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


    凌文月拼命推开愣在原地的美人,衣服也来不及理会就抬腿踹了他一脚:“好样的,你打我!”


    她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瞪向立在一旁的段瑾:“段姑娘就是这样,问也不过问就开始打人的?”


    说打人其实也算不上,段瑾方才看着是挺唬人的,但是手却不重,可偏偏现在的凌文月在王妃处刚生过一场气,又喝多了酒,心中一股火气腾的一下就冒起来了,自然要借题发挥一遭。


    “段瑾!你倒是活腻了?!”


    身旁的丫鬟早已吓坏了。他们都是世子爷买来伺候姑娘的,本想着往后姑娘抬进了世子府自己也能捞个通房当当,想不到这才在姑娘身边待几天,姑娘就闯祸了。


    她咽了眼口水,轻轻扯了扯依旧站的笔挺的段瑾,示意他赶紧跪下来。


    “世子爷,世子爷姑娘她不是故意的,她方才也是心急了才如此真,世子爷您可千万不要见怪,求求您饶了姑娘。”


    段瑾瞥了一眼那在一旁哭的不能自己的小丫鬟,轻哼一声。


    他清楚自己身为外室,身为世子爷的所有物,此时应当像这个会小丫鬟这样跪下求饶让她放自己一条生路,再上前去哄哄这位世子爷,保不准往后还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这对他往后光复段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心知凌文月此番就是在无理取闹,也知道自己此时应当顺着她说话,可此时他的步子却像是灌了铅,任凭小丫鬟怎么拖拉扯拽,凌文月的眼神如何吓人,他都不想着跪下说两句软话。


    美人修长笔挺,一头流苏软软地坠下来,映在他雌雄莫辩的眉眼上。


    “世子爷,妾身方才已经道过歉,世子爷您大人有大量,不应当再追责才对。”


    他一声关西腔字正腔圆,说是道歉可好像他才是正人君子那一般,句句诚恳却句句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意味,听的台上的凌文月气的又摔碎的几个杯子。


    “照你这么说,我倒是小人了?”


    “回世子爷的话,妾身并非是这个意思。”他看着凌文月那一副扭曲而又恼羞成怒的模样,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痛快,一时间也忘了小丫鬟在一旁的提醒,张口便是,“若是世子爷认为是,那便是吧。”


    认为是,便是?她又不傻,怎不知段瑾此番是在指着鼻子骂人。她看着台下跪的整整齐齐的三个人,却突然笑了。


    “我认为是便是?”凌文月微微眯起眼睛,方才被剪开的头发微微散落,如满头的青瀑,“那我还认为你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什么事都不做,是不该呢。”


    段瑾迅速反唇相讥:“那世子爷给妾身做事便是,妾身虽出身名门世家,可有些粗活累活并不是不会——”


    “闭嘴!”


    青玉白瓷茶碗是从景德镇送来的新一批的货物,浸茶色时白净的像是天边的云朵,又是房上的琉璃,可此时这华贵不可方物的白瓷茶盏正贴着他的脸擦身而过,最后重重摔在木之上,茶汤四溅,淌了一地的白。


    凌文月气喘吁吁地缩回椅子上,看着,从肺腑里发出了极轻极轻的一声冷笑。


    “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好歹也是堂堂安王世子,要什么有什么,如今竟让要让我的女人去做粗活累活,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我不在乎——”


    “我在乎!”


    她撑着起了身子,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快步走到段瑾面前拎起他的衣领逼着他看向她:“段瑾,你记好了,我不欠你什么的,如今好吃好喝的养着你是我心善,别蹬鼻子上脸的,好吗?”


    她轻轻在段瑾头上戳了一下,一脚踹开了门:


    “看清你的身份,段大小姐。”


    ***


    这一场闹剧以洒了满地的茶汤告终。


    段瑾倚着木门呆呆地站在门口,听着巷外马车声宣扬,听着屋中陶瓷杯碰撞的声音与小丫鬟们一阵阵的惊呼声,有些心烦地扯了扯头发,随手从怀里抽出一张字条。


    “静待,长安见。”


    他看着上头陌生而又熟悉的字迹,冷笑了一声。


    当时逃出来的并非只有他一人,还有他的贴身影卫木容。只是两人半路失散后便没了信儿,待他三个月后接到木容的信息时才知他已于长安楚家的人会和了,听闻他的遭遇后便让他通过世子爷这条路进行平反,待时机成熟再与他们在长安会和。


    他不知楚家如今已经沦落到了哪一步,只知自己如今手里胜算不多,九成都被逼着押在了凌斐身上。


    他的话确实不错,他如今吃他的用他的,身上穿戴衣服和伺候他的丫鬟婆子都是她替自己找来的,她还是将自己从风月地捞出来的恩人,他确实没理由对他发脾气。


    可凌斐的话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他的心口处,且还时不时捏着那根刺搅弄着,提醒别人时刻记得自己其实不过是个丧家犬。


    “哈,看清我的身份。”檐上的新月一层层叠起,他无力地靠着门槛慢慢坐下,梳着那层层叠叠的瓦。


    楚家早已不再了,父亲在牢狱之中,母亲他们被流放至漠北,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若是不能替父亲翻案,那他几乎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


    当下摆在他面前唯有两个选择,一是放下一切同那狗官鱼死网破,反正他武艺不错应该也能过上几个回合,反正左右也是烂命一条,就算死在那里也值得了。


    其二,便是勾上凌斐这条大腿,假借他之手进行平反,安王爷家大业大,若是想利用一点小手段替他翻案也不成问题。这条路是最万无一失的一条路,若是中途失败了大可去走第一条便是。


    可一想到自己要在那个男人身下承欢,还要装作女人的模样服侍他......回想起凌斐身上的脂粉味,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恶心,当真恶心。


    ***


    “满上!满上啊!还愣着干什么,唉你们都来喝!来,呕——”


    前夜吃菜肴和陈年佳酿在她的胃里翻腾着,一上一下的,床上的脂粉味太冲,一股股甜到发臭的熏香惹的她胃里一阵翻腾,趴在床边摸了半天摸出个痰盂,抱着它干呕起来。


    “啧。我怎么会在这里。”


    干呕了几阵虽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但方才那股若有若无的眩晕感好歹是下去了几分。凌文月撑着头坐起,瞥见桌上那碗明显就是放凉了的醒酒汤,再看看周围花花绿绿的绸带堆积的房间,有些愣神。


    这里不是她的房间?


    她下意识去检查自己的衣物,发现除了衣领处为了呼吸顺畅松了颗扣子外旁的都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里究竟是哪里。”


    她揉了揉自己微微发胀的太阳穴,一步步挪到梳妆台前,拿起上方的梳子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后木门大开了,梨花木上又有,走出一个云鬓楚腰的女子。


    女子挑起凤眉微微一笑,柔弱无骨地靠在凌文月身上,撒娇道:“世子爷,要不要尝尝奴家的手艺。”


    说罢又在凌文月貌美无双的脸上停留片刻,越看越满意,又见他似乎对自己做的醒酒汤没有丝毫不喜,心中不由得又喜上了几分。


    就算世子爷昨日将她从花楼中带出来又送回去了又如何,她可是打听过了,世子爷身边如今只有一个夫人赏下的通房。可那通房听说不过丫鬟出身,粗枝大叶的,怎能比得上她这个花魁有才情?总有一日她会劝世子爷将自己拿进府里,名正言顺地当个王府贵妾。


    只是......云柳看着坐在一旁安静地搅弄这茶盏的世子爷,微微蹙了眉。


    世子爷虽是她的常客,可却也只是带着她出去走走或是去赌坊罢了,平日里从未留宿过她的房间。昨夜世子爷醉醺醺地闯进来春红楼指名道姓的要见她时她还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可不想世子爷只是霸占了她的床,这一个晚上别说是她。就是个丫鬟都不许近身。


    不能再拖了......妈妈那边已经在催着要将她的初夜卖出去了,她本来还想着要为世子爷留着,往后世子念在这个旧情的份上说不定还会替她赎身,了眼下世子并不愿意碰她......


    “你的花掉了。”


    “啊。”云柳微微一愣,见手捧玫瑰确实掉在了凌文月的脚边,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弯下腰去捡,“世子爷恕罪,云柳并非故意的。”


    “行了。”一碗热汤下腹,凌文月也清醒不少,她低头扯了扯自己因为一夜而微微松开的,抬手将它扣紧。


    “昨夜没人近身吧。”


    世子爷不记得了?云柳微微一愣,刚想扯谎说自己昨夜服侍了他一夜,可当她看到凌文月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时还是不自觉的将话咽了下去。


    “回世子爷.....昨夜,并未有人近身。”


    得到满意的答复,她方才提起的心也渐渐松了下去,随手赏了云柳一块碎银便往下走。


    清晨的醉红楼不如夜间热闹,但如今也汇集了不少人。凌文月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往下走,这楼梯才刚走到半路就被一片人墙挡住了。她有些不悦地踮脚往前看了看,就看到有一高一胖两个男子一人扯着姑娘一边手,三个人扭在一起。


    “哈?你还好意思说,春红姑娘可是和我约好了的,张妈妈,你说是不是?”


    “哈?李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青楼中争抢姑娘不是什么新鲜事,为个女子大打出手也是常有。凌文月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转了过去,不想再看。


    厅中站着的那两人的话火药味冲的快要冲出天际,一高一胖两座肉山挤在一起,显得夹在中间的小姑娘特别可怜。


    “想打架是不是!”


    “你来啊!老子还怕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凌文月站在楼梯上看着这两人争吵,本打算等对方吵完之后再找个机会过去,可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看见有个东西飞向自己,周围人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变得扭曲,时间被拉长,拉长,最后——


    “世子爷!小心!”


    最后,她只听哐当一声,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袭来,她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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