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丈如此态度,池翊和简珊也不好再停留。
“那池翊下次再来拜访方丈。”说完,他带着简珊便出了门。
只一瞬间,门便砰然闭上。
自然是方丈关上的门。
方丈望着门外两道身影,脸上的表情早已变化,多了些旁人看不出的茫然。手中的佛珠飞快的拨动起来:“阿弥陀佛。”
随后轻声叹到:“虽说十五年前的事情,老衲不该迁怒刚刚那位女施主。可与简家之怨,万不可...阿弥陀佛,老衲今后定化解此番恶缘。”
*
简珊看着面前的先生,脸上多了分考量。
这趟虽不算吃了个闭门羹,倒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她对这一趟行程不太在意。毕竟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极了。
只是她猜想,这大抵是池翊计划的第一步。毕竟他不是个鲁莽的人,从未像今天这般莽撞过。
虽心中这般想,面上还是要装模作样一番的。简珊暗中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稍带着失落的声音在两人间响起:“先生,我的病是不是太难治了,耗费先生这多精力。先生也勿太过在意,是简珊命薄,原就是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倒是劳废先生这些天了。”
池翊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仔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倒是好奇,看她接下来还能装出什么花样。
两人都是极为聪慧的人,怎会不知今天这一趟只是开局的一环。这一段路也还算长,池翊也就缓缓听着简珊在一旁“自怨自艾”。
“倘若这病治不了了,我是不是,要被先生送回简家了。父亲母亲,定是不愿我就这么离开人世的,怕还是会将我许个人家...”
原先池翊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但眼见着简珊又绕回前面那个“出嫁”的话题,脑袋顿时突突疼了起来。
为了防止她说出更为离谱的话语。他忙出声阻止到:“额头是不疼了吗?你那房间的医书可整整有上百本呢,单单看了一本半...”
池翊话没说全,简珊已然听出了取笑的味道。不由得娇嗔一声:“先生!”
一声轻笑声从池翊这边传来,他心中明白,这只是简珊对自己的一场试探。无论是来时的“出嫁”,还是现在的“嫁人”,多次提及,无非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确定他不会将她送回简府。”
念及此,池翊轻揉了揉简珊的头,语气中罕见的带着些安慰:“简小姐放心,在下虽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但倘若简小姐不愿回去简府,在下定是不会送小姐回去的。”
他语气很轻,却很是让人信服。
原是一番令人感动的话,但简珊却不合时宜的想到,“幸而府中没有奴婢,因而我的头发不过是简单挽隔了个发髻。否则,池翊摸到的怕是一手发簪了。”
在她逃避之时,心中那一块却跳的厉害。她暂时没办法直视剧烈的心跳,那,就让她暂且沉溺,清醒交给日后吧。
“或者,不清醒。”
抛开那些奇怪的心思,简珊下面的话语,多少有些得寸进尺。她可没忘记刚刚池翊小小的抱怨,轻声说道:“先生可是说好了,万不可骗我。骗人了,就罚先生...一辈子都要照顾我,一辈子小半心思都要花在我身上。”
说的实在没有底气,她说到后面时,话几乎都要没声了。
一声“好”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本垂下的眸子瞬间变化,看着面前还在继续说话的人。
“青奴有个孙女,名为青画,也在佛寺中。约摸着,与你差不多的年纪,稍后也会随我们一同回府。”
简珊拉着池翊衣袖的手,稍稍停了一瞬。
“好。”她的声音很轻,在池翊不间断的话语中显得如此弱小。
“青画原先便住在府中,你刚到,事物都比你熟悉些。日后若有什么事,直接寻她就是。”言罢,池翊又成了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先生,留着简珊默默体会着刚刚的话。
待他们出了佛寺,便看见青奴与青画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简珊抬眼,望向青奴旁的小姑娘。池翊说的确是没错,那人与她差不多的年纪。
倘若在寻常人家,也是要出嫁的年纪了。想到这,简珊兀自笑了笑,原是打趣池翊的话,怎的现在是她自己出不去了。
只见青画上前一步,行了个和青奴一般的礼:“主人。”
倒是略过了简珊。
简珊挑了挑眉头,嘴角的笑更深了些,心想:“倒是有趣”。
这边青画不上前,她自是不会主动去搭理。
青奴转身望了青画一眼,上前一步,语气平淡说道:“青画,这是简小姐,前来见礼。”
青画这才不情不愿过来行了礼:“简小姐。”
简珊轻笑着看着面前的姑娘,她行礼的动作倒是十分的规矩,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心头生出了丝趣味,青画...这气质看着也不像丫鬟。
青奴默声,在一旁看着。
同为大户人家出来的,青画比起简珊,容貌差别却是极大。
青画虽算不上无颜,却也最多能称上一句“小家碧玉”。讨巧了说,倒也是这种环境中难得出来的长相。
对着青画的行礼,简珊不太在意,稍稍应了一声。
而后牵起池翊的衣袖,示意池翊靠近一些,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先生,稍稍有些饿了。”声音不大不小,恰巧是众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池翊好笑地看向简珊,倒也不戳破她这点小心思,只是无奈说了句:“你呀...”
“青奴,斋食拿出来给这位小姐,她刚刚说她有些饿了。”笑着的语气,让在场的某个人直接红了眼。
简珊轻轻一瞥,满意笑了笑:“先生,回去我便开始熟读医书,让先生瞧瞧什么为天赋异禀!”
*
一寻人趁着天色还未暗,赶路回到了府邸中。
答应了先生要好好研读医书,简珊回了房间,真就立刻翻开了医书。
一边翻阅,一边想着:“方丈那边定是有个突破口的,可是,突破点在哪呢?池翊万万不是莽撞之人,多余的事情他定是不会做的,多余的人...”
这般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简珊的思绪被陡然打断,上前推开门,发现是青画端着木盘,上面放着精巧的饭盒。
“晚膳。”青画冷淡的说着,明显对白日的一幕耿耿于怀。
简珊听出了话语间的刺,无所谓的接过晚膳。原以为接过了青画便会走,但是好一些时候了,青画依旧立在原处。
她便直接打开了房门,身子向着内退上一步。
青画嗤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仿佛踏进去都脏了脚般。嘴上不忘讽刺道:“我家先生心善,这些年总是会带些人回府,待医治好了,便会让他们离府。简小姐...心中倒也要有分寸。”
青画说到池翊时,脸上充满了崇拜爱慕之情。说到后半句时,隐隐的嘲笑之意,语气中的刻薄更是要渗出来了。
这番话听下来,直接让简珊皱起了眉头。
她确是病弱。
可简家十几年的生活下来,说她真真什么也不懂,那倒也确实让人发笑。只是她也不气,她就是有些几分好奇,青画如此傲然的底气,到底在哪...
看来果真不止是个丫鬟呀。
思罢,简珊换上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气个半死。
她轻轻叹上一声:“可是,先生说了,我这病,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了。按这位姑娘的话,我怕是要在这府中一辈子了。”
“你!”
一句“无赖”怎么也说不出口,青画只觉得自己情绪四处冲撞,无可奈何,“哼”了声便转身离开。
简珊慵懒的依靠着门,望着青画急速离去的背影。她眸色深了些许,心中想着,不过这点东西,她有何计较的。
这姑娘怕是晚上都睡不好了。
回头看着晚膳,她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青画说的话。
“我家先生带回了许多人...”
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在意,不过很快便被简珊抛到脑后去了。相较相较于这个“许多人”,她对池翊下面的计划更好奇。
直接去问,池翊倒是也会告诉她。毕竟这关乎她的身体,她想要知道,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她并不愿意,她仔细回想了前后,仿佛想起来什么,从床的暗格中拿出了简家给她的那封信。
说是简家给她的信,也就是简钰给她的信罢了。简珊快速看完,笑道:“原来如此,先生倒是...费心了。”
*
析城的天色,总是与乌蒙谷不大相同。这些天来,简珊的习惯被打乱了大半。也幸好她身体好了不少,否则怕是还是得折腾一番。
待入睡时,简珊迷迷糊糊想到:“你家先生,胡说!先生,分明,是我家的...”
*
转眼半月过去,池翊再未提起去佛寺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简珊也一如既往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每日两次的药浴;每日三顿的药膳;每日数不清的汤药。
青画也时常来招惹简珊,每每却被简珊一两句话堵了回去。
多受了几次挫,后来脸上虽还是奋奋的表情,嘴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尖锐刻薄了。
闲暇时间,简珊便在院中读着医书。池翊口中的百来本医书,她已经读完大半了,怕是再有半月,她便能读完了。
“小小医书而已,这难道难得到我简珊!多给我半年,熟读算什么,每一本我都能熟背...”还未等简珊继续,一股疲倦之感汹涌而来。
她原端坐在石凳之上,倦感袭来一瞬间,一个踉跄摔下了石凳。
幸而石凳并不高,摔下来并未受伤。
简珊试着爬起来,全身却开始冒着冷汗,这些天脸上养来的红润,这一瞬间全转化为了苍白。她身子不停发颤,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眼前的医书。
原以为吐血了便能稍稍缓解一些,之前也是这般,淤血吐出来后,身体会轻松不少。
不曾想,这却是开端。
简珊再次试着爬起来,却在快要站立那一刻,双腿猛地折了下去,伴随的是入骨的疼痛。哪怕是久经病痛的简珊,此刻也忍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她知道一直必然不行,便哑着嗓子,唤着池翊。
“池翊...”
按理说,池翊这时应该不远处的药房,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能够听见的。
待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简珊彻底熬不住了,缓缓闭上眼昏死过去。
闭上眼前一刻,她看见了青画惊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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