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忧定睛,不觉便笑出声来,此刻灰头土脸的被阿蛮押在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韩睿又是谁?
可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阿蛮不解,谢无忧却已对她道:“吩咐下去,明日渡江,今天便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吧。”
接着,谢无忧看向韩睿,“我们到那边去走走。”
阿蛮退下,她与韩睿便走到了离瀑布最远的地方。
耳边杂音小了些,谢无忧又寻到一处山洞,往里面扔了一块石子等了会儿,确定里头并没有什么动物后,方才招呼韩睿道,“你进来。”
韩睿依言,在离谢无忧三步之外站定。
“谢将军。”
他微微侧首,看着自己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将军的背影,心底生出些难以言喻的落寞来。
从平江到达阗江,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两个将军,该有地方施展自己的抱负才对。
然而如今看着,刘思明骄傲,这谢无忧也不是个谦虚谨慎的人。
别说才五十万人马,被这样的将军领着,便是有一百万,也推不翻周天子,打不进玄戈城去。
“嗯?”
正全神贯注铺着干草的谢无忧并没有注意到韩睿语气中的失落。
她转过身,叫韩睿坐下,“你从哪来?”
“从来处来。”
韩睿表现得很是抗拒。
谢无忧干笑一声,她先坐下,脑中想着要如何与韩睿聊一聊:“你也不必如此抗拒,虽然我不懂你为何是这个态度,但既然来了这里,便还是按照我们的规矩来。”
“我没有不遵从规矩。”
韩睿依旧站着,“只是谢将军有些让我太失望了。”
他语气淡淡的,带着些几乎微不可觉的冷嘲与讥讽,“方才我有数次可以取将军性命。将军不知我是谁,也不知我从哪里来,却就敢如此坦然,背对于我……我实在是有些失望,恐怕这一战,并不能如将军所愿那般捷报频传了。”
“那你为何不试试?”
谢无忧抿出几分笑意来,“你这般光想不做,难道就是为将帅的风采?”
韩睿一怔:“我……”
“有什么好我、我的,知道你是要借机考察,看我这处是否值得你投奔,但你左思右想,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瞎琢磨,倒不如直接来试试我的本事。”
谢无忧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干草堆,示意他坐下说,“你看看,是不是既丢了机会,又险些酿成误会?”
待到韩睿坐下,谢无忧又问了一遍:“你从哪来?”
“我从平江来。”
韩睿老老实实道,“我想投军。”
“既然要投军,在哪不是一样的?为什么既然去了平江,又来了我这里?”
谢无忧好奇。
眼下看着,刘思明那边确实是一个好选择,人数多,路好走,且还带着姜承兑。日后不论怎么样,只要封赏,他手底下的人总会比自己这边占便宜。
“我是从平江跑出来的。”
韩睿略一忖,便将整件事都讲了出来。
在今日之前,他是更看好刘思明的。
一直都是。
于是听闻他们启程后,打听到消息,第一天就去了平江,嚷嚷着要见刘思明。
刘思明确实也见了他,只是并不容他把话说完,即便听到他所推论玉江埋伏一事,也不过是冷然一笑:“你说的这些谁不知道呢?打仗,从来没有不死人的时候,要是怕埋伏,还当什么兵?”
韩睿只当他没认识到这事的要紧性,于是指着地图焦灼道:“将军您看,平江与玉江只隔了一个村子,倘若玉江伏兵转而合围,安守璧再掉头反攻,你们岂不是毫无胜算?敢问刘将军,正面对抗安守璧……也不知您对他了解多少?据我所知,与安守璧几战,似乎都是谢将军来打的。”
因他提到了谢无忧的名字,刘思明便以为是谢无忧对他走平江一路不满,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羞辱自己,于是愈发不耐烦道:“谢无忧想走平江,怎么一开始的时候不说,现在来耍这些手段又有什么用吗?”
韩睿亦是一怔,他一开始没明白刘思明的意思,只是艰涩道:“大人,我是想投军的。”
“知道了知道了。”
刘思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对身边的丁副将道:“给他先安排个营帐休息,看看铁锁能举多少斤、箭术马术如何。”
“等等!”
韩睿高声道,“我不当最普通的兵。”
刘思明嘲弄之色愈发明显,他忍不住笑了几声,看了丁副将一眼,见丁副将也似在憋着笑,双肩微微耸动。
于是他忍着笑意,开口问道,“那你要当什么?”
“我能统帅三军。”
韩睿一点也不谦虚,他看着刘思明,极其认真的阐述着自己的理念,“只是如今兵马不多,将军给我十万人马,我能取安守璧首级!破了六十四戍卫军,再进玄戈城,岂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你这么厉害吗?”
刘思明赞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并不真心,依旧是嘲讽的意味更强烈一些。
他径自回身在椅子上坐下,“那么,韩统领……统帅三军,取敌将首级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看你这么大的口气,今儿晚上就给你个机会,丁副将——”
刘思明转头去唤丁副将过来,“你来,从军中挑些人,咱们今儿晚上看看这小子的本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韩睿,十分轻蔑地拍了拍椅子上的扶手,“倘若你赢了,我这将军的位置让给你坐,怎么样?”
一直到现在,韩睿都是铁了心的要留在刘思明手下。
因而晚些时候,他果真参与了刘思明所说的这个挑战。
韩睿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分两组,让他与丁副将对抗。两人各带二十人,丁副将模拟安守璧,韩睿则突袭,看能否真如他所言,取来敌军上将首级。
刘思明坐在主座上,两旁的蜡烛“哔哔啵啵”的响着了几声,他握紧扶手,饶有兴趣的看着韩睿精心排出来一个一字长蛇阵。
“这小子怕不是傻的吧。”
刘思明笑着吐了口痰,扭头对身边人道,“安守璧最好的就是一字长蛇阵,他竟敢拿这个去挑战安守璧,莫非他比安守璧还厉害?”
“夜郎自大。”
身边那人也笑着,“将军莫非没听过一句俗语:一瓶不响,半瓶子晃荡……末将看,这韩睿就是个半瓶子晃荡的。也是将军心善,竟还要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谈话并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声音,韩睿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个临时搭建的场地,似乎军中人人都对他能否战胜丁副将十分好奇,周围挤得水泄不通,火把将这处场地映的如同白昼一般。
二十个人做一字长蛇阵,稍微有些费力。
韩睿抬头看了一眼丁副将,他那边也是一字长蛇阵,既要模拟安守璧,那自然各个方面都要相似才好。
只是二十个人去拟长蛇之态,怎么都差了点意思。
该是韩睿速度快一点,他率先完成阵法排布,打算进攻,刚策马到前,便听身后刘思明道:“等等。”
韩睿不解,不过一回望的功夫,丁副将就已派人冲了过来。
先机已失!
韩睿此刻没有心思去追究刘思明那句“等等”是什么意思,又或者是不是为了配合丁副将故意如此。
他拉开双锏,生生挡下迎面一击。
对面快马扬起的风夹杂着铁器的味道,那一击震得他掌心生痛,险些将双锏扔在地上。
“好!”
刘思明站起身大喝着。
韩睿心知肚明,刘思明只是再给对面的丁副将喝彩。
如此一想,他脾气反而上来了,总觉得倘若这一局当真输给了丁副将,那才是真的叫他不舒服,比刘思明的刻意偏袒还要叫他不舒服。
于是韩睿一夹马肚子,掉头转了个圈,举起双锏,点兵道:“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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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叙述到此处,一切都还是正常的,谢无忧z正听得出神,不妨韩睿忽然收声,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谢无忧笑道,“输了?”
韩睿闷闷应了一声,“是,丁副将胜之不武。”他下意识随手在腰上一抓,似要抓个什么,但掌心落空,他也只能是又叹了一声。
“刘将军屡次出声阻拦我便罢了,那二十个兵卒也不听指挥,叫他们往东他们就往西,丁副将更不要说,按规定每人只能带一件武器,我打断了他的刀,他竟从围观人身上抽出一把剑来……”
“那你输了多少?”
谢无忧好奇。
“输了半个人。”
韩睿再次叹气,“其实我本来能赢的。”
“兵不厌诈,丁副将也没什么错的。”谢无忧道,“刘将军不过是个外在干扰,不听话的兵卒也免不了会是对方的谍者,至于丁副将又抽了一把剑……”
谢无忧看向韩睿,“战场上随时会死人,也就意味着,随时都会有新补充来的武器。真刀真枪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规矩和条件。”
“不过。”
她话音一转,“如此苛刻你还能以半人之差输给他们,也足见你的实力,我倒是有个想法,明日我们打算强渡达阗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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