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一天:
寒江雪找到了薄纸片上的秘密,那根本不是什么写着密语的重要情报,而是一个“进货单”。不过对于后者的判断,也仅限于寒江雪个人的猜测。
他不是幕后之人,并不能完全把握对方的做事意图。
他只是给出了一个相对逻辑合理的假设。
而闻嘲风也接受了这个假设。
因为圣山是从不对外开放的,不管是对普通人还是对龙族,只要你活着,就不可能知道里面的情况。那么,一旦里面真的出了事,外面也确实不好发现。
联系原文,肃王的大军破城之日,暴君闻嘲风一把大火烧死了自己,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决定这么做的呢?闻嘲风也想不明白自己。但文里有太多含糊不清、没有交代仔细的地方,联系如今他们掌握的种种现实,闻嘲风有理由相信,文里的他不再坚持葬入圣山的选择,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对方想要龙族尸骨的这个动机揣测,也确实比之前他们大致推测的对方和闻氏皇族有仇要更符合逻辑一些。
甚至有可能是有仇加利用的结合体。
若只是一个单纯对闻氏皇族有仇的人,其实是有些解释不通对方的一系列操作的,好比断断续续的杀龙。也好比原文里肃王活了下来。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在原文的最后,寒家的龙凤胎已经秘密干掉了幕后黑手,所以肃王才被保了下来。
但故事里肃王是主角,若他发现了这件事,没有道理不写出来。
闻嘲风更倾向于肃王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说幕后黑手再一次潜伏了下来,等待着数年后收割又一波的龙嗣。
得知自己的祖坟有可能被人挖了、活着的亲戚还被当成了韭菜,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很难形容。
寒江雪所知道的就是,闻嘲风在盘清楚逻辑后,一刻也没有再停留,就连夜入了皇宫。据说前庭连宵达旦,灯火通明,连咸鱼如皇帝闻云幛亦是彻夜未睡。
两人有太多需要讨论或者说争论的问题,其中最为关键的就是——圣山到底能不能打开。
皇帝闻云幛在闻嘲风一开始入宫,听说龙骨有可能有问题时,整个人都是一怔,眼神躲闪,根本不听闻嘲风说什么,便想要阻止闻嘲风说下去,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朕都不会同意”的坚决模样。
让闻嘲风很是恼火。
但也不知道闻云幛哪根筋儿不对,在听说出事的龙骨指的是圣山里的龙骨后,他才在长舒了一口气后又紧张了起来:“你是说圣山出了问题?哪座?那一定要查啊。”
闻嘲风:“???不是圣山里的龙骨,那你以为我说的是哪里的龙骨?”皇陵?
“所以,到底是哪座出了问题呢,洱普山?”这里是大皇子当初差点出事的地方。闻云幛就像是间歇性失了聪,直接跳过了闻嘲风的问题。
闻嘲风也懒得再提,暂时性压下了心里的困惑,专注到了祖坟的问题上:“所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闻云幛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
闻氏龙族最大的秘密就藏着这些圣山里,而每一座圣山附近都肯定会有一卫驻守,一如寒二之前驻守河内,其实真正在保护的便是洱普山。“大启十二卫哪个是吃素的?若一处出事便也罢了,所有的都出事,你让朕怎么相信你?”
好比反叛的钱将军手下的草霜卫,他们其实也世代奉命保护着一座圣山,若是这座圣山出事,闻云幛是会相信的。或者有过出事迹象的洱普山。但,所有的圣山都出事……
这太荒谬了。
闻云幛摇摇头,拒绝相信这种可怕的猜测。
“卫队里至今还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真正驻守的不是各州各省,而是圣山呢?寒二的啸铁卫离洱普山有多远,你还记得吗?或者这么说,现在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些山是圣山呢?”
不管是洱普山还是其他,山上多多少少都有过神仙显灵的传说,闻氏龙族心知肚明这些传说从何而来,却因为不想祖先被打扰,而打死不会对外说出真相。渐渐地,这些山真就成为了名川大山的一份子,已经没有人会把它们和闻氏联系在一起。
大众知道的明着的圣山只有是鞍山一座,就在京郊,是皇帝的行宫。
闻云幛有点被说服了,他的立场真的不算特别坚定:“可全部出事,还是太夸张了。”与其说闻云幛不相信,不如说是他不愿意相信。
他的逃避性格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很烦。闻嘲风在心里如是想。
但闻云幛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弟的,不管闻嘲风是从哪里得来的情报:“不怕一万,就是怕万一,朕也支持你打开圣山。可你也知道的,打开圣山不是朕同意便可以的。”
圣山的存在于闻氏的龙族干系甚大,并不能成为哪条龙的一言堂,哪怕这条龙是当今的天子。
事实上,从古至今,就还没有过哪个龙打开过圣山的先例。
除非那条龙死了。
闻云幛突然一愣,有了一个让他脊背一凉的可怕想法:“当年的渭水血案,到底是为什么发生的呢?”
闻嘲风没想到闻云幛在这个时候会如此敏感,看来当年的事真的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闻嘲风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在寒江雪说这些薄纸上所画的龙蛋里有当年的七公主之后:“只有龙族身死,才可以打开圣山。一条龙的葬礼太显眼,若是一群龙呢?”
每一个龙嗣死后所葬的圣山,都是在他们一出生后就已经定好的,为了每一座圣山生生不息的循环,并不存在“他们是一起死的,就一起葬在同一座山里”的说法。
当年渭水血案死的龙嗣众多,打开的圣山自然也很多,大家都按部就班葬入了定好的地点。
当时的场面混乱得一比,各方势力鱼龙混杂,连先帝都是焦头烂额。
所以,幕后黑手最有可能下手的切入点时间,便是渭水血案之后。他们制造了多起龙嗣的死亡,搅乱了大启,然后再趁着这些龙嗣的葬礼进入圣山,盗取龙骨。
龙族遗骸的雾化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完成的事,而是一个非常漫长而缓和的过程,甚至会因为他们生前的能力强弱,而有所区分。有的快一些,几十年就只剩下了龙骨,有的却是一两百年、一两千年都不会彻底雾化。而哪怕只剩下了龙骨,也是有一定的余韵和作用的。
毕竟那可是龙啊。
***
寒江雪其实还有很多话没有和闻嘲风说完,不过,暂时大概也没有办法说了,他唯一能帮闻嘲风做的,就是提前说动一些深受他爹影响的宗亲对此的态度。
虽然寒江雪不知道龙族打开圣山有什么讲究,但很显然支持的龙越多,事情才越有可能成功。
寒武侯在知道了始末后,也答应了儿子会努力一把。
寒江雪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和他爹有交情的宗亲并不只有河王,寒家的关系网远比寒江雪想的要深得多。尤其是和闻氏宗亲的关系。
有些是寒老夫人经营下来的,有些是对寒武侯的憧憬和拉拢,甚至还有寒夫人的夫人外交,寒大和寒二自不用说。寒家是因长公主而起的势,天生就打上了皇室宗亲的烙印,本质上来说是很难彻底和这个交际圈脱离的。
真正做到了和外界没什么交集的,反倒是寒江雪。他是真的没什么朋友,即使有,也大多和宗亲关系不大。
“我曾经以为你真的会和他们毫无关系。”寒武侯如是说。
哪里能想到,寒江雪一有关系,就有了个大的,无夷王闻嘲风。不过,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寒武侯还是很支持儿子找个真爱的。就像他和他娘子那样。
留给寒武侯游说其他人的时间并不算多,毕竟上午他们还要接待郑青鸾一家,晚上就是宫宴,以寒江雪对闻嘲风的了解,宫宴之后肯定就是他们闻氏一族关起门来的讨论时间了。寒武侯需要争分夺秒、见缝插针,游说尽可能多的人支持闻嘲风。
但他们现在又不能直接透露打开圣山的原因,只能找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说实话,游说难度有点大。
郑青鸾脑子不算好,却因为足够细心,努力了解过寒家的每一个人,而看出了问题。
他这两年和寒江雪这个小舅子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又有向小园的传话,这回总算鼓起勇气,私下问了寒江雪:“我来的是不是不太是时候?”
“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嘲风那边临时出了一些事。”寒江雪很愧疚,他和闻嘲风的事是事,郑青鸾的事也是啊,他对于见寒夫人和寒老夫人本身就已经足够紧张了,寒家的气氛又是如此,让寒江雪很是觉得有点对不起郑青鸾。准确的说,是对不起他二姐,二姐在走之前还私下拜托过他,要好好照顾郑青鸾。
郑青鸾却说:“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到你的吗?”他不觉得自己的事能重要过无夷王的。他很想帮寒江雪,因为寒二走之前特意拜托过他,要照顾好她的弟弟。
寒江雪在心里想了一下郑家庞大的姻亲关系,还真就有只能拜托郑家的地方。
寒二,一个运气仅次于寒武侯的女人。
寒江雪觉得如果他生活在一本书里,那他二姐肯定就是主角没错了,武功盖世,运气超棒,还在姻缘这一块走了这么大的运气。
“你到底为什么会看上我二姐呢?”寒江雪忍不住问。
郑青鸾被问得有点懵,却很快就笑着问:“那你又是为什么会喜欢无夷王殿下呢?”
因为喜欢就是喜欢啊,哪里来的那么多理由呢。
第102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二天:
晚上闻嘲风来寒家接寒江雪的时候,寒江雪就第一时间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他递给了闻嘲风一张寒家能够为他争取到支持的宗亲名单。
寒武侯这人做事一向是直来直往,上门之后就明说了自己的来意,圣山有异,无夷王想要开启圣山进行检查,这毕竟是事关龙骨安息的大事,虽此前并无先例,但凡事总有例外。在这件事上,寒家会选择站在无夷王一边。
寒江雪之前害怕这样明说会走漏风声,对幕后黑手打草惊蛇。
但寒武侯和寒夫人却反问寒江雪:“幕后黑手知道我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把盗走的龙骨还回来吗?”
寒江雪一愣,仔细想了一下,他爹娘说的确实有道理哦:“可是,这只是猜测,缺少证据。”
“所以我们才要打开圣山,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寒武侯也不会过分的要求一下子就打开所有圣山,他只想游说宗亲同意打开随机的一座。他们不能让幕后黑手知道的,就只是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打开哪一座,不给对方填上这个窟窿的余地。这样才能最真实地看到对方到底做了什么,以及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毕竟利用渭水血案进入圣山,也只是他们的一个猜测。即便当年能进去,那又要怎么出来呢?还是得把没有雾化完全的龙骨一起运出来的那种。
这里面有太多他们不知道的环节。
而当宗亲们看到了一个圣山出了事,那必然就要打开所有的圣山进行检查了。
“时间太短,我爹能够说服的宗亲也有限。”寒武侯的面子再大,也不可能在一下午的时间里,说服太多的闻氏成员。
他只是尽量地为闻嘲风拉到了几个愿意给他敲边鼓的人,好在开内部会议的时候,不让闻嘲风显得那么孤立无援。
“第一行是百分百会支持你的,第二行是答应我爹会慎重考虑的,第三行是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拒绝了的。”寒江雪都已经提前给闻嘲风梳理过了,闻嘲风肯定也有他自己的人,两相结合,还是有一股不小的势力的,“至于能不能说动剩下的人,就看你的了。”
闻嘲风在看完名单记下之后,就烧了那张纸:“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起一些坏心思,你知道吗?”
“好比?”寒江雪一时间没能理解。
“好比利用你们家夺得皇位什么的。”看着那一长串的名单,连闻嘲风都是心惊的,怪不得原文里寒家的龙凤胎在京中杀了两个王爷一个驸马,仍能全身而退。寒家的力量,哪怕是他,也只了解了冰山一角。
这还是只是一个下午,若寒武侯愿意假以时日、步步为营地说服下去,又会得到怎么样的结果呢?
“如果你做的是对的,我们家百分百会支持你啊,不用利用的。”寒江雪哭笑不得的看着闻嘲风。寒家忠君爱国的顺序一向是先“爱国”再“忠君”,并不会一味地愚忠,也不会为了一己私欲就挑起战争。
若皇帝贤明,他们就是皇帝手上最尖锐的锋刀。
若皇帝昏庸,那……
没有人会比闻嘲风更清楚若在位的暴君无道,寒家会做什么。原文里看着肃王的几路大军在寒大运筹帷幄,寒二一呼百应的率领下,势如破竹的直取数城、兵临雍畿时,连闻嘲风也只能在无为殿内扔剑直呼无力回天。
文里的闻嘲风死活想不明白,他几经许诺高官厚禄、既往不咎,寒家人为何始终不为所动,肃王那个伪君子的魅力就那么大呢?
如今的闻嘲风才算是想明白了,不是肃王有多好,而是文里的他已然失控,若继续任由他在疯癫中利用暴戾与恐怖来统治这个国家,不要说大启的百姓会如何,大启还能不能好好的存在都在两说之间。寒家必须速战速决,来平息这场已经打了多年的内战,不让百姓再饱受颠沛之苦。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闻嘲风在两年与寒二的并肩作战中还是明白了,原文里的寒家和肃王并没有做错什么。
错的是他,罔顾人命,暴戾恣睢,他早就被病痛折磨疯了。
他是一个真正的反派,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闻嘲风却想要为了寒江雪去改变:“若你阿爹与阿娘问起,就告诉他们,我定不会让他们失望。不过,剩下的事情还是我来吧,就不劳烦他们了。”
剩下的事到底是什么事,闻嘲风和寒江雪都心知肚明,肯定不是指宗亲和圣山,而是对皇位的继承权。
这还是闻嘲风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对寒江雪表示,不希望寒家参合到这件事里。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
“不,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这也是寒江雪第一次明确表态,他会帮助闻嘲风去得到他想要的,“我想要帮助你,一如你想要帮助我。不过你说得对,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借助家里的力量。”
搞不定的时候就摇人,是寒江雪这辈子已经形成了习惯的思维,还是闻嘲风提醒之后他才发现,这其实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他不能拉着全家为他的爱情买单。
闻嘲风没有再劝寒江雪,因为他喜欢寒江雪说的“我们”这个词。
是的,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事。
“然后,我这里有一份退休计划,希望你能听一下。”寒江雪见缝插针,把他早就想要和闻嘲风说的话说了出来。
“退休计划?”
“对啊,你不会想要当一辈子的皇帝吧?”在寒江雪看来,支持闻嘲风当皇帝,就像是支持自己的爱人去创立公司、当总经理,这是一份工作,他不会反对,只是工作总要有个尽头。
他们现在要商量的就是工作之后的养老问题。
“考虑到大启的平均寿命在六十岁左右,”大概是因为大家的基因里藏着野性,这个世界的平均寿命,要比寒江雪所知道的古代高不少,“我的计划呢,就是在你四十到四十五岁左右退休,用人生最后三分之一的时光来陪伴我,这不过分吗?你现在也就二十几岁,登基后呢,咱们就抓紧从宗亲的龙嗣里挑选合格的继承人,培养到你退休,那孩子正好继位。”
寒江雪其实私心是希望能把退休时间再往前挪一点的,但是又怕闻嘲风这个皇帝当得不过瘾。
闻嘲风感慨:“闻云幛要是听了这个计划,大概会开心死。”
寒江雪想了一下当今圣上的脾性,很难不赞同,不过:“但我并不关心他开不开心,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闻嘲风不假思索,他甚至设想过如果寒江雪不希望他卷入夺嫡之战自己会怎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放弃的,当个权臣也一样能实现他的政治抱负,“对了,我们还需要过继孩子吗?希声就是一个好人选啊。”
闻嘲风在听到寒夫人介绍这是楚国长公主的孙子时,就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老天眷顾。既不用嫉妒寒江雪突然蹦出来一个竹马,又连孩子都有了。
闻嘲风一路上看闻希声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我们还在努力找念念。”寒江雪却不这么觉得,闻希声是有爹的。虽然寒夫人和寒老夫人回来了,但她们并没有就此放弃对闻念的寻找,只是因为毫无线索,才暂时派了其他人手出去,她们自己先带着孩子回家休整。
闻嘲风点头表示:“好的,没问题,你说的都对。”
但在闻嘲风的心里,他早就当闻念是个死人了,不然以寒家教育孩子的方式,寒老夫人带大的闻念不可能抛妻弃子、杳无音信。
“若念念回来了,我们不过继,但依旧可以传位给他的儿子啊,传位给他也行。”
“如果合适的话。”寒江雪被说服了,不过在皇位的坚持上,他还是希望能选个适合的好皇帝,而不是对他们家有恩的人。
“我相信希声。”如果不可以,闻嘲风还有不少备选项,皇后的凤凰女儿,那条金色的小龙,甚至是江王的龙孙,或者大皇子、二皇子未来的孩子,没什么不可以的,谁当不都一样吗?
两人说完,这才正式携手,前往了皇宫。
这些肯定是要在家里就说完的,不然就真成了在公开场合大声密谋了。
寒武侯和寒夫人已经提前一步乘坐马车前往了皇宫,寒老夫人选择了留在家里,和闻希声做游戏,小家伙最近活得不得了。
这一次的宫宴规模空前盛大,宣布了西北战场上草霜卫正式投降,太监念了钱将军自刎前的降书,寒江雪都没怎么听,就从里面听到了一股子他二姐写信的味道。寒江雪和闻嘲风如愿坐在了一起,偏过头来,小声问了一句:“我二姐替钱将军写?”
“不不不,二姐只是给了一个思路。”闻嘲风回答得比较含蓄。
但意思其实还是那个意思,钱将军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愿自刎都在两说之间,降书就更不用说了,基本就是寒二给了一个草稿,宋栗完善,闻嘲风查缺补漏。他们仨的配合堪称默契。
不只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投降书一般也是。胜利者让写什么,那就得写什么啊。
钱将军的投降书里不仅骂了自己做的牛马事,还顺便又一次地提到了自己已经被废的妹妹,重申了一遍她做过的恶事,肯定了皇帝替先帝废后的英明决断。他该死,他妹妹也该死。总之,就是那些套话。
闻嘲风都没想到,是寒二提出来的,毕竟钱将军当初起事时,打着的名义就是替妹妹申冤,她不能在历史上给钱太后留下一点翻供的可能。
“她恶事做尽,要是被后来哪个不开眼的神经病,揪着这一丁点的事喊冤,再写个什么以钱太后为主角的话本,诉说她背后的‘隐情’,咱们还不得被恶心死?”寒二说是“咱们”,但很显然她就是单纯地在为闻嘲风抱不平。
闻嘲风再一次在心里感慨,能不与寒家为敌的感觉,可太爽了。
第103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三天:
宫宴不管规模大小,总有万年不变的三个主题:吃喝,表演以及社交。
寒江雪对前两者都十分满意,不管是宫中御厨的精湛手艺,还是教坊琴师舞姬的艺术造诣,都已是当世一流,再挑剔的人都很难从中找出什么大错。
御厨的刀工宛如鬼斧神工一般,舞姬的舞姿曼妙而又富有力量,踩着鼓点,点燃激情,将宫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由于朝廷前两年就展开的对特殊服务行业的改革,皇帝闻云幛以身作则,如今的教坊司里早已没了什么官妓的概念,有的只是像厨师、匠人一样的御用手艺人,拿高薪给老板办事的那种。教坊司的表演质量不降反增,人只有在为自己努力时,积极性才是最高的。
酒过三巡,寒江雪最不喜欢的社交环节还是开始了。并且,由于闻嘲风是这次接风宴的主角之一,很快就有勇士端着酒杯走上前来。
这位勇士的眼神还总是自以为没有被发现地看向寒江雪,眼中的打量与揣测不言而喻。
事实上,当寒江雪公然坐在闻嘲风身边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私下里一片不小的惊呼。关系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没有在宫宴上,让一个小小的虚衔坐在亲王旁边的例子。
如今无夷王摆出这个阵势,到底是什么意思?寒江雪长公主私生子的身份被承认了?无夷王和寒家结盟了?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连寒武侯这样浓眉大眼的都下场开始夺嫡了。
当然,大家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在没有切实的证据前,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别寒武侯其实还没有和无夷王连手,他们这么一说,反倒是把人真的给逼过去了。毕竟无夷王这个人阴险狡诈、城府极深,说不定他就是故意让寒江雪坐在他旁边,引导别人误会呢。
寒江雪这个大启第一纨绔没脑子,也算是举世皆知,他根本不懂这些弯弯绕的可能性极大,一个座位并不能代表什么。
但江王还是不放心,却也没有着急派人打探,因为有的是人好奇。
果不其然,就有勇士跳了出来。
这种沉不住气的人,一般都没什么脑子,都不需要寒江雪和闻嘲风开口,他三言两语就被闻嘲风在朝中的势力给打发了。想要借着这道梯子观望的人也没有气馁,很快就开始了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不管是单独来的,还是组团来,都多多少少到寒江雪这桌转了一圈。
寒江雪也终于借机把很多人的脸和名字对上了。
寒江雪以前在家专心当咸鱼,对朝政是真的很不上心,对朝中官员不是只听过名字没见过人,就是见过人但不知道是哪位大人。
甚至还存在他只听过对方八卦,却也只知道对方的官衔,而不知道本人的情况。
什么家有悍妻、天天吃醋的户部侍郎,年轻时恃才狂妄、喜好裸奔的鸿胪寺少卿,最重要的还是人到中年突然男变女的吼彩卫正指挥使。
这位指挥使大人姓单,单名一个采字,名字男女都能用,变性之后便也没有改名,还是叫单采。单采单大人,肤白貌美大长腿,以前是个身高颀长的风流浪子,如今是身高腿长的女王姐姐,只这么看着就能感到一种摄人的气场。
说来吼彩卫和地锦卫这两队冤家路窄的卫队也是蛮巧的,两队一个指挥使、一个副指挥使不仅有七拐八拐的血缘关系,还都经历了男变女。
能坐稳如今的位置,背后付出的努力与艰辛异于常人,但她们都扛了过来。
夏荪美这个副指挥使能这么快被接受,多多少少也算是托了老对家吼彩卫的福。夏荪美在没变性之前,节奏就带得很好,类似于吼彩卫都能接受的事,我们地锦卫就接受不了吗?这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有度量?
输人不输阵,地锦卫这边不仅接受了副指挥使一夜男变女,还接受得大张旗鼓,举世皆知。吼彩卫那边都觉得他们怕不是脑子有病。
寒江雪也难免好奇,多看了这位先驱几眼。
其实之前他们就见过的,在钱太后案里,在大皇子案的城头上,不过每次都只是匆匆瞥过,不如今天看得真切。单大人虽然外表高调,但在这种公开场合行事却反而很是低调,她就像是一道影子,牢牢地守护在皇帝闻云幛的身后,把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就好像别的大人是来赴宴的,她却是来上班的,哪怕皇帝闻云幛已经一再说过倒也不必如此。
但单采却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她不是外出公干,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她一定会守护在他的身侧。她是守护皇帝的禁军头领,那么就该无时无刻把皇帝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不过要教闻嘲风来说,说白了单采不还是没把闻云幛这个皇帝看在眼里吗?
如果闻嘲风当年继位,他第一件事便是换了单采。她不是不够忠心,而是太忠心了,忠心于先帝的一道圣旨。
先帝传位给了闻云幛,于是她便会拼了命也要保护闻云幛的性命。
从单采漂亮艳丽的外表很难看出来,但其实她的年纪真的已经很大了,她以前在还是男人的时候,就是先帝身边最受倚重的一把钢刀,据说是先帝的亲卫出身,其意义有点类似于秦覃之于闻嘲风,他是永远不会背叛先帝的。
看着单采的架势,若不是闻云幛和先帝实在不像,闻嘲风差点以为他们集体穿越回了过去,龙椅上坐的不是他的咸鱼皇兄,而是他最讨厌的先帝。
先帝是给他们下蛊了吗?一个二个都把他当信仰。
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闻嘲风是不喜欢这种替一个已经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的人站台的态度的,仿佛在守灵。
一如寒江雪和闻嘲风对这边的关注,皇帝闻云幛其实也一直在观察着寒江雪和闻嘲风这桌,生怕哪里有不对,他好来救场,他连给寒江雪和弟弟闻嘲风赐婚的词都想好了。嗯,闻云幛已经知道了闻嘲风和寒江雪的关系,就在闻嘲风第一晚回京的时候。
闻嘲风一边说着看不上皇帝咸鱼的死样子,一边还是把他当作自己仅剩下的亲人,郑重其事的介绍了寒江雪。
没道理寒家全家都已经知道了他,而他的全家却还无人知道寒江雪便是他要相守一生的人。
这个人选,闻嘲风看了一圈老闻家的人,最终还是选定了闻云幛。
皇帝闻云幛一开始被吓了个半死:“江江、江江可是姐姐的孩子啊。”
闻嘲风当时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姐姐?他什么时候有个姐姐了?然后才想起来,哦,理论上来说,楚国长公主还是他皇姐来着,虽然一直到这位皇姐仙去之前他都没有见过对方。以及,皇帝这也是信了京中最近的谣言啊,有关于寒江雪是楚国长公主孩子的洗脑包。
闻云幛是真的很容易被人左右,什么八卦都爱听,什么八卦也都会信,当然,他自认为自己吃瓜还是有理智的,好比他就不相信是寒武侯居心叵测,他更愿意相信这背后有隐情。
至于是什么隐情,呃,好比皇姐不愿意孩子出生在帝王家。
唉,谁愿意当个工作狂呢?
闻云幛轻叹,他也想像寒江雪那样当纨绔啊,怪不得他和寒江雪见第一回 面时就觉得面善,性格也相似,这不就是血缘的力量吗?
赶在闻云幛信马由缰的想到更没有边际去的地方之前,闻嘲风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脑补,解释了寒江雪和闻念的关系。也稍稍透露了一下闻希声的存在,他不知道寒家是个什么安排,只是觉得好歹要先过了明路。
闻云幛对此接受良好,是个很讲道理的人,只等着寒武侯改日私下里来和他说这个事。
闻嘲风对楚国长公主没什么概念,闻云幛却是不同的,他当时还没有被先帝收养,只是个闲散宗室,但楚国长公主在每年的家宴上对待他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真正的兄弟姐妹。让闻云幛心里十分亲近。
楚国长公主为什么不愿意对外说自己有孩子,闻云幛的猜测还是一如既往,也许是不想自己的孩子生在复杂的宗室里吧。
如今闻念意外失踪,只留下了个更小的孩子,那自然是想回归皇室,寻求庇护的。
闻云幛觉得这套逻辑简直顺顺的。
闻嘲风:“……”如果不是看到闻希声的龙角有异,他差点都信了。寒家目前没有抱闻希声直接上门,大概也是在等那孩子营养跟上来,兽型稳定了,再图其他。
总之,解释清楚了,闻云幛也就送出了真挚的祝福,甚至像赐婚有瘾一样,还积极的问闻嘲风:“需要皇兄给你们下道旨吗?”
“暂时不需要。”闻嘲风在没有问过寒江雪愿不愿意这么早成婚之前,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公开,不然骑虎难下,让寒江雪怎么办?
虽然闻嘲风这么说了,但闻云幛还是觉得有些时候风言风语很难搞,不如他来当个黑脸,直接赐婚,看谁还敢瞎逼逼。
本来皇帝都已经做好被人责难,说他不顾礼法了,没想到大家都诡异的还挺安静的。
这让被说习惯的闻云幛,难免有些寂寞。
尤其是自己身后像条美女蛇一样,但实实在在是头北极甜虾的吼彩卫指挥使,忠心是忠心的,就是太爱数落人了。闻云幛已经很努力想要达到对方当一个皇帝的标准,可是真的好难哦,他和先帝本就是两种性格的人,他崇拜先帝,却并没有想过要变成先帝。
“你今天格外的安静。”闻云幛有时候也是贱嗖嗖的,时不时的就软软的刺一下,挑衅单采。
单采眼皮都没抬,自从闻云幛进了先帝的皇陵,看到了先帝的秘密之后,就越来越放肆了,明显是在打算“反正老子这个位置也不打算坐很久了,你奈我何”,心思太浅,单采实在是懒得计较,换一个就换一个吧,这人真的不适合当皇帝。
“那陛下想让臣说些什么呢?”单采语气平静,态度谦恭,就好像真的在致力于满足皇帝的每一个无理取闹的愿望。
“你就不想对江江坐在嘲风身边发表点什么吗?”闻云幛道,“是朕答应嘲风并且主动安排的哦,不仅如此,一会儿开宗室内部小会的时候,朕也打算让江江参加,你看怎么样啊?”
其他身后当背景的宫人侍卫都替皇帝捏了一把汗,这么挑衅真的可以吗?
没想到一向把先帝的话当金科玉律来约束今上的单采单大人,这一回却难得的表现平静,连都准备好要来救驾的副指挥使冬今子都难掩脸上的诧异,他们家老大啥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是说变套路了?回去就让陛下批奏折批到三更半夜?
“臣觉得很好。”单采如是说。
本该是所有人松一口气的环节,大家却齐齐脸上有了惊恐:大人,你不对劲儿,你真的很不对劲儿。
在寒江雪突发奇想,研究隔壁兵部尚书身为一条有毒的眼镜蛇,如果他咬了一口自己,那会不会把自己毒死的时候,皇帝这边则集体在想吼彩卫指挥使被神不知鬼不觉换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直至单采一个美女无语,回了皇帝道:“寒大人那样的……关系,自是有这个资格参加宗亲会议的。”
单采没有明说什么关系,但懂的都懂,其他也蹲在瓜田里的猹纷纷恍然。
闻云幛一脸兴奋:“!!!”好家伙,万万没想到,你单采也有吃错瓜的一天。
单采:“???”
“也是,”闻云幛难得抓到单采的把柄,决定新仇旧恨一起报,故意吓唬道,“江江马上就要嫁给嘲风了,都是自己人,早一天晚一天还不一样吗?”
单采一个激灵,立刻阻止道:“不行——!”
第104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四天:
聪明人就爱胡思乱想,知道的越多,想得就越复杂。
毫无疑问的,吼彩卫的单大人和地锦卫的夏大人再一次同调了脑回路——觉得寒江雪是先帝的外孙,楚国长公主的孩子。
单采跟在先帝身边多年,最是清楚先帝对寒江雪的态度有多么有别于人。在寒江雪还没入京之前,先帝给他的头衔圣旨就已经写好;后来更是直接和寒江雪做起了笔友,有来有回,引为自己的军师;哪怕是先帝驾崩之前,他都不忘让吼彩卫把遗诏亲自送到寒江雪的手上。说上一句寒江雪是先帝最为信任的人都不为过。
这样的信任、这样的优待,放在一个稚龄的孩子身上是说不通的,单采都不是吃了现在的瓜,才怀疑寒江雪是先帝的外孙,他当年就有这个想法。
算一算楚国长公主仙逝的时间以及寒江雪出生,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只不过,单采和夏荪美不同的是,单采忠于的是先帝,他并不会在先帝没有吩咐以外的地方,去做多余的事,好比额外加派人手保护寒江雪什么的;而夏荪美母子则是想报楚国长公主的恩,她才会如此偏袒寒江雪。
吃了这上头假瓜的人还有不少,甚至有野心家蠢蠢欲动,想看看皇帝对寒江雪的态度,来决定要不要撺掇这位公主子也去争一下皇位。
闻氏皇族情况特殊,公主的孩子坐上皇位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只要这孩子是龙那就行。
寒江雪出生前六年消失在大众视野的履历,为不少人添加了想象的空间,人人都觉得这里面多多少少会有点问题,这个公主子有没有可能就是龙呢?
寒江雪根本不打算反驳,因为……
寒家的想借机钓鱼。
寒夫人和寒老夫人想了一路,闻念为何会失踪,她们和闻嘲风的思路很想,闻念被教的很好,并不是那种会抛妻弃子的人。如今这般,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好比他也已经遇险,或者被囚,总之,闻念现在很危险,需要他们尽快去找到他。
想要找到闻念,就要想搞清楚他为什么会被抓,谁想要抓到他。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呼之欲出,因为幕后之人怀疑闻念是楚国长公主的儿子。
而既然京中有人误会了寒江雪,幕后黑手也有可能会误会啊。
闻念的原型很特殊,哪怕他化为原型,别人也未必能肯定他一定是闻氏龙族,这也就给了寒家操作的空间。
这些都是寒江雪主动想到并提出来的。
寒老夫人一开始是不同意让孙子涉险的,当年时间紧迫、不得已为之已经让她很是愧疚难过了多年,她不能再让寒江雪如此。
“欠下长公主与娘娘恩情的人是我,我会用一辈子去还,却不需要你们也如此。”
寒老夫人是个罕见的,不觉得自己的孩子属于自己的家长,不管是自己的恩还是自己的恨,都只是她自己的事,她不会强制她的家人去替她做什么。
“可是这与恩情无关啊,”寒江雪也很坚持,“念念是我的兄弟,他遇到了危险,我当然要救他。如果情况反过来,我相信念念也会这样救我的。”他虽然还是没有恢复起太多小时候的事,但那些过去的记忆碎片已经足够了,他和闻念真的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他不是在为任何人冒险,他是在为他的手足。
寒江雪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冒充疑似的公主子,还能替闻嘲风看看朝中有多少不安分的势力。
“而且,我也不会有事的,嘲风会保护我。”寒江雪对闻嘲风莫名地很有信心,“这一次我们一定会钓成功的。”
钓鱼佬永不空军!
寒家便默认了寒江雪有可能是楚国长公主之子的谣言传播,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混淆抓了念念的人,让他哪怕出于以防万一的心态,也要来抓到寒江雪。如果寒江雪没有猜错,对方很可能和紫阳道人是一伙儿的,而以对方的慎重程度,他肯定不会放过寒江雪。
最重要的是,现在确实不适合公布闻希声小朋友的存在,他的龙角是个大问题。
闻希声额头上的鹿角,看上去和其他幼龙形似鹿角的角好像没什么区别,但闻家人心里很清楚是不一样的。只看那孩子一眼,已经见过真龙好几年的寒江雪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年不能让闻念出现在众人面前。
孩子的生父确实有问题,而且,基因强大,已经影响到了孩子的兽型。
之前就说过的,在大启这个世界,孩子同时拥有父母两种兽型是非常罕见的。一般来说,不是像父亲,就是像母亲,或者像先祖。总之,只能像一个。像闻念和闻希声这般像了个综合版的,还是很不可思议的。
这里就要先说一下,蛮族是什么幻想种了,他们是四不像。
就是封神演义里姜子牙骑的神兽。
百兽之王,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似狗非狗、似鹿非鹿。寒江雪看见的闻念小时候,根本不是什么小黑猫,就是似虎非虎的四不像。而四不像和龙一样,都有与鹿相似的角,可是又不太一样,龙的鹿角是枯树枝那种感觉的,四不像的鹿角则是麋鹿款,圣诞老人的麋鹿雪橇的那个麋鹿。
说起来都是鹿角,可看起来却差别巨大。连寒江雪这种对动物世界半桶水的都能看出端倪,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怎么就偏偏是四不像呢?”寒老夫人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回。
寒江雪却觉得,正是因为蛮族的皇室是四不像,才有可能和有龙族基因的楚国长公主在结合之下,诞下这样的孩子。毕竟这两个幻想种在基因上是有相似性的。
至于楚国长公主和蛮族皇室的纠葛,寒老夫人也明说了,这个真不是楚国长公主的问题,她一开始甚至不知道那个与她结合的人是个蛮族,因为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蛮族,根本不是什么蛮族正儿八经的皇室,是个……奸生子。
“他小时候甚至都没个正经名字,叫篱奴。”很字面意思,篱笆下的奴隶,“长大后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叫吴篱。”
吴篱的身世是真的可怜,出生在边关的一座小城,父不详,母厌之,还是个无法化形的残疾,一直以为自己是土生土长的大启人。他小时候不能理解母亲对他的复杂情绪,长大后才知道,母亲是被强奸后生下了他,受尽了小城的风言风语,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忍心溺死他,艰难地把他拉扯长大。
直至十四岁,母亲病逝,吴篱彻底成了孑然一身。
也就是在那一年,前往雍畿寻找出人头地机会的吴篱,遇到了楚国长公主。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寒老夫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知道楚国长公主给了吴篱做生意的初始资金,而吴篱用十倍还给了楚国长公主。
楚国长公主那么有钱,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吴篱给经营的。吴篱常年走南闯北,真正在楚国长公主身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寒老夫人对这人最初的印象也只是一个眼神凶狠、但很会赚钱的少年,像个狼崽子似的。
从楚国长公主的角度来说,这就是年少时随手一帮的故事。但是从小狼狗吴篱的角度来说,这就是相识于微末的白月光,他爱上楚国长公主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可惜,他爱她,她却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
楚国长公主本来是不打算碰吴篱的,她的入幕之宾都是你情我愿、心知肚明的玩家,大家各取所需,非常公平。
吴篱爱得太认真,反倒让楚国长公主不愿意再进一步。
谁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总之,当寒老夫人在去照顾刚刚和离的楚国长公主时,她就听到长公主说:“阿母,这一胎很可能是吴篱的,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谁能想到,吴篱的身世竟然是这样的。
一看到孩子的鹿角,楚国长公主就眼前一黑,明白这孩子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被公布出去。当时大启和蛮族正打得激烈,她又是那样一个名声,谁会管她这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呢?最可怜的还是她和吴篱的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背负上各种被强加的扭曲恨意。
可她因为生下这样的孩子,本就伤及了身体,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拼了命地求了寒夫人。
“我一直私心想着,若我与阿母、阿娘是真的一家人该多好啊。”楚国长公主一直很羡慕寒家这样的家庭氛围,“我儿若生在这样的家里,肯定也会很幸福吧。等到吴篱回来,再把他交给他。若吴篱回不来,那便算了。”
吴篱一直在为楚国长公主做长线生意,需要走出国门的那一种,最后一次直接杨帆出了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楚国长公主在坚持安排好了孩子的后事后,便撒手人寰,寒家养闻念养到六岁,一如长公主期待的那样。而也就是在那年,吴篱回来了,寒老夫人也不好再阻止别人一家团聚,这也是她如此放心交出闻念的原因,吴篱是孩子的亲爹,又如此爱着长公主,没道理会害自己的孩子。
他们当时有一个十年之约,十年后,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上一面。若皇室的情况好了,就让闻念恢复身份,得到一切。若情况不好,就还是当寻常亲戚走动。
寒老夫人是那样期待着这场约定,最后却……
吴篱没了,闻念没了,只剩下了差点也跟着没了的闻希声,让寒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她已不知道在佛前烧了多少香,希望若公主有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闻念还活着。
闻嘲风觉得闻念肯定已经死了。
寒江雪却坚信觉得闻念是被抓起来了,而这个抓他的人很可能就是想要制造大量幻想种的幕后黑手,对方甚至有可能就是蛮族皇室的人。这样一切也就彻底成了一个闭合的圆,什么都能说得通了。
与此同时,在宫宴结束后,所有的闻氏成员都被留了下来。第二天的早朝都没上,而是变成了宗亲会议。
寒江雪赫然在列。
皇帝闻云幛可不是说着玩玩,他说让寒江雪参加,就真的让他参加了。这一次会议的主题也很简单,消息灵通的人都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圣山有可能出现了情况,他们要不要做出一个有违祖宗的决定,打开查看一下。
“当然不能打开,你们疯了吗?”江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寒江雪:“……”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啊。
第105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五天:
由龙孙之爷的反对开始,闻氏宗亲内部迅速拉开了队伍。
泾渭分明的三五做堆,一些人明确支持打开圣山,一些人则激烈地表示了反对,剩下的大多数则是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既然担心闻嘲风说的圣山有问题是真,又担不起违背祖训的重大责难,只能选择暂时观望。
支持方和反对方的辩手,已经展开了擂台,吐沫横飞,引经据典,但说白了其实就是闻嘲风和皇帝当晚对话的升级版,意思还是那个意思。
一个打死不愿意相信圣山出了事,圣山防守这么严密,怎么可能出事呢?
一个说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唯一与那晚谈话走向不同的是,以江王为首的反对派,不会像皇帝闻云幛那么相信闻嘲风,他们开始要证据了:“你说有问题就有问题?证据呢?”
闻嘲风这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当下便拿出了画着青莲邪教的证据。
寒江雪都傻了:=口=哪儿来的啊?
圣山出事只是一个推论,虽然也能从闻伯爷和格天诗、大皇子等旧案里,翻找出一些边缘性的证据,不过那都是些没什么明确指向性的东西,只能作为佐证,进一步肯定了寒江雪的推断,却无法服众。
但闻嘲风如今拿出来的却是实打实的铁证,让寒江雪都一时间有些茫然了,是他错过了什么环节,或者跳过了多少集的剧情吗?这些证据哪儿来的?
当然是闻嘲风伪造的啊。
他这个龙一向剑走偏锋,没什么道德观念,在皇宫在这个大染缸里长大,堪称出淤泥而全染,只要能赢就行,他根本不在乎手段。并因为早料到了反对派的三板斧里必然有要证据的环节,提前就准备好了“证据”。要多少有多少,要多直观有多直观。
出处都是现成的。
“朝廷这两年清缴邪教的活动如火如荼,这些便是从中找出来的。”本来当年闻嘲风是打算自己亲自处理青莲教的,但后来不是西北打仗了嘛,闻嘲风和寒二上了战场,这事就落到了朝中的官员头上。而这个官员是谁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样一来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无夷王能够第一个知道圣山出事。
江王那边自然不会因为有了“证据”就轻易罢休,但至少是说服了一些中立派,他们在看到“证据”后,就纷纷倒向了闻嘲风,希望至少打开一座圣山来进行查验。
但反对派也很快就有了第二招:“你们怎么肯定这不是对方的一个圈套呢?”说不定这些人根本没有打开圣山,故意制造了所谓的证据,就是为了骗闻氏打开圣山,好进去作恶。“如此一来,我们不就成了对方的帮凶了吗?”
这个猜测说实话还挺合理的。
闻嘲风和寒江雪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们没有办法百分百保证幕后黑手没有打这个反向球的可能性。不过:“你们这不也只是一个推断吗?你们的证据呢?”
对面肯定是拿不出来的,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最爽了。
1114吸了好大一波来自对面的负面情绪,很是开心地和寒江雪表示:【还是你爱人厉害,不枉我那么努力地和你想情诗。】寒江雪上辈子好歹是个学霸,背了不少古诗,但里面合适的情诗并不多,他能维持住和闻嘲风写了两年的含蓄情诗,1114功不可没。
反对派的第三招便是:“那就投票吧。”
遇事不决,集体投票。
这是闻氏宗亲的老传统了,在皇帝没有办法做完全决定的宗内大事上,会通过与会宗亲的集体投票结果来决定这事件的走向。
当然,不可能是单纯的少数服从多数,不同身份的人手上拥有的票数是不一样的。好比龙嗣的投票权就要比其他人高一倍,亲王比郡王多,宗正寺卿也有加票,当然,毫无疑问地,皇帝的权重是最大的。
寒江雪没有参与过闻氏这种内部会议,有太多的问题,好比:“一局定胜负?”
很乐意给寒江雪解答所有问题的闻嘲风偏过头去,轻说了一句:“这得看,一般来说是三轮投票,看支持哪一方的总人数超过了七成到八成。”
如若没有一方的支持率超过七八成,那么两边的提议就都不行。要么重新找到一个可行方案,要么就要一直投下去,直至其中的一方彻底放弃。之前怀疑宗亲有被替换可能的时候,闻氏关起来门来讨论的决定结果就是这么来的,大家最终都支持了由皇帝说了算。
闻云幛误打误撞成了制定规则、确立未来继承人合法性的那个。
而江王这边的反对派,笃定的就是闻嘲风得不到七到八成的支持,只要他们投票不成功,那无论新的结果是什么,江王都赢了。
寒江雪恍然,那他之前找郑家帮忙的事,看来是真的找对了:“咱们先看看第一轮的投票结果吧。”
宫人开始端着盘子来发签,每人三根,有纯素的白色,有下白上红,也有下白上黑。
红色代表同意,黑色反对,白色弃票。说是不记名投票,但不同身份的人的签所代表的票数是不一样的,票数就写在颜色上面。每个人一会儿只需要上前把对应的签投到指定的签桶里,剩下的两个签子扔到弃桶里就可以了。
寒江雪第一次参会,也得到了三根最普通的签,这是皇帝闻云幛以及宗正寺卿河王联合同意的,其他人哪怕有意见也没辙。
“你去投签的时候,把有颜色和数字的一头抓在手里再投,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你投的到底是什么了。”
只从另外一头看都是白色,没那么好猜。
“当然,你要是就想让别人知道你投了什么也可以不藏。”闻嘲风耸肩,说完就当众把代表了同意的红头签投到了桶里,一发入魂,精准投掷。
闻嘲风桌上剩下了什么也是一目了然,伺候在一旁的宫人上前,替他把另外两个签子放到了弃桶里。
寒江雪本还以为江王肯定也会学闻嘲风,气势汹汹的跟着明投一回,把立场先拉出来,但江王却并没有,他反倒很守规矩的进行了暗投,还顺便把代表了他孙子的一签也跟着投了出去,并马上就扔掉了四枚弃签,让人摸不着头脑。
寒江雪会投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他为了体验一把,也进行了暗投。回来还在兴奋的问闻嘲风:“怎么样,怎么样?”
“很成功,别人不会看到的。”
皇帝也是很守规矩的暗投,他坐在上首,让身边的太监替他进行了投掷。他是最后一个投票的,当代表着皇帝的签子入桶的那一刻,第一轮投票就结束了。
唱名官当众从桶中开始拿签算票,尽可能地杜绝了作弊的可能性。多少红、多少黑一目了然,有经验的唱名官有些时候甚至都不需要数,就能明白总票数可不可以过七成或者八成。好比第一轮的结果,黑签比红签多一些,但更多的是代表了中立的白签,也就是说黑签的数字加起来肯定是到不了标准的,哪怕那些数字都极大也不可能。
最终的结果一算,果然也是如此,红签虽少,但数字大,黑签虽多,但加起来的数字却只是堪堪比红签大了那么一点,不要说七到八成了,甚至没过五成。
中立派的白签,将会成为两边接下来的主要拉拢对象。
闻嘲风在听到红签的最终得数时,眉头便是一皱。
寒江雪这回不好再说话了,哪怕再小的声音,在这些能变成动物的人耳朵里也和大声逼逼没什么区别。他选择了写字——【怎么了?票数不对?红签里谁跑票了?】
跑票是这种匿名投票里经常会发生的事,再稳固的盟友关系也很难保证百分百不出现二五仔。
闻嘲风却不着痕迹地对寒江雪摇了摇头,不是票数少了,而是票数多了。在开始投票之前,闻嘲风就已经估算过票数了。说实话,坚定支持打开圣山的人并不多,毕竟这就和自刨祖坟没什么差别,大家要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闻嘲风才应该担心这些人到底还是不是闻氏的人。
他们能百分百稳定的大票,就是闻嘲风、皇帝闻云幛、大皇子闻义舟、二皇子闻义济、大公主、三公主以及河王祖孙俩。
其中河王世子闻嘉泽其实并没有多少票,他既不是龙,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要不是有个世子身份,几乎就要和普通宗亲一个票数了。顺便一说,寒江雪目前能投出去的就是代表了普通宗亲的一票,比重还不如闻嘉泽。
闻嘲风算得比较谨慎,他连看上去铁跟大公主的二公主那一票都没算,毕竟二公主的美人生母正是江王当年献上的美人,她也有她的难处。
但如今这个红签的数字,哪怕算上二公主坚定不移的跟票,其实也是远远超过的。
到底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呢?
不过不管如何,两边都没有超过七成,也就是要进行第二轮投票。而在第二轮投票开始之前,大家决定先吃个午膳,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三竿。这也是被默许的拉票环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说是匿名投票,但其实大家多多少少对谁当了中立派还是心里有数的。
闻嘲风也是有备而来,他和江王的手段都没什么新意,却很稳妥,那就是买票。这种作弊的行为,也算是闻家的老传统了。
不少宗亲都在等着靠这种时候发财,所以中间票才会那么多,他们知道自己很值钱。
这里的钱当然也不一定非要是明晃晃的金银珠宝,更多的是一种利益交换,好比给家里的子孙后代搏一个前程啊什么的。当然,他们如今都已经算是小打小闹,历史上还有过一个龙族亲王为了获得另外一个龙族亲王的倒戈支持,让出了一座玉石矿的例子。
而大家都知道无夷王很有钱。
闻嘲风自然也不是傻子,不会让人白白敲竹杠,不过他也确实很希望能够推动圣山的打开。因为一旦事情为真,那么作为第一发现人,他在宗亲中的威望将会是不言而喻的。
这也是为什么江王如此反对的原因,拼上对列祖列宗的不孝,他也不能让闻嘲风的推断成真。
这与他到底是不是幕后黑手关系不大,就是很单纯的利益之争。
午膳之后没多久,第二轮投票结果也出来了,红签不管是在签子还是数量上,都已经压过了黑签,但还是没有过七成。七成是让打开圣山之事顺利展开的最低标准。闻嘲风尤其的输不起,毕竟他已经投入了不少的成本。
江王一派虽已经看不到赢的希望,但给闻嘲风捣乱还是可以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闻嘲风之前拜托郑家做的只有郑家能够做到的事,终于起到了作用。当然不是郑家的裙带关系,寒江雪不太喜欢用这个。
他只是请郑家连夜做了一批画像出来。
郑家除了人均大美人、姻亲特别多这两个特点以外,其实还是有一些优点的,好比在艺术方面的造诣极高。不管真的喜欢,还是为了当吸引优秀伴侣的资本,琴棋书画那都是会一点的,尤其是绘画,大概是鸟类善于模仿的天赋加成吧。
总之,寒江雪拜托郑青鸾的,就是帮他连夜在扇子上画出来一批闻氏先祖的画像,不需要很像先祖本人,只需要像他们的子孙后代。
这就是一般画师做不到的了,只有姻亲遍布的郑家人,可以依靠自己的记忆画出最贴合这些故人的神态。
从昨天晚上到今日白天,得空的郑家人几乎都没有合眼,终于给画好扇面送了进来。
每一位宗亲都得到了一把扇子,打开看到的便是很像自己爹娘、爷奶或者与自己亲近长辈的先祖,不管先祖是不是真的长这样吧,但反正肯定是让他们都有点坐立不安就是了。
寒江雪的意思也很直白,有本事你就在你爹娘、祖父母、长辈如炬的注视下,投反对票或者不作为,置他们的死后安详于不顾。
哪怕是江王,在面对和自己叔祖父几乎一样的先祖面容时,也开始有了动摇。他祖上虽出了不少的皇帝,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皇帝的,好比对他很好的叔祖父就被葬入了圣山。他爹、他爷对复兴自己这一支都有点着魔,对他这个龙嗣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十分严厉,只有叔祖父待他始终如一,慈祥又和善。
一想到葬入圣山的叔祖父有可能被人偷了尸骨,他就……
去特么的,他得确定他叔祖他老人家是不是还好好地躺在里面!
第106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六天:
面对画着先祖的扇面,不少人当下都开始动摇了,哪怕明知道闻氏先祖怎么也不可能和自己的娘长一张脸,但还是让人想要放下本已经拿起的白签或者黑签,去换上红签。有些心性坚定的反对派倒是一咬牙一跺脚,把扇子扣了过去,不再看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可……
江王公然倒戈了啊。
面对江王的倒戈,所有人都是没有想到的,寒江雪更是直接把诧异写在了脸上,反倒是闻嘲风没怎么惊讶。在江王走过来公然和他谈条件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底线。
江王却罕见地几乎什么都没要,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想打开圣山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先打开我叔父所在的武曲山。”
在众人的一片哗然声中,河王世子不干了:“凭什么啊?要打开也该先打开我阿爹所在的拔力山!”
河王祖孙这么支持打开圣山,一方面是看在寒武侯的面子上,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河王战死的儿子(闻嘉泽他亲爹)也葬在圣山里,还是葬在了离京城比较远,更靠近边关的拔力山,他俩是绝对承受不住龙骨有失的。
随着河王世子的一声,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几乎所有宗亲的关注点,都从能不能打开圣山上,转移到了该打开哪一座。
谁都有亲戚,谁都有所爱,自然是希望能够先确定自己先祖龙骨的安危。有个老郡主都八十了,哆哆嗦嗦拿着龙头拐杖就是打人,她当公主的娘和当县主的女儿都是龙嗣,还分别葬在了不同的圣山里,她左右为难,却也是一定要先打开这两个中的一个的。
一家人龙脑子都快要打出狗脑子了,皇帝坐在上首,心想着……
朕也有想最先打开的圣山啊。
闻嘲风是最淡定的,因为打开哪个都一样,反正最后都是要全部打开的,他已经规划好了要带着寒江雪回一趟无夷封地的路线:“先看咱娘,再看咱爹。”
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因为龙族风俗而没能合葬在一处,一直是闻嘲风心中的遗憾,他想趁着这回开圣山,偷偷把他母妃的尸骨葬到他父王旁边。闻嘲风这么做,倒不是有多么法外狂徒,而是这么做的闻氏不在少数,甚至有过龙族趁着自己死,抓着后代的手拼命吩咐,一定要趁机给他爹娘合葬的。
寒江雪:“???”你们老闻家为什么一个个都憨憨的。
闻嘲风还有一点没有说,他甚至连他和寒江雪的后事都规划好了,如果是寒江雪先去,那就什么也不说了,他死后两人一起葬入圣山就成;若是他先去,那他就先在皇陵里等一等寒江雪,等寒江雪也去了,再一起葬入圣山。总之,他俩死后必须在一起。
寒江雪却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疑惑:“龙骨和普通人的骨架,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会有区别?”闻嘲风不解的看着寒江雪,大家都是人啊,能有多大区别?
“那……”没有雾化完全的就不说了,那些雾化完全的要怎么分辨是不是龙呢?那些盗墓的傻逼,能分清楚谁是龙骨谁只是偷偷陪葬进去的吗?
闻嘲风勾唇,对啊,如果他们把陪葬人的尸骨当作了龙骨,那乐子可就大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祖先保佑吧?
他俩随便闲扯了好一会儿,宗亲们那边仍是打得难解难分,逼得秃鹫大爷都原地变鸟,要啄死谁了。大皇子一开始还在不断地暗示他爹,后来直接明示,这个时候该皇帝出来主持大局了,不是要皇帝前排兜售瓜子和花生米。
皇帝闻云幛略显遗憾,再等一会儿,河王和老郡主就打起来了,他从小就想知道,他俩到底谁更厉害一点。
大皇子:“???”
眼看着儿子就要急了,皇帝闻云幛不得不咳了一声,发出了一个正经的问题:“那个,我们还要投票吗?”
“不投!”一群人有志一同的回,甚至还有人学起了江王搞威胁,不开他爹的圣山,他就投反对票。
闻云幛也是有点小蔫坏的,慢吞吞道:“那就都别开?”
“不行!”众人再次齐声。怎么可能不开?你爹你娘就这么看着你,你敢不开吗?不要说大半夜做梦了,现在就感觉脊背发凉。
“那你们要怎么办嘛?”闻云幛抛出问题。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打死也要开圣山,但是要先投票选出开哪座。
闻嘲风的事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成了,不仅如此,他还很快就成为了江王的主要拉拢对象:“你也想开武曲山的吧?”
武曲山就在无夷境内,由翻雪卫驻守。其实以前这山就叫无夷山的,后来削藩,为了尽可能消除无夷国过去的影响力,无夷山才变成了武曲山。但总之,这山里既葬着江王的叔祖父,也葬着闻嘲风的亲爹。
两人一拍即合,强强联合,最终大票获胜,因为……皇帝闻云幛的祖父,也葬在武曲山。皇帝一个人身上就绑了无数的票。
还是宗族内部的三次投票。
在第一轮的时候,闻嘲风就意识到了一件事,寒江雪也紧跟着发现了——那个在一开始跑票增加了他们第一轮票数的人,很可能就是江王,嘴上喊着要强烈反对的那个人。
两人一起看向江王。
江王还是那副龙孙之爷、不太聪明的样子,一手领着小孙子,一手拿着画有他叔祖父面容的扇子,给了闻嘲风一个白眼,然后对皇帝道:“既然已经定了武曲山,就尽快去打开圣山看一下吧。我也要跟着。”
闻云幛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表示一定会尽快安排好一系列事宜,不日启程。
闻嘲风反倒是不怎么着急了,因为武曲山就在他的藩地之内,过去藩地发生了什么他不好保证,毕竟他小时候对这里也没什么管控力度,但如今肯定不会再让人那么轻松进出了。
闻嘲风留下和皇帝商量打开武曲山的事,寒江雪先回了家,去和他爹娘表示:“我要和嘲风去一趟武曲山,大概江王也会去。”这还是寒江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出京,整个人都十分兴奋,终于!不用!上学了!
寒夫人一眼就看破了她这倒霉儿子在想什么,给予了小儿子致命一击:“出去可以,作业带上。”
寒江雪:“……”您怎么不直接给我带个先生呢?
“你们最近学到哪儿了?我到时候会和嘲风沟通一下,让他在路上教你,保证不会落下课程。”寒夫人微微一笑,就像是能听到寒江雪的心声似的,他以为她不想给他带个夫子吗?这不是向小园要准备殿试嘛。不过,闻嘲风也一样的,“回来之后我检查,学不会的话,你俩的婚期就顺延。”
寒江雪:“!!!”
寒夫人根本不怕闻嘲风帮寒江雪打掩护,有本事就纵着他什么也别学,他俩的婚期就一直往后延,看到时候谁着急。
寒江雪整个脸都红了:“怎么就说到婚期了。”他俩才刚开始交往。
寒武侯听后拍桌而起,当下就不干了:“寒江雪你小子不会想不负责任吧?我告诉你,咱们寒家出什么,不能出始乱终弃的渣男。”
寒江雪:“???”我没说要当渣男啊。
这就是古人和现代人的区别了,现代人谈恋爱讲究的是个先交往、再同居、最后谈婚论嫁,但古人却是既然郎有情郎有意那就成婚啊,就像之前的寒二那样,甚至两个人没有意,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也就该结婚了。
寒夫人倒是早就习惯了儿子的与众不同,耐下心来问儿子:“那你是什么意思呢?你和嘲风连未来的退休养老计划都有了,却不想结婚?”
寒江雪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您为什么会知道我的退休计划啊?”
“你要是不想娘知道,下次就别把计划摆在明面上。”寒夫人哭笑不得的从袖子里拿出了儿子写的计划,这都不是扔在寒江雪的寝室或者书房里,而是直接落在了家里的花厅。寒夫人也是看到之后,才想到了儿子确实也该成婚了,毕竟都十九了,整个雍畿看过去,谁家十九岁的好儿郎还有没成婚的?大概一共就俩,一个寒江雪,一个寒江雪他哥。
“怎么就俩了?闻嘲风,向小园,郑青鸾,闻嘉泽……”寒江雪随口就能举出好几个例子,这不都是大龄单身狗吗?
寒夫人比他儿子更诧异:“你不知道吗?除了闻嘲风,他们仨都有未婚妻了啊。”
至于闻嘲风,他能不能成婚,这不都取决于寒江雪吗?
寒江雪刚想说怎么可能,但仔细一想,对哦,郑青鸾有他二姐,皇帝赐的婚,本来都要结婚了,被打仗耽搁了;向小园则是从小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约好了他科举之后就成婚;闻嘉泽好像也是前不久说了门亲事,前几天和寒江雪一起去四一寺的时候,就是为了给那家贵女求个平安符。
“就、就是感觉太快了。”寒江雪只能这么说。
“怎么快了?念念和你差不多大,他儿子希声都一岁多了。”寒夫人本来对小儿子成婚这事也是不着急的,毕竟他上头还有一兄一姊两个老大难,直至看到闻希声才意识到,寒江雪也老大不小了。
一夜之间,他们这一茬的同辈人就好像都长大了,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
寒夫人和寒老夫人想得可好了:“你和嘲风也差不多该准备上了,等你二姐一回来,你们四个一起成婚,多好啊。”
闻嘲风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寒夫人的这句话。
亲娘也不过如此了!!!
第107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七天:
虽然忽闻即将英年早婚的“噩耗”,但这件事完全没有打消寒江雪可以逃课出游的美好心情,激动得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毕竟他也是挺想和闻嘲风在一起的,只是在一开始的人生规划里,没有只是接个吻就必须得结婚的“常识”。事发突然有点懵,等后面冷静下来了再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尤其是在看到闻嘲风的喜悦是如此地溢于言表之后。
前往无夷州的队伍很快就组建了起来,一开始闻嘲风的计划是随机选个幸运山来开嘛,现在变成了定点开武曲山,闻氏宗亲知道,幕后黑手肯定也会知道。哪怕有翻雪卫驻守,他们也还是要尽快动身,免得对方真的提前销毁证据。
而在队伍准备好之前的几天……
寒江雪在寒夫人的瞪视下,还是该干嘛就要干嘛的,准确地说是背起书包,去国子监上学。
国子监,大启的最高学府,同时也是最高教育管理机构,坐落于很接近西城区的成贤胡同。前面就是各部门的衙署,旁边则矗立着地标性建筑雍畿书塔。据说国子监建筑的前身,就是某个被抄了家的王爷府邸改的。学习环境优渥,交通便利,堪称得天独厚,是不知道多少学子的梦之摇篮,也是寒江雪的此生大敌。
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为什么还要上学呢?寒江雪不理解。
1114在打游戏的间隙,不忘吐槽:【你终于想起来你上辈子还是个成年人了吗?】
准确地说,上辈子的寒江雪可是个事业有成、雷厉风行的霸总。但是这辈子呢?真的超幼稚的,咸鱼得非常彻底。1114最近在自己的虚拟空间里挂了一个相框,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蓝图,那是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和寒江雪一起争霸这个世界的梦,现在它死了。= =
【如果有条件,谁还不想当个宝宝了呢?】寒江雪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就是想过一下这样闲散又纨绔的生活,怎么了?犯法吗?
一人一机没有插科打诨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方伯甜饮的大门口。
方伯甜饮随着这两年的疯狂扩张,已是遍布全国各大主要城市,且像在雍畿这类城市更是开了不下几百家。只国子监附近就有两家普通店和一家高端店。针对的客户群体各不相同,但赚钱的方针目的是一样一样的。
众所周知国子监的入学条件,要么家世好,要么学习好。
前者有钱,后者缺钱,但随时有可能因为一场科举而举家腾飞。方伯的打算,就是既赚前者的钱,又赚后者的名气。高端店开给有钱的纨绔子弟,普通店开给寒门出身的才子,都不一定是要对方消费,来勤工俭学也是可以的啊,他们开的薪酬超大方的。一旦对方金榜题名,他们这店可就是进士都来打过工的大吉之店了。
寒江雪如今对方伯甜饮已经是完全不管的状态了,并且在逐步撤股,准备彻底撒手。还是那句话,他真的……不缺钱,也没有想过要在古代大展宏图,发展什么商业帝国,他就是想给白玉院的人帮个忙。成功之后,就该身退了。
照例在买好甜饮之后,寒江雪这才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地走进了国子监,找到了国子学上自己的座位。
嗯,就叫国子学。
国子监里分国子学、太学、广文馆……律学……算学等等等。讲的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区别只是听课的学生不同。
当然,负责教他们读书的夫子也是不同的。
国子学的生员,都是三品及以上的国公子孙,或者从二品以上官员的曾孙,简单来说就是寒江雪、向小园和闻嘉泽这样的顶级衙内,从小就被各个高官包围;太学则是五品及以上郡县公子孙、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曾孙;以此类推,最后的律学、书学和算学,教的才是八品及以下的庶人子弟。(来自百度百科)
但是说实话,从每次考试的平均分来说,国子学的这帮人,未必就能考过后面的布衣。甚至要不是有向小园拉高了整体的分数,他们会被比得更难看。
寒江雪和闻嘉泽最初的主要矛盾,就来自他们对待后三学的态度。
这里必须得说一下,当时向小园还没有转学回雍畿,国子学真的输得很难看,而且是次次输。
闻嘉泽这位小世子,有着很多养尊处优的衙内通病——输不起,他身边的人也不会告诉他,你输不起之后找别人麻烦是不对的,只会想尽办法地哄着他。这样也就有了闻嘉泽总是去找人家布衣学子麻烦的糟心结果。
寒江雪呢,标准咸鱼,从不会觉得考不过有什么好屈辱的,人家比他用功、还比他努力,要是这样都考不过,那还有没有天理了?
闻嘉泽觉得寒江雪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寒江雪则觉得闻嘉泽脑子有疾。
两人第一次在国子监发生冲突,就是在闻嘉泽又去找后三学的生员麻烦之后。寒江雪刚巧路过,看不过眼,便拔刀相助说了句:“李时珍说,故脑残者无药可医。闻兄,你来给我解释一下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当时年纪都不大,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
十一岁的闻嘉泽多了解寒江雪啊,他觉得寒江雪就是在骂他脑残,当下就转移了对后三学的仇恨到寒江雪身上。
两方……开始原地吵架,看上去好像要动手了,但一直到国子学的博士赶过来,两人也没有真的打起来,不过确实吵得很有碍观瞻就是了。
国子学的夫子分三种,博士、助教以及直讲,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其中尤以博士为最,正五品。当然,在国子学的生员眼中,他们对五品是不太看得上的,谁家不是三品以上?但博士的威严还是在的,寒江雪在心里一直暗搓搓的把对方对标的是年级主任。
国子学博士有五个,那次来的正巧是其中最严厉、家世背景也最大的一个,分分钟镇压了寒江雪和闻嘉泽。
十岁的小学生寒江雪还在狡辩:“我可没骂他,我是在和他讨教学问,是他自己误会了。”
十一岁的小学鸡闻嘉泽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你明明就是在骂我!”
寒江雪:“我骂你什么了?”
闻嘉泽:“你、你……”
两人谁也不服谁,差点在博士面前又打起来,最后不得已只能叫了家长。寒夫人和河王世子妃一同进门,看见彼此那熟悉的面孔,都不免有些尴尬。同时开口:“我家孩子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真是从小掐到大,进了国子监也不安生。
在国子学博士面前,两位夫人都是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等转头带着孩子一回家……一个追着儿子打“谁允许你用医术骂人的?”,一个哭天抹泪地对老河王说,“请公公责罚,这孩子我是教不了了,他竟然学会欺负同学了”。
总之,两人都没得到什么好,被罚之后再回国子监,梁子就结大了。
一个非要欺负后三学,一个非要护着。后三学的布衣学子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了好些年,哪个都不敢得罪,但又好像莫名其妙地成了“祸水”。
事情的转机一直到向小园出现,他的学问很是给国子学的衙内们长了脸,闻嘉泽也就没那么大怒火了。
再后来寒江雪和闻嘉泽一同休学了小半年,回来之后,他们各自的小弟还在战斗,他俩已经握手言和,没有然后了。国子监的两大“势力”合二为一,改为一起和国子学的夫子斗智斗勇,达成了只有夫子受伤的世界。
又是两年匆匆而过,听说寒江雪即将出京,国子学的博士激动得差点要去放鞭炮,结果没想到转脸就看到了坐在课堂上的寒江雪。
就,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呢?一般出门之前,不都直接请假的吗?
寒江雪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他也不想来啊。但是他娘说了,只要学不死,就得往死里学,哪怕是动身出发的前一天,他都必须得待在国子学的课堂上。
不过让寒江雪最诧异的还是向小园:“你为什么也在这里?”不是快要准备殿试了吗?不在家里备考,跑来学校干什么?
“家里学不进去,还是国子学的氛围好。”向小园实话实说。
寒江雪和闻嘉泽:“……”我们为什么学得这么苦?就是因为群体中出现了你这种变态卷王啊!
在寒江雪被四书五经折磨得要死要活的时候,闻嘲风也抽空低调地到了国子监。国子监祭酒(校长)亲自带人出面来迎接,胆子都快要吓没了,不明白无夷王突然造访的原因,只能小心翼翼的应对。虽然人人都说无夷王最近两年变好了,但国子监祭酒却是闻嘲风的人,他很清楚自己主子只是变得更善于伪装了。
以及是的,国子监祭酒其实是闻嘲风的人,这老头也是当年的无夷王妃安插的探子,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做到了国子监祭酒。
闻嘲风来此的原因很简单,希望找到一个既能满足寒夫人提出来的让孩子带上作业的要求,又能让寒江雪因为不写作业而开心的共赢方法。
那就是……
“我希望你们能够在最近的一段时间内,暂时不要给生员布置作业了。”闻嘲风微笑着看向几位夫国子学博士“这种小事你们肯定能够做到吧?”
几个博士面面相觑,能做到是能做到,但是为什么?
闻嘲风自然不可能解释这是为了让我在“亲娘”和爱人之间取得一个平衡,只能继续微笑:“殿试之前,还是让大家放松一下吧。”
“您说得对。”除了向小园并其他几个考上的,其他人也确实该休息一下了。
闻嘲风见目的达到,就施施然的起身离开了,并不打算告诉寒江雪他来过,只想当一个无名英雄。既能如愿举行婚礼,又能不让爱人饱受作业之苦。啊,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不过,寒江雪最终还是知道了,有个后台的感觉可太爽了,美滋滋。
这种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他们启程出发前往无夷州的当天,面对宛如万丈高楼平地起的作业,寒江雪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国子学不留作业难道是他的幻觉吗?不,不可能!他只能小声地问他娘:“夫子没有布置作业啊。”
寒夫人露出了一个慈母般的笑容:“娘当然知道啊,这都是娘给你布置的,开心吗?”
寒江雪超委屈的,但是又不敢不开心。
第108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八天:
江王对闻嘲风和寒江雪竟然选择了坐马车这件事,表达了强烈不满。他这个人真的很现实,拉拢闻嘲风的时候笑容满面,木已成舟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我们为什么不能骑马?或者变成兽形赶路?”
江王恨不能早上出发,晚上就去打开武曲山。
“因为我要写作业。”寒江雪说完,就明显感觉江王对合格理由不买账,只能转而又看了看江王怀里的宝贝龙孙,“您难道想让他也骑马吗?”
说实话,寒江雪一开始都没想到江王会把自己的孙子也带上,这孩子还不到六岁啊,就这么和他们来回奔波,合适吗?但很显然江王觉得合适。
这位中年大叔把对皇帝闻云幛的不信任,直接就写在了脸上,嘴里说的却是:“我不想给陛下添麻烦。”
寒江雪刚想说皇宫还是很安全的,但转念一想丢失许久才回来没两年的大皇子,实在是不知道该替皇帝说话。最终只能道:“既然有小孩子,还是马车更安全一点,不是吗?而且,您也有不少的行李吧。”
那些行礼不是给江王宝贝龙孙一路准备的,就是江王要带给他叔祖父的,他这趟是真的很认真地要去祭祖的。
江王这才罢休,带上了自己给孙子准备的马车,他好像天生对所有人都不是很信任,且完全不忌讳表达出这一点。
“那不是不信任,是嫌弃。”闻嘲风自那日发现了江王心口不一的投票之后,就回去深刻地回忆了一番,发现原文里的江王和他小时候认识的江王,性格其实是不太一样的。野心家肯定还是野心家的,只是感觉不太一样。
好比只有过去和现在的这个江王,会把这种对别人的嫌弃表达出来,他就是看不上别人准备的东西,只相信自己的选择才是最好的。
甚至如今这个江王给闻嘲风的感觉也有点奇怪,他像是在故意藏拙,演一个既嚣张又好像有些沉不住气的亲王。
至于江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闻嘲风哪里能猜到呢,可能性实在是太多了,好比江王就是幕后黑手,只是在利用这种性格来麻痹闻嘲风和闻云幛,或者江王发现了幕后黑手,在故意演一个傻逼来麻痹对方,甚至有可能江王就不是一个很聪明的野心家。
闻嘲风暂时对探究江王到底是怎么样的兴趣不大,反正最后肯定会水落石出,江王从来都不是他心里最大的对手。
他始终觉得肃王才是。
当然,从寒江雪的角度来说,他觉得闻嘲风想得有点多。肃王根本不想当皇帝,他大哥作证,寒江雪真的不知道闻嘲风的这份笃定打哪里来,他怎么会觉得肃王才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呢?寒江雪想不明白,只感觉肃王好冤啊。
闻嘲风手握原文,对此持保留意见。
后面的一段时间,寒江雪都没怎么下马车,看上去非常勤奋地在上面写作业,就是为了证明给江王看,马车存在的必要性!
但实际上……
在马车里的寒江雪早就躺倒放弃了,他最大的努力是问闻嘲风:“我们一回京就成婚的可能性有多大?”
闻嘲风都被问蒙了,内心是狂喜的,但大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我算了一下,我今年已经二十了,可我娘完全没有让我从国子监毕业的打算。”国子监的生员是没有年龄限制的,也没有什么必须毕业的年份限制,一般来说国子监的生员的未来是科举当官。但寒江雪是不打算科考的,“也就是说,我想脱离这个学习噩梦,唯有结婚可破,你懂我的意思吗?”
闻嘲风:“我很想说我不懂。”但该死的他懂了。
寒江雪委屈的看过来:“所以,不可以吗?”他逃避读书的行为玷污了他们纯洁的感情?
闻嘲风:“……可以。”闻嘲风发现自己在感情面前,根本就没有底线,并且很乐意通过成婚帮助寒江雪脱离苦海。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寒江雪期待地看过来。
闻嘲风很认真的想了一下:“得咱娘同意。”
问题再一次回到了起点,寒江雪和闻嘲风齐齐叹气,看向作业,不完成是真的没有未来。寒江雪只能撸起袖子干了。
一个人,一支笔,一个夜晚,一个奇迹!
闻嘲风都震惊了:“倒也不用这么拼。”
“长痛不如短痛,而且……”寒江雪看了眼闻嘲风,我也不可能真的让我们的婚礼因为这种事情推迟啊。在对爱人毫无底线方面,寒江雪也不输给闻嘲风多少。
智者不入爱河,真特么有道理。
但寒江雪不是智者,他就是个大俗人,一旦躺在爱情的河流里,就不愿意再起来了。他希望闻嘲风能开心,就像闻嘲风希望他能开心那样。
远在雍畿的寒夫人,一边接受丈夫的殷勤打扇,一边悠闲地在凉亭飞椅上小坐,看着池中的观赏锦鲤在初荷中嬉戏打闹,心情是不言而喻的好,因为:“我掐指一算,咱儿子这次的作业,肯定是自己好好写的。”
寒武侯不明白:“为什么啊?嘲风肯定会帮他作弊的。”毕竟这事关成婚的日期,闻嘲风这种脑子比较活的人,永远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总试图走捷径。
“因为咱儿子也不希望婚礼推迟。”寒江雪是那种比较谨慎的人,不会愿意在关键事情出错,他虽不知道寒夫人能不能发现这作业到底是谁写的,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自己一笔一画写完。
寒武侯突发好奇:“所以,你能看出来吗?”
“看个鬼哦。”寒夫人又不是神仙,只是想赌一把看看她儿子到底愿不愿意为这段感情努把力。
事实证明,寒江雪是愿意的,这一愿意就从马车愿意到了船上,再到无夷州。
和虽然位于南方发达地区、但依旧十分贫穷的江左不同,无夷州幅员辽阔、土地肥沃,曾经是大启的重要的粮仓之一,同时也是大规模百姓南迁、经济发展起来后,南方众多地区里第一批崛起的州府之一。
闻嘲风的先辈能获得这一块土地为自己的藩地,看得出来在当年是十分受宠了。
而经过闻嘲风家几代人的努力经营,无夷州依靠靠海的航道优势,商业经济更加发达,城邦繁荣,非比寻常。
以前在无夷州还是无夷国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都隐隐觉得他们完全可以自立成为真正的国家。
不过,很快这个梦就碎了,朝廷削藩,改国为州,无夷州依旧是闻嘲风家的藩地,但好像随着这一个政治区域划分的改名,无夷州成了大启无数个州府中平平无奇的一个,再没有人提起自立为王的事。闻嘲风也对当一个小国的皇帝没有兴趣,他的野心是整个大启。
寒江雪从船上下来,感受着港口与众不同的海风湿气,仿佛连他们呼吸入口的微风都是咸的。
他们之前坐马车只是一段,很快就改乘了河运,高大的楼船让寒江雪很是兴奋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被晕船彻底击败。
寒江雪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船,吐得要生要死,还不忘写作业。
真的是拼了老命了。
如今,重新能够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寒江雪再一次恢复了生机,和同样生龙活虎的江王之孙,在港口仰望起了出海的货船,那么高大,在近处仰头时,甚至感觉看不到船帆,遮天蔽日之感扑面而来。因为提前知道无夷王、江王等人的到来,港口已经封禁,江王倒是不怎么担心自己孙子这样跟着寒江雪乱跑会有什么危机。
江王只关心一件事:“咱们什么时候去打开圣山?”
“我要先去祭拜我的母妃。”闻嘲风也想尽快前往武曲山,确认自己父亲的龙骨安危,但母妃同样重要,他还要给他爹娘合葬呢。
江王一眼就看破了闻嘲风的小九九,并没有打算戳破,因为……在他的大件行礼里,也包括了他叔祖母的骨灰,是他在准备来武曲山时的几天里,让人连夜请来的。武曲山这些年一直没有打开过,最近的一次便是渭水血案之后,当时的惨案举国震惊,江王再不是个东西,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好捣乱。
他本以为此生也许都没有办法让叔祖母和叔祖父团聚了,没想到机会这就来了。
“那你尽快。”江王最后这样说道,他不反对闻嘲风给父母合葬,但他很嫌弃他的办事效率。看他,早把叔祖母打包好了。
闻嘲风很努力才忍住了对江王翻白眼的冲动。
寒江雪其实也替皇帝闻云幛把他亲娘的骨灰给运了过来,皇帝也有一颗想让爹娘团聚的心,这种没有死龙就开圣山的事可是很难遇到的。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能不能再碰到武曲山打开实在是太运气的一件事,谁都想抓紧时间。
也是在这个时候寒江雪才知道,闻云幛虽然当了皇帝,却没有给自己的父母追封成皇帝、皇后。这在以小宗入大宗的皇帝里是非常罕见的。
不管这个皇帝是不是被收为了养子,当他成为皇帝的那一刻,他总会想要搞一些骚操作。
但是闻云幛完全没有。
当然,他爹他娘也是受到了追封的,只不过也仅仅是止步于亲王和亲王妃,他给自己的爹娘添加了一长串的美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得不说,闻云幛这个皇帝当的,是真的没有多少私心。
但一旁的无夷王和江王还是难得对此达成了一个共识,皇帝是个好人,可好人未必是好皇帝,至少我就比他适合。
然后,翻雪卫就到了。
领头来的便是露齿而笑会有一嘴大尖牙的虎鲸将军,寒江雪这辈子还没有rua过虎鲸呢。
闻嘲风:“……”
第109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零九天:
翻雪卫是前任无夷王留给儿子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不在轮流驻守的序列内,长年都只屯兵在靠海的无夷州境内,招收的卫队将士也几乎是一水的海产,说一句是无夷王个人的私兵也不为过。就和草霜卫之于钱将军那般。
闻嘲风的北极熊亲卫队,不少成员过去就都是翻雪卫出身,秦覃还一度是翻雪卫下任将军的热门人选。
于是,闻嘲风就派了秦覃到寒江雪身边,挨个给他介绍翻雪卫的主要成员。
毕竟是自家的队伍,正好借机互相认个脸。
翻雪卫的将军是一只狮鬃水母,两位副将则分别是虎鲸和鼬鲨。
其他两个物种,寒江雪都不太知道,但好歹在现代网络的冲击下,听过虎鲸的大名,海中霸主,体型较大的海洋生物之一,群居,话痨,母系社会,且……非常凶悍,还是海洋中少见的高智慧生物。
由此来推断,翻雪卫的另外两位肯定也不会差。
但这就寒江雪的所知——之前玩《逐鹿》时寒二说的——翻雪卫是大启十二卫中较弱的一支,常年处于一种招不满编的困难状态。
寒江雪有点懵,就,翻雪卫不厉害的点在哪里呢?
秦覃看了眼同样在场的江王,没找到机会和寒江雪说实话,只是小声讲了对外的统一套词:“咳,毕竟是海洋生物,陆地作战的能力就被限制了一些。”
江王也不知道信没信。
反正寒江雪是不信的,还是他爹那句话——大家都是人啊。几乎所有人都能在生活中享受到兽型的优点,却又很少会被缺点牵制。不然夏荪美和单采那么小的两只北极甜虾,要怎么做到如今的位置,并且让手下心服口服?
1114再次上线,给寒江雪又补充介绍了一番:【狮鬃水母是当世体型最大的水母,有剧毒,粉色的外表非常漂亮,但性情却很是凶猛。长度一般在三十五米以上,相等于一头成年蓝鲸的长度,体重在两百到四百公斤,触手有一百五十根,每一根都有毒。鼬鲨则是凶猛鲨鱼之一,个头在鲨鱼里不算大,但凶猛程度却仅次于大白鲨,最重要的是食谱非常、非常广。】
总之,听起来就很不好惹。
这样的生物变成人,寒江雪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们能弱到哪里去的。
不等寒江雪和1114再交流,水母将军就也到了。准确地说,他其实一直都在,在楼船进入无夷州境内的海域之后,水母将军就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船只后面保驾护航。如今只是刚刚从海里上来,换好衣服,就马不停蹄地出现了。
水母将军就姓水,雌雄莫辩,形貌昳丽,身高目测在两米以上,拥有一头海藻般的大波浪,穿了件飘逸的粉色长袍,整个人都带上了一层朦胧又神秘的美感。
他由远及近地走来,第一件事就是向他效忠的无夷王行礼,然后……越过江王,先问候了寒江雪。
江王:“!!!”
江王的生气直接表现在脸上。就好像在说,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这里,你看不见吗?长幼尊卑懂不懂?我怎么着也比寒江雪一个公主子爵位更高吧?这翻雪卫的将军敢这么干,肯定是闻嘲风授意的!幼稚!
水将军还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个凭着直觉行事的天然系,自然而然地觉得见过了自家王爷之后,就该紧接着见过自家的……“王妃殿下。”
水将军一语之后,空气都凝滞了。
“你说什么?!”等江王反应过来,已经怒斥出了声,脸上的表情也带上了无能狂怒。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什么问候的顺序问题了,他只拿一种看禽兽的眼神看着闻嘲风,就好像在问,你特么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闻嘲风当然知道啊,他只是比较诧异,江王为什么会生气?哪怕在江王的理解里,寒江雪是楚国公主的儿子,但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寒江雪则在想着,江王原来真情实感的以为我是楚国公主的孩子吗?
江王见闻嘲风等人不为所动,甚至有了那么一瞬的恍惚,难道是他的想法有问题不成?不!错的不是我,是闻嘲风这个神经病!他上前压低声音威胁道:“我们需要好好谈谈。”明显就是“你要给我一个交代”的兴师问罪。
闻嘲风也回了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神,开口对水将军道:“水义,注意分寸。”
水将军立刻表示:“是,以后成婚了再喊。”
江王气了个倒仰,这是成不成婚的问题吗?在看到寒江雪一无所觉的样子后,江王更是恨铁不成钢,觉得自己简直疯了,才会替这小傻逼操心。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推了推寒江雪,粗声粗气的问道:“你不准备说两句?”
寒江雪刚刚其实一直在和1114说话,有点走神,顺着话题的最后一句就跟着开了口:“成婚以后也不能叫王妃!”
江王:“……”所以你俩是真的打算成婚吗?正儿八经的那种?皇帝闻云幛也同意了?真的,是一天也不能再让闻云幛当皇帝了!简直是在胡闹!
水将军倒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哦哦,好的好的,都听你的。”
1114刚刚的介绍,再一次回荡在了寒江雪的脑海,狮鬃水母除了好看又凶残以外,还没有脑子。真.没有脑子,它们是一种身体结构非常、非常简单的海洋生物,简单到了都没把大脑给进化出来。天知道这样兽型的人会是怎么样一个性格。
目前来看,就是有点呆呆的,走一步说一步,还怪可爱的。
虎鲸副将则是个小小少年,高马尾,苹果脸,非常符合虎鲸的特性,穿了身黑白色的卫队劲装,活泼又话痨,都不用秦覃给寒江雪介绍,他自己就有一大堆话在等着。
“您好您好,您就是寒三爷吧?我是翻雪卫的副将,白二宝,虎鲸,您不用猜,我们家就是我娘做主,和大象群一样,重女轻男。我娘前几年受伤退了役,我好不容易才从一群兄弟姐妹里抢到这个接班的机会。诶嘿,运气好,混了个副将,现在正在努力想要顶掉老大,成为翻雪卫的将军。”
这嘴可以说是特别的碎了。
而寒江雪只有一个想法,他看了眼像影子一样站在他们身后、无动于衷的水将军,别人都当着你的面说要篡位的话了,你都不生气的吗?
事实就是,水将军一点也不生气,宛如修了什么无情道,呆呆工具人。
白二宝副将也知道寒江雪的困惑,主动解释:“我们老大是个武痴,脑子里只有打架和效忠王爷两件事,其他事都不过心的。哦,不对,现在还多了一件事——保护您的安全,您放心,只要在无夷州境内,我们老大都会跟着您,百分百不会让您出事。”
翻雪卫的竞争机制很简单——丛林法则,强者为尊。
一看就是闻嘲风能够想出来的内卷机制。
水将军没有脑子,但武力值奇高,哪怕是寒二在他面前都未必能够打得过,大概也就只有全盛时期的寒武侯可以有一战之力。闻嘲风真的很怕寒江雪出事,把最厉害的几个手下都调来保护寒江雪了,就像是在保护他全部的身家性命。
秦覃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摆设,只能看着白二宝,怀念和他娘当战友的日子。
岁数大些的虎鲸好歹还稳重点,这种小年轻就很可怕。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对人类外表的人总是会格外地热情,白二宝如今看寒江雪的样子就好像在说,我可以rua你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好巧不巧,寒江雪也有一样的想法,对虎鲸这种海中大熊猫也有很强烈的rua鲸冲动。
闻嘲风终于看不下去,把寒江雪喊了过来。
不过,闻嘲风也算是有点正事,没有让寒江雪白跑,他侧身问他:“我本来的意思是,咱们下船后就去祭拜我母妃,然后便动身去武曲圣山。但……”闻嘲风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旁边的江王,“也不知道江王殿下什么意思,突然非要先一起坐下吃顿饭。你觉得呢?”
寒江雪其实觉得都行,但他肯定是站在闻嘲风一边的:“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享受放在后面。”
江王:“……”被一个纨绔指责我贪图享受?老子宁可牺牲一些见到叔祖父的时间,也要找机会和无夷王谈一谈,到底是为了谁啊?
最终,他们还是放弃了娱乐,前往了离武曲山最近的一座青山。
青山上有一片姹紫嫣红的花谷,这便是闻嘲风的阿娘、上任无夷王妃的埋骨之地。王妃的陵墓十分气派,因为理论上它同时也是上任无夷王的陵寝,陵寝已封,只余外面一些部分宫殿供后人祭祀所用。
哪怕是内心非常不爽的江王,也表情严肃、规规矩矩地先给逝者上了三炷香。
闻嘲风却反而是几人里面最轻松的,不是故作轻松,而是这就是他母妃生前的遗愿。她很怕她唯一的孩子哭,怕自己听到那声音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无夷王妃是个温柔又坚韧的人,她不如寒夫人那样强势,却也不像河王世子妃那样柔弱,她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做出最狠之事的人。她爱她的丈夫,却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要死要活,因为她还有儿子要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丈夫去世后没有几年,她就也很快病逝了。
去世前,她没能见到远在京城的儿子,却给儿子留下了所有她觉得可以保护他平安长大的资本,以及一句:“不要让娘走得不安心,嘲风一定要开心啊。”
闻嘲风过去几乎很少敢回无夷州来探望他的母妃,因为他没有办法做到她期待的那样开心起来。事实上,他无时无刻不在愤怒,愤怒于自己的病,愤怒于自己的半兽外表,也愤怒于先帝的不公……他满心只有自己的偏执与控制欲。
而如今,他终于可以跪在母妃的牌位前,轻声的告诉她,我做到了,有一直很开心。
闻嘲风偏头,看向了陪他一起跪在黄色软垫上的寒江雪,在心里对他阿娘补充,这便是我此生全部的开心之源。
一个头磕下去,闻嘲风好像真的再一次看到了他阿娘,披肩而下如绸缎的长发,穿着简单的紫衫长衣,站在无夷王府中庭的廊下,对他缓缓招手,满袖花香。
她是那样的恬静美丽,又是那样的高贵优雅。
她笑着说:“能看到你这样开心,真是太好啦,我总算可以安心地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你的父亲了。他已经等我好久、好久了。”
第110章 开始钓鱼的第一百一十天:
在前往青山陵祭祀无夷王妃的时候,江王终于还是找到了机会,和闻嘲风私下单独谈谈。
寒江雪被留在了正殿,负责监督打开陵寝后请出无夷王妃的一系列事宜。寒江雪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在看到闻嘲风这么郑重其事地对待合葬这件事时,也忍不住在心里祈求,希望老天有眼,能够真的在合葬后,让前任无夷王和王妃就此夫妻团圆。
江王带闻嘲风去了偏殿,进去之后,还谨慎地多看了几眼周围。
闻嘲风很清楚江王在警惕什么,游刃有余地坐下,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对江王直言:“有话你就说吧,寒江雪真的听不到。”
江王皱眉:“他无法化龙的事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寒家的托词。”
江王明明是谣言最一开始的制造者,如今却也反向信了寒家放出来的洗脑包,觉得寒家藏起来楚国公主的儿子,是因为他的兽型是龙。
没想到寒江雪真的无法化龙,确确实实就是资料里的半残疾。
“确实无法化为兽型。”闻嘲风知道寒家的钓鱼安排,在计划生效前,他肯定不会到处声张,尤其对方还是和他一样的野心家江王,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引着江王继续相信,“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还要赶往武曲山呢。”
江王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之前他催他们的时候,怎么不见闻嘲风着急?现在倒是急上了,呵,虚伪。
闻嘲风有一件事猜对了,江王确实在装傻。
用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急性子,来麻痹一些人。只不过,这事他做起来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已经有些年头了,且越做越顺手,很多时候甚至开始对这种能够直接率性表达情绪的方式有些上瘾。
好比此时此刻,他想翻闻嘲风白眼他就可以翻他白眼,不要太爽。
面具一旦戴久了,就不太好摘下来了。
“你比我更清楚寒江雪真正的身份,哪怕他无法变成龙,你也不能,至少不应该……”江王说着说着情绪就上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演的成分更多,还是真情实感更多,“你特么是个畜生吗?他还是个孩子!”
哇,能趁机指着鼻子骂自己的竞争对手,快乐!
“他今年十九。”闻嘲风反倒很冷静,因为他在思考更多的东西,好比江王看来是以为寒江雪就是楚国公主的孩子,那他之前找杂志写手捅破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呢?
嫌弃夺嫡的大戏还不够刺激,非要给自己增加竞争对手?
“那他过去也是个孩子啊!”江王不依不饶,见闻嘲风始终给自己给自己倒茶的意思,只能气哼哼地走过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喝第一口就皱起了眉,嫌弃得要死,还是他自己准备的茶更好。
闻嘲风见招拆招:“我们过去并无任何逾越之举。”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说完,江王才发现不对,自己被闻嘲风绕进去了,但现在发现也不算晚,他又绕了回来:“不对,他的年龄和这件事有任何关系吗?你爹当年如何高洁?宁可拼着被别人误会,也要帮助越国公主,你怎么不好好学学他呢?”
也就是在这个刹那,闻嘲风才想起来,越国公主理论上来说,可是江王的嫡亲姑母。而江王十分在乎的叔祖父安王,正是越国公主的叔父。
这里就要先介绍一下江王叔祖父安王的问题,这位也是个奇龙,他是平帝(江王的祖父)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平帝生不出龙嗣,宁可传位给出身闻氏其他分支的景帝(先帝的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亲弟弟安王登基。盖因安王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出轨对象便是越国公主的亲娘。
就非常离离原上谱的狗血爱恨情仇。
但是偏偏,这段发生在长辈之间的旷世三角恋,其导致的结果却是小辈遭殃,好比身份尴尬的越国公主,小小年纪就被嫁去了蛮族,嫁给了比他爹岁数还大的老汗王当继妻,老汗王死了,亲爹、亲哥也不想管她的死活,还想她二嫁新的蛮族汗王,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继子。
安王和越国公主亲娘的事当时已经成为了笑柄,他还不好明着跳出来帮助越国公主,幸好有前任无夷王出手,这才让越国公主躲过了一劫。
种种迹象都表明,江王好像还挺在乎闻家人的。
不管是安王,越国公主,乃至是疑似楚国长公主私生子的寒江雪。
闻嘲风干脆就明牌打了,他对江王道:“你在试探我,想知道寒江雪到底是不是楚国长公主的孩子,其实没有必要。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答案,闻家人不骗闻家人。”我是闻家龙,闻家人与我何干?
江王收起了那看上去很蠢的表情,眯眼笑着问:“交换条件是什么?”
“我想知道宗亲会议时,你第一轮上票给我的原因。”闻嘲风也终于图穷匕见。
江王却是嗤笑一声:“你做梦呢吧?我会给你投票?”完全否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拂袖而去。
他的意思很简单,他默认了这件事,但原因没办法说,且这事没得谈。
***
在把无夷王妃的棺椁完好地请出来之后,闻嘲风一行人终于赶往了武曲山。
他们的办事效率还是蛮可怕的,看上去过得漫长,其实掐指一算,前后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一个星期。
江王的宝贝龙孙也依旧在队伍里,江王看上去并不放心让任何人照顾自己的孙子,宁可带着他一路奔波,也不愿意把他暂时交到任何人手里。小龙孙还是那么骄矜,一路上都在昂着小下巴,想让自己显得稳重又贵气,但哪怕是寒江雪,都能看出他眼中藏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他还从没有出过这么远的远门呢,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
说实话,寒江雪也觉得挺新鲜的,他自从失忆之后,出过最远的门就是是鞍山。
武曲山青山绿水,物种丰富,是无夷州境内最高的名山,同时也是无夷州著名的风景胜地,拥有非常传统的景点三要素:名寺,名楼,名人。
说白了就是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楼,这楼还被一个路过的名人写出了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天下传诵。哪怕没看到那篇文,寒江雪都能依稀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千年后,紧随那文之后的一行小字——熟读并背诵全文。
好巧不巧,这位名人正是寒江雪他哥寒一生。
寒江雪仰望着山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造孽啊。”
这篇有名的《武曲楼赋》,正是寒大年少时一文成名的代表作。虎鲸副将白二宝是寒大忠实的小迷弟,张口就来,倒背如流,连寒大是怎么机缘巧合来的武曲山,都能说得比寒江雪这个亲弟弟还要详细:“只恨我当时年纪小,没能在武曲山邂逅你兄长。”
“以后肯定会有机会见到的。”寒江雪这样安慰自己的虎鲸小伙伴。嗯,虽然只有短短的一路,但白副将已经是寒江雪认定的小伙伴了。
闻嘲风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吃饺子大概都不用蘸醋,嘴里已经够酸的了。
寒江雪在心里想的却是,他哥到底还写了多少造孽的东西,希望以后不要给后世的学生造成太大的学习压力。
说来也很奇妙,寒大的文笔明明是很优美又有文采的,可他写的话本却死活也火不起来。哪怕是寒江雪自己办了杂志,想尽办法地推了他哥的马甲也没用。大概就真的没有这个命吧。寒江雪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哥。
寒大反倒是莫名自信,不仅没有气馁,还觉得是雍畿的读者没有眼光,他在北疆就不会这样。肃王就经常夸他写得好。
寒江雪:“……”肃王也是不容易。
“圣山要怎么打开呢?”一路上已经再也按捺不住活泼的江王龙孙,终于还是开了口,他真的太小了,小到还无法理解祭祀的含义,只知道他们这一趟是来让他祖父的叔祖父和叔祖母团聚的。想要团聚,就要打开武曲圣山,他祖父已经盼这一刻盼了很久、很久了。
闻嘲风一直都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最近才爱屋及乌,觉得寒家的闻希声怪可爱的,但也就仅此一个,再无分爱了。如今终于又难得觉得这江王龙孙也挺顺眼,开口便是一句:“问的好。”
因为龙孙问完之后,寒江雪的注意力终于从虎鲸身上挪了过来。
寒江雪对于怎么打开这么大的一座山,确实也挺好奇的。
在寒江雪的想象里,打开武曲圣山就是字面意思——把山打开,闻氏龙族的尸骨肯定葬在山的最中心。而这么高的山,这么大的地,想要打开谈何容易?最起码那不也得是龙族化为原形才能操作吗?
届时必是地动山摇,气吞山河之势。要是拍成一部电影,就是怎么浪费特效经费怎么来的大场面。
寒江雪真的很想长长见识。
相比龙孙的可爱,江王在闻嘲风看来就要讨厌得多,他和闻嘲风之前的谈话没能谈出什么结果,但那完全不影响他要搅黄了闻嘲风和寒江雪之事的决心——他俩绝对不能在一起!老闻家不能出这样的丑闻!于是,在寒江雪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回到闻嘲风身上后,江王却抢先一步解了惑:“哪有什么大场面?要是每开一次都要搞一次大场面,还怎么保密?”
住在武曲山附近的百姓又不是瞎子。
寒江雪想了想,也对哦,动静太大就没有意义了。他在被说服后,就看到了翻雪卫封山。表情有过一刹的呆滞,这,这,难道不算大场面吗?
当然是不算的,王爷来上香礼佛,封个山,是多正常的一件事情啊。
寒江雪:……过于社会主义的我,常常觉得和你们封建阶级格格不入。
他们一行人,抬着三具棺椁,就这样走上了武曲山的寺庙,由寺庙暗道,又进入了一处与是鞍山行宫的圣泉里十分相似的溶洞口。
烟雾氤氲,空气清新,甚至隐隐有了一种仙家洞府的感觉。
寒江雪都忍不住要屏息凝神,从溶洞口进去之后,便是一片昏惑黑暗的羊肠小道,七拐八拐的继续深入,寒江雪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好像一直在往下走。
这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被蒙着眼在走的,哪怕是对龙族最忠心的手下,想要进入圣山,也是必须蒙眼不能看到路线的。负责引路的是一个世代驻守圣山的老者,提着灯,断了舌,被称为缄默者,这辈子都不会说出闻氏的秘密,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江王也只来过武曲山内部一次,还是送他叔祖父安葬的那一次,闻嘲风更是一次没有,他父王病逝时,他还是个只会在襁褓里啼哭的孩子。
龙孙和寒江雪都没有被蒙上眼,但随着九曲十八弯的深入,他们还是都渐渐迷失了方向,根本记不住路线。也就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一开始的路还好走些,后面的路面就变得愈加泥泞,负责抬棺的人更是小心翼翼,生怕摔坏了其中的哪位王妃。
闻嘲风刚想牵起寒江雪的手,江王就把自己的小孙子塞到了寒江雪的怀里,义正词严的表示:“他有点害怕。”
软软一团的龙孙一脸懵逼,他不害怕呀,不如说他超兴奋的,觉得自己是在探险。但是祖父说他害怕,好吧,在想明白之后,他就猛地抱住了寒江雪的脖子,非常没有感情也没有技巧的棒读道:“嗯,江雪哥哥,我好害怕啊。”
闻嘲风:“……”你有本事和我说闻家人不骗闻家人!
寒江雪:“……”多和你祖父学学演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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