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凌文月专程跑的这么一趟,段瑾在府中的地位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王妃什么也没说,只将人随意扔在了那处,旁人还以为她是哪个院子里得罪了人的小丫鬟被发放到这里来了,也没人放在心上。但凌文月这么一来一去还挑着个食盒的,很难让人再回到从前的那种态度。
旁的大家族中有小妾一二三通房四五六,可安王府上下却也只有安王妃和凌世子两人,总归是没多少饭后谈资,这会儿来了个同世子爷兴许有些关系的俏美人,府中上下不由得兴奋了起来。
“唉,你听说了吗,世子爷前些日子去看那位了.....”
“对,听说是世子爷家中的远房表妹......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她似乎是怀了世子的孩子,才不得不带进来的.....“
谣言这东西无根而生,一传十十传百,就凌文月来来去去的几趟功夫,王府上下已经开始讨论孩子名字了。
就连厨房的丫鬟小雨也有些按耐不住,趁青欢去盛饭的时候赶紧凑上来八卦:“唉,青欢,你是世子爷身边伺候最久的,你能不能同我们说说,世子爷同,那位!怎么样了啊。”
周围人淡淡瞥了小雨一眼,心说这小丫头片子就是心浮气躁,听个八卦都这样高兴的,没见识。但手上还是把板凳往青欢处挪了半寸。
青欢被一群人团团包围在其中,走又走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其实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但是周围人明显不信。
于是她又澄清了一下。
可他们还是不信。
青欢看着周围人写满了你继续编,我们反正不信的眼神,果断沉默了。
罢了......反正他们这么想也没错,毕竟世子爷是女儿身这件事王府上下也就那么几个人知道。
而且段姑娘在进王府前也是世子爷养在芦苇巷的“外室”,两人虽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可也谈不上太清白。
她站在厨房中间巡视了一圈,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世子爷自己的事情,就交给她自个儿处理吧。
***
事实上凌文月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段姑娘那边的事情她查清楚了,的确是个可怜人,从小无父无母被养在舅父家,因着两个表哥醉后对自己图谋不轨从而离家出走,哪想到误打误撞被卖进了青楼,还好被她遇见了,不然凭这姑娘的烈性,只怕现在已将孟婆汤喝了三碗。
她揉揉脑袋,想起娘亲在自己醒来后的态度和从青欢那里听到的那件事,推算了一下,自己从前大抵和她娘关系不太好。
不然也不至于偷偷将段瑾好好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养作外室,她这般举动,除了能将她娘气的半死之外,凌文月想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想明白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安王妃。
彼时正值午后微醺时刻,安王妃正坐在树下饮茶赏花,看见凌文月带着青欢端着一碗什么东西从门外走来,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命人将她赶出去。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如今女儿不同往日混账,乖乖顺顺的,应当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对着她精心准备的糕点上去就是一脚。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扭头对凌文月挤出一个微笑:“斐儿,到娘亲这里来,尝尝这牛乳糕,娘特意吩咐那边加了糖?”
凌文月觉得耳朵有些痒——尽管心里清楚,可她到现在还是不太能接受斐儿这样古怪的称呼。
“不必了。我方才刚用过午膳。”本来想着段瑾饭量大,她中途又去让青欢添了几碗,最后结果就是两个人为了不浪费食物你一口我一口的撑了个彻底,现在打嗝还是一股味儿。
“那过来坐坐,可有什么话要同娘说?”
她让青欢先出去,纠结片刻后提起了段瑾那件事。
“......我就是觉得,段姑娘如今虽然家境落寞了,可好歹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让人在后院劈柴烧火,是不是.....”
有点不妥。
王妃默默咬了一块松软的牛乳糕,抬眸瞥他一眼:“那斐儿想如何?”
“我.....其实也没如何。就是想着左右我现在不是在好好念书嘛,古人念书都有人在一旁红袖添香的,我是不是也.....”
其实她本意很简单,她如今正在补上从前忘记的或是没学过的课,用功的时候难免要学到夜半三更,身边丫鬟一个个都是目不识丁的白衣,学到苦闷的时候,她难免也会羡慕那些有人给红袖添香公子哥。
然而王妃也不这么想。
她回想起今日听到的关于凌文月七零八碎的那些谣言,先是从她如何强取豪夺良家妇女到始乱终貌美娘子,又从孤儿寡母带着大肚子上门却被惨遭锁进柴房,一桩桩一件件,可是将凌文月里里外外骂了个不是。
当然这些谣言她也不会当真.....
虽然凌文月从前总是同她不对付,但自己生的是个儿子还是女儿,这她倒是一清二楚的。
可想起女儿醒来时给自己看的画像,还有她方才提到段瑾时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有她近日常常给那人送饭云云,她的思绪就忍不住飘了三里远。
安王妃看着自己身边笑的没心没肺的凌文月,端起了一杯茶:“外头传的那些谣言你听说了吗?”
“那些?”她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什么,“听说了的,但我没什么好在意的,大丈夫不拘小节,我堂堂汴京第一才子,又怎会在意这些小事!”
“噗!”
见王妃被呛到,凌文月赶紧站起:“娘,您如何了。”
“没事没事。”王妃摆摆手,心说自己往后可要管好青欢的嘴了,别整天趁着世子爷失忆就开始胡言乱语,“就是呛到了。”
“哦,这样啊。”她乖巧点头,又坐了回去。
春末时分日渐转热,然安王府依山傍水树下亦透着丝丝凉意,尤其在这能将人热化的汴京城很是难得。
凌文月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乖巧等待娘亲教诲。
安王妃闭眼沉吟片刻,轻咳两声,示意她看过来。
“斐儿,娘方才想了想,娘或许从前是错了,有些东西确实不该束缚着你。”
她充满慈爱地拍了拍凌文月的肩膀,不知为何,这一瞬间看起来特别沧桑。
“什么?”凌文月表示没听明白。
她低头默默把玩了一会儿茶宠,片刻后才道:“你如今虽是失忆,可应当也能隐约想起一些东西来罢,有些东西我虽不想说,可也不得不承认。是,我们从前母女关系确实不好。”
甚至到了非常差的地步。
然而凌文月只是摇头:“我不在意的,或许从前是我不懂事,有些事情做的不对惹娘生气了,但我如今已经改过了,不会再让娘失望。”
“也不是说这样......”女儿突如其来的乖巧让她有些无法适从,“不过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娘这些日子也想了想。”
她顿了顿,犹豫到:“你其实,挺喜欢那个段姑娘的吧。”
不然也不会因为受伤后还给她求情,见到人被扔在柴房里还主动给他送饭,甚至梦醒时分都还记挂着那人的背影。
安王妃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一方面觉得女儿这样都是自己害的,另一方面又觉得丢人——毕竟在大宛有磨镜之好可不是一件光彩事。
她犹豫地看向凌文月,像是死刑犯在期待自己最后的宣判。
“喜欢。”
此言一出,算是判了死刑。
凌文月有些不明白娘亲为何这般失魂落魄。平心而论,段姑娘长的好看性子也好,除了太害羞了对她有些提防外愣是挑不出错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笛子吹的也好,有时候遇上学不会的了,还能帮着提点一二。
这样的美人姐姐,有谁不会喜欢。
“娘,你为何这样看我。”
王妃摇摇头,心中一阵苦涩:“罢了,你也大了,若是不用扮作男儿身,只怕这会儿也定亲嫁人了,有些事情你自己想明白就好,娘也不该为你操这么多心。”
凌文月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下一瞬,就见母亲对着院外轻唤了几声,一个主管下人的嬷嬷便抱着帐子缓步走了进来,对凌文月行了个礼,下一瞬就将手中的一本册子放在了凌文月手上。
“娘调查过了,段姑娘确实是个可怜孩子,虽说出身书香门第却也到过青楼,身世不清白,实在不堪主母大任。”
什么主母,怎么扯到这上头来了。
“不过你既然喜欢她,也提了这样的要求,娘也不好拦着,但是未娶妻先纳妾到底不妥.....”
凌文月更懵了,这怎么就扯到娶妻纳妾这些事儿上了。
然而接下来的王妃说的话却彻底让她雷了个外焦里嫩。
只见她微微一笑,示意管事嬷嬷在账册上画上一笔,道:“不若就让她给你做个通房如何?”
凌世子如今一十有七,确实是个能收通房的年纪。
“娘,我这......”当着外人她不好明说,只疯狂使眼色。
然而王妃只是叹了口气:“你不是喜欢她么?”
是喜欢,可不是那么喜欢啊!
她刚想辩驳一二,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反正段姑娘和她也不清白,该糟蹋的名声都糟蹋干净了,如今从外室变成了通房,不管怎么说,这还算是升位了。
而且现在也好,虽然地位不高可也算是个姨娘,至少不用住在破柴房里了。
她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哪知下一瞬王妃突然将她扯进房间之中,将一本巴掌大的小册子神神秘秘地塞进她的手里。
“......这些事情,娘没经验也不太懂.....总之,你和段姑娘悠着点.....”
见娘亲如此,她也不好当面追问,只半信半疑地将小册子带回房间,趁着没人的时候在被窝里偷偷翻开......
那一夜,王府里的人都听到了来自世子院里的哀嚎声。
“都说了我没有这方面癖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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