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吐血,花宜姝晕厥了
花宜姝真是要气笑了。
是,她是拿过李瑜的亵裤,可那是为了验证读心术准不准!当时若是有别的法子能得到李瑜的贴身之物,她才不会去捡他扔掉的脏亵裤,她花宜姝为了往上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结果李瑜居然以为她喜欢一边负重一边尝苦胆?
难怪原书剧情里他只配做个男三!哪个女人会喜欢一个将穿过的亵裤送给她的男人?
啪的一声,匣子被花宜姝重重盖上,她一把将之塞进李瑜怀里,翻身滚进床里不说话了。
李瑜懵了懵,抱着匣子坐在床边回头看她。
【你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吗?朕一个个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虽然你这个嗜好有些古怪,但朕绝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朕要是嫌弃你,朕也不会辛苦攒了这些给你。】
花宜姝:……啊啊啊烦死了。
可她又不能解释,一旦解释,李瑜就会询问她当初为什么偷他的亵裤。她就得辛苦圆谎,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才不干!
于是她将缠在手指上的发丝扔掉,终于得到片刻清净。
半晌后,李瑜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你到底怎么了?”
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送的礼物有多离谱,并且为花宜姝不喜欢这份礼物感到非常疑惑。
感觉到花宜姝还在生气,他抱着匣子坐在那里颇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就这么一个坐一个躺,也不知过去多久,花宜姝的气渐渐消了。
她冷静下来,心想:这事儿倒也不能全怪小处子,毕竟他的脑子跟我不能比,我身为一个聪明人,对笨蛋总要多一些宽容。
心里这样想,花宜姝渐渐平心静气。但她仍然躺着不动。
不能惯着小处子,否则今天他送亵裤,没准明天就要送破鞋了。她得叫他吃一吃教训,否则轻易跟他和好,男人就不会长记性,以后就越发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花宜姝心里盘算,除非他自己过来做小伏低赔礼道歉,又或者再寻些又贵又稀罕的物件送给我,那我才能继续和他好。
我要让小处子知道,我花宜姝是绝世珍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怠慢的!
她按着脉搏数着数,从一数到六十,又从六十数到一,再从一数到六十……也不知数了多少次,身后愣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花宜姝心里一突,难道小处子不耐烦哄她,转身走了?
不至于呀,按理说他们俩才滚过床,小处子食髓知味,应当是最稀罕她的时候,怎么可能这就腻了?更何况以小处子的性子来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花宜姝想着想着,心下忽然一咯噔,一种不妙的预感从脚底一直涌到了心上,她猛地起身转头,就见一道颀长人影坐在罗汉榻上,正就着中间小几上的烛火,低头摆弄手里的布料。那专注认真的眼神,那薄唇紧抿的严峻面色,那挺直得一丝不苟的侧影……好似一个正熬夜为妻子缝补衣裳的新婚丈夫。
花宜姝眼前恍惚一下,又很快回神,盯着他摆弄亵裤的手,问:“你在做什么?”
李瑜头也不回,仍冷着脸不知在亵裤上涂抹什么东西,闻言薄唇开合,“做旧。”
花宜姝:???
做旧?给亵裤做旧?
也许是以为她不懂,李瑜再一次开口,“你既然不喜欢洗干净的,朕就弄脏一些。”
花宜姝:!!!
什么弄脏?他要怎么弄脏!
花宜姝跟只兔子似的从床上蹦了下来,一把就将他手里的亵裤抢了过来,低头一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也不知李瑜怎么弄的,这亵裤现在看上去皱巴巴颜色还泛黄,仿佛真像在水里泡了一天又被拧成一团扔在地上的模样,而且竟还有股熟悉的香味。
花宜姝视线忽然顿住,目光慢慢挪到小几上,看见那一盒熟悉的东西后,她缓缓开口,“你拿了我的水粉?”
花宜姝此时话语温和,可听在李瑜耳朵里,竟然比她刚刚打开匣子时还要可怖。他面色僵了僵,紧张到忘了说话。
花宜姝:……
很好,她这盒价值百两银子、每年只能做出三盒的玉容粉已经被玷污了。
……
李瑜被花宜姝赶了出来。
虽然说出来有些丢脸,可这的确是事实。
他堂堂皇帝,他九五之尊,他天下之主,他……他竟然被自己的女人赶了出来!
天子面色空白,震惊到几乎忘了怎么走路。
此时曹得闲和陈内侍两人就像两尊门神似的立在房门外,彼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忽然听见屋门打开,两人都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就见到一截墨青色云锦的袍角立在门槛内。
陛下怎么忽然出来了?
两人心里同时升起疑惑。
曹得闲想抬起头看天子一眼,但终究因为心里有愧而低着头不敢动,陈内侍最近胆子稍稍大了一些,他抬眼快速一看,却被天子的面色吓了一跳。
这是何等的阴沉!
自打陈内侍到天子身边,还从未见过天子这样难看的面色!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陛下如此震怒?花夫人怎么不劝劝陛下?
陈内侍没有意识到,陛下是从花夫人的屋子里出来的,他却完全没有把惹怒陛下的原因归结到花夫人身上。
然后两人就眼睁睁看着向来从容的天子差点失态地摔出去。
是的,天子两条腿停在原地没有动,上半身就着急地越出了门槛,要不是曹得闲和陈内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天子此时已经出丑了。
“陛下!”两人异口同声地着急了。
差点丢脸的李瑜终于回神,他板着一张脸站定,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朕没事。”说罢就转身走了。
陈内侍连忙跟上,曹得闲跟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如今是夫人的人,叹口气退了回去。
不论是为了他如今的主子,还是为了天子,他都得问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唯有清楚了上头的意思,下面的人才好办事啊!
曹公公吃了那样大的教训,如今是半点不肯自作主张了。
彼时花宜姝正叫紫云将那盒被玷污的水粉扔了,紫云也知道这是好东西,心里十分不舍,想着拿来自己用,但最终还是不敢违背夫人的意思,满脸可惜地将东西扔了。
听见曹公公来问,花宜姝倦怠地摇了摇扇子,“不是什么大事,你不必管。”
曹公公心想陛下都气成那样了还不必管?跟了陛下十年,陛下气成这样可不多见。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夫人,能靠近陛下的唯有您一人,他一向孤独,凡事都憋在心里,要是有什么地方让夫人不高兴,也未必是有意的,还请夫人您多多担待。”
花宜姝摇扇子的手一顿。曹得闲说这样的话可真是,不愧于他大胆的人设。原书剧情里他是什么结局来着,好像也是因为自作主张被逐出了天子身边。可他现在能以劝诫的口吻说出来,而不是背地里搞事,说明是真的已经改了。
片刻后,花宜姝若有所思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两日后,九月廿二,花宜姝一早醒来,便感觉到了几分寒意。
她睁眼瞧见一向贪睡的安墨竟然坐在屋子里,有些惊讶,“什么时辰了?”
安墨随口道:“早上八点了。”
花宜姝已经习惯了她的计时法,心里都不用算就得出“辰时正”三个字。竟然已经这么晚了!花宜姝坐了起来。
紫云和芳云见状便过来服侍她起身,一边道:“今日天儿不好,怕是要下雨。夫人可要添件衣裳。”
今日虽然不是很冷,但要是下起雨来就不一样了。正好芳云最近一直在给她做衣裳,花宜姝想想就点点头。
洗漱完毕,她要来笔墨,坐在桌前继续昨天她没忙完的事情。
紫云她们识字,但没有夫人吩咐不敢凑过去看,只有安墨大大咧咧坐到花宜姝旁边看,半点不怕她怪罪,这又是一桩引得侍女们羡慕嫉妒的小事。
安墨看花宜姝写一会儿就停一会儿,有些担心,“你真的能默完吗?”
花宜姝无比自信,“那是自然,至多再一日,我就能全部默出来。”
当日被鬼楼的人劫走,她忽悠那个短命鬼带她去库房,在库房深处的小屋子里发现了十八堂的一些秘密。这可是扳倒鬼楼的武器之一,又能给自己赚功劳,花宜姝当然得带上。然而在临出门的瞬间,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是当时她还不确定外边的情况,鬼楼的人又不是瞎子,她从库房里出来腰包还鼓囊囊的,那形状又不像是金银,一看就知她带了重要的东西,那还不得死命追着她砍?哪怕是被她忽悠死了的青衣人,看见她拿了那些东西,也会开始怀疑她的身份目的。那么她将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成得知了鬼楼秘密必须被斩草除根的那根草!
二是,就算外面形势大好,她一出去就被官兵救下不必面临鬼楼的追杀,那她自然可以将从中拿到的东西作为功劳交出去,那么交出去之后呢?她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情报,就只发挥了这么点作用?
前后一考虑,花宜姝果断将能记下的强行背下,只有那张解药的方子,错了一味药一点剂量都不行,她唯恐自己记忆出错,才撕下来塞进胸衣里。
然后一把火烧了那个库房毁尸灭迹。liJia
倘若男主光环太大,李瑜带着上千官兵都打不过鬼楼一个堂口。那么这一把火不但能毁灭她刺探鬼楼情报的证据,还可以解释为她担心情报泄露到官府手里,索性一把火烧了,这样她就可以继续以“鬼楼前辈”这个身份忽悠人。
倘若十八堂被李瑜带人端了,那么十八堂那些被烧光的秘密就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那张解药的方子算一份功劳,她默下来的东西算一份功劳,每日默写一些,每日都有人记她的功劳。
她花宜姝可不是什么默默奉献牺牲的好人,她但凡做了一件好事,都不会允许被埋没,自然要让得到好处的人都了解她的苦心。
我果真精明!像我这样步步为营精明能干的女人要还不能爬到顶峰,那还有天理吗?
她默写时,安墨就跟个不倒翁似的,在她身旁摇来晃去一脸纠结。
花宜姝看都不看她一眼,“有话就说。”
安墨这才支支吾吾道:“刚刚林侍卫来找我。”
花宜姝头也不抬,“你们好上了?”
安墨忙摇头,小声在她耳边道:“林侍卫说这两日陛下脾气大,哪哪儿都不高兴,他们现在当差特别辛苦,就找我问问你能不能把陛下哄高兴?”
花宜姝:???
做错的是李瑜,反而要她去哄?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不过小处子到底是皇帝,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被她赶出去已经是丢面子,不肯主动低头也是常理。
花宜姝握着笔杆想,这男人得慢慢调教,急功近利要不得啊!
目光一动,她已经有了主意,对安墨道:“……”
下雨了,雨越下越大,渐渐已经将天地都模糊了。
李瑜戴着熏了药气的面纱,站在张太医的药庐里蹙眉看着他手里捧着的几粒丹药。
“这就是用那张方子练出来的解药?”
两日前,花宜姝让安墨将这张方子送给他,他想起这是花宜姝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动容得一塌糊涂,立刻就带着自己的礼物过去了。谁知道……
李瑜思及此,面色更沉郁了。
张太医却没注意到天子的面色,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的确是用那张方子练出来的,但这不是解药,是剧毒。”
李瑜微微愕然。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曹顺子急切的喊声,“陛下,陛下!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她为了默出那些东西心力交瘁,吐血晕厥了!”
李瑜:!!!
第62章 完蛋,李瑜斑秃了……
安墨是个武侠小说爱好者,闲来无事她就总给花宜姝讲武侠小说,什么神雕侠侣射雕英雄,什么侠肝义胆儿女情长,每一次安墨说起这些故事,她的眼神总是闪闪发光,连平庸的相貌都增色了两分,然后她说着说着,就会把懒懒倚在贵妃榻上的花宜姝推起来,要求她陪着一块激动。
花宜姝:……
她一本正经,“这些不过是人编出来的故事,故事都是骗人的。”
安墨比她更正经,“可是人类需要故事。没有故事的人类就等于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的人类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现在,花宜姝将安墨曾经给她讲过的故事搬到了现实。
《射雕英雄传》某个版本里有一段,黄药师的妻子为了默出《九阴真经》,心力交瘁,写完没多久便死了。安墨是这么说的。
虽说花宜姝觉得因为默写一本书就死掉多少有些荒唐,但同样正在默写的她想到这一点,毫不犹豫就搬过来用了。
“夫人夫人,陛下他们过来了!”守在小院门口的芳云匆匆跑来报信。
砰的一声,正和安墨一起啃猪蹄的花宜姝将骨头往盆里一扔,两个侍女围上来帮她把手和嘴擦干净,然后花宜姝身体灵巧地往后一跃,跳上床往被子里一钻就开始装病。
安墨端着盆子要往外跑,还没走出屋门就听见外头行礼的动静,她吓了一跳,陛下来得也太快了吧!
端着盆子在原地转了两圈,安墨慌里慌张地把盆子塞到了床底下。
几乎就在下一刻,随着一股凉风涌入,满身湿气的天子带着张太医匆匆赶了进来。
外头雨声哗哗,天子衣角肩头连同鬓发上都沾染了雨丝,眉宇上还有几点水珠没来得及擦干,一看就是匆匆赶来连伞都没打好。不,应该说是他跑得太急,为他撑伞的侍从压根跟不上。
从来没有人见过陛下焦急成这副样子,他直接提起张太医往床边一放,“快治!”
张太医被拎着领子提起来还有些慌,一张温润的俊脸都涨红了,但在看见帷帐内伸出的一只手腕后,医者的职责让他很快镇定下来。
隔着一张薄薄的帕子,张太医开始诊脉。
他脑子里瞬间掠过几个会导致吐血的病症,想到那些病人最后大多命不久矣,面色更加凝重起来。然而下一刻,手帕下传出的脉象稳健有力……
张太医:嗯?
未防误诊,张太医又号脉许久,而后他的面色便古怪起来。
天子素来冷淡的面色显出几分焦急:“如何?”
张太医不好直接说花宜姝在装病,只得谨慎道:“光是号脉看不真切,臣还得瞧瞧夫人的面色。”
望闻问切,这都是很基础的医术学问,天子略一颔首,立刻便有侍女撩开了一半帐子。
就见花宜姝整个人都躺在红色锦被下,只露出一张肤若凝脂的小脸,她就那么合眼躺着,一动不动,似乎仍在昏迷当中。
张太医:……
面色红润,肌肤生光。好得不能再好!
张太医只看了一眼便沉吟起来,他已经不关心花夫人的“病情”了,他只是在想:这屋子里怎么有一股猪蹄味?难道是自己想吃猪蹄了才有这幻觉?决定了,今晚的菜里加道猪蹄。
李瑜见太医一动不动坐着,等不及问道:“说句话,能不能治?”
张太医一愣,陛下也是习武之人,看不出夫人这面色十分健康?难道……张太医瞧了一眼天子的面色,忽然悟了,原来陛下是关心则乱了。
这下可糟了,那他是说还是不说呢?
他是陛下的臣子,理应向陛下知无不言,义正言辞地拆穿花夫人的谎言,可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这种女人争宠的小手段,哪朝哪代都不新鲜。他现在说了,虽说是尽忠职守,却一定会得罪花夫人,陛下如今又宠爱夫人,夫人用点小手段,陛下未必会怪罪,可要是夫人怀恨在心,哪天朝陛下吹吹枕头风,那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张太医的犹豫看在天子眼里却是另一回事,天子目光一震,“难道……治不好?”
张太医赶忙道:“不是大病,自然能治好!”他立刻写了张方子,却不给抓药煎药的药童,而是呈给了陛下。
天子疑惑地接过药方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停住,他认出这上面全是温养元气的药,平常也能吃,但跟吐血晕厥这种急症没有丝毫关系。
抓着方子的手渐渐垂下,天子侧头看向床上的人,眉间蹙起,脸色冷淡。
张太医委婉地告知花夫人装病这件事,见天子面色不虞,立刻识相地退了出去。
屋内的侍女也都知道夫人是装病,此时见陛下似乎已经发觉,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
夫人啊夫人,您想要见陛下就不能用别的法子吗?就是要装病,那您也装得像一些啊!就这么满脸红光的,陛下瞧不出来才怪!
完了完了,陛下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她们的夫人不会要失宠了吧!
一想到夫人失宠,她们这些下人也要跟着吃挂落,众人噤若寒蝉,慌得一动不敢动,安墨也紧张得不行,双眼紧盯着床下突出的一小块,生怕那盆猪蹄子被发现。
“都出去。”
片刻后,天子出声了。
众人担忧地望了夫人一眼,悲观点的开始想着今后在冷宫里要如何度日,机灵点的已经开始思索该怎么帮夫人复宠了。
众人鱼贯而出,安墨也磨磨蹭蹭地被拉了出去,之后大门合上,室内只剩下一脸不悦的天子以及花宜姝二人。
瑞兽香炉上烟气袅袅,浮动的芙蕖香气终于压住了猪蹄味。
李瑜走到床边坐下,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睁眼。”
花宜姝一动不动躺着,仿佛当真晕厥过去了。
李瑜:“真晕的人,呼吸和你不同。”
这回花宜姝终于睁开了眼,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含情脉脉的,就这么看着李瑜,柔声唤道:“陛下……妾身真病了。”一边说,她被子下的手伸出,抓住了李瑜一片衣角,没办法,前两天一时冲动丢掉了新鲜扯下的李瑜头发,现在就有些后悔。
闻言,李瑜哼了一声,还冷冷扯了下嘴角,“还要骗朕!”他语气严厉,眼神锐利,似乎下一刻就能跳起来将她打入冷宫。
【你总是这样!总是要玩弄朕!】
【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亏朕那么担心你一路淋着雨过来,结果这一切竟然是一场骗局,你伤了朕的心,你利用朕对你的关心,你好无情!】
花宜姝:……
【前天你还把朕赶出去,就为了一盒水粉!】
【一盒水粉算什么?难道朕还比不上一盒水粉吗?】
【朕不敢相信,你竟然就为了一盒水粉……】
花宜姝:……
【你没有心!】
【你好狠的心!】
【你没有心!】
【你好残酷的心!】
花宜姝:……
所以我究竟有没有心?
李瑜太能念了,花宜姝被迫走神,接着就听李瑜冷冷道:“为何不敢看朕,心虚了?”
花宜姝:……我说我在专心听你的心声你信吗?
目光和李瑜对视,花宜姝憋笑憋得太狠了,以致于连眼神都满带笑意,她的眼睛太漂亮,被这样一双含笑的眼睛望着,李瑜辛苦积攒起来的怒火就跟遇了水一样,当即就闪闪烁烁想要熄灭。
【不成不成,朕不能轻易原谅她,否则她越发要恃宠而骄了,前天她能因为一盒水粉赶走朕,以后岂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要把朕赶走?】
【朕要是每次都轻易原谅她,长此以往威严何在?】
李瑜脸色绷紧起来。
花宜姝却是听着一愣,眼中笑意缓缓消退了。
她终于听出了李瑜的不安。
因为这不是李瑜第一次提起“恃宠而骄”这四个字了,他堂堂皇帝,只要他不愿意,她又怎么敢因为一盒水粉就将他赶出去?会有今日,其实还是李瑜纵容的结果。他生气,他不乐意,可他还是纵容着她将他赶了出去。
不止如此,他还在担心,担心她日后会变本加厉,担心她……以后会不将他放在心上。
花宜姝心里摇头,傻成这样,难怪会被她骗。而且一直到现在,他居然都不认为他送亵裤送错了,这究竟是何等的执着?
他怎么长的?为何能活成这副自信又惶恐的模样?
你是皇帝啊!你有这样高高在上的权势,哪个人敢不爱你?哪个人敢离开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花宜姝觉得自己也是幼稚了,他是个笨蛋,她可不是,所以自己为什么要和一个笨蛋怄气?难道真是近墨者黑?
不不不,我要这样想,也许是李瑜少了的那些聪明全都跑我身上来了。
花宜姝心里叹气,微凉的手却抓住了李瑜,天子内心的抱怨一停,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就见花宜姝娇声到:“陛下,妾身没骗你,妾身真病了,病了有两日了,你来了方才痊愈。”
【哼,怎么可能有这种病,又在骗朕!】
花宜姝含笑道:“因为妾身得的,是相思病。”
轰的一下,李瑜耳根红了。他目光呆住,愣愣看着她。
花宜姝甜言蜜语不要钱一般往李瑜身上撒,“那天妾身将陛下赶出去,怎么可能是因为一盒水粉呢?一盒水粉才一百两,怎么能跟陛下千金之躯相比?”所以你要赔我十盒水粉,懂?
“妾身是气啊,气陛下不理解妾身,气陛下居然以为妾身是那种喜欢偷别人亵裤的怪人。妾身委屈。”以后再送我亵裤就是故意在气我,懂?
“其实妾身那时候,只是找不到接近陛下的方法,脑子里没了主意,才会做出那种丢脸的事。妾身也没想到陛下会突然出现。”所以都怪你。
“其实前日将陛下赶走后,妾身就后悔了。”应该让你把那匣亵裤一块带走。
“妾身对陛下日思夜想,想陛下想得睡不着。”我天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主动来低头。
“妾身病了,一种名为陛下的病。”
花宜姝说第一句时,李瑜就已经顶不住了,等花宜姝这一番话说完,李瑜已经连脖子都红了。
他的目光再也无法维持冷淡,眼神中那种热切压都压不住。
这副模样简直太诱人了,花宜姝忍不住蠢蠢欲动。
【稳住稳住!朕是皇帝,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啊啊啊不行了不行了,她好会说话,朕忍不住了!】
【啊啊啊原来她这样爱朕,原来小心眼的是朕!】
李瑜猛然握住花宜姝的手,薄唇动了动,最终也只吐出来几个字,“是朕误会你了。”
对于李瑜而言,能说出口这句话,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可是他觉得不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日后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花宜姝就问:“陛下不怕妾身恃宠而骄吗?”
李瑜面色一僵。【对哦,万一她恃宠而骄了怎么办?】
但是花宜姝刚刚那番话起了大作用,李瑜担心片刻后豁然开朗。
【可是她这么在乎朕,为了见到朕,她不惜装病!】
【她对朕是真心在乎的!她一定不会变心的!】
【朕已经误会过她,不能再让她失望!】
于是李瑜稳了稳心神,故作镇定道:“那你便恃宠而骄吧!”
只有一句话说服力似乎不够。李瑜看着花宜姝艳若桃李的那张脸,心脏砰砰跳,俯身亲了她一口。
还没凑近他就闭上了眼,以致于准头不好,一口亲在了花宜姝的鼻尖上。
花宜姝眨了眨眼,看见他因为亲错而窘迫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脖颈,直起身将李瑜压在了床上。
颠鸾倒凤又滚了几回,花宜姝累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她摸到李瑜的头,下意识想要再拔两根头发备用,摸到熟悉的地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李瑜……李瑜怎么秃了一块?她不敢置信,又摸了好几次,确定的确有一小块光秃秃约莫拇指大的地方后,心虚不已地将拢起其他头发盖住。
【怎么了?】
李瑜没有说话,但他的心声传了过来,一双因为纵情而发红的眼睛小心地看着她。
花宜姝:“没……没什么。”
完蛋,她好心虚!
第63章 补汤,朕天天都能满足她……
花宜姝一不小心就回应了李瑜的心声,她心头一跳,正要抬眼观察李瑜的神色,却在被子里被他轻轻搂住了。
【啊,朕好幸福啊!】
花宜姝:……
花宜姝一夜都睡不好觉。
小处子一开始还只是斑秃,梳头时用其他头发盖住也就看不出来了。但是没过多久,他秃了的地方就越来越多,那么一小块小孩拇指大的地方,就跟洞庭湖发水灾似的往外蔓延,渐渐的,他整个后脑勺的头发都掉光了,只有天灵盖那里还有头发勉强维持尊严。每次出门见人都得戴上帽子或是用假发遮掩,有一次他外出巡视时遭遇大风,帽子和假发一并被风吹走,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后脑勺全秃,只剩下天灵盖那一小撮头发事实。
众人大惊!原来他们大盛朝的天子竟然是个秃子!
流言很快传播开,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皇帝是个秃子。爱美的李瑜受不住这个打击,崩溃之下将剩下的头发全剃了,自己出家当了和尚。
花宜姝更惨,她这个害皇帝秃顶的罪魁祸首被架起来强行剃光了头发、赶到寺庙对面的尼姑庵做了个比丘尼。
每到夜里,他们两个秃子就隔着一条大道互相对望。
这是何等惨绝人寰!
花宜姝被这个噩梦给吓醒了。
帷帐内温暖得有些发热,帷帐外一盏琉璃灯还在燃着。
昏暗的光线里,花宜姝颤抖着手摸上李瑜的脑袋,反反复复在那个秃了一小块的地方摸来摸去,越摸越后悔,越摸越心凉。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李瑜对这块头皮不敏感,偷偷拔几根他也不会发觉,却忘了不能逮着一个地方薅。
我真贪,真的,明明一根新鲜头发就能维持两日,我却每次都要拔上两三根以备万一,有时候缠在手上的发丝掉了却又懒得捡,反而继续往李瑜头上拔。这下好了,李瑜真被我拔秃了!他那么爱美,万一发现自己秃了……
不行!绝不能叫他发现!
于是从这一晚过后,李瑜发现,花宜姝忽然变了,她变得无比温柔体贴,每一次他回头,都能发现花宜姝正专注地凝视着他,而且她现在还会给他梳头了!
李瑜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受宠若惊。
【花宜姝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好?难道是朕每天求神拜神起了作用?】
坐在梳妆台前,李瑜唇线抿直,心里却止不住在偷乐。
花宜姝:……
她一边给他梳头一边询问,“陛下,这个力道可好?”
李瑜垂着眼睛,不好意思回视镜中花宜姝的双眼,嘴上道:“这是内侍的职责。”
【这已经是花宜姝给朕梳头的第二天了!耶!】
花宜姝心里发愁,要是让内侍给你梳头,说不准你秃头的秘密已经东窗事发了。
她这略一分神,手下力道就没掌控好,一不小心扯掉了李瑜的几根头发,花宜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掉、掉头发了。”完了完了,梦里不会变成现实吧!
李瑜看她那紧张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开心,说道:“梳头免不了要掉几根。”
花宜姝:……不,你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
花宜姝忧心忡忡,李瑜毫无所觉,他还沉浸在花宜姝给予的温柔当中。
等花宜姝为他梳好头发戴上发冠,又美美地享用了一碗花宜姝亲自命人给他熬煮的黑芝麻糯米粥,李瑜就美美地干活去了。
“陛下,夫人默出的那些地点都查到了!”
“陛下,其中有几处鬼楼的暗桩就在忠武将军的驻军附近,忠武将军联合当地守兵一锅端了,抓出来不少鬼楼的反贼!”
“陛下,属下根据夫人默出的那份情报,找到了鬼楼十七堂主、七堂主、八堂主、九堂主等人家属,已将他们拿下!”
“陛下……”
好消息一波又一波传来,李瑜心情畅快,一改前几日的郁色,大方地赏赐了这一趟行动中有功劳的下属,不过他提了品级,其余金银布匹之类的赏赐,则让人将名册和功勋记录下来送到花宜姝那里,由她去核定该赏多少布匹绢帛。
大家本来喜气洋洋,只是听说赏赐之物由花夫人裁定,却有些迟疑起来。
上头的还好,底下的一些小兵却很担心,这些人级别低,平日里是没有机会出现在天子跟前的,他们平时干得最多最累,却只能远远地瞧天子一眼认认脸而已。能在天子面前露脸的,要么是副统领这样花费十几年从底层打拼上来的,要么是林侍卫那样出身勋贵通过考验后晋升为御前侍卫的。
以前有个什么赏赐,都是上头一层层分发下来,小兵们该拿多少,又该往上头孝敬多少,人人心里都有数,也早就成了潜规则,现在张统领不在,大家以为会落到副统领头上,谁知副统领也没得管,居然是由花夫人来管账了,大家心里就不免犯嘀咕。
也不知道花夫人是个什么性情,该不会克扣他们的赏赐吧!
也不怪小兵们多想,自己的长官毕竟与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从上头领了赏赐后哪怕要抽走一部分做孝敬,也不会过分,否则就要担心起内讧了。可是花夫人不一样啊!她是天子的女人,将来回京了要进宫当娘娘的,那是他们得罪不起的贵人,她不敢吞那些统领校尉的,对他们却未必有顾忌,要真把他们的赏赐都吞掉,那他们也是万万不敢闹上去的。
毕竟这只是额外的赏赐,又不是每月该得的俸禄,为了这个闹上去,风险太大不值当,只能吃哑巴亏。
小兵们琢磨来琢磨去,实在不安心,只得磨了自家长官去打探。
于是这一日林侍卫刚刚出来,就被几个校尉围住了。
这些校尉也没办法,他们拿了下头小兵的孝敬,遇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就免不了要给他们出头。
听完了校尉们的诉求,林侍卫哈哈一笑,“就这?就这你们也好担心?花夫人也是将门出身,又不是那等贪财无度的商户,她是巾帼英雄,能为了陛下故意被贼子擒去,进了贼窝还能机敏地找到情报,她能是那种贪图小利之人?你们这样想,可把花夫人看低了。”
校尉们恍然,对啊,要是没有花夫人冒险拿到的情报,他们也没有这个立功的机会,竟然还好意思担心花夫人会贪走他们的赏赐,当真是小人之心!小人之心!
校尉们脸上臊得慌,羞愧不已地离开了。
与此同时,“巾帼英雄”花宜姝正对着面前的账册,狠狠地咽了下口水。
太多了!太多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除了陛下自己带着的几百护卫,还有刺史府出动的几千兵卒以及忠武将军那边帮忙端掉鬼楼几个窝点时出动的兵力,粗粗一算也有两三万人,这么多人的赏赐加起来,要支出的银两绢帛不计其数,花宜姝自认是见过世面的,却也从未经手这么大笔账目。
一想到这么多银子在她手里过过,然后就要送到别人手里,她这心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这些钱要都是她的,那可该有多好!
这能换多少珠宝玉石,能换多少美食华服啊!
唉!不过贪婪归贪婪,花宜姝可不会因为眼前小利失了将来大利,光是看这份账目送到这儿来时陈内侍那比平时更加谄媚的嘴脸,再看曹公公此时站在旁边几乎要笑成菊花的一张脸,就知道干好这份活儿对她有多重要。
她精于人情世故、演戏算计,却还没学过怎么管理这么大一笔账,这个时候曹公公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了。他以前是内侍大监,下边的内侍局、掖庭局等都归他总管,别的不提,他在庶务方面还是没得说的。
很快就跟花宜姝讲清楚了什么功劳应该赏赐多少,什么职位应该赏赐多少。一分都不能多,一分都不能少,否则就会引起下边兵士不满。现在他们不在宫中,自然也拿不出那么多财物赏赐,自然先是批好条子分下去,然后等回了京,再由国库根据赏赐名单出钱,或者将士们自己拿着条子去领。两边都要对得上才能拿到赏赐。
曹公公也知道花熊是个穷的,他认定花宜姝更穷,担心她会被这么大笔数目迷了眼,劝道:“夫人可千万慎重,虽说在账目上做些手脚不难,但眼下正是您积攒名声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宫中普通妃嫔是不够格管这些事的,按理说,只有中宫之主以及执掌凤印的贵妃能有此殊荣,夫人啊,您的造化长着呢!”
花宜姝目光一闪,也就是说,这一次李瑜特意让她来做这件事,是对她的一次试探和考验?
想起李瑜,花宜姝就不免想到他秃了的那一块地方,心里暗暗祈祷从张太医那里拿来的生发药膳能尽快起效。
“来人,再给陛下送一碗补汤过去!”
紫云拎着补汤走了,心里暗暗嘀咕:这不是夫人以养发的名义向张太医要来的方子?怎么她自己不吃,尽给陛下送去?
陈内侍接过补汤时也在嘀咕:怎么夫人给陛下送的尽是养发的补汤,难道女人也爱男人有一头秀发?
唯一快乐的只有李瑜。
他把养发的补汤当成壮阳的补汤,一边卖力地喝一边生出了甜蜜的烦恼。
唉,花宜姝何必担心呢!朕年轻,身体好着呢!天天都能满足她!!
想到这两天对他越来越热情的花宜姝,李瑜悄悄红了耳根。
第64章 四千营养液加更完蛋,李瑜裂开了……
荆州刺史府。
李瑜让人送来的账目涉及到两万多人的赏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理清的,虽然花宜姝身边有了曹公公这个得力住手,又有心算能力特别强的安墨协助,但三人一直整理到入夜,也才堪堪弄完五分之一。
眼见侍女们开始掌灯了,花宜姝累得往贵妃榻上一歪,招呼两人道:“快别忙活了,入夜了就该歇息,省得熬坏眼睛。”她可不是个喜欢苛待下属的。
安墨和曹公公这才停下来,将整理完的一部分账目先拨到一边放好,就听花宜姝缓缓道:“等将这批账目理完,就给你们放几天假。”
曹公公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照旧谢恩,倒是安墨欢呼了一声,自从被林子欢刺激了一把决定当个奋斗家以后,安墨就再也没有闲着四处转悠了。她高度认可了林侍卫居安思危的理念,想着自己不可能一辈子依靠花宜姝活着,多多少少得学点东西安身立命。
于是她给自己定了一张日程安排表,做五休二,每天八小时,上午看书下午学习技能,看的是了解这个世界各方面的书,学的技能就比较杂了,轮流来,今天去张太医那里做个药童学徒,明天就去找林侍卫学武。不止如此,担心自己有拖延症的安墨还请求花宜姝监督。
花宜姝对此乐见其成,她有的是法子刺激安墨爬起来学,这么些天坚持下来,夜猫子安墨天天早睡早起,肤色眼看着都比之前透亮了许多。安墨感觉自己如今这做戏好像个学生,而花宜姝就是掌管自己假期的校长,听见能放假她当然高兴。
唯一可惜的,就是林侍卫不是个女人,教安墨时从来只隔着两步距离,而且不肯亲自纠正安墨的体态,这就导致安墨的进步非常缓慢,还被刺史府那个五岁的小公子嘲笑了。
要是女主萧青还在就好了,她的武功可比林侍卫好多了,而且是个又美又飒的帅气姐姐,安墨最不能抵抗这种攻气满满的姐姐了。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女主是九月九重阳节那天被劫走的,而今天是九月廿四了,整整半个月了,萧青被劫走整整半个月了!
安墨唉声叹气,凑到花宜姝身边道:“也不知萧青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
花宜姝正闭着眼享受侍女的按摩,闻言她睁开眼睛,对安墨道:“你放心,也许再过不久,我们就能把萧青救出来了。”
安墨向来信服花宜姝,听了这话就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花宜姝心想消息没有,倒是安插了个人进去。不过这点就不必告诉安墨了。谁知道男主越不凡在哪里又安插了眼线,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道:“先不告诉你,耐心等着就是。”
……
巫州,鬼楼大本营。
朝廷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鬼楼的大本营就建在悬崖峭壁之上,就算知道了,这地方易守难攻,峭壁之上又囤积了足够三年食用的粮食,只要他们守在这里不动,朝廷想要打上来也难如登天,更何况朝廷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耗费大力气来前来攻打?这吃力不讨好的买卖,三岁孩童也做不得。
如果不是杨靖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会有人能在那高耸的峭壁之上建立起一个江湖中骇人听闻的杀手组织。
可事实的确如此。
跟着老头站在竹篮里一路往上升时,杨靖心头情绪激荡不已。
这段时日以来,杨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他和赵慕仪的私情被赵刺史所知,为了阻挠二人,赵刺史让人将他污做盗贼关进了大牢里。其实赵刺史亲口说了他不会做绝,只要杨靖亲自跟赵慕仪说出绝情绝爱的话,或者是赵慕仪彻底放弃杨靖并听从父母的安排,他就会将杨靖放出去,然而无论是杨靖还是赵慕仪,都在没有见面的情形下就做出了一致的选择——一个在大牢内苦熬,一个在大牢外苦守。
杨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要在大牢中度过了,谁知道竟有了另一番机缘。
他也是个少年英杰,也有一腔志气,若不是为了赵慕仪,怎么会甘心被关进大牢里?杨靖毫不犹豫就接住了那根橄榄枝,不仅仅是因为赵慕仪信中的劝说,还因为他不甘心被赵刺史看低,不甘心做个任人摆布命运的贱民草芥!
赵刺史嫌弃他家境贫寒无权无势,他就偏要闯出一番事业,然后回去风风光光带走赵慕仪,叫曾经所有看不起他的人统统低头!
于是他假装接受了鬼楼的招揽,跟着这老头逃出大牢,原本老头要带他去的地方是鬼楼的十八堂,也许是看他已经是自己人,老头告知了一部分十八堂的情况,说十八堂堂主抓了一位宋大人……
杨靖当时心跳就快了,这么快就得到了宋大人的消息!那位花夫人说得果然不错!这么说只要他拼命救出宋大人!他想要的功名利禄,他想要迎娶赵慕仪的事,就都能实现!
杨靖一路跟随老头的带领,却不想十八堂因为抓了宋大人,正被官府追杀,那位宋大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引得整个荆州城到处都是抓捕的官兵。十八堂隐蔽的地址也不知被谁泄露了出去,堂主不得已只能亲自带人迎敌,然而十八堂也就数百人,怎么敌得过朝廷黑压压蝗虫似的追兵?
眼看形势不对,堂主立刻决定带着他们逃回鬼楼。
杨靖却不甘心就此离开,他亲眼见到了荆州城为了营救宋大人所付出的人马,这叫他对那位宋大人的权势有了模糊的猜测,他原先想着宋大人是刺史府的贵客,说不准也是一位刺史,他若是成了宋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也能配得上赵慕仪的身份,但是如今,他对宋大人的权势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那一定是一位地位远在赵刺史之上的权贵,否则赵刺史不至于连最得力的人都派出来,而不给自己留下保护的人马。
他要做的更多,更多,否则效忠之人那么多,他能排到哪里去?他得再等多久才能再等来立功的机会?
于是杨靖设计了十八堂的堂主,反叫那位堂主陷在了朝廷手中。这是他给那位花夫人留下的投名状!
这一举动无比冒险,好在当时情况紧急,他的身份也足够“清白”,鬼楼的人并未怀疑他,引路的老头甚至因为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极力向上面引荐,将他带到了鬼楼大本营这里。
不过,虽然老头一直明里暗里夸大他的作用,还说新人大多是在下边的堂口历练几年才有机会到鬼楼面见楼主。但杨靖心里清楚,能叫他直接到鬼楼来的,不是老头的极力引荐,而是他自己的本事!
鬼楼近来损失颇大,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
杨靖猜测得不错,他坐着竹篮被上面人吊上去后没多久,就被带到了鬼楼楼主越不凡面前。
这位传闻中的杀手头子竟是意外的年轻,面貌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鬓若刀裁、鼻若悬胆,他不止年轻,还意外生得极为英俊。
杨靖不敢大意,提起所有精神,才勉强应付越不凡那看似温和亲切、实则处处都是试探与陷阱的欢迎措辞,当时全副心神地应付,还不觉得如何,等到越不凡放他离开,回想起堂上那一番应答,杨靖才惊出一身冷汗。稍有不慎,他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这卧底果然不是好做的,难怪花夫人一再叮嘱。
不过想要当官封爵又哪里有容易的?眼下这个机会他必须好好抓住!
杨靖刚刚来到鬼楼,不敢立刻打听萧青的消息,决定先蛰伏一段时日,等到取得了鬼楼的信任再做行动。
在杨靖兢兢业业干事业的时候,隔着几座州府的距离,李瑜也在为事业发愁。
当初他以寻回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寻回曾经被先帝气走的能臣良将为借口,逃避大婚来到民间。谁成想过了这么久,他竟连一件事也没做成。
去找静王,静王没找到。
去找孙太傅,孙太傅也不见了。
听见副统领说仍然没有孙太傅的消息,李瑜心内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人下去。
他曾想过孙太傅会否被鬼楼的人抓去,但倘若鬼楼手里当中有孙太傅,也不会想要把他抓去当人质了。
鬼楼自己也知道,易容术只能骗过陌生人,骗不过熟悉孙太傅的人,所以才没有用假太傅当人质这一招,而是想把不熟悉孙太傅的宋大人骗走。可惜鬼楼的人不知道,他是孙太傅手把手教导过好几年的学生,而不是一个跟孙太傅非亲非故的宋大人。
罢了,孙太傅能文能武,也许早就发觉有此一难提前躲了出去。只要继续寻找,他迟早能看见。
好在最近也不全是坏消息,端了鬼楼好几个堂口,算是狠狠灭了一次鬼楼的嚣张气馅。
而且,这趟出来,还遇到了他的命定之人。
想起对他越来越温柔体贴的花宜姝,李瑜心里就不觉高兴,也许是因为补药喝多了,还没见到花宜姝,他就已经觉得身体微微有些燥热了。
可算忙完了公事,轮到了自己的时间。李瑜忙不迭就往花宜姝那里赶。
他自认已经明白了花宜姝的所有暗示,今晚也一定要努力让花宜姝舒服。
然而李瑜没想到,花宜姝拒绝了他。他微微有些失落,不过并未放在心上,躺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又灌了一肚子补药的李瑜仍遭到了花宜姝的拒绝。
第三日,还是如此。
李瑜表面冷静,实则非常茫然。
【怎么回事?她以前不是很热情吗?如今怎么不要了?】
【难道……难道是嫌朕做得不好吗?】
【她是不是看出朕以前是个没经验的处子了?】
看李瑜有些可怜,花宜姝心里犹豫一下,还是狠心拒绝了。她心道:遵从医嘱准没错,张太医说的,秃头不是睡得少就是太过纵欲,陛下呀,不但要食补,咱们身体也得跟上啊!等你头发长好了,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
第四日。
李瑜喝光了花宜姝让人送的补药,翻出了角落里积灰的小黄书研究了一番,觉得那上面的姿势十分辣眼,遂丢开不看。
他难得在该读书练功的时候开了小差,无意中望见窗外开得正盛的花,忽然起了疑心。
花宜姝近来总摆弄朕的头发,睡觉时也爱偷偷摸朕的头,她是不是发现朕的头长得不够圆了?她是不是嫌弃朕的后脑勺有点平?
在他还是个公主的时候,十分爱美的李瑜就发现自己的脑袋长得不如别人圆。因为他出生后睡觉就爱平躺着,久而久之,后脑勺就比别人稍稍平了些,他没少为此烦恼,后来发现了头发能够修饰头型,看着不比别人差,这才放下芥蒂。
如今又想起这茬儿,李瑜心里颇不自在。因为花宜姝的头型就特别好看,正面看侧面看背面看都特别好看。
他不自觉去摸自己的后脑,想着要怎么弥补这个缺憾。摸着摸着,忽然发觉有些不对。
朕的后脑勺左侧,怎么好像有个地方塌下去去了。
李瑜起了疑心,手指试探地往里戳,发现浓密发丝掩盖下真有个地方下面是塌的,他面色有些古怪起来。
他的头发很多,束起来后边向来是扎实饱满的,怎么会塌一块呢?一定是花宜姝没有把他头发梳好。
怀着这点侥幸,李瑜的手指穿过盖在外边的头发,往里头摸去,终于,他摸到了一小块光秃秃的地方。
李瑜:!!!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又摸,摸了又摸。忽然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朕……朕怎么秃了一块?!
李瑜裂开了……
第65章 吵架,前奏?
自从那天下过一场雨后,天气就越来越凉了。花宜姝一早起来,发现窗外那丛文竹上沾了些霜气,一只羽毛被霜水沾湿了的小鸟追着给另一只小鸟整理羽毛。
花宜姝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继续整理之前那批账。
三人又忙活了一天,可算是把这一批账理完了。安墨眼前的宣纸上已经被炭笔画满了演算公式,两根手指也被炭笔弄得黑乎乎的,把活儿干完后她将炭笔一丢,洗洗手就匆匆跑了。
花宜姝瞧着她欢快的背影,问道:“她做什么去?”
曹公公对着安墨纸上的验算公式琢磨了好几天,也想不明白这玩意是怎么代替算盘的,听见夫人问话,立刻答道:“找林侍卫去了。”
花宜姝:“习武?”
曹公公摇头,“应当不是。安墨姑娘没换衣裳。”
安墨跟着林侍卫习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每回过去,安墨都会换上轻便利落的衣裳,形制类似于花宜姝之前穿过的骑装。因为两人每次都是在客院外的一个小园子里学,无论是刺史府上的人还是跟随天子的侍从护卫来来去去都能瞧见,倒也不怕被说闲话。
花宜姝见安墨急成那样,还以为这两人真好上了,见她连脸都没洗妆也不上,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她问曹得闲:“你觉得林家如何?”
曹公公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想想安墨单纯的性子,再想想林家那复杂的环境,摇摇头:“不大好。”
花宜姝追问:“怎么个不大好?”
曹公公就同她细细讲了林家的一堆破事儿。原来林家祖上是开国功勋,跟着大盛朝开国皇帝打江山才得了个世袭的开国伯爵位。祖宗太强,就难免养出一堆靠着俸禄食邑挥霍度日的纨绔子弟。“这一代的永昌伯,是个好色荒唐的,听说连老夫人屋里的丫鬟也都被祸害了个遍,还和自己弟弟的儿媳妇私通,当初那事儿闹出来的时候,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连天子也有所耳闻,还问过永昌伯那侄儿媳妇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花宜姝原本对这些扒灰的八卦不感兴趣,但想起李瑜是个爱听八卦的,就问了一句,“后来呢?”
曹公公道:“后来就派人去查了,见那女子竟是自愿的,陛下也就不再过问了。”
花宜姝饶有兴趣道:“若她不是自愿的呢?”
曹公公道:“当时陛下说了,若永昌伯真的强逼侄儿媳妇,就革了他的爵位。”后来自然是没有革成,永昌伯也因此收敛了许多,但永昌伯一家的名声彻底臭了,还连累了永昌伯世子这么个大好年轻人,到现在十九岁了还没有门当户对的姑娘愿意和他相看。
花宜姝:“这么说,林侍卫也算是歹竹出好笋了?”
曹公公笑道:“是这个理儿,好在林侍卫是在工部侍郎家长大的,否则也被永昌伯给带坏了。”
听着曹得闲细细讲述京城里那些权贵家族乱七八糟的事情,花宜姝敲了敲扇子,定下主意,说道:“趁这几日安墨休假,你去另给她寻个武艺高的师父。”
曹公公明白了,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夫人的意思是?”
花宜姝:“劳烦你多帮我看着点,要是那林侍卫再来寻安墨,你就将他拦在外边,不要再叫他和安墨相见。”
花宜姝这段时日一闲下来,就开始跟曹得闲打听李瑜身边的侍卫都是什么品性家世,好给安墨选一个合适的靠山,毕竟那些御前侍卫大多出身勋贵世家,就算哪一天她这座冰山真的化了,安墨也能有其他庇护。
那些侍卫当中,就属林子欢对安墨最殷勤。虽说他表面上一副谨守男女之防的君子风度,但男人心里要真不喜欢,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怎么肯将闲暇功夫浪费在别人身上?
但谁又知道他喜欢的究竟是安墨这个人,还是安墨身后所代表的势力?
花宜姝如今的身份营造得很成功,花熊之女,出身高贵,有勇有谋深明大义,有赵慕仪这个闺中好友,赵夫人又频频探望表明赵家站在她这一边,还有天子独一无二的宠爱,天子甚至将皇后或是贵妃才有资格处理的事务交到她手里,这一切都代表着她回京后的位份绝不会低。
而安墨是她认下的妹妹,哪怕如今只是个侍女身份,将来入了宫,肯定也能捞个地位不低的女官,配给一个伯世子做正妻也够格了,毕竟永昌伯府名声不好,林子欢压根也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姑娘。趁着如今是在宫外,林子欢只要得了安墨的真心,等入了京花宜姝进宫后再娶了安墨,就相当于攀上了花宜姝这棵树,将来花宜姝爬得越高,他能得到的也就越多。
花宜姝原本不在意林子欢是真心还是算计。反正他要是敢娶安墨,那她就等安墨生下世子后,再给林子欢下绝育药。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能庇护安墨许多年,将来她真有个万一,安墨的孩子也大了,到时候安墨有孩子可以依靠,也不必在乎林子欢对她好不好。
但是现在,听了曹公公细细讲永昌伯府的家事,想到林子欢有个那样的父亲,花宜姝只觉恶心透顶,坚决不能让那种人做安墨的公爹!
正说着,外边曹顺子进来传话,“夫人,赵小姐来了。”
……
另一边,安墨和林侍卫在张太医的药庐外碰头了。
两人开始交换情报。
林侍卫:“最近夫人怎么样?”
安墨:“夫人可好了,天天让人给陛下炖补药。陛下呢?”
林侍卫:“陛下也好着呢,夫人每次让人送来那么大碗的补药。”林侍卫单手比划着,语气中满是佩服,“陛下竟然都喝光了,一滴也不剩!”
安墨哇了一声。
两人的神情是如出一辙的梦幻,熏熏然仿佛喝醉了酒,异口同声道:“他们好恩爱啊!”
安墨双手做捧心状,“我爹妈也是这样,恩爱得不得了,天天在我面前秀。”她还顺便解释了一下“秀”是什么意思。
林侍卫听完也感叹道:“我舅舅舅母也是这样,不仅恩爱还喜欢秀,这才是正经夫妻该有的样子。”
两人说着便走进了张太医的药庐里,安墨忽然紧张起来,问道:“你带来了么?”
林侍卫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盒子,托着它就像托着个小婴儿一样慎重,“带来了,我办事,你放心。”
吱呀一声,张太医药庐内转留给病患的房间开了门,张太医站在里边,闻言回身看来,安墨紧张得连手指都攥紧了,回头看了一眼林侍卫,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进了那间屋子……
……
张太医的药庐今日可真是热闹,安墨和林侍卫离开没多久,天子就来了,还是避开耳目静悄悄来的。
见天子面色冷沉,张太医心头一跳,忙要跪下行礼。
“免了。”李瑜开口,“朕有事要问你。”
张太医忙洗耳恭听。
见张太医等待倾听的模样,李瑜反而抿住了唇,不大好意思张口。
看在张太医眼里,就是这位威严的天子正目光晦涩地审视着他。张太医面上微笑,心下却忐忑起来,暗暗想:难道陛下发现我偷偷接私活了?可我这是出公差,路途辛苦活儿却不多,接点私活多赚一些也没有错啊!
正迟疑着,就见天子在室内慢慢踱了几步,方才问道:“你可知,什么情形下头上会突然秃一块,如何才能治好?”
张太医便问:“可是陛下头上……”
“自然不是朕!”李瑜立刻反驳,语气严厉。
张太医心想不是便不是,您这么紧张作甚?他忽然想起前几日花夫人在他这儿求的生发养发药,灵光一闪,莫非是夫人的症状加重了,所以陛下是特意为夫人而来?
花宜姝脸皮厚,也不怕被人误会,直接将李瑜的症状挪到了自己身上,以致于张太医一直认定那药就是花宜姝自己吃的,毕竟女子以头发乌黑浓密为美,为了梳上更好看的发髻,还会用上不少发包填进去,花夫人都直接承认是她了,怎么可能有假呢?
这些日子林侍卫和安墨时常来药庐走动,张太医也被他们传染了,见陛下特意来问这事儿,他心道:花夫人不肯涂药膏只肯吃补药,见效慢是自然。所以是花夫人的症状被陛下发现了?这……陛下不会变心吧?
想起花夫人来求医时送他的银两,再想想安墨这么个踏实肯干的免费劳力,张太医不自觉开始帮花宜姝说话,他讲了一些可能导致秃头的缘由后,就道:“陛下放心,这病肯定能治,只需好生养上几个月,头发就能慢慢长出来了。”
几个月!李瑜十分不满意,那他岂不是要在花宜姝面前装模作样几个月?甚至再也不能跟花宜姝同床?毕竟花宜姝爱摸他头,万一被她发现了,她一定会……
等等!花宜姝真的没有发现吗?
李瑜的目光深了深,他看向张太医,“近来夫人是不是在你这里拿了些补药?治什么的?”
张太医点头回道:“主治斑秃,也有滋养头发促生新发的功效。”
治斑秃!还是养发生发的!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药!
李瑜浑身震了震。
他想起花宜姝一次又一次拒绝他求欢,想起她天天起来给他梳头……
李瑜脚步发虚地走了,张太医在后边连唤了他好几声都听不见。
与此同时,花宜姝刚刚送走赵慕仪没多久,就见陈内侍小跑着过来道:“夫人,陛下让奴才来说一声,说是今夜不过来了,明夜也不过来了,后夜也不过来了。”
花宜姝听这话里有些古怪,道:“这是陛下亲口说的?”要真是陈内侍转述,会说接下来三日,而不是什么今夜明夜后夜的,一听就知道不对。
见陈内侍点头,花宜姝心道果然。将人打发走,她在原地走了几圈,心里琢磨小处子又在搞什么花样。莫非是因为她拒绝了他几次,所以他气性上来了,开始使小性子了?这今夜明夜后夜的,听起来就很像在赌气。
可是她今晚还要跟他说说赵慕仪的事情呢,没有李瑜配合,她怎么帮赵慕仪骗过赵刺史夫妇?如今他搞这么一通,她的计划不就要推迟了?再说了李瑜在荆州也待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匆匆忙忙的反而会生出乱子。
既然山不就我,我就迎难而上。
花宜姝打定主意,让紫云又拎了一大碗补汤,带着一块去找李瑜。
到了地方,陈内侍一见到她,也不需她多说,立刻就去通传,原以为很快就能放她进去,没想到隔了许久,陈内侍才面色有些不对地出来,“夫人,陛下心情不大好,您可多担待些。”
花宜姝道了谢,拎着补药就进去了。
进门一看,李瑜正坐在案前看书,发觉她进来,明显身子僵了僵,却仍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都不看她一眼。
花宜姝暗觉好笑,上前喊了一声:“陛下。”
李瑜蓦地站起来远离她,“你来做什么?”
语气冷漠,但怎么听怎么刻意。
花宜姝柳眉一扬,心想他什么毛病?不等他继续逃走,她上前一步就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肌肤相贴,李瑜抖了一下,手里的书就掉到了地上,他大觉丢脸,瞥她一眼,咬牙道:“放开。”
花宜姝就冲他笑,“陛下究竟怎么了?”
李瑜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朕不过是个被人嫌弃的、秃了头的丑陋之人,不配和你美貌无双的花宜姝站在一块。】
语气阴阳怪气,刻薄无比。
花宜姝:……
第66章 圣旨,朕不会让花宜姝好……
最初,为了更快更好更不被察觉地拔李瑜头发,花宜姝悄悄做过不少次实验。李瑜天灵盖和耳侧的头发不能拔,太过显眼,况且那个时候李瑜还并未对她动心,发现她故意拔他头发,没准李瑜就将她赶下船了。因此从一开始,花宜姝瞄准的就是李瑜的后脑勺,毕竟无论是外出还是在室内走动,她必定不会越过李瑜走在他前面。
有时趁李瑜被其他东西牵绊住心神时拔一根,有时假装摔在了李瑜身上趁机拔,有时趁李瑜睡觉时偷摸伸出手……
经过数次实验,花宜姝发现李瑜后脑勺左边并不敏锐,有时候她当着他的面伸手到他身后偷拔,他也没有发现。从那以后花宜姝就专冲着那块地方出手。
只是没想到这就将人给薅秃了,花宜姝自认精明,独独算漏了这一条。她十分纳闷,小处子的头发看似浓密,居然这么容易秃。
事发后她已经尽力去弥补,以她的预计,李瑜就算要发现,那至少也要好几日后,他天天喝张太医的补药,到时候应该能长出一些,情况也不至于太糟糕。
毕竟李瑜秃的那个地方也就拇指大小,头发梳好后压根瞧不出来,除非用力去压平自己的头发,或者用指腹一寸寸摩挲过去,才能有所察觉。
花宜姝做梦都想不到李瑜会因为担忧自己后脑勺太平而不停地、一寸寸去揉摸过去。毕竟这小处子自恋得很,闲着没事就在心里吹嘘自己的美貌,而有她开始给梳头后,小处子的自信更是达到了顶峰,一面觉得自己魅力大征服了花宜姝,另一面又分外珍惜花宜姝给他梳的头发,平常连碰都不会去碰一下,生怕将花宜姝给他梳好的头发弄歪了。
因此见李瑜为此生气,她还在疑惑他怎么就突然发现了。
不过,迟疑也就那么一刹那,这事儿毕竟是她做错,花宜姝为了安抚自己的心虚,决定好好哄哄他。
心中这样想,然而……
瞅见李瑜那表面冷淡,心里却快要气成河豚的模样,要不是还得在他面前装装官户千金的样子,花宜姝简直乐得想要一边踹柱子一边笑话他。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遭人嫌弃的丑陋秃子,什么不配和她站在一块,还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饶是对李瑜的内心戏早有准备,花宜姝也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个想法,当下就没能崩住脸,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笑一出来,花宜姝心里就暗道糟糕,果然,李瑜的面色当即变了。
他那张本就锋锐的眉眼生起气来便显得尤为阴沉可怕,黑如墨玉的眼瞳里好似藏着风暴,淡色薄唇紧紧抿成一线,似乎正极力压抑怒火,换个人在这里,只怕早就已经被吓得当场跪下,可是花宜姝半点不怵,当察觉到李瑜想要挣脱她的手时,她反而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两只手一前一后将李瑜的手包在了中间。
李瑜眉心狠狠地拧了一下,“松手。”
花宜姝才不,她嗯了一声后摇头,笑道:“我就不放,你有本事就把我甩开。”
没想到花宜姝这么大胆,李瑜微微愕然,声音更沉了几分,“你好大的胆子。”
花宜姝微微歪头,尽情向他释放自己最讨人喜欢的一面,“可不是陛下自己说的,允许我恃宠而骄么?”
李瑜就抿唇不说话了。
【可恶,被她抓住了话柄!】
【朕该怎么反驳她?】
他撇开脸看向了别处。
花宜姝就转过脸冲他笑。
【啊啊啊她这样好可爱!】
【不行,她嫌弃朕!朕再也不能原谅她!】
花宜姝险些就脱口而出“我哪里嫌弃你了”。
不行不行,不能放松警惕,不能叫李瑜发现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声!
现在的她,不应该知道李瑜为何生气的。
发现自己差点被李瑜的心声弄得丢失戒心,花宜姝心下微微吃惊,暗道:难道这就是安墨说的天然克腹黑?
安墨虽然看上去傻傻的,但她说出口的话,有时候还真挺有道理。
花宜姝只是片刻的走神,却立刻叫李瑜察觉到了。他薄唇抿得更紧,脸上没有变化,暗地里却将牙齿咬得咔咔响。
【她变了!她变心了!】
【以前朕芳华尚好时,她多么殷勤!如今朕只是秃了那么一点点,她就开始嫌弃朕,连与朕说话都分心!】
【她怎么可以这般敷衍!】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爱情如此短暂。李瑜心里又愤怒又委屈,觉得花宜姝已经不爱他了,他震开花宜姝的手,气咻咻转身就要走。
花宜姝双手被他震开,顺势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就躺倒在了地上。
呀!我摔倒了!
呀!我假装的!
没关系,只要李瑜上当就可以!
听见花宜姝娇呼一声,李瑜脚步一顿,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在看见花宜姝前,他暗暗唾弃自己太过心软,在看见花宜姝后,李瑜愣了一愣,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前,“你、你怎么了?”
花宜姝可怜巴巴地仰头看他,“陛下,我疼……”
李瑜立刻伸手要将她扶起来,花宜姝立刻伸手要搭上去。
室内暗香浮动,一粗糙一细嫩两只手即将碰触的瞬间,李瑜忽然一缩,花宜姝始料未及,搭过去的手触不及防垂落了下去。
再抬眼去看,就见李瑜将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在骗朕。”
花宜姝微微一怔。她已经不再拔李瑜的头发,身上也没有任何李瑜的贴身之物。当两人不再触碰时,她再听不见他一丝一毫的心声。
此时此刻两人一坐一站,他高高在上,而她仿佛跌落尘泥。
没有那个她更熟悉的、活泼的少年音色,当“你在骗朕”这句话由李瑜低沉冷漠的声音说出时,花宜姝心尖微微一颤,仿佛噩梦降临,她的身份被拆穿,一瞬间从天上跌落人间,狼狈地滚落进尘泥里,而他仍然高高在上金尊玉贵,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冰冷的声音揭穿她,然后再将她打落地狱。
花宜姝从来不怕跌落地狱,因为她本就是从地狱中跑出来的,她唯一怕的是寂寂无名地死去,像路边一棵野草,像脚下一抔黄土,从生到死无人所知。
可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她又多了一样怕的东西,她怕不能再占有这个人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开始贪恋李瑜藏起来的那一面……
她自以为捏住了李瑜的心,可李瑜也捏住了她的心。
花宜姝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她仰头看着他,放任自己的恐惧暴露在李瑜面前。
她没有说一个字,可是李瑜的面色却是变了。
哪怕听不见他的心声,花宜姝也能清晰看见他不由自主暴露出来的担忧。
“你……”李瑜蹲下身来看她,却是好半晌也只吐出了几个字,“别哭。”
他的性情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将内心全部的想法毫无顾忌地吐露出来。
花宜姝将殷红的唇瓣咬出一个小小的白印来,她眼眶里嚼着泪,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本就是举世无双的美貌,这样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泪珠子不声不响地滚落下来,看得人心都要碎成千片万片,只恨不得将她心里的委屈全都拿过来自个儿受了。
李瑜面色紧张起来,终于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
肢体一旦相互碰触,花宜姝的耳边就像是忽然多了无数个人,一句又一句心声接连不断地在她耳边响起。
【你哭甚?】
【你别哭呀!】
【朕哪里得罪你了?你又在怕什么?】
【明明是你骗了朕!明明是你假装摔倒骗朕过去!】
【就算要哭也该朕哭!你委屈个什么劲儿?】
【别哭了好不好?】
【求你了……】
花宜姝靠在他肩头,嘴角勾了勾,声音却还是委屈的,“陛下说得对,是妾身骗了您,可是妾身不这样做,陛下就不会回头看我,陛下不回头看我,我就要失宠了,我一失宠,下面人捧高踩低,一定会把妾身磋磨死的!”
因为幼年经历,李瑜最恨的就是捧高踩低的小人,此时听花宜姝这么说,他立刻道:“你想多了。”
【谁敢对你捧高踩低?就算你失宠了,那你也是朕的女人,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朕!】
花宜姝暗暗翻了个白眼,嘴上却说得凄凄惨惨,“陛下说得好听,可先欺负妾身的难道不是陛下?昨日还浓情蜜意,今日就冷言冷语,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陛下哪怕要判妾身死刑,也总得先升堂断个是非功过,否则妾身就是死了,也是被冤死的!”
李瑜:“别胡说。”
花宜姝:“妾身才没有胡说!你是皇帝我是草民,你高高在上我卑微低贱,您一句话就能决定妾身的生死,你想要妾身笑就笑,想要妾身哭就哭,可是妾身有什么手段呢?妾身只能卑微地留在原地等着陛下怜惜,除了陛下的宠爱,妾身什么也没有。妾身委屈啊!”
李瑜:……
【谁说朕想要你哭就哭,朕想要你笑就笑?朕让你不哭,你听了吗?】
【朕心里才委屈呢!明明以前对朕那么好,每次话没说几句你就拉着朕上床脱衣服,可是如今呢?】
【朕只是秃了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你就开始嫌弃朕了!】
【朕好几次主动开口你都拒绝朕,朕难道没有尊严,朕难道不要脸面吗?】
【你就是嫌弃朕秃了,你就是嫌弃朕没有以前好看,你就只是贪图朕的美色而已!】
【朕对你一片真心,竟都错付了!】
【错付了!】
花宜姝:……
李瑜表面寡言少语,心声却仿佛一个惨遭抛弃的深闺怨妇,不厌其烦地反复控诉负心汉对他从主动勾引到厌烦抛弃的全过程,而她花宜姝就是那个对他始乱终弃的负心人,在他心里被他从头批判到尾,恨不得与她从未相识相遇过。
花宜姝仿佛在旁观一出李瑜独自出演的喜剧,有好几次她憋笑憋得双肩微颤,李瑜却误以为她又在哭,揽住她的手紧了又紧。
可是听着听着,花宜姝的笑意不见了,她开始恨铁不成钢。
你是皇帝,你是皇帝啊!有没有出息?能不能有点出息?
觉得女人嫌弃你你就只会憋在心里吗?你怕什么呀?被拒绝了你难道不会强上吗?
你直接撕了她的衣裳把她压在床上狠狠欺负不会吗?
你力气那么大,你这人高马大的,都白长了?
实在不行,你把她压在地上欺负,压在桌子上欺负,压在窗户上欺负,压在浴桶里欺负,压在野地,不行不行,野地太脏了!除了野地,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反正你是皇帝,还不是任由你为所欲为?
傻瓜!
花宜姝忽然抬头,在李瑜脸上咬了一口。
李瑜:!!!
他懵了懵,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按住被咬出了牙印的脸颊,表情变化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应该先震惊还是应该先生气。“你……”
花宜姝先声夺人,“陛下说妾身想多了,又说妾身胡说,是不是说,无论妾身做错了何事,无论日后陛下如何生气,都不会判妾身死罪,也不会任由妾身被人欺负,而是会将妾身留在身边,对吗?”
李瑜:……
他刚刚有这么说吗?
可是仔细一想,花宜姝说得似乎有些道理。
他身子都给了她了,日后应当也不会有别人了,要是花宜姝做错了事,就那么放她跑了。那他怎么办?变成鳏夫吗?那也太惨了。
李瑜忧虑之心大起。
花宜姝见他意动,趁机拉着他爬起来,将他往桌案前一推,“既然陛下也赞同,不妨现在就起一道圣旨交给我,将来若是妾身犯下大罪,若是有人以任何理由为难妾身、或是降罪于妾身……那妾身有圣旨护身,也就不必日日担惊受怕了。”
于是等李瑜一回神,就发现自己被花宜姝推着坐到了桌前,面前被铺了白纸,手里还被塞了狼毫。
李瑜:……
【花宜姝说得有道理,若是有人要陷害她,只要亮出这道圣旨,那些奸恶小人不就不能得逞了?】
可是他又有点憋屈起来。【明明做错的是花宜姝,明明嫌弃朕的是花宜姝,她就是个负心人,朕凭什么要为她事事考虑周全?她当朕没脾气的吗?】
【不行,就算要给花宜姝一道保命圣旨,朕也不能白白给她好处!】
【朕只保她的命!其他的,别想朕宽宏大量,朕不能让她过得太舒坦!】
李瑜正要动笔,发觉花宜姝贴在他身边正盯着,他蹙起眉头,“你在这儿看什么?退下!”
花宜姝不想退,可好不容易顺势忽悠李瑜给她一道保命符,她怎么能不盯着?更何况这小处子心里还有气,正想着如何刁难她呢,她不留在这儿,怎么继续不动声色地讨要好处?
可若是将他逼得太近,万一他发脾气撂下不干怎么办?
花宜姝虽然贪心,但她知道孰轻孰重。也罢,能有一张保命符就不错了,就算将来她冒充的事情被揭发,她也不用担心小命不保。
花宜姝权衡利弊,乖乖退下了。
花宜姝一走,室内只剩下李瑜一个人,他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倘若无缘无故就给花宜姝一张赦免任何罪行的免死金牌,别人一定又要骂他是被美色蛊惑的昏君。
得先写上一些合情合理的话,叫人觉得花宜姝得此殊荣理所当然。
李瑜稍稍一思量,目光就是一亮,有了!
他提笔,在纸上快速书写起来。
花宜姝在岳州救过朕一命,第一大功!
花宜姝在沔州为朕引开追兵还揭穿了何楚文的罪行,第二大功!
花宜姝在鬼楼十八堂找到了不少情报,第三大功!
只要花宜姝不是叛国弑君,这些功劳足够为她挣一道赦免任何罪过的旨意了,这合情合理,不会有人认为她是靠着谄媚君王才得此殊荣。
可是花宜姝还嫌弃他,她伤了他的心!这个负心人,他岂能叫她好过?
李瑜打定主意,花宜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任何人都不能判她死刑,但朕要将她圈禁起来!
这个地方不能太远,否则万一她又惹是生非,朕鞭长莫及。嗯,就定在朕寝宫二十步以内,方便朕时刻监视她。
花宜姝是坐牢不是享福,不能让她太快活,锦衣华服统统没有了,换成麻衣囚服!玉盘珍馐也没了,叫她顿顿吃糠咽菜!
写到这里,李瑜笔下一顿,她肌肤娇嫩,换成粗布麻衣,将她那身皮子磨破了怎么办?
她脾胃虚弱,万一吃的不好,坏了身子,磨破嗓子怎么办?
“朕也不是心疼她,只是她离朕太近,叫喊起来耽误朕休息,也怕她搅扰神佛清净。”毕竟他的寝宫旁边也供着神像呢。
李瑜自言自语间,又将圣旨改了改。
饭菜就让她照旧用精细的,里衣就还让她穿好的,不过外衣没的商量,必须是粗布麻衣!
也不能让花宜姝闲着,闲着就要出事,得让她做事。
“就罚她日日都得给朕暖床!她如今嫌弃朕,将来就要日日给她嫌弃的人暖床,看她后不会后悔!”
不,不行。万一花宜姝来葵水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天天伺候。
想起花宜姝来葵水时疼得不能自理的模样,李瑜忽然停笔,将日日改为每个月二十三天。
不,还是不对,圣旨下了就不能改了,万一花宜姝有个头疼脑热的怎么办?还得再给她预支几天。
还是有些少,万一花宜姝不小心摔断了腿撞到手……
于是李瑜删删改改,一个月二十三天改到最后,愣是只剩下十天。
“不成,不能再改了,十天是最后的底线!”
写完这一条,李瑜又想起坐牢寂寞,万一花宜姝抑郁成疾……每个月得有几日让她出去放放风、见见人。
不过……李瑜面色冷厉,“她终究是个犯人。”
犯人怎么能单独出去?花宜姝必须在他的监视下行动,她想去哪里,也须得由他陪同,她才能去。李瑜又添了这一条。
他方方面面都给她考虑了一番,自认已经给她上了重重枷锁,这才满意,将修得乱七八糟的内容再誊抄一边,吹干墨迹,盖上玉玺。
不久后,花宜姝收到圣旨,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什么?犯了事以后能住在皇帝隔壁?还能好吃好喝天天晚上嫖皇帝?不想嫖还可以罢工,最多能空二十天?
住得闷了还能拉着皇帝出门遛遛?想遛到哪里都可以?
天底下还能有这等好事!
花宜姝不敢相信。
第67章 心声,什么也听不见……
花宜姝抱圣旨站在原地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李瑜将她这种反应当做是对旨意的不满。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冷冷地哼了一声。
你不是说朕是皇帝吗?你不是说朕想要你生就生,想要你死就死吗?朕给了你一道免死金牌,只不过是加了个将你圈禁起来的条件而已,你就如此不满,果真是恃宠而骄贪心不足!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李瑜心口微微一紧,紧接着就是一阵难言的酸涩窒闷。
他垂眼想,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自从他被揭发不是公主,自从他当上了太子,他身边亲近之人就没有久留的。一旦被他们发现他很心软,他们慢慢地就会变了。
单纯之人会变得虚伪,天真之人会变得扭曲,善良之人会变得凶恶……
仗着他的心软,仗着他的倚重,他们开始收受贿赂,开始阳奉阴违,开始自以为能够肆意妄为。甚至妄想犯了事求到他面前来,就能仗着他的宠信轻松摆平……
有一年,李瑜身边换了四批人,没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待够三个月。也有许多一开始瞧着好的,渐渐就会露出叫他不堪忍受的一面。
一开始,李瑜以为是他们的问题,因为奴才就是奴才,他们全都是一群失意时装模作样,得意时狗仗人势的东西!不管一开始他们装得有多么讨喜,很快就会暴露出本来面目,就像是一团团用花瓣包裹住的污泥,先是诱哄着他去接近,等他欣喜地放在手里把玩,就会一不小心被泄露出的污泥弄脏了一身。他以为,他们之所以是奴才,就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污浊不堪之人。
可后来他才知道,错的不是那些侍从,而是他自己。
李瑜永远记得那一年大雪纷飞,孙太傅站在温暖如春的书房内对他低低絮语。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并非所有人都像殿下这般生而尊贵,绝大多数人天生命贱,他们没法读书知礼,没法识字明理。为了活下去,为了挣得一家口粮,他们变得市侩吝啬,变得狡猾凶残,这并非他们的过错,只是过于艰辛的生活磨去了他们生而本该就有的善良,倘若他们也像殿下这般生来衣食无忧,或许他们也会变得像士人那样高风亮节……”
“可惜他们已经长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但殿下不同,您年纪尚小,只要多加历练,就能驾驭住住您的臣民……”
“殿下是太子,将来要做统御天下的明君,哪怕奴才,那也是您的子民、您的臣子。”
“主弱,则仆童欺之;君弱,则催生佞臣贼子……殿下,您将来是万万人的君主,您不是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君主要以一己之身驾驭万民,您须得强势威严,叫人不敢侵犯、不敢揣度,您需恩威并济,亲贤远小,叫人不敢违抗,不敢不敬……”
从那儿以后,李瑜就很少笑了。
他从前喜欢漂亮的花,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甜食,喜欢翡翠珠宝……
后来他对它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再也没有人能利用这些东西不动声色地讨好他。
他也很少展现喜怒哀乐。
他身边的人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哀愁,不知道他是喜欢还是厌恶,于是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再有人自以为讨得了他的欢心,也不再有人认为他心慈手软……
他坐在高位,盯着每一个来到他身边的人,他垂眸静听,探查每一个来来往往的人,他不断用尺子衡量,看看那些人在哪些时候是哪一副面孔。
过去那个别人冲他笑一笑夸一夸,也会腼腆回以一笑的小公主不见了。
但李瑜半点都不觉得可惜,因为他这样做以后,他身边就不再频繁换人了,至少从一年换几批,变成了几年换一人。在他的威严之下,他们循规蹈矩,安分老实,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恪尽职守。
他终于不用再频繁换掉习惯的人了,终于不用再总是看见那些人痛哭求饶的模样了。
也终于,将那个错误的自己彻底丢掉了。
李瑜原本以为,这些年唯一叫他遗憾的,是跟了他最久的曹得闲也变了,幸好他在曹得闲变得面无全非之前就将他赶走了。
可直到今天,李瑜才发现,他又错了。
他和花宜姝,相识于八月十四的岳州,今日是九月廿八,相隔不过一月又十三日,连一个半月都不到。
为什么连花宜姝也变了呢?
他明明没有对花宜姝多好,他甚至都没有对她笑过,花宜姝也不是那种出身卑贱性情难定之人,她明明那么好,她以前明明那么懂他,可为什么连她也会变,为什么她还要变得这么快?
明明以前口口声声说爱慕,如今他只是外表略有残缺,她就弃如敝屣。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是在八月十五相识,差了一日,所以不能圆满吗?
李瑜黯然神伤,他紧紧咬着牙,忍着不让眼眶泛红,忍着不让花宜姝看他笑话。转过身,一步步往外走。
在他转身的同时,花宜姝也抱着圣旨背过身去了。
李瑜余光发觉,心口一缩,脚下步伐凌乱起来。
花宜姝本就因为弄秃了小处子这事儿心怀愧疚,如今见了这“诚意满满”的圣旨,简直堪称心花怒放!
小处子也太好了吧!
他简直就是给我花宜姝带来好运的金色小鲤鱼啊!
此时此刻,花宜姝恨不得抱着小处子狠狠嘬几口。
但是等等,先让她把这道圣旨好好地供起来。
花宜姝亲了圣旨一口,然后利索地将圣旨放进箱子里锁起来。然而她一转身,却只瞧见李瑜已经走到了门口的背影,眼见他就要打开门出去了,花宜姝也不知哪里来的预感,忽然道:“等等!”
李瑜手上一顿,他如今并不想理会这个辜负了他的女人。
岂料下一刻身后传来急奔的动静,紧接着,一道温软的身躯贴了上来,李瑜腰身一紧,被花宜姝双手搂住了。他心头猛地一跳,冷声道:“你做什么?”
【哼,也难为你了,竟还能忍着嫌弃贴上来。】
花宜姝:……
这件事没完了是吧!
圣旨到手了,小命再也无须顾虑,花宜姝也不跟他兜圈子了。她摆出自己最温柔的姿态,踮起脚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说句实话,秃了头确实挺丑的。”
李瑜瞳孔震了震。
【她,她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她竟然真的觉得朕丑!】
见李瑜气得都要冒烟了,花宜姝笑开了花,忽然在他脸上重重嘬了一口。
她这一口太用力了,李瑜的脸颊被她吸得往外扯出了小小的一块,她松口后又弹了回去,多出了个湿漉漉的小红印子,可爱得紧。
李瑜就呆呆地看着她。
花宜姝摸摸他的脸,“陛下气什么?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就算你头发全都掉光了,就算你变得越来越丑,我也永远不会嫌你,我也永远愿意陪你共赴巫山。”
李瑜表情一片空白。
【她、她怎么敢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她……她说得是真的吗?】
花宜姝笑得双眼弯弯,她一步步把李瑜往后推,将人直接推到了床上。
哎呀呀,有些小心眼的人啊,怎么说也说不听,只有身体力行地狠狠欺负他一下,才能叫他记住。
花宜姝扯下帷帐,直接压在了小处子身上……
情热之时,她搂着李瑜意识朦胧,忽然听见他轻声说了一句,“我错了,是我……太小心眼了。”
花宜姝微微讶异,可等她再看过去时,却见李瑜红着脸紧紧抿着唇,似乎刚刚所听见的只是错觉。
她在李瑜微微躲闪的目光中,伸手去摸他脑后在浓密发丝覆盖下光秃秃的那一小块地方。
她以为李瑜的心声会有所反应,可事实上,李瑜心里什么也没有想,只余下一片宁静。
虽然什么也没有听见,可莫名的,她觉得李瑜很高兴。
第68章 膏药,头发又掉了?
【嘻嘻……】
【嘻嘻嘻……】
【嘻嘻嘻嘻……】
一大清早,窗外的鸟儿都还没敢叫唤,身边已经有几千只鸭子开始了。
花宜姝眉毛动了动,那阵嘻嘻声立刻停了。
她一动不动继续睡。
【嘻嘻嘻……】
花宜姝翻了个身,想要离几千只鸭子远一点,不想身后人紧跟着贴了过来,温热的胸膛贴在她背上,那阵嘻嘻声又来了。
花宜姝:……
她索性转过身,闭着眼准确寻摸到地方,在李瑜脸上用力亲了一口。
李瑜显然被吓了一跳,身子一动不动停在那儿,像突然变作了一块石头。
花宜姝心里微微松口气,认为总算可以清净地补个回笼觉了。
相处这么久,花宜姝算是摸清了李瑜的性子。
这个人表面不动声色,实则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只要你对他稍有怠慢,或是今日你对他不如昨日那样好,他就要胡思乱想,就要疑神疑鬼。可他又不肯说出来,只会憋在心里慢慢发酵,最后自顾自地给你判刑,认定你已经不爱他了,认定你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这个时候不必多做解释,因为你说得再多也是枉然,他不但不信,还会认定你是在虚与委蛇,认定是你慑于皇权被迫迎合。所以什么也不必说,冲上去将他狠狠亲亲揉揉一阵,他就会像被顺了毛的猫儿一样乖顺下来。
花宜姝一开始不太明白李瑜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只要一个人肯和你亲热,你就认定她爱你?难道对方还不能是图你的色吗?难道对方还不能是演出来的吗?
换做是花宜姝自己,倘若真有必要,她保证自己能演得像真的一样,保证自己能骗过对方一辈子。
可后来她明白了,因为李瑜自己不善表达,因为李瑜自己羞于主动亲热,所以每当她主动时,他心里就会想……
【啊啊啊啊啊……】
【她又亲朕了!她又亲朕了!她又亲朕了!】
【满天神佛看见没有!她果然钟情于朕!】
【朕昨日摇签算卦没一个是好的,一定是你们又在戏弄朕!】
【啊啊啊啊她昨夜也好热情!】
【朕昨日都在想什么呢?花宜姝对着朕这样那样,她怎么会嫌弃朕呢?】
【朕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英明神武……她是上辈子烧了香,这辈子才能和朕在一起,她怎么可能会因为朕秃了一点点就嫌弃朕呢?】
【她不但没有嫌弃朕,她还担心朕无法接受,偷偷给朕看病熬汤。】
【啊啊啊啊……她好爱朕。】
【朕好幸福啊……】
花宜姝:……
虽然如此,但我不是担心你无法接受,我是担心被你发现是我把你给薅秃的。
花宜姝本就心虚,再有李瑜昨日那一道圣旨,她决定无论李瑜怎么吵她烦她,她都要对他好!至少在小处子头发长好之前,她都要对他好!
因此,虽然被吵得睡不了回笼觉。但花宜姝心里也不恼。
不久后两人起身,她一边给他梳头发,一边给他砸甜言蜜语,“在妾身心里,陛下就是陛下,无论变成什么样,妾身对陛下的这份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李瑜耳根发烫,面上却一副冷静神情,“朕知道。”
花宜姝心想你知道个鬼,一天不哄就胡思乱想。
“妾身前几日一直拒绝陛下,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李瑜:“……你想多了。”
花宜姝:……
哟,这就倒打一耙了?
不过她现在什么都不会跟他计较。“陛下,妾身听张太医说不可纵欲,所以前几日才狠心推拒陛下。”言下之意,我不是嫌弃你我是为了你好。
“我听说宫里的女子恨不得日日都将帝王栓在床上以此固宠,可妾身不一样,妾身心疼陛下,绝不会为了争宠就妨害陛下的身子。”听见了没有我多心疼你,将来进了宫其他女人把你往床上拐都是为了争宠,只有我是心疼你,懂?
听着身后人柔声絮语,李瑜微微抿唇,片刻后才道:“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不必你心疼。”
花宜姝:……
这人说起话来怎么硬邦邦的,真是叫人好生气恼。
【你想多了,朕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朕不会给她们机会的!】
【朕只要你一个人嘻嘻嘻……】
花宜姝顿时眉开眼笑。怪道人人都爱甜言蜜语呢,听着就高兴。她给人梳完头发,又看着他吃下一大碗药膳,才弯着眉眼送他出门。
李瑜刚走,赵夫人就来了。
见到赵夫人,花宜姝忽然想起忘记跟李瑜商量赵慕仪的事儿了。她敲敲脑袋,颇有些烦恼,哎,都怪小处子太能折腾了,害她将这么要紧的事儿都给忘了。
赵夫人的来意很清晰,说是天子再过几日就要离开荆州了,问她事情安排得怎么样。
过几日就要离开?原来这么快吗?这事儿李瑜可还未跟她说起。花宜姝心下思量,莫非是静王或是孙太傅的下落有了消息?
她心中沉吟,面上也不忘应付赵夫人,笑道:“你放心,此事已有眉目,这几日你就带着慕仪好好准备。”
自从那日约定好后,过了这许多天,花宜姝这里也没有动静,赵夫人心里不免着急起来,如今得了她一句准话,自然喜出望外,“夫人办事我自然放心,如此我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赵夫人离开后,花宜姝就见到安墨托腮冲着她乐。
花宜姝见她这样高兴,摇摇扇子道:“说罢,又有什么好事?”
安墨就道:“哪怕没有好事,看见你和陛下相亲相爱,我也高兴呀!”她说完又傻乐了一下,捂着一边侧脸道:“其实还真有件好事要跟你分享。”
然后安墨就扒开了嘴巴,示意她往里看。
花宜姝好奇地看了一眼,忽然惊喜道:“你的牙长出来了!”
安墨摇摇头,“我这个年纪长不了新牙了,这一颗是张太医帮忙补上的。”
花宜姝忙托住她的下巴仔细查看,安墨就咬合几下发出咔咔咔的轻响,像花宜姝证明她这颗新牙有多好使。
一个多月前他们为了从青楼里逃出来,联手算计了大老板,当时花宜姝被踢了一脚,安墨被扇了一巴掌掉了颗牙齿。
安墨为此还难过了一阵,以为自己以后永远要缺颗牙了,后来跟着林侍卫习武,林侍卫发现她吃东西时总用另一边咀嚼,一问之下得知她少了颗牙,于是提议找张太医补上。
“开始我还不信张太医能帮我把牙补上,毕竟这个时代的医学科技落后,是林侍卫一直鼓励我去,我才去找了张太医,没想到张太医看了看说他能给治,还算了大小做出模具让我去找材料雕刻假牙。我当时就惊呆了!我没想到张太医真能有办法。”安墨兴奋道:“这时候林侍卫就说外头有人卖象牙,他可以找匠人雕刻出合适的,他可用心了,前前后后让人雕了好几颗假牙,最后一一试过,张太医才给我换上。”
她捂着自己的一边脸直乐呵,“我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补上牙。”安墨现在一想起自己又有牙了,就乐得不行。
花宜姝也替她高兴,跟着她说了会儿话,然后就找来曹顺子,让他支取一笔银子,分别送给张太医和林侍卫,前者是安墨的诊费,后者是还林侍卫买象牙的钱。
安墨原还想着攒月钱还医药费呢,现在见花宜姝眼也不眨就帮她把钱还上,她有些不好意思,“你对我真好。”
花宜姝摇摇扇子,笑得风情万种,“傻妹妹,我是姐姐,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安墨正想说自己实际年龄比花宜姝大,就听花宜姝接着道:“对了,我给你找了个教武艺的师父。”
安墨眼睛一亮,“是女的吗?”
花宜姝心想像女主那样抛头露面习武从军的终究是世上罕见,一百年里也不见得能出这么一个,她上哪儿给安墨找个女师父?便摇头。
安墨就有些失望,“那照旧找林侍卫不也一样吗?”
花宜姝就道:“这可不一样,给你新找的这位是个太监。”
安墨不太明白,太监不也是异性吗?稍后才想起来,在这个世界里,太监并不会被当做男人看待,也就是说,他可以身体力行纠正她的错误,而不用像林侍卫那样碍手碍脚了。
但是林侍卫帮了她这么大忙,还一直劳心劳力地教她,她就这么抛下他找别人,是不是不太好?
花宜姝一眼看穿她的纠结,她笑道:“你想什么呢?人家是御前侍卫,下了值好不容易能歇息歇息,时间却都让你占了去,三五天的还行,天天如此,你当人家心里乐意呀?人家不说出来,你自己倒还不害臊了。”
安墨一想也是,换做是她辛辛苦苦上班一天,下班了肯定要好好休息娱乐,哪里有闲工夫教别人?如今看来,她还真是一直在麻烦别人。
她跟花宜姝感叹,“林侍卫为人真是太体面了,每次都好热心,我半点都看不出来啊!”
花宜姝道:“要不人家怎么能当上御前侍卫?你可有的修炼呢!”
安墨用力点头。觉得花宜姝这样混过社会的就是不一行,人情世故方面可比她懂太多了!
花宜姝笑盈盈道:“我已经让人给你备好礼物,你快送过去,好好跟人道谢。明日你就可以跟着新师父学习了。”
安墨点头,立刻带上礼物走了。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花宜姝靠在贵妃榻上笑得一脸得意。
好个林侍卫,居然趁我不注意就挖我墙角!我感激你帮安墨补了牙,也给你准备了礼物送过去,你要是识趣,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的安墨!
心里啐完林侍卫,花宜姝又想起张太医来。
李瑜喝补药都喝五日了,那头发半根没长出来,李瑜心里愁,她比李瑜更愁。
花宜姝今早还想着这张太医医术不高换个大夫给李瑜看,但今日看见安墨的牙他都能给补得那么好,想必世上能超过他的大夫也不多。于是叫人另备了一份礼物,她亲自带着去找张太医。
花宜姝频频送钱送礼,张太医也是受宠若惊,立刻拿出自己祖传的膏药,“只要坚持涂上这个,保管三五日就能见效!”
张太医拿出的膏药黑乎乎还有一股怪味,不单花宜姝有些嫌弃,李瑜更加嫌弃,一连好几次都表示不愿意涂,还是花宜姝软磨硬泡,来来回回哄了好几次,才哄得他肯趴下来让她上药。
两人一起捏着鼻子忍了这个膏药好几日,谁知新发没长出来,周围反而又掉了一圈头发。
李瑜:……
花宜姝:……
第69章 迟到补更剧毒,心甘情愿地吃下……
十月初一,花宜姝为李瑜涂抹药膏的第三日。
这黑乎乎的药膏也不知是什么药材做的,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臭味,有时候花宜姝会忘了李瑜身上涂了药膏,和他坐在一道时嗅到这味道,还会惊讶地以为李瑜好久没有沐浴以致于身上都发臭了。
而李瑜比起花宜姝更爱干净,每一日他过来见花宜姝,都会事先洗得干干净净,花宜姝最爱抱着他闻他身上清新的皂角香味。对于这股味道他比花宜姝还难以忍受,心里嫌弃得要命,嘴上却不愿意说出来,于是另找了借口避了开去,自从涂上这个药膏,两人别说同床,连共处一室都离得远远的。
花宜姝倒是想要大方地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奈何李瑜自己介意得要死,他表面冷淡,内心却极度自恋,秃了那么一小块都难以接受,觉得自己残缺了会遭花宜姝嫌弃,更何况是身上带着这么重的味道?为了掩盖这股味道,从来不用熏香的他不但命人将所有衣裳都熏过,还往身上挂了几个香包。
因为这举动实在异于寻常,不像是李瑜会干出来的事,下边的侍从都以为天子那些香包全是花宜姝送的,还偷偷议论夫人果真越来越受宠了。
花宜姝:……
吃了好些天的补药,又涂上了张太医亲口保证有奇效的药膏。两人都以为遭了这番罪,那秃了的地方就该长好了。
谁知没有长好也就罢了,这头发……怎么还越掉越多了。
正帮李瑜擦去旧药膏,打算涂抹上一层新药膏的花宜姝捏着手里十几根刚刚掉下来的头发,瞪着眼睛惊呆了。
“怎么了?”
趴在床上的李瑜淡淡开口。
【怎么没动静了?难道是长出新头发了!】
花宜姝不得不将手里的头发举到李瑜面前,“陛下,头发没长出来,还掉了许多。”
李瑜:……
他目光呆呆盯着花宜姝拿在手里的发丝。
【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会这样!该死的张太医,难道他骗了朕!】
花宜姝帮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莫非是张太医医术不精,所以……”
李瑜神情依旧镇定,“张家世代从医,他的父亲就是太医院院正,他的医术经过太医院数次考核,不应当如此。”
【该死的张太医,朕是看他医术好才带上他的!他明明跟朕说了能治好的!】
【难道他是故意的?他想害朕变成秃子!】
【他怎么敢!】
【朕要把他浑身上下的毛发全给剃了!】
李瑜心里完全不能平静了,然而他的面色却镇定依旧,他问花宜姝:“这是张太医亲手交给你的?会否被人掉了包?”
花宜姝也疑惑呢,她摇头道:“张太医给我时还打开来给我看过,若是被人掉包,他不可能瞧不出来。”
李瑜拧起了眉头,不发一言,似乎也在思索。
【对,张太医绝没有胆子敢害朕,他不知这是花宜姝拿给朕用的,所以他是想害花宜姝?】
这个念头一掠而过,李瑜的呼吸就沉了几分。
花宜姝生怕他多疑多虑不仅把自己给气坏了,还可能会连累无辜人,便道:“陛下说他家世代行医,医者仁心,也许并不是张太医想要害人,而是这药女子用了好使,男子用了却不好使呢?”
【花宜姝说得有道理。】
【可是朕的头发怎么办?会不会越掉越多?】
【万一……万一朕真的全秃了怎么办?】
李瑜伸手去摸自己秃了的那个地方,不摸不要紧,这一摸下去,他手里竟然又多了几根掉发,看着手指沾上的头发,李瑜神情僵硬,内心一阵山崩海啸般的狂喊。
【啊啊啊啊……】
这声音震得花宜姝耳膜一阵发颤,她想也不想就俯身亲了李瑜一口,保证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哪怕是变成了个丑陋的秃老头,她花宜姝也对他矢志不渝。
李瑜的自信却不那么强,他心想:【你现在说得好听,也许将来有一日朕真的全秃变丑了,你也就跟着变心了呢?】
花宜姝毕竟心虚,赶紧又哄了他几句,“陛下放心,妾身是个长情之人,哪怕要变心,那也是四五十年之后的事儿了。”
花宜姝说永不变心,说海枯石烂,听在李瑜耳朵里都太虚了,她这般明确说了个期限,李瑜反倒安心了不少。他面色和缓,开口道:“你不必如此,朕并不需要你的承诺。”
【花宜姝说五十年!她亲口说了五十年!】
【也就是说,朕还有四十年十个半月的时间!】
【朕赚了朕赚了朕赚了!】
花宜姝:……
这就是你说的不需要承诺?
此时已经夜深,底下不少侍从都歇息去了,一来花宜姝不想这么晚了还惊动那么多人去敲醒张太医,二来……花宜姝觉得这事儿多少透着点古怪。
按理说,张太医的医术是极为高明的,而且他并非专精一道,而是五花八门触类旁通,什么疑难杂症他都会一手,给安墨装上新牙和炼制出鬼楼的药方就是如此。
因此花宜姝不认为张太医的药真的没有用,这是治秃头,又不是妇人专有的病,不至于对女子有效,对男子反而有害。可是李瑜都服用了这么多天的补药,药膏也涂了三日了,不但不起效,反而连累李瑜掉了更多的头发,这怎么看也不合理啊!
与其深夜将张太医吵醒兴师问罪,弄得人家堂堂太医面上无光,不如明日早上客客气气把人叫来问话,毕竟明面上,这药确实是花宜姝以自己的名义去要的,凡是以和为贵,她没必要非把人得罪,谁知道张太医表面温润如玉,背地里又不是个小心眼儿呢?像他这种医术高明的大夫,万一记恨上她,路上有个意外他故意拖延不治……
花宜姝并不想走到那样糟糕的境况。
于是她一边小心帮李瑜把头上的药膏擦去,一边说话引开李瑜的注意力。
“陛下,这几日事儿太多,有件事一直忘了向您交代。”花宜姝将赵慕仪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她不会傻得实话实说。在她的嘴里,她和赵慕仪是从小相识、多年书信交往的好友,从赵慕仪的信件中,她早就知道了赵慕仪有个情郎,因此见到两人被赵刺史夫妇棒打鸳鸯,她挺身而出伸张正义。
李瑜知道赵慕仪来找过花宜姝好几次,也听说了两人是闺中好友,但此时再听花宜姝提起,他目光微微一闪,眼神中竟然透露出几分心虚来。
花宜姝本来还在说着话,见他这副神态,话音便是一顿。
她心道:小处子心虚什么?难道他早就背着我偷偷看上了赵慕仪?不能吧,姑奶奶不比赵慕仪漂亮一百倍?有姑奶奶在你还能看上别人?
花宜姝很震惊,她不相信李瑜忽然瞎了眼。
然而李瑜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在心里发表想法,有时候他在发呆,或是回忆过去,那么花宜姝就什么也听不见。她只能主动引导,“陛下,您在想什么?”
李瑜垂眼,“没想什么。”
【朕早就听说赵慕仪和花宜姝是好友,可是从前并未听花宜姝提起过这么个人,朕还以为她们没什么情谊。可花宜姝竟然肯为了赵慕仪去牢里探望一个陌生男人,那她们的情谊定然十分深厚!】
【完了!之前赵慕仪频频示好朕都视而不见,她不会对朕心怀怨恨,偷偷在花宜姝面前给朕上眼药吧?】
李瑜不禁回想起近来他和花宜姝有过的几次矛盾,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小人作祟。
【朕爱花宜姝,花宜姝也爱朕,相爱之人怎么会生出猜疑呢?一定是赵慕仪从中作梗!】
【一定是她,她自己失去情郎,所以就见不得别人成双成对!】
花宜姝:……
她服了,她真是服了李瑜了。分明是他自己小心眼和她闹矛盾,现在两人和好了,他不反思自己,反而把过错推到了赵慕仪身上。赵慕仪可冤死了!
陛下,您一定就是安墨所说的甩锅大师吧!
花宜姝摇摇头,不过她并未太过在意,小处子心里的想法本就千变万化,他从前还在心里想过要把曹得闲砍了呢,结果曹得闲还不是活蹦乱跳到现在?不过赵慕仪是个好姑娘,花宜姝不怕李瑜对付赵慕仪,她就怕李瑜无意中流露出对赵慕仪的不喜,然后有心人就会自以为是跑去对付赵慕仪。
不说赵慕仪一个无辜的小姑娘不该遭这无妄之灾,单说如今赵慕仪是她笼络来的人,她就不能叫赵慕仪出事。于是接下来,花宜姝又说了几段赵慕仪在书信中精心编造的属于她们两人的“童年趣事”给李瑜听。
李瑜心里对赵慕仪的态度果然好了许多。
【花宜姝小时候没爹疼,没娘爱,多亏了赵姑娘,要不然,朕不敢想花宜姝小时候是怎么过的。】
【朕要是早点认识花宜姝就好了。】
花宜姝闻言,不知为何心口微微一闷,说不清是暖意还是苦涩,或许两种都有。她声音不觉轻柔了许多,靠在李瑜身边道:“慕仪没有出府的自由,我就乔装打扮,代替她去看看她那情郎,陛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那杨靖竟然是鬼楼看中的人才,杨靖误将我当做了那些招揽过他几次的鬼楼之人!”从这段话之后,花宜姝说的就都是实话了。
她将她拉拢杨靖的话一一道出,“陛下,萧青被鬼楼抓去那么久,也不知如何了?我已经跟杨靖约定好了暗号,一旦杨靖在鬼楼中站稳跟脚,就会在我们定好的地方留下记号,到时候我们的人就能与他里应外合,攻破鬼楼救出萧青!”
自从那一次在船上试探成功之后,花宜姝便不吝于在李瑜面前展现她的锋芒,她说完,正美滋滋等着李瑜夸她聪明呢,却见李瑜面色严肃,蹙眉摇头,“太冒险了,日后鬼楼之事,不许你插手。”
上次,花宜姝被十八堂的人劫走,李瑜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说过这样的话。
如今却态度强硬地命令她不许插手。他这是……觉得她太逾越了?想要让她像别的女人一样安心在后宅里做他的金丝雀?
他是这个意思吗?花宜姝心里微微一沉,十分不悦,但她并未像从前那样直接给李瑜判刑,这段时日以来的相处,让她决定再给李瑜一次机会。
于是她疑惑开口,“为什么?”
李瑜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数日前,你从十八堂内找到了一张鬼楼控制死士的解药方子。其实张太医早就已经将丹药炼了出来。可张太医说,那不是解药,是剧毒。”
花宜姝眼皮狠狠一跳,就听李瑜接着道:“这种药,一旦服下一粒,就会立刻成瘾。唯有每隔一段时日继续服用才能消解,否则时限一到,就会痛苦万分难以忍受。倘若每一次都凭毅力熬过去,时间长了,就能戒断毒瘾,恢复自由。但如果每一次发作就立刻服下所谓‘解药’,那么毒就会越来越深,到最后要么不堪忍受自杀而死,要么被剧毒生生弄死……”
安墨的声音似乎一同响起:“男主越不凡用一种毒药控制死士,每个月分给他们一枚解药暂时缓解毒性,拿不到解药就会如同万蚁噬心痛苦难忍,越不凡承诺,只要为他效命五年,就能拿到真正的解药恢复自由……”
所以,所谓的解药是乃是穿肠毒药,那些死士被越不凡所操控,他们为了拿到‘解药’延缓毒性拼了命为越不凡尽忠,却不知道他们每一次拼命拿来的解药,反而是将他们推向死亡的剧毒。
而他们是心甘情愿、甚至欣喜万分地吃下那穿肠毒药……
花宜姝忽然狠狠打了个寒颤。
第70章 微笑,那些小人都是嫉妒……
花宜姝自认已经见识过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可是她从没有想过,原来还有人能恶毒成越不凡这样。更荒谬的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能成为男主,竟然能在大结局里和萧青结为夫妻一起逍遥海外。
实在讽刺!
由此可见,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实乃至理名言。人自诩万物灵长,披上一件件道德外衣自我吹捧,可实际上走得还是弱肉强食的那一套,跟山野里茹毛饮血的畜生也没什么分别。
花宜姝心头发凉,她开始思索,自己费了大力气让杨靖过去救萧青究竟是对是错。
从前她虽然嫌弃男主越不凡是个脏黄瓜配不上萧青,但心里也认可他是一位枭雄,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二十几岁时就创下鬼楼这么大一片事业。换做花宜姝自己,她是绝做不到的。毕竟在没有捡到安墨之前,她就是个瞎子聋子,被困在岳州那么一小块地方,对外界一无所知,只能凭借一点小聪明让自己过得更好。
在青楼里,不是所有美貌少女都能捱到十八岁还不被男人糟蹋。多的是十三四岁就被开苞接客,从此日日一碗避子汤,这样过个几年,就算没被嫖客糟蹋坏,运气好没染上脏病,也会被药物吃坏身子,是药三分毒可不是说着玩的。
那时候花宜姝的谋划就是能拖就拖,拖到年纪差不多了攒够了钱就找个色鬼脱离大老板的掌控。捡到安墨之后,她的眼界才开阔许多,才有了后来的大胆冒险。再往前推个一两年,花宜姝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敢拿着刀子捅人,敢忽悠比她强过百倍的人,敢把高高在上的天子捏在手里……
所以人是会变的!
从前不知道越不凡恶毒到这个地步,花宜姝还真以为越不凡就是安墨所描述的那样,武功高强、势力强大,对女主萧青格外偏执深情,遇见了萧青之后他再没有过别人,除了强行掳走的手段十分下作外,他对萧青还是很好的,毕竟绝大多数男人都十分下作,矮个子里拔高,就显出越不凡的好处来,最起码他在床上还算尊重萧青,只要女主不愿意,越不凡就绝不会强迫,他在细节处的温柔感动了萧青,所以萧青最终才愿意嫁给他。
可安墨看到的,只是片面的东西。正如安墨看不到李瑜这个男三表面冷漠,内心实则一言难尽,安墨同样看不到男主越不凡背地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视角跟随写书人的描述,写书人不写出来,安墨就不可能知道。
如果没有今日这件事,如果没有发现越不凡所谓效命五年就放归自由的承诺全是谎言,那么直到现在,花宜姝还会以为越不凡是个有勇有谋的枭雄,然而实际上,越不凡不过是个残忍恶毒、言而无信的贱人!
所以越不凡实际上是个什么人,萧青当真像写书人描述的那样一无所知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花宜姝不相信以萧青的性情,会容忍越不凡那样阴险毒辣的小人,那么结局里她为何能够和越不凡两情相悦?
枕边人跟手下到底不同,越不凡在手下面前装模作样就足够累了,花宜姝不信他还能在萧青面前全副武装。而萧青也并不傻,一个恶毒的贱人能装一时的好人,可他装不了一辈子,她不信萧青没有丝毫察觉。
那么究竟是萧青从始至终都被越不凡蒙在鼓里,还是萧青被越不凡掳去之后,就慢慢变了,默许了越不凡那种恶毒的手段?
如果是前者,那她是必须谋划一番将萧青救出来的,毕竟萧青对于她而言还有很大用处;如果是后者……那么她岂不是一手将杨靖推进了火坑?
想起赵慕仪提起杨靖时发亮的双眼,想起杨靖得知有了晋升之路后斗志昂扬的模样,花宜姝心头一紧,掌心不觉出了汗。
诚然,哪怕杨靖死了也不关她的事,毕竟他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死,死得其所。可只要一想到这一切是因她而起,一想到要背上一条无辜的人命,花宜姝心里慌得很。
该不会她插手之后,杨靖死得比原剧情里还快吧?
原剧情里杨靖沦为了鬼楼的走狗,帮着鬼楼杀了不少朝廷的人,死得活该,可如今的杨靖清清白白、还有他的心上人赵慕仪在等着他,哪怕为了赵慕仪,他也不会轻易沾手人命,这样一个人才,莫非要因她的傲慢、因为她自以为了解剧情而死?
为何这样愧疚?她果然还是不够狠心啊!这样的她,将来怎么在人心诡谲的宫廷中杀出一条路?
手上忽然一暖,花宜姝回过神来,就见李瑜掰开了她的掌心,皱眉看着她被自己掐出了一道道月牙印记的掌心。
“你害怕了?”李瑜问她。
花宜姝摇头,勉强牵起笑容,“我不怕。”我不怕鬼楼,我只是怕自己不够狠。
李瑜皱眉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起身抱住了她。他极少这般主动,哪怕是在床上,也常常是被花宜姝戏弄得受不了了才翻身反击。因而身体和动作僵硬得厉害,但他还是慢慢地将按住花宜姝的脑袋,把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仿佛她是一个稍稍放手就会摔在地上碎掉的瓷娃娃。
【哼,脸都白了,掌心都被自己掐红了,还说不怕!】
【不过越不凡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也那么狠毒,哪个正经人不怕,朕当时听了张太医的说法也挺怕的。】
【对自己人都那么狠,天底下还有越不凡不敢做的事吗?】
“怕就说出来。”李瑜开始干巴巴地安慰她,“不丢人。”
靠在他怀里,花宜姝心中缓缓平静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还算幸运,有了安墨那个小傻子,还有了李瑜这个小呆瓜,倘若李瑜也是越不凡那种人,花宜姝还真不一定能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和他睡在一块。
不,不对!姑奶奶都有金手指了!想法大胆点,假如李瑜真是越不凡那种人,那我还有什么可跟他客气的?当然是榨干他所有利用价值,再一副毒药把他送上天!
心里转着各种惩奸除恶的正义铁拳,花宜姝不觉捏了捏拳头,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和干劲儿!不够狠又如何?只要团结所有能团结的力量,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喷死那些敢和她争、敢和她抢的人!
而李瑜还在心里不停唾骂越不凡。
【越不凡这个该死的狗杂种,不单做坏事,还把朕心爱的姑娘吓成这样!】
【一天不把这狗杂种挫骨扬灰,朕和花宜姝就一天不能安心!】
【张达先前些天本来都快追踪到鬼楼的大本营了,却又冒出一群身手更好的死士,张达先顾忌朕的交代,不敢让侍卫豁出性命去拼,才叫那些人逃了去。好在花宜姝安插了个杨靖进去,也许到时候真能里应外合彻底铲除鬼楼这个毒瘤。】
【原先以为鬼楼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如今才发现也有许多迫不得已受剧毒控制的,看来对付鬼楼的计划要再变一变。】
朝廷毕竟是朝廷,举全国之力供养的军队不是鬼楼这种江湖组织能比的,奈何李瑜瞻前顾后,总舍不得拿人命去填,想着能少死一个是一个,以致于拖到现在也没多少进展,但是如今有了杨靖这个卧底,又揭开了越不凡操控杀手的秘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李瑜这边正思索,花宜姝却是忽然娇媚一笑,抬手搂住了李瑜的脖颈,李瑜骤然回神,低头不解地看着她。
花宜姝语带娇嗔,“陛下说不许我再插手鬼楼之事,可是说真的?”
她手指沿着李瑜面庞轮廓轻轻抚摸,眼神带着勾子似的。李瑜喉结滚了一滚,却是十分硬气道:“当然。”
【朕已经不是那个被你摸一摸就昏了头的处子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朕改变主意!】
李瑜自认由内而外都显得非常硬气,花宜姝却盯着他泛红的耳垂轻轻笑了一下,捉弄似的在他唇角轻轻一吻,“那妾身这样求你,也不可以吗?”
李瑜一呆,他不自觉抿了下唇,眼神飘忽了一瞬又坚定起来,“朕主意已定,你休要胡闹。”
哟呵,口吻还挺凌厉。花宜姝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哀伤,“难道是陛下嫌妾身笨?嫌妾身拖后腿?”她忽然一把推开李瑜,背过身嘤嘤嘤哭起来,“呜呜我就知道你在嫌弃我。”
这一贯是李瑜心里的台词,现在忽然被花宜姝抢走,李瑜既震惊又不知所措,他想抬手把花宜姝抱过来,手伸出去又停住,半晌才只吐出两个字,“没有嫌你。”
花宜姝虽然背过身去,身下却还压着李瑜的一片衣角不放,闻言一边嘤嘤哭泣一边口齿清晰道:“陛下一定是在哄骗我,我就知道,不管你们男人嘴上说什么,心里都是瞧不起女人的,在陛下心里,女人就是又蠢又笨遭人嫌弃!”
李瑜只说了四个字,花宜姝就回过去一连串,且她演技到位既哀且怜,哪怕只是个背影,也听得人要心碎了。李瑜慌乱又无措,“你想多了。”
花宜姝回身看他,泪眼朦胧,“陛下总说我想多,陛下来来回回总是这么一句。”她捏着帕子控诉,“陛下连敷衍我都不肯想个新词!”
见李瑜呆呆看着她,花宜姝面上垂泪,心里爽得要死!嘻嘻嘻没话说了吧,你这个小心眼,动不动就在心里怀疑我嫌弃你敷衍你,现在好了,我把你心里曾经想的全都甩出来给你,看你怎么办!
李瑜能怎么办,李瑜压根毫无办法,他嘴唇嗫嚅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话,“你想多了。”说完他就眼皮一跳,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完了完了!朕怎么又说出这句话了!】
果然花宜姝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话柄,捏着帕子捂住脸继续嘤嘤嘤,“我就知道陛下在敷衍我!”
李瑜却只是着急地看着她,薄唇张合了半天,还是那一张冰冷的棺材脸,吐不出万分之一的心里话。
【朕错了,朕嘴巴就是笨,你不要哭好不好?】
【朕没有嫌你,一丝一毫也没有,你能不能信朕。】
【你是最聪明,最勇敢的好姑娘,朕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姑娘。】
【他们都说萧青那样的才是奇女子,好多人都喜欢萧青,可是朕觉得,你比萧青好一千倍一万倍,没有人比你更好!】
花宜姝耳朵一动,悄悄放下了帕子。
【你既聪明,又好看,既勇敢,又温柔……总之拿所有好词来形容你都不够!】
【你明明这样柔弱,可是你强过这世上所有的人!】
【你被贼人追赶,却临危不惧;你被掳去贼窝,却能聪明地保全自身……你帮花熊伸冤、你对付何楚文、你对付十八堂的人还将看到的情报背出来……你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朕和你相比,也是不如的。】
【是啊,和你相比,朕有什么呢?朕不过是仗了个好出身罢了。】
【朕没有你聪明,没有你体贴细心。】
【你总是在悄悄对朕好。你带着朕去猫市,你把小猫捧给朕……朕来到你这里,总有可心的茶水,总有喜欢的甜点……夜里休息,侍女忘了你也会特意吩咐将灯点上……】
【朕忘了带佛珠,忘了带护身符,你也总会悄悄帮朕系上……】
【朕头上秃了一块,你怕朕担心,悄悄给朕问诊熬汤。】
哎呀呀,这……这也太会夸了,都以为你不在意,原来那么一件件小事,你都记得呀。
花宜姝满脸粉红,不禁将放下去的帕子又抬起来遮住脸。
不成了不成了,脸颊太烫了,好丢人!
【反倒是朕,总是小心眼,总是疑神疑鬼……朕除了一副好相貌,朕还有哪里配得上你?如今,连这好相貌也打了折扣。】
花宜姝愣了一愣,又放下帕子看他。就见李瑜双眼微垂,一张冷漠的脸上是难得露出些许挫败。
【朕又怎么会嫌你呢?】
【朕不让你插手鬼楼的事,是因为朕太害怕了。越不凡盯上萧青,不顾一切也要劫走,你这么好,万一越不凡盯上你了呢?】
【朕恨不得立刻把你送回宫里藏起来。】
【朕太自私了,该是你嫌朕才对。】
李瑜不知道花宜姝此时正专注地凝视着他,他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嘴唇动来动去,却始终没有勇气将心声吐露出来。
却在这时,花宜姝握住了他的手。
李瑜微微一愣,抬眼看去,就见花宜姝正红着脸,用一双泪水洗过后格外纯净的眼眸看着他。
花宜姝说,“是我想岔了,陛下怎么会嫌我呢?哪怕天底下所有人都嫌我,我知道陛下也一定不会嫌我的,毕竟陛下这般英明神武,慧眼识英雄,我在陛下心里,也是英雄对不对?”
李瑜立刻点头。随即又不好意思地抿起了唇。
【啊啊啊花宜姝又夸朕了,她也太好了。】
“可是陛下从未对我笑过。”
李瑜一愣,就对上花宜姝期盼的目光,“陛下就也哄哄我,对我笑一笑,可好?”
——太子又笑了,笑起来跟个傻子一样!
——他以前被当做公主养,养得像个娘儿们,对谁都一脸讨好地笑。
——可惜了生得那般俊俏,笑起来一副招人欺负的傻样儿,幸好没有外国使节来访,否则怕是会以为咱们大盛朝的太子是个傻子。
花宜姝抱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好不好?”
李瑜嘴唇动了动,好半晌后,才像是拽动一块石头一样,极其艰难地、将嘴角往两边扯上去。
他在花宜姝的眼瞳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不甚清晰。
【一定很丑吧,像个傻子一样。】
“哇!”花宜姝一下惊呼起来,“陛下笑起来可真好看!”
李瑜一愣,呆呆看着她。
【真、真的吗?】
花宜姝捧着他的脸仔细亲了两口,非常真诚地给出评价,“比不笑时好看多了!那些说陛下笑起来不好看的人,一定是嫉妒我们陛下拥有一副绝世好相貌!”花宜姝信誓旦旦,恨不得指天画地发誓,“陛下,你可千万不能中了小人奸计!”
她的眼神太过明亮,李瑜不觉侧过头避开她的目光。
心里却不自觉开心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那些人都是嫉妒朕吗?】
【朕笑起来有那么好看吗?】
【朕笑起来一定很好看,连花宜姝都夸朕了!】
【可恶!朕被那些小人骗了这么多年!】
李瑜的自信心空前膨胀起来,看花宜姝转身去找镜子,他不觉牵起嘴角,悄悄练习微笑。
唇角一下弯起,一下抿直,又一下弯起,又一下抿直。
【嘻嘻嘻嘻……】
第71章 五千营养液加更逗弄,朕绝不容许你朝……
闲来无事时,花宜姝偶尔想象过李瑜的笑。
李瑜生了一张十分锋锐的脸,眉骨高、鼻梁挺,眼睛大,眼型却是偏狭长,无端端就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疏离冷漠之象,下半张脸也是锋锐的,嘴唇薄也就罢了,色泽还十分浅淡,就像一柄散发寒意的薄刃,哪怕他不言不语只是站在那儿发呆,都叫人不敢直视。
平心而论,这张脸俊是极俊的,却不是花宜姝会喜欢的那种俊。她向来偏爱浓眉大眼、眼型略圆、唇色红润的相貌,有着这样一张脸,笑起来必然甜甜蜜蜜惹人喜爱,而李瑜这种相貌,笑起来约莫也是不够讨喜的。
他笑起来,应该也是高高在上、一看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吧!用安墨的话来说,就是笑起来也是一股霸总的邪魅狷狂样儿。
花宜姝不晓得霸总是什么玩意儿,但邪魅狷狂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但如今,花宜姝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是谁说小处子笑起来不好看?是谁说小处子笑起来像个坏人?
是谁!赶紧站出来!
姑奶奶要狠狠打肿你的脸!
天呐,小处子笑起来简直不能再好看!或许他第一个笑有些僵硬,嘴角像是长久没有牵动以致于透着生疏,但绝不至于难看,绝不至于像个坏人!
非要让花宜姝想出个形容词,那大概就是柔软又羞涩,期盼又忐忑的一个笑容,想要笑,却又担心笑起来不讨人喜欢,即便如此,依旧努力扬起了嘴角想要讨她欢心。
这一笑彻底击中了花宜姝的心!
不单单是因为李瑜这笑极为真诚,还因为这个笑大大满足了花宜姝的虚荣心!
因为她面前这人可是堂堂天子,万万人之上,如今却为了讨她欢心展颜一笑,这可太招人稀罕了!
一个原本不笑的人冲着你笑,一个可以一言决定你生死的人冲着你讨好地笑……这一笑能岂止值千金?却这样简简单单给了她!
花宜姝圆满了!
至少今夜,她是圆满了!
她用力夸了李瑜一把,见李瑜高兴起来对着镜子悄悄练习,她就在一旁托腮盯着他看,一边稀罕一边生气。
呸!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东西暗地里骂李瑜笑起来像傻子还被他听见,小处子表面冷漠阴沉,其实脾气是真好,要换做是她,非得使人拖出来狠狠掌嘴,叫他知道什么叫现世报!
不过盯着李瑜看久了,花宜姝隐约知道那些小人为何要嘲笑他了。因为李瑜长了这样一张不好惹的脸,笑起来却是十足的柔软温暖,还有几分羞涩,的确很少有男子会这样笑,可这笑却十分讨女人喜欢,那些人嘲笑他笑得像个娘儿们,一定是嫉妒没得跑了!
现在就笑得这样好看,等头发长出来恢复自信,一定会更好看吧!
于是为了自己的眼福,次日一早,花宜姝醒来没多久就让人去请张太医,打算好好问问那药膏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被派去请人的曹顺子又赶了回来,说是张太医在闭关鬼楼的解药。
底下人不大清楚这里头的事,花宜姝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张太医早已将那份所谓的“解药”炼制了出来,也弄清了药理作用,还有什么可闭关钻研的?除非他是想要研究出真正解毒的药方。
想到这一点,花宜姝面色缓和下来,心道这张太医不负太医之名,确实是一位有仁心的好大夫。相比起能救人无数的真解药,李瑜的头发倒可以缓缓了。她如今也算是了解李瑜了,知道小处子一定不会介意。
果然,晌午两人一起用饭时,李瑜虽然仍在发愁自己的头发,却并未对张太医有任何不满,用完午膳后照旧办事去了。
下午时花宜姝听见陈内侍过来送消息,说是有消息说静王在另一个州府出现过踪迹,天子打算启程追过去,让赶紧收拾,明日就要出发。屋内的侍女闻言立刻开始整治行礼,不疾不徐井然有序。
陈内侍走后,花宜姝正要继续琢磨萧青的事儿,忽然见到曹得闲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花宜姝:???
曹公公:“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宜姝眼下没空,也不认为有什么大事,便道:“那你就不必讲了。”
曹公公紧接着立刻道:“咱家想明白了,咱家还是得讲。”
花宜姝:……
曹得闲一脸神神秘秘道:“夫人有所不知,陈内侍他不说实话!除了这些,其实陛下还说了要将赵小姐带上!”
花宜姝:“嗯?”
见夫人不甚在意,曹得闲心里那个急啊!他觉得夫人有些实心眼,怕夫人被那个赵小姐给糊弄了,连忙道:“赵小姐说是与您自幼相识情分颇深,却尽不干人事!明知您与陛下情深义重,却还要横插一杆子!我看她压根不将您放在眼里!她是想要夺了陛下对您的宠爱啊!”
在花宜姝无言的神情中,曹得闲接着道:“陛下向来除了您以外不近任何女色,可这赵小姐竟不知何时哄得陛下将她带上,可见心机颇深,夫人啊,您可长些心眼吧!”
花宜姝:……
曹得闲:“姓陈那小子历来和我不对付,他见了我投了您这边,他自己也早就想要找个靠山,可惜一直没机会,这回有了赵小姐,他可不得使劲巴结帮着争宠?夫人啊!千万要小心这两个小人啊!”
花宜姝:……大意了,竟然忘记曹公公是个爱操心的。
不过赵慕仪和杨靖的事儿现在可不能公开。花宜姝目光一动,终于开口道:“公公多虑了,其实我是向陛下提议带上赵小姐的。”
曹得闲震惊地看着她。
花宜姝继续道:“慕仪是我闺中好友,她从未去过京城,一直与我说要见识京城风光,所以我就提议陛下带上她了。”
曹得闲痛心道:“夫人,她一定是骗你的!上京城为何要跟着陛下呢?她一定是想趁机媚上啊!”
却见花宜姝露出贤良淑德的笑容,“如此自然最好,陛下沿途寂寞,若是再多一个姐妹服侍陛下,自然最好。”
见曹得闲震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花宜姝继续,“况且慕仪是我的好姐妹,我相信她一定不是故意争宠的。”
曹公公:……
原来夫人竟然是这样宽宏大度的人吗?
从这以后,曹得闲时常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花宜姝,觉得她通身圣光普照,颇有国母风度。
花宜姝对此毫不在意,她这话是既是对曹公公说的,也是说给周围其他人听的。做戏做全套,毕竟还没离开荆州呢,里里外外走动的也有不少几代服侍赵家的忠仆,最好也叫他们听了回去禀报赵氏夫妻。毕竟她把人家女儿都拐走了,总得给人听几句好话,虽说没什么实际好处,可至少心里舒坦啊!
花宜姝算的不错,她这话没多久就被身边话多的紫云传了出去,紫云不过去了一趟赵家的厨房给她要燕窝吃,整个厨房的人就都知道花宜姝说得这番话,赵家夫妻听说了以后,又给花宜姝送了一箱银子,还把赵慕仪叫去说了一通规矩,说是多亏了花夫人提拔才有这个机会,要她凡事多听花夫人的,在没有怀上龙嗣之前不要冒头云云。
赵慕仪低头乖乖听训,心中却知自己终于能够脱离家族了,兴奋得脸色发红。她爹娘却以为这是害羞的,以为女儿终于想开了,彻底对她放了心。
时间飞快,又到了掌灯时分,客院里灯火通明。
花宜姝陪着李瑜一起用饭,见他时不时就故意朝她笑一笑,忍着笑夸了他一通,将小处子夸得飘飘然后,便顺势道:“那陛下还让不让我管鬼楼的事?”
听见这个,李瑜脸上的微笑僵住了,他抿了抿唇,显而易见地不乐意,“你不会武,不能自保。”
“那又如何。”花宜姝倒在他怀里,“陛下武功高,去哪里都带着我,保护我,这也不成吗?”
李瑜眼睛一亮,显然已经有些意动。
【可是朕也有政务要处置,不能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哎!】
花宜姝眼珠子一转,“那不如,陛下调派几个英俊潇洒的侍卫贴身保护我。”
“不行!”李瑜脱口而出,在花宜姝惊讶的表情下,别别扭扭道:“既然如此,你还是跟在朕身边吧!”
【罢了罢了,花宜姝这样聪明,不让她管鬼楼的事,万一她觉得聪明才智没有用武之地抑郁成疾怎么办?】
【将她时时带在身边,真要被人骂荒淫好色就让他们骂吧!总归是花宜姝的安危更重要。】
花宜姝心里忍不住一软,却还是忍不住逗一逗他,“为何不行?陛下日理万机,叫那些侍卫保护我岂不是更好?”
李瑜冷冷道:“不好。”
他心里哼了一声。
【你这些时日总打探朕身边的侍卫,别以为朕不知道。】
【朕绝不会容许你朝三暮四!】
花宜姝:……
天地良心,她只是为了给安墨选夫婿,她对那些侍卫绝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啊!
第72章 欺骗,朕最恨有人骗朕
看李瑜气得都笑不出来了,防他那群侍卫就跟防贼一样,花宜姝有心想要解释一番,还未开口便又将话咽了回去。因为她发现症结不在那些侍卫,而是在李瑜自己身上。他头发迟迟长不出来,于是对自己失去自信,总以为那些光鲜亮丽的侍卫能夺走她的注意,哪怕今日花宜姝安抚好了他,明日他见到那群出色的侍卫,又要想东想西。
从前他还没秃的时候,对自己的“绝世容貌”多自信啊!又何曾将那些侍卫放在眼里比较过?
花宜姝略有些心虚地想,所以关键还是要让李瑜的头发长出来啊!
虽然她也并不觉得如今的李瑜跟过去的李瑜有什么不同。
然而一直到次日商船重新起航,张太医那边的解药也还没研究出个子丑寅卯来,自然也就没空关心“花宜姝”的头发。
十月初三是个大好的晴天,不过江岸边的风有些大。
赵刺史带领一众属官在江岸边为天子送行,花宜姝嫌外头冷,不耐烦听他们打官腔,早就先上了船,拥着芳云给她做好的新衣裳,坐在榻上和安墨一起清点最近到手的财物。
“珊瑚手串、玛瑙璎珞、点翠牡丹簪子……”安墨帮忙将不同的饰品放进珠宝匣子里,避免这些金贵的东西在途中相互磕碰。装了两大匣子才堪堪装完,不由感叹赵家有钱。
“赵家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东西,够我吃好多年了。”安墨如今可不是刚刚穿越时对物价一无所知的呆瓜了,她成天东游西逛的,直接间接获取了不少知识。
花宜姝:“区区一个赵家都这样富贵,京城里经营几代的豪门贵族,也不知该奢靡成什么样子。”
按理说,皇帝应该是天下第一的富贵人,但她和李瑜在一起这么久,也不见他富贵成什么样子,至今也只送了她一盒明珠,至于手里这把漂亮扇子,还是从何家抄出来的。
花宜姝叹气,“才这么两匣东西,定然比不上那些世代簪缨的豪门大族,等到了京城,若是想要天天不重样,怕是换了三两天就得戴旧的了。”
安墨以为她是担心被京城那些大族千金比下去,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一路还远着呢,你不是有好多钱吗?到时候一路走一路买,比起她们也不差啥。”
听着安墨真心实意的建议,花宜姝摇摇头,忍不住用一种怜爱的目光看着她,“傻丫头,你以为我是担心自己首饰少吗?”
安墨懵懂地眨眼,难道不是吗?
花宜姝唉声叹气,“傻妹妹,我是担心自己穿戴太素却艳压群芳,惹得京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千金贵女自惭形秽。姐姐我要是首饰多些、装扮再富贵些,她们或许还能输得体面些。”
安墨死鱼眼,“绕了半天,原来你就是想要炫耀自己的美貌吗?”
花宜姝笑得花枝乱颤,“正当芳华时不炫,难道等到人老珠黄再后悔么?”
安墨恍然大悟,“有道理。可你为什么不直说?”
花宜姝煞有其事道:“大人物说话都是弯弯绕绕的,我现在就得先练起来。”
安墨:……
不得不说,花宜姝真的好拼啊!
她想起花宜姝在青楼里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想起花宜姝在岳州时被压得呼吸不畅也不肯解开束胸……忽然悲从中来,为什么,明明都是人,明明花宜姝还比她小两岁,为什么人家就能这么拼搏努力,而自己在老家是条咸鱼,到这里……好吧,如今她也算个奋斗逼了,果然环境改变命运!
安墨正琢磨着休假结束后怎么跟新师父学防身术,就听花宜姝道:“好了,轮到正事了,安墨你和我说说,女主到底是怎么爱上男主的?”
安墨啊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花宜姝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努力回忆起来。
由于她当初看文时对男主的人设不感冒,看文也是囫囵吞枣地看,记得不算太清楚,她回忆了好一阵,才道:“我记得,男主的人设是霸道偏执的那一类,因为小时候快要饿死街头时被女主收留了一段时间,从此之后就念念不忘,长大后他来找女主,女主不接受他就把人掳走了。掳走之后他的戏也挺多的,天天在女主面前表演他有多深情,失去女主有多痛苦。”
安墨一边说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才不觉得他深情了,他真要深情为什么会强行把女主掳走,一点都不尊重女主!这种古早霸总人设早就过时,现在只有尊重女主的二十四孝好男主才有市场。”
花宜姝用力点头,用行动表示对安墨想法的支持,“不错,要换做是我,非得把越不凡这贱人整死。”见安墨目露诧异,花宜姝便将“解药”实为“毒药”的事说了。
安墨闻言瞪大眼睛,“这不就是给人吸毒吗!”
她又惊又气,狠狠锤了下桌子,花宜姝眼疾手快往桌上扔了大夫诊脉时的脉枕,才免了安墨一场皮肉之苦,不过被气昏了头的安墨并未留意到这一点,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一边走一边骂,花宜姝还从未见过安墨这么暴躁的模样。
当花宜姝听见越不凡用那种手段控制人时,第一反应是震惊、是胆寒、是可怖,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年她第一次知道青楼并非一个容她安乐长大的善堂,而是藏污纳垢的人间地狱一般,她原以为安墨也该是如此,毕竟安墨胆子比她还小,却没想过安墨不但没有分毫畏惧,反倒是攥紧拳头满腔怒火。
花宜姝头一回见到安墨如此愤怒。
“我早该想到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种毒按时发作,一发作起来就是万蚁噬心的痛苦,只有解药才能缓解呢?怎么想都不对,但是一换成毒品就对味了。哎!”安墨敲敲脑袋,“这种设定在武侠小说里都烂大街了,啊啊啊我被这个设定误导了!”
如果说原先安墨只是对在这个男主有些不满的话,现在则是完全的厌恶了!是个中国人民都不能容忍越不凡这种人!
等等……安墨忽然反应过来,“这男主看起来跟书里差得有点多啊!女主不会有事吧!”
花宜姝面色凝重起来,“我要和你说的正是这个。”安墨是自己人,嘴巴又严实,倒也不需要瞒着,她将自己对萧青的猜忌说出来,问安墨是什么想法。
听到花宜姝说萧青有可能变成和越不凡一样的人,安墨觉得自己的小腿都开始打颤了,这个世界也太黑暗了吧!
但是她思考了良久,还是摇摇头,认真道:“越不凡是个坏人没错,可是我相信女主不会变成越不凡那样的人。”
花宜姝反问,“你拿什么去相信?近墨者黑,萧青被越不凡频频纠缠掳掠,大结局却还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你敢说萧青对越不凡的为人一无所知吗?”
安墨纠结了一下,“可是女主的人设就是好人啊!这是设定,就跟你的陛下是处子一样不讲道理。”
听安墨提起李瑜,花宜姝面色柔和了一些,但又很快变了脸色,“那写书人可有说女主从始至终都是清清白白的大好人,没有做过一丁点有违道德的事?”
安墨犹犹豫豫起来,“这倒没有。”不过她想起萧青曾经尽心尽力教她功夫,想起每回下船都是萧青护着她,打走想要偷摸她钱包的小偷。安墨语气坚定起来,“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萧青,就算近墨者黑,也得有个变化过程吧!她被掳走才半个多月,我相信现在的萧青。”
花宜姝沉默了片刻,安墨以为她要放弃女主了,连忙绕到她面前道:“你别放弃啊,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萧青吗?我还看到你勾引萧青了!”
砰的一声,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动静。
两人齐齐吓了一跳,不约而同转过头去,就看见李瑜冷着脸站在那儿,脚边摔了一只匣子。
想到安墨刚刚说的话,花宜姝眼皮一跳,不会吧!从门口到内室有一段距离,她和安墨说话又小声,按理说应当听不见的。
花宜姝还不知李瑜耳力惊人,当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迎上去,安墨却吓得跟个鹌鹑一样挪到了角落里。
“陛下怎么了?这是什么?怎么摔在地上?”花宜姝可不会亲自蹲下身去捡东西,她摇着扇子,笑盈盈看向李瑜。
李瑜这一次却没有对她露出练习了好久的笑,他微微低头,双眼像是两颗浸透了寒气的墨玉珠子,正冷冷瞧着她。
守在附近的侍女们见天子这副架势,吓得动都不敢动,同时疑惑不已,夫人究竟是哪里又惹恼陛下了?
片刻后,才听天子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花宜姝这下是确定李瑜真的听到了,可这叫她怎么解释?因为她的确勾引过萧青,想当初还豪言壮志地想要萧青爱上她,可如今在李瑜的目光下,却莫名心虚起来,“陛下,我们只是在闲话家常。”
李瑜拧眉,锋锐的眉眼含着讽意,“朕最恨有人骗朕。”
花宜姝心头一紧,不禁扯住了他衣角。
【啊啊啊啊你居然背着朕勾引别人!朕不能忍!不能忍!】
【萧青是哪个狗杂种,朕要一刀砍了他!】
很显然,天子已经气得失去理智了,连萧青是谁都忘了。花宜姝怕他这一气,头发掉得更厉害,连忙道:“陛下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个大骗子!】
李瑜气冲冲拂袖而去。
花宜姝:……
第73章 拿乔,朕可是很抢手的……
天子一言不发便离开,守在门口的侍从们都吃了一惊。
芳云等一众侍女战战兢兢缩着脖子不敢抬头,陈内侍领着人赶紧跟在天子身后,低下头时双眼闪过一丝精光。没想到夫人也有彻底惹怒天子的一日。
“怎么办怎么办?他听见了嘶!”
屋内,安墨紧张地咬到了舌头,不由张大嘴慌忙地哈气。花宜姝回身将她嘴巴合上,“傻了吗?又不是烫伤,你张开嘴也没有用啊!”
安墨:……有道理。
她实在是被天子刚刚的样子吓到了,本来就长得凶,生气起来看着更恐怖了。安墨有些害怕,普通男人听见自己老婆勾引过别人都不能忍,更何况是皇帝呢?花宜姝该不会要被打入冷宫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花宜姝的冷静所感染,安墨慌了一会儿后开始想,不知道冷宫的土肥不肥,种菜能不能自给自足。
安墨这边正在为她们的未来努力打算,花宜姝回头看一眼屋内露出慌乱模样的侍从们,却是忽然笑了起来。
芳云等人都惊了,陛下都被气走了,夫人怎么笑得出来?
在众人疑惑的视线下,花宜姝慢悠悠地往贵妃榻上一靠,抓起雪儿往怀里一放,而后就将底下侍从叫到跟前,让他们一个个形容刚刚看到的。
众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逆。侍女中以芳云为首,她的性子也最沉稳,见状镇定下来,开口道:“回夫人,您和安墨在内室说话,我们三个就在外间做活儿,曹顺子他们守在门口,我才挑起针线,就听见曹顺子小声叫了声,抬头就看见陛下来了,陈内侍还打手势叫我们别出声。我们就悄悄起身退到屋外,接着就听见陛下摔了东西。”
芳云说着,捧上来一个檀木匣子,正是刚刚天子摔了的那个。
这檀木匣子做得分外精致,外表雕刻了仙草、蝙蝠一类象征祥瑞的花纹,还用金粉彩墨上了色,光是这个匣子,就要费不少银钱。
“刚刚我们还在讨论首饰不够。陛下也太神机妙算了吧!”安墨帮忙把匣子打开,却发现里边装的不是首饰,而是几盒水粉。
看见是水粉,花宜姝微微一怔,说起来,不久前她和李瑜因为水粉吵过一次,她还将李瑜赶了出去,后来没过两日他们和好了,李瑜也从没想过水粉一事,她还以为他忘了呢!他做事怎么总不声不响的?
悄悄攒亵裤送给她是这样,这回送水粉也是这样。
见夫人没有动静,紫云忙讨好地打开其中一盒水粉呈到她面前。
花宜姝用手指勾了一点抹在手上,这盒水粉的颜色非常润,薄薄一层抹在手上像打了层珠光,还隐隐有股香味散开,仔细闻却又没有了。
花宜姝自己也调配过水粉,一闻就知道这一盒不比她的玉容粉差,甚至还要好上一层,其他几盒不同颜色,但也各有各的好处,用来上妆一定美得很。
花宜姝一一将几盒水粉在手上试了,同时也不忘听她们回话。
芳云说完,彩云便跟上了,“我看见的也跟芳云姐姐差不多。”注意到夫人神色淡淡,彩云斟酌地道:“只是从未见陛下发怒,被吓了一跳。”
花宜姝便扫了她一眼。注意到这一眼,紫云紧接着道:“是呀,陛下刚刚好生吓人,从来不见陛下气成那样,夫人,还是赶紧向陛下赔罪吧!”
花宜姝没搭理她,而是看向靠外站着的曹顺子等人,相比起这三个侍女,曹顺子这些个小太监跟着天子的时间更久一些,发觉夫人目光看过来,曹顺子小声道:“夫人,陛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几年也不见陛下发怒,他气成这样,除了这一次,也就干爹那一回了。”
怀里的雪儿因为好奇去嗅闻水粉,结果打了个喷嚏,在花宜姝怀里不停拱来拱地撒娇,芳云等人适时将水粉匣子挪开退到一旁,花宜姝则一般安抚地揉搓小猫雪白柔软的毛发,一边想:曹顺子说起话来可比紫云有意思多了。紫云直接劝她去向李瑜赔罪,言下之意就是认定她做错了才会惹怒李瑜,她要是个性子浮躁的,紫云这会儿已经将她得罪了;而曹顺子,虽然潜台词也是劝她向李瑜低头,却是提起了曹得闲那桩事,提醒她思量后果。
毕竟曹得闲这个前车之鉴可还新鲜着呢。
显然,在他们眼里,天子高高在上九五之尊,只要天子表现出不悦,无论实情如何,无论她有没有错,她花宜姝身为天子的女人,天子的附庸,都得先向天子伏低做小,以祈求天子的谅解。
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啊!
不管你有错没错,不管你是好是坏,只要你稍稍流露出不悦,就有人争着抢着推着那些惹你不悦的人匍匐到你脚下。
啧,什么时候我花宜姝也能享受享受这种权力?
看来只能等到我当太后的时候了!
毕竟干掉皇帝去当女皇帝实在不现实,阻力太大,风险太高,先不提她对李瑜能不能下得了手,哪怕劳心劳力坐上了那个位置,她不但年纪一把没的享受,还要天天提防明枪暗箭,实在不划算。毕竟她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啊!比起这个,还是跟小处子灵魂互换比较可能实现。
心里幻想了一下李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花宜姝,捂在被子里尖叫的场面,花宜姝不禁乐了。
侍从们:……
夫人怎么又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也就安墨敢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花宜姝摆手让其他人退下,揉着雪儿对她道:“我笑,是因为我觉得陛下实在有些可爱。”
安墨:???
这时雪儿喵了几声,花宜姝抬手,发觉手上又多了一缕毛毛,她立刻一脸嫌弃,“这猫也太难打理了,天天掉那么多毛,真不知它怎么还没秃。”
安墨:“大概因为它长得比掉得快吧!”见花宜姝不耐烦了,她忙把雪儿抱过来用曾经在视频网站看过的专业手法开始挼猫,雪儿舒服得直打呼噜,然而即便如此,这色猫还是一个劲儿地往花宜姝那里挤,被花宜姝嫌弃地拍开也锲而不舍。安墨拿这猫没辙了,给它倒了一碗小鱼干,回来却见花宜姝正提笔蘸墨。
安墨惊讶道:“你没去找陛下?”
花宜姝头也不抬,“先不急,等他气消了我再去。”
安墨看她半点不着急,便问,“你在写什么?”
花宜姝一边思索一边下笔,“给萧青写信。”
一听见女主的名字,安墨赶忙凑过去,她高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萧青的!”她探头探脑往花宜姝信上瞅,一看内容就傻眼了,“你这就不太好了吧?”
花宜姝歪头,“怎么不好?”
她歪头的样子好看死了,安墨语气不由软了软,“你不是担心萧青被越不凡改变吗?我以为你会写信鼓励萧青,劝她不要误入歧途。可是……”可是花宜姝写了什么,她竟然通篇都在秀恩爱!连李瑜今天送了她几盒水粉都给算上了!
安墨表示不能理解。
之前李瑜一直派人追踪劫走萧青的那帮人,派人追查鬼楼的大本营,最终还是追丢了……但其实安墨和花宜姝一直都知道鬼楼大本营就在巫州,巫州地处偏南,并不在长江流域附近,算起来离岳州较近。
只是没有一个好时机,她们并不能将鬼楼所在说出去,要不然消息的来源就是个大问题。
后来有了杨靖这么个卧底,花宜姝便将联络的地点定在巫州城附近,杨靖误以为花宜姝的消息是从宋大人那里拿到的,他此行只是为了卧底救出萧青,天子那边以为花宜姝的消息是从十八堂里找出的,因为她故意没将那些东西带出来,有没有看见,看见多少全凭花宜姝一张嘴,有那张“解药”方子和几个鬼楼暗桩的消息作为背书,李瑜自然也信了,早就在前些天就命人前往巫州附近盯梢。
快马加鞭的话,一日之内就能把消息从巫州到荆州,但现在他们离开荆州了还没信报传来,应当是杨靖还没有机会接近萧青。她现在这封信写好,若是一路顺利,大概明后日就能到杨靖手里,至于这封信什么时候到萧青手里,还要看杨靖的运气。
看花宜姝写完还吹干了墨迹,安墨有些忐忑,“这信真的有用么?”
花宜姝反问:“不是自己说的,萧青被劫走才十几天,要相信她吗?如果她还没有被越不凡改变,那这封信应该是有用的。”
安墨:……
虽然花宜姝接纳了她的提议她很高兴,但是为什么花宜姝秀恩爱的信会对萧青有用?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智商欠费了!TvT。
花宜姝一边将信折起来塞进袖袋里,一边道:“如果萧青的心还在咱们这边,看完这封信之后,她一定会联系杨靖一块逃出来。如果她的心已经到了越不凡身上,那么……”
安墨立刻道:“那么怎么样?”
花宜姝恶狠狠道:“那就让杨靖杀了她!”
安墨:!!!
仿佛太阳突然掉下,安墨震惊得眼前一片发白。
看安墨惊得瞪圆了眼睛,花宜姝怜爱地拍拍她的小脸蛋。“傻妹妹,吓坏了吧!别听见杀人就这副样子,你要想想越不凡害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萧青倘若真心和他结为夫妻,那么越不凡的罪孽也要分她一半,她死不足惜。”
安墨嘴唇哆嗦起来,“可……可她是女主啊!”
“女主又怎么样?女主光环有保护她不被越不凡劫走吗?”见安墨脸都白了,花宜姝摇摇头,语带不屑,“女主要是真心想要和杨靖逃出来,杨靖根本不会杀她。你这副模样,看来对女主也没什么信心嘛!”
安墨无语,她不是对女主没有信心,她是被花宜姝想要杀了女主的言论给吓到了好不好?哪本穿书文的女配男配不是想着抱主角大腿的,就花宜姝敢直接说杀女主。
然后下一刻,安墨怔住了,因为花宜姝面无表情地对她道:“安墨,我们不能做个好人,但也不能做头畜生。”
见安墨呆在原地,花宜姝摇摇头,带着那封信起身离开了。
安墨呆呆问她,“你去哪儿?”
花宜姝摆摆手,“自然是去找陛下。”
此时此刻,李瑜的书房内。
啪嗒一声,一根牙签被折成两段!
啪嗒一声,又一根牙签被折成两段!
不知不觉,李瑜的桌案上已经全是牙签的尸体。他心头郁气发泄了一通出去,却还剩下一点点吊在心里不上不下,可是一筒牙签已经被他嚯嚯没了。
之前气头上,离开花宜姝那里就不管不顾想要把萧青找出来砍了,谁知话还没出口,就猛地想起萧青是谁,李瑜一口气发不出来,又憋在心头下不去,只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折牙签。
折第一根时,他想,只要花宜姝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原谅她。
折第二根时,他想,只要花宜姝在他折完十根前来找他认错,他就原谅她。
折完十根后,他想,也许第二十根花宜姝就会来了。
折完二十根后,李瑜盯着没有动静的房门,开始安慰自己:萧青是个女人,又不是男人,女人怎么会喜欢女人呢?一定是安墨在胡说八道!可是花宜姝为何不来解释?她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朕会误会吗?
不,朕要对花宜姝有信心,也许很快她就来了!
折完三十根、四十根……一整筒牙签都没了。
李瑜敏锐的耳力听见赵慕仪的嬷嬷在向陈内侍示好,听见陈内侍隐晦地告诉赵嬷嬷他被花宜姝惹怒了。
杨靖的事除了李瑜和花宜姝,还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个赵嬷嬷跟着赵慕仪上船,自然也是为了帮着自家小姐争宠的。不过为了避嫌,赵慕仪住在下一层,并不会上来,也不肯跟李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也不知这个赵嬷嬷是怎么上来的?看来陈内侍不是个好的,再用他一段时间,等有了合适的就换了他。
心中这么想,李瑜的心气却畅快了些。
花宜姝你看见没有?朕还是很抢手的,你要是再不来,朕可就跟别人走了!
下一刻……“陛下,花夫人求见。”
李瑜腾一下站起来,一边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压着声音喊:“朕没空,先让她等着!”不能让她轻轻松松就过这一关!
门外应了一声。
收拾完牙签,李瑜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偷偷清了清嗓子,喊人进来。
陈内侍:“陛下,花夫人等不及,已经走了。”
李瑜:……
第74章 花花,朕来了!
不提屋内的李瑜如何憋屈,屋外远远瞧着这边的赵嬷嬷看见那位美貌雍容的花夫人来了又走,以为她是被天子嫌恶了,心下暗暗高兴。
原先她不知宋大人真实身份,以为他只是一位官职比自家老爷高的京官,还对老爷夫人极力将小姐推过去的事颇为不满,在她看来,那位宋大人官职再高,那也是个有了妻妾的男人,自家小姐容貌虽然比不上花夫人,可也是刺史府的千金,哪怕要出嫁,那也得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嫁过去当正室,哪里有这样上赶着的,这不是叫别人看轻了自家么?
老爷夫人就算不许小姐跟那个穷小子在一块,也不能就如此作践小姐啊!哪家清白女儿受得了这样委屈?更何况宋大人身边的花夫人是个绝色美人,小姐又是个木讷性子,这怎么能争得过呢?
可等赵嬷嬷知道宋大人的真实身份后,她心里头的想法就变了!她完完全全站到了老爷夫人的那一边,认为小姐只要能趁着天子南巡时攀附上,将来赵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不须小姐多么受宠,只要家里能出个妃子,赵家将来也就不必拘在荆州这样一块小地方了!
赵嬷嬷原本也不想这么着急,毕竟头一天上船,总得给那位花夫人留一分尊重。谁料她就是随意上来给各位辛苦当差的大人们送送茶水点心,竟然能打听到这么要紧的一桩事,那位花夫人竟然惹怒了天子!
远远瞅着花夫人离开,赵嬷嬷赶紧去给陈内侍奉上孝敬。
陈内侍眯眼一瞧,看清那张薄薄银票上的数额,他嘴上说着“你这是什么意思”,手上却毫不客气地将银票收入了袖中,对这婆子道:“你家小姐对陛下的心意,我自然看得明白,何须你来做这些多余的事。”
赵嬷嬷姿态放得极低,小声道:“劳烦公公多为我家小姐美言几句了。”趁着陛下还没消气。
陈内侍笑眯眯道:“你放心,这事儿不难成。好好回去等消息吧!”
赵嬷嬷自是大喜。
回去后赶紧就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小姐。
正在窗边练字的赵慕仪:……
一想到这件事可能传入花姐姐耳朵里,她便气红了脸,骂道:“你怎么能如此擅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赵嬷嬷被当着屋里下人的面这么训了一通,很是委屈,“小姐,我这也是按着老爷夫人的命令行事啊!再说,您与那位花夫人是好姐妹,又是她向陛下提议人让您上船的,如今她被陛下厌弃,正是您的机会啊!您若是得宠了,不也能帮着花夫人复宠?花夫人促成此事,不正是想要您与她互相帮衬?”
赵慕仪:……
除了花姐姐和陛下之外,在其他所有人眼里,确实是如此。赵慕仪因此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摔了笔,板起一张俏脸道:“总之不许你再去上面,你若是敢去,从此便是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赵慕仪只是在父母面前无力反抗显得软弱,并不是真的软弱性子,她这一发脾气,赵嬷嬷顿时不敢吭声了。可她心里着急啊,花夫人生得那样貌美,若是不能趁着她惹怒陛下的这几天把握机会,他们还要等多久?况且小姐第一天上船,就恰好出了这桩事,这不是老天也在帮忙?
赵嬷嬷不能甘心,她觉得是小姐面皮太薄,况且天子都点头答应了,如今小姐就是陛下的女人,小姐去伺候陛下不是理所应当?花夫人定然也是同意的。
赵嬷嬷思来想去,决定上二楼去找花夫人劝劝小姐,谁知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两名侍卫拦住了,不让她往上边去。
赵嬷嬷赶紧道:“我是赵小姐的人,我是去拜见花夫人,还请两位通融则个。”她说着就要掏出银两,谁知这两名侍卫铁面无私,“这是陛下的命令,这一层的所有人,不论是你,还是你家小姐,都不准上去。”
赵嬷嬷傻眼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来,心头一阵冰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家小姐还没得宠就要失宠了?
此后不止数日,而是一连一个月,她都没有机会再往上头去,她家小姐自然也是一样,别说上去,上面连过问一句也无。赵嬷嬷心如死灰,每天唉声叹气,早知如此,老爷夫人还不如当初就同意小姐跟那个穷小子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先说现在。
大船破开水浪徐徐前行,高高拉起的船帆被狂风吹得鼓胀,远远望去像立起来的大馒头。
“今日这风可真大!”陈内侍去甲板上溜了一圈,很快就又退了回来,“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冷了。”如今已经是十月,越往北走自然是越冷。他怀里还塞着赵嬷嬷给的银票,心情颇好地想,难怪人人都争着抢着到陛下跟前当差,不说别的,这油水就是多,还不用自己辛辛苦苦去捞,站着不动就有人送上门来。等他将来坐到高位,还不知能受用多少好处呢?
这样下去,想必再过不久,他就能在京城买一间大宅子养老了,说不准还能纳几个美妾……陈内侍心里盘算,他跟曹得闲向来合不来,如今曹得闲去了花夫人那里,肯定会说他的坏话,花夫人那里是争取不到了,不如多给赵家小姐方便。
在他看来,陛下既然点头了,那对赵小姐肯定也是看中的,毕竟鲍鱼海参吃多了,偶尔吃个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这样做水也挑不出错处。
陈内侍刚刚走回去,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往陛下书房赶,陈内侍认出这是曹得闲那一派的人,将人拦住道:“干什么的?”
那小太监忙道:“回公公,夫人身子不适,曹公公让我赶紧过来请陛下过去。”
陈内侍笑呵呵道:“你先等着,我去向陛下说。”转过身却撇了撇嘴,上次花夫人就用装病这招骗过陛下,当时她正当盛宠,陛下自然不与她计较,今非昔比,花夫人早上惹怒了陛下,不久前又拿腔作调甩了陛下脸子,现在慌了就知道装病?呵呵,再是美貌,来来回回就这么一招,天子也该腻了。
陈内侍入了书房,就见天子坐在案前看书,是了,这会儿的确是天子看书的时辰。
陈内侍道:“陛下,刚刚赵姑娘的嬷嬷来了,说是赵姑娘画了一幅秋江图,请陛下过去品评一二。”
就算没听见之前他和赵嬷嬷在外边的勾当,李瑜也一下就听出他在说谎,他神色不变,其实心中已经有些不耐。
陈内侍还在接着说话,“奴才想着赵姑娘第一日上船,不好冷落,便回来要向您禀告,谁知半道上遇着了花夫人手底下的小太监,那小子说夫人身体不适,请您过去一趟。”
陈内侍这话说得也老艺术了,先是提赵姑娘,又再提花宜姝生病,很容易就给天子造成误解,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就病了,哪里这样巧?分明是想要争宠,想要阻拦赵姑娘侍寝!若是天子这会儿还宠幸花夫人,说不得就被花夫人得逞了,先帝不也是这样屡屡被贵妃得手?
可是如今不同了,先不提花夫人有前科,她装病在天子心里得打个折扣,再者今日她又两次惹恼了陛下,陛下不想出气才怪?除了花夫人,哪个这么大胆,敢在天子将要传召时提前走人?
陈内侍估摸着,就算不为了尝鲜,单单是为了治治花夫人,天子说不得也要多宠赵小姐几日,如此一来,他也算对得起怀里的银票了。
他心里冷笑,从前天子身边只有花夫人一个,天子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自然厚待她,如今多了位赵小姐……花夫人若还这样恃宠而骄学不会教训,今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咯。
在宫里待久了,陈内侍很清楚,一时的盛宠算不得什么,长久的宠爱才是稀罕。当年先帝后宫里多少绝色,又有多少人曾得到一时盛宠,甚至当年皇后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最后还不是被相貌平平的贵妃压得死死的?要不是贵妃所出的皇子早早就去了,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指不定是哪一位呢?陈内侍心里唏嘘。
陈内侍心中这些念头转过,忽见天子摔了书就站了起来,然后就匆匆迈开步子往外走。
陈内侍吓了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跟在后头问:“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瑜没有搭理他,脚下一转,却是朝着花宜姝的地方去了。
陈内侍傻眼了,他说了一堆,怎么陛下还是朝着花夫人去了?这和他想好的不一样啊!陛下您不气了吗?花夫人一定是装病啊陛下!!
陈内侍不知,他第一句提起花夫人时,李瑜的确以为花宜姝又装病了。
郁闷了一下午的心当即忍不住一甜。
他就知道花宜姝果然还是在乎他的。这就忍不住装病来请他过去了。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想起,今日是十月初三,上个月花宜姝来葵水疼得要死要活不就差不多是这时候!
朕居然给忘了!
李瑜脚下生风,幻想着花宜姝疼得蹲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心疼得一抽一抽。
花花!朕来了!
李瑜旋风一般冲进了花宜姝的屋子里。
却见室内衣香鬓影丝竹声响,花宜姝身边围了好几个浓妆淡抹的女子,正围着她大献殷勤。
李瑜:……
第75章 笑了,陛下生气了我高兴……
天子忽然闯入,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颤。
丝竹之声停了,莺歌燕语也停了。室内静默了一瞬后,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李瑜就在这一片战战兢兢的跪拜当中,冷着一张脸无声站着。他的目光穿过在场那些人,落在了花宜姝身上。
花宜姝仍躺在榻上,似乎是羞愧见人,她身子稍稍侧着,还用团扇挡住了脸,再不复方才惊鸿一瞥时搂着几名侍女“纵情声色”的模样,而刚刚围在她身边的三名侍女此时全低着头哆哆嗦嗦跪在她附近,衣衫不整浓妆艳抹,实在有碍观瞻!
李瑜忍无可忍地将视线移开,落到了曹得闲身上。
察觉到天子目光迫近,曹得闲极力保持镇定,但实际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今儿个本就风大,过了晌午后连太阳都没了,阴阴沉沉狂风呼号,甲板上当值的侍卫都抱怨天公不作美,屋子里关上窗就更昏沉了,夫人闲极无聊,便让人来陪她玩闹解闷,虽说动静是稍稍大了一点,虽说他早就隐隐预料到夫人的性子不是他从前所以为的端庄文秀,但夫人只是在自个儿屋子里听听小曲儿,和侍女们玩闹罢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陛下会突然闯进来?看见这一幕的陛下会怎么想?
跟了天子十年,曹得闲不敢说对天子有十分了解,但少说也有个七八分,他素来知道天子是个正经人,在遇到花宜姝之前,更是从未沾染过儿女情长。犹记得天子十七岁那年一连拒绝了好几个太后安排的侍寝宫女后,先帝便想出个荒唐的主意来,他办了个夜宴,请天子过去,宴上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便只有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有端庄的、灵秀的、可爱的、妩媚的,还有火辣的波斯美女,雌雄莫辨的假太监……天子非但不为所动,还夺门而去,狠狠甩了先帝颜面。
若不是天子是先帝当时唯一的子嗣,恐怕单单那一次,先帝就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而今日这情形,与当初夜宴上的何其相似啊!
幽幽暗暗的屋子里一群人吹拉弹唱嘻嘻哈哈,夫人还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在天子眼里,怕是和当年的先帝一样荒诞吧!
完了完了,夫人该不会要彻底失宠了吧!
难道他又要去船舱底下刷碗了?
曹得闲悲观地想。
“这是在做什么?”
片刻后,曹得闲听见天子开口了,声音低沉冷漠,一听就是在兴师问罪。
曹得闲忙答道:“夫人……夫人只是在听曲。”
“朕让你开口了?”
曹得闲一下住了嘴,立刻压低了身子趴在地上,室内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
正当众人恐慌至极,期盼着夫人能向陛下服个软撒个娇时,却听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陛下别怪他们,要怪就怪妾身吧,都怪妾身恃宠而骄,骄奢淫逸,您将妾身打入冷宫吧!”
在说这句话时,花宜姝仍躺在贵妃榻上不动,手里仍拿着团扇遮着脸。
曹得闲先是一呆,然后就开始发愁。
夫人啊夫人,您这是认错还是挑刺呢?陛下早上才被您气了一回,如今再被您这么一气,指不定就将您发配了!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啊!
这些日子以来,曹得闲隐隐觉得夫人的性子跟他在岳州时见到的有所不同,心头疑惑萦绕好些天了,可是今日看来,夫人没变!还是那个出身将门倔强不肯示弱的女子!
其他人也是一片愁云惨淡,夫人啊夫人,您今日本就已经将陛下得罪,如今还不服软,万一陛下真将您发配了呢?要知道船上可还有一位赵姑娘虎视眈眈啊!
虽说赵慕仪上船后一直呆在屋子里没出来,但跟着她上船的赵嬷嬷却像只老鼠一样上蹿下跳,花宜姝屋子里的人不明就里,都认为赵嬷嬷的行动是赵慕仪授意,再加上头一回见到陛下甩夫人面子,一个个都十分不安。
曹顺子更是紧张得呼吸都停了,生怕陛下下一句就是“如你所愿”。
室内霎时静得落针可闻,隐隐还能听见砰砰砰的擂鼓似的动静,也不知是谁的心跳声。
终于,天子开口了,“说什么蠢话!”
声音冰冷,语气不善。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却如闻天籁。这……这是不会发落夫人的意思?陛下什么时候这样脾气了?
众人呼吸更轻了,就见天子走到夫人跟前问她,“你挡着脸作甚?”
夫人却是哼了哼,将脸转向里侧,“当着这么多人,我才不放下来。”
天子便沉默了。
曹得闲心想夫人有什么不好意思,刚刚不是还高高兴兴让侍女们给她画脸么?不过他难得机灵了一回,冲天子拜道:“陛下,老奴这就带人下去了。”
天子:“嗯。”
曹得闲如蒙大赦,挥挥手示意众人赶紧的,屋子里的人立刻如开了闸的水一样泄了干净。
静悄悄只剩下花宜姝和李瑜两人。
吱呀一声,屋门关上了,昏暗的室内,花宜姝无声将挡脸的团扇移开。
李瑜只看了一眼,就那么一眼……他心头积蓄的怒火忽然被扑灭,抿直的唇角不可控制地往上一翘,又险而又险地被他强压了下去,他只得移开视线,侧过脑袋,额角经络极其压抑地微微发颤。
只见花宜姝一张脸上红红绿绿白白黄黄,竟是被画成了一个小花脸,还是美的,只是美得过分好笑。
花宜姝早料到李瑜会是这个反应,她放下扇子不满地哼哼起来,“妾身就知道陛下要笑话我。”
李瑜一声不吭,无声默认。
花宜姝自暴自弃,“是不是很丑,我就知道很丑。”
李瑜摇头没有说话,薄唇却抿得如同一根绷紧的弓弦,很显然,他在极力压抑笑意。
花宜姝坐在榻上仰头看着他,李瑜这个人个子高,身子也总是笔直的,哪怕是现在这种情状,他站在这儿依旧如松如竹,风采斐然,侧面看去,宽袖大袍覆盖下,脖颈、肩背与双足几乎成了一条竖着的线,这样坚硬、刚直、却又……薄得像一片纸。
花宜姝目光落在他绷直的面庞上,忽而抬手,抓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于是,一阵兴奋的大笑忽然在她耳边爆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不行了笑死朕了!】
【花宜姝花宜姝哈哈哈哈……】
【怎么能有人丑得这样可爱哈哈哈哈哈……】
【朕宣布,花花今日已经取悦了朕哈哈哈……】
【不,不对,朕还在生气,朕差点忘了!】
【花宜姝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朕要重拾威严!】
李瑜稍稍冷静下来,正要发作,却听花宜姝抱怨道:“都怪陛下,都是陛下的错!”
李瑜:???
虽然是抱怨,语气却全无方才在人前的半分冷漠,反倒软绵绵的像一团柔云,李瑜怔了一怔,就见花宜姝开始拿帕子抹自己的脸上的粉,一边抹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陛下早上扔下一只匣子就走了,说什么妾身骗您,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还将妾身拒之门外。我想着讨你欢心,捡起你丢下的水粉,唤来丫鬟们帮我好好装扮。陛下却一言不发就闯进来,把所有人都吓一跳。还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我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花宜姝每说一句,李瑜身子就矮那么一点,每说一句,李瑜身子就矮那么一点,等到花宜姝一番话说完,李瑜已经坐在了旁边,和花宜姝肩并肩。
【明明是你自己和安墨说的勾引萧青!】
【明明是你自己去找朕,却又半途走掉!】
【朕害怕你葵水来了,火急火燎来找你,却看见你和一群人在寻欢作乐……看、看上去像是在寻欢作乐,这叫朕怎么高兴?】
【这怎么能全怪朕呢?】
虽然如此,李瑜的心声转到后头,气势便渐渐弱了下去,还隐约有些委屈。
花宜姝听见“葵水”二字,目光动了动,抬眼看向李瑜,却对上李瑜专注看过来的双眼。他太高了,哪怕是坐在一起,肩头也比她高上几寸,为了不动声色和她碰肩,他还弯下了腰。
总是无声之处最动人。
花宜姝眼神不觉软了软。
她也算是知道他为何会匆匆赶来了。她原本以为,没有她在跟前哄着,李瑜得起码隔上两日才能消气,前些天不就是如此?还是她假装吐血昏迷才把他勾引过来的,她原本以为,有陈内侍在偷偷搞事,又是已经用过的招数,这一次应该是没有用了,她也不在乎招数有没有用,她只需要向李瑜传达一个她还在在乎他的讯息。谁知李瑜竟然只惦念着她来葵水的日子。
她还在对他用手段,他却……
花宜姝的心情有种难以形容的异样。她默默擦拭着脸上的水粉,因为心里有事,不知不觉在那一块地方重复了许多次。
下一刻,手上的帕子被夺走,李瑜拧眉看着她,长手伸到不远处的铜盆里,将帕子浸湿,才抬起她的脸轻轻擦拭。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惨遭虐待,花花你的心不痛吗?】
【就算你的心不痛,擦那么用力,你脸不疼吗?】
【朕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为何将脸化成这样?”
花宜姝怔愣间,就听李瑜如此发问。
她面上一红。
其实起先拿到水粉时,她是想过要好好装扮一番给李瑜看的,到时候李瑜看见他送的水粉被她如此珍爱地用在脸上,还画得美美的取悦他,他再多的气也得给姑奶奶消下去。
可等水粉真用到脸上时,花宜姝却忽然贪心作祟,抹了一层不够,还想再抹一层,抹了两层不够,看着剩下的那么多水粉,每一种颜色都往脸上招呼,恨不得一次占有个彻底。
等发觉身边侍女古怪的目光后,花宜姝才骤然回神,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她装作不在意地笑,让大家拿出自己的胭脂水粉,一起上妆玩,这才有了李瑜开门时见到的那一幕。
可这些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呢?
花宜姝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脸上热得慌,觉得自己都不像是自己了。
她下意识想要说个谎话应付过去,可嘴唇刚刚张开,却忽然顿住,心道:李瑜就够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的了,难道我也要跟李瑜一样把什么都藏在心里吗?李瑜不能将心事说出口,是因为胆怯、是为了维护威严,那么我呢?我有什么顾忌?我听到了他的心声,占有了他的身心,我又何必顾忌?难道事到如今,我连自己的一点点心意都吝于叫李瑜知晓么?
太过贪婪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她用了太多水粉,反倒糟蹋了自己的容貌。
真心正如准备绽放的花苞,长久吝啬浇水,也是会枯竭衰败的,而花宜姝不想看到那一天。
她心想:告诉他吧!告诉李瑜,告诉他我也为他牵动心肠,告诉他我也有为了他失态的时候,让李瑜知道他并不孤单,也就不必再……患得患失了。
花宜姝嘴角微微一抿,准备开口。
【她……她怎么一下张开嘴停在那儿不动,一下又抿唇咬唇的……】
【她是不是暗示朕去亲她?】
【这……天还没黑,不大好吧!】
花宜姝:……
陛下,女人张嘴不代表暗示你去亲她,闭眼才是!!!
她也就犹豫这么一会儿,李瑜却明显蠢蠢欲动了,须臾他闭了眼,倾身靠了过来。
【哎,真拿她没办法,一次,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日后再敢勾着朕白日宣淫,朕可就要治罪了啊!】
花宜姝:……
究竟是哪个姓李名瑜的,如此不要脸!
片刻后,李瑜和她分开,花宜姝正想看看这个不要脸的羞不羞,刚刚睁眼就被李瑜按进了怀里。
他遮得严严实实,半点不露。
花宜姝于是知道了,哦,原来他还是羞的啊!
她噗呲一笑笑了起来,笑声震得李瑜肩膀微微发颤。
李瑜声音微微发恼,“你笑什么?”
花宜姝心想我要是说笑你会错意,你是不是得气到几天不理我?
她眼波流转,说道:“我笑,是因为陛下生气了,所以我高兴。”
李瑜:!!!
这是人话吗?
第76章 迟到补更头发,他本来就是个秃子……
“我把侍女还有曹顺子那些人都问了个遍,才发现陛下还是头一回这样生气。”李瑜以前也对花宜姝生过气,但都是暗暗憋在心里,真应了曹得闲等人所说的“喜怒不形于色”,可是今早,他这门功夫破防了,他竟然压不住内心情绪,可见他当时有多生气了。
花宜姝想想都觉得好笑,“他们都说陛下喜怒不形于色,可是陛下为我生气,可见心里在乎我,我当然高兴。”
【哼,你不就是仗着朕在乎你,才敢屡次戏弄朕吗?】李瑜心里愤愤不平。
【你高兴的理由虽然正当,但朕不可原谅,除非你能再说出一条!】
花宜姝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当然,这只是其一,另一个缘由,却是我发现,陛下将什么都憋在心里,这不好,我希望有一天陛下能开心就笑,难受就哭,你这样将什么都憋在心里,我好心疼。”
她两道婉约的柳眉轻轻蹙着,美目中泪光盈盈,却只是小心地含着不肯落下来,须臾才展颜一笑,“陛下如今生气懂得发泄出来了,所以我很高兴。”
砰砰,砰砰……
李瑜心跳骤然加快,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花宜姝含着泪花语笑嫣然的模样。
原来她是这样想……
他生气时,别人只会惧怕,只会猜测,只会绞尽脑汁地想如何保全自身,只有花宜姝,只有她!不但不怕,还在为他高兴……
心尖微微发麻发胀,李瑜忽然想起有一年寒冬,他被贵妃关了一天一夜,出来后饿得前胸贴后背,宫人给他一碗热粥,他迫不及待全都吃了进去,饥饿被填满,温暖的感觉从腹中一直流通到四肢百骸,他开心得直接睡过去了。
那时候他就知道,这种滋味名唤幸福。
而现在,没有饥饿,没有温热的粥,可是他又有了这种滋味,这一次是从心尖上开始,暖得他浑身都微微发热,特别、特别想和花宜姝这样那样……
李瑜耳根一片通红,为自己大白天又生出这种念头感到羞耻,他抱紧了花宜姝,动了动唇,却又忘了说些什么。
“陛下不要说话,先让我说完。今早我和安墨在聊萧青的事,萧青是个好人,大家都喜欢她,我自然也喜欢她,可比起萧青,我更喜欢陛下啊。”
她说这句话时,趁他不注意偷偷往上瞧,就见李瑜抿了抿唇,神情中竟有几分赧然。
花宜姝自己说着甜言蜜语半点不害臊,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瞧见李瑜这副神情,她脸上便热得慌,心跳也快了,莫非这玩意还能传染不成?她恍惚了一下,甚至想要就这么靠在他怀里,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就这么一直下去……
不成不成!花宜姝猛然晃了晃脑袋。一定是李瑜把她传染了,她可不是李瑜那样的恋爱脑,对,安墨说过这种人就是恋爱脑!啊啊啊都怪李瑜!都怪他太单纯太害羞了,这叫姑奶奶怎么把持得住?
花宜姝忍不住锤了他一把。她以为李瑜会惊讶地看她,谁料李瑜只是抿着唇偷笑,压根没发现自己被打了。
花宜姝:……
她只得继续道:“我对陛下的喜欢,跟对萧青的喜欢,是不同的。”毕竟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
【嘻嘻嘻……】
【嘻嘻嘻嘻……】
花宜姝:……怎么回事?小处子今天这么好哄?
花宜姝想不明白,只好接着道:“萧青如今身陷鬼楼,我和安墨都很担心,正好杨靖已经成功卧底鬼楼,我就写了一封信,想要托信使送去给萧青。”她从袖袋里将那封信取出来递给李瑜,“正好今日又多了一件足够写入信中的趣事,只是还要得到陛下首肯才行。”
李瑜接过信件,尚未展开来看,便问:“为何要写信?”他语气有些不赞同,“很危险。”
【鬼楼本就是个虎狼之地,越不凡更是狡诈狠毒,杨靖卧底其中就如同走到悬崖尖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他多做一件事,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
花宜姝原本还以为他是担心她会有危险,下一刻却听见了他的心声,原来他担心的是杨靖!
花宜姝心中顿时就不高兴了,她这个人贪心又双标,她可以关心别人,喜欢别人,但是小处子不可以,他必须得将她放在第一位!而现在小处子竟然为了杨靖给她甩脸色。
花宜姝心里不满,但是信使会在每日卯时正和酉时正传递一次巫州那边的消息,她已经错过卯时正了,不能再错过酉时正,这封信晚一日送出去,萧青就多一分堕落的危险。
萧青本来是个好人,就算不能为她所用,花宜姝也不能忍受她去和畜生为伍。
于是她暂且压下这点不满,对李瑜道:“让杨靖传信确实危险,但妾身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在李瑜疑惑的目光中,花宜姝缓缓道:“陛下或许不知,有些女人一旦被男人得了身子,就会由身到心地服从对方,萧青被越不凡掳去那么久,我担心……”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对方懂这个意思就够了。“这封信是我尽全力挽留萧青,倘若萧青执迷不悟,也就不必再顾及她,让杨靖与我们里应外合,到时候陛下的大军就能踏平鬼楼。”
李瑜明白了花宜姝的意思。原先是一直顾忌萧青才缩手缩脚,再加上鬼楼那地方的确易守难攻,所以大军才一直按兵不动,如果不必再顾忌萧青……想到这里,李瑜不免可惜,虽然他从前一直偷偷看萧青的热闹,但他也的确很欣赏萧青,卿本佳人,可千万别从贼啊!
这样想着,李瑜展开了花宜姝交给他审阅的这封信,一开始他表情还很正经,然而看着看着,他就脸红了……
十月初五,这封信到了萧青手里。
彼时萧青刚刚应付完越不凡,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候,回身时,忽然在梳妆台上看见了这封信。
她神情一凛,立刻朝周围看了看,所有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外人进入过的痕迹。
难道是越不凡留下的?
他武功比她高出许多,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留下这封信,倒也不是难事。
萧青迟疑着上前,当看清信封上的字迹时,萧青怔住了,捧起这封信,她手指微微发颤。
信封上写:萧青姐姐亲启。
这是花宜姝的字!她有一手很漂亮的小楷。
萧青打开了这封信……
与此同时,即将抵达下一处州府的大船上,花宜姝终于把张太医请来了。
张太医研究出了鬼楼“解药”的解药,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得知花宜姝的烦恼,他微微讶异,“夫人的头发还没长好,恕臣冒昧,可否让臣亲自看看?”
花宜姝只好将实情说了出来。
张太医闻言一愣,为难了半刻后才道:“可是夫人,陛下后脑勺那个地方本来就没有头发啊!”
花宜姝呆住,头一回流露出直白的震惊神色。
见状张太医解释道:“数年前,陛下遭遇刺杀,十分凶险,脑后被削去一层皮肉,从此那个地方就很难长出头发了。不过也就拇指盖大小的一块地方,平日里是不妨事的。”
花宜姝:……
她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心虚愧疚的自己,想到因为心虚愧疚而对李瑜百般温柔的自己,再想想李瑜因为头发好几次阴阳怪气,连她说雪儿整天掉毛他都敏感起来要她哄上半天……
拳头忽然就硬起来了。
第77章 狡猾,李瑜太坏了吧……
花宜姝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张太医,然后把曹得闲叫到了跟前,问他知不知道六年前陛下遭遇刺客一事。
曹得闲跟在天子身边十年,这件事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回忆了一番后才道:“咱家记得当时是陛下前往护国寺祈福的路上出的事,那年闹旱灾,流民进不了城,就都挤在城郊,陛下出城没多久,就被一群流民围住了。”
花宜姝奇怪道:“侍卫呢?就那么看着陛下被流民围住?”
曹得闲道:“当时陛下看流民可怜,想要舍些银钱给他们,谁料流民中混入了乔装打扮的刺客……也幸好陛下的后脑比常人平一些,陛下也躲得快,才只是削掉了一层薄薄的皮肉,否则只怕当时就没了。”
花宜姝捏着扇子的手一紧,追问,“后来呢?”
曹得闲:“后来陛下养好了伤,又追查出了刺客背后的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花宜姝:“谁那么大胆敢刺杀一国太子?”
曹得闲就叹气,“还能是谁,不就是贵妃及贵妃身后的人。”
花宜姝了然,又是这几个原书中连名字也没有的恶毒炮灰,她道:“陛下后来养好了伤有说什么么?”
曹得闲摇头,回忆道:“养好伤后陛下就再也没提起过这事儿。”
花宜姝想问问李瑜知不知道自己那个地方不能再长出头发,还未开口就把话咽了回去,毕竟这一直是她和李瑜的秘密,这些下人并不知情,她也不想叫他们知道。于是便换了个话头,“那后来贵妃一党是什么下场!是不是被推出去斩首凌迟了?”
曹得闲不知道夫人为何问起这个,如实答道:“这倒没有,贵妃娘家皆下狱流放,贵妃一直活到先帝驾崩,一杯毒酒殉葬了。”
花宜姝一惊,什么,刺杀太子这么大的罪过,竟然还能平平安安活到小处子登基的时候?他这也太心慈手软了,要换做是她,非得把那胆敢派人刺杀她的贱人推出去活剐了不可!
也许是花宜姝面上的怒色表现得太过明显,曹得闲忽然福至心灵,道:“当年贵妃受先帝宠爱,哪怕她犯了这样的大事,先帝也没舍得杀她,只是将她禁足宫中,等到先帝驾崩,陛下登基时,倒有些还惦记着那件旧事的臣子上奏将贵妃车裂而死,陛下却没准奏,只是下令让她给先帝殉葬。”
曹得闲提起这事时还满脸崇拜,显然是觉得陛下胸襟宽广非常人能及,花宜姝却只觉得李瑜是个傻子,那个贵妃从小就在陷害他,把他关进黑屋子里放虫子放老鼠,还让人扮鬼企图吓疯他,在他被封为太子后又多次派人刺杀,但凡他运道差些,尸骨都早就凉了。要换做是花宜姝,非得先将人关进黑屋子让她好好体会一番曾经做过的坏事,再按照次数派人刺杀她,她要是能一一撑过去,再赏她个体面的死法。
一来么,是狠狠出一口恶气,否则她夜里睡觉都不安稳;二来么,自然是杀鸡儆猴,叫所有人都看看,胆敢越雷池一步,就是这么个下场。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为什么曹得闲之前敢自作主张那么多次了,遇见这么个心慈手软的主子,胆子可不就大了?
从前李瑜越是心软她越是高兴,毕竟这意味着哪怕她将来不慎暴露,也不至于结局太惨;但是现在,花宜姝心里只剩一个恨铁不成钢,她觉得李瑜蠢,太蠢了!简直是要气死她了!
……
巫州,鬼楼。
杨靖本身武艺不弱,又曾经被孙太傅教导过,算是个文武全才。在鬼楼当中,像他这样的人实在罕见。
毕竟读书习武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供得起的,那些能供得起的人家,也早早给儿子选好了路,要么考科举要么考武举,极少会犯事流落到鬼楼这样的地方,更别提杨靖这种文武双全的了。
正巧鬼楼好几个堂口被毁,正是急缺人才的时候,因此杨靖一来就受到越不凡重视,而在证明了本事后,更是被封了个副使的位置。
鬼楼首领自然是楼主越不凡,其下是左右二使,二使下边是四位副使,这些人就是鬼楼最位高权重的了,而鬼楼下边各个堂口的堂主,都要听从副使的调遣。
一般人进入鬼楼,都是先从灰衣杀手做起,立功后能升做各个堂口的副堂主,再慢慢往上爬成为堂主、副使、左右二使……哪怕是从副堂主升做堂主,少说也要几年功夫,杨靖一来就是副使,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嫉恨,尤其是原本在竞选副使之位的那几名堂主,更是将杨靖看做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之后快。
短短数日间,杨靖已经或是主动或是被迫接下了十几人的挑战,虽然没有一次败下阵过,但身上也不免挂了彩。
这一日他又一次赢下了一名堂主的挑战,那人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他却也被踢伤了的膝盖骨,走起路来微微有些跛。越不凡坐在上头观战,见杨靖又一次赢了,他立刻拍手叫好,“好!不愧是杨副使!”又对左右诸人道:“如今你们可服气?”
鬼楼诸人对上越不凡的视线,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面上都浮起了笑容,齐齐说服气杨靖成为副使,又异口同声说杨靖文武双全,有他加入,鬼楼必定能更上一层。
越不凡几步过来拍拍杨靖的肩背,很是体贴地避开了杨靖身上受伤的地方,低声同他道:“杨兄弟,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你也看到了,他们桀骜不驯,并不是每一个真心服我这个首领。自从那几个堂口被朝廷鹰犬端了之后,底下更是人心惶惶,今后可就要靠你多多帮衬了。”
杨靖心道你就做戏吧!倘若没有你默许,那些人会这样明目张胆找我麻烦?真当我是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夫?
然而面上,杨靖却是道:“首领放心,既然上了这鬼楼,我已别无退路,自然要尽心尽力帮着首领做事。只是……”他些微露出些不满来,“之前说好的美人什么时候给我?城里妓馆我都逛腻了。”
闻言,越不凡露出个了然的笑来,“放心,人已经送到你屋里去了。”
杨靖半信半疑,“当真?有没有嫂子一半漂亮?”
越不凡哈哈一笑,“我怎么能亏待兄弟,自然是比你嫂子还要漂亮!”
杨靖也哈哈大笑起来,“我信首领这话!”
说罢他就急匆匆返回了,浑然一副急不可耐的色鬼模样。
越不凡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心中怀疑终于放下。
杨靖刚开始被招揽进鬼楼,就是冲着钱财和美人来的。越不凡为了笼络他,当然是一一满足,只是钱财好得,美人却不好寻,好在这杨靖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巫州城里的青楼就能满足他,越不凡派人跟了他几日,见杨靖每隔一日下山都是去城里逛窑子,再没有别的算计,这才稍稍放心。
只是前几日,越不凡的暗卫忽然发现他在萧青的小楼附近转悠,越不凡就此起了疑心。萧青是他费了大功夫才能到手的人,他不会容许任何人觊觎,杨靖要是有贼胆惦记萧青,他第一个就要杀了他。然而今日听杨靖主动提起萧青,言语间一片坦荡,越不凡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也对,杨靖好色,萧青又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杨靖好奇探究也是寻常。
另一边,杨靖脚步加快地离开了大堂,一直到感觉不到越不凡的注视,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来到鬼楼统共还不到一个月,真要表现得忠心不二,越不凡必然不可能信他,毕竟他当初就是冲着钱和色来的,一开始进鬼楼,他很谨慎地没有任何寻找萧青的举动,而且为了打消越不凡的怀疑以及联系朝廷的人,时不时就下山逛一逛城中妓馆,头先几日,他能感觉到有人能暗中跟踪,一开始还以为是朝廷的人,结果在留下记号后久久不来相见,越不凡才猜测是鬼楼的探子。
再后来,鬼楼的人不再跟踪了,他却迟迟没有联系上朝廷的人,正当杨靖生出不安时,有个同样隐藏在嫖客当中的人将同样的记号按在了他手上,至此杨靖才联系上朝廷的人,也终于能安心继续卧底任务。
前日他拿到一封信,那人交代他必须尽快将信送到萧青手上。
萧青居住的那栋小楼一直受到越不凡的严密监视,杨靖出于谨慎还未敢接近,但是手里这封信是上头特意交代要尽快送去的,杨靖不敢耽搁,才冒险去了萧青的小楼。
果不其然引来了越不凡的怀疑。
不过有了今日这一遭,越不凡应当多少打消了对他的猜忌。
杨靖心中这样想,一进门就发现床上绑了个女人,正满目惊恐地看着他。
杨靖没有理会,将人抓起来放到角落里,自己给伤口上了些药然后就躺上了床。
女人嘴巴被堵住,呜呜呜的声音时不时响起,后来兴许是喊累了,倒在地上睡着了。
杨靖却始终无法入睡。
他在想念赵慕仪。
他小时候是凭着一副厚脸皮和一副不怕疼的卑贱身躯硬扛着去孙太傅的私塾偷听。他不懂读书有什么用,他只知道富贵人家都会让孩子去读书,读书一定会有大好处,他无父无母,只能自己为自己谋划。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赵慕仪。没有赵慕仪,他早就被赵家的下人赶出了私塾,根本不会有读书识字的机会,没有赵慕仪,他哪怕不饿死,也是骨瘦如柴形容憔悴,根本没有力气去习武。
所以没有赵慕仪,就没有他杨靖。
身上的伤还在发疼,药酒擦上去更疼了,杨靖却哼都不哼一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再苦再累再凶险,他也一定要功成名就,然后回去风风光光带着她离开赵家!
……
十月初五这天晚上,花宜姝拖延了两日的葵水来了。
也许因为是这些日子好吃好喝有人服侍,也不必担惊受怕处处防范,花宜姝这一次也痛,但不像上次那样痛得站不起来出不了声,还在她勉强可以忍受的地步。
立刻让人熬了暖宫的甜汤,又有几个侍女一刻不停地按照上个月李瑜教的法子按揉肚子,虽然手法没有李瑜的好,但花宜姝还是好受许多。
她眯着眼靠坐在床头,想想上一次痛得死去活来,正是她刚刚逃出青楼没多久,惊险逃亡趟过冷水生了小病一刻不敢懈怠,而如今美食华服侍从成群,没有一处不合心的,堪称一个天一个地,这也才一个多月啊!
她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李瑜那里。
李瑜一刻不停就赶了过来,看见两个侍女围在花宜姝身边给她按钮小腹,眼见她们连穴位都按错了几个,他面上冷淡,心里却不由嫌弃侍女按揉得没他好,上来就要赶人。
花宜姝却是一见到他,就想起来张太医和曹得闲说的话,再加上肚子疼心情不好,当即冷冷道:“陛下金尊玉贵,妾身不过微末之身,哪里配得上陛下亲自照顾?妾身实在惶恐。”
李瑜闻言懵了,一动不动看着她。
【你……你怎么说话这样奇怪?】
花宜姝当着他的面前哼了一声,咋滴啦?就你会阴阳怪气吗?
见花宜姝面色不对,屋子里的侍女面面相觑,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要退下。
李瑜:“出去吧!”
侍女们如蒙大赦,一一退了下去,李瑜则立刻坐到了床沿,不由分说就开始给她按摩。
花宜姝:“陛下不觉烦吗?也是,现在不烦,过个两日又要嫌我烦了。”
李瑜皱眉,“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不一样。”
花宜姝挑眉,“哪里不一样?”
李瑜没有说话。
【你怎么能翻旧账呢?那时候朕不是还没和你好吗?如今当然不同。】
他抿了抿唇,开口道:“你要算账,等七日后再算。”
为什么是七日后?这个念头转过,花宜姝倏忽想起,七日后她葵水就彻底走了。
她心里那一点火咻一下全没了,反而有些难为情起来。
这小处子,也太坏太狡猾了,这叫我怎么好意思算账?
第78章 鬼楼,情爱都是假的,自……
巫州,鬼楼。
吱呀一声细响,屋门开了,萧青立刻将那封信藏入了袖袋里。
越不凡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两名端着托盘的侍女。
“快过来看看,都是你爱吃的菜。”
萧青没有回头,她不擅长伪装,担心自己的面色会被越不凡发现不对……
热腾腾的饭菜香味渐渐散开,萧青听见越不凡摆筷子的动静。她问:“你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叮的一声,越不凡手里的筷子敲在了碗沿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萧青,却只得到对方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如今还想着走?”
见萧青不说话,他从背后搂住她,语气软了下来,“我从小就中意你。我从小就念着要娶你。”
萧青从镜中对上越不凡深情温柔的双眼,她听见他说,“可长大后我来寻你,你却对我避而不见?难道去给朝廷狗官的妾室做侍卫,就能比待在我身边强吗?”
萧青避开他的目光,“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我不喜欢穿罗裙,不喜欢戴首饰,我风吹日晒地习武,年复一年地背着石头上山……我付出这些,不是为了给你当金丝雀的!”
越不凡的声音微微提高,似乎有些惊讶,“怎么会是金丝雀?我会名正言顺地娶你,你就是鬼楼的首领夫人,没有人会将你看做金丝雀。”他搂紧萧青的腰肢,在她耳边欣喜地描述他们的未来,“更何况你不是寻常女子,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会将鬼楼一半的权力分给你,我会让左使听命与你,今后鬼楼至少有九个堂口听你差遣,你依然可以在外行走,你依然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这难道不比你给一个狗官做侍卫,日日要受他们排挤强吗?”
萧青忍不住道:“宋大人不是狗官,他们也并未排挤我。”
越不凡:“萧青,你经历过的少,你太单纯,你以为一切就像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吗?是,鬼楼是杀过不少人,可鬼楼杀的没有一个是无辜之人!而朝廷呢?他们繁刑重赋,横征暴敛!多少贫苦百姓被逼得只能卖儿鬻女!而那些狗官却夜夜笙歌锦衣玉食!你跟着那个宋大人,难道没看见他过的什么日子吗?我鬼楼从不说自己是正统,从不提自己是个好人,而朝廷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硕鼠,吃的是全天下所有人的血肉。”
“你以为朝廷每年征收那么多赋税,真是朝廷缺钱缺粮吗?不,是因为他们不肯让百姓手里有一丁点余粮,他们要让百姓只能一辈子为了生计操劳,一辈子被困在一个地方,而不能去想别的、不能去做别的!百姓只是供养他们的工具!是奴隶!是草芥!”
“可大多百姓愚钝,他们每日里操劳生计,他们压根不懂朝廷的算计,被朝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子子孙孙无穷无尽,永远都是被践踏被欺辱的蝼蚁!”
“而我鬼楼要做的,就是推翻朝廷,建立一个人人自由平等的新朝!”
“萧青,你是我选拔出来同建立这番事业的人!你难道不想青史留名,难道不想看着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么?”
类似的话,越不凡并不是头一回说,可萧青却只是静默无言,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越不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有些难受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萧青,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我钟情于你,我不会骗你的。”
他拉着萧青走到食案边,亲自给她夹菜,“先不说那些了,你多吃点,我看你都瘦了。”
萧青扫了一眼,的确都是她喜欢的菜。可是再喜欢,一连半个多月吃得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也是会腻的。
但看着越不凡高高兴兴为她夹菜,看着越不凡为了迁就她,努力将他不喜欢的菜色咽下去,萧青眼神分外复杂。
情不自禁的,她想起了花夫人写给她的信。
被困在鬼楼半个多月,她以为宋大人和夫人早就已经忘了她,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收到夫人的消息。那封信是怎么送进来的,难道朝廷已经在鬼楼安插了眼线?冒着被越不凡发现的风险,送来的却不是朝廷的密令,而是夫人写给她的信……
打开书信前,萧青手指颤抖,近乡情怯。可打开书信后,她却忍不住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连她自己都忘了读了几遍。
出乎意料,她被越不凡劫走半个多月,信中却没有半分对她的怀疑和质问,更没有命令她伺机杀掉越不凡,从开头到结尾,写得竟然只是夫人和陛下相处的一些小事。
萧青一开始不解其意,可是看着看着,她忽然眼底发热,复杂的情绪堵在她心口,压抑得几乎要冲出肺腑。
夫人在信中写了四件事,第一件事:她被何楚文劫走,陛下破门而入去救她。
——此去凶多吉少,可我将自己当做忠烈之后,我也应当保护大人……我告诉大人何楚文是女人,他却误会了,以为我担心坏了名节才说谎骗他,当时他对我说:好,何楚文一定会是个女人。他竟然想要弄虚作假,把何楚文变成女人以保全我的名节。他真好。
第二件事:她在陛下面前展露锋芒。
——大人问我,倘若鬼楼那些人接受招安,该怎么处置他们。我说出口之后,其实心有忐忑,只因我知晓,世间大多男子不愿自己的女人太过聪明,我担心大人会认为我太有城府,从此不再亲近我。可是大人夸我聪慧,他说他不如我聪明。我还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夸赞,我太欢喜,我觉得大人真是好人!
第三件事:她被十八堂的人劫走,在鬼楼的杀手包围中与陛下重逢。
——我当时是骗他的,我可聪明着呢!那个好色的副堂主根本没有机会碰我,可大人立刻信了,他那样敏锐之人,竟丝毫也不曾怀疑我是在做戏。我那时又是羞愧又是动容,我想,这就是书上写的心之所系,关心则乱吧!大人那样高的武艺,可我每次打他他都躲不开,大人明明那样机敏,可是好几次都被我骗到,我觉得,大人在我面前似乎变笨了。
第四件事:陛下因为误会与她置气。
——其实我和大人在一起,也并不总是相敬如宾,时常会有小吵小闹,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吵,大人哪怕气极了也忍着不向我发作,而是离开后独自排解,随后又总因为担心我而忍不住前来探望。我只要一看见他,只要一想到他心中有我,便是什么气也消了……世人常说,要找个如意郎君,教他宠你爱你,为你遮风避雨。可如意郎君也是单薄血肉之躯,难道他就不想有个人宠他爱他,不想有个人为他遮风挡雨么?
——我私心里以为,夫妻贵在相敬如宾,一方太盛,一方太弱,总归是不得长久的;而倘使一方襄王有梦,另一方神女无心,也是终成怨偶罢了……大人敬我爱我,从不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从不高高在上俯视我,我虽身份卑微,却也从不需要仰大人鼻息。
——旁人见底下奴仆侍卫敬我重我,只当这是大人予我的权柄,他们不知道,权柄从不是别人送来的,而是要自己去争来赢来的。我虽是蒲柳之质,却也向往萧青姐姐这样的巾帼英杰。我不会武,但我并不心生畏怯,并不是要像男人那样才能称一声英雄。我如今是大人的妻,我在自己的位置上,尽我所能辅佐大人,侍卫们敬我重我,不是因为我是大人的人,而是因为我值得他们敬重……
花宜姝极其谨慎,从头至尾没有一字一句提及李瑜的真实身份,防的就是这封信落入他人手中,而除了这些,花宜姝还写了许许多多件小事,这封信厚厚一沓,萧青好半天才能看完一遍。
在此之前,她的信念已经不知不觉被越不凡动摇,她以为越不凡性情偏执,只是因为太过在乎她,她以为,越不凡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毕竟除了因为太过恐惧失去她而将囚禁起来之外,越不凡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过她的事情。
可是当看完这封厚厚的信之后,萧青脑中骤然嗡鸣一声,仿佛有一束剑光从天外而来,势如破竹地劈开她面前迷障,教会她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什么是爱重,什么是哄骗。
越不凡口口声声说钟情于她,可他的钟情,却只容许她顺从,不许她反抗。
越不凡口口声声说不会拿她当金丝雀,可却字字句句都在否决她的想法、她的决定,在越不凡的眼中,哪怕她萧青想要做一番事业,也只能按照他安排的走。
越不凡说会将权柄分给她,可是她萧青难道没有本事自己去赚一番事业?难道还要靠着他越不凡给予施舍?
越不凡口口声声说不会骗她,可是他一言一行从来也不曾真正尊重过她,连她都是如此,难道那些与他无牵无挂无缘无故的百姓,他就会平等地看待吗?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人自由平等的新朝,压根就是骗局!
他越不凡,本质只是个为了一己私利想要造反登基、改朝换代的反贼!
他外表器宇轩昂,他说话堂堂正正,可其实,他与南平王之流并无分别。
萧青从前未有情爱,她也从未见识过情之所钟是什么样子,她未被劫走时,夫人和陛下也并未真心相爱,可如今在这封书信的娓娓道来中,她无比清晰地发现,越不凡并不真正爱她,他只是在……故作情深,并自我感动。
第79章 惊吓,李瑜晕倒了……
窗外阴云翻滚,一声闷响过后,大雨哗啦啦就泼洒了下来。
阴云雨声下,萧青忽然朝着越不凡出手了。
啪的一声,那双袭向越不凡的筷子被打飞,萧青持筷的手被震得微微发麻,她看见越不凡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戒备,却很快就笑起来,“想要试探我?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萧青淡淡道:“你的武功又精进了。”
因为萧青刚刚袭击的地方并不是要害,更没有杀意,所以越不凡并不恼怒,甚至他眉眼间还有些自傲,“你要是待得闷了想要练练手,我可以带你去演武场。”
——大人那样高的武艺,可我每次打他他都躲不开……
萧青心中闪过夫人在信中的一句话。她从前只当越不凡的戒备是寻常,还赞过他谨慎机敏,可如今想想,一个人会在钟情之人的身边时时刻刻提防么?哪怕不是钟情,哪怕只是稍稍亲近,也绝不至于如此。
当她还在船上陪伴夫人时,她也是从没有提防过夫人的。不止是因为夫人不会武,而是她根本从未想过夫人会伤害她。
而越不凡呢?他口口声声要她信任她,他自己却从不信任她。
萧青从前并未察觉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只当越不凡的处境太过危险,只当他已经习惯了戒备,甚至这半个多月里,当越不凡向她诉说过去所受过的苦时,她还因为两人年少时的情谊而对他生出怜惜,可夫人的那封信仿佛当头棒喝,挑开了她眼前迷雾,她终于明白了之前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地方是怎么回事。
我必须离开鬼楼回到夫人身边!
这个念头忽然无比强烈起来。
既然夫人送来的信能到她桌上,这说明鬼楼中已经有了朝廷安插的眼线,这个人一定是最近才进入鬼楼的,否则不至于到如今才惊动她。她得尽快和这个人搭上线。
于是萧青摇头,道:“打不过你,你倒不如带我到处逛逛。”
闻言,越不凡顿了一顿,才盯着她笑道:“前些日子我怎么请你都不肯,如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萧青心里一突,暗道自己竟然将这事儿忘了。
——姐姐如今身陷囹圄,但也一定还是我心目中那个英姿飒爽、不拘一格的萧青姐姐。
萧青原本想说“不想就算了”借此掩饰她提出这个要求的突兀,但不知怎的,夫人在信中的一句话忽然从心头掠过,萧青骤然醒觉,是啊,她并不是这种瞻前顾后的性情,若是她被越不凡这么一说反而退却,岂不是正中了越不凡的道?那他必定会起疑,她想要逃出鬼楼岂非更难?
就在这瞬息之间,萧青改变了主意,她眼神不闪不避,“怎么?你不许我去看?”
越不凡哈哈笑道:“怎么会不许?乐意之至!”
两人用过饭,越不凡就领着她走出了小楼,“跟着我,我为你引见我鬼楼诸位弟兄!”
他一摆手,暗卫的身影一掠而过,不久后,鬼楼众人齐齐现身,前来拜见这位未来的首领夫人,萧青的眼神从众人面上一一掠过,心中已经有了底。
这鬼楼里的人,人人身上都有血气,只有一人眼神清正,既有武者的刚硬又有文人的傲骨,哪怕是跟鬼楼的人站在一处,也像一股格格不入的清流。
难道是这个叫杨靖的人么?
萧青看得出这人没有沾过人命……可鬼楼不都是亡命之徒么?没有沾过人命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得到越不凡信任的?
不过,越不凡并不会亲自去调查,假如有朝廷的人帮杨靖埋线,倒是有可能骗过越不凡手底下的人……
萧青暗暗握紧拳头,她要谨慎,必须谨慎,否则引起越不凡的怀疑事小,连累那位真正的卧底才是事大。
……
十月初七,商船即将靠近归州码头。
花宜姝正恹恹地靠坐在床头,看赵慕仪为她演示女红。
赵慕仪有一双巧手,尖尖的指甲劈起红线来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这是我荆州老家盛行的平安符,女子出嫁之前要绣满八十八件作为陪嫁带入夫家,成婚后,这些平安符会放入夫君的箱笼、香囊、袖袋等随身之物内。”赵慕仪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穿针引线刺绣。“这已经是我绣的第三十六个。”
花宜姝看得心惊,面上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大家小姐要都像你这么勤快,那绣娘们岂不都没了用武之地。”
赵慕仪便道:“花姐姐不必取笑我,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亲自上手。与我一同长大的姐妹里,就有不少只是做做样子刺几针,余下的都让善女红的丫鬟代劳。”她说着说着便腼腆地笑起来,“是我自己……想亲自给他做。”
在场的丫鬟们以为赵慕仪口中的“他”是天子,看向花宜姝的目光都有些惊异,从前还以为赵小姐是个老实规矩的,可如今都秀到夫人跟前了,夫人竟然也没有丝毫不虞,果真心胸宽广。
只有花宜姝暗暗松了口气,可吓死姑奶奶了,还以为千金小姐都擅做女红呢,看来躲懒果真是人之天性啊!
因为赵慕仪就住在下边,这几日花宜姝时不时就让人把赵慕仪请过来和她聊天解闷,赵慕仪可真是个小可爱,有时不必她主动开口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不少高门大户的日常,好家伙,连回家先进哪道门,什么场合换什么衣裳,开宴时几道菜几道点心,跟着长辈出去上香祭拜时点几炷香跪第几个蒲团都有讲究,还有什么品茶沏茶的步骤……
花宜姝并不打算学,但她将赵慕仪的每个动作都牢牢记住……不管将来用不用得上,多学点东西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她抱着汤婆子有些困倦地看着赵慕仪做女红,忽然听她问:“对了,我身边的赵嬷嬷说陈内侍被发落到舱底做杂役去了,姐姐可知是怎么回事?”
花宜姝一愣,“有这件事?”难怪这两日没见到陈内侍,感情是被发配了。从未听小处子提起过啊!
她笑了笑,状似无意道:“这事儿我都不知,你那位赵嬷嬷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在赵慕仪的心中,花宜姝是个人前很会装模作样,人后却豪爽利落的性子,因此她半点都不觉得花宜姝话中有话,只当她是真的在感叹赵嬷嬷消息灵通。提起赵嬷嬷,赵慕仪有些羞愧,“她说她前几日和丫鬟打牌输了钱,是陈内侍帮她垫上,所以才打探陈内侍的消息。这话我却不信,这个婆子素来奸猾,有时连我这个主子也不放在眼里,若她不是我爹娘的人,真想打发她回老家去。”
花宜姝身子不爽,说话比以往软绵许多,语气却是利落的,她道:“你也不必忍这奴才多久了,等你过了门,让你夫君给你做主将她撵回去,不服就让你夫君将她给抽一顿,看这老货还敢不敢不老实?”
赵慕仪心想自己一日未出嫁,就一日是赵家的人,赵嬷嬷是爹娘派给她的,她不好将人撵走,平日也不好处罚,但等她嫁了人,爹娘就不能管她身边留几个奴仆了,花姐姐说得对,到时候让靖郎替她将人撵走。赵慕仪心尖明亮,花姐姐这么跟她说,莫非……她不由目录期盼,“花姐姐的意思是,他……”
花宜姝没有说话,却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赵慕仪看懂了她的意思,心中大喜,面上不由露出笑来,“多谢姐姐成全!”
赵慕仪兴高采烈地出去了,屋子里的侍女都担忧地看着花宜姝。
没想到夫人如此美貌,又如此盛宠,却还要亲自动手将别的女人送上夫君的床榻,心里又不知该有多委屈?幸好她们当初不得陛下待见。
花宜姝心想:昨夜巫州来报,说是那封信已经送到了萧青面前。萧青会做出什么决定,是如当头棒喝看清越不凡的为人,然后从此一心一意奔赴她花宜姝的怀抱,还是受困于越不凡那个贱人的诱哄,最后走上写书人给她定下的命运?
不管萧青会做出什么决定,李瑜对鬼楼的耐心都已经告罄了,花宜姝这两日已经听到他在调动兵马和大炮,打算捣毁了鬼楼那个不法之地。不过兵马调动起来动静不小,必定会叫鬼楼的探子察觉,李瑜那边还在想办法。
花宜姝靠着床头引枕都快要睡着了,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疑惑地睁眼去看,就见安墨一点点从外边挪了进来,还是横着的,活像只螃蟹。
花宜姝不禁笑了,“你这是作甚?我能吃了你不成?”
安墨哼了哼,“那可说不准,昨日我去找林侍卫,回来你还吼我呢!你最近脾气太坏了!”
花宜姝心想你这个每次来癸水都不痛不痒,还只有一小滴、连陈妈妈都不需要的奇女子,不懂我这种普通女子的苦楚。我浑身没劲儿,肚子难受,脾气坏点怎么了?但她没把这些话说出口,毕竟她在安墨面前有偶像包袱。
想起昨日吼了安墨,她语气柔和下来,“倘使我真要发脾气,你横着进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呀!”
安墨却是一本正经,她道:“这不一样,你要是又吼我,我横着进来就能减少受力面积。”
花宜姝:嗯?
一定是她太过聪明,所以才听不懂安墨的话。就如同大人永远听不懂婴孩间的呀呀软语一样。
“说罢,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怕我发脾气,别不是又去找林侍卫了吧!”
要知道安墨这些日子可忙得很,不是去给张太医当学徒就是找师父练武,虽说她脑子笨还没学出个样子,但肉眼可见的身子壮实了不少,她还爱吃爱喝,脸蛋一天天地圆了起来。
安墨:“是有话要跟你说。”见侍女们出去,安墨才蹦到她身边道:“我们快要到归州了。”
花宜姝歪头,“所以?”
安墨:“归州有个人可以给你用。”
之前还未到荆州时,安墨就说过她想起来不少原书中原本惊才绝艳最后却被逼勾结鬼楼的人,鉴于杨靖十分好用,花宜姝立刻来了兴趣,却又蹙眉道:“可你不是说原书中男三并没有去过归州么?”
安墨道:“可是原书里男女主去过啊!”安墨叹了口气,“反正我们都已经得罪男主了,不把将来属于他的人抢过来,咱们得多吃亏啊!”
花宜姝赞了她一句有觉悟,正等着听安墨继续说,忽听门外传来见礼的动静,再一抬眼,却见李瑜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触及她的目光,李瑜嘴角微微一抿,扬起个笑来,他的笑分外克制,也不知他练过几回,每一次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活似生生画上去的。花宜姝还没怎么的,倒是她身边的安墨吓了一跳。
“怎么感觉……有点像恐怖谷呢?”安墨小小声嘀咕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紧张得像个螃蟹一样挪了出去。
李瑜没空看她,走到花宜姝身旁坐下,“今日如何?”
花宜姝道:“今日倒是不疼了,就是浑身使不上劲儿。”
李瑜默默松口气,“不疼就好。”
【话说起来,张太医的药吃了那么久,头发也不见长好。朕好着急,是不是该找张太医过来问问?】
【正好张太医出关了,朕今日也稍稍得闲。】
【他要是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朕就剃光了他所有的头发!】
花宜姝:……
可怜的张太医。
想起安墨还在张太医那里做学徒,花宜姝难得发一次善心,“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那个地方,原本就长不出头发呢?”
花宜姝一开始以为李瑜在骗她,后来觉得不可能。前两天肚子疼没心情,今日才决定将这事儿解决一下。
见李瑜神情茫然,她一咬牙,狠心将张太医告诉她的说了,“……陛下,你那地方是后天所伤,无论怎么治,都再也长不出头发了。”
李瑜:……
他睁大了眼睛。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花宜姝的喊声。
“快来人,陛下晕倒了!”
第80章 不懂,她好狠的心……
张太医一路是被曹公公拖着走的,甚至因为曹公公力气太大,张太医感觉自己双脚时不时就离开地面在半空飞驰。
眼看曹公公紧张得脸上冒汗,张太医心脏也跳得失去了控制,曹公公继承这副模样,莫非陛下他……
张太医头一个想到就是夫人的肚子还没消息。
完了完了,莫非陛下的皇位要无人继承了?
好歹安稳了两年,陛下还是难得好伺候的君主,张太医一万个不愿意换皇帝啊!
两人气喘吁吁地奔到花夫人的屋子前,张太医立刻上前去给陛下看诊,两个小药童迟了好几步才跟上来。
张太医悬着心搭上天子的脉搏,同时不忘多看天子的面色两眼,片刻后他微微松口气,还好还好,不是攸关性命的事!
曹得闲在旁着急地看着,小声道:“如何了?”
张太医正要回答,却忽然被花宜姝打断了。
只见这位风华绝代的佳人素白着一张脸,声音轻微,“张太医,陛下这些日子案牍操劳,日夜不辍,我想,应当是太过劳累才至于晕倒,对吗?”
什么太过劳累?陛下分明是被吓晕过去的!
张太医这这个念头转过,面上却附和道:“夫人说的是,陛下的确是太过劳累所致,吃几副汤药,多多休息便可。”
陛下当时和花夫人在一块,究竟能发生什么事才会受惊到晕过去?更何况夫人还一副想要他闭嘴的态度……
张太医直觉这里头有什么他不能知道的皇室密辛,果断决定明哲保身。
毕竟天子只是受惊晕过去,身子还是很强健的,真要有什么了不得的事,陛下醒来就会自行发落了,于是张太医果断按照夫人的意思办。他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小太医,他都是被夫人胁迫的,希望陛下醒来不要怪罪他才好。
张太医去写方子熬药了,花宜姝则舒了口气。
她是知道李瑜有多好面子的,要是叫人知道他是被吓晕过去的,那他往日辛苦维持的威严表象不就塌了?更何况还是被那种理由吓晕得……花宜姝真怕他醒来后再晕一次。
得知天子只是因为“太过劳累”才晕过去,屋内的侍从齐齐松了口气,他们毕竟是花夫人的人,万一陛下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们将来何去何从,毕竟夫人既没有怀上,又还没有上皇室玉碟,那他们这群跟随夫人的,下场更不好说。
幸好陛下只是累晕过去。
没多久,药童将汤药端了过来,由侍从试过后再端给了花宜姝。花宜姝正琢磨着怎么将这汤药给李瑜灌进去,忽然发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李瑜眉头紧皱,额头上满是汗珠。
“这是怎么了?”花宜姝歪头观察他,“发噩梦了?”
李瑜做了个梦,算不上是个噩梦。
他梦到了小时候,他还是公主的时候。liJia
他记得年幼时宫里的冬天总是很冷。他的母亲十分惧冷,时常因为寝宫里的地龙烧得不够热而发脾气,每到那时候,宫里的奴婢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要被皇后处置。
他记不清自己那时候几岁了,只记得自己从外边玩了一圈回来,就被母亲抓住提了起来。他一直记得那时她冷漠扫过来的眼,“又去哪里沾了满身的泥?你这样不规矩,也难怪你父皇你不喜欢你!”
他当时很奇怪,“我是父皇的孩子,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我?”
母亲当时就笑了,他依稀记得是个轻蔑的笑,“他又不止你一个种?他凭什么独独喜欢你?你要记住,相貌、才气……总得有一样叫人家看得上,否则他凭什么喜欢你?他要是喜欢你,怎么从不来主动看你,你自己去翠心亭看看!”
李瑜第二次去了翠心亭,他记得那里一到冬天就很冷,湖面结满了冰,自从那里摔过一次后他就再也不去了。
然而他这一次过去时,翠心亭却完全变了副模样。
他看见结了冰的湖面用丝绸围着,有杂耍艺人在湖面上抛着冰球火圈,宫人流水一样进进出出。
他看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三人其乐融融,他的父皇怀里搂着贵妃,笑看着那个比他小一个月的男童。
他看见他的弟弟放肆地大笑,哪怕他为了捉弄父皇故意推了他一把,父皇也没有责怪,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他羡慕地走上前,父皇却突然变了脸色,“你来作甚?”
……
“因为爹爹喜欢的是我娘,不是你娘!所以爹爹也不喜欢你,懂不懂?”
李瑜不懂,他到如今也不能懂,更不想懂。
“陛下,陛下……你醒了吗?”
花宜姝给他擦了一会儿汗,见他眼睫颤动,不由唤了两声。
李瑜一动不动躺着,似乎还在昏睡。
花宜姝又唤了一声,“陛下,你醒了吗?”
【朕没醒,朕死了,不要喊。】
花宜姝:“……陛下,快点醒吧!再不醒,汤药就凉了。”
【朕不醒,朕不喝!】
【朕闻到了,很苦很苦的味!你要害朕!】
花宜姝:……
她无奈道:“陛下,您快醒过来吧!妾身不能没有您啊!”
【朕不信,你骗朕!】
【呜呜呜朕的头发再也长不出来了!朕的好颜色已经不在了,你心里一定开始嫌弃朕了!】
花宜姝:“……妾身没想到陛下您竟会晕过去,陛下放心,这是妾身的过错,您在妾身心里永远是举世无双的俊郎君。”
【只在心里……】
【原来朕在你眼里已经不是俊郎君了吗?】
【果然,红颜未老恩先断,只因朕先秃了头。】
花宜姝:……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抬起李瑜的胳膊挠向了他腋下。
姑奶奶还真不信叫不醒你这装睡的人!
挠一下,李瑜躺在那儿没动静。
挠两下,李瑜眼睫都不带颤一下。
挠了一圈又捏了一把,李瑜仍是纹丝不动。
花宜姝震惊,竟然真有人不怕痒!
李瑜终于睁开了眼,用一双压抑着难过的眼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你果然只是贪图朕的好颜色!如今朕容颜枯败,你就趁着朕昏睡的时候虐待朕!】
【菩萨啊!她好狠的心!】
花宜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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