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韶华可贪 > 17、巴掌
    夜里思忖着送嫁途中逃亡的一些细节,沈姮直到三更天才睡着。


    不过晚上父亲曾悄声告诉她,之前送出去活动的银两有了回音儿,间人搭上了英国公的关系,英国公已答应借着万寿节进宫之机,为她说说情,看看此事能否有转圜。


    若说当今前朝后宫有谁能劝得皇上改变主意,除了一个宸南王,便只有钟贵妃了。而英国公恰恰是钟贵妃的父亲。


    是以这条路,大抵是和亲之前的唯一生机和变数。若当真能说动圣上收回旨意,也免了她九死一生亡命天涯。


    最终带着这一丝期冀,她慢慢睡去。


    清晨几声寒鸟啁啾,翠影将床前的帐幔撩起,一道天光泻到沈姮的额面上,薄薄的眼皮阻不住那光亮,她恹恹的撇了撇嘴,扲着被子直接盖到了自己脸上,继续蒙头大睡。


    见她没有要起的意思,翠影忙又将帐子落下,打算叫她再睡半个时辰。


    此时院外传来哜哜嘈嘈的动静,半睡半醒的沈姮彻底睡不下去了,拢着眉心坐了起来。


    翠影勾头往窗外看了两眼,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回头就见自家姑娘眼尚未睁开脑袋已探出帐外。


    微乱的墨发,慵懒的神色,红扑扑的脸颊……上天待美人总是格外偏心,这些搁到旁人身上是懈怠,可搁到沈姮这儿就成了一番别样的风情。


    翠影恍惚了一瞬,便即问道:“姑娘,可是吵着您了?我这就出去说说她们。”


    正忿忿提步,沈姮倏忽将她唤住:“罢了,什么时辰了?”


    她声音微哑,也没什么力气,眼皮儿虽睁开了一些,长长的睫羽却似两把小扇子垂耷着,掩住眸光。


    “辰时正牌了。”


    时辰倒是真不早了,不过翠影早就习惯了无底线的纵着自家姑娘,这种事上从不规劝,反宽慰道:“现下又不必去老太君那儿晨昏定省,姑娘若是睡不够,就再歇上一会儿。”


    说话间外头动静愈发闹得大了起来,甚至夹着几声抽抽搭搭的哭腔。


    苏嬷嬷进屋,翠影正好问:“嬷嬷可知外头是什么人在吵闹?”


    苏嬷嬷皱眉摇摇头,刚刚也正是因着听到外头动静,这才赶紧过来沈姮这边瞧瞧。


    经这一番扰动,沈姮的困意也全无了,不禁有些好奇:“翠影,你去看看吧。”


    “是。”


    离开不多时翠影便一溜急步回了屋,双眼圆睁,脸色煞白:“姑娘,是东院儿的小郎君在外头杀人了!”


    “沈兆?”


    翠影捣蒜一般重重的点头,这下沈姮和苏嬷嬷不免双双愣住。


    屋内默了片晌,沈姮才不敢置信的问:“他不是被父亲赶去庄子上反醒了?照理说应当有人看着他才对……”


    话到这儿,她迟钝的意识到什么,“难道是杀了看管他的人?”


    就见翠影拼命摇头,“听说他是昨日逃回的长安,不敢回伯府便宿在了艺馆,与人争风吃醋又不识个儿挨了几拳头,恼急了便直接捅了对方刀子!”


    沈兆会私自逃出庄子并不令沈姮意外,宿到艺馆也是他惯常所为,别看年岁小,早早就与一帮京城纨绔混迹在一起,不学无术也不是一两日了,可他杀人,这委实太令沈姮震惊。


    既是同一扇门里的事,总不能完全不闻不问,沈姮趿上鞋子简单梳妆过,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她进门时见父亲就如常坐在书案后,只是手中没握书卷,而是将头疲惫的耷下,以手撑额。窗幔也都落下,外头天光大白,屋内却有些昏暗。


    “父亲,沈兆真……杀人了?”


    沈之槐迟钝的点了点头,闷重压抑的启了口:“那个畜生捅了一个商贾的儿子,胥吏到时对方已气绝,当场将他带走,如今羁押在东徒坊1。”


    得到如此详尽的答案之前,沈姮还一度以为传言有误。


    她悠悠叹了一声,心道也许真的是善恶有报,秦氏曾经加诸在她阿娘和那些可怜人身上的,如今报应在了自己儿子身上。


    今年开春时,沈兆曾强拿府里一个婢女晓事,后来那婢女有了孕,秦氏便认定她是想母凭子贵鱼跃龙门,才□□的沈兆,竟生生连母带子给打死了。


    因是家生子,没人敢声张,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殒命在伯府,竟没掀起半点风浪。


    如今沈兆得此下场,也谈不上冤,只是可惜了那个无辜给他陪葬的。


    虽说终日泡在烟花之地的也没几个善男信女,但到底罪不至死。


    听女儿低低叹息,沈之槐只当是姐弟情深,全然未想到她是在怜悯那个商贾之子。


    “姮儿,你自己的事还未解决,不必太为你弟弟担忧,再说你母亲已去苦主家中处理了。一介市贾,非官非贵的,多给些银子总能摆平。只要苦主不闹,官府便不会重判,过去风口浪尖自然有法子将他捞出来。”


    闻言沈姮鼻息微微一滞,停在父亲身上的目光由疼惜顷刻转为冷漠。


    他从不像秦氏那样去害人,却会像此刻这样,放任一切罪恶和不公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然后再去为施害者善后。


    父亲果然还是那个父亲,就跟当年坐视阿娘惨死什么也做不了,事后还能将秦氏扶为正室一样。


    她倏忽唇角微扬,自嘲的笑了笑。


    怪她天真了,失望这么多年,竟因着父亲为自己奔波了几日,她就将一切怨怪都忘记了,以为这个家里的恶人仅有秦氏一个。


    见女儿神色放松下来,沈之槐以为她是听进了劝不再担心沈兆,不由欣慰几分。


    然而秦氏那边,进行的并不如她设想的一般顺利。


    去苦主家之前,她听信了老太君的话,只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登门,坦陈过失,悉心抚慰,再赠以厚礼弥补,劝对方息事宁人,签了那份不上告书。


    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这苦主的府上虽处处白幡丹旐,哭声一片,但白幔覆罩之下是飞阁流丹,玉台花亭。再至屋内发现陈设更是奢侈非凡,样样都值得说道一番。


    这可不是一般的商贾!


    若是对付寻常人家,秦氏倒可放低姿态,挤出几滴泪来,可对付这样的人家,她深知情和钱都难以打动他们。


    能令他们退让妥协的,唯有强权压制。


    进了灵堂,秦氏先以常客身份上了柱香,随后顾自去了廊上,让随行的丫鬟将这家的主母悄悄请过来。


    这位夫人是死者的母亲,秦氏道明了自己身份后,不出所料她脸红筋暴,气苦搓火。秦氏却面色不改,侧过身去,极其平静的将安信伯府的脉络道与她听。


    哪位高官与自家伯爷往来密切,哪位权贵又是自家伯爷的老友,以及族中二爷是何样的官职,三爷又和皇家做着怎样的买卖,事无巨细,一一道了个明白。


    末了,她回过身来依旧高昂着下颏,倨傲的临视着这位夫人,话音里是一番“善意”提点:


    “说了这么多,夫人已然清楚了我们沈家是何样的门楣,当如何做,相信夫人心中已有了决断。可莫要为了一个已气绝的爱子,便拿上阖府老少的前途去赌,以卵击石的道理,夫人必——”


    “啪!”


    秦氏未尽的话意,终结在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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