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忧被簇拥着进了泰州城。
最后还是吴典身边的府卫倒戈,亲手将吴典的脑袋割了下来,这才避免了更多人的死伤。
谢无忧一个个扶起以“虎威将军”之名称呼她的百姓们,因没时间解释,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便只是尴尬的笑了一声。
他们径往吴典生前所在的府邸走去,路上也还讨论着接下来的方向。
泰州城这一趟要比他们所想的顺利许多,吴典被杀,府里的人便也不愿再为他卖命。
见谢无忧她们并不似之前那些兵匪,进了城就如蝗虫一般四处掳掠,自也打心底里的不排斥。
于是还不等谢无忧入座,已有人将泰州城的账目悉数捧了过来。
彼时谢无忧正与韩睿、许颂两人交代着出了泰州城的事儿,顺手便将厚厚一摞账册接住,下意识还翻了几页核对着。
翻过几页,谢无忧忽然觉出不对,她看向府卫,一脸疑惑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泰州城无主,将军既然来了,自是要主泰州城的。”
府卫答的毕恭毕敬。
谢无忧“呀”了声,看向许颂,“我就说总觉得忘了什么,吴典死了,这泰州城可不能就这么乱起来。”
接着他又看向府卫,“这件事还得麻烦你,你去将城中百姓召集起来,我们先一道定下接管泰州城的人选。”
“是……”
那府卫先是一应,接着回过神来,开口问道,“谢将军无意接管吗?”
“我是带兵打仗的,哪里懂得这些。”谢无忧笑着与许颂对视了一眼,“这些事还是要交给懂的人来做,否则岂不是乱套了?”
她心里却道:总还是要走的,她又不可能拥泰州城自重。
毕竟若论攻守之势,泰州城还不如浔城。
因她军纪严明,进了泰州城后,果真如她所说,奸杀抢烧之事一律不曾有过,因而百姓们对她便又多了些信任。
听说谢将军召集,皆拖家带口地去了谢无忧指定的地点。
谢无忧废话很少,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将自己的意思大致讲了讲。
“……泰州城总还是要有人守着的。”
她环顾四周,将目光着重在几位老者身上落了落。
这些人穿着普通,但神情却严肃又尊荣,显然并非寻常百姓。
况且他们又坐在前头,看城里的百姓对他们,爱戴尊敬之意也是有许多的。
若不是富绅,便该是德高望重的大儒。
谢无忧道:“我初来乍到,对城中之事一概不清,所以这主管泰州城的人,还是得你们亲自来选才好。”
“亲自去选,好选一个你们都放心、又知根知底的,咱们制定下泰州城的规矩,日后行事有章法尺度,这样才会长久平安。”
百姓们初时还不信,向来都是他们任人宰割、听人命令,何时轮到自己来选谁当这泰州城的太守了?
有人犹疑着问道:“将军,俺觉着你就挺好的,怎么不在这里待着啊。”
这话引来了一片赞誉,但很快就有人反驳道:“你那不是废话,将军肩负万民,怎么可以守在这区区一个泰州城里?”
“也是啊。”
先前开口的人恍然,“是虎威将军。”
谢无忧:……
这只是一件极小的插曲,很快,近七成的百姓都选了坐在最前头靠左边的那个。
是个老爷子,发须皆白,面色黄润如金,瞧着硬朗康健得很。
谢无忧不认得,府卫给她介绍道:“是城里的诸葛方凌先生,也在玄戈城里做过官,三谏不得,便辞官回乡了。”
谢无忧连忙起身拱手,“是诸葛先生,久仰久仰。”
“将军也不必与我老头子说这些客套话了。”诸葛方凌拄着拐起身,呵呵笑着,“老夫知道你志在天下,于将军而言,留在泰州城,无异于龙困浅滩、虎落平阳。”
他看了看谢无忧,又看了看谢无忧身边的许颂、韩睿、阿蛮与赵丹等人,看了半晌,方才慨叹道,“老夫年轻时,亦怀治国□□之红心,激济世救民之热血,谁料这世道却泼了老夫好一盆凉水,如今看将军,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过好在,年轻时我只有自己一个,不同于将军,能纠集起这数十万兵马来。好,好啊。”
说到激动处,诸葛方凌咳了几声,谢无忧连忙握住他的手,轻轻安抚着。
“先生莫要激动,江山长盛,自有才人辈出,晚辈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诸葛方凌摇着头反握住谢无忧的双手,“将军何必自谦?”
接着他又一笑,转身朝着百姓们深深一揖,“得诸位信赖,乃是老夫之荣幸,自接管这泰州城起,老夫必当战战兢兢,不辱使命!”
-
又从泰州城去了十车粮草与补给后,谢无忧便带着他们上了路。
如今剩下的几乎都是坦途了。
越近玄戈城,路越宽敞平坦,即便是有山有河,也不再似达阗江那般艰险.。
“几个小土丘罢了。”
就这么走了几日,众人都渐渐放松了警惕。
“别着急,总有叫你们不敢小视的时候。”将领中也松懈了大半,甚至就连阿蛮也拖沓了起来,倒是韩睿还紧紧绷着,不敢放松丝毫。
“前边过了乌金山,就是玄戈城了。”
谢无忧一挥马鞭,“都打起精神来,别一个个没睡醒似的,到时候自有长眠之日呢!”
“这山不大对。”
韩睿张望了一会儿,“乌金山本就是玄戈城的障山,便是冬日也该有松林才对……怎么这松树瞧着,竟似有些萧条。”
谢无忧站在韩睿身边往松林处眺了一眼,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我想去查查看。”
韩睿正色,“恐怕有伏。”
“也好。”谢无忧点头道,“你要带多少人?两万够不够?”
“此时安守璧未必能赶到乌金山上。”韩睿在心里一算,“两万有些多,乌金山林子密,人数多了反而累赘,有两千就行。”
谢无忧不放心,“若是在林子里遇见别人倒也罢了,倘若遇见安守璧,两千也够吗?”
“若是他,自得两万才好。”韩睿皱眉,“只是眼下他未必能赶到这里。”
“凡事不要投机取巧,做好最坏的打算再去行动,这样才保险。”谢无忧斩钉截铁,“就两万,我们就地扎营,若有什么,可燃这个——”
她从身旁摸出一个信号弹递过去,“许颂研究的,这小东西还真有些大用处。”
关于韩睿要单独行动之事,谢无忧可是一点都不敢大意。毕竟上一世就是韩睿杀了安守璧,论理,这一世有韩睿的地方,还是极有可能会遇见安守璧的。
乌金山,算是进玄戈城前最后一道关卡了。
安守璧这个人,她们不能不防着。
于是韩睿接过来掂了掂,应道:“许将军也给过我。”
接着他一笑,“我小时以为女人只会围着锅台转,嘴里除了公婆小姑就是丈夫孩子,自打跟了将军,才知道女人也有这么多模样,从也不比男人差过。”
韩睿稍作休息后,就带着两万人往乌金山去了。
谢无忧她们在原地扎营,将行李中的干饼啃了几口。倘若乌金山里真的有埋伏,生火做饭,岂不是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方位告诉了人家?
好在众人都过惯了这样的日子,也知道此刻不生火点烟的重要性,倒也没人抱怨些什么。
因为要等韩睿,今日谢无忧便设了轮休。每隔两个时辰就换一批人,一来分四处守着营帐,二来也盯着乌金山是否有消息传出。
到了后半夜,谢无忧刚踱到营帐外时,忽然听见极细微的一声“啪”。
好像不知道是谁踩到了枯枝。
只是方向……谢无忧蹑手蹑脚的靠过去,这方向并不是她布置过人的方向,那么就开始有人在靠近她的营帐。
说来也怪,谁能越过重重哨卡,径直往她营帐来呢?
谢无忧手腕一抖,链子一端已紧紧被她握在了手里,接着她一甩——
“无忧,是我。”
这声音……仿佛是宗申。
谢无忧忙将银链收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
见了宗申,谢无忧心中还欣喜了一刹,宗申能夜探她的营帐,说明安守璧此刻也在附近。那么百日里韩睿所言乌金山似被设了伏,就极有可能确是安守璧所为。
还好她叫韩睿带去了两万的兵。
只是也就欣喜了那么一刹,她的心在下一个念头里又高高悬了起来,这两万当真足够?韩睿此行,此刻是否凶险?
宗申瞥见了她面上转瞬即逝的欣喜,只当她心里确实还是有自己的。于是快走了几步,在谢无忧身前站定,“无忧,这些日子你过得怎么样?听说你伤了手,如今可好些了吗?”
依旧是深情款款的语气,宗申瞧见了她握在手中的银链,于是便又似找到了什么证据一样,“无忧,你还留着这条短锏?”
“是。”
谢无忧将链子在自己手上缠了几圈,冷声道,“这东西又没错,该死的是你……今夜你来做什么,是自己告诉我,还是告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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