋峰里体现出来,帝辛下棋的时候,每一步棋都下得很快,几乎没有间隔或者停顿,就像是早就已经在心里把一整部棋都算好了一般,步步凌厉,充斥着一种杀戮果断的锐气。
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浅暖色的光晕照在棋盘上,在黑子与白子的交错间折射出了一种明与暗的界限。
这条明暗的分界线在帝辛伸手落子的这一刹那间,反射到了他的脸上,让那棱角分明的硬朗面容多了几分让人难以分别的情绪。
付臻红欣赏帝辛这样的君王,不墨守成规,为了自己所爱可以不顾旁人所想,恣意桀骜的做一个不明事理的上位者。
在时空管理局那里传来的资料里,朝歌与西岐的最终对战是后者获得了胜利,而商王帝辛最后的结果是自焚而亡。
但那是原本的资料。
对于原著里的帝辛,付臻红的认知只停留在那笔墨记载里,他不够真正的了解,看到得也只是带着主观性的片面文字。但是他眼前的这个商纣王,是付臻红所能切身感受到的。
平心而论,付臻红不认为这样的人皇,会输。
“妲己,你在想什么?”帝辛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付臻红的思绪,他会突然这么问,显然是注意到了付臻红的分心。
有时候付臻红觉得帝辛是一个不会去关注那些微小细节的人,有时候又觉得帝辛敏锐得可怕。就好像方才,付臻红的思绪只是极短暂的偏了一下,就立刻被帝辛捕捉到了。
付臻红抬了抬眼皮,对上帝辛的眼眸,语气平缓的说道:“我在想,时间过得真慢,距离我与你初见还不足两月,我却感觉日子已经过了好久。”
帝辛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与你的感觉却恰恰相反。”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掌心放在了付臻红的手背上,温热宽厚的大手就这么将付臻红的手完全覆盖住了,“我一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与你相处的时光也太短暂。”
帝辛的语气里透出了一种隐约的感叹。
付臻红挑了挑眉:“这有些悲秋伤怀的语气可不像是我熟悉的那个帝辛。”
帝辛笑了一下,英俊深邃的五官轮廓让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显得格外性感,“妲己,你知道的,我并非是在感伤时间,只是贪心于与你的相处。”
帝辛是人皇,是当之无愧的人界统治者,有着这样尊贵的地位,无论他想要什么都是应该的,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或者是反对。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君王,此刻在付臻红面前,竟然用上了“贪心”这样的词汇,这足以可见他在与付臻红相处时,是完完全全的将自己与付臻红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甚至隐隐放任自己在情感的求取中处于了一种相较弱势的那一方。
付臻红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但是他腿上的伯邑考却听得心惊。毕竟知道帝辛宠爱妲己归知道,但此时真正亲眼见到两人这般平等自然的相处,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原因无他,在普通百姓里,男子在对待心爱之人时会下意识放软语气、给与对方足够的尊重,这样的情况并不稀奇,但那也仅限于寻常人家。
稍微有些势力和地位的人,几乎都有着自负的通病,或许并不会直观的表现出来,但是在不经意间的言行举止里就会透出一种自己比对方更高一等的下意识思维。
越是身居高位,这种情绪就越是明显。
而帝辛这样的君王,却能在那浑然天成的强势霸道里,给与苏妲己足够的自由和平等,这足以证明了帝辛对苏妲己的偏爱。
甚至帝辛不是用得“寡人”这般带着距离感的自称,而是用着“我”这样的字眼。
看着相处得如此和谐的两人,伯邑考的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之感,他的目光落在帝辛与苏妲己交握的手上,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事到如今,伯邑考无法再骗自己说,对于苏妲己全然没有感情,对方身上有着让每个人都无抗拒的蛊惑力,他愤怒过,挣扎过,抵触过,然而这些种种在对方编制的网中通通无用。
苏妲己就像是一朵淬了毒的花,让人明知道亲近他会死亡,却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双手,去采摘这份动人心魂的妖花。
付臻红不知道伯邑考此刻心中所想,不过从对方那无意识耷拉下的耳尖来看,不难猜出他的情绪正处于低落当中。
但是有帝辛在前,付臻红在意的还是帝辛。
他回握住帝辛的手,“我会待在你的身边。”
帝辛纠正道:“是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
“嗯,”付臻红笑了笑。
帝辛见状,唇角微勾,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嘴唇动了动,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来。”
付臻红将白猫放下,依言坐到了帝辛的身旁。
帝辛在他坐下之后,抬起手臂将付臻红揽在了怀中,而付臻红也顺势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帝辛微垂下头,嗅着付臻红发丝间的清香,这独特的幽香让他觉得安心,觉得满足,他不禁将手臂收拢了一些。
帝辛不信奉神明,也从不认为凡人就低那些神一等,他也不畏惧那能变幻万千的法术,他生来就未曾忧虑过什么,但是怀中这个男子,却是第一个让他感到忐忑这种情绪的存在。
有时候帝辛觉得苏妲己坦荡得仿佛他一眼就能望见底,有时候帝辛又觉得苏妲己像是一团他永远也抓不住的云,肆意得漂浮在天空中,让他有一种触及不到的空荡感。
苏妲己不是普通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
这一点,帝辛在第一次见到苏妲己时、将他从地上抱上马背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端倪。而后在他们回朝歌的路上,苏妲己所表现出来的种种都无不应证了他内心的猜测。
但即便苏妲己不是他该接回朝歌的那个凡人苏妲己又如何?
在那片森林里,一眼撞进他心底的红衣男子是他怀中这个苏妲己,无论对方是神是妖,是魂还是鬼,都不会改变让他一眼倾心的事实。
因为他喜欢着的就是这样的苏妲己,浓艳,张扬,夺目万千,灼灼其华。他们是同一类存在,帝辛讨厌一成不变的规矩束缚,而怀中这个男子,无论是容颜,还是性格,都极其符合他的心意,完完全全的长在了他所喜欢的那个点上。
帝辛不在意他是否有异心,也不在意他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就是这样才更吸引着他。
在最开始的时候,帝辛有想过这样一个男子为何会选择用苏妲己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但是随着后来的每一次接触,帝辛分析出了苏妲己在他身边的原因,并不复杂,仅仅是因为他是帝辛而已。
是帝辛,而非朝歌的王。
这个认知让帝辛觉得欣喜,觉得这一切也本该如此。
苏妲己想要他的爱,而他也想要征服苏妲己。
各有索取。
所以他和苏妲己,注定了要纠缠在一起。
至于这纠缠的时间,他会竭尽所能的去延长。
苏妲己若是天空中的云,那么他会不惜一切修建一条同往天空的路,他会一步步踏上阶梯,亲自将这抹云抓在手心,在将其拽下来。
这么一想后,帝辛用下巴蹭了蹭付臻红头顶上方的发丝,然后将唇凑到付臻红的耳垂边轻轻吻了一下。
耳垂是付臻红这具身体的敏感点,帝辛湿润温热的唇在他皮肤上触碰的时候,让付臻红感觉到了轻微酥麻的痒意,耳根也开始有了泛红的迹象。
帝辛的眼神加深了些许,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就着现在这个姿势在付臻红的耳畔缓缓说道:“妲己,从明日开始,你与我一同上朝吧。”
说话间,他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到付臻红的耳垂,灼灼的热气就像帝辛这个人一般,浓烈且存在感十足。
付臻红阖了阖眼帘,回道:“好。”
帝辛见付臻红回答的如此干脆,扬眉道:“你就不委婉的推拒一下?”
付臻红反问:“你想听我推拒一番?”
帝辛笑了:“不,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往的聊着天,仿佛不是君王和贵妃,而是一对恋爱中的普通人。
伯邑考在一旁将这些尽数看在眼里,心中的那份酸涩竟然慢慢转变成了嫉妒。
第52章
从酸涩到微微的嫉妒,这种情绪的转化,这中间不是一年或者两年,而是仅仅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伯邑考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然会产生嫉妒这样负面化的情绪,实在是有愧于君子的德行。
他垂下眼帘,不再去看那让他觉得有些烦闷的画面,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立刻就离开这里离开这房间,这样就可以不用去听苏妲己和商王两人亲密无间的谈话。
“妲己,你来朝歌也有些日子了,我还未带你去逛逛。”帝辛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温和:“一会儿用完午膳,我们便一同出皇宫。”
“好。”付臻红应道,淡淡的瞟了伯邑考一眼。
帝辛见状,顺着付臻红的视线看了过去,在发现白猫错开他的顿了顿,说道:“要将这只猫带上吗?”
“不用。”付臻红回道:“将这只猫交给翠鸢照看就好。”
帝辛点头,随后唤来在门外候着的小潘子,让他传话膳房备上午膳。
膳房那边的效率很高,不多时,一道道丰盛的佳肴就被一一端上桌,付臻红与帝辛用午膳的时候,就把白猫形态的伯邑考交给翠鸢抱着。
但伯邑考似乎不习惯旁人的怀抱,在翠鸢抱住他之后就开始挣扎,翠鸢天生气力就很大,见白猫一直在试图挣脱自己,怕一下用力伤到白猫,最后只好将白猫放在屏风后的木凳上,自己则站在木凳边缘时刻守着他,以防止白猫乱窜或者是逃跑。
付臻红胃口不大,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帝辛也不饿,在付臻红停下之后没多久也放下了木筷。
侍从们机灵的端上来餐后水果。
付臻红扫了一眼桌上的水果,最后拿起一串颗粒饱满、个大水润的葡萄,然后一颗一颗的将串着的葡萄摘下来放在盘子里。
付臻红的手非常好看,指节分明,手指纤长又白皙,深紫色的葡萄更衬得他的手细嫩如玉,而葡萄上湿润的水珠也将付臻红的指腹弄得有些莹润,让有一种想要含在嘴里吮吸的冲动。
帝辛盯着付臻红的手看了一会儿,直到付臻红将葡萄全部摘下来之后,才动了动唇,状似无意的说道:“妲己,似乎很喜欢吃葡萄。”
付臻红顿了半秒,看了一眼帝辛凝着他的漆黑眼眸,然后就这么顺着帝辛的话反问了一句:“葡萄难道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果实吗?”
帝辛闻言,蓦地笑了起来,意味不明的说道:“会这么认为的,大多都是狐狸。”
付臻红也跟着笑了,他唇角微勾,不疾不徐的说道:“你说得挺对的。”他附和着。
帝辛挑了挑眉,神色慵懒地伸出手,挑起一缕付臻红垂在胸前的乌黑秀发,一边用手指打着圈一边问道:“所以妲己,是狐狸吗?”
付臻红没有正面回答帝辛的话,而是把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帝辛:“大王,觉得我是什么?”
帝辛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后,回道:“你是寡人的妲己,是我想要一直留在身边的存在。”
付臻红在这个世界的真实身份,就这么在他与帝辛这轻描淡写的谈话中,被证实,又在被证实之后无比自然的略过。
作为当事人的付臻红和帝辛对此都不没有选择继续深究,就像是一个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前后也不会因此有态度上的变化,平静得就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那般。
反而是在屏风后的伯邑考,反应更大。
付臻红和帝辛的说话声并不算大声,屏风那边距离他们所做的位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翠鸢在屏风后守着白猫形态的伯邑考,没有听到付臻红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伯邑考却将这些话听得清楚,因为他现在是在一只猫的身体里,而猫的听力敏锐程度上人的三倍。
也由于听得十分清楚的缘故,才会惊讶于商王在对待苏妲己身份之事上的坦荡和纵容。
伯邑考想到了最开始见到苏妲己时,对方怀中的那一只白狐,那个时候他怀疑过苏妲己的真实身份可能与白狐有关,但那也仅仅只是怀疑,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实质上的证据,现在,他最终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
不过比起对苏妲己身份的确定,伯邑考想得更多却是帝辛作为一个君王,竟然一点也不在意苏妲己是由狐妖所化,就这么毫无顾虑的就接受了。
如果是他呢,如果是他自己呢?
伯邑考在心里问着自己。
如果换做是他,又能否做到像商王这般表现得如此风轻云淡。
但随后伯邑考又转念一想,苏妲己有着那让人看一眼就入到心坎里去的绝色容颜,所有的不合乎情理放在苏妲己的身上也都不那么惊讶了。
即便苏妲己是被人知道了真实身份,恐怕知晓的那个人更多得还是想要占有,而非因为对方是狐妖而畏惧的逃跑吧。
伯邑考心里想着付臻红的事情,等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付臻红和帝辛已经出了房间,准备去朝歌城内的街道逛逛。
皇宫距离朝歌最热闹繁华的那一条街道还有一些距离,付臻红和帝辛坐着马车一路来到街道口之后,才下马车开始步行。
虽然帝辛是朝歌的王,但是基本没有在这里好好闲逛过,百姓们不知道他长何模样,自然也就不怕被认出来。
至于付臻红,由于他的容貌太过昳丽,为避免引人注目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他下马车的时候戴上了一顶帷帽。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和帝辛并排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依旧吸引了很多人的注目。
原因无他,虽然付臻红的面容是遮住了,但是他身形修长,身材比例完美,薄薄的帷帽轻纱之下隐隐可见轮廓,这种遮挡反而平添了一种朦胧神秘的美感,让人不禁想要去看看他帷帽之下的容貌。
而除了付臻红之外,走在他身旁的帝辛也同样显眼。帝辛身材高大,挺拔的个子让他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再加上模样英俊,衣着不凡,周身都充斥着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肃杀和霸气,一看就绝非一般人。
帝辛并不在意这些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但却有些不悦于那些紧盯着妲己的视线。
情绪上的不悦让帝辛下意识皱了皱眉,而这一皱眉,便让他本身就锐利锋芒的面容更具有让人发悚的威慑力。
他的目光凌然地扫向了那些一直盯着付臻红不放的视线,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就让这些人背脊发凉,感觉到了一种仿佛坠入寒窖的森冷。
“妲己,”帝辛喊了付臻红一声,在付臻红闻声看向他的时候,牵起了付臻红垂在身侧的手。
帝辛的体温比一般人要高一些,而付臻红身上的温度又要比寻常人更低一些,当一高一低的温度差随着帝辛紧握住付臻红手的动作而交融到一起的时候,付臻红和帝辛极有默契的彼此对视了一眼。
帝辛用炙热的指腹轻轻捏了捏付臻红的食指,于是一股热意便顺着指尖传递到了付臻红的身体里,沿着付臻红的背脊一路上窜到了他的喉咙。
付臻红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说话时,声音中夹杂着了几分微微的沙哑:“帝辛,我在。”
帝辛的嘴角顿时愉快的上扬,他握紧了付臻红的手,牵着他让他的身体始终保持着与自己相隔半米不到。
两人就这么闲逛着,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安静的十指相扣。帝辛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氛围,他不需要去思考其他,只是单纯的与身旁这个男子一起。
帝辛也并不觉得两旁的街景有多吸引人,但这些千篇一律的风景因为此刻他手掌所交握住着的男子,而多了一种平淡宁和的闲雅之美。
这是他一直以来,从未体会的生活。
以往对于这样的平庸他是所不屑的,然而现在因为身旁之人的缘故,走在这条街道上,帝辛却有了一丝轻微的眷念。
这样的时光并不常有。
无论是对于帝辛,还是对于付臻红来说。
戌时黄昏的时候,太阳已日落于西山,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夕阳的余晖照射到帝辛和付臻红的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拖长。
帝辛牵着付臻红进了一家客栈,在二楼的雅间点了客栈内的招牌小菜。有了回朝歌时的那一次客栈经验,这一回帝辛没有了任何的生疏和不适应。
饭菜很快就被店小二呈上来了。
在付臻红和帝辛用膳的时候,下方正中央的台上响起了一阵旋律颇为古怪的音乐。
付臻红被这音乐吸引了过去,放下碗筷,朝着下方看了过去,只见两个身着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分别拿着一把折扇走上了台。
看这架势,像是准备说书。
【小红,这个时代就有说书人了吗?】
【没有。】
【那为什么这……】
【不知道。】付臻红颇为冷漠的回绝了弱鸡系统的问话。事实上,在付臻红所了解到的信息里,说书最早是起源于春秋,兴起于宋朝。
从记载里来看,商朝是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说书人的,但历史对于这个时代的记载本就没有其他朝代那般详细具体,再加上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着玄幻,已经算是属于了脱离了历史本身轨迹的架空世界,所以会有说书人,也不是不可能。
“妲己,对这个感兴趣?”帝辛见付臻红一直盯着下方看,便有些兴味的开口问着。
付臻红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还好。”
第53章
付臻红话音刚落,台上两个人就齐齐打了一个响亮的响板。
“却说那十立一族的首领不顾部下们的强烈反对,执意让一位男子成为自己的枕边人之后,整日都无心于正事,天天与这位美人耳鬓厮磨……”个子偏高一点的男子展开折扇,绘声绘色的起了个头。
“唉唉,这样可不就误了事儿吗!”个子稍矮一点的人有模有样的附和道着,两个人就这么以一唱一和的方式将故事讲了起来。
“可不是,要知道这自古美色啊多误人,更何况是有着那祸世谣言在身的美人。原本那十立一族的首领是天赋异禀的勇猛壮士,能以一敌万、所向披靡。十立一族也一直都是稳居于最高位,将其他族远远甩在后面,但因为这首领醉心于美色,听信那枕边妖语,十立一族最终就面临了被其他族联合起来攻打的局面……”
“这可不得了,十立一族岂不是孤立无援?”
“是啊,你猜,这后来的发展是怎么着的?”高个子故弄玄虚的问着。
“别卖关子了,大伙还等着听嘞!”矮个子扫了一眼下方的听众,拔高音量说道。
下方的听众们被吊足了胃口,兴致盎然的连连附和道:“是啊,接下来又如何了?”
“接下来,这接下来啊这十立一族也只有硬着头皮迎上其他族的合力攻击,要说这十立一族原本是被天神庇护的一族,本可以百世无忧,但因为这一任的首领不虔诚于神明,最终在被其他族围攻的时候落了下风,城门被攻破,首领也被围困在大殿中。”说到这,这高个子说书人还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惋惜一般。
付臻红听着这故事,有些想笑。
这说书人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敢讲。
这个讲得与其说是一个故事,不如说是就是以现实为例。
十立一族,十立,十立,组合到一起不就是一个“辛”字吗。
而除了帝辛,又有谁得名字里敢叫这个?
先不说这故事的内容和情节如何,就仅仅只是取得十立一族这样的称呼,就已经是对商王的一种大不敬了。如果这件事被追究起来,无论是这两个说书人,还是台下的这些听众,又或者是这家客栈的店掌柜和店小二等,毫无疑问的都会被直接赐一个“死”字。
事实上,以帝辛在百姓心中那暴戾无道的固有印象,按理说应该是没有谁有那个胆子来公然议论国事以及朝歌未来的走势,即便是用得其他故事来影射,但稍微明白一点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说商王帝辛和贵妃苏妲己。
然而现实却摆在了眼前,还真得有不怕死的说书人敢含沙射影地讲,也真得还有这么多的百姓敢听,他们仿佛将自己完全代入成了十立一族,在听到这几乎是一面倒的局势,颇有几分忧心忡忡的说道:“难道十立一族就没有转危为安的办法了吗?”
“办法啊,自然是有的!”高个子说书人又敲了一下响板,“只不过那只能让十立一族的首领和族人们免于一死,却再也无法恢复到往日的辉煌。”
底下的人听到这里,迫不及待的问道:“快说快说,是什么办法?”
这下,高个子的说书人却抿着唇摇了摇头,故弄玄虚的保持着沉默。
付臻红眼睛微眯,不禁多看了一眼看台中央的两个说书人,这两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都显得平平无奇,是那种走在街上也完全不会被注意到的路人角色,但却又不是普通人这么简单。
付臻红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思量,收回视线之后,看向了身侧的帝辛。
帝辛的脸上并未有任何愠怒的迹象,单从表面来看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说书人的暗指而受到什么影响,但只要再稍微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帝辛的眼神比平日里更加暗沉和幽深,漆黑的瞳孔里流转着凌厉如刀锋的寒意与阴鸷。
付臻红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扣了扣,又顺着帝辛的目光看向了正中央一高一矮的说书人。
这两个说书人似乎感觉到了帝辛那压迫力十足的视线,又似乎并未察觉到分毫,两人只是微微顿了顿,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后,负责讲故事的高个子说书人就继续说道:“办法其实很简单,神明仁慈,最终还是不忍庇护了几百年的十立一族被灭亡,于是给出首领一个选择,那便是只要灭掉那位有着祸世之乱在身的不详美人,方可保命。”
他这话一说出口后,底下的听众们顿时一阵唏嘘,有人觉得这办法前后逻辑不通,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笑,有人则对此深信不疑,觉得故事的结尾本该如此,因为这样才有始有终,祸端从十立一族的首领带回那不详美人开始,自然也就该以这位美人的死亡来结束。
付臻红没有听到说书人昨日讲的故事开端,但仅仅只凭借今日听见的这些,就能猜到说书人在昨日对他的各种描述上定然是下足了笔墨。
付臻红对此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却能感觉到帝辛这一下是真得动了气,即便他没有看向身侧的帝辛,也从骤然下降的空气温度里判断出了帝辛现在的情绪定然是处于一种冷然的怒意状态。
矮个子敲了一下响板,示意下方议论纷纷的听众安静下来。待所有人都闭上言语之后,他才问高个子说书人:“十立一族的首领不是极其宠爱那位不详美人吗,怎会舍得杀他?”
高个子回道:“再宠爱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啊!首领虽然不舍,最终还是在不详美人和十立一族与自身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
“是吗……”帝辛突然冷笑一声,低沉平缓的嗓音里透出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明明声音不大,却瞬间就让下方的人禁了声。
下一秒,帝辛从座位上起身,走出隔间后直接就往下跳到了看台上。还未给高个子说书人反应的机会,帝辛就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一边收紧着手中的力道一边缓缓说道:“你这说得不对。”
高个子说书人被掐得满脸发紫,窒息的感觉瞬间蹿向他的全身,他的唇色发白,面容也因为脖颈处的疼痛而完全扭曲了。
这说书人的身高已经算是很高得了,然而现在被帝辛掐住脖子,整个双脚却完全悬空了,他挣扎着试图摆脱脖子上的窒息难受感,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变故,这其中,距离高个子说书人最近的那个矮个子说书人最先反应过来,他本能得想要上前帮助自己的伙伴摆脱束缚,然而却在对上帝辛瞟向他的眼神的这一瞬间,发悚般地跌坐在了地上。
像是某个开关被触发了一样,他整个人在这刹那间惊醒了,双手捂住自己的头部大力的左右摇晃着,疯疯癫癫的喃呢道:“玩了玩了,我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会附和着刘二成说出那样会掉脑袋的话……”
帝辛闻言,眼神一冽,心里瞬间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不过此刻他并未去细想,而是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被他掐住脖颈的高个子说书人身上。
这个说书人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眼看就要因为缺氧而亡了,付臻红终于出了声,“他快要死了。”付臻红淡淡的说道。
轻飘飘的语气,却瞬间就让帝辛松了手。
付臻红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帝辛身边。帝辛看向他,“你在意他的生死?”
“不,”付臻红摇头,“我在意的是你。”
事情发展到现在,以帝辛的聪慧,不可能还没有猜出来这一切应该都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设计。
至于目的,也很简单,最浅显表面的原因就是为了激怒帝辛,促使帝辛的身份暴露,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激化朝歌内部的矛盾。
至于更深层的原因,付臻红现在暂时还无法断定。但无论怎样,帝辛若是就这么掐死了这个说书人,并不会有任何益处,反而还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帝辛听懂了付臻红的意思,他掐住高个子说书人的手没有再继续使力,却也没有松开,而是看向了付臻红。
他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原本还有怒火,但是此刻在对上付臻红的眼睛之后,却奇迹般地平息了下来。
帝辛想到身旁这个男子阻止他的原因是为了他好,周身的锐气和肃杀都柔和了几分。他的嘴唇动了动,毫不避讳的说道:“你在意的是我,我在意的也是你,我不允许有人在议论诋毁你之后还能活着,无论这个人是用如何隐晦的说辞。”
帝辛的这句话说得平稳有力,磁性浑厚的嗓音不只传进了付臻红的耳里,也传进了在座所有人的耳膜中。
这任性霸道的言语,既是对付臻红的偏爱,也是在变相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反应稍微快一些的人,最先听懂了帝辛话中的意思,原本只是惊讶的脸上已经开始发白,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是商王!
而其他人也陆续反应了过来,他们猛然惊觉,自己怎么会如此犯蠢,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跑来这里听说书人讲着该砍头的故事。
心中的恐惧让这些人搅紧了手指,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帝辛没有理会这些人,他收回看着付臻红的视线后,又转回到被他掐住的说书人身上。他的语气已经平静,然而声音却依旧冷冽慑人:“不详美人?听着,对于寡人来说,造成不详的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而是甘愿为神奴的一颗颗愚庸的心。”
说到这,他扫了一眼下方的听众,才又接着对这高个子说道:“还有一点,寡人需要纠正你,对于寡人来说,奴性到骨子里的人心不要也罢,无法被纠正,毁灭之后再新生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你要知道,若是真有一天需要在朝歌城的百姓性命与妲己之间做出选择,寡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妲己。”
“哪怕是上万条生命,也抵不过寡人在意之人半分。”
“而且……”帝辛薄唇微勾,英俊深邃的面容上透出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和睥睨天下的桀骜与狂妄:“寡人从来都不畏惧死亡,更不会为了苟活去灭掉身边人,最重要的是,寡人不会输。”
随着帝辛最后一个字音的落下,他的手也一个用力,掐断了高个子说书人的脖子。
第54章
或许是由于帝辛的身份和他身上所散发的压迫力太过浓烈的缘故,四周安静得仿佛落下一根细细的尖针都能清楚的听到。
在这样死寂又紧绷的氛围之下,高个子说书人的脖子被掐断的咔擦声无比清晰得传递到了下方每一个人的耳膜里。
他没有想到商王会真得如此无所顾虑的动手杀人,震惊的同时内心更是越发得焦躁不安,唯恐下一个的被杀掉的对象会是自己。
看着被商王随意扔在地上的说书人,这些人一个个脸色苍白,嘴唇发清,此刻都要后悔死了,他们不断地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不要命的跑来这里听暗喻商王和苏妲己的故事,更甚至这故事里的走向还是对朝歌极其不利。
他们越想越控制不住全身哆嗦,特别是当商王的目光扫向他们的时候,他们只觉得像是被一把刀深深刮破脸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
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立刻就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家里藏在被褥里好好躲起来。
付臻红看了一眼这些听众惶恐不安的神色,只觉得这些人胆小又可怜,其实这些人本身是没有错的,闲暇时听听书,满足一下好奇,打发一下时间无可厚非,但坏就坏在了听得是不该听的故事,又刚好被有心人设计,让帝辛也听到。
付臻红又看了一眼被帝辛扔在地上断了气的高个子说书人,他也有些意外帝辛竟然真得就杀了这个人,还是在明知道这是一个局的情况下。
简直狂妄到了极点。
也完美的诠释了生来尊贵者的杀戮果断和绝对傲慢的任性。
这是帝辛对苏妲己的维护,不容迟疑,更毋庸置疑。
付臻红轻轻笑了起来,这样的帝辛有一种夺人眼球的帅气,更是将王者的独傲展现得淋漓尽致。
似乎是透过帷帽上的面纱感觉到付臻红脸上的笑意,帝辛也勾了勾唇角,以笑回应。
付臻红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抬起帝辛那只掐断高个子说书人脖子的手,然后用手帕仔仔细细的为帝辛擦拭起来。
在付臻红为帝辛擦拭手指的时候,帝辛也没有说话,就只是这么静静地垂着眼帘,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
付臻红擦拭的动作很轻柔,而帝辛看向他的眼神也格外的温柔。两人之间仿佛萦绕出来了一种不被任何人搅扰的独特磁场,他们就像是彼此最契合的灵魂伴侣一般。
我可以为你与天下为敌,你也会在我被众叛亲离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在我的身边。
我维护你,给你明目张胆的偏爱。
你也理解我,懂我的傲慢与不羁,理解我的我行我素、拒绝服从规则。
等付臻红为帝辛擦拭完那本就不存在的灰尘之后,帝辛在付臻红准备收回手的时候,先一步握住了他。
“妲己,难得寡人带你出宫玩,却没想到让你碰上这等晦气之事。”帝辛说完,又扫了一眼下方的听众。
被他眼神掠过的人纷纷惊恐地垂下头颅,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有着承受能力差一点的人甚至差点就尿了裤子。
付臻红没心情再继续待在这里,他回握住帝辛的手,旁若无人的与帝辛的手指相扣,“走吧,我们回去。”
帝辛点头,“好。”
下方的人闻言,以为帝辛不会追究的他们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帝辛话音一转,“不过…”
顿时,他们的耳根一紧,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过下面这些人,妲己认为寡人该如何处置他们?”帝辛将决定权递给付臻红。
付臻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抿唇思索着。
下方的这些人见状,个个哭丧着脸,认为这次定然是在劫难逃了,要知道他们听说这苏妲己的美貌虽然是绝色昳丽、倾国倾城,但是性情却十分的毒辣狠绝,前几日刚实施起来的炮烙之刑就是苏妲己想出来的。
眼下,商王将他们的生死权交给这个苏妲己,他们怕是要那成为炮烙之刑的第一批人。
到了最后,这些人不禁闭上了眼睛,任命似得等待着这即将降下的死刑惩罚。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下一秒他们就从苏妲己的话语中听到了可以走转的余地:“大王可把这矮个子说书人带回宫审问一番,至于其他人……”
说到这,付臻红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后,才又继续说道:“大王,鹿台不是正在修建吗,不如就把这些人加进这南单之台的修建名单里。”
众人一听,均是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死刑,就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现在就看商王会怎么回答了。
帝辛道:“妲己,寡人就依你所言。”
听到帝辛的回话,下方这些人那一直悬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逃过一劫后,他们一阵后怕的同时,心情也颇为复杂。
苏妲己,似乎也没有传言那般残忍无道?
而且方才那从帷帽之下传来的说话声十分的好听,是一种不高不低的悦耳,轻轻缓缓,恰当好处的惑人,落入人耳里的时候有一种让人耳膜发痒的酥麻热意。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性命已是无忧,这些人便悄悄抬起眼帘,偷瞄了一眼台上的红衣男子,想要再看一看这苏妲己。
由于看台的高度有半米左右,角度的差距让下方的一些人抬眼之时,能隐隐看到付臻红的半截下颔。
虽然他们并未看到全貌,但仅仅只是凭借那露出的小半截白皙如玉的下巴,就已经能想象到那被遮住的容颜有多么的姝色动人,兴许比天上那些仙人都要美丽几分。
传言说苏妲己是由吃人心的妖物所化,是专门来迷惑商王的,在此之前,他们也一直对这个传言深信不疑,然而今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内心有了动摇,也隐隐有些明白了商王为何对这个男子如此宠爱。
苏妲己,这个仿佛连一跟头发丝都透着别样蛊惑的美人,会被无限偏爱其实也不那么让人难以理解。
下方这些人窥探付臻红容颜的目光让帝辛皱起了眉头,他嘴唇翕动了一下,正准备说话,付臻红却捏了捏帝辛的手指,再一次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宫了。”
帝辛盯着付臻红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得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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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之后,帝辛立刻就派人将那家客栈查封了,店小二和掌柜被暂时拘禁起来,而那个矮个子说书人则被关进了皇宫的大牢里。
至于台下的那些听众,全部被加进了修建鹿台的名单里,第二日就必须要拿起工具动工。
因为要弄清楚说书人背后究竟是谁在搞鬼,所以帝辛在付臻红的宸院里并没有待多久,他让翠鸢将白猫抱来给付臻红解闷,然后就去往了大牢,打算亲自审问矮个子说书人。
帝辛应该也是猜到了,这说书人背后的始作俑者身份并不简单,甚至可能还涉及到了一些法术神力,才没有像以往那般,直接交给手底下可信任的人去审问。
帝辛离开之后,付臻红看了一眼被翠鸢抱进来的白猫,示意翠鸢将白猫放在木凳上。
“这只猫有吃东西吗?”付臻红随口问翠鸢。
翠鸢如实回道:“奴婢在照看期间,喂它吃了一些糕点。”
“嗯,”付臻红对翠鸢说道:“你先下去吧。”
翠鸢知道主子不喜欢有旁人守在身边,她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这下,宽敞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付臻红和白猫形态的伯邑考。
和苏妲己独处让伯邑考有些莫名的紧张,特别是气氛越是沉寂,这种感觉也就越浓。他知道今日苏妲己和帝辛出了皇宫,却不知道两人在皇宫外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现在是在猫的身体里,哪怕心里有几分好奇,也不可能出声询问。
而付臻红也没有说话,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伯邑考一眼,就自顾自的摆起了之前跟帝辛下得那一盘棋。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伯邑考看向正垂着眼帘,将注意力全然放在棋盘上的苏妲己,并不是他的错觉,方才苏妲己在看向他的眼神里,有那么一瞬间浮现出了一抹仿佛是了然的感叹。
是什么原因让苏妲己有了了然?
他了然的是什么?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伯邑考有些心慌,对于苏妲己这个人,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
付臻红虽然没有看向伯邑考,却察觉到了伯邑考的情绪,不过他并没有给与伯邑考任何的回应和解答,他的眼神注视着棋盘,心里想着的却是今日在客栈发生的事情。
那两个说书人表现得太异常了,特别是那个高个子说书人,就像是被完全洗脑了一样,如果只是单纯的人为言语,并不可能达到如此佳的效果。付臻红原本是想探寻高个子说书人的身上是否有被施过术的波动,但是还没来得及,帝辛将掐断了那个人的脖子。
想到帝辛,付臻红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帝辛说得那些话。原本付臻红还没有那么多的感叹,但是在看到伯邑考之后,想着对方顺应命格的不畏惧死亡的淡然和平静,又想着帝辛不信奉神明更不信天道因果的逆反。
这两个人就像是两种极端。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帝辛和这里的所有人对比后,都像是全然相反的极端。
在封神这个世界里,或许帝辛是唯一一个不认天命、不甘愿臣服于神权的人。
【小红,这样的商王会输吗?】弱鸡系统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付臻红的回答依旧和之前一样,原因无他,在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没有谁能准确无误的说清。
付臻红看着棋盘上的黑白子,将这些棋子摆出了各自应该放的位置。
黑子就像是朝歌,白子则是西岐。若每一枚棋子都代表着一个人的话,黑子冲在前方的当属闻太师,黄飞虎,邓九公等,至于白子这边,如若没有出现太大的变故的话,应该会有杨戬和哪吒等人。
而术与术的对决,是申公豹和姜子牙。
付臻红将这些棋子一枚一枚的放上去,在最后棋盘都快要被棋子铺满,而棋局依旧是平局时,付臻红执起了最后一枚黑子和白子放在了棋盘上。
【小红,最后这一枚白子是谁?】
【元始天尊,玉清。】
【那黑子呢?】
【我。】
【诶?!!!】弱鸡系统震惊了,【你这是站队了?】
【不算是】付臻红给出了一个对于弱鸡系统那过于简单的大脑来说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付臻红眼里,从来就没有站队与不站队这样的说法,只有根据局势的变化而改变的攻略。
“主子,该用晚膳了。”这时,翠鸢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付臻红闻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傍晚。
翠鸢进来后,付臻红还未问她,翠鸢就主动回道:“主子,大王派人传话说让你先用膳,用完膳之后早点休息。”
付臻红听出了这传话里的意思,语气淡淡的问道:“大王可是和国师一起?”
“是的,主子,”翠鸢说道:“大王与国师在大牢审问今日带回来的那个犯人。”
付臻红点头,那个矮个子说书人没有高个子说书人那般明显的被洗脑,想来也不容易探究出体内是否有术法的波动,要想准确找准真正的幕后操控者,今帝辛和申公豹今夜怕是要商量好一番了。
付臻红收敛住神色,让翠鸢传膳。
用过晚膳之后,付臻红看了一会儿话本,他翻阅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就看完了两本。
等付臻红看到第五本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放下话本,让翠鸢将这些收罗来的民间话本收捡好,然后就独自去了浴池。
付臻红沐浴完换上衣物回到房间时,发现白猫形态的伯邑考正坐在棋盘边上,垂着眼眸看着付臻红下得那盘棋子几乎布满整个棋盘的棋。
他的目光专注,似乎在仔细的分析着棋局,或许正因为看得太过认真,连付臻红进来了都未曾察觉。
付臻红双手抱臂,靠在门柱上,饶有兴趣的开口道:“看出什么了吗?”
伯邑考这才从棋局中猛地回神,他抬起头,朝着声音的发源地看了过来。
待看清楚付臻红的穿着之后,伯邑考那小小的白色绒毛耳朵,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第55章
背靠在门柱的付臻红,依旧穿得是如血一般猩红夺艳的衣衫,只不过比起白日里他所穿得那些华丽繁琐的宫阁款式来说,此刻他身着的衣物要简单得太多,也宽松轻薄得太多。
他一头乌亮的黑发披散在背后,额前的发丝用一根发簪随意地往后固定,只在脸颊两边余下几缕秀发。宽松的长衫被他穿在身上,同色系的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那盈盈一握的柔韧腰身上,而胸前的一大片肌肤都裸露了出来。
白皙如雪的皮肤像上等的冷玉,在红衣的衬托下,被交融的烛光和月光照出了一种让人想要触摸的光泽感。
这样松垮懒散的装扮,换做其他人,怕是会让人觉得不成体统,落下一个不修边幅的形象。
但是付臻红不同。
他天生适合红色,姝丽绝色的容颜和他眉目间漫不经心的诱惑更是将他这种懒散随性的姿态转变成了独属于他个人的气质。
魅艳入骨,入目三分。
这样的蛊惑力如此直接的撞进伯邑考的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口上狠狠撞了一下。
虽然伯邑考与苏妲己并非没有做过亲密一点的举动,甚至在冀州的时候,两人都还亲吻过。但那个时候的伯邑考内心深处对苏妲己并没有情意,也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所以也不像此刻那般仅仅只是看到苏妲己穿得有些袒露,就震动不已。
其实无怪乎伯邑考的耳尖会突然红起来。
伯邑考本身就是非常温润尔雅的谦谦君子,从不曾与任何人过分亲密过,他克己守礼,是真正的斯文做派。
从前对苏妲己没有产生悸动时,伯邑考尚且还可以绷住脸色,不至于脸红刺耳,然而现在心境的不同,无法再让他做到对于心动之人的美色全然无动于衷。
特别是此刻月色洒在这个男子的身上,流转出了一种与往日有几分不同的别具一格的美。
比起白日里的灼灼明艳和他容貌本身所带来的冲击力,披散开发丝的付臻红在这静谧无声的夜色里透出了一丝隐约的清冷与疏离,他眼眸的形状是桃花般的勾人,然而眼瞳里的色彩却是一种带着冷然的淡漠。
哪怕他的神色是兴味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这种矛盾的美融合在苏妲己的身上,便像一朵盛开的妖花,夺目却又神秘。
伯邑考看得有些出神,耳根处的烫意也越来越明显,最后还是付臻红低低的笑出了声,伯邑考才在这笑声里猛然惊觉。
意识到方才自己的愣神和失礼,伯邑考的觉得无比羞躁,特别是视线在注意到苏妲己那如玉般无暇的胸膛后,心跳更是不受控制得加快。
付臻红唇角边的弧度又上扬了几分,他抬脚朝着伯邑考走去。
由于他身着的衣物比较宽松的缘故,往前走动间,开合的下衣摆便随着风轻轻飘动,使得那双修长白皙的双腿也隐隐可见。
伯邑考看着朝着自己越走越近的红衣男子,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眼见对方就要来到他跟前,伯邑考下意识想要逃离,然而他的脚还没有开始挪动,就被付臻红先一步抱了起来。
突然悬空的失重感让伯邑考本能的挣扎,于是那由于慌张而乱动的四肢,便一下子就抓到了付臻红的衣衫,尖锐的猫爪扯到了这轻薄的布料,使得付臻红胸前那敞开的领口变得更加松散,一大片春光都露了出来。
雪白细嫩的肌肤蓦地映入进伯邑考的眼底,伯邑考的身体猛地一僵,在对上付臻红那略带揶揄的眼神后,慌忙紧张中的他急切的收回手,却因为指甲还勾着付臻红的衣衫,而一下子就扯碎了这已经松散的衣料。
只听“呲啦”一声,上等的绸缎被这么被扯烂。
这下伯邑考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又是尴尬又是窘迫的他在看到付臻红眼中的揶揄已经转变为轻微的讽刺后,更是头脑涨热,恨不得立刻就逃离现场,躲得越远越好。
但付臻红显然不可能给他逃离的机会。
付臻红抱着白猫形态的伯邑考,将他一路抱到了床榻上才放下。
“该休息了。”付臻红不疾不徐的说完,随后也上了床榻。
伯邑考的脑子还因为方才发生的事而处于一种混乱中,所以并未注意到付臻红的动作。等他感觉到身边的塌垫陷下去后,猛地回头一看,才发现苏妲己正躺在床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伯邑考又想要逃离了,苏妲己距离他越近,他的心情就越紧绷,就仿佛如果他们再继续这样靠近下去,就会发生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一般。
付臻红勾了勾唇角,伸出手臂,将掌心放在了伯邑考的后颈上,稍微用了一些力道让伯邑考的身体完全侧向了自己这边。
由于两人姿势的缘故,这样一来,伯邑考与付臻红身体之间的距离就只隔了一个手指左右的长度,这样一个缱绻暧昧的距离,仿佛只要伯邑考的身体再稍微往前倾斜一点,鼻尖就会碰到付臻红的双唇。
伯邑考的心脏又扑通扑通的开始狂跳起来,他的鼻息里涌进来的全是苏妲己身上的香味,这幽幽的体香像是有一种奇异的魔力,在被伯邑考吸入进鼻子里再蹿向全身上下的时候,牵扯出了一丝丝热念浮动的瘙痒。
这让伯邑考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付臻红感觉到了伯邑考僵直的身体,他故意捏了捏伯邑考后颈处的软肉,紧接着又用那微凉的指尖便顺着这只白猫的背脊一路往下摩挲,付臻红的动作轻缓又缱绻,夹着几分似有若无的蛊惑。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的开端,昭示着这只手的主人接下来可能会做出更加亲密的举动。
伯邑考一动也不敢动,明明苏妲己的手指是泛着丝丝凉意的,然而此刻他却感觉到那细腻圆润的指尖就像是一团正在剧烈飘散的火焰一般,这火焰移动到哪里,他哪里就像是被点燃着了火一样,热意翻涌。
伯邑考紧闭着唇,想要平复掉体内的燥热和过分紧绷的情绪,然而砰砰砰的心跳声却仿佛隔着他的胸膛溢出来了一样,清晰可闻。
付臻红再一次笑了起来,低低缓缓的笑声从狭窄湿热的空气里传递到伯邑考的耳膜中,让伯邑考耳膜一痒的同时,喉咙也有了一种干涩之感。
也因为这笑意,让付臻红那袒露出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流畅的线条里无不充斥着性感的风情,伯邑考看着,顿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便直接闭上了双眼。
付臻红见状,挑了挑眉,停下笑意后也没再继续逗趣这过分纯情儒雅的的男子,而是用手捏了捏伯邑考那红晕还未散去的耳尖,“睡吧。”
他说完,没再管伯邑考是如何反应,就收回手闭上眼睛睡了起来。
伯邑考起初以为这是苏妲己的故意逗弄,便依旧将眼眸紧闭着,直到十秒之后,仍旧没有感觉到对方有下一步动作后,伯邑考才睁开了眼睛。
待他发现苏妲己是真得入睡之后,一时之间伯邑考的心情又变得复杂无比,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庆幸居多还是失望居多。
伯邑考有着自嘲的垂下眼睫,刚刚他的内心深处到底是在期待着什么?期待苏妲己与他继续这么暧昧亲密的互动下去?
就他现在这具身体,能做得了什么?
伯邑考眼神沉了沉,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轻微的苦涩。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跳下床榻,然而却在目光触及到付臻红沉睡的面容后,顿住了身体。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入睡后的容颜。
苏妲己坏得坦荡,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恶劣,他看到过苏妲己蛇蝎心肠的一面,也看到过苏妲己引诱人时那妩媚风情的一面,但像此刻,看着闭上眼睛、眉眼沉和平然的苏妲己,却是第一次。
睡着后的男子,五官没有醒来时得那种妖邪凌人的攻击力,反而流露出了一种伯邑考从未见过的柔和,这种柔和在光晕的烘托下,落在伯邑考眼中的时候,更是平添了一丝别样温柔的清冷。
伯邑考看着看着,心跳慢慢平静下来的同时,眼神也变得越发柔软起来。
他想到了冀州城那晚与这个男子在房间里的初见,想到了在那大殿上男子在商王的询问下对他该如何处置时的缓言,想到了对方耗费法力救下他性命时的模样,也想到了男子在抱着他下车去送别父亲时的淡然。
承认吧,他喜欢上了苏妲己。
更准确一点得说,是喜欢上了将所有面都毫不掩饰的展现在他面前的、坏得坦坦荡荡的狐妖。
至于这种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伯邑考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这本身就没有一个真正准确的答案,或许是在很久以前,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与苏妲己吻在一起的时候,或许是在救下他的某个瞬间。
伯邑考想了很多很多,他原以为自己会无法入睡,却没想到并没有过多久,脑海里就一阵睡意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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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伯邑考……”轻浅惑人的嗓音在伯邑考的耳畔幽幽响起,声音的主人额头上泛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勾人夺艳的凤眸半眯了起来,说话间呼出来的灼灼热气尽数喷洒在了伯邑考的脖颈上。
伯邑考抬起手,那从来都是用来拨动琴弦或者是笔墨文书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付臻红乌黑秀亮的发丝。
“妲己……”他轻轻喊了一声下方这个男子的名字,怜惜般亲吻了一下付臻红那光洁白皙的额头,紧接着又顺势往下,亲吻起了付臻红的眉眼,鼻尖,最后才到那猩红娇艳的唇瓣。
伯邑考无疑是温柔的,温柔却有力,温柔是在嘴上,力道说得是身体,尽管他的呼吸早已经是炽热灼灼,却依旧十分克制得照顾着付臻红的情绪。
公子世无双,哪怕情意绵绵,也会似水般缓缓流淌,这大抵说得就是像伯邑考这样的男子。他会一边轻柔地摩挲着付臻红泛红的眼尾,一边询问付臻红感官如何,再根据付臻红的反应适当的调整着自己。
他那泛着红晕的俊逸面容上,漆黑的眼眸里印满了这被疼爱着的男子,眉宇之间也尽显爱意和宠溺。
第56章
“妲己……妲己……”伯邑考在付臻红的耳畔不断喊着付臻红的名字,像是在以此来确认他下方这个被他拥住的男子是否是真实得一样。
而即便是在做着这样足以令人沉沦和疯狂的事情,他的声音也是低沉而温柔的,只是说话间吐露出的呼吸炽热又焦灼。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细汗,这汗水打湿了他的鬓发,也打碎了他眉宇之间似流水般轻柔流淌的雅逸和温润。
他的眸子有一团火,这燃烧的火焰并没有因为他此刻所做的事而有所减缓,反而是越燃越猛,但哪怕如此,他仍旧没有忘记照顾付臻红的情绪,没有忘记出声询问他适应与否,感受如何。
也正是因为这样,反而更让人难以平复,渴念无法被填补,就像是一种温柔的折磨。
付臻红抬起手臂圈住了伯邑考的脖子,就像伯邑考还是白猫形态时那般,用微凉的指尖捏了捏他的后颈。
“什么也别问……”付臻红的嘴唇贴着伯邑考湿热滚烫的脸颊,磁性惑人的嗓音略带沙哑,“伯邑考,我需要你,所以遵从你的本能,好好爱我。”
叮……
资深攻略者付臻红
封神世界天选总体攻略进度:10%
天选:伯邑考,好感度100%
当听到弱鸡系统报出了从时空管理局那里得来的好感度已满的提示后,付臻红将神识从梦境中抽离,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垂下漆黑的眼帘静静地看向躺在他身侧的男子,对方清雅俊逸的脸上还泛着情难自已的潮红,此刻,在付臻红也他编织的梦境里,他正体会着一场了莫大的欢愉。
而至于为何付臻红在梦境里的手像是捂不热一般一直是泛着微微的冷意,那是因为这场畅快淋漓的纠缠里,从始至终真正真实得唯有伯邑考而已。
付臻红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随后伸出手轻轻将伯邑考垂在脸颊处的发丝拢在耳后,等待着伯邑考从梦境中幽幽转醒。
直到屋内的蜡烛已燃烧大半,浮上枝头的银月也被云层完全覆盖之后,伯邑考才从这场甜美的梦境中醒来。
微弱的光晕照在伯邑考的脸上,在朦朦胧胧的光影里,看到付臻红脸庞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伯邑考以为自己仍旧处于梦中。
“醒了?”付臻红淡淡的开口道。
伯邑考坐起身,眨了眨眼睛,他没有回答付臻红,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扫了一眼四周,最后才将目光移回到付臻红的脸上。
看着付臻红平淡无澜的眼眸,伯邑考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是视线缓缓下移,停在了付臻红的锁骨处。
昏黄的光线下,伯邑考却十分清楚得看到苏妲己锁骨处的皮肤白皙光滑,没有一丝瑕疵,自然也没有被他亲吻过的暧昧红痕。
伯邑考眉头紧锁,抿着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随即将自己的衣袖撩开,在他的右手臂上,赫然是一个清晰的牙印。
这是他得到苏妲己的那一瞬间,对方张开咬下的痕迹。
伯邑考有些混乱了。
方才那场刻骨铭心的欢爱究竟只是他的梦境还是确实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是梦境的话,为何他的身体上会留下梦境里才有的痕迹,如果不是梦境,为何苏妲己的身上没有一丝与他温存过后的红痕。
是用法术掩盖了?还是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妲己,你与我究竟有没有在一起?”最终,伯邑考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付臻红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默无言的看着伯邑考,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回答。
付臻红的沉默让伯邑考有些心慌,因为太过紧张于付臻红的回答,他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紧成了拳头,那张清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紧张和期盼,眸色深处还夹杂着几分忐忑与不安。
付臻红抬起手抚上了伯邑考的脸颊,光滑细腻的指腹在伯邑考的脸侧缓缓摩挲,他的动作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温柔,然而无尽魅惑的声音里却流转出了一种让伯邑考心尖发颤的冷意与漠然。
“你若认为它是真实的,那便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若你认为一切只是梦,那便是一场梦。”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是伯邑考想听到的答案,但他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的眼神,却没有了继续追问的勇气。
或许这样,还至少让他有一个盼头。
苏妲己,是真狠心。轻而易举得拿走了他的爱意,在他心中萌生出期待的时候,才发现,对方依旧是那个恶劣的狐妖,依旧是…独善其身。
不过这样也好……
伯邑考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也就想通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他也无法再做回曾经那个伯邑考。他与苏妲己终究是对立的,有太多的因素让他注定与妲己无法像一对普通情人般相爱厮守。
“妲己,你之于我,是劫难。”伯邑考将掌心覆盖在付臻红那放在他脸颊的手背上,缓缓说着,语气像是讥诮又像是喟叹。
付臻红静默,事实上,对于每一个天选之子来说,他都是对方的劫难,他的任务是攻略,这个世界结束了就继续去往下一个世界,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他会在疲倦的时候停下来稍微歇息,偶尔也会怀念与某些天选相处的一些时光,但他不会被那些回忆束缚,他不会对攻略对象动情,却会将每一个天选的爱意牢记在心里。
付臻红这样的人,冷情到了极点。
说是极渣也不为对。
付臻红从不会为自己狡辩,他本身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
“睡一觉吧,伯邑考,”付臻红倾身在伯邑考的额头落下一个吻,“闭上眼真正睡一觉,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你会见到最初那个爱慕你的人。”
伯邑考眼神一闪,还没来得向付臻红确认他这话是否是他心里想得那个意思,下一秒,就只觉得眼皮沉重,头脑一片空白。
他晃了晃脑袋,看着视线中的红衣男子的模样越来越模糊,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慌感席卷他的全身,就好像他这一次一旦闭眼沉睡,就与眼前这个男子再与任何瓜葛一般,他也将永远失去与对方再次相见的机会。
“苏妲……”伯邑考强忍着喉咙里的干涩喊着付臻红的名字,然而他最后一个音还没有发出,就失去意识,昏睡了过去。
付臻红盯着睡过去的伯邑考看了几秒,随后手腕微转,施展法术将他重新变成了白猫。做完这些后,付臻红的脸颊上泛出了一丝薄汗,面色也有些苍白,虽然付臻红在这世界的设定里有着千年的修为,但那晚他在大牢以术将伯邑考的一缕魂魄强行放在白猫身上,终究还是逆天而行,虽不至于遭受天劫,却也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功力。
付臻红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直到这具身体的精神力恢复得差不多之后,付臻红才从床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这有些松垮的衣衫。
他系紧腰带,换上鞋子,悄无声息的出了宸院之后,一路朝着朝歌城的街道走去。
寅时过半,天幕正是一片漆黑,打更人还未游街,空荡荡的道路上,偶尔传来了一两声狗吠声。
付臻红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细碎的风吹拂到他的脸颊,带来了一丝独属于初春的凉意。他走到白日里与帝辛一同用过膳的客栈,因为帝辛命令的下达,客栈已经被查封了,门上贴了两个交叉的封条。
至于付臻红为何会来这里,是因为那高个子说书人的尸体还留在这家客栈里的。他想要从这个说书人的身上找出对方是否被下过术,白日里有帝辛和其他人在场,他并不方便探查,但是现在正是深夜时分,帝辛还正在大牢与申公豹一起审问那个矮个子说书人,而这家客栈除他以外,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的出现。
付臻红很快找到了高个子说书人的尸体,近十个小时的时间,尸体已经变得僵硬,付臻红食指与中指并拢,虚放在尸体的额头正中心,调转出体内的术法之力。
付臻红用法力在这个尸体内部探寻了一番,却并未感觉到任何术法停留过的痕迹,他抿着唇若有所思起来。
难道是他多疑了?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付臻红否定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也几乎从未判断失误过,于是再一次催动出法力,更加仔细的探寻。
这一次,很快付臻红在尸体的后脑勺位置感觉到了术法曾经停留过的痕迹,很淡,若不是付臻红格外细致,怕是就错过了那一丝即将散去的波动。
这个是……
付臻红眼神微微一闪。
这种隐约得清冷到近乎残忍的淡漠之气他只在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过,时间就在他跟着帝辛回朝歌城的时候。
付臻红多少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那本该超脱于凡尘俗世之外的天尊,竟然也参和了进来。按理说,对方本该与鸿钧一般,独善在三界之外,不搅扰凡尘,不插足命运轮回。
现在看来,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过这一切也说得通,毕竟他以狐妖身份进到苏妲己的身体里,原本的设定本身就是天界女娲的授意。
女娲与元始天尊,严格来说并不是属于同一派系,但也不是对立的。而朝歌的兴亡本身就已经牵扯到了神权的兴衰,在付臻红从时空管理局那里所了解的信息里,朝歌会被西岐攻打,姬昌会成功推翻帝辛的统治。
自此之后,百姓对于神的推崇会达到顶峰,祭祀,神庙等会日见增多。
不过现在事情的发展发生了偏移,为了纠正错误,让轨迹回到本该运转的方向上,元始天尊会参合进来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对于元始天尊玉清,付臻红原本是想着先攻略完帝辛和姜子牙之后,再慢慢去着手于玉清和鸿钧这对师徒的攻略,现在看来,他对于玉清的攻略方式要稍微做一番调整了。
时间上,也要稍微抓紧一些了。
朝歌和西岐的最终战役,会越来越近,而这场战役的开端,会从西伯侯姬昌回到西岐开始。
西岐距离朝歌大概需要几天的路程。
几天之后,如若没有意外的话,姬昌回到封地就变会发动兵变。
在此之前,他要去一个地方。
【小红,去哪里?】
【昆仑神山。】
第57章
玉清境的昆仑神山,四季如春,这里没有狂风暴雨,也没有电闪雷鸣,只有朦胧缥缈的浮云点缀着澄澈蔚蓝的天空。
在神山中麒麟崖的最上端,坐落着一座典雅却不失华贵的宫殿,名约玉虚宫。
玉虚宫是三清之首、道教的至高神、天道圣人玉清的住处,一般人不可闯入,也无法闯入。
付臻红离开客栈之后,就直接动用法术迅速前往了昆仑神山。整个神山很安静,空气中有花的香气,却没有鸟的鸣叫,所以即便环境格外清雅,却幽静得像是一座死去的城。
付臻红一路走到玉虚宫,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前面这紧闭着的大门。他抬脚走了进去,在四面都是水的凉亭中央,看到了一位背对着他而坐的男子。
男子一身纯白如雪的衣衫,同样是纯白的发丝柔顺的披散在背后,付臻红的出现并未让凉亭中的男子做出任何反应,但付臻红知道对方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对方本身就是在等他。
付臻红利落得飞身上前,双脚轻点下方的流水,眨眼间便来到了白衣男子的正前方。
付臻红看向了正中央位于金莲之上的男子,而对方也似有所察般地在这时候睁开了阖着的眼眸,看向了站在距离他三米远的付臻红。
满打满算,付臻红与对方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第一次是在回朝歌城路上的那家客栈。
而第二次,便是现在。
比起付臻红第一次见到这男子时的简单穿着,此刻付臻红面前的玉清要更符合记忆中的天尊形象。
金莲上的玉清,左手虚拈,右手虚捧,他臻美清俊的脸上是不染一丝凡尘的淡漠,眉心正中心印着一块金色的图腾。
图腾的形状由三个图案组成,第一个图案便是中间的一个圆,这金色的圆圈象征着宇宙方圆,万物皆有始终,皆首末相融。而圆的两边是两个对称的类似于手捧形状的弧形,就像他那虚拈的手。
至于最后一个图案,则是一枚精致的水滴,水是万物之源,是命脉的源泉,亦是能包容一切的物质。
付臻红的视线只在玉清眉心上方的这个图腾短暂的上停留了两秒,就移开了,转而看向了对方那半敞开的胸膛上,所印着皮肤的金色图腾。
这个图腾的面积非常广,绘制的纹路也非常复杂,几乎布满了玉清整个胸膛,而这仿佛淬了金的璀璨颜色与那如雪一样纯白的肌肤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对比,无不透出了一种庄重,圣洁的神秘。
不过这图案虽美,付臻红更多得却是在看这图案下的皮肤,和那沿着图案的走向相辉映的肌肉线条。
玉清看着高瘦,身材却格外有料,这袒露出的胸膛紧实流畅,分明的皮肤纹理充斥着一种禁欲又不可侵犯的力量感,并不是那种过分喷张和发达的硬朗,而是脉络清晰,让人想要伸手去细细触摸的柔韧。
付臻红看在眼里,一点也没有要收回视线的意思,他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的意思,而是就这么站在几米开外,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这份旁人永远也不可窥见的美色。
付臻红的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旖旎的成分,但他的眼睛是天生勾人的桃花眼,妖邪妩媚的蛊惑力总会在不经意间流转出来,所以哪怕他看玉清的眼神并不带引诱,却自有一种欲语还休的风情。
玉清常年待在玉虚宫,在这里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穿着,他也从觉得这有任何的不妥,然而此刻在对面这只九尾狐妖的眼神下,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或许自己不应该如此穿的想法。
这种徒然而生的怪异心绪让玉清的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将这些不相干的杂念彻底摒除掉了,“你不该来这里。”玉清率先开了口。
他清悦的嗓音无疑是非常好听的,但是语气却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波无澜。
付臻红觉得有些好笑,他挑了挑眉,反问了玉清一句:“在你看来,什么是不该?什么又是该?”
玉清看了一眼付臻红那过分张扬和明艳夺人的眉眼,半阖下眸子,沉默了好几秒后,才缓缓回答道:“妄图扭转个人已定命数者是为不该,搅扰人界气运兴衰者是为不该,肆意勾引他人真心者亦是为不该。”
原本最后这一句玉清并不是打算说这个,但是当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与这九尾狐妖相关的一些画面后,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一句。
付臻红闻言,嗤笑一声,有些狂妄和讽刺的说道:“你们阐教倒是规矩多,在我看来,那些条条框框的束缚不过是枉自清高者自我感动的虚伪之言。”
听着付臻红这诋毁阐教的言语,玉清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不过只在须臾之间,他又舒展开来。他看着前方这红衣狐妖说话间笑得跌倒众生的脸,不得不承认,这九尾狐妖确实是长得极为好看,好看到连脸上那一抹讥诮都有一种艳丽十足的夺目。
玉清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了与这九尾狐妖相关的那些画面,有这狐妖与商王帝辛在帐篷里时的互动,有与弟子姜子牙在人界时的相处,也有他因为阴差阳错所看到得……对方与自己的师傅鸿钧老祖在双蛇妖花的包围中火热激烈的缠绵。
一幕幕…
每一幕都如此鲜明而清晰……
不过即便玉清的思绪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些艳色缱绻的画面,玉清的面色上也并未显露出分毫的情绪。
付臻红盯着玉清那冷漠冰霜的脸看了两秒,随即唇角微勾,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慢的狎昵:“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玉清没有说话,显然是知晓在一个观念不同的狐妖眼里说任何相关的道理都只不过是徒劳。
付臻红见状,唇角边的弧度顿时又上扬了几分,他可不是一个善解人意、尊敬天道圣人的虔诚教徒,所以自然也不会乖巧得见好就收。
玉清越是表现得平静漠然,他就越是要打破他这张仿佛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冰冷面具。付臻红不急不慢的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玉清所坐的金莲前才停了下来。
对于付臻红的靠近,玉清有些不适,不过面色上依旧没有表现出来。
付臻红笑了笑,“说来……我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原始天尊竟然有偷窥他人亲密纠缠的嗜好。”
玉清仍旧静默不言,只是那如蝶羽一般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显然对于付臻红语气里的调侃并不是没有任何反应。
事实上,玉清此刻是有些惊讶的,按理说以这只九尾狐妖的修为道行,是不可能知晓他那日在冥界黑花河畔看到了自己与鸿钧老祖的亲密。
但对方的这一句话里,显然是指得这件事。
不过玉清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就调整了下来,毕竟从他发现这只九尾狐妖其实就是师傅鸿钧心魔中的那个红衣男子之后,就已经感觉出了,对方并不是一个只修行了千年的九尾狐妖这么简单。
付臻红看了玉清一眼,没在意对方的沉默和冷淡,而是略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金莲上的玉清的视线平视。
付臻红的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脸与脸只相隔了一个手臂的长度。只要再稍微靠近一点,他们彼此的呼吸声都会萦绕在一起。
从这个角度,付臻红发现玉清的睫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纯黑色,而是一种浅浅的有些缥缈的银白。这种颜色放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的眼帘上都会显得怪异和突兀,但是玉清完美得驾驭了这个略显寡淡的颜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无垢的霜雪。
付臻红动了动唇,语露讥讽:“你方才说搅扰人界气运兴衰者是为不该,但最先参与到命轮里的明明是你,大名鼎鼎的元始天尊。”
“是你,让弟子下山助周。”
玉清面色沉静的说道:“成汤数尽,周室将兴,姜子牙下山封神是必然。”
“必然?”付臻红笑了起来:“你所谓的必然不过是你在妄算了天机之后得出的结论,殊不知你自己其实也是天机里的一颗棋子。”
玉清神色微动,眸子里划过了一抹思索。
付臻红见状,又继续说道:“商王帝辛生下来便有轩辕紫气护身,作为人皇,他本就该与天同寿,与天同齐。其子殷郊殷洪也同样有君王命格,成汤江山至少还有两百余年,而你让姜子牙下山辅佐明君,助周伐商,看似是在顺应你所推算到的天机,实则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搅扰天命。”
付臻红这番话,看似非常在理,但其实只要细细推敲,就会发现并不没有剖析出全局,反而是有些过于片面话了,毕竟商朝的气运确实是在日见衰弱,而造成成汤灭亡的因素有太多太多,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元始天尊让姜子牙下山封神这一环。
但付臻红现在面对的是玉清,自然也就不由余力的将责任尽数推给面前这个男子。
能让玉清有所触动,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这么单纯的刺一下对方,付臻红也没任何损失。
玉清看着付臻红,眉眼沉和:“你是站在哪一方的角度来同我说这些?”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但如果再仔细一辨听,就会发现这无波无澜的语气里透着一丝隐约的情绪。
付臻红反问他:“你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我这些?”
玉清没有回答付臻红这个问题,而是又直言称述道:“九尾狐妖,你的出现会加速成汤的覆灭。”
付臻红一听,蓦地笑了起来,“这又是你推测出天机后所得出的结论?”
玉清不语,但是此刻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付臻红摇了摇头,没打算就此事与玉清继续争辩,而是伸出手,将自己的指尖轻轻放在了玉清那虚拈的手指上。付臻红的体温已经是偏低了,而玉清手指的温度竟是与付臻红一般冰冷。
这一刹那间,两人的指尖碰到一起,谁也没能温暖谁。
面对付臻红这似有若无的暧昧触碰,玉清并未躲闪,只是目光冷然的看着他。
付臻红抿唇一笑,细腻的指腹在玉清的指尖轻轻浅浅的划过:“你既然能算出天机,那你算算自己会不会栽在我的身上?”
第58章
最后这半句话,付臻红说得很轻,低缓磁性的嗓音流转到空气里,萦绕出了一种别样暧昧和缱绻的惑人。
看着付臻红说这话时嘴角边那微微上扬的浅浅弧度,玉清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了一抹难以分辨的异色,这转瞬即逝的情绪被付臻红捕捉到了,他眼尾轻佻,有些散漫的问道:“怎么,莫非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话虽然是这么问着,但事实上付臻红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多么厉害的阐教推算者,都无法算出与自身相关的命数与劫难,哪怕三清之首的玉清贵为元始天尊,也无法预知自身的未来。
正因为如此,付臻红才会故意说出那句话来膈应一下这个似乎无论遇上何事都能面不改色的阐教圣人。
而玉清的自控力比付臻红所想的还要更加稳不可摧,除了最开始听到那话的一瞬间眸子里有情绪一闪而过外,那张清冷寡淡的面容上就再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了,他从容沉静的收回被付臻红触碰到的手,用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称述性的说道:“九尾狐妖,你应自重。”
他说得是付臻红此刻故意亲昵的靠近,也说得是以往窥见付臻红时、付臻红与旁人亲密的互动。
付臻红听出了玉清的话外之音,他嗤笑一声,那仿佛能魅惑众生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你一个偷窥者,却对被偷窥者说自重,还真是可笑。”他说完,将脸凑向到了玉清的眼前,好整以暇的问道:“天尊老儿,你是怎么做到说出如此无耻的话后还面不改色的?”
玉清眉头皱了一下,不过并不是因为付臻红这嘲讽味十足的话,而是因为付臻红突然凑过来的面容。
原本两人的距离还有一个手臂左右的长度,现在付臻红凑近之后,鼻尖几乎快要与玉清的鼻尖贴在一起。
他呼出来的气息尽数喷洒到了玉清冰冷的唇瓣上,那股幽兰的暗香也试图从玉清紧闭着的唇缝涌入进玉清的口腔。
玉清从未与旁人有过这般近距离的亲近,他也不需要刻意去控制与人交流时的距离,因为没有人敢逾越,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但玉清倒底不是伯邑考那种会因为付臻红亲密的靠近而不知所措的人,所以此刻,他只是从金莲上站起身,顺势拉开了与付臻红的距离。
这下,变换的高度差距让他在看向付臻红的时候呈现出了一种俯视状态。他站在金色的莲花座之上,周围是清幽潺潺的流水,头顶上方是如春的澄澈和蔚蓝。
玉清的身上,有着一种不被世俗所搅扰的清贵和空寄,那不是明月清风、悲怜众生的温柔,而是一种如山巅寒梅般凌霜似冰的冷漠。
圣人之下皆蝼蚁。
大抵就是说得玉清这样的天尊俯视弱者时所带给对方的感官体会。
但付臻红并不是弱者,他这人也非常不喜欢别人以俯视的角度看他,哪怕是这世界的天道鸿钧老祖,尚且都没有以这样的角度看付臻红,付臻红自然也不会仰视鸿钧的徒弟。
他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握住了玉清的手,泛着凉意的掌心与玉清的手背贴合到一起,骨骼分明的手指重叠在一起,远远看去,这手势就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玉清的眉头再一次拧了一下,他想要收回被握住的手,付臻红却加大了手中的力道,让玉清没办法轻易抽回。
按理说,付臻红只有几千年的修为,实力不可能与已经成圣的玉清相比,但此刻面对付臻红手中的紧握,玉清却没有执着得选择强势的抽离。
或许是因为手上贴着的温度与他本身的体温一般,所以不会让玉清觉得不适或者突兀,又或许是因为那光滑细腻的肌肤像上等的冷玉,并没有让他讨厌。
所以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放手。”
付臻红微微摇头,也没看他,就这么不疾不徐的说道:“天尊老儿,你先下来。”
玉清没动。
付臻红也没放手。
他能感觉到自上方而来的视线,正在付臻红琢磨着是该加大手中的力度还是换回他一贯主张的强硬方式时,玉清动了,他从金莲上走了下来。
不过即便玉清从金莲坐下来,也要比付臻红的身高高上半个头,但这样的高度差距不会让人觉得有距离感,反而显得格外的和谐。
这半个头的距离是最适合接吻的高度差。
只要付臻红仰头,就能吻上玉清的唇瓣。
但付臻红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松开了握住玉清的手,转而看向了这从他一来到这里后就觉得有些异常的这四面环绕的池水。
玉清垂下眸子,看了一眼自己空掉的手,虽然是他主动说得放手,然而当那份光滑细腻的柔软真得从他的手中远离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玉清竟然产生了一种隐隐的空荡和失落感,尽管这抹情绪只是一闪而过,但终究是产生了,且无法忽视。
玉清收敛住神色,顺着付臻红的目光看向了这波澜微荡的池水,池水清澈,仿佛能见到底,但也只是仿佛。
在这池水之下,连接着玉虚宫的暗道,而暗道尽头,则是盛放天阴勺的地基。
这天阴勺的地基并不是人界修建房屋的那种普通地基,而是一个由一团浓灼得黑雾笼罩而成的涡流,这涡流是由八卦最初的无极所化,而无极又是混沌之始,由阴阳五行与八官天位调和驱动。
正是因为这地基,才让天阴勺这大道之源能万年平稳,分毫不差的精准转动,演变着这六界众生的命格。
地基和天阴勺是密不可分的整体。
但是彼此却是截然相反的属性,地基是暗,涡流里囊括了六界所有负面的情绪和恶念,而天阴勺是明,是纯粹无垢的明,因为它的暗面全部被地基吸收。
原本天阴勺并不是玉清在看守,而是由天道之主鸿钧老祖在负责,但自从鸿钧找回在七千年前的时候找回心魔之后,就把看守天阴勺的任务交给了三个徒弟之中最为冷静无欲的玉清。
付臻红不知道这些,但是却凭借着敏锐的感知力发现了这池水的异常。
不过他心中对此虽有疑惑,却并未问出口,而是对玉清道:“人界那两个说书人,是你的手笔?”
玉清回道:“我只是让他们正视内心深处隐藏的邪念。”
付臻红斜过眼,看向玉清,“让姜子牙下山还不够吗?”
“不够,”玉清道:“因为你出现了。”
付臻红听着他这后半句话,若不是玉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是平静无澜的话,单从语句来看倒有点像是一种另类的温柔告白。
付臻红笑了笑,语气里透着一丝揶揄和调侃:“你倒是看得起我。”
玉清没有就这句话做出回应,而是沉吟了片刻后,突然说出了一句与前面毫不相干的话:“我最初以为你在商王身边,是本着灭商的目的。”
“那现在呢?”付臻红来了几分兴趣。
“你想要商王的爱。”玉清道出了关键。
付臻红拍了拍手掌,斜睨向玉清的眼神里流转出了一抹狡黠:“天尊老儿,你既然能分析出了我要得是帝辛的爱,那你也能分析出我不可能只要帝辛一个人的。”
“姜子牙,伯邑考,以及我师傅鸿钧老祖,九尾狐妖,你需知多行不义必自毙。”玉清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顺着这九尾狐妖的话说这些类似于劝诫的话,或许是不想看到师傅再被这只狐妖扰乱心神,又或许还想对方有所收敛,不要再如此肆意妄为。
“错了,”付臻红根本没有在意玉清后半句,而是抿唇一笑,纠正道:“你还说漏了一个人。”
玉清看向他。
付臻红挑了挑眉,漆黑如墨的双眼与玉清琥珀色的眼睛凝视在一起,他笑意盈盈的抬起手,用修长白皙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尾,语气轻浅而撩人:“少了一个此刻被我映在眼中的你。”
玉清一贯沉静的面色终于冷了下来,他俊秀的眉骨下沉,薄唇微动,冷声说道:“九尾狐妖,我不是你的猎物。”
付臻红道:“事到如今,天尊老儿,你以为自己还能独善其身?”说完,也不等玉清说话,付臻红又继续说道,“从你第一次因为鸿钧的心魔而注意到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产生了。”
“那又如何?”玉清率先移开了视线,道:“姻缘尚可斩断,更何况是虚无缥缈初始之源。”
付臻红道:“所以你是承认了?”
玉清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下起了逐客令:“你该走了。”
付臻红道:“你倒是会扯开话题。”
“玉虚宫一日,人界便是一年。”玉清说道:“你既是来拖延我下界的时间,那么目的已经达到。”
付臻红上前,眼神直勾勾得盯着玉清的眼睛,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为何不离开,而是撤下玉虚宫的结界,亲自在这里等我?”
“你无须知道原因。”玉清又一次先移开了视线。
付臻红见状,也没再继续追问,“今日就此…”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金莲突然迸发出了一道刺眼灼人的金光,付臻红眼神一凛,正欲抬手挡住这道金光,下一秒,他与玉清所站的这座水上凉亭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在付臻红与玉清的脚下,原本坚硬的石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
第59章
玉虚宫上方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明镜而澄澈,远山含黛,和风吹拂间松来了一丝清幽的凉意。
然而,和蔚蓝天幕中这纤云不染的和煦美景相比,下方的石板地面正迅速分裂,破碎尖锐的石块纷纷掉落进平静的池水里。
这突然的变故无论是作为来访者的付臻红,还是玉虚宫的主人玉清,都未曾料到。眼见凉亭和池水周围的平面全部往下坍塌,玉清手指微抬,调转金莲坐台使其悬浮于池水之上,然后足间轻点,飞身而上,眨眼间便站立于金莲之中。
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遇万事而荣辱不惊,白衣飘扬间自有一种仙人气质流转而出。
付臻红站在凉亭的顶角上,十分明显得感觉到脚下所踩的凉亭正往池水里下沉。他抬起眼眸看向三米开外站在金莲上的玉清,哪怕骤然发生这样的事故,玉清清冷俊美的脸上也不见丝毫的慌乱和狼狈,纯白色的衣摆边缘连一丝池水都不曾沾染到。
这是,原本平静无澜的水面突然开始泛出了巨大的涟漪,很快就往下凹陷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涡流,这涡流带着很强的吸附力,似乎要将周遭还没下沉的物体全部吸入进涡流里。
付臻红脚下破裂的凉亭顶角也不可避免的被这股神秘的力道带动得朝着涡流的方向飞去。见涡流越离越近,付臻红又看了一眼金莲上的玉清,对方站立于半空中,脚下的金莲并未被涡流的吸附力影响分毫。
在凉亭顶角快要被吸入进涡流中的前几秒,付臻红的衣袖里飞出一条红色绸带,“去。”
随着付臻红这一声指令,红色绸带瞬间朝着玉清飞去,玉清没有躲闪,绸带的另一端便精准无误的缠了玉清的手腕上。
紧接着,付臻红借着这股力道飞身而上,不过瞬息之间,便闪到了金莲之上,或者更准确一点得说上稳稳当当的站立在了玉清的背后。
而与此同时,那凉亭顶角则被涡流吸入进去,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好险好险。”付臻红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不见丝毫慌张。
“九尾狐妖,你该放开了。”玉清的声音在付臻红的前方响起。
付臻红闻言,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玉清,目光在玉清这一头柔顺的发丝上停留了片刻后,才视线下移,转向了男子左手腕上所缠绕着的红色绸带。
这绸带的颜色是十分艳丽和夺目的猩红,而玉清身上的衣衫则是无垢胜雪的白,两种颜色纠缠到一起,一红一白便显得格外的醒目。
而这还并不是重点,让付臻红专注、同时也是让玉清出言的根本原因,是绸带的另一端正被付臻红牢牢握在手中,所以这么一看,有几分像是代表着姻缘的红线,又有几分像是凡人喜结连理时踏进高堂里所牵着的喜绸。
付臻红没放开,反而抬起手故意拽了拽手中的绸带,“天尊老儿,这是天道在做媒。”
由于付臻红是站在玉清背后的缘故,所以他无法看到玉清此刻的神情究竟是如何的,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澜,还是俊秀的眉骨微微拧了拧,薄唇紧闭,摆出一贯的冷漠。
若不是时机不对,付臻红定然还会再说上一两句。但眼下,下方这突然又变得平静的池水让付臻红心中的疑惑又扩大了几分。
这池水之下,似乎隐藏着某个东西。
在玉清再次开口让他放开之前,付臻红先一步收回了绸带,仔细观察起下方的池水。
池水清幽潺潺,水面泛着轻微的波澜,这平和的景色与方才那极速旋转的涡流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就像是一切都只是幻象,而那极具吸附力的涡流也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水面越是平静,就越是说明水面下正隐藏着危险的暗涌。付臻红记得从时空管理局那里传来的资料里,有一行简单的记载了天选之一的玉清负责看守封神这个世界的因果轮盘、也就是天阴勺。
付臻红心里猜测着,嘴唇翕动了几下,意味不明的开口道:“果然啊,你这玉虚宫里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池水的动荡莫非与那天阴勺有关?”
付臻红这话自然没有得到玉清的回答,不过对方既然没有否认,那么事情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知道了大致的原因,付臻红反倒没有像方才那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这池水的观察上,而是分了一些心思来关注其他。
付臻红看到这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了自己与玉清的身影,在光晕的作用下,水中的他与玉清的身体是贴在一起的,乍一看,就像是他紧紧依偎在玉清着后背。
为了让倒映出的画面看起来更加和谐,付臻红干脆抬起了两只手臂,横过玉清柔韧的腰腹。这一下,看起来就像是他从背后拥抱着玉清。
玉清原本正在认真观察着池面,作为天阴勺的看管者,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池水之下的地基有多么的莫测。
然而他看得仔细,却没想到的身后这只九尾狐妖一点也不安分,在发现对方从身后用手臂虚环住自己的腰部后,玉清顿了一下,他薄唇微动,想让这只九尾狐妖老实一点,但对方又没有真得与他贴近,如果他开口,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就像是他非常在意一样。
思及此,玉清最终选择了沉默,然后将因为身后这只九尾狐妖的举动而有些分散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到池水里。
从表面来看,看不出水下的玄机。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后,玉清手腕微抬,正准备调转出法力去探寻水下的情况时,下一秒那原本虚环着他腰部的手臂就真得隔着一层衣衫布料贴到了他腰肢上。
而他的后背,也实实在在的被一具微凉的身躯贴上了。
突然而来的亲密相贴让玉清的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他无比清楚的感觉到了后背所贴合着的柔韧紧实的胸膛,以及对方放在他的腰腹上那正交握着的双手。
玉清的喉结动了动:“你……”
付臻红将脸轻轻靠在了玉清的后颈处,如此一来,付臻红的鼻息之间便全是玉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幽冷香气,像是雪松的味道。
付臻红手臂收拢,紧紧圈住了玉清这遒劲有力的腰肢,然后朱唇微张,就着玉清那刚起了个头的话音,坏心眼的故意问出一句:“我什么?”
说这话时,付臻红那放在玉清腰腹处的手还不轻不重的往下按压了一下。
这一刹那间,玉清的身体显而易见的僵直了起来,那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隐约的情绪,像是愠怒,又像是无奈。
尽管付臻红看不到玉清的表情,却能从他僵硬的身体判断出此刻玉清的内心或许并不是非常的平静。事实上,若非是玉清阴差阳错的一次又一次的窥探他,付臻红也不会现在这般,肆无忌惮的对冷情无欲的元始天尊做出这略显轻佻的举动。
玉清不是姜子牙,不会因为无关紧要之人接二连三的暧昧挑逗而羞怒脸红,他足够淡定,足够从容不迫,他的骨子里就是冷然和淡漠的。
这样一位天尊圣人,自然也就不会因为陌生者的亲近而产生任何的情绪起伏。但有了以往那一次又一次的窥探,付臻红于玉清来说,早就不是一个能彻底无视的陌生人。
付臻红攻略了无数个天选,对于人心的揣测早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从他方才选择用绸带缠住玉清来跳上这金莲,不仅仅是为了避开涡流,也是在变相得试探玉清对他的容忍度。
事实上,玉清是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而是任由那绸带缠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后在面对付臻红有意的贴近的举动时,他也保持了沉默。
还有其他一些小细节,都让付臻红感觉出来了玉清在对待他时的真实态度究竟是怎样得。
虽然这还不足以说明他在玉清的心里是非常特殊的,但至少还是有几分在意的。也正是因为这几分在意,才让付臻红这般有恃无恐。
毕竟真要算起来,理亏的应该是玉清这个偷窥者,无论玉清是否是有意,窥探的初衷又是什么。
“松手。”玉清的声音打破了付臻红的思绪,这短短的两个字玉清的语气比平日里要低沉很多。
付臻红没动。
玉清抿着唇,垂下眼眸看向腰腹处的手,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松手。”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付臻红闻言却依旧没有松开,不过这次他倒是给出了一个勉强算是合理的解释:“我知你现在准备运转法力探寻水下的情况,我若是松手了,水下若发生突发状况,不熟悉玉虚宫地形得我岂不是很容易被波及?为了能稳稳站在这金莲台上,自然是要牢牢抱紧你才能心安。”
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付臻红放软了语气,轻轻浅浅的嗓音里便多了一种撒娇似的绵长。
也不知是因为要尽快弄清楚方才那池水下动荡的原因,还是因为付臻红的最后这一句话起到了作用,玉清没有再执着于让付臻红松手,而是运转起了法力。他指尖一个拈绕,一道白光便瞬间迸发而出,直入进池水里。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被付臻红神预言了……
玉清这法术的侵入,成了一条导火线,瞬间将平静无澜的水面点燃,翻涌的池水像凶猛奔涌的海浪,巨大的漩涡流再一次出现,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大,吸附力也更强。
就在这时,天幕上方“轰隆”一声,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本该是蔚蓝澄澈的天空就这么骤然转阴,闪电从灰蒙蒙的积云里涌出,与翻涌的水组合到一起,就像是深渊到来前的暴风雨。
清澈的水面变得越来越浑浊,漩涡流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迅速,巨大的吸力让金莲都开始剧烈的晃荡,下一秒,涡流急速往上,像龙卷风一般包围住了金莲台上的玉清和付臻红。
面对这四面起伏的危机,付臻红的眉头皱了起来,“天尊老儿,你……”
付臻红的话还没有说完,金莲台的下方由漩涡流组成的一只大手就拽住了他的脚踝,将付臻红连同玉清一起,拉入进了浑浊的涡流当中。
“噗通”一声。
涡流陷进池水里,两秒之后,水面再一次平静下来,只是水上方,却已经不见付臻红和玉清的身影,连带着那金莲台,也一并被吸入进地基里。
第60章
付臻红站在半空中往下看池水的时候,池水仿佛只有十米左右的深度,潺潺的水流清澈得就像是能看到底,然而当付臻红被那只由水流组成的手拖着狠狠往下拽时,飞速下滑的周遭物体却无不说明了下降的速度有多快,深度有多深。
付臻红穿越了数不清的世界,这期间遇上过很多不可莫测的危险,所以面对眼下这场危机,付臻红的心里并未有任何恐慌的情绪。
不过即便他的内心平静无澜,却也没有表现得非常镇定从容,反而是将玉清抱得更紧了,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狐般,并且还顺着那下拽的力道从玉清的背后移到了玉清的正面。
玉清的注意力原本全在这变化的环境里,他面色冷凝,眉心微皱。原因无他,这脚踝处的手不仅拉着他的身体大力下滑,甚至于还让他的法术无法施展出来,就仿佛是被封印住了一样。
这种身体被动下坠的处境对于玉清来说并不算好,他正思考着该如何摆脱这困境,结果付臻红顺着坠力突然变化的位置一下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玉清冰冷的薄唇紧闭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眼睛直直的盯着来到他正前方的男子。看着近在咫尺的付臻红,在周遭这昏暗的环境里,玉清琥珀色的瞳孔似乎被浓浓的雾气染成了黑色。
他的眸子里有冷意,还有一抹隐约的无奈,他在用眼神警告付臻红,不要在这时候搞乱。
付臻红垂下眼帘,不去看玉清的眼睛,而是再一次用手臂紧紧挽住了玉清的腰肢,将脸埋在了玉清的胸口。
感觉到玉清在这一瞬间僵硬的身体,付臻红在玉清开口说话之前,先一步说道:“天尊老儿,我有些怕。”
由于付臻红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是将脸埋在玉清胸膛的,所以他的声音比平日里听起来还要更加的低缓而微沉,示弱般的轻浅口气,更是平添了一种惹人怜爱的软意。
“而且也是因为你,事情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天尊老儿,你必须要保证我的安全。”付臻红又理直气壮的补了这一句。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话触动到了玉清,这位三清之首的天尊最终还是放任了付臻红的动作。
为了能破解掉此刻这番处境,玉清唤出了碧玉青剑,他手握剑柄,凌厉的剑气一闪,泛着寒光的冷剑便砍向了下方那由涡流组成的大手。
碧玉青剑乃上古神剑,微力无穷,无论遇上的是何物,是最坚硬的磐石,还是最柔软的水,剑刃所到之处,皆被斩为虚无。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绝世神剑,却没有将下方这涡流手斩断,反而还让其变得更加的狂暴,拽住付臻红和玉清脚踝的力道也变得更大更猛,它紧紧拽拉着,死命般的往里缠绕,如同骇人的尖刺藤蔓一般狠狠搅紧着两人脚踝的皮肤。
这完全就是适得其反。
刺痛感从脚踝处弥漫向全身,付臻红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闻到了一股自脚踝而来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下方那缠住他脚部的涡流手突然又分化成了两只手,一左一右的牢牢握住了付臻红的肩头。
“天尊老……”付臻红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这两只手就配合着下方主涡流手的动作将付臻红整个身体大力往下拉。
玉清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眼看付臻红的身体快要被大手拉远,他只好伸出手臂,单手环住了付臻红的腰肢,将付臻红稳稳固定在了自己怀里。
玉清的动作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而此刻两人的姿势也远比方才付臻红个人抱着玉清时还要亲密一些。付臻红听到了玉清心脏跳动的声音,这心跳的频率比正常时要更快,也不知是因为下坠的凶险环境,还是因为怀中所抱着的男子。
付臻红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玉清,昏暗的环境下,玉清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冷俊的五官轮廓却依旧散发着一种如寒霜般清冷的风华。
付臻红看不清楚此刻玉清的眼中究竟是浮现着什么情绪,不过他却能从对方贴住自己腰腹的那双手掌里,感觉到一份并不明显却令人觉得心安的温度。
“现在该怎么做?”付臻红问玉清,虽然他没有仔细去数过他们已经下降了多深,但两千米肯定是有了。
玉清回道:“想办法先摆脱掉脚踝这涡流。”
话虽然是这么说得,但从他用碧玉青神剑试过之后,玉清就更慎重了,怕再一次造成反效果。他想过用神剑插入进两边的石壁一样的墙,但脚下的拉拽力太猛,漩涡流吸附力也太强,若是他执意借助两侧的物体定住身形,最严重的便是双脚被深深抽离。
玉清的这些思量,付臻红也想到了,他垂着眼眸,看向了脚下方,在涡流手之下,是一片漆黑的浓雾,雾气弥漫在这类似于甬道的空间里,让人根本无法看清楚究竟还有多深。
而脚下这涡流手也不停得收拢着缠绕搅紧的力道,剧烈的疼痛让付臻红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他甚至听到了骨头被捏碎的咯吱声响,这声音来源于他的脚,也来源于玉清的脚。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付臻红仍旧没有多少慌乱,反而还有心思调侃起玉清:“天尊老儿,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像不像是一对落难夫妻?”
玉清沉默,过了好几秒,才问出一句:“你不担心?”
“不担心,”说话间,付臻红抬起了白皙纤细的脖颈,于是那柔软的双唇便顺势贴到了玉清冰冷光洁的下巴,“因为有你在啊。”他说着,唇齿间流转出来的热气都尽数喷在了玉清下颔的皮肤上。
这一股酥痒的热意让玉清觉得有些陌生,觉得有些不适,他绷着唇,侧过脸颊,远离了怀中这九尾狐妖的香息侵袭。
事实上,这对于玉清来说,很奇怪,明明脚下的疼痛感如此明显,然而与下巴处的热意相比,却显得那么得微不足道。
而越是昏暗的环境,身体的其他感官才越是清晰,付臻红能感觉得出来玉清对于他的亲近并非全然无动。
其实这也并不难理解。
抛开眼下的处境不谈,有玉清以往阴差阳错的窥探他一次又一次的这些事情在前,即便他是冷情无欲的元始天尊,也到底是无法真正做到对付臻红视若无睹。
【小红,小红,你让我去联系时空管理局那边,结果已经出来了。】
【嗯,这下面是什么情况?】
【就是天阴勺的地基,不过你放心,不会造成你现在这具身体的生命危险。】弱鸡系统说完,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声音逐渐兴奋:【你们很快就会进入到六欲界,骤时会遇上六欲的幻化象,你们不能强硬往上逃离,必须要经过六欲界,只有在到达地基之后,才能离开。】
【六欲吗…】付臻红心里很快有了思量。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正如弱鸡系统所说得那般,付臻红和玉清被涡流手拽进了一个黑色的断层里。
在他们的双眼陷入了极其短暂的漆黑之后,过了断层,亮光随之出现,涡流手也消失了。
没有了拉拽的力道,付臻红和玉清身体下降的速度也开始变缓,付臻红看向脚下,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没有尽头,他又看向四周,发现了有很多形状怪异的云团,这些云团有序列的漂浮在半空中,每一个的位置和所处的方向都极其讲究,就像是一个阵法一般。
付臻红收回看向周围的目光,将视线移回到了玉清的脸上,从玉清的眼神里,付臻红看出了对方通过这些云团判断出了这里是六欲界。
六欲界,顾名思义,就是囊括着六种欲念的地方。六欲,是指耳、口、目、鼻、以及生与死,更准确一点得说,是言语音声欲,人相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细滑欲以及色欲。
这六种欲归根结底,就是这世间所拥有情感者对于旁者的六种欲望,将六种欲统一之后,便称之为情欲。
而只要一提及这两个字,不免会惹人遐思。
也无怪乎三儿系统这个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的弱鸡会兴奋了。
付臻红正想着,玉清那冷冽如霜雪的声音就缓缓传入了进他的耳膜里———
“九尾狐妖,这里是六欲界,当这四周的云团都散去之后,会出现两个上下分割的空间。上面的空间是冰,下面的空间是火,冰火两层,会有相应的幻象,虽是幻象,却如有实质,所以甚为凶险,你需多注意,切记不可分神。”
这是玉清第一次对付臻说出如此多得话来,尽管他的语气是那一贯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的平冷和淡漠,但或许是因为有最后那半句话,所以哪怕是冷冷的口气,听到人耳里也多了一种像似关忧般的在意。
“好,我都听你的。”付臻红难得乖巧的应道。
玉清闻言,不禁多了付臻红两眼。
付臻红面色不变,坦然得对上玉清的目光。
最后,还是玉清率先移开了眼眸。
付臻红见状,唇角边不禁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弯弯的弧线似天幕中悬挂的新月。他的手臂还挽着玉清的腰肢,隔着一层衣衫布料还能感受到那紧实而富有弹性的力量感。
尽管玉清原本抱着他的那只手已经放开,但是却并未让付臻红也松开手,也不知是因为玉清忘记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明明此刻已经没有了涡流手的下拽之力作祟。
“别分心,”玉清冷冷开口:“云团快全部消失了。”
“唔……”付臻红轻轻应了一声。
他这声发出没几秒,漂浮在半空中的云团全部消失了,而原本白茫茫的下方变成了一片河水,河水的两侧是坚硬的冰山,冰冷的气流一股一股地朝着付臻红和玉清涌来。
尽管他们下移的身体距离这流动的冰水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双脚也没有沾染上一点湿润,但是这涌来的寒意就如同冰冷的尖刀刮在付臻红和玉清的皮肤里一般,刺骨的冷意侵袭着他们的全身,特别是脚踝处还未愈合的伤口,更是已经冻得麻木。
在两人的双脚真正下落到冰水里的这一瞬间,付臻红这具身体打了一个颤栗,“好冷……”他的唇色发白,脸上也不见一丝血色。
玉清与付臻红相比,也并没有好多少。
这里是六欲界,所有的修为法力皆不能用,所以哪怕是元始天尊,到了这里,也不过只是一个身体素质强的普通人。
“这是幻象。”玉清对付臻红说道。
不过虽然是幻象,身体的各项感官却格外的真实。也因为是幻象,所以当付臻红和玉清的身体全部落入进水里之后,衣衫并没有任何的湿润,也没有在水里时缺氧的窒息感。
冰冷的水流是假的。
但刺骨的寒意却是真实的。
付臻红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脸色也因为寒冷而变得越来越白。
其实,付臻红的本体精神力是可以轻易屏蔽掉这些幻象所带来的感官折磨,但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九尾狐妖,哪怕玉清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并不这么简单,付臻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展露出自己的不同。
眼下这个点,他越是顺应他作为九尾狐妖面对陷境时该有的弱势面,才越是能与玉清多接触和亲近。
冰与火。
这样的攻略机会,于付臻红来说,就像是天赐一般,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与攻略任务相比,受点寒,再受点热,又算得了什么。
“天尊老儿……我……好冷……”付臻红的牙齿都开始打颤,身体也变得僵硬。
玉清没有说话,他现在同样被那浸入到骨髓里的寒意折磨,但比起付臻红毫不避讳的说出心中所感来说,他要更能忍,所以从面色上来看,他除了表情比平日里看起来更冷淡之外,并没有流露出其他情绪。
付臻红自然不会让玉清这么平稳无澜的渡过。
付臻红不想忍,更不愿意去忍。
这越来越僵硬的身体无不在告诉付臻红,他必须要快些寻找到能够减缓的热源。
而这水里,除他之外,只有玉清。
玉清的身体虽然也被水流弄得冰凉,但在此刻这样的情况下,两具有活气的身体毫无阻隔的相贴到一起、互相取暖才是唯一能够驱散走一些寒意的快捷方法。
于是付臻红环住玉清腰部的手,开始缓慢的移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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