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了一会儿，他道：“那边有许颂她们接应，更是难办。”
平安顿了顿，“那也得到了那头再找机会，这里一个不慎就……”
话没说完，桥又晃了起来，平安一把抱住木板，团圆咬紧牙，恨恨看向谢无忧。
旁人不知道，他俩离谢无忧却近些，多多少少也能猜到是谢无忧的动作。她的衣裳已被水沫……湿了，虽说冬天穿得厚，但紧贴在身上，大概也还看得出肌肉线条的动态。
就这么沉默无声的攀了一半，平安忽然停下，用牙去咬自己的袖口，似要解开什么。
他身后的柱子往前一探眼，好奇道：“你不好好走，这是干嘛呢？”
“袖口有些紧。”
平安搪塞道，“抓不太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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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阗江这边的消息并绕不过刘思明去。
谢无忧差人送信与他说了渡江走泰州而行的计划，刘思明自是没什么反对意见的，谢无忧绕的越远，他自己带兵攻入玄戈城的机会越大……无非是有安守璧这么一个祸患而已，只消抢在安守璧之前进了玄戈城，那么到时候姜承兑如何处置，还不只是听他一个人的意思？
于他而言，谢无忧如何做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时间。
至于姜承兑……刘思明往马车内看了一眼，姜承兑吃过东西，如今正伏在桌上，眼皮微微动着，大概正半梦半醒。
“还是个孩子，吃不得这样的苦。”周邦迎上刘思明探进来的目光，叹了一声，“这没日没夜的赶路，什么时候是个头？”
正是天色熹微时，整支队伍都沉默无声的行进着，刘思明笑了一声，“连这些苦都吃不得，还做什么天子。”
他别开头，却不见里头的姜承兑已把脑袋换了个方向。
至于姜承兑，历来天子禅让的也不是没有，且还能得个主贤臣忠的名声……姜承兑倒是没什么，如今看着，似乎是这个周邦更麻烦些。
刘思明走开没几步，有哨兵来报，说了韩睿转去投了谢无忧一事。刘思明一顿，他胯/下的马便也跟着慢了几步，“什么？”
因这消息太过于不可置信，于是他又加重语气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哨兵老老实实重复道：“将军，那个韩睿投了谢将军门下，谢将军今日渡江，似乎还叫他领了两万人。”
“叫韩睿领兵？”
刘思明又笑了起来。
自打结识了谢无忧，他似乎就连笑容也比以往多多了，这个谢无忧，也不知是凭什么手段当上了将军——或许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也或许是妇人之仁？能在浔城召集这十几万人马，侥幸胜过安守璧几次，想来也是她运气的极致了。
不过她身形倒不错，样貌——刘思明想起初见那天，样貌还算中上，只是穿衣打扮不大讲究，若他能入主玄戈城，让她当个夫人，也不算辱没她这谢将军的名头。
不行，不行不行，敢叫韩睿领兵……如此没深没浅的，刘思明忽地又回过神来，叫她当个夫人也似乎太过了，只是她那样的样貌，又衬不上美人这个名号。
“那便做安仪吧。”
刘思明有些遗憾，这位置有些低，不过不妨事，只要谢无忧足够聪明，他还是会将她往高了升一升的。
“将军说什么？”
一旁的哨兵却没听清刘思明的自言自语，只当他又问了一遍，于是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谢将军今日渡江，将二十万人分了十支，其中一支是叫韩睿领着的。”
接着哨兵顿了顿，踌躇道，“还有一件事……就是他们似乎……”
喜滋滋想着的事情被打断，刘思明有些没耐心，他一皱眉，“直说就是，他们是谁，他们要做什么。”
“就是平安、团圆他们。”哨兵支支吾吾着，“他们纠结了十几个人，打算趁着渡江的时候，把谢将军推到达阗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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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无忧在攀到一半时觉出不对。
虽然浪花翻涌，水声震耳欲聋，但在这水声中，她还是依稀辨出身后有几道夹杂在当中的人声。
自是听不清的，可身在铁索之上，此刻还有心情嘀嘀咕咕，那便一定是没在说什么好事。
接着又想起那柄箭头，看来新阳军中想要除她后快的，不仅有一个两个那么简单。
眼下她们在桥中，身后的人在嘀咕，却不敢动手，想必也是惜命，生怕被大浪卷走。
那么他们打算动手的时机……
谢无忧往前看了一眼，这铁索桥不同于其他地方的铁索桥，因年久，无人修缮，她们虽做了简单的加固，但也仅限于达阗江起始那一段路。
阿蛮与许颂她们到了那头，如今也正加固着，可当中还是有一截空悬，单瞧着都觉得腿发软，心里发毛。
谢无忧明白，如果打算动手，那处便是最好的地方。
只是如今，她只能防守。
于是她的速度不变，仍旧稳稳前行着，注意力却多分了一大半在身后。
快到那处空悬之地时，谢无忧手腕一抖，从袖子里掏出一段链子来。
链尾在指上缠了一圈，在这满江白雾里却不见分毫银芒。
她会把自己隐藏的很好。
从来都是。
大浪滔天，她却一丝都不敢放松。
身后忽然有动静，她只一凝神的功夫，手腕一甩，已将掌中银链甩了出去。
极轻微的“叮”一声，紧接着箭头被汹涌白浪淹没，这么小的一支箭头，落在如此大水中，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紧接着，另一侧又是“咻”“咻”两声，谢无忧微微侧身，再次将掌中银链甩了出去。银链尾部不知何时打了结，眼下却更好着力，每一次都能精准敲下飞来的箭头。
谢无忧不知道是多少人存了这个心思，箭头竟能左右逢源、四处穿插……可偏偏他们动作幅度也不大，动静也极小，到了这会儿，还基本无人察觉。
她动作慢了慢，俯身贴在铁索上，左右两边便各有箭头擦着鬓发飞了过去。
谢无忧算了算时间与力道，估摸好了方向，在下一支箭头钉入她手腕之前，先发制人，往后一甩，径直把打了结的那头银链甩在了平安的额头上。
平安闷哼一声，手上松开，坠落入达阗江中。
白浪翻涌，如巨蟒吞食，只顷刻间，江上便没有平安一丁点的影子了。
见平安已被谢无忧识破、且被反手打下江去，团圆胆寒，刚犹豫着是否要就此收手，他身后的阿牛却忽然扬起了声音道：“谢将军这事何意？怎么，就因为我们都从新阳军来……或是先前与他们有矛盾摩擦，所以刻意在此处设计，好叫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吗？”
有人带头，原先商量好的几人就跟着起哄道：“是啊，谢将军，你如此可真叫我们寒了心！既不想要，那就叫我们回新阳军去！何必耽误了我们走平江，却又在铁索桥上做手脚！”
团圆如今与谢无忧只一人之远，这几道声音实在昂扬，激得他下意识就直起来些身子，高声应和着：“是啊将军，平安他纵然与您有过不快，倒也不必如此公报私仇！”
铁索桥上风很大，便是他们用了全身气力来说，被风一吹，便也四下里零碎散开了。
谢无忧凝神听着，再次判断了几个人的位置。
团圆倒还好说，他就跟在自己身后最中间，虽然动作不大快，离她也有一人之远，但还在链子的辐射范围之内。
其他几个人……零零散散的，似乎中间还夹杂了些不知是敌是友的，有些太分散了，倘若二话不说全都掀翻了，那倒干净，但也配不上她谢无忧以善治军的名声。
更别说要攻玄戈城，人数还是紧要的。
她又往前了几步，仿若并不曾听见这几句话。
紧接着，又是一支箭头袭来，这次并不打算从她侧边飞过，而是直直命中了她的后心。
谢无忧一惊，下意识翻身甩出链子，链尾“啪”的一声缠住箭头，然后软软朝下垂去。
一个大浪翻来，将她整个都没入浪花之中，谢无忧耳边响起诸人的惊呼，下一刹，江水平息，她又湿漉漉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她已整个反在铁索桥下了。
右手还拎着一条链子，链尾似乎还栓了个什么东西。许颂听到这边的变故，匆匆几步赶来，定睛便瞧见谢无忧正用一条胳膊和两条腿，在下抱着铁索桥，一点点往岸边挪动。
亏得常年习武，骑射都算一流，眼下仅靠腰、腿的力量，也可牢牢攀住。
只是这个姿势久了，免不了会头晕眼花，何况距离江面更近了些，时不时就会有浪花迎头打来，冬天的江水，寒意入骨，每次都如一记玄冰锤重击。
谢无忧深深洗了一口气。
如今天地颠倒，她这个角度，刚好看得见团圆与阿牛那些人奸计得逞的笑意。
队伍后骚乱频起，团圆一边安抚着，一边加速，从她左手上碾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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