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住手,秃子报复我!……
花宜姝盈盈一笑,既然你都在心里骂我狠心了,那我还跟你客气什么?
她将凉了的汤药往李瑜身边一放,开口道:“陛下,快将药喝了吧!妾身告退。”
李瑜:……
然后花宜姝就走了,她去了相隔甚远的另一间屋子,防止李瑜那过分敏锐的耳力听见她和安墨说话。一边抱着汤婆子闭目养神,一边听安墨给她讲下一个值得拉拢的人才。
“就快要到归州了,按照这个时间线算,那个人现在还好好的,咱们只要下手够快,他就不会走上不归路!”
安墨开心到搓手。
安墨说的是原书剧情中的男六,这本玛丽苏小说为了表现女主是个万人迷,使劲儿地往女主身边推男人,仿佛除了让男人爱上她之外,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彰显女主的魅力了。
“男六尹无正,一个亦正亦邪的侠客,他原本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四处行侠仗义好不快活,但他是个孝顺儿子,每年都会回一趟归州老家去看望在归州庵堂里出家的老母亲,谁知道这一年他路过正在招赘的归州首富王老爷家,被王老爷家的丑千金看上了,非逼着他当上门女婿,要不然就要为难他的老母亲。尹无正当然不肯啊,为了惩罚这不干人事的王家,他搬空了王家的钱捐给寺庙庵堂,谁知王家有个在刺史府里做幕僚的亲戚,王家一去报案,县令就发了通缉令,全城搜捕尹无正,尹无正眼看在归州过不下去了,还被官府拉进黑名单,刚好男女主途经归州,认为他是个人才,就把他招进鬼楼了,当然,带着他娘一起。”
安墨撸撸袖子,一副立刻就要干大事的激动神情,“杨靖都是我们的了,尹无正当然也不能让他跑了!花花,咱们下了船就直奔他娘的尼姑庵,看能不能抢在王家之前把人弄过来,好好的人才不能让他沾上案底啊!”
花宜姝一下睁开了眼睛,安墨以为她也激动了,却见花宜姝一副见了鬼的神情,“你为何唤我花花?”小处子也在心里偷偷这么喊她,这个名字很好听吗?
一听花宜姝是在意这个,安墨挠了挠脑袋瓜,“因为你的名字不好喊啊,宜姝听起来像遗书,不大吉利,宜宜听起来像姨姨,姝姝更不好,听着像叔叔,只能喊花花了。”
花宜姝翻白眼,“你该像赵慕仪一样喊我姐姐。”
大美人翻白眼也还是个大美人,安墨托下巴乐呵呵地看着她,“其实花花也很好听啊!”
花宜姝摸摸窜上来往她怀里挤的雪儿,“不好,还没翠花好听呢!”她霸道地命令道:“限你在一炷香之内想出一个让我满意的名字。”
安墨:……
不管安墨坐在那儿如何绞尽脑汁,花宜姝开始思量起这个尹无正来。这些日子除了和赵慕仪交往,她也没少向曹公公打听京城里的局势。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女何以能趾高气扬盛气凌人?不就是凭着她们的出身么?
只因这些豪门大户在京城扎根数代人,家族中人丁兴旺,无论是靠着祖宗荫蔽,还是靠着自身才学,几乎每个男丁都占个一官半职,而家族中的女子则会与其他高门联姻,这样的裙带关系更加强了对权势的封锁。寻常人压根无法抗衡这般关系紧密的庞然大物。
打个比方,一个卖菜老翁被纵马冲撞市集的纨绔子弟撞死,他的家人上县衙报案,县令位卑言轻,不敢得罪纨绔子弟,便示意受害者再往上一级状告,也即是去找京兆尹伸冤,京兆尹一查,这纨绔子是他夫人的姐夫的舅舅的儿子,也不敢得罪,于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条人命几两银子打发,纨绔子继续逍遥法外无人敢惹,只有死了家人的百姓无能为力罢了。
再打个比方,侯爷的儿子不但抢了县令儿子的媳妇,还将县令儿子活生生打死,最后侯爷的儿子安然无恙,县令反倒丢了官帽被千里流放……
权势之下,哪讲究什么善恶对错,哪顾念什么伦理纲常,谁弱谁就该死。
虽说皇帝就是最大的权贵,但花宜姝可不认为捏住了李瑜的心就捏住了一切。先帝的贵妃不也将先帝拿捏得死死的,甚至如果她的儿子没有意外夭折,如今皇位上坐着的人是谁可还说不准,可是贵妃最后得到了什么?不过就是被迫殉葬还要遗臭万年的下场。
可见女人还是要聪明些,别只吊死在一个男人身上,朝野的风评,臣民的拥戴……一样也不能少。
更何况,说句不好听的,人都是喜新厌旧贪得无厌的。
李瑜今日爱她宠她,明日没准就移情别恋了呢?毕竟他想要多少个女人都合情合法万众拥护。
换做是花宜姝坐在他这个位置上,以她的贪心,绝不会满足只守着一个男人,那必然是要后宫佳丽三千,左拥右抱逍遥快活的……嗯?等等,宫里宫女那么多,男人多了可不好管,万一他们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与人乱来染上脏病怎么办?
男人可都是耐不住寂寞的东西,哪怕没有女人,他们自己也能瞎搞,到时候再传到她身上……
花宜姝一个激灵,摇摇头打散了这个想法。
罢了罢了,大多男人脏得很,还是和小处子及时行乐来得好,反正她一定能占有他最青春年华的时候,等过几年彼此腻味了,或是李瑜先变了心,那她也能毫无负担地对他下手,谁也不吃亏。
至于现在嘛,她还是很喜欢李瑜的,就先不必发愁这个了。
但人才还是不能放过的。她将来对抗的可不是一群小姑娘,而是那群小姑娘背后世袭罔替的贵胄门阀,必须趁着李瑜对她还新鲜的时候抓紧将拉拢到的这些人扶持上去成为新贵,帮她对抗那些老牌权贵。
这条路如果她走得顺当,再过十几几十年,等李瑜老了,不行了,凭着她手里的这些人,到时候她想临朝称制也未必不能。
花宜姝越想越心潮澎湃,野心膨胀得都要开花了,至于李瑜将来会不会怨恨她,她半点不在意。
她喜欢的、心疼的,可是如今这个满心满眼都是她、干净又单纯的小处子,至于几十年后变得头发花白、青春不再、或许还被不少女人嫖过的脏皇帝,可不是她的心上人,她有什么可顾忌的?
花宜姝心思转回来,开始思索安墨说的这个尹无正。
目前看来,写书人虽然不干人事,但他写的确实没问题,至少女主萧青,男三李瑜,温润如玉的男四医师张太医、活泼建气奶狗男五张达先,确实还没长歪,至于男主越不凡,那原本就是个泔水桶,暂且不放在考虑当中。鉴于现实会有原书剧情描绘不到的地方,比如李瑜表面是个闷葫芦实际是个难以形容的人,再比如炮灰女配赵慕仪还和杨靖有牵绊……所以她还得细细考究尹无正这个人,才能够下定论。
书中最后他没有将得到的钱财自己享用,而是捐给了寺庙庵堂,倒也算得上是个好人,毕竟寺庙庵堂虽然不说有多正派,但它是穷人的医馆、学堂、义庄以及最后可以投奔的出路之一。
趁这时候,花宜姝给安墨普及了一番常识,“将来你要是外出来不及回来,又寻不到客栈落脚,可以去正经寺庙庵堂或是道观,只要有点钱就能住宿吃饭,你若是没钱了,就帮寺庙干活。你识字,学问也不错,寺庙中有义学,还有义医坊,学费药费虽然低廉,但混个温饱也还是有的,你可以去做个先生,总归你现在学的也够谋生了,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没去躲,花钱买张文书做个比丘尼,寺庙会庇护你……”
正是因此,所以朝廷才会对佛寺道观十分宽容,也不会收取赋税,只因这些地方的确能安稳民心。
这样看来,尹无正应该还算是个好人,更何况他的母亲是出家人,从他每年必定会探望其母,最后又带着母亲一并躲入鬼楼来看,他手里应该不会造太大杀孽。
等到了归州,先考察一番王家的为人,再瞧瞧尹无正他娘所在的庵堂正不正经,如果这两条都能对上,那就该考虑如何拉拢这个人了。
只是她手里有赵慕仪可以用来拿捏杨靖,尹无正呢?他有什么弱点软肋?
她正思索着,就发觉安墨趴在桌前,正痴痴看着她,一边看还一边傻笑。
花宜姝:???
她道:“怎么?姐姐我今日又变美了?”
安墨就嘿嘿笑起来,“那当然,你一天比一天更美。”
花宜姝:“啧啧,这小嘴怎么抹了蜜似的甜?”
安墨:“我只要一想到你给我介绍寺庙道观里的事情,方方面面为我考虑,我就觉得好幸福。”她靠进她怀里,笑得活像捡了金子,“我就感觉我有了亲人,我不孤单了。”
“哼。”
忽然一声冷冷的轻哼从门口传来。
两人抬头,就见李瑜冷着脸盯着他们看。
花宜姝一下把安墨推开了。
差点摔到地上的安墨:???
然后安墨就感觉天子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那目光怎么说呢?就像看着一块碍事的石头,恨不得一jio把她踢飞了。
安墨脸色瞬间不好了,站起来胡乱行了个礼,然后就跟螃蟹似的横着出去了。期间李瑜一直看着她,叫她转身后也如芒在背。
安墨一头雾水,自己难道哪里得罪了男三?
屋子里,原书男三坐到了原书龙套女配的身边。
眉心紧蹙,面色不善地盯着花宜姝看。
花宜姝怀里的雪儿喵一声要去打他,被李瑜眼疾手快掐住后颈扔了出去。
花宜姝:……
这是要干嘛?难道想找她算账?
你脑袋秃了又不是我干的,谁怕谁啊!
花宜姝正这么想,忽然被李瑜抬起了胳膊,下一刻,她腋下的痒痒肉被袭击了。
花宜姝:……
完了,这秃子今日想让我笑死在这里!
菩萨啊,这秃子好狠的心!赶紧让他遭报应吧!
心中这样想,花宜姝不受控制地咯咯咯笑了起来。
李瑜难得又去算卦了,他今天去算完卦才回来的,此时他惊异地看着她的笑容,停一下,再挠她一下,停一下,又挠她一下,看花宜姝笑得花枝乱颤泪花点点,他福至心灵。
【菩萨今天真灵!原来花宜姝只是为了哄朕开心!】
【这法子她怎么想出来的?她好聪明!】
花宜姝:……住……住手!
第82章 敌意,我要看看是个什么……
一个时辰前,李瑜冷着脸喝掉那碗凉了的汤药,新一任内侍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候着,自打陈内侍去船底干杂役后,再也没有人敢在陛下跟前懈怠了,毕竟连自以为能再干十年、还想成为内侍大监的陈内侍都去刷碗了,他们哪里还敢再有什么心思。曹公公有花夫人做主捞出来,他们可跟陈内侍一样没有这个运道。
眼见陛下喝完药后站起身,面沉如水地出了屋子,新内侍赶紧跟上,步子不紧不慢,连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
天子回到自己的屋子,先寻了张太医问话,张太医走后,天子面色难看得吓人,然后就去了供奉着道家神仙和佛家菩萨的隔间,不一会儿里头就飘出了袅袅烟雾。
新内侍顿时松了口气,陛下又开始烧香了,看来近日是不会发落人了。
隔间内,天子又开始摇签,看着两尊神像前略显空荡的香炉,李瑜才恍然发觉,原来他已经好久没来给两位神佛烧香了。
这么久没有香火供奉,想必这一次他们一定会显灵吧!
李瑜摸了摸自己后脑那块拇指盖大小的地方,想了想张太医说养个十年八年兴许能长出来的头发,默默开始摇动签筒。
他被吓晕之后做了个不大好的梦,醒来后既觉得丢人,又觉得羞愧。六年前的事情,他竟然给忘了,竟然还让花宜姝陪着他帮他梳头洗头上药,她得知实情后一定会觉得他很可笑吧!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又不会自己梳头,更不会自己洗头,内侍为他梳好的头发他又不会随意拆开来,那个给他梳头的内侍梳得极好,他偶尔拍一拍后脑,只觉得一片扎实绵密,压根不会察觉有一小块不长头发,更何况除了那一小块,他其他地方的头发又浓又密,多少人都比不上,这把头发一直是他的骄傲之一,即便是秃了那么一丁点,他也并不比任何人差!
可是花宜姝会怎么想呢?她之前以为他的头发还能长出来,如今发现他也许再也长不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够完美配不上她了?
——相貌、才华……总得有一样能叫人看得上,不然谁会喜欢你?
梦中回忆起来的一句话又在耳畔回响,他想,没了完美无缺的相貌,花宜姝还能喜欢他什么呢?
他喜欢花宜姝的美貌、喜欢她的聪慧、喜欢她的贴心、喜欢她的勇敢……花宜姝值得他喜欢的几乎数都数不尽,哪怕花宜姝没了美貌,还是许许多多值得他停留的地方,可是他自己的呢?
相貌已经有了缺陷,才华……他似乎没有,太傅当年教给他的东西,他到现在也没有领悟全,他只会写打油诗,不会绝句更不会写词赋。处理政务更是只会照着律法和先人经验依样画葫芦。
勇敢……花宜姝好像早就看出他怕黑又怕鬼了,他根本不勇敢。
聪慧和贴心……即便花宜姝从来不说,但他能看得出来,他在花宜姝眼里,大抵是既不聪慧又不贴心的。
李瑜数来数去,也只有最后一项武艺能拿得出手了。从今以后,每日练功多加一个时辰!
当然,更叫他在意的是,花宜姝为什么要趁他晕倒时掐他。
起先他以为花宜姝是嫌他丑了在虐待他,可后来清醒过来细细一想,李瑜又觉得不是。
“朕从前也是这副相貌,朕从前那个地方也没有头发……更何况,花宜姝曾经说过,她不会介意的。”他不由想起两人还在荆州刺史府上时,花宜姝不但不介意,还说愿意和他一辈子这样那样,他看得出,花宜姝当时没有骗他。
“所以,哪怕朕的相貌有了残缺,朕身上也一定有其他花宜姝喜欢的地方。”李瑜慢慢恢复了自信。
“菩萨告诉朕,花宜姝不是厌恶朕,她掐我是为了我好对不对?”
啪嗒一声,一枚签子摇落在供桌上,李瑜捡起一看,上上签!
他惊住,自从遇到花宜姝后,他就再也没有摇出过上上签了!
捏着这枚签子爱不释手地看了好一会儿,李瑜承诺道:“菩萨果真灵验,今后每日给您多上两炷香。”
菩萨:……
……
“哈哈哈哈……”
“哈哈哈别了别了……受不住了,饶了我吧哈哈哈……”
花宜姝被弄得香汗淋漓娇喘微微,因为笑得太久太用力,她此时连说话都轻若柳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人大白天的做了什么不正经的事。
李瑜终于停下来,花宜姝立刻捂着双臂往后缩了老远,警惕地瞪着他。
她从前薅李瑜头发的时候就奇怪过,怎么拔别的地方李瑜都有反应,单单只那一块地方他无动于衷呢?
后来她知道了,原来那个地方曾经伤过。或许是宫人为了安抚他骗他已经长出了头发,或许是从不需要自己梳头洗头的李瑜早就将此事忘了。她暗中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拔掉的只是少少的那么几十根头发而已,所以李瑜秃了的那一块地方并不能仅仅怪到她身上,李瑜他自己也有毛病。
要换做以前,看在李瑜既干干净净,又有权有势,还对她一片真心,兼之自己也喜欢他的份上,花宜姝肯定是要把人哄好的,但是如今……癸水时不时就要在她小腹处翻涌一下,花宜姝实在没耐心哄他,嗯,反正也不是什么要会要了他命的要紧事,先等她癸水走了再说吧!没准那时候李瑜就自己想开了呢?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情绪一阵一阵的人。
所以花宜姝便懒得管他了,让他自己把药喝完得了。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李瑜竟然会这样对她!
好你个小处子,心机渐长啊,竟然还学会报复了!
花宜姝笑得整张脸都红艳艳的,像是熟透了的桃李,李瑜被她这样怒瞪着,喉结不觉滚了滚,眼神幽暗地看着她。
不听他心声,光看他这副表象,还是挺唬人的。
花宜姝心里呸了一声,男人开了荤之后果真都是一副德性,大白天呢眼神就不正经了。
李瑜:“朕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花宜姝面无表情(笑太久脸疼),“陛下想问什么?”
李瑜:“朕要问你……”
花宜姝忽然面色一变。
李瑜嘴里的话拐了个弯,“你怎么了?”
花宜姝眼睛里泛起了泪花,“我肚子疼……”
不止是肚子疼,她还感觉身下一阵汹涌,裙子几乎立刻就湿了。
李瑜愣了一下,立刻凑过去帮她按揉腹部,好一会儿花宜姝才有所好转,靠在李瑜怀里虚弱地嘤咛了一声,“陛下,唤侍女进来吧!妾身得换陈妈妈了。”
李瑜脱口而出,“朕给你换。”
花宜姝:……
李瑜:……
【啊啊啊啊啊朕刚刚说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花宜姝会不会觉得朕很奇怪?】
花宜姝心想,李瑜确实挺奇怪的,毕竟大多男子不是嫌脏就是嫌晦气,更甚者连女人的亵裤都不准挂在男人经过的地方。而李瑜呢?他不但想帮着换,他看起来还挺期待,这就离谱。
花宜姝自己都嫌这玩意儿脏。
理所当然的,李瑜被赶了出去。当然,明面上,花宜姝表示唯恐污了天子双目,还请陛下回避片刻。
李瑜:……
李瑜只得遗憾地离开了。
不久后,大船在归州的码头前停下。
花宜姝懒得往外瞧了,曹顺子奔进来道:“夫人,码头到了,贵州刺史带着几名县令还有许多本地乡绅站在前头迎接。”
乡绅?花宜姝目光一动,“其中可有一户姓王的?”
曹顺子眼神便亮了亮,迫不及待道:“夫人果真料事如神!您快去看看吧!那姓王的人家忒不要脸,大庭广众的,就让女儿冲陛下献殷勤,果然是不知廉耻的商户!”
花宜姝:“那王家姑娘如何?她可是自愿?”
曹顺子连连点头,“自愿得不得了,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让她得逞?”
真假?花宜姝不太相信。她没有到甲板上去,而是去了一处能看见码头的屋子,打开窗子往外瞧,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探头探脑地冲李瑜那儿张望,兴奋得像只小鸟,不但丝毫不惧李瑜的冷脸,反而满眼爱慕之情地想要凑到他身边去。
花宜姝第一个念头是,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生得可真灵秀,应该不是安墨所说的那个丑千金。
第二个念头是,李瑜竟然还有讨姑娘欢心的时候,这可真叫她不敢相信啊!
片刻后,花宜姝由人搀扶着下了舷梯,江边的风拂动她幂篱,轻轻吹起一角白纱。
王家姑娘一双含着敌意的眼眸立刻投了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妖精!
第83章 雪儿,甚好甚好
江边风大,数名仆从围在那头戴白色幂篱的女子周围,小心翼翼扶着她走下舷梯。
王家姑娘发觉始终心不在焉的宋大人时不时就将目光瞥向身后下船的那个女人。
——宋大人尚未娶妻,但他身边有位夫人,乃是岳州刺史花熊之女。
——这位花夫人甚是得宠,她说的话在宋大人跟前很有分量,须得小心对待。
王家姑娘不以为然,说是刺史之女,可岳州曾经陷落贼人之手,花熊也早就死了,那位花夫人不过是个孤女罢了,更何况哪里有不经过三书六礼就跟了男人的?岳州陷落后过了两日宋大人才和忠武将军带兵过去,谁知道那两日里花夫人都遭遇了什么,否则她堂堂刺史千金凭什么没名没分地跟在宋大人身边?
再者,宋大人对她也未必真心,否则怎么舍得别人喊她花夫人?
因此即便早就听闻这位花夫人容貌倾国倾城,王家姑娘也不甚在意。美人总有迟暮之时,只有黄金才永不褪色。
心中这样想,王家姑娘却半点不轻敌,她目光投过去,恰好江风吹开了花夫人的幂篱,那张掩藏在幂篱下的容颜霎时落入了王家姑娘的眼中。
王家姑娘呆了呆。
“闺女……闺女!”
王老爷小吼一声,王家姑娘这才回神,茫茫然看向老爹。
王老爷心道自家闺女怎么突然失魂落魄的,以为她是受了挫心里不痛快,便一边拉着闺女跟在各位大人后边,一边小声与她说话,“人家宋大人是京城来的大官,听说还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着呢,自然是瞧不上咱们这样商户出身的,你要想攀附上人家,难免做小伏低。”
王家姑娘心里还想着刚刚那惊鸿一瞥,闻言点点头,心思渐渐镇定下来。她想,宋大人身份尊贵,连花夫人这样的出身容貌都不配做他的正妻,她本就没什么可矫情的,如今一看更没啥可想了,直接莽就是了。
归州是个小地方,下边只管辖了三个县,相比之下,归州刺史的地位也比不上那些丰饶之地的大州刺史。更何况归州刺史并非本地人,还是外派来的,刺史府也就正常规模,用来招待寻常贵客已经足够,但是招待宋大人,就远远不够格了。
旁人只知这位是皇亲国戚公侯之子,归州刺史心里对这位的身份可是门儿清,早在接到密报时,他就日夜忧心迎接“宋大人”的事,他身家比不上赵刺史,岳家也比不上赵刺史,女儿才牙牙学语,更比不上赵刺史献了个女儿上去,他也不知天子是什么性情,万一他跟先帝一样是个小肚鸡肠又好色昏聩的,会不会因为他没有献上美人就要治他的罪?
归州刺史十分忧心。正巧幕僚提及亲戚有个姿色出众的女儿,愿意献上金银和宅子,只求一个在贵人面前露面的机会。正是本地首富王员外。
归州刺史没什么往上爬的野心,唯一担心的就是没能招待好天子受到责罚,如今王员外热心奉献,归州刺史当然欢迎备至,于是就将这些个有意卖好的乡绅带上了。
为了一个在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这些乡绅相互攀比着出钱,倒是让归州刺史省了不少花费。
一行人离开江边往王家献出的大宅子行去,一进宅子便是穿花拂柳、假山飞瀑的美景,看得众人连连称赞。
接下来就是接风宴了,酒席、乐师和舞姬是早就备好了的,就等着宋大人这位贵人入座了。众人暗中搓手,非得叫这位贵人瞧瞧他们的诚意,不想宋大人连宴席都不愿意入座,只道太过铺张浪费。
众乡绅:……
出钱出力请你过来,就是想找个达官显贵攀附,如今你告诉我们不买账?
这些不肯做亏本买卖的商户们自然不肯,当即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起来。
反倒归州刺史暗暗松了口气,心道新帝原来是这么个性情,倒比奢靡无度的先帝好上许多。眼见天子面色冷沉,归州刺史立刻道:“宋大人舟车劳顿,诸位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哈哈哈!”
心中却道:你们这群愚蠢的商户,要是知道宋大人的真实身份,仔细吓死你们!
归州刺史都出口了,宋大人更是一脸不虞,乡绅们自然不好再劝说,毕竟他们是奔着投靠大官来的,可不能因小失大将人得罪。
当下纷纷露出开怀的笑容目送宋大人远去,实则一个个心里都在滴血。
哎,投了那么多钱,莫非要血本无归?
只有王老爷还是笑眯眯的,毕竟这座宅子可是他家的,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自然笑得真心实意。
须臾金乌西沉夜幕低垂,王老爷细细问过下人,得知宋大人入了宅子后,他手下那群侍卫立刻将宅子里里外外包围,吃饭也用的自己厨子,没有让王家下人沾一次手,顿时啧啧称奇。对女儿道:“不愧是京城来的皇亲国戚,讲究!听说他身边那些侍卫个顶个都是高手,寻常人花一百两都请不到。”
王家姑娘正在旁边挑选衣裳首饰,闻言便道:“要不人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呢,若他没这个能耐,咱们还攀附他作甚?”
王老爷深以为然,见女儿挑个半天却选了件素色衣裳,有些不解,“你不是说自儿个相貌寡淡,需要艳色衣裳来配,怎么的挑了件这样素的?”
王家姑娘说道:“我如今改了,就喜欢素衣。”话毕她捧起那件衣裳就入内换上,出来后一照镜子,王家姑娘傻眼了,怎么人家穿素衣是不胜凉风清荷照水,她穿素衣对比起来就俨然路边卖菜村姑?
见王老爷摇头,王家姑娘只好在素衣外边又裹上一件滚白边红色大氅,再好好捯饬发髻钗环……腰间垂下金镶玉,鬓边生出朱绒花,皓腕缠上金铃钏,玉颈佩戴宝璎珞……哪怕是寻常相貌的女子,这样一身装扮下来也要增添三分姿色,更何况王家姑娘本就生得不错,细细打扮一番,一个珠光宝气却不显半分庸俗的灵秀佳人便出炉了。
她在王老爷跟前走了一圈,身上环佩叮当,金铃作响,还未见其人,便能先闻其声。
王老爷拍着手毫不客气地夸赞了一番,又有些疑惑,“女儿啊女儿,平日里不是嫌这东西叮当作响吵得你眼疼,今日怎么……”
王家姑娘又想起了那位一身素衣柔弱似水的花夫人,她道:“爹爹不知,其实刚刚我已经见过了那位花夫人的相貌。”
花夫人下船时,王老爷正跟着其他乡绅一起巴结宋大人,再说了那是宋大人的女眷,他们也不好直勾勾去盯着瞧,更何况人家下了船就立刻上了轿子,众人连那位娇客的一个影子都瞧不见,自然也不知是个什么样子。此时听女儿这么说,王老爷自然立刻追问。
王家姑娘道:“传闻不虚,那的确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王老爷便焦急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花夫人生得貌美,宋大人哪里瞧得上你呢?”
王大姑娘就瞧不上自家父亲这副动不动就焦急担心的怂样,她道:“花夫人的确貌美,可女儿我也不是一无是处啊。”她细细数出来自己的好处,“花夫人是大家千金,一定不如我曲意逢迎温柔小意;花夫人弱不禁风面色苍白,一定不如我身体强健好生好养……总而言之,我一定要得到宋大人青睐。”江边惊鸿一瞥虽然震撼了王大姑娘,但细细回想,那位花夫人苍白虚弱,一看就像是个有不足之症的,哪里比得上她能折腾?
更何况……王大姑娘让侍女帮忙勒紧腰,憋得脸红脖子粗,“尹无正那厮狼子野心,他想要娶了我吃绝户,我偏不让他得逞!我宁愿带着咱们王家的财产给宋大人做妾室!”
……
“左边左边……嗯,用力一点……”
“力道重了重了,再往右边,轻一些……”
屋子里,花宜姝靠在榻上一边让侍女给她捏肩捶腿,一边听着曹顺子汇报消息。
“陛下吃了饭就立刻出去了。带上了副统领他们,说是要一次将静王抓……呃不请回来!”
癸水威力太大,花宜姝浑身都不得劲儿,面色也没了以往白皙红润,曹顺子看着心疼,“夫人您可不要操心了,多多休息才好。”
花宜姝却问道:“这回总不至于叫那位静王又跑了吧?”
曹顺子忙摇头,“自然不能。陛下早就让人将静王的住处包围了。”
花宜姝正想着希望这一次可以将静王给弄回去,年关将近,再不把静王抓住,只怕李瑜过年也不安生。
正想着,安墨蹦着跳着就进来了。
“我决定明日就到静尘庵看看去。”安墨抓起桌上的果子啃了一口。
花宜姝:“你一个人?”
安墨:“带上林侍卫。”
怎么又是林侍卫?花宜姝蹙了蹙眉,但看安墨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道如此也好。安墨去庵堂的时候兴许会遇到尹无正,这人能在原书后期还引得男主越不凡醋性大发,相貌本事一定都不差,安墨又身负拉拢尹无正母亲的重任,万一到时候林侍卫见安墨对他无知无觉,又对另一个男子的母亲大献殷勤,心灰意冷之下放弃安墨了呢?
要真如此,也能算得上一石二鸟了!
花宜姝心里直乐,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怀里不停蹭来蹭去的雪儿往安墨怀里一塞。笑道:“那静尘庵地处偏僻,没什么风光可看,你这一路就带着雪儿解闷吧!”
让安墨抱着雪儿,这一路上林侍卫就没法偷摸牵安墨的手了。
甚好甚好。
第84章 悲痛,五十文钱啊!……
是夜,阴云笼罩,大雨滂沱。
雨幕一重重打在大地上,将一片黄泥土地浇得泥泞不堪。
一个下巴蓄满了胡须的男人披着蓑衣匆匆从路上走过,雨水顺着蓑衣粽叶不断滚落,砸在男人穿着草鞋的双脚上,又沿着脚面不停滑落,连同脚印一起被男人遗落在身后,不久之后,就连脚印也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不见了。
不多时,男人的视线里多了一栋建在村子末尾的木屋,眨眼之间,他就抵达了木屋外的围栏边,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花草树木都在风雨中飘摇,只有这栋散发着黄色光芒的小屋岿然不动,如同等待船只靠岸的码头。
男人一边解开蓑衣,一边大步往里走。等他一脚踏进温暖的小屋时,身上的蓑衣已经被他脱得干干净净挂在了门口。
听到动静,屋子里头立刻有人迎上来,是个荆钗布裙容貌清秀的女人,看见他身边空空荡荡,不禁失望,“还没找到吗?”
男人摇头。
女人看了眼外头的风雨,急得眼圈都红了,“这样大的雨,她都跑到哪儿去?这死丫头,都说了叫她不要出去不要出去,这人生地不熟的,她迷了路回不来可怎么办?”
女人一哭,男人就笨拙地开始安抚她,“你别哭,这雨太大天又黑,兴许她找地方躲雨去了,等雨一停,我再出去找找。”
女人便道:“当初在沔州待得好好的,你何苦带着我们背井离乡到这归州来?若是还在沔州,孩子怎么能跑出去?她自在散漫惯了,你整日把她关在屋子里,她怎么能乐意呢?”眼见男人沉默不语,她抓住他衣襟,“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朝廷钦犯?所以你不敢见人,所以听到有人来寻你就东躲西藏,是也不是?”
男人摇头,“我不是钦犯,更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女人曾经是信的,可如今连孩子都跑丢了,她再也压不住心中怒火,“好,既然你不是钦犯,等天一亮你就去官府报案说丢了孩子,请人帮忙一块找,否则休想我再信你!”
女人说完再不理会他,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明显是想等雨一停就立刻去寻找走丢的女儿。
男人却只是默默看着她,心里想着这些年平静的日子,想着聪慧活泼的女儿,再想想那些一路追查他们的人,攥紧拳头,心头愤恨难言。他不明白,他明明一退再退,甚至沦落成了山野村夫,为什么那对父子还是不肯放过他?为什么!
女儿一向乖巧,哪怕贪玩也不至于走出太远,她究竟去了哪里,会不会是被那些人抓住用来威胁他了?他这样一个无用之人,威胁他又有什么用?
他如今不过一个山野村夫!他们想要做什么冲着他来就行,何必卑鄙无耻地为难他年幼的女儿!难道还想连他柔弱的妻女一并害死不成?
心中这样想着,男人呼吸逐渐粗重,目光盯着挂在墙上的那柄斧头。
……
大雨倾盆,遮住了木屋附近一切不同寻常的动静。
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灌木丛里,一队龙武卫披着蓑衣默默蹲着,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上,神情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凄风苦雨。
“雨好大,好冷,咱什么时候能换班?”
“谁知道呢?一见今晚下大雨,那些小子一个个躲着不来,真是活该我们倒霉,偏偏轮到今晚。”
“哎,陛下也不来了,原本还以为这趟苦活能在陛下跟前露露脸呢!”
“这静王也是,成日里东躲西藏,现在又缩到这鸟不拉屎的小山村里,是不是故意耍着咱们玩啊?”
“你该庆幸今日雨大,要不然早被静王发现了。”
“他果真那么厉害?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么大冷天穿一双草鞋,我都替他冻得慌。”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当年静王还未出京都时,可是个风流人物,听说长得俊又文武双全,一对三板斧挥起来虎虎生威,当年北衙还是归他管呢!若不是出了大事,也许今日他还是咱们所有人的头儿。”有知晓当年事迹的龙武卫侃侃而谈。
“这样厉害啊!”有人说道:“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人便摸摸下巴,回忆道:“听说是觊觎先帝贵妃的美色,在宫中调戏,被先帝当场抓住,后边又从他府邸里搜出谋反的证据。”
噗呲,当场便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吧,先帝贵妃那模样连寻常宫女都不如,也就先帝稀罕。”
“更荒唐的来了,你们道那谋反证据是什么,竟是一枚假玉玺还有一套旧龙袍!那龙袍袖口都抽丝了,也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静王真要谋反,会在家里放这种东西?”
“那朝臣能信?”
“自然是不信。可不信又能如何?先帝铁了心要治静王的罪,静王没法,只得逃亡出去。当年先贵妃为了给二皇子登基铺路,废了老大劲儿鼓动先帝废掉静王拿回了北衙的军权,谁能想到那二皇子早早夭折,反倒是咱们陛下得了皇位。”
“原来如此,怪不得静王如此怕,恨不得躲到天涯海角呢!”
“他其实不必去躲,咱们陛下跟先帝可不像……亲自接他回去享受荣华富贵呢,诚意十足,静王要是知道了,没准感动得能哭出来……”
众人在雨声里正八卦得津津有味,忽然一声雷响,轰得半边天都亮了,顿时吓得收了口不敢再提。
……
李瑜原本是要去找静王的。
谁知道夜幕降临后没多久,天边一道响雷炸起,紧接着大雨就瓢泼而下。
寒意随着雨水一同漫灌,站在檐下就见夜色里风摇树动,远处廊灯的影子投在墙上东摇西晃,风催着雨,雨赶着风,连站在游廊上都能被歪斜的雨水淋湿一身。
内侍艰难地撑着伞要给他挡雨,被他摆手挥退了。
他顺着游廊一步步往外走。
王家的这栋宅子设计得精巧,游廊四通八达,能从内院一直贯通到外院,若不是今日这雨水实在邪门,住客能顺着游廊走遍整座宅邸也不必担心沾上雨水污泥。
他静默无声地走在前边,脚步却不觉越来越慢。
身后众人的呼吸脚步被雨声掩盖,恍惚好像这冷雨寒夜里只剩下他一人。
这也太吓人了,该不会等朕回头,后边人全没了吧?
李瑜脊背不觉有些发凉,余光悄悄往后瞥一眼,见侍从还跟着,他悄悄松口气。
忽然又是一道雷声响起,他抬眼向前,就见游廊一侧雪白的墙壁上,一个女人吊死的影子在风里晃来荡去。
可……可周围压根没有吊人啊!
李瑜骤然瞳孔一缩,被吓得头皮发麻呆立在地,连手背汗毛都立了起来。
紧跟其后的副统领见陛下忽然停下,有些疑惑,见陛下久久不动,就更迟疑了,自打曹公公便贬了,陈内侍也遭殃之后,新上的内侍没一个知情识趣胆子大的,此时见陛下久久不动,便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副统领。
副统领只好硬着头皮看陛下一眼,见天子目光冷漠、面色难看,他心想这时候谁能得罪陛下?再顺着陛下的目光望去,顿时了然,立刻指挥身后道:“还不快将那东西摘下来,污了陛下眼睛!”
原来前边树杈上挂了条粉色肚兜,兴许是风雨太大,从其他地方吹来的。
立刻便有人冒着雨将树杈上的玩意摘下来,正要收起,却听天子冷声道:“撕碎,埋了。”
捧着肚兜的内侍闻言一愣,随即明悟,陛下一定是担心这东西不慎流落出去毁了哪家姑娘清誉,所以才如此吩咐,陛下虽然面冷心冷,但可真是怜惜女儿家。
李瑜眼看着肚兜被处理掉,心中暗暗松口气。
吓死朕了,原来只是个肚兜的影子!
他随即又恼怒起来,怎么挂起来那么像女人吊死的影子?这个肚兜不正经!从今天起朕要讨厌所有粉色肚兜!
耽搁这么一会儿,雨势不见减小,反而愈发壮大了,李瑜脚步愈发迟疑起来。这雨也太大了,朕出去一趟,万一淋了雨受了冻起了风寒过了病气给花宜姝怎么办?可是朕都说了要去皇叔那里,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这样想着,李瑜脚步越来越慢。
刚刚那个形似吊死女人的影子给他带来了阴影,他越发心神不宁,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不祥的预兆。好端端的,女儿家私密的肚兜怎么会落在园子里呢?难道是他这几日勤快烧香拜佛,所以佛祖给他带来了警示?
否则它投影什么形状不成,作甚非要投成个女人吊死的影子?
这其中一定有所警示,这一定是在劝阻朕不能出门!
一定是这样!否则这天早不下雨晚不下雨,怎么偏偏在朕要出门的时候下雨?
可恶!身后那些侍从都没吃饭吗?朕都走这么慢了,怎么没人给朕递一个台阶?朕不想去找静王了啊啊啊!
正在这时,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穿透雨声传来,曹顺子的大嗓门远远响起,“主子,主子……夫人请您过去!”
李瑜眼睛一亮,立刻转身往回走。
他面无表情,他内心感动。
果然!只有花花最贴心最懂朕!她一定是菩萨亲自赐给朕的良缘!
菩萨:……
与此同时,园子外的王家姑娘忍着风、忍着雨、忍着冷翘首以盼了大半天,却只等来了那园子大门砰一声关上,显然,那宋大人改变主意,不想出门了!
王家姑娘:……
王家姑娘气得发抖。
一个新肚兜啊!她牺牲了一个新肚兜才换来的机会!就这么泡汤了!
五十文钱呢!
第85章 斗争,有东西企图霸占花……
这一个晚上,注定大部分人都睡不好觉。
当花宜姝被噩梦惊醒的同时,她发现了导致自己做噩梦的根源——李瑜。
这位相貌相当唬人的天子正双手双脚缠在她身上,仿佛将她当做了一团被子紧紧搂在怀里,她浑身都被他紧紧按压在胸前,压得她几乎不能透气。
这人今日的睡相怎么如此差?
花宜姝费劲挣扎了一下,没能挣扎开,扯了一把李瑜的耳朵,李瑜纹丝不动,睡得比猪还沉。
“陛下……陛下?”
“李瑜?”
“坏东西!”
李瑜眼睫都不带颤一下,双眸紧闭的面庞纹丝不动,仿佛泰山崩了都惊不醒他。
花宜姝不信。她伸手把他的嘴唇揪起来,薄唇被揪得撅起来,像刚出生的小鸭子,又像是小孩子仰着脑袋张着双手扑腾着凑过来索求亲吻。
花宜姝原先还有些气,一看他这副样子倒忍不住笑了。
不成不成,李瑜睡着了,他也不是故意要压着我,我这样趁人之危,似乎不大妥当。→假如此时此刻躺在这儿的是安墨,她应当会这样想。
但花宜姝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缺,就缺德,小处子把她弄醒,他自己却睡得好好的,必须也叫他尝尝被人弄醒的滋味。
揪着李瑜的嘴巴老半天,双手将他柔软的唇瓣扯成了各种形状,然后花宜姝就开始给李瑜配音。
“大胆!朕乃天子,你胆敢戏弄天子!来人,将她推出去午门斩首。”花宜姝的手实在太巧,双手根据配音不停把他的嘴巴掐出对应的形状,看起来就仿佛是李瑜自己说出口的一样。
但这个游戏玩了没一会儿,花宜姝就腻了,她沿着对方的人中往上,捏了捏他的鼻子,这还是花宜姝头一回捏李瑜的鼻子。从前不管这个人心里想什么,但表面上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持威严,自然是不肯让花宜姝在他脸上动手脚的,此时轻轻一捏,她惊讶地发现,这个人的鼻子竟出乎意料的柔软。
从前有老人说过鼻子柔软的人,心肠也柔软,花宜姝一直不信,毕竟她自己的心肠就很硬,但这一回落到李瑜身上,她却不由得信了。
“像李瑜这样的人,也许我这辈子也只能遇到一个,我要好好珍惜他啊!”心中这样想,花宜姝的指尖往上,扒开了李瑜的眼睛。
两枚墨玉似的眼珠子没有生气地盯着她……
花宜姝又开始捏李瑜的耳垂,他的耳垂也是柔软的,放在指腹处揉捏了没一会儿就泛起了粉色。
嗯?睡着了也会变粉么?
花宜姝意识到不好,目光收回,就见李瑜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终于被弄醒了。
他如今已经习惯了两人亲密,再也不会在醒来时看见她就一惊一乍了。此时他困倦地半睁着眼,意识朦胧地低头,用鼻子去蹭她的鼻子,说不出的眷恋。
花宜姝心底却忽然升起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她声音压低,装出初醒的沙哑,“陛下怎么了?”
李瑜眼睛又闭上,嘴上答道:“不要再吵朕。”
花宜姝故作委屈,“陛下,妾身没吵您啊,妾身睡得好好的。分明是您将妾身弄醒的。”
李瑜没有说话,心声却响了起来。
【大胆的骗子,明明偷偷捏朕耳朵了。】
花宜姝一脸无辜,“明明是陛下不停捏妾身耳朵,妾身才醒的。”
李瑜:……
他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骤然睁开了眼睛。
外头还在下雨,雨声淅淅沥沥,窗门紧闭,寒意仍丝丝缕缕渗进来。床头琉璃灯几乎燃尽,只剩下一星点静静停在那里,像黑夜偷偷注视他们的一只眼睛。
墙壁上女人吊死的影子在心头一掠而过,李瑜浑身紧绷,握住了手腕上的佛珠才勉强生出了一丝勇气。
【朕没有捏她耳朵,她也没有捏朕耳朵,所以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捏我们耳朵?】
【难道……真的有鬼?】
李瑜被自己的想象惊住了,一瞬间仿佛屋子里藏满了“人”。
他立刻把花宜姝搂得更紧,甚至卷起棉被将自己和花宜姝紧紧裹起来,他仿佛将花宜姝当做了一个脆弱的婴孩,生怕有一丁点露在外边就会被看不见的东西伤害。
被捂得几乎不能喘气的花宜姝:……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
这还不止,李瑜将他手腕上的一串佛珠解下来绑在花宜姝头发上,又立刻伸手摸进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八卦和一个小佛像,他太着急了,以致于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地方,直接将这两样东西塞进了花宜姝的脖子里。
冰凉的两样护身符精准避开了花宜姝的衣领,沿着她光滑的皮肤滑了进去,在冷夜里像两块冰一样贴着花宜姝的肌肤,花宜姝被冻得一哆嗦,对自己方才戏弄李瑜的行为感到十分后悔。
李瑜却把她的颤抖当做了害怕。他几乎把花宜姝武装成了个乌龟,然后更加用力搂紧了她,脊背紧紧贴着床壁,目光不停地在屋子里逡巡,防范随时有可能出来的东西。
花宜姝艰难呼吸着,忍不住道:“陛下……”
李瑜:“怎么了?”
【别怕,朕虽然也很怕,但朕会挡在你前边的!】
【谁也不能伤害她!】
他的心声非常霸气,他说话声音也平静,前提是忽略他身体些微的颤抖。
花宜姝感到震撼,她早就知道李瑜怕黑怕鬼,但她没想到,李瑜竟然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怕成这样。早知这样,就不戏弄他了。花宜姝更加后悔了。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更何况花宜姝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在戏弄他的,万一把小处子惹急了,哄人的成本可不低。毕竟自从知道那一小块地方长不出头发后,李瑜明显没有以前好哄了。
既然不能改口,那就设法利用。
花宜姝开口:“陛下,这座宅子,是不是不大干净?”
她这句话一下戳中了李瑜的心思,李瑜也觉得这座宅子很不干净。他立刻点头,此时此刻也忘了维持自己威严高冷的表象了,附和道:“你说得不错,这里一定有脏东西!”
忽然,烛火晃了一下,仿佛一个敌袭的讯号,李瑜身子一翻,把花宜姝紧紧压在下边,就像一个龟壳,把稚嫩的皮肉全都牢牢保护起来。
【把她裹紧一点,万一有鬼怪想要上她的身呢?】
【朕不用怕,朕阳气重,鬼怪不敢上朕的身,朕要用阳气把她包起来!】
花宜姝:……
她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吐血了,脸庞都险些狰狞起来。
但她花宜姝是谁?她是为了摆脱青楼而八年隐忍蛰伏的勇士,她是为了攀附皇权不惜冒着杀头风险的骗子,她是为了不暴露身份连睡觉也将胸部死死缠紧的狠人!这么点困难,怎么能难得了她花宜姝?
笑话!!
花宜姝反而抱紧了他,她声音微弱,说话时断时续,仿佛已经被那无形之物伤着了,“陛下放心,哪怕那东西企图霸占妾身的身子,妾身也不会让它得逞的!妾身的身子和心都只属于陛下。”
李瑜闻言大受感动,目光微微发红。
花宜姝:“哪怕为了陛下,妾身也要和它抗衡到底……嗯啊……”她忽然呻吟了一声,李瑜吓了一跳,忙稍稍抬起身子仔细看她,见花宜姝小脸苍白气息微弱,忙关切道:“你怎么了?”
花宜姝终于能喘口气了,她迫不及待地用力呼吸着,像个犯了气喘的病人,在李瑜急红了眼的注视下,她才终于“虚弱”一笑,“陛下,刚刚似乎有东西把妾身的魂魄往外拽,妾身拼了命与它抗争,妾身……赢了。”
最后两个字落下,李瑜目光狠狠一颤,鼻头微酸,嘴唇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花宜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陛下,你想不到刚刚有多凶险,你看不见那个东西有多可怕,可是一想到我要离开陛下,一想到陛下要被那东西欺骗,我就突然有了力量,陛下这样好,妾身永远都不想离开你。”
李瑜大受震撼,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住了她。
花宜姝:……
住手,太紧了,又、又喘不过气了。她正要推开她,忽然发觉脖颈一热,花宜姝愣住了,李瑜……哭了吗?
【啊啊啊你太好了,从来没有人对朕这么好!】
【呜呜呜是朕没有保护好你。朕也永远不要离开你!】
花宜姝:……
完了,她忽然有些感动。
【呜呜呜朕不会说话,但是菩萨一定知道朕对你的心意!】
【花花,朕好爱你!】
花宜姝:……
住嘴!我不叫花花!
她推开李瑜,一开始还推不动,等能推动时,李瑜眼睛上已经干干净净,只是双眼通红,看着有点……可怜。
花宜姝忽然有点愧疚起来。她赶紧道:“陛下,既然这里不干净,那等天亮,咱们立刻搬出去吧!”
李瑜自然点头,“你想住哪儿?”
花宜姝:“住到刺史府去,地方小点也无碍。”
李瑜又点头。
【花花说得没错,地方小不要紧,重要的是“干净”。】
【那东西不知道走没走,花花已经受了苦了,朕要加倍保护她!】
花宜姝赶紧摇头推拒,生怕李瑜说的加倍保护就是加倍用力地抱她。“陛下,妾身能感觉那东西已经走了。”
李瑜立刻松了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什么,紧张地看向花宜姝。
【啊啊啊完了完了,朕刚刚怎么能承认这里不干净呢?】
【朕应该坚决否认有鬼的!】
【听说有些鬼怪原本很弱,一旦人心里怕了,它就有了可乘之机。】
【一定是花花太相信朕了,所以才会差点被附身!】
【她看起来好虚弱,都怪朕……】
花宜姝:……
不管王大姑娘是什么动机,但她主动勾引李瑜,花宜姝心里就不舒服,更何况还是住到她家的宅子里,王家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她原还想着忍耐两日,结果听说李瑜出去那条路上挂了个肚兜,花宜姝就炸了,这种低劣的勾引手段也敢放到姑奶奶跟前来?打量姑奶奶是没成精的狐狸呢!
花宜姝有心搬出去,只差一个恰当的借口,如今有了,她本该高兴,但是看李瑜自责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对劲儿起来。
哎,动了心就是这点不好。但是,真心难求,尤其是李瑜这样高高在上的身份,他的真心就更宝贵了。
花宜姝伸手搂住李瑜,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陛下,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一定会的。”
李瑜愕然地睁了睁眼,又别别扭扭地抿住了唇。
【朕知道。】
【朕这么好,当然也是值得你珍惜的。】
他紧挨着花宜姝躺下,偷偷侧过身,压住自己通红的半边耳垂。
第86章 伪装,安墨的危机……
次日清早,云收雨霁,天光灿烂。
但即使如此,下过雨后也明显更冷了。安墨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站在台阶下看着花宜姝和李瑜。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一夜过去而已,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更黏糊了,有时候他们两个一对视,那种不可言说的甜味就开始弥漫,但是等两人分开,李瑜立刻变回那个冷淡的天子,而花宜姝又继续懒懒地摇扇子,然后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观察人间。
这两人真是分则各自为王,合则狂撒狗粮。安墨摇摇头,好在今天不下雨了,她和花宜姝的计划可以顺利实施。
底下的侍从来来回回搬运东西,安墨抱着雪儿走出门去,爬上林侍卫带来的马车,随着马蹄往前迈动,车轮也骨碌碌向前滚动。
安墨道:“王家的宅子住着挺好,不知为啥要搬到刺史府去。我刚刚看到王员外脸都绿了。”
林子欢道:“大人说是这宅子不大干净。”他摇头笑起来,“我看一定是夫人提议的。”
安墨好奇,“你怎么知道?”
林子欢:“昨日你没瞧见,那位王姑娘明晃晃地往大人跟前凑,昨天夜里那么大雨还在园子外徘徊,我就知道夫人会不高兴。况且这王家巴结权贵之心毫不遮掩,必然会把宅子清扫干净,怎么可能轻易得罪人呢?”
——安墨,既然你和林侍卫相熟,不妨帮我打探打探陛下身边人对我的看法。
花宜姝说过的话在安墨心中响起,她想了想,忽然就叹了口气,林子欢问她为何叹气,她就道:“我觉得夫人太过霸道了些,大人将来肯定会有很多女子陪伴,她如今这样霸着大人,我担心她以后会难过,也怕大人身边人会对此有意见。你觉得夫人怎么样?”
林子欢摇摇头,“没办法,大人的身份……”他顿了一顿,才道:“不过,我想大人也是高兴的,对待心上人,不就是这样吗?生怕她跟别人亲近,生怕她不属于自己了。我要有了两情相悦的人,一定……”
安墨:……
我只是想要询问你们这些御前侍卫对花宜姝的看法,并没有问你对待心上人该怎么办呀?
奈何她实在不擅长耍心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后一时不知该怎么把话题绕回来,只能听着林侍卫满脸憧憬地描述未来。
其实城中就有几间寺庙,林子欢不明白花夫人为何一定要他们去城郊的静尘庵求平安符,毕竟那地方偏僻,香火也不盛,可是陛下都答应夫人了,林子欢自然要尽心尽责,他赶着马车带着安墨出城,约莫行了半个多时辰,可算是到达静尘庵了。
这座尼姑庵就建在一片湖水旁,门口没有石像,就栽种了两棵杏树,此时落叶已经枯黄,一个小尼姑正在门口清扫落叶。
由于昨夜那场大雨,至今地面上仍有一片一片的水洼。
林侍卫抬眼一瞧,见这尼姑庵建得气派,不禁有些意外。难道这名不见经传的庵堂十分灵验?
正在此时,静尘庵内走出一名年轻男子,他一身黑色箭袖劲装,腰带紫色,头发也用紫色发带束起,碎发洒落,时不时遮住右边眉眼,这样的打扮若是放在别人身上,一定显得十分阴沉,然而这人相貌俊美潇洒,竟别有一番落拓不羁的气韵。
安墨一看这人眼睛就亮了,从庵堂里出来,长得好看,还带紫色发带,一定就是尹无正了!
她立刻跳下马车,也顾不得裙角被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在林侍卫欲言又止的阻拦中跑到了那人面前。
这副特意冲着人过去的架势自然也惊动了对方,那男子微微一愣,问道:“你是……”
安墨兴奋得两颊通红,“我们来拜访静尘师太,听说她精通佛法。”安墨记得花宜姝的吩咐,并不敢直接说是来找他的,只是双眼却忍不住往人身上瞟,心道不愧是书里专门描述过容貌的男配,长得真不赖。
注意到她的目光,男子微微一笑,“在下尹无正,你们要拜访的静尘师太就是我俗家母亲。”
片刻后,尹无正引着两人往静尘庵深处走去,这尼姑庵看着大,其实结构跟大部分庵堂寺庙相似,绕过供奉菩萨的大雄宝殿后,就看到了几间尼姑们用来做早课的禅房。
“静尘师太就在里边。”尹无正抬手一指,就有个小尼姑来为安墨领路,林侍卫理所当然要跟上去,却被尹无正拦住,他笑道:“这位兄弟,这里不接待男客,你若有心,可以去前面宝殿上柱香。”
林侍卫:“不接待男客?你也不能过去?”
尹无正笑容一派风清月朗的正气模样,“自然如此。”
林侍卫实在不愿离开安墨身边,正要说话,却见安墨回身朝他摆手,还是一个赶人的手势。
林侍卫:……
他摇摇头,也就跟着尹无正走了。
安墨这是第二次离开花宜姝独自进行任务,上一次去游说杨靖失败了,还要劳动花宜姝亲自出场,但她已经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一定要成功!先从尹无正的母亲入手,打入敌人内部!我安墨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安墨内心正给自己打气,就见那个引她进来的尼姑端来杯茶水,说道:“静尘师太在给另一位女施主指点迷津,施主您先喝口茶歇歇。师太过会儿就来了。”
安墨点点头,端起茶盏正要喝,却见给她端茶的尼姑袖子滑落,露出手臂上一块块红红的、湿疹似的的痕迹。安墨顿时僵住了。
注意到安墨的目光,这小尼姑腼腆地笑了一笑,解释道:“这是起了疹子,不会传染的,施主莫怕。”
安墨僵硬地笑了一下,“不妨事不妨事。你先忙去,我在这里等着就好。”见小尼姑不动,她端着茶喝了两口,笑道:“你们庙里的茶不错。”
小尼姑又是一笑,这才转身出门去。
安墨瞥见她走远,她也不把门彻底关上,只合上其中一边,有人来了她能看见,别人却因为视角原因没法看清屋里的她,然后她立刻跑到墙角里,狠心把手指往咽喉处用力一扣……
身边的雪儿着急地喵喵叫了好几声,与此同时一声压抑的“呕”后,安墨把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全都吐了出来。
眼见地上湿漉漉一滩,安墨匆匆摸一下嘴,脸色发白,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发起颤来。
如果她是这个世界普普通通的闺阁小姐,或者是寻常的良家妇女,那她一定看不出小尼姑手上是什么东西,可她在学校里不但接受过宣传教育,她还跟着花宜姝在青楼听过见过。那分明是得了脏病后才会起的痕迹!
安墨一开始还担心自己看错了,觉得佛门清净之地怎么可能出这种事,结果端起茶的喝一口,安墨就明白了,这茶水,给人下了药了!
当初她和花宜姝本来就是靠着迷药弄倒大老板的,那药还是她亲手下的;后来鬼楼的人抓走萧青,当时李瑜也中了药……因此安墨也算是跟这玩意打过两次交道了。在武侠小说里,迷药也算是登场次数非常多的重要配角了,为了防止今后中招,在张太医身边学习里她也特意加强过这种训练,毕竟安墨胆子小,胆子小就难免想东想西,也就更加懂得充足准备的重要性,因此如今她只要浅浅地抿一口,就能分辨出食物里面有没有东西。
现在她完全明白了,这个静尘庵有问题!
安墨已经来不及去想究竟是她来到了假的静尘庵,还是原书剧情又坑了她,更来不及难受自己看好的男配可能是个坏人,她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冷静冷静,然后逃出去。
大喊大叫不可取,坏人立刻就能知道她已经发现不对,一定会狗急跳墙!
从门口直接跑出去也不行,根据她以往看电视剧的经验,肯定已经有坏人在门口守着了,没准林侍卫也遭殃了,毕竟坏事总爱赶着一块来,所以她得自救!
安墨脑子紧张地转动起来,忽然回身打开屋后的窗户,抬脚在窗框上留下一个脚印……
不久后,那小尼姑再进来,手里还拿着绳索,却见屋里没人,而窗户开着,上面还留下脚印。
“人一定是跑了!”她立刻转身出去喊人。
外面又是一阵喧哗寻人的动静,等周围再静下来,观音画像的供桌底下,安墨掀开垂下的桌布,抱着猫小心翼翼从里头爬了出来……
第87章 安墨,好危险
静尘庵是一座占地十分大的庵堂,前院后院,梅园荷池,从大门走到后边禅房要好一会儿,一路上还有好些尼姑,若是沿路跑出去,一定会被撞上!
安墨紧张地抱着雪儿,只觉举世皆敌满眼恶人,她设想,如果她是个坏人,她会怎么做?她做了坏事,她心虚,她一定会堵住所有的门,防止猎物跑出去揭穿自己。可是……万一呢?万一这个坏人防备松懈,万一他们全都把注意力放到她放的烟雾弹上呢?
怀着一丝侥幸,她捂着雪儿的嘴巴偷偷摸摸往大门的方向移动,一路不停寻找掩体,活似稍微冒头就会被人一枪爆了。
安墨心脏扑通扑通跳,穿过一道小门后终于望见了前院的出口,然而下一刻安墨就萎了,因为门口那里站着个面貌清秀的尼姑,但是胸部平坦还有喉结,分明就是男人假扮的。安墨不认为自己能正面杠过男人,还是武侠世界里的男人。
后边隐约传来搜人的动静,哪怕安墨不怎么聪明她也知道,自己那点小计俩骗不了多久,很快那些人就会找到这里来,她必须赶在这儿之前冲出去,否则被抓回去……想起那个小尼姑手上的痕迹,安墨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小声凑近雪儿的耳朵,“雪儿,你去勾引那个人,狠狠咬他,咬完就跑回去找主人。”
静尘庵表面上是一间寻常尼姑庵,实际却是个藏污纳垢的销金窟,庵中的女尼都是达官显贵的消遣之物,此间主人对这里看管极严,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自投罗网。
人一进去,院中的眼线就盯上了,还有一个假扮成女尼的守卫在门口站着,后院那边无论传来什么动静他都不管,只管守住这道门。
正在这时,这守卫忽然听见一声猫叫,软软绵绵,十分勾人。
守卫耳朵一动,循声望去,眼睛当即就直了。
只见一只浑身雪白、尾巴漆黑的小猫从前后院相通的那道门后跳了出来,长长的毛发蓬松无比,软蓬蓬圆滚滚,漂亮极了。
看着这猫蓝汪汪的眼睛盯着他,一边小碎步走过来一边冲他喵喵叫,守卫狠狠咽了口唾沫。
这应该是那小姑娘的猫,猫单独跑出来,那小姑娘一定已经被拿下了吧!那他玩一玩猫也不要紧吧!
守卫不认为里边那么多人拿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
他连犹豫一下也无,当即蹲下来冲那猫招手,“乖乖,快过来过来。”
雪里拖枪喵喵叫着冲他过去了,然后两爪子挥在了他脸上。
它在花宜姝身边的时候,花宜姝不但不给它剪指甲,还让人每日给它磨指甲,抓钩从毛茸茸的爪子里伸出,每一根都尖锐得闪着寒光,这守卫虽然有功夫,却全无半点防备,脸上当即就多了十道血痕,他惨叫了一声,双手掐住面前的猫就要将之摔出去。
下一刻却后脑一痛,守卫手上一松,光溜溜的脑袋被砸得头破血流,他满脸狰狞地转过头去,正对上举着陶瓷花盆的安墨。
安墨见他转过头来吓了一跳,电视剧骗人,砸一下竟然没晕!她下意识狠狠地花盆甩了过去,砰砰两声,花盆都砸裂了,这守卫总算倒了下去。
安墨赶紧扔下花盆就要拔腿跑……跑……跑不动。
她见了鬼一样低下头,却是之前那个给她端茶的小尼姑。
小尼姑亲眼见到她砸晕守卫,看着她的眼神明显有些惧怕,却仍是死死抱着她不动,嘴上还哀求道:“姑娘,我求你了,你要是跑了,他们就要杀了我,你可怜可怜我吧!”
安墨立刻道:“你起来,我带着你一起跑。”
小尼姑哭着道:“跑不了的,他们说只要我再赚两个人,就给我治病。”
安墨:……花柳病要是能治好,那清朝皇帝还会死吗?
“赚你个神经病!”
她先一拳头砸在这人脸上,把人砸得鼻血横流,再一脚把人踹开。然后双腿一迈就跑了出去,她跑起来速度飞快,风一般穿过前院,穿过天井,眼看就要够着大门了,面前却忽然多了一道身影,安墨甚至看不清他是怎么出现的。
她咬牙捏起拳头砸过去,却被那人轻轻松松一掌接住。
尹无正笑起来,他相貌俊美,笑起来还是一派风清月朗的模样,神似所有古装电视剧里的正派角色,“安姑娘,辛辛苦苦来了这儿,又何必出去?”
……
不久后,安墨被五花大绑扔进了某间禅房内,同样被绑在禅房里的,还有另一个小姑娘,鞋子上都是黄泥草屑,被堵住嘴巴一脸惊恐。
禅房内站着尹无正,禅房外还有一些守卫虎视眈眈。
天啊,她究竟来到了一个怎样可怕的世界,原书难道是隐藏的暗黑童话吗?安墨怕得嘴唇都在哆嗦,却还是颤巍巍地问,“你想干什么,和我一起来的人呢?”
尹无正见她怕得打颤,却仍鼓起勇气探问同伴的下落,像极了弱小的幼猫龇牙咧嘴企图恫吓猛兽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蹲下身盯着她,“你找静尘师太做什么?”
安墨:“你先告诉我另一个人怎么了。”
尹无正:“没死。”
安墨松了口气,老老实实答道:“为了接近你。”
尹无正:“为什么?”
安墨磕磕巴巴地把原书剧情说了,“因为你长得好看又有才华,王家要强逼你入赘,我觉得可惜,所以想要帮你……”可是谁能告诉她,原书那个潇洒不羁的男六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娘的静尘庵怎么变成了窑子?
尹无正见她说着说着就不发抖了,饶有兴趣道:“现在怎么不怕了?”
安墨期盼地看着他,“我怕了你就会放我走吗?”
尹无正被她逗笑了,摇摇头起身离开。一走出禅房,他面上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消失,没了笑容遮掩,那双眼中的狠色再无所遁形,身边人立刻跟他汇报之前发生的事情。
静尘师太穿过人群走过来,恭恭敬敬道:“大堂主,这丫头就是姓宋那狗官的丫鬟,另一个人则是姓宋的贴身侍卫。他们来这里,会不会已经发现……”
尹无正摇头,“若是被发现,只怕官兵已经把这儿包围了,怎么会派这两个小人物过来?”更何况……一个小丫头有没有说谎,他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如今姓宋的住在王家宅子里,再联想王大姑娘抗拒不从的态度,他理所当然地猜测,“王家出钱出力巴结姓宋的,那姓宋的却未必能看上王玉燕,为了能够摆脱我,王玉燕骗了这小丫头也没准。”
静尘师太:“所以我们应该还没有暴露。”
尹无正点头笑了,“我正愁没法子接近那姓宋的,这两人就撞我手里了。天意该我赚这一份功。”
静尘师太恭维道:“这一次若是能抓住那姓宋的,堂主您一定就能升上副使的位置。”
尹无正:“给那个侍卫灌下秘药……”
……
安墨跟个小鸡一样被尹无正抓住拎起来时,花宜姝已经搬入了刺史府中。
虽说刺史府没有王家宅子大,但没了那个王大姑娘碍眼,花宜姝心情颇好。正好今日天气晴好,她让人摆了东西,到庭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眯着眼睛看几个侍女在那儿踢毽子玩。
不得不说,看这些漂亮侍女玩闹,那可真是赏心悦目啊!
紫云却不肯去玩闹,仍要站在花宜姝跟前伺候,她一边给夫人捶腿一边找话聊:“夫人,之前赵小姐也对陛下眉来眼去的,您不但不恼,反而帮了赵小姐一把,为何却对王小姐不屑一顾?”
花宜姝随口道:“慕仪是什么身份,和我又是什么交情?王家那小姑娘能比?”
赵慕仪是受了逼迫,王玉燕可是真心要和她抢男人,花宜姝又不是真的温良大度,傻了才纵容她?
紫云却以为花宜姝说的是王家女商户出身配不上天子,当即附和地点头。她勤奋地捏肩捶腿,指望花宜姝把她当做像安墨那样的心腹,花宜姝却是托着下巴,神思不属,她在想:曹顺子已经将王玉燕查了一通,说这姑娘年纪小却有主见,身为王员外的独女,扛起了继承人的责任,王家里里外外的生意都少不了她的帮衬,这样一个有主见的姑娘,何必非要放下身段脸面,来勾引一个有妇之夫?手段还那般低劣,简直是没眼看了。难道她过去那么勤奋,就是为了嫁给达官显贵做妾室?
相比起来,原书中她为了继承家业找个男人入赘才更合理。
不对,也不太合理。按理说,这样精明的姑娘,应该懂得尹无正那样的浪子不好驾驭才对,她逼着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入赘,难道不怕人家一时激愤将她一家老小都杀了?
要换做是花宜姝,她一定会挑个好看但好掌控的男人,等生下孩子后,再给这男人绝育,断了他日后染指家业的野心。
“这里头不大对劲啊,难道这王姑娘只在生意上有头脑,其他时候就是个蠢货?”
花宜姝正疑惑,曹顺子忽然跑了进来,“夫人,信送来了。”
曹顺子送来的信当然是巫州的消息,自从花宜姝磨着李瑜答应她插手鬼楼的事以后,巫州那边送过来的消息花宜姝也能看,如今李瑜不在,当然是第一个交到她手里。
花宜姝匆匆展开信件看了两眼,见杨靖在信中说已经和萧青联手,她狠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萧青这个人保住了。接着就是杨靖描述在鬼楼之中的遭遇,看见杨靖被封了个副使就被一堆人明里暗里算计排挤,花宜姝心头嗤笑,当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鬼楼那么一小块地方,也值得这些人勾心斗角?
然而下一刻,她眉头一拧,之前隐隐感觉到的不对劲终于浮上了水面。
以杨靖的身手,想要融入鬼楼都如此难,那为什么原书中尹无正这个惹得越不凡吃醋的男配,加入鬼楼后却很快与那些人打成一片,还备受信服?
尹无正在后期戏份虽然不少,但他排到男六的地步,武力远远比不上杨靖……
不对!尹无正这个人不对!
阳光之下,花宜姝那双漂亮的眸子忽然一颤,立刻道:“来人,快去寻大人,请他立刻回来!”
与此同时,李瑜坐在李锦元那个简陋的家里,在李锦元和他妻子畏惧怀疑的目光中,神情郑重道:“叔叔,我决没有绑架……妹妹。”
第88章 希望,雪儿你是我的希望……
先帝子嗣单薄,除了李瑜和那个早已夭折的二皇子,再没有其他的血脉。因此当李瑜吐出“妹妹”那两个字时,舌尖甚至有种陌生的滞涩感。
他的这位叔叔,十一年前被迫逃亡,远离京都流落到南方,不但娶了妻,还有了个十岁的女儿。
十一年前的李锦元,惊才绝艳英俊豪迈,远比先帝更像是一位君王,若不是先帝占了嫡长子的名分,任谁都希望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然而世事难料,如今的他粗布麻衣满脸胡子,除了眉眼还能看出当初那位静王的影子,其他地方是半点不像了。
无论是身为人子还是为了达到成为明君的目标,李瑜都要将先帝从前犯过的错一一弥补回来,第一件就是将曾经被先帝用卑鄙手段赶走的静王带回去。
上一次是他过分谨慎了,想着先帝亏欠了静王,想着静王逃亡了十一年受尽委屈,因此在打探到他的下落后不敢让人将他抓住,也不敢派人包围跟踪,心里还顾念着要以礼相待,想用诚意打动这位多年不见的叔叔,结果中途遭遇鬼楼杀手……
鉴于这一路上发生的意外实在太多了,这一次李瑜决定先兵后礼,先将人围住防止人逃跑,等见到人之后一切好说。
只是李瑜没料到静王的女儿竟然走丢了,更没料到静王对他的抵触如此大,哪怕他明说了不会伤害他们一家,只是想要接他们回京享福,静王也只是表面答应实则暗藏戒备,甚至怀疑是他绑走了他的女儿。
李瑜十分费解,静王如今无权无势落魄至此,他绑架他的女儿有什么用?他的女儿走丢了不赶紧找,在这里和他较劲他的女儿就能回来?
李瑜起身,想要吩咐龙武卫散开去寻找静王的女儿,谁知他这一起身,静王当即绷紧了身体将妇人护在身后,同时身体还微微向右倾斜,而在他左边墙上,挂着一把斧头。
李瑜:……
他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去拿斧头自卫?在他心里,朕就是这么个出钱出力寻上门来折磨这个可怜叔叔的恶人?
李瑜生气了。
从前他被所有人误以为想要变成女人,他忍了。
后来他被身边人误会是个像他父亲一样的色胚,他忍了。
如今被寻找了几个月的亲叔叔误会是来害他全家的恶人,李瑜忍不了了!
果然只有花花才能理解朕!
李瑜沉下了眉眼。
李锦元与何秀秀看见的,就是面前这气势惊人的年轻人更加冷漠阴沉了,他道:“你既然不信,我也不再多言,等寻回令爱,我就回京,再不打扰你们一家。”
话毕他抬脚往外走,李锦元却是上前一步激动道:“珠珠真不是你派人带走的?那她能去哪儿?”
李瑜回头看他一眼,他眼神中的失望之色叫李锦元心头一闷,“当年你还教过我武艺,我在你心里,原是个恶人。”
教过他武艺?他什么时候教过他武艺?他明明只教过……李锦元眼前豁然清明,他忽然开口道:“你,你不是李瑞?”
李瑞就是已经夭折的二皇子的名字。李瑜莫名其妙,“你离开京城后没多久,李瑞就夭折了。”
静王瞪大眼,他嘴唇哆嗦起来,“那你……那你是……小锦鲤?”
李瑜:……
住口!不要说出这个有损天子威严的小名。
见李瑜没有否认,静王眼前一阵恍惚,他盯着面前人锋锐的眉眼,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与曾经那个玉雪可爱的小侄女当做同一个人。在一阵古怪的静默后,李锦元忽然一拍手,说道:“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啊!”
原来当年先帝与贵妃的联手迫害,实在把李锦元这个老实人给整怕了,逃出生天后他改名换姓远走他乡,担心暴露身份,又唯恐连累那些帮助他逃出来的友人,李锦元这些年丝毫不敢联系故人,也不敢打探京城的消息,而有了妻女后,他多了软肋,顾虑得也就更多了,他原本有好文采好武艺,这些年东躲西藏却不敢显露分毫。
以致于他压根不知道二皇子早已夭折,当听说新帝登基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先帝只有一个儿子,那登基的肯定是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这二皇子李瑞长得像先帝,性子是和贵妃一样的阴毒狠辣,万一让李瑞发现他,他更没好日子过。
因此李瑜一来,他那肖似先帝的相貌就被李锦元先入为主地认成了李瑞,他的所有戒备防范都是对着李瑞的,他绝想不到这人会是李瑜,况且当年的小锦鲤笑起来多腼腆可爱,怎么可能会是面前这个冷漠锋锐的年轻人呢?
听完了前因后果的李瑜:……
闹出了乌龙的李锦元:……
眼见两人相对而立,气氛尴尬,副统领便上前解释道:“二爷,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老夫人为了隐瞒大人的身份费尽苦心,否则怕是早被那人害了。”
三言两语,李锦元就明白了,当年贵妃的手段他领略过,深受其害,皇后当年若是不将李瑜扮成女儿,怕是早被贵妃整死了。他点点头,就听副统领道:“当务之急,就是寻回您的千金。”
李锦元立刻反应过来,对,既然继位的是李瑜,既然李瑜真心想要接他回去,根本不可能伤害他的女儿,那他的珠珠是真走丢了啊!
戒备地方没了,被李锦元压下的担忧立刻涌上了心头,他着急地看向李瑜。
李瑜移开眼,对这位竟然把他认错的叔叔没有好脸色,下巴一昂,“去找。”
副统领领命,正要带着人散开,却忽然有骏马奔腾的动静响起,远远地传来曹得闲焦急的喊声,“大人,大人,夫人有要事,请您立刻回去!”
……
静尘庵。
偏僻脏乱的柴房里,伤得鼻青脸肿的林侍卫被人一把掐住下巴,强行灌了一碗药下去。这药汤下肚,林侍卫顿觉腹部胸腔一片灼烧的痛感,又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他心口抓挠爬动,疼得他痛苦地倒在地上,“你们给我喂了什么?”
尹无正:“毒药,每月发作一次,只有我手上有解药,你要想活下去,就乖乖听话。”
林侍卫:……
这个毒药听起来怎么如此耳熟?
尹无正:“待会儿我会带着你前往刺史府,你就说你被一群灰衣人追杀,是我救了你,你要将我引荐给宋大人做侍卫,明白吗?”
鬼楼早就发现这个宋大人的身份不简单,他手上竟然有调动忠武将军及数万兵马的权势,可惜姓宋的身边太多厉害的角色,鬼楼的人一直没法渗透进去,阴差阳错,竟然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
林侍卫:……
尹无正发觉他心不在焉,当即给了他一脚,这一脚力道不小,林侍卫被踹得身体痉挛,缩在地上半天没法动弹,嘴里虚弱道:“我答应,我答应。”
尹无正嗤了一声,“整日跟小姑娘混在一块,果然是个软骨头。”
林侍卫:……
我是软骨头,要不是被你从背后偷袭,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等着,等将你带到大人面前,杀了你!
“安墨呢?”他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地问。
尹无正抓起他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别想了,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林侍卫骤然睁大了眼睛。
另一边,安墨已经用技巧偷偷摸摸挣脱了手上的绳索,然后立刻去拔掉旁边小姑娘嘴里的抹布,“喂,你怎么样?小声点不要被他们发现!”
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样子,泪眼朦胧地点点头。
安墨见她乖乖小小的,松口气的同时又涌起一股我是大人我要保护孩子的欲望,说道:“你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我的同伴已经跑去找人了。”
她心想,猫咪的嗅觉很厉害,雪儿还是花宜姝天天带着训练的,它能凭着嗅觉找到回去的路,而花宜姝是知道她来找尹无正的,发现雪儿灰扑扑地回去,她和林侍卫却下落不明,她那么聪明,她一定会带人来找他们的。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了。希望雪儿跑快点,安墨内心祈祷。
第89章 王家,我等你的一半家业……
秋意渐深,又遭风雨摧折,园子里的花早就衰败零落了,今日一早却忽然有树开花了,还是一树桂花,黄澄澄香喷喷,一小簇一小簇开在树枝上,远远看着像是金子。
两个丫鬟赶紧跑到桂花树下使劲摇晃抽打,很快就将新鲜开出的桂花装了满满一簸箩,兴高采烈地踩着尚未干透的地面朝王玉燕奔过来。
“小姐小姐,快看这桂花多好,能做不少桂花糕呢!”
“还能煮桂花粥!”
“用来做香囊也是好的!”
听着丫鬟们开开心心叽叽喳喳,王玉燕却是一片愁云惨淡。自家辛苦出钱出力,原以为能傍上权贵,谁知宋大人在王家宅子住了一日就走了,宁愿去刺史府挤着,也不愿再住在王家。王员外惶恐不已,以为自家哪里得罪了宋大人,王玉燕也焦急不安,没有宋大人这样的权势,哪里能压得住尹无正那厮?
正在这时,一个婆子从外头匆匆进来,喜气洋洋道:“大小姐,怪不得今早桂花开了呢,原来是报喜来着!快些准备着,刺史府来了人,说是花夫人请您过去呢!”
王玉燕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
刺史府自然不比王家精心准备额宅子大,也没有王家实打实用金银堆出来的宅子精致,但王玉燕走在这里,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一路上眼睛都没敢多瞧,就怕有人嫌她出身商户不懂规矩,从而惹了那些大人物不快。
领着她往里走的是一名侍女,王玉燕笑盈盈想往她手里塞钱,“紫云姐姐,不知夫人唤我过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紫云姿态摆得很高,她手一缩,没有收王玉燕的钱,“你这话说的,莫非没有要紧事,夫人就不能唤你过去了?”
王玉燕立刻摇头,“没有的事,我不懂规矩,还望姐姐见谅。”
紫云脸色却并未好看多少,她扫了一眼王玉燕通身富贵的打扮,不屑地撇撇嘴,心中暗想:这一看就是个狐媚子,也不知夫人为何要将她叫过来。
她扭过头继续往前后,而在她转头后,王玉燕眼神也冷淡下来,她心想:一个丫鬟而已,还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要不是为了勾搭宋大人,谁稀罕捧你的臭脚!
两人就这么表面和气地来到了刺史府专腾出来给花夫人居住的院子。
穿过一道垂花门,再绕过两扇小门,王玉燕抬脚步入回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庭院里晒太阳的花宜姝。
她还是一身素衣,面有病色,靠在躺椅上时仿若一尊冰雕美人,王玉燕看过去一眼,都怕这太阳把她给晒化了。
王玉燕想,一个女子美成花夫人这副模样,还身子虚弱,也幸好跟了宋大人这样的权贵,若她是寻常百姓之妻,只怕早就被人争来抢去不得安生了。
……
花宜姝每次来癸水,都必定要穿素衣,兼之气血虚弱面色苍白,眼神也轻飘飘恍恍惚,就颇有种仙子临凡似要随风而去的缥缈之态……没错,哪怕是这个时候,花宜姝也是爱美的,她就不能有不美的时候。
察觉到那道惊艳的目光,花宜姝抬眼望去,神色淡淡,“你来了。”
王玉燕脸一红,在这堪比盛世的美貌面前,竟自惭形秽起来。她无论是在家里家外,都是八面玲珑的精明人物,可也不知为何,一对上花夫人,就莫名羞涩。也许,是花夫人太过美貌的缘故。
“那日在船上我就看见你了,当时我就想,这位王姑娘真是好生灵秀的相貌。”
王玉燕羞耻地低下头,只因当时她正在勾引宋大人,没想到这位夫人在船上就看到了。
下一刻却听花宜姝淡淡道:“只是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何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做得出勾引人家夫婿这种寡廉鲜耻之事?”
王玉燕的脸刷一下白了。在面对花夫人之前,她不觉得自己理亏,毕竟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这位花夫人不也不是正室,她的确是为了攀上宋大人不要脸面,可她也不指望做个正妻啊,更何况,若是不把握住宋大人,也许将来她死在哪里都不知道。王玉燕一直觉得自己不惧怕任何人说闲话,可此时听见花夫人轻飘飘这一句话,她才明白,原来她自己竟格外在意这位夫人所说的话。
王玉燕羞愧得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只盼再不要被这位玉人似的夫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
她抵着头,却不知道花宜姝看着她的目光有多惊异。
咦?
咦咦咦!
花宜姝盯着王玉燕羞愧难堪的神色,十分意外且新奇。
在察觉到尹无正不对劲儿后,她立刻让曹得闲去请陛下回来,但这一来一回的也不知道多久,她又不敢贸然派人去静尘庵,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羊入虎口。但她不能干坐着,于是就让人去把原书剧情中和尹无正有所关联的王家姑娘请了过来,想着能不能从王姑娘这里探听一些尹无正的情报。
她以为,这位王姑娘在生意上精明能干,又胆敢在众目睽睽下勾引男人,一定是个跟她花宜姝一样既脸皮厚又豁得出去的女子。她也早就准备好了和王玉燕的交锋。
谁知道这姑娘面皮如此薄,被她刺上一句就羞惭成这副模样,看她眼圈红红还强忍着的模样,花宜姝心里啧了一声,要不是情景不对,她几乎要牵住她的手说妹妹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交点钱这事儿就过去了。毕竟我的男人不能让你免费撩拨。虽说你也撩拨不动。
她看待王玉燕的目光认真了些,“王姑娘,我并非有心为难,只是近来大人的手下查出尹无正这人有些古怪,似乎涉及一桩案子,想着你与他有婚约,便来寻你问问。”反正无论尹无正是个什么人,这桩姻缘她都是注定要拆掉的,早说晚说无所谓。
谁料王玉燕听见“尹无正”这个名字,微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夫人说得可是真的?宋大人当真抓住了尹无正那厮的把柄?”
花宜姝见她这副样子,再想想去了静尘庵还没回来的安墨,心中一咯噔,“尹无正当真不是个好人?”别啊妹子,安墨可还在尹无正那里没回来呢!
下一刻,花宜姝不祥的预感成真了,只见王玉燕斩钉截铁道:“尹无正就是个恶贯满盈的畜生!”
原来尹无正在归州这片地界确实名声不错,又是一副好相貌,加上除了一个出家的母亲外再无其他牵绊,算得上是个夫婿的好人选。但王玉燕一开始并未考虑过这个人,只因尹无正会功夫,长得十分俊,却又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武夫,她担心自家将来压不住他。
不过就在两个月前,王玉燕外出收账时遭遇歹人,是尹无正现身相救,她才能平安归来,王玉燕见他风度翩翩又温柔殷勤,再想想其他愿意入赘的,要么家世清白但歪瓜裂枣,要么相貌端正但人品堪忧,就对尹无正动了心思。
“那时爹爹只是叫他过来提了一句,他就立刻答应,还说希望立刻成婚。我原本十分中意他,但见他这样着急,心中就起了怀疑。”在花宜姝的目光下,王玉燕苦笑道:“说出来不怕夫人笑话,从小我爹就骂我做事风风火火不够瞻前顾后,怕我早晚有一日要吃亏,可是头一次,我踌躇不前。我当时就想,我相貌平平,脾气也不好,尹无正那样一个人,凭什么甘愿入赘呢?”
王玉燕心里有了怀疑后,就坐不住了,正好她要去外地收账,就让自己那些生意场上五湖四海的朋友帮忙打听尹无正这个人,毕竟此人常年在外,说是游历山河,可谁又知道他在外边都做了什么。谁料这一打听,王家父女都出了一身汗。
原来尹无正早就已经成了婚,还不止一次,有的是入赘,有的是明媒正娶,但无一例外的,他所娶的都是家有恒产的商户女,而往往不到一两个月,岳丈一家就会突遭横祸,要么重病不治撒手人寰,要么外出被山贼所杀……紧接着岳家所有财产就都落入了他手中。然后他很快就会带着新婚妻子离开“伤心地”,从此再没有在那个地方现身过。由于他每次成婚的地方至少相隔一个州府,以致于那些女子都被蒙在鼓里。谁也不知他谋取那么多钱财是为了什么,谁也不知他的那些妻子都去了哪里。
花宜姝就问:“你如何知道是同一人?也许是同名同姓呢?”
王玉燕摇头,“同名同姓之人那么多,可同名同姓又相貌相似之人绝无可能。更何况,他当着我的面亲口承认了!”直到如今,想起当时的事,王玉燕都不由除了一身冷汗,“他根本有恃无恐,我和我爹压根不知,他成婚那么多次,是怎么避开官媒记录的?我爹去求那位在刺史府做幕僚的表叔帮忙,他却说我们受人蛊惑,说查遍了官府记录,尹无正压根没有去过那些地方。”
王玉燕起先是为了洗清自己在花夫人和宋大人眼中寡廉鲜耻贪慕虚荣的印象,但是说到后来,她气得咬牙,这种明知有一头恶狼觊觎却无能为力的滋味太难受了,“王家如今的家业有我一半的功劳,我真不想便宜了那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求夫人帮我!”想起花夫人之前冷冰冰的态度,王玉燕心一横,道:“只要夫人肯救王家这一次,王家愿将一半家业奉上。”
王玉燕正要跪下去,却见花夫人一改之前病恹恹了无生趣的模样,搀住她一脸正气道:“没想到尹无正竟是那种人,你放心,大人明察秋毫,我一定会请大人彻查此事,若尹无正真做过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必定将他绳之以法。”
花宜姝说着,又热情道:“我早就瞧出妹妹不是那种贪慕虚荣、不要脸面的女子,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王玉燕:……
花夫人怎么好似变了个人?
刚刚那个清冷虚弱、威仪无双仿若天上冷月的女子呢?
花宜姝:“妹妹不必谢,我已经等着你们王家一半的家业了。”
王玉燕:……
正在此时,曹顺子从外边滚了进来,“夫人夫人,大人回来了!还带回了二爷,大人在门口没进来,说急着要去寻二爷走丢的闺女,说您要是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就等他们回来再说。”
花宜姝却道:“二叔的女儿是在哪里走丢的?”
曹顺子:“城郊那一带。”
那不正是静尘庵的范围么?花宜姝:“你去请大人稍等片刻,就说我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说。”曹顺子就赶紧冲了出去,花宜姝则让侍女取来斗篷披上,脚步匆匆往外走。
只剩王玉燕被留在原地,看着披着斗篷走起路来英姿飒爽又变了个人的花夫人,她浑身上下都是懵的,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第90章 安墨,愤怒的拳头……
此时刺史府门前已经停了不少马匹,只有两架马车被拱卫在中间。
花宜姝走到大门前时,就见一名妇人从马车上下来,正被刺史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仆妇客客气气地迎进来。
这妇人年约三十,荆钗布裙,相貌清秀,只是她满身局促,被一身华服的刺史夫人亲亲热热地握住手时满面惶恐。这个人显然就是静王逃亡在外娶的媳妇了。
花宜姝只是瞥了她一眼,目光就往前,掠过迎过来的李瑜看向了他身后那人,一个粗布麻衣、看起来像是乡野汉子的人,这人就是静王?看清他略显沧桑的面容,花宜姝心里啧了一声,果然啊,没了天潢贵胄那层光环,流落在外的他也不过是个跟寻常百姓一样为生活奔波的凡人罢了。
注意到她的目光,李瑜道:“这是二叔。”
花宜姝心想面子上得做足了,正要屈身行礼,腰间却被李瑜按住。花宜姝疑惑地看他。
李瑜淡淡开口,“我们还要去寻人,你有话快说。”
【别搭理二叔,二叔他眼瞎!】
花宜姝:……
虽然如此,她还是冲着李锦元点点头喊了句“二叔好”,毕竟她可不像李瑜那么没礼貌,而后才一脸焦急道:“安墨一早去了静尘庵还没回来。”
昨夜两人才就王家宅子不干净这件事讨论了半宿,于是今天早上花宜姝就跟李瑜借了林侍卫,让他带着安墨去了据说十分灵验的静尘庵求平安符。这事李瑜自然没忘,他疑惑地等着花宜姝继续说下去。
花宜姝:“我听说静尘庵的主持静尘师太出家前是王小姐未婚夫的母亲,便请王小姐过来说说话,谁知……”花宜姝将王玉燕说的那些话加工一番倒给了李瑜。末了才道:“安墨至今还未归来,恐怕出了什么事,那静尘庵不对劲,二叔家走丢的孩子,没准也被拐去了静尘庵!”其实花宜姝并不能确定,但孩子走丢的地方附近就有一处贼窝,很难不让她想到那个地方去。
闻言,李瑜拧起了眉,李锦元则一下红了眼睛。
这时,忽然有道熟悉的声音渐行渐近。
“夫人,大人,我回来了!”
是林子欢,这位往日里干净体面的御前侍卫此时鼻青脸肿一瘸一拐,正被另一人扶着朝他们而来。
花宜姝愕然地看了林侍卫一眼,随即就将目光定在了扶着林侍卫的那名男子身上。花宜姝的容貌在人群中分外扎眼,那男子随意一望就看见了她,他目露惊艳,随即移开视线看向李瑜,俊美面庞上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在下尹无正,回城时在半路上看见有一群人追杀这位小兄弟,便将他救了回来。”他一副惊喜神情,“原来他是刺史府的人。”
花宜姝:……
李瑜:……
李锦元:……
三人异样的目光让尹无正预感不妙,他当机立断甩开林子欢转身就跑。
林侍卫狼狈地被摔在地上,终于得以开口,“快抓住他!他是鬼楼的人!”
不等龙武卫反应过来,一声厉喝忽然响起,李锦元抽出背上的斧头,脚步一迈就追了上去,尹无正的速度已经足够快,兔起鹘落间就只剩下个小小的影子了,可李锦元竟比他快上三分,几个起落就将人追上,两把没有开刃的一前一后飞出,一把正中尹无正的项背,将他从半空中砸落,摔落在地口吐鲜血,另一把正中他的腿骨,咔嚓一声响,紧接着就是尹无正凄厉的惨叫声。
尹无正一条腿当场被砸断,拖着断腿想要逃跑,却已经被追赶上来的龙武卫团团围住。
砰的一声,李锦元重重跳入了包围圈,他一掌将尹无正从地上揪了起来,连那满脸的胡须都暴怒地竖起,“说!是不是你偷了我女儿!”
尹无正嘴角挂着血,震惊又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跟山野村夫没什么两样的高手,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畏惧,“你是谁?”
李锦元暴怒地甩了他一巴掌,“说!我女儿在哪儿?”
尹无正:“……你女儿是谁?”
李锦元又甩了他一巴掌,“说!我女儿在哪儿!”
尹无正晕了过去。
远远瞧见这一幕的花宜姝暗暗心惊,刚刚她才有些瞧不起这个没了皇室光环就沦落乡野的男人,谁知道他武功竟这样厉害,尹无正好歹也是书中的男六,在他面前竟然无丝毫还手之力。这位静王的功力,只怕还在杨靖之上。这也太可怕了,幸好我花宜姝向来与人为善没有得罪他。
什么?你问我从前得罪过的那些人?不,那些不算人,充其量算个畜生。
林侍卫还不知这乡野汉子打扮的高手是什么人,他见尹无正被擒住,立刻喊道:“快,快去静尘庵救人!安墨还被关着!”
安墨?花宜姝耳朵一动,看向林侍卫,就见林侍卫甩开同伴的搀扶,自己吃力地爬上马,众人见他非要同行,也就不再阻拦,迅速集结起队伍。
而她身边的李瑜则走出去几步,忽然又回头:“你好好呆着,不要乱跑。”
李瑜显然是想起来上一次她跑出去却被鬼楼抓去的事情了。花宜姝心想我又不傻,怎么会在这时候跑出去冒险?烦人的癸水还没走呢!她当即乖巧地应了一声,就看着一群人骑着马匆匆而去,须臾再往前望时,就只能看见马蹄溅起的滚滚烟尘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躲在后边目瞪口呆的王玉燕,再看一眼同样目瞪口呆的何秀秀,对着她们露出个和善的笑来,而后才扬声道:“将尹无正关入地窖严密看守,刺史府大门紧闭加强巡逻,墙头屋顶都派人看守,在大人他们回来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刺史府下人呆呆站着,不明白这位宋大人的夫人怎么理直气壮地指挥起他们府上的人,刺史大人却是立刻道:“杵着作甚?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刺史夫人赶忙拉着何秀秀进了门,李瑜留下的一百精兵包括刺史府的所有守卫分散开来,按照花宜姝的吩咐关闭所有出入口并严加防卫。
花宜姝走到何秀秀面前,在何秀秀惶然的神情中笑道:“婶婶莫怕,好好在刺史府等着大人他们回来。”
何秀秀一直以来都是个村妇,从没想过有一日竟让能和这些大人物站在一块,无论是坐着马车过来时那些侍卫对她恭敬的态度,还是此时刺史夫人过分热情的接待,都叫她十分不安,她小声道:“这位夫人,我男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花宜姝挑眉一笑,色若春晓之花,看得何秀秀愣了一愣,“婶婶只需知道,叔叔来历不凡,今后您跟着他,只需享福,再也不必担惊受怕。”
何秀秀怔住,这位恍若神妃仙子的夫人,竟一下就看穿她心底的想法……
花宜姝让人将何秀秀送下去休息,就瞧见王玉燕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
王玉燕:“夫人,我……我能将我爹也接过来吗?”
显然,她从花宜姝刚刚的吩咐中看出了不对劲。
花宜姝颔首,“可以,给你一炷香时间,超过就别回来了。”
闻言,王玉燕眼睛一亮,匆匆行礼后就奔了出去。
鬼楼报复心十分强,更何况她猜测尹无正在鬼楼当中的地位不低,在尹无正押着林侍卫过来时,没准就有其他人暗中跟着尹无正,现在尹无正被抓了,李瑜又刚刚带着大队人马离开,那些暗中跟随尹无正的人没准就会趁着这时候攻进来救人。总之,有备无患。
这样想着,她转身快速回了小院,她也得躲躲,可不能成了鬼楼拿来威胁李瑜的人质……
……
静尘庵
安墨和那个名为珠珠的女孩正挤在一块取暖,这静尘庵的禅房真不是人待的,莫名阴冷,她正和珠珠一块小声打气,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由外推开,安墨将手缩了缩,抬眼一看,正是早上被她打了一拳又踢了一脚的那个女尼。
这个尼姑看见安墨绑着丢在地上,脸上就露出恶意的笑来,走过来就狠狠踢了安墨一脚。
安墨躲了下,及时避开肉少的地方,却还是疼得眼角泛起泪花。
“你之前不是挺厉害么?叫你狂!”
安墨赶紧道:“你被他们害得这么惨,为什么还要帮他们?你这不是做了伥鬼吗?”
尼姑恶狠狠道:“你懂什么?要是你们都乖乖听话,我早就出去了!”
她这意思是要乖乖被她骗进来吗?安墨无语了。
身边的珠珠呜咽一声哭了起来,尼姑嫌她烦,抬手就要掐她,安墨赶忙挡了一下,却被这尼姑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她嘶嘶叫了几声,她觉得自己胳膊一定紫了。
掐了她一把尼姑却还不过瘾,她仿佛将被那些人欺压的痛苦全都发泄到了安墨身上,一下又一下非常狠辣。
安墨咬牙忍着,正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忽然听见外边传来喧哗的动静。
“不好,是官府的人!”
“快走!被朝廷发现了!”
听着外面的声音,尼姑也慌了,正要起身逃走,脚下却忽然被人绊倒,她抬起头,就见安墨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绳索,一脸愤怒地朝她举起了拳头……
第91章 重伤,李瑜撑不过去废……
安墨坐在小尼姑身上左右开弓,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打到后来她手都麻了,嘶了一声甩甩双手打算再打,却发现鼻青脸肿的女尼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安墨:……难道打死人了?
她抖着手摸了摸女尼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以后大大松了口气。
刚刚一时激愤就上手了,恨不得把自己被骗被绑被关被打的郁气全都发泄出去,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将人打晕过去的一天。
回想起曾经那个热爱和平连跟人吵架也不敢的自己,安墨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兴奋。
外头喊打喊杀的动静不但没停还越来越响。
安墨回头去看那个小女孩,就见珠珠仍然缩在角落里,正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之前安墨挨打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也是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安墨赶紧过去把她拉起来,“你先躲起来,我去外边看看情况。”
由于之前她就偷偷帮珠珠解开了绳索,现在她一拉,珠珠就站了起来,安墨把她塞到箱笼里躲好,自己则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悄悄往外看……
静尘庵此时已经被包围了,数百名训练有素的侍卫提着棍棒冲了进去,遇见抵抗就打,遇见没有武功的女尼就用鞭子驱赶到一边。
李锦元救女心切,早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一边打一边喊着女儿的名字,慢了他一边的是林侍卫,冲进去就是一间间禅房地找。
副统领等人落后一步,见天子想要进去,正要阻拦,还没来得及出口,陛下就已经冲了进去,一掌将一个胆敢持刀砍来的杀手打翻在地。
而这时静尘庵中隐藏的杀手也总算反应了过来,仗着地利,躲在暗处将箭矢朝着李瑜射了过去,李瑜只一抬眼,刹那间漫天箭矢就朝他冲了过来。
“大人!”
……
“夫人,有人来了。”
花宜姝正坐在屋子里插花,忽然听见一个细细的嗓音刻意压低了对她说话。
她微微抬眼,就看见一名内侍正躬身站在她面前,这人就是她让曹得闲给安墨请的师父,一个武艺堪比御前侍卫的太监,名叫秦焕。据说他曾经是搜集情报的,一次任务时伤了根,才进宫当了内侍。这人耳力十分敏锐,花宜姝曾经特意算过,只比李瑜稍稍差一些。
因此平常她是不让他到附近来的,倒也不是忌惮这人,而是不想自己和安墨在屋子里说些私密话时被另一人听去。
此时这人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往上指,也就是说,有人上了屋顶。什么人会在这时候爬上刺史府的屋顶?不言而喻。
花宜姝啪一声折断了手里的花枝,冷冷道:“找弓箭手,统统射下来!活的关起来,死的挂墙上!”
“喏。”内侍几退几步才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外边都响起了箭矢飞射的嗖嗖声以及刀剑撞击的声音,头顶还传来瓦片踩踏滚落的动静。
此时王玉燕、赵慕仪、刺史夫人和何秀秀此时都在这屋里,只因为花宜姝这间屋子是府上防卫最严密的地方。
看着花宜姝平静淡然的神色,听着她冷酷果决的命令,刺史夫人和何秀秀都有些畏惧地移开眼,赵慕仪神色平常,只有王玉燕面颊通红地看着她。
花宜姝察觉到王玉燕兴奋的目光,抬眼,挑眉,故意道:“怎么了?吓坏了?”
王玉燕连连摇头,“不不不,我只是觉得,夫人临危不惧,好生厉害,若是哪一天我也能像夫人这般就好了。”
花宜姝心道哪里来的临危不惧,要是把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统统撤了,你看我惧不惧?
花宜姝坚信,人之所以会恐惧,都只是因为力量不够罢了,要她踩着一根线走过万丈深渊,那她自然畏惧,但眼下这情形,是在深渊之间架起一座石桥,再让人用轿子抬着她过去,轻轻松松没有危险的事,她有什么好怕的?
当然,在王玉燕面前,她肯定不会这么说,让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她,这滋味多好呀!难怪那些老男人都喜欢找小姑娘,却劝诫女人都找比自己大的男人呢!
她将折断的花枝修剪一番插入花瓶里,把外头刀剑砍杀的动静当做奏乐,悠悠道:“倒也不必学着像我。从前哪怕再羡慕别人飞檐走壁的本事,我也从不会想要像他们,我只要像我自己就足够了。”
这番话要是说给安墨听,安墨一定会一脸“你是不是在忽悠我”,但王玉燕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论调,当下看向她的眼神更亮了。
花宜姝继续道:“王姑娘,你也很好,在你羡慕我的时候,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在羡慕你呢?”
王玉燕愣了愣,这样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有勇有谋的花宜姝,怎么会羡慕她呢?
“不敢相信是吗?”花宜姝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她道:“在你十四五岁时,许多像你一样大的姑娘都被困在闺阁里做女红,你却小小年纪就能支撑起家业,还让王员外不再纳妾企图生出儿子,而是将你当做继承人看待;而像你如今这个年纪的姑娘,许多都被男人一副英俊皮相、一嘴甜言蜜语哄骗了去,你却能在尹无正那样的老手面前还保持清醒派人调查。王姑娘,你是我迄今为止所见最独特的女子。”
花宜姝虽然谎话张口就来,但也从来不怕说真话,因为她的确十分欣赏王玉燕。在这个充满江湖武侠、朝廷纷争的故事里,只有女主萧青和越不凡的故事有人在意,而诸如她花宜姝,赵慕仪,还有王玉燕这样的小角色,连做个配角都嫌浪费笔墨,只能够在推动剧情时做个别人台词里的炮灰。
花宜姝早就觉得那写书人脑子有毛病。萧青那样外刚内柔、怜惜弱小的可爱女子,给她配了条恶毒的脏黄瓜,赵慕仪和杨靖这对有情人成了苦命鸳鸯,至于尹无正那个恶心玩意,嘴里说着浪迹江湖四海漂泊,实则到处骗婚骗财杀人越货。
她老早就在想,鬼楼都有十八个堂口了,养了那么多人,那钱从哪里来?也没听安墨提起鬼楼中有过什么产业,甚至于前些年朝廷还没几件鬼楼犯下的案子,现在才知一切都应在了尹无正身上,这个尹无正对鬼楼也是够忠心啊,牺牲身子美色到处骗人骗钱,也难怪剧情后期越不凡这个占有欲极强的东西能容忍他撩拨萧青。
最最可怜的是她的小处子,明明只是看个热闹,偏偏被安上了痴恋女主求而不得的批语,以李瑜的骄傲,不得拿起刀将那人给砍了?
哎,李瑜一听见能打鬼楼,迫不及待就冲了过去,也不知伤没伤着?
花宜姝心里头想着李瑜,王玉燕却是不知所措起来,从小到大,骂她抛头露面不像个女人的居多,她是头一回得到这样高的赞誉,还是从她钦佩的花夫人口中听到,王玉燕一时又是动容又是感激,生意场上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身旁赵慕仪对她笑道:“花姐姐就是这样的人,夸起人来真真戳到人心窝子里去,你习惯就好。”
花宜姝一下回过神,骂道:“什么叫戳人心窝,会不会说话?”
赵慕仪赶忙告饶,在几人说话间,外边的动静不知何时没了,秦焕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夫人,已经全部拿下,击杀十人,生擒二十一,护卫们只受了些伤,倒是刺史府上的侍卫死了五个。”
花宜姝正色道:“抚恤金加倍给,赏银也加倍,药钱照旧,多出的钱从我这里出。你去找管事的曹公公要账。”
闻言,秦焕微微一惊,但也只是怔愣这么一瞬,就很快就领命出去,看见院子外开始打扫战场的侍卫们,便将夫人刚刚的交代说了。
听了这话,好几个人手里的刀都掉了,龙武卫还好,他们中大多出身不错,多得了赏银虽然开心,但也不至于太过失态,但其中绝大多数却是刺史府的侍卫,这些人平时本就过得紧巴巴,每一次拿赏银还要豁出性命去,这一次又死了几个同伴,哪怕最终打败了那些胆敢袭击刺史府的贼子,他们也高兴不起来。可当听见里头那位夫人翻倍出钱时,却是不由磕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问道:“可是真的?”
侍卫们拼了性命护卫主子,那是职责所在,一般来说,只要主子给的月钱抚恤一子不少,这些侍卫无论死伤多少,那都是本分,但是翻倍给钱就少见了,毕竟这一次出动的人不少,不用打算盘也知道那不是一笔小钱,里头那位夫人竟然如此舍得!不会是诓他们吧?
倒也不是这些刺史府的侍卫疑神疑鬼,只因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发生了,他们干这种危险的活儿,原就是为了更丰厚的工钱,更何况习武之人饭量也大,算起来哪儿哪儿都要花钱。有时候活干得好了,主家说要给多少多少赏银,最后不舍得给钱也是不少见,相比下来,刺史府的活儿算是待遇最好的了,但翻倍给赏银这种事他们也不敢想。
见他们不敢置信,龙武卫们便笑道:“别猜了,夫人说了会给就一定会给。”
“就是,之前大人要拨出一大笔钱,那数目说出来吓死你们,把账送到夫人那儿,夫人算了好几日才算好账,但最后一分没少全发出去了。”
“那么一大笔钱,是个人看了都不能不动心!”
“是啊,平日里待人也和气,过节都给发东西,再没见过比夫人更体贴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花夫人平日里做过的事一一说了,刺史府的侍卫们听了羡慕不已,毕竟他们家主母虽然出身也不错,却是个用钱上扣扣索索的,至于刺史大人,不用想,比刺史夫人更抠,对于龙武卫们能有这样好的主家,都羡慕不已。
有人甚至道:“不知府上还招人不?我武功还行。”
“夫人那儿还缺小厮不?我当个看门的就行。”
龙武卫们:……
不不不,不招人,想都别想!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快,找张大夫!大人受伤了!留了好多血!”
众人大惊失色,匆匆奔了出去。
屋子里听见动静的花宜姝也是大惊,站起来时腿都有点发抖了。
她眼睁睁看着一群人红着眼将李瑜抬进来,紧接着张太医也被扛了进来,一群人神情慌张满面惊惶,将李瑜围得旁人压根近不得身。
花宜姝手指不觉捏紧了。她呆呆看着那些人进进出出,看着不停有人端着盛满水的铜盆进去又出来,眼睛压根不敢往那铜盆里望,生怕进去的是清水,出来的是血水。
“你没事吧!”
是安墨的声音!
花宜姝一下抬眼握住她,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才松口气,“你没事就好。”
安墨点头,她身上有些灰尘污泥,但并不妨碍,“我运气好,没被关多久就被救了。还是林侍卫冲进去把我背出来的,他比较惨,鼻青脸肿腿都瘸了……”
花宜姝无心去听她后边说什么,她抓住她道:“陛下究竟怎么了?伤得多重你有没有看见?”
安墨摇摇头,“我没看见,但我听说鬼楼的人偷袭,陛下中了一箭。”
中了一箭……
了一箭……
一箭……
花宜姝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完了完了,看这阵势,李瑜该不会被射中心脏了吧!又或许,那箭上涂抹了剧毒,射入体内就一命呜呼那种?
听说还留了很多血……
要是李瑜撑不过去,就这么死了或者废了,那她找谁说理去啊!
她的荣华富贵、她的皇后宝座,难道都要离她而去了么?
难道她想错了,李瑜不是什么天命之子,李锦元才是?要不然怎么他一被找回来,李瑜就重伤了呢?
花宜姝不能容忍自己竟然押错宝!不行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放弃,她赶紧假装有孕,以后再随便弄个孩子,抱着孩子垂帘听政!咦?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快地实现了她临朝称制的梦想?
花宜姝心口刚刚一松,紧接着又沉了下去,她竟然忘了,自己此时正来着癸水,那么多人知道看到,压根不能假装有孕。
花宜姝心头悲怆。
我花宜姝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戏弄我!
再退一万步讲,我睡了李瑜才多少次?老天就算要让李瑜英年早逝,也得先让我睡够本啊!
老天:???
浑浑噩噩地站在原地,也不知过去多久。
屋子里人渐渐少了,一名内侍走到花宜姝跟前,轻声道:“夫人,您去看看大人吧!大人刚刚唤您呢!”
在此时此刻的花宜姝眼里,这名内侍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是在强忍悲伤。
花宜姝白着脸红着眼,一步步走到内室,绕过屏风,来到了床前。
帐子内,李瑜只着白色里衣躺着,身子被盖在锦被下,压根看不清是什么伤势。许是听见动静,他睁开眼,对花宜姝露出一个早就训练过许多次的微笑,“你来了。”
花宜姝看他笑容都是僵的,眼睛里顿时包了泪,“让你不去,你非得去,是不是要吓死我才高兴?”
李瑜没料到她会这样说,睁着眼定定看着她。
花宜姝心想,算了算了,跟个伤患计较什么。“你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李瑜这一次出奇地乖,更没有摆天子的威严,应了一声就坐起身拉开伤口要给她看,花宜姝一见他这样更觉得要完,心里更难受了。
然后立刻拉开了衣服,伤口暴露在花宜姝面前——左胳膊上一道食指长的划伤。
花宜姝:……
好严重的伤,真的太严重了!皮都破了,血都渗出来了,万一再晚点上药,血可就止住了呢!
花宜姝盯着这道伤看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就这个?”
李瑜:“就这个。”
花宜姝:“为什么他们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李瑜:“他们担心伤口有毒。”
花宜姝:“那为什么围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进进出出端那么多盆水?”
李瑜:“昨日下雨,地面都是泥水,打起来溅得满身都是。”
花宜姝满脸冷漠:“所以?他们只是给你换衣擦洗?”
李瑜:“有何不可?”
花宜姝:……
两人静默对视,李瑜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神色?为何这样看着朕?】
【朕浑身脏兮兮,为了不让你看见还让人把朕都围起来,为了不叫你担心立刻叫人清洗干净就让你进来了!】
【朕哪里有错?】
【朕已经很快了,朕以前洗浴可要好久的!】
花宜姝一言难尽,“陛下觉得泥水很难容忍么?”
闻言,李瑜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不敢置信。
【那可是泥水!泥水!泥水!】
【脏死了脏死了,这怎么能忍?你居然还这样问?】
【难道朕以前很邋遢吗?】
【你变了,朕的伤你不关心,你居然只关心朕用了多少盆水!】
花宜姝:……
她毫不犹豫起身、转身、走了。
拜拜了您嘞!
第92章 补更生气,李瑜气得一晚上没睡……
花宜姝走后,据说李瑜气得一夜没睡。
花宜姝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这一晚,他的新内侍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来花宜姝这里说话,说的什么?
新内侍:“陛下说了,夫人要是夜里怕得睡不着,陛下允许您去寻他。”
花宜姝:……
谁夜里怕得睡不着?谁稀罕去寻他?不把他晾几天,他还真以为她离不开他了。
于是花宜姝打算把李瑜晾两日。嗯,正好从前李瑜不想搭理她时也是将她晾个两三日,她过分吗?她不过是把李瑜曾经对她做过的再对李瑜做一遍,她一点儿也不过分。更何况她癸水还没走完,和李瑜躺在一起只能盖着被子光说话,那睡不睡也无所谓。
次日花宜姝一早起来就找来赵慕仪她们,姐妹几个打叶子牌玩骰子插花看话本,别提多自在了。
相比起来,李瑜那边就难得多。
昨日为了救人,也为了打静尘庵一个措手不及,他和李锦元带着人直奔城郊而去,后来他避开流箭时不小心被擦了一道伤口,底下人紧张得仿佛他已经没了半条命,在这之后的事他就没管了。
今日他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才发现这静尘庵不仅是鬼楼一处隐藏的堂口,还是一个专供达官贵人消遣的妓馆,龙武卫昨日不但生擒了不少鬼楼的杀手,还带出来不少衣衫不整的嫖客以及一个个穿着素色法衣行女妓之事的尼姑。
一想到这些人在佛门清净之地行那种苟且污秽之事,李瑜简直要气坏了!
前来回报的副统领显然也知道天子该有多气,毕竟天子迷信,他经常烧香拜佛沐浴焚香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他每个住所都供着佛像呢!但早有预料是一回事,直面天子的怒火又是另一回事,此时见天子一张脸冷得如覆霜雪,周身更是寒气四溢,副统领才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原来他也扛不住这压力啊!
话说自从有了夫人之后,陛下的脾气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了,陛下甚至还会笑了,副统领简直不敢形容自己头一天看见陛下笑容时的惊惶,他那时差点以为陛下是被哪个易容高手给偷偷掉包了。
要不然陛下怎么会笑了呢?还笑得那样惊悚,寻常人笑起来会两边嘴角停在一个地方久久不动么?这简直就像是一张画贴在陛下脸上一样,每个瞧见的人都吓得不轻,然而夫人就不会被吓到,不但不会被惊吓,夫人甚至还会托腮痴痴地看着陛下,然后夸陛下笑得真好看。
陛下显然也是爱听夫人说这些话的,哪怕陛下不笑,他的面色都不像从前那般冰冷了。大家伙儿当差的时候都觉得陛下比从前更有人味儿了。
而现如今副统领才知道,原来习惯了一个温和的陛下之后,再面对一个盛怒的天子,这落差竟是一个天一个地。
陛下都气成这样了,夫人啊,您何时来哄一哄陛下啊!
副统领垂首静静立在原地,心中这样期盼地想。
但显然今日副统领的期盼落空了,一直到李瑜发了一通脾气,砸了案上一筒牙签,里头细细小小一个个发射出来落得满地都是,副统领都没能等来夫人。
“全都推出去斩首!世间再不能容这些玷污佛门的存在!”
李瑜怒道。
副统领闻言吃了一惊,忙道:“陛下,鬼楼的杀手自然罪有应得,可那些嫖客有些背景复杂,牵连甚众,那些卖身的女尼更是有不少是被骗被拐来的,统统推出去斩首,未免有失公道。”
李瑜冷冷道:“朕做什么,怎么做,还需要听你的不成?”
副统领赶紧跪下,低着头不敢吱声,却仍感觉到天子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李瑜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说出全部推出去斩首这种话。但话已经说出口,哪里能轻易收回的?况且自己说的自己又收回去,岂不是有失威严?再者史书上那些贤臣想要劝诫君主收回成命,哪一个不是三催四请引经据典,最后才成就一段佳话的?
副统领想要他收回成命,自然也要再对他进行劝诫才行,一次两次是不够的,起码要三次才行。
李瑜静静等着。
等着……
等着……
等到他心跳都数过了五六十下,副统领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榆木脑袋,当真是榆木脑袋!
可是为什么连懂他心意的花宜姝也不理他了?
想起明知他受伤了还头也不回离开的花宜姝,李瑜一时气得牙痒,一时又有些黯然。
“罢了。”他坐回椅子上,“去查,当初是谁允许建静尘庵的?又是谁给批给静尘庵尼姑度牒的。还有尹无正,谁给他做的路引,又是谁允许他一再娶妻。”
副统领精神一震,立刻领命下去。
李瑜脊背往后一靠,听见身旁刷刷写字声,他冷冷道:“不许记。”
起居舍人飞快写完,然后把笔往腰间一插,“陛下,您可以杀了臣,但不能命令臣玩忽职守。”
李瑜:……
气死了气死了!
他连一个六品小官都使唤不动了!
第93章 求见,花夫人救救我吧……
起居舍人大义凛然地说完那句话后,掩在衣袍下的双腿就开始微微发抖了,贤臣名臣谁都想做,但遇到一个脾气不好的君主就很难了。好在陛下近来的脾气还是很好的,再者刚刚已经发泄过,应当不至于发落他。
今日这关要是过了,将来面对子孙后辈,可有的吹了。
起居舍人眼见天子面色平静下来,又变回了往日冷冰冰的模样,刚要窃喜,忽然听见天子道:“朕要出题考你。”
起居舍人心猛地一提。
……
“胡了!”
花宜姝把手里叶子牌摊开,得意洋洋地张开手,“给钱给钱!”
安墨、赵慕仪和王玉燕只好从钱袋里取钱交给她。
玩了好几把叶子戏,每一把都是花宜姝赢,而且每一次都赢得极其漂亮,三人看着花宜姝的眼神简直了,尤其是安墨,几乎以为自己见证了赌王的诞生。
银子落到铜盘里的动静叮叮咚咚,花宜姝心情颇好地摇着扇子,“其实不是我厉害,是你们三个各有心事,不专心罢了。”
三人面面相觑,是……是这样吗?
漂亮的扇子先轻轻点了下赵慕仪,花宜姝笑道:“一个上午就瞧见你走神了好几次,怎么,在想情郎?”
赵慕仪闻言微微一惊,忙朝其他人看去,见安墨只顾盯着手里的牌钻研,王玉燕则捏着荷包一脸心痛,而屋子里的侍女则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压根就没听见花宜姝说了什么。
赵慕仪终于露了个笑来,“姐姐快别取笑我了。”
然后王玉燕就被点名了,“那么大家业还心疼几两银子,有没有出息?”
王玉燕便叹气,“夫人不知这些年生意难做,一分一厘都得紧着花……”
花宜姝摇头,“还说这见外的话,你不就是想看尹无正的热闹?副统领正在审讯这些人,你去找曹管事,让他带你去看看。”
王玉燕惊喜道:“当真!”
花宜姝心道这还能有假?王玉燕其实是个跟她有些相近的人,看见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如今被下了牢狱,她不想去落井下石才怪。“去吧,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夫人!”王玉燕立刻起身,行了礼后匆匆就走了。看她连背影都难掩激动,花宜姝十分怀疑她会花钱贿赂副统领,让她也打尹无正一顿……嗯?花宜姝身子忽然直了直,问面前两人,“你们说尹无正的仇家多不多?把他拉到大街上,一两银子扇一巴掌,有没有人愿意买?”
赵慕仪啊了一声,安墨也啊了一声。
花宜姝却是越想越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法子。叫来秦焕,让他把这法子献给陛下,“你就跟大人说,这计策是我出的,到时候赚了钱,得分我一半。”
秦焕:……
陛下能答应这奇怪的法子?
但他不能违背夫人的意思,于是秦焕一头雾水地走了。
秦焕走后没多久,赵慕仪也走了,她急着回去继续给杨靖绣平安符。眼见屋子里人少了,花宜姝也没了玩牌的兴致,让侍女们退下,而后就开始盯着安墨瞧。
安墨被她看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下意识开始自我剖析,“我……我觉得我好像没有什么烦心事。”
“我可怜的安墨。”花宜姝怜爱地抬起她的下巴,“你看你小眉头皱的,你在担心什么?打牌的时候,我瞧你左边胳膊都懒得动,是不是伤着哪儿了?”她撸起安墨左边袖子查看,原本也只是随意看看,但下一刻,她面上做作的心疼之色就没了,眉头蹙起,面色难看地盯着安墨的胳膊看。
昨日安墨被女尼掐出来的痕迹,经过一个晚上后,看起来更加严重了,青青紫紫一块又一块,有的地方还有月牙状的、半结痂的血痕,落在少女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还没将安墨的伤口看完,花宜姝就炸了,“谁弄成这样的?静尘庵的人?怎么不找太医?”
安墨还是头一回看见花宜姝反应这么大,她懵了懵,半晌后才慢一拍道:“都是皮外伤,而且昨天受伤的人那么多,我这么点小伤就不占用大夫了,我自己拿点药擦擦就好了。”
安墨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看着花宜姝气成这样,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自己打了那女尼的事说了。
花宜姝挑挑眉,“怎么打的,打了多久?”
安墨立刻道:“我打得可久了,打得那女尼鼻血都飚出来了,最后还把她给打晕了!”
花宜姝这才缓和了面色,“还算你有点长进,没给我丢脸。”
安墨便嘿嘿笑起来,接着就听花宜姝问:“对了,林侍卫怎么样?”
安墨:“我今早醒来就去看过他了,张太医说他伤在腿上,为了方便换药都没穿裤子,所以不让我进去看。”
昨天花宜姝从李瑜那里回来,就问了安墨的事,得知是林侍卫是李锦元之后第一个冲进静尘庵的,他一间禅房一间禅房地搜,还挨了鬼楼杀手一刀,才找到安墨,然后他就晕了过去,后来还是安墨背着他出来的。英雄救美最后变狗熊,还要美人扛着他出来,花宜姝真真为他感到丢人。闻言她盯着安墨的面色,继续问:“后来呢?”
安墨道:“没想到林侍卫当时醒着,他大喊了一声他盖着被子,然后我就回来了。”
花宜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安墨茫然地问她笑什么。
花宜姝心想林侍卫那样说是想证明自己能够见客,安墨却傻愣愣地听太医的话不敢进去,林侍卫只怕得气死吧!
她摇摇扇子,对安墨道:“你做得很好,没进去看他是对的。今后也不要去看他了。”
安墨不太赞同,“可他拼了命救我,等他伤好一些,有精力见客了,我肯定是要去看他的。”
花宜姝眼也不眨道:“他原本就是保护你的侍卫,拼了命救你也是他的本分。你找曹顺子给他送些东西慰问几句也就罢了,若是天天往他那儿跑,像什么话?别人闲言碎语也就罢了,只怕林侍卫误会你要以身相许,到时候掰扯不清。”见安墨面露迟疑,她继续道:“不过,你要是想嫁给林侍卫,就当我这句话没说。”
安墨忙摇头,“不不不,我没有想要嫁给林侍卫。”
花宜姝面上终于含了笑。
安墨继续道:“不过我还是得去看望林侍卫。晌午我就去。”
花宜姝的笑容僵住了,“你就不怕别人闲言碎语?”
安墨坦荡荡:“那是他们嘴臭,我和林侍卫清清白白不必在乎他们。”
花宜姝:“你就不怕林侍卫误会?”
安墨:“林侍卫不是那样的人。”
花宜姝加重筹码,“万一你将来有了心上人,他对此心生芥蒂怎么办?”
安墨认真道:“林侍卫拼命救了我,我本来就应该感激探望他,要是担心别人说闲话就不去,那不就成白眼狼了?要是我将来的心上人真介意这个,说明他是个糊涂蛋,我才不要和糊涂蛋在一起。”安墨握住她的手,欢欢喜喜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如果我不去照看林侍卫,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花宜姝没想到安墨平时性子软乎,一到了这种事上反而异常执拗,她心知再劝下去,她在安墨心目中的地位就要动摇了,只好压下心里的不悦,对安墨笑得温柔,“罢了,我早知你是个重情重义的,让芳云和曹顺子陪着你一块去吧!曹顺子能帮林侍卫换药,芳云能帮着你给林侍卫多拎些补品。”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来?把芳云和曹顺子一起弄过去,既能避开闲话又能监视林侍卫。
安墨却不知花宜姝心里的算计,只以为花宜姝真是这样想,十分感激她考虑周到,高高兴兴就带着芳云和曹顺子走了。
等人一走,花宜姝却是气得摔了扇子,烦躁地在室内走来走去。
林侍卫这一次为了安墨尽心尽力差点赔了性命,花宜姝姑且当他是真心的,但一时的真心有甚用?更何况他家一团糟,安墨要真和他成了,日后岂不是要吃苦?花宜姝可不想看见安墨一个好好的洁净女儿将来变作深闺怨妇。暂且容他一阵,等他养好了伤,看我怎么整治他!
心里想象了一番将来安墨高嫁豪门夫妻和睦,而林侍卫只能黯然神伤独自买醉的凄凉场面,花宜姝总算舒了一口郁气。
她也是没想到,应付一个安墨居然比从前在青楼对付那些不怀好意的嫖客还要心累,都怪安墨这傻白甜!
她坐回床上打算睡一会儿,就听紫云道:“夫人,赵大人求见。”
赵大人,就是跟在李瑜身边的起居舍人。花宜姝自认跟他可没什么交集,她想了想,还是让人进来。
紫云立刻道:“夫人想换什么衣裳?”
嗯?还要换衣裳?也是,这里可不比在青楼的时候。但花宜姝懒得换衣裳,于是片刻后,大堂中起了一道屏风,隔着朦朦胧胧的屏风,花宜姝看见一名瘦高的男子朝她行了一礼,然后就哭了起来。
花宜姝:???
赵大人一边哭一边口齿清晰道:“夫人,求夫人向陛下求求情,救救我吧!”
花宜姝:???
第94章 迟到补更礼物,你居然不给朕带礼物!……
起居舍人原本还为自己在陛下面前坚守底线而沾沾自喜,谁知转眼就乐极生悲。
陛下说要出题考他,然后就从本朝律法考到去年科考题目,从诗词歌赋考到今年工部兴修的水利工程上。
起居舍人要是真有那么大能耐,他早就当宰相去了,也不至于做这么个六品小官啊!
但凡他能答上来的,他全都答了,然而他答上来的,还没有陛下出题的十分之一!眼见陛下用越来越冷的视线盯着他,起居舍人实在是遭不住了,不得不擦着汗告退。可是他害怕啊,害怕陛下再出题考他,害怕自己再回答不上,陛下就要“名正言顺”地把他给踢了。起居舍人虽然只是个小官,但职业发展上限高啊,曾经还有做到宰相的起居舍人呢!他实在不想丢了官位啊!
于是起居舍人犹豫再三,还是求到了这位在陛下面前说话十分有分量的花夫人跟前。至于赵小姐?他是想都没想起来过。
听完了起居舍人的诉苦,花宜姝只觉得离谱。
小处子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了?别的她不知道,可这人在诗词歌赋上有几斤几两她是清楚的,就他每日读书的那一个时辰,花宜姝就没少听他在心里埋怨那些文人的文字游戏,说除了为难他这种在诗词上没有天赋的人,没有半分用处。
就这,他还能出题难倒起居舍人?
虽说起居舍人只是个六品小官,但也是正经科考上来的,而且这个官职常伴在天子身边,身家背景不清白是做不了的。这位赵大人可是书香门第出身,还能被李瑜给考住?
花宜姝好奇起来,便问道:“大人请仔细说,陛下考了你什么?”
起居舍人苦着脸,“背诵。”
花宜姝:……
“陛下先是抽着让我背本朝律法某一页某一条,接着让我背出去年文科状元的答卷,见我背完后,又从书上翻出来前人的大作,只说个题目,让我一一背出他们的诗文……”起居舍人年纪轻轻,此时却愁苦得满脸褶子,仿佛一个饱经风霜摧残的老人,“夫人啊,我只是个小官,我也只是个凡人,古籍经典浩如烟海,寻常人能看完其中一半便已经是学富五车了,我又哪里能一一记下并背出。陛下他分明是在为难我啊!夫人,下官心中惶恐,求夫人为下官做主啊!”
花宜姝:……
起居舍人抱怨起来没完,“夫人,陛下实在太过分了,他一定是在借此报复臣啊!”
花宜姝沉吟起来,李瑜是个小心眼,的确有报复赵大人的可能。
见屏风后的夫人久久没有回应,起居舍人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忽然道:“夫人,下官俸禄微薄,家中却有美玉一对,愿献与夫人。”
起居舍人家境也并不富裕,这对美玉还是家传的宝物,但眼见官位都保不住了,牺牲一对美玉又算得了什么呢?虽然如此,但起居舍人还是心痛地捂住了胸口。
下一刻,却听屏风后传出女子的声音,如山涧清泉,如珠玉落盘,“赵大人不必如此,你一向尽忠职守,陛下心中是清楚的,他并非有意为难,或许只是想和大人开个玩笑而已。”
开……玩笑?起居舍人表情震撼,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词和那位高座之上冷冰冰的天子放在一起。
只听花夫人继续道:“陛下一心向圣贤明君看齐,他也一心期盼君臣相得,只是长久以来不善表达,才会招致外人误会。以为他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其实只要大人尽了本分,陛下绝不会降罪于你,更不必担心受怕。陛下让你背诵律法条文,或许他的深意就藏在其中。”
起居舍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再回想陛下让他背出的律法,想想那犯了什么罪该受的惩处刑罚,听着骇人,但其实跟他压根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他没做过任何触犯律法之事,他之前战战兢兢以为陛下想要报复他,但陛下真龙天子,倘若陛下真要处置他,随便一个名头就能叫他万劫不复,还需要听他磕磕绊绊背东西?
这么一看,还真是他想岔了!
他此前不止一次听过底下侍卫称赞夫人,却从未跟这位夫人正面打过交道,一直以为她能得陛下宠爱只是因为美貌罢了,今日走这一遭,才知道花夫人是个大度宽容、不贪钱财的慧女子,从前原来真是他怀了偏见。
起居舍人豁然开朗,眼泪不往外冒了,额头的褶子也舒展开了,他朝这屏风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指点迷津。”
屏风后,花宜姝歪在榻上抠手指,声音却娴雅温柔,看得身旁的紫云一愣一愣的,“大人不必客气。”
起居舍人走了,花宜姝在屏风后继续染指甲,其实吧,刚刚那番话完全是忽悠起居舍人的,她哪里知道李瑜对这赵大人生出了什么意见,又怎么知道李瑜有没有在问题里藏着深意。读心术也不能隔得老远就能听见啊!
嗯?话说,她如今不拔李瑜的头发了,每一次都要揪李瑜的衣服才能听见他的心音,还让李瑜误以为她很粘着他,也是时候从李瑜身上搞个贴身之物了。什么东西比较方便携带又不能见人呢?
……
另一头,李瑜耳朵一动,停笔道:“她真这样说?”
秦焕恭恭敬敬低头道:“是,夫人说您只是不善表达,才会招致外人误会。”
李瑜不爽了一日的心情总算好些了,他心里甜丝丝的,面上却绷得更紧了,冷冷道:“她倒是敢猜,起居舍人也不怕信错了人。”
秦焕心道起居舍人怕不怕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花夫人都这么说了,陛下肯定是不会再为难起居舍人了。
秦焕抵着头,李瑜也看不到他是什么神情,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人心底也有想法。他懒得理会,问道:“副统领那边如何了?”
秦焕答道:“副统领正在审问尹无正等人,刺史大人从旁协助。但尹无正嘴硬,并未能审出什么东西。”
李瑜一脸冷漠:“既然如此,就按照夫人的法子,将他推到街市上去,除了脸,其他地方随便。”
秦焕应了一声。
李瑜又问,“那些从静尘庵里带出来的人,审出什么了?”
秦焕答道:“已经查明了身份,归州本地的大小官员,除了刺史之外,全都牵涉其中。这些人受用了尹无正送出的钱财和美人,为他暗地里的各种活动提供庇护,静尘庵的度牒都是他们弄的,尹无正的身份他们也帮忙做了手脚。”
李瑜越听面色越冷,“刺史是干什么的?”
秦焕如实答道:“归州刺史是外派来的,并不受本地官员敬重,他有名无实多年,索性也自暴自弃,这么些年只拿俸禄,鲜少处理政务。”
李瑜搁在岸上的手掌攥紧了。
冷静冷静,朕今日已经摔了一筒牙签了,不能再破坏东西!不能,不能……
李瑜压了半天,终于把那股火气压了下去。
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表示,但秦焕耳朵尖,哪怕抵着头,也听见了天子比平时更沉的呼吸。若是以往,他是不会开口的,多说多错,曹得闲、陈内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是今日……
他想起了每一次都能将陛下哄开心的花夫人,于是打算冒一次险,“陛下昨日才受了伤,不宜操劳,不如请夫人过来。”
李瑜:……
就那么一点伤,朕早就忘了,值得你们再三提醒?
朕在你们眼里就这么娇贵吗?
李瑜心中这样想,李瑜嘴上道:“准了。”
这可是秦焕说的,不是朕主动开口提的!
秦焕闻言心头一松,心道夫人果然有用,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不久后,花宜姝果然来了。
李瑜耳朵一动,却坐在那儿盯着书本不吱声。
“陛下。”花宜姝声音甜甜地喊了一声。
李瑜目光飘了一下,又很快固定回书本上,声音冷沉道:“有事?”
花宜姝心想不是你让人找我来的吗?现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不过李瑜的性情就是如此,在她当上皇后之前,她决定对他多一些宽容……
她几步上前,捏住李瑜的一角袖口,轻声又唤了一句,“陛下,您的伤可还好?”
高高在上的天子面色冷沉,“区区小伤而已。”
【哼,别人都关心朕八百回了!就你迟迟才来!】
花宜姝保持微笑。我不信,你吹牛!
接着就见李瑜放下手中书本,终于正眼看她,同时朝她伸出了手。
花宜姝:……
这是什么意思?
她试探地把手放了上去。
李瑜:……
他眉心微蹙,薄唇里滚出几个字,“东西呢?”
花宜姝眨眨眼,“什么?”
李瑜眉头蹙得更紧,“礼物。”
花宜姝:……
她惊呆了,李瑜居然会向别人讨要礼物。她蹙眉,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还是明天要过节?
花宜姝的沉默让李瑜明白了真相,他神情难得露出愕然,“你没带?”
不知为何,明明花宜姝觉得自己并未理亏,但在李瑜这种目光下,竟然感到了丝丝尴尬,她摇头,“没有。”
李瑜黑瞳微微睁大,而后冷着脸收回手,花宜姝的搭在他手心上的手一下摔落下去,再抬眼时只能看到李瑜冷冷侧开的半边脸。
“陛下?”花宜姝试探道。
李瑜没有搭理她。
花宜姝只好伸手,指尖戳进了李瑜后脑的头发里。
【啊啊啊啊!朕不高兴!很不高兴!】
【林侍卫只是救了安墨而已!安墨大包小包就去看他!】
【安墨还喂他吃饭!】
【我们都这样那样过好多次了!朕受伤了,你来看朕居然不带礼物!】
【你没有诚意!】
花宜姝:!!!
什么?林侍卫居然敢让安墨喂饭,谁借他的狗胆!
第95章 哼哼,我花宜姝这样的绝……
今日的归州城可谓热闹至极,先是本地丝绸大户钱员外家被一群官兵冲进去抄了,接着本地大粮商周老爷家被抄了,紧接着本地大酒楼的吴老板也被抄了。
奇怪的是,官兵抄这三家时,这三家的家主都不在,东西被官兵一箱箱抬出来,家里的女人小孩仆从哭哭啼啼地被赶出来,紧接着大门也被上了封条……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三位都没现身。
看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觉得这三人提前被抓了。
“没听说什么动静啊!”
“前天晚上我还瞧见钱员外出城呢,说是去拜佛,难道去跑出去躲官兵了?”
“谁知道呢!”
茶楼饭馆、街边小摊,百姓们热闹还没看完呢,忽然见到街口有人大喊:“快来看啊!县令家也被抄了!”
什么!众人纷纷涌去看热闹。同样不见县令其人,但瞧见县令家往日里仗势欺人的奴仆管家都像落水狗一样被官兵撵着走,别提多痛快了。
归州热闹了整整一天,不止是县令被抄了,就连管户籍的、管粮仓的、管城门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大小小的官吏都被抄了个遍,哪怕再愚钝的人看了也知道,这归州要变天了。
更离奇的来了,晌午后府衙里推出来个人,是个俊俏后生,只是一脸戾气,被官兵推搡着强行按跪在地上。
一个官兵敲着锣将他所犯罪行说了出来,一开始围观百姓只是看个稀奇,还有人优哉游哉坐在对面茶楼上看热闹,但是听着听着,每个人都坐不住了,看着这人的眼神嫌恶得恨不得上去啐他几口踢上几脚。
“这人我认得,不就是靠着一张好脸被王家招做赘婿那个?原来他是这种人!”
“拐卖妇女,骗婚骗财……五年间竟然祸害了二十多名女子,真该将这人的心肝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可惜了这么俊的相貌,竟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自己没有母亲姐妹吗?”
“像这种人,真该推出去千刀万剐!”
“我家小妹前两年忽然走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难道就是被这厮给拐了?”
“打死他,打死他!”
……
眼见百姓群情激奋,推人出来的官兵立刻敲锣道:“一两银子踹一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谁来?”
闻言,刚刚还叫嚷着要冲上来打死尹无正的人顿时往后缩了缩,而那些捡了石头想要砸死这畜生的人也丢了石头,往人群里快速一扎就不见了,生怕不小心动了尹无正一下就被官兵抓住罚钱。
见状,敲锣的一名龙武卫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归州本地的老百姓这么穷啊!
跪在地上的尹无正赫赫冷笑了一声,哪怕他此时头发凌乱满身都是审讯过后的鞭痕血痂,依然俊得像一幅画,被他这么一衬托,这名膀大腰圆的龙武卫顿时像个憨汉子。
呸!老天真不公!凭啥这样的畜生也能有一张好皮相!
他气得想踹这东西一脚,忽然被同行的官兵提醒,“冷静!一脚一两银子。”
龙武卫:……
正恨得牙痒,忽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挤开人群走了进来,龙武卫认得这人,这就是那个王小姐的随从,那位王小姐不久前还在牢里照顾过他们的生意,亲自上场踹了尹无正十几脚,最后被尹无正抓住腿,险些被尹无正反杀了才停下来。要不然以王小姐对这厮的憎恶,他们没准能从王小姐身上赚个百两银子。
见到这人,龙武卫的神色缓和一下,就听小厮凑到他耳边道:“这位官爷,我们家小姐说有个做生意的法子要献给您……”
片刻后,人群围观的中心响起官兵洪亮的嗓音,“此人真实身份乃是鬼楼第一堂大堂主!谁打他一顿,就是打了鬼楼的脸!”
声音一出,普通百姓不知道鬼楼是什么,但是行走在百姓中间的江湖人却是一个激灵。
鬼楼第一堂大堂主,据传鬼楼这么多年来无数招兵买马供养杀手的钱都是此人出的,敛财手段堪称一绝,结果特么的,靠的是骗财骗色杀人越货以及皮肉买卖的勾当!
无论是心怀正义的、还是想借此踩鬼楼一脚扬扬名声的,都兴奋了起来。鬼楼虽然在朝廷看来只是个江湖组织,但在这些武林人士眼中,可算得上个庞然大物了,打了鬼楼的堂主,那跟打败了一个江湖名宿有什么分别?
“我来!我出五两银子!”
“我出十两!”
“我出二十两!”
不过片刻之间,在场就只剩下肉体被击打的沉闷噗噗声,以及百姓的围观叫好声。
人群外,一名身形清瘦、颔下留须的中年男子怀里抱着只灰扑扑的小猫,眼见小猫挣扎扭动着想要往人群里去,中年男子轻轻拍了小猫脑袋,“你这狸奴不乖巧,老夫供你吃喝,救你出来,要不然你早就死外边了!乖乖听话,不该看的热闹不要看,老夫能活到这么大把年纪,就是因为老夫不爱管闲事。”
昨日他来不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来,就在郊野村庄找了家农户投宿,这天儿冷啊,那家农户收了他的银钱要烧火给他做饭,他却忽然福至心灵,先往灶膛里头掏了掏,结果掏出这么只小猫来。流浪的狸猫可怜啊,天一冷,为了取暖就钻进人家刚刚熄火的灶膛底下,人又哪里知道底下有猫?不知有多少猫就活生生给烧死了。这小猫,幸好遇着他这聪明又心细的大善人!
将不停叫唤的小猫搂进怀里,中年男子爱惜地揉了揉它灰扑扑的毛发,慢吞吞地往远处去了。
而围观人群之中,被堵住嘴巴难以说话的尹无正正被一个壮汉压着打,然而他连哼都不哼一声,眼神也不落在那壮汉身上,只阴鸷狠厉地盯着那名龙武卫瞧。
他的确是个硬骨头,挨过那么多严刑拷打都没有泄露鬼楼任何情报,不单单是因为他对鬼楼的忠心,而是因为,一旦他泄露了鬼楼的秘密,鬼楼就再也不可能出手救他,被拉出来当街受辱也是个让鬼楼救他出去的机会,毕竟大街上可比防卫森严的牢狱好下手,可是此人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那些每月服药的下属,哪个敢泄露出去?
尹无正的疑问注定无解了,因为就在这名壮汉的钱花完,另一名壮汉就要接上时,一枚短箭从人群中穿出,直直钉入尹无正的咽喉。血线飚出,尹无正瞪大眼睛,当场气绝身亡。
众人哗然,守着尹无正的龙武卫却不慌不忙,另有一群人从角落里冲出,飞快冲进人群里,将那名用袖箭杀人的杀手当场按住。
这人也没料到这竟是一场埋伏,被堵住嘴绑起手脚拖走时瞪大眼睛一脸震撼。
很快,尹无正的尸体也被拖走了,原先那块地方除了一些血迹,什么也没有留下,热闹没了,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了。
……
归州监牢。
关押着鬼楼杀手的地方忽然被扔进来一具尸体,这些武人下意识推开,等那具尸体落到了地上,他们才发现,那竟是他们的堂主尹无正!
“先别急着骂朝廷走狗。”副统领从阴暗处走出,他脱下刑讯后染血的手套,缓缓道:“看看杀害你们堂主的暗器,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不消副统领说,已经有人认了出来,这就是他们鬼楼特制的兵器。连忠心耿耿、严刑拷打也没有吐露任何秘密的堂主竟然都被楼里清理了,他们这些人,首领还会管吗?这些人心头发凉。
“都别装了,我知道你们对鬼楼并没有多么忠心,只是被毒药控制,不得不替鬼楼卖命罢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瓶子打开,“朝廷已经有了鬼楼解药的秘方,只要你们配合行事,帮朝廷端掉鬼楼,不但能得到解药,还能给你们一份差事做。之前招安的消息,想必你们也知道吧!”
桌子上有个香炉,副统领从药瓶里倒出几粒扔进去,火焰一燎,一股说不清是香还是臭的味道散了出来,副统领闻着直皱眉头,不禁捂住了口鼻。然而这股味道,对于被囚在这里的鬼楼死士而言,却是能叫他们欲仙欲死的神仙药!
他们这些人,要么是流浪的孤儿,要么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又或者是穷得吃不上饭的人……以前什么人都能欺负他们,被鬼楼的人带走后,首领答应传授他们武功,供养他们吃穿,只需要服下毒药为鬼楼效命五年。
一边是继续落魄继续被人欺凌,一边是吃喝不愁、效力五年后就能带着一身武艺离开,更何况这年头学门吃饭手艺还得给师傅当牛做马好些年……于是绝大部分人都选择吃下毒药替鬼楼卖命。
这两日他们能死扛着刑讯不松口,一是时间还短他们尚未绝望,二是临近下一次服药的日子,身体内的毒像是蚂蚁一样开始在他们浑身爬走,痒意从心口一直往外涌出来……而现在这股味道一出来,这些人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阴暗的牢房里只见人头趋之若鹜地往门口挤来,像一群闻见了腐烂食物的苍蝇,发出渴盼的嗡嗡声。
也不知是哪一个先开口,紧接着每一个都叫唤起来。
“大人!大人!我们愿意!”
“鬼楼就是个毒瘤,早该铲除了!”
“小人愿意为朝廷效命!”
听着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表忠心,副统领嘴角讽刺地扯了扯……
……
刺史府,客院。
花宜姝才刚刚戳了两下李瑜的头发,就被对方发现了,他眉心拧紧,眼神锐利,那张一看就不好相与的脸愈发显得凉薄。
“放手。”他冷冷道。
花宜姝不但不放手,还故意往里戳得更深,寻到李瑜后脑秃了的那块地方,用了按了两下。
李瑜:……
他的耳根一下红了,自从发现自己的缺陷后,那个地方就成了他的敏感点,哪怕他嘴上说着不介意,哪怕他知道花宜姝也不介意,但每次一碰到这个地方,他还是不自在。
“放手。”他声音更冷了,冷漠中还含着几分恼怒,“别以为朕不会治你的罪。”
花宜姝一想到这人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站了安墨和林侍卫的cp,她心里就十分不痛快,于是又往那个地方戳了戳,语带挑衅,“那你就治我的罪。”
李瑜:……
【你别以为朕不敢!】
【朕心狠手辣!朕翻脸无情!朕蛮不讲理!】
【朕什么都做得出来!】
花宜姝挑眉看他,娇声道:“陛下,妾身等着您治罪。”
闻言,李瑜薄唇抿紧了,脸颊气得偷偷鼓了一下又飞快缩了回去。
【你这样待朕!下次打雷下雨,朕就不陪你睡了!】
【朕再也不帮你烧香了!】
花宜姝心里咦了一声,原来李瑜偷偷给她烧过香?
花宜姝心里忽然觉得怪怪的,虽然她不止一次跟李瑜强调过她相信真爱就像相信菩萨一样,可其实她自己知道压根就没有神仙菩萨,但李瑜不一样,他的信仰还是很虔诚的,他烧香时愿意帮她多烧一份,这情谊放在李瑜身上,可不一般啊!
“陛下。”花宜姝忽然搂住了他。
李瑜象征性地轻轻挣扎一下,没能挣扎开,就让她抱着不动了。
花宜姝开口:“陛下秃了的地方,被头发一藏,我就看不见了。”
闻言,李瑜身体僵硬,眼神愤懑。
【你又这样!说好了要好好珍惜朕的呢?】
【你又戳朕的痛处!你一定不珍惜朕了o(╥﹏╥)o】
【朕不要你抱!走开!】
李瑜刚要用力,忽然又听花宜姝接着道,“可我为陛下担惊受怕的心藏在血肉之中,陛下也看不见。”
李瑜:……
他怔了怔,忍不住侧头想要看一看她,却被花宜姝伸手把脑袋给掰了回去。
花宜姝气道:“陛下看我作甚,反正在陛下眼里,我只是个胡搅蛮缠、不懂人情世故、不会送礼讨好陛下的坏女人!”
李瑜:!!!
朕不是!朕没有这样想!
他薄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花宜姝却忽然起身大步往外走了,那背影气呼呼的,就跟昨日她忽然离开一模一样。
李瑜伸出去的手落了空,睁大眼睛呆呆地想,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忽然生气了?
花宜姝: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每次都等着姑奶奶哄你,这次姑奶奶不干了!
以后要记住,我花宜姝这样的绝世大美人,能等着你来哄是你的福分。
哼哼。
第96章 六千营养液加更冷漠,别以为怀孕就能……
花宜姝走后,李瑜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良久。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的,都是花宜姝刚刚说的那番话,都是花宜姝转身离去的背影。
——陛下秃了的地方,被头发一藏,我就看不见了。可我为陛下担惊受怕的心藏在血肉之中,陛下也看不见。
这些话……这些话……
李瑜心绪忽然起伏得厉害,起身就要去找花宜姝,却在这时,守在门口的新内侍忽然开口:“陛下,该到练功的时辰了。”
李瑜:……
是了,他将一天划分成好几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哪怕他忘了,身边人也会提醒他。
若是以往,他一定心无旁骛就去了,可是这一次他却动摇了,他竟然想要撇开每日的安排,他竟然想要打乱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他竟然想要……就这么去找花宜姝。
“朕……”
内侍恭恭敬敬垂首等着。
‘要去找她’这几个字险些就跳出了喉咙,李瑜强行抿紧了唇,在内侍紧张到冒汗的面色中,他道:“……渴了。”
内侍暗暗舒了口气,立刻让外边人备好茶水送到天子跟前。
李瑜其实并不渴,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端起来喝了两口——苦的。
他顿了一瞬,忽然想起来只有在花宜姝那里,他才能喝到清冽甘甜的茶水。
只有花宜姝,只有她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他,只一心为他着想。
李瑜心里闷闷的,他又想去找花宜姝了。他薄唇动了动。
——你跟你父皇不同,你可不能走了你父皇的歧路啊!
李瑜一下闭上嘴,他端正了心态,对,他不能走先帝的老路,他不能像他一样沉迷女色荒废正事!
晚上,晚上是他歇息的时辰,到时候他一定会去找她!
尽管如此,这一下午李瑜都心不在焉,耍刀时走神,刀劈歪了;射箭时走神,箭射偏了;就连练枪时也神思不属,长枪脱手而出,枪尖直直飞出去定在影壁上,差一点就把站在那儿的内侍捅了个对穿,那内侍吓得眼睛都直了,瑟瑟发抖地滑落在地。
李瑜心下有些懊悔,只得给自己今日的异常行为找个借口,“朕受伤未愈失了准头,今日不练了。”
内侍松了口气,连忙爬起来称是。
寒凉的秋天里,这内侍脑门上竟然全是汗,李瑜见他怪不容易,接着道:“辛苦你了,去领赏吧!”
内侍顿时喜出望外连连谢恩,之后才退了下去。
李瑜遂转身往静室中去,打算打坐练练内功。
大盛朝文武兼治,不但文气旺盛,武风也颇为浓烈。
武状元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文状元。朝堂上文武官员分列两边,一一相对,哪边不多哪边不少。
想要治理这样一个大国,自然也要求天子文武双全。但是历代君主能做到这一点的并不多。
并非他们没有资质,而是高高在上久了,便不愿意被祖宗规矩束缚。比如先帝,他就文不成武不就,文章是近臣代笔,武艺更是连三脚猫功夫都不如。
李瑜不想成为先帝那样的人,更不愿意被人骂他跟先帝一脉相承。但他似乎真的继承了先帝的愚钝,在文学上一窍不通,用当初太傅所说的话,就是没有一分文艺上的灵性,他只能靠死记硬背勉强应付,既然如此,那他就只好取长补短,加倍在武艺上下功夫。
可是坐在静室里,他心里还是乱糟糟的。
花宜姝当时在想什么,她是第一次这样生气,她是不是被他伤了心?
他真的没想要伤她,他只是想让她更关心他而已……可为什么自己每一次都能将事情弄糟呢?
李瑜十分挫败,他在静室中呆坐了不知多久,忽然扬声道:“拿酒来!”
……
尹无正死了,关于这个人的事算是已经结束了。
但花宜姝并不觉得可惜,她这两日看似清闲,其实也没少让人收集尹无正的事情。原书中他虽然嘴上花花,总是撩拨女主,但实际上并未对女主萧青有任何逾越之举,安墨当时便说,读者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尹无正看出萧青对他并无情谊,于是只能将心中的爱慕用不着调的方式说给女主听,他想让女主当真,又不敢让女主当真,引起了许多读者的怜惜;另一派则认为尹无正是个表面浪荡、其实君子的人设,他对萧青也未必有什么爱慕,只是习惯嘴上花花罢了,这一派读者认为尹无正就是一个用来引发越不凡吃醋、让男女主感情升温的工具人。
当时花宜姝将任务分作两边,她去试探王家,安墨去静尘庵试探静尘师太和尹无正。由于当时的王玉燕在花宜姝眼里就是一个爱慕虚荣想要攀附权贵的人,所以她对文中尹无正对王家的评价并未怀疑,虽说王玉燕的相貌与书中提到的“丑千金”不同,但“丑千金”也只是从尹无正口中说出的而已,他既然厌恶王玉燕,那么认为王玉燕相貌丑陋也是情理之中。
因此安墨要去静尘庵时她并未多想,毕竟有林侍卫保护,安墨要是不回来那她随时可以让人去找,太过小心反而会惹人注意。
可就是这份不谨慎叫安墨陷入险境,如果安墨不是已经成长了许多,如果安墨还是刚刚穿越那阵胆小又迷茫的样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但若是今后再遇到原书中颇有才华的人物,难道就不去招揽了吗?
不。
花宜姝摇头,安墨脑子里的记忆是她的金手指。这是她唯一真正强过别人的地方,若是因此便畏缩不前,那么这个金手指也就废了。等到安墨没了用处,她还会看重安墨吗?她还会真心为安墨着想吗?
花宜姝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所以安墨的记忆还是要继续用的,但是今后试探那些人时就不能再让安墨去了。她必须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要有自保之力,还要聪慧果决心细如发,如此才能在原书人物面前不露出破绽,而这样的人到哪里都是人才,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即使真找到了,她和安墨也要将原书人物研究个透彻,否则这人要是折了进去,那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原书人物那么多,目前看来,萧青、杨靖、张达先、副统领跟原书差异不大,李瑜、尹无正却是反差极大,一个表里不一,一个由正派变作了反派……这之间的分别是什么呢?
花宜姝静坐良久,门外忽然传来侍从的通报声,李瑜来了。
想到李瑜,花宜姝瞬间福至心灵,她明白了!是心声!萧青等人之所以与原书差异不大,是因为写书人描述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的表里是一致的,而李瑜和尹无正,一个是外人看来的冷漠矜傲,一个从头到尾的经历和登场戏份,全是他自说自话,没有人能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也就有了安墨口中人设崩坏的可能。
所以日后再出现这样的人物,只需要安墨回忆有没有心里描绘即可!
解决了这个问题,花宜姝顿觉浑身都轻快起来。
对于启发了她这个灵感的李瑜,花宜姝决定对他温柔一些。
于是等李瑜进来时,她就抬头露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温柔笑容。
然而下一刻,花宜姝眉头一蹙,“你喝酒了?”
李瑜不仅是喝酒了,他还喝了好多酒,一凑近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花宜姝差点晕过去,她讨厌酒鬼!
花宜姝脸色难看起来,正要起身躲远点,却被李瑜一把搂住往床上一推。花宜姝骨碌碌就滚进了里侧,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却见李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漠,语气森寒,“你不过是朕的女人之一,别以为坏了孩子就能恃宠而骄!”
花宜姝:???
她什么时候成了之一?她什么时候怀了孩子?
第97章 醒酒,李瑜都记得
“别以为你怀了孩子就能恃宠而骄!”
花宜姝懵了懵,看了李瑜一会儿,才伸手去揪他的衣服,想听听这厮又是犯了什么毛病,结果安安静静,她什么也没听到。
花宜姝蹙起了眉心,“陛下喝醉了?”
李瑜没拂开她的手,只是冷冷地哼了声,“朕是蒸笼天子!朕不可能喝醉!”
花宜姝一脸嫌弃,真龙都说成蒸笼了还说没喝醉。“那要不要妾身把陛下放蒸笼上蒸一蒸,让陛下醒醒酒?”
、
李瑜嗬了一声,面庞凉薄,眼神讥诮,“你以为朕真醉了?”
花宜姝:……所以?
李瑜大马金刀往床沿一坐,扬声喊道:“来人,上蒸笼!”
花宜姝:……
她抬起两只手,一只捂自己脑袋,一只捂李瑜嘴巴。
闻声冒头的侍女见状,茫茫然又退了回去。
花宜姝赶紧道:“都出去都出去,把门关严实了,听到什么都不必进来。”
侍女们:……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李瑜似乎是被关门声惊了一下,他猛地扒开花宜姝的手,一双狭长的眼都瞪圆了,“你要做什么?”
嗯?
花宜姝有些惊奇地盯着他看,这才发现,李瑜这一醉,表情竟然生动了许多。从前都是冷冷的一张脸,像是面具贴在脖子上一样,几天都不带变一下的,要不是能听见他的心音,她还真会跟安墨一样以为这就是个冷漠面瘫男,可是现在,他居然会瞪眼睛了!他居然会瞪眼睛了!她从前还当他这张脸除了嘴巴,其他地方都是焊死的呢!
原先那点对酒鬼的嫌弃不见了,花宜姝新奇的往前凑了凑,“陛下……”
李瑜一根手指戳在他脑门上,阻止她继续接近,“你离朕远点!”
“那一晚是朕犯了错,但今夜不会了,你休想玷污朕!”
“别以为怀孕了朕就会喜欢你!”
花宜姝:……
她现在就特别好奇,在李瑜如今的认知里,她究竟是谁。
于是花宜姝十分配合地往后退了退,然后开始了她的表演。
“陛下,我错了,我绝不敢恃宠而骄,只要陛下不允许,我保证什么也不会做。”她双眼睁得圆圆的,一脸的无辜和纯良。
见她这副模样,李瑜的戒备放松了些,收回手哼了一声,“希望你能一直如此本分。”
花宜姝软绵绵地应了声是,然后就开始套这个醉鬼的话,李瑜清醒时的心计都远不能和她相比,更何况是如今喝醉了。此时此刻在花宜姝的面前,他就跟个傻乎乎的孩子一样,三两下就将底儿掉了个干净。
听完了李瑜全部的话,花宜姝直呼好家伙。
原来在李瑜的认知里,自己竟然是个趁虚而入凭子上位的不要脸小宫女!
仗着李瑜醉酒,她肆无忌惮地大笑了一阵,然后开始分析李瑜的坎坷情路。
故事是这样的:李瑜是不受宠的小皇子,他和他娘都不受他爹待见,于是李瑜从小就吃苦受罪,长大后因为有个荒唐的父亲一直非常自卑,直到某一日他外出打猎,遇到了一个名叫“花花”的女子,花花对他非常好,开解他体贴他,他迅速坠入爱河,但花花却不喜欢他,直到有一天花花被歹人抓进了野寺里企图不轨,这个时候李瑜从天而降英雄救美却受了重伤,花花心怀愧疚贴身照顾,照顾着照顾着花花就爱上了他,他欣喜地带着花花回宫,不料这段感情得不到父母的支持,李瑜非常苦闷一个人喝闷酒,然后她这个心机小宫女就趁着李瑜醉酒欺负了他,还一发就中怀上了孩子,并仗着这个孩子拆散了他和他的花花,所以他现在非常讨厌她。
花宜姝忍着笑想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这被歹人抓入野寺,这救人后受伤的情节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林侍卫和安墨的事吗?居然把别人的故事按在自己身上,他这是有多羡慕林侍卫和安墨啊?
花宜姝眼睛眯了起来,你是我的男人,你居然敢站□□cp!
她回头去看李瑜,就见他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眼神忧伤地望着虚空,估计还在想着他的“花花”。
室内烛火摇曳,一片静谧。李瑜眼前忽然多了一道阴影,他抬眼,就看见“仗肚逼宫的不要脸小宫女”正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着她。
“哼,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花宜姝眨眨眼,“陛下,我没有要搞花样,我只是想提醒陛下尽一尽为人夫君的本分而已。”
李瑜眉头皱起来,“什么本分?”
花宜姝妖妖绕绕一笑,眉目在烛火下艳美无比,“当然是男欢女爱,共赴云雨。”
她的容貌实在太好看,无论怎么也看不腻,李瑜哪怕是醉了,看见这样的绝色也不由愣了一愣,待听清她在说什么后,他一下瞪大了眼,仿佛不敢相信此人竟然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不等他开口,花宜姝就捂住了他的嘴,她笑得不怀好意,十足一副坏女人的样子,“陛下先别急着向你那位花花表忠贞,毕竟当初这个孩子,可是你心甘情愿送给我的。”
李瑜嘴唇动了动,正要喊一句胡说,却被花宜姝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李瑜:……
花宜姝:“陛下先别急着反驳,你难道不知男人真喝醉了硬不起来?所以那一夜哪里是我趁人之危,分明是陛下见我美貌柔弱,色心大起,半推半就与我成了好事,现如今却全都推到了我头上,你才不要脸!真该叫那位花花听听你是个什么人,看她以后还会不会搭理你。”
李瑜瞳孔震动,嘴唇哆嗦起来,可他的嘴还被帕子堵着,画面看起来竟有几分滑稽。
花宜姝正要转身找东西,却被李瑜拽住了衣角,她一回头,正看到李瑜呸一声吐出了嘴里的帕子,然后红着眼看着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花宜姝差点就不忍心对他下手了。
李瑜:“你胆敢!朕就杀了你。”
哟呵,还挺狠的。花宜姝终于抓到了东西,她拿起那把圆圆的梳子抵在了肚子上,威胁道:“你敢杀我,我就先杀了你的孩子!”
李瑜咬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究竟想要什么?”
花宜姝微笑:“只要你今晚好好伺候我,我就会好好养着这个孩子,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花花。”
李瑜气得连手都开始哆嗦,“你就算得到了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花宜姝痞里痞气,“我要你的心做什么?你的人给我就好了。”
李瑜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种人。
花宜姝则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开始动手扒他的衣服。
扒到中衣的时候,她忽然发觉不对劲,抬头一看,就见李瑜脑袋偏向一边,要咬着唇默默掉眼泪。
花宜姝:……
“你哭甚?”
李瑜被她叫破,眼泪流得更凶了,“呜呜呜我对不起花花。”
花宜姝:……
她头疼地拍了拍脑袋,忽然开口给他加了个设定,“不许哭,要不然等我的孩子继承了皇位,我就让人把你的花花弄去扫大门,让她天天被人笑话!”
李瑜瞪了她一会儿,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竟是打算默默承受了。
花宜姝刚刚只是逗着他玩,现在看他眼睫上挂着泪的可怜样,竟然真的开始心痒痒了,这也没法子,谁让我花宜姝是个坏女人呢?
况且谁也不知李瑜醒来后会不会记得,万一他还记得,那他以后一定不会再喝醉了,这样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一次了!
花宜姝有些激动,她剥开李瑜最后一层衣服,像是剥开一件礼物那般兴奋,正要继续,耳边忽然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她不敢置信地拍了拍李瑜的脸,发现他竟然真睡熟了过去。
花宜姝:……
早不睡晚不睡,偏偏这个时候……
花宜姝十分心痛,但看着李瑜拧着眉昏睡的可怜样儿,还是费心帮他擦了擦,然后像是推一头大象一样把李瑜推进了大床内侧。
没多久,守在屋外的侍女见里头灯熄了,十分识趣地又退了几步。
曹顺子几步从外边进来,见灯已经灭了,有些惊讶,“今儿主子这么早就歇息?”
紫云便道:“大人醉了,主子就哄着他先睡了。你来作甚?”
曹顺子道:“昨天副统领不是来求过夫人吗?刚刚副统领又来了,问问我夫人有没有将事情办成,这我哪儿能知道,只好来问问夫人,谁知夫人这么早就歇下了。”他叹着气跑出去,对等在院子外的副统领道:“夫人和大人已经睡下,统领明日再来吧!”
副统领便叹息一声,面色有些愁苦地离开了。
眨眼间夜尽天明,花宜姝睡意正浓,忽然耳边一串尖叫,把她生生吓醒了。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花宜姝:……
她第一反应是想把这几千只鸭子都宰了,第二反应是,嗯嗯嗯?李瑜居然还记得!
以后也许不再有这样的机会捉弄他了,花宜姝十分可惜。
第98章 厚礼,人情不能不还……
晨光熹微,花宜姝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了李瑜正在她不远处平躺着,双眼直视帐顶,神情僵硬,目光呆滞。
花宜姝没想到这醉鬼醒来后竟然将酒后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她颇有些心虚,毕竟她昨晚可是狠狠地戏弄了他一番。正思量着要不要安慰安慰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她面无表情地起身掀开被子走了下去。
听见动静,李瑜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花宜姝没有搭理他,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将头发梳好挽起,就要准备叫人,身后忽然响起李瑜的声音,“昨晚……”
花宜姝便回头看他,四目相对,李瑜欲言又止,只有一对耳垂红得似乎要滴血了。
花宜姝见他这副样子,憋着笑,努力用一本正经的声音道:“陛下这般模样,想必是想起昨夜的事了。”她这一番毫不尴尬的抢白打乱李瑜即将脱口而出的质问,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又道:“陛下如今清醒了,能否说说那个趁人之危怀了你孩子的宫女是谁?”
李瑜:……
他怎么知道是谁?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为什么,他喝酒明明只是为了壮胆,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此时此刻李瑜简直恨不得一刀将自己捅死,也好过面对这种如今这种情形。
但事情已经做了,再懊悔也没有用了。
镇定,镇定,花宜姝知道朕是喝醉了,喝醉了做什么都有可能,只要忘了就好,忘了……
根本不可能忘掉!
李瑜心态崩了。
他僵硬的样子一直维持到两人都洗漱完,一起坐在饭桌前,才算缓过来。
今日的早膳照旧,厨子还是从宫里带着出来的,这一路走下来已经十分熟悉两人的口味,每一样都精致可口。
鼻尖嗅到熟悉的食物香气,李瑜回过神,摆手让布菜的侍女退下,自己上手,在花宜姝惊讶的目光中亲自给她盛了粥夹了菜。
周围侍女看到这一幕,悄悄掩下心里的惊讶,而后十分识趣地退远了。
“吃吧。”
花宜姝看着面前碗里的糯米粥,每一粒都熬得晶莹剔透,撕成小碎片的红枣浮在粥水中,像是飘落雪地的红梅。她趁着热气吃了几口,暖意从喉管一路下滑,直到肺腑中也一片暖烘烘,舒服极了。
小处子今天可太识趣了吧!花宜姝心里知道为什么,表面却还要装一装,“陛下今日为何……”她脑袋小小歪了一下,连点翠簪子上轻轻晃动的金珠都在表达疑惑。
李瑜抿了抿唇,有些话他想说却不敢说,认为饮了酒壮了胆才能有勇气,但是在有了昨夜那样羞耻的经历后,李瑜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将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于是这一次,李瑜只是顿了一顿,就顺畅开口了,“昨日你不是生气了?今日朕向你赔罪。”
花宜姝用汤匙轻轻搅动碗里的糯米粥,“陛下的赔罪就只是给我盛一碗粥吗?”
【啊,这还不够吗?】
听见他心声的花宜姝:……
还真是高高在上惯了啊,盛碗粥就想打发我?
花宜姝目光动了动,心中想道:不过没关系,男人总归是要调教的,这世上就没有一出生就知情识趣的男人。
花宜姝在李瑜看似冷淡实则忐忑的目光中慢慢将这碗粥吃完了。她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嘴角,每一个动作都娴雅从容(跟赵慕仪学的),而后才正色道:“那陛下知道我昨日为何生气吗?”
说起这个,李瑜心里就开始甜了,“朕想明白了,你是因为担心朕。”
花宜姝:“既然陛下知道,以后还会冲到前边去吗?”
李瑜沉默了,显然,像是前日那样直接冲到侍卫前边的事,他还是会继续做。
他也就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谁知身边人却是不由分说便哭了起来。
花宜姝一边掉眼泪一边道:“既然如此,陛下要么杀了我,要么休了我,总归我再也不想过这担惊受怕的日子。”
李瑜呆了呆,慌乱地去给她擦眼泪,谁知道花宜姝哭起来凶得很,泪珠子一颗赛一颗大,怎么擦也擦不完,哭得他心也揪住了,他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道:“朕答应,都答应,你别哭了!”
闻言,花宜姝一下收住眼泪,她那双被泪水洗过后更加澄净的美目怀疑地看着他,“陛下当真再也不做身先士卒的事?”
李瑜艰难道:“……当真。”
听了这话,花宜姝立刻擦干了眼泪,欢欢喜喜道:“那就好,陛下答应了就好。”
她落泪的速度快,收泪的速度更快,戏台上的名角都没她这份功力,李瑜看得愣了愣,终于明白自己上当,看向花宜姝的目光不由添了两分控诉。
【啊啊啊啊可恶!朕居然上了她的当!】
【朕担心得要命,她居然是骗朕的!】
【朕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朕这么信她,她怎么能骗朕呢?】
李瑜心里委屈得要命,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是越发抿紧了唇,显得面色愈发难看。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侍女顿时紧张起来,夫人什么都好,就是总爱逗陛下,甚至不止一次在陛下跟前说谎,一次两次还好,长久下去当真不会失了圣心吗?她们担忧无比,却见夫人冲她们摆摆手,示意她们退出去。
侍女们无可奈何,只得退出去。
室内没了外人,花宜姝这才握住了李瑜的手。
【才刚刚骗了朕,现在又要动手动脚,可是朕竟然舍不得甩开她……】
【啊啊啊朕怎么能如此软弱!】
李瑜心里对自己恨铁不成钢,却听见花宜姝噗呲一下笑了。
他侧过脸看她,自己都不知这眼神有多幽怨。
花宜姝握住他修长好看的手挠了挠,“陛下,妾身懂你,妾身知道你只是不想手底下牺牲太多的人,你只是想做一个明君去想要保护你的臣民对吗?”
没想到花宜姝会突然这样说,李瑜蓦然一怔。
花宜姝:“可不止是我在为你担惊受怕,还有你的臣子,副统领、张太医、那么多侍卫,每个人都在为你担惊受怕。那日你被利箭擦伤,多少人惊慌失措恨不得以身代之,他们的担忧和恐惧,难道陛下没有看见吗?”
李瑜看见了,但他对此习以为常并未多想,此时听见花宜姝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了另一种想法。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他们却怕成那样,朕之前只当他们反应太过,可现在被花花一说,好像……有哪里不同了。】
【究竟是哪里不同?】
【他们真的只是担心朕吗?】
【朕难道真的做错了吗?】
见李瑜目光怔忡,花宜姝继续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自己很自私么?于我而言,你是我的男人,你事事冲在前面,我怎么能不担惊受怕,你知不知道,那日看见你被人抬着回来,我怕得差点晕过去。我真怕,怕太医告诉我你熬不过去了。”
花宜姝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倒也不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名利权势,而是真心太可贵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称颂赞美,倘若这玩意儿随处可见稀松平常,谁又会去称颂向往?
花宜姝清楚自己就是个爱慕虚荣的,但凡是个好东西,她都要去占有,价值千金的真心算是稀有中的稀有,她当然也舍不得丢掉。
“于你的臣民而言,你就是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的身家性命,你冲在前头,多少人要为了保护你而分神?陛下知不知道,也许有些伤亡本不会有,可他们为了分心保护你,一不留神就被敌人给伤了。”
【朕武功高,他们本不必看顾朕!】
李瑜嘴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花宜姝一句话就又堵住了他,“陛下也许要说自己武艺高强不必他们保护,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有一日陛下没能躲开暗处射来的箭矢呢?”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建功立业?没有无缘无故的仇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所谓慈父孝子、明君忠臣,父不慈,子如何孝?君主不贤明,臣民又何必忠贞?古往今来,这样的例子可还少?陛下万一出了事,叫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如何自处?陛下事事亲力亲为,叫想要建功立业的臣子情何以堪?比如那静尘庵,明明是副统领带着龙武卫包围过去就能解决的事,陛下何必亲自上阵?”
李瑜被花宜姝说得哑口无言,他默默垂眼,第一次显露出难过的神情。
【你说得对,朕太自私了。】
【可是朕脑子笨,朕压根没有治国的才能,只有一身武艺还算出色,不这么做,朕又该怎么做呢?】
【朕不想后世人笑话朕一事无成。】
【朕不想让别人背地里说朕跟先帝一样是个废物。】
又是“先帝”,花宜姝不止一次在李瑜的心声中听到这个词了,啧,看来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帝王之家,许多男人都是一个样,自己废就算了,连自己的子女都漠不关心,瞧瞧,这都给小处子造成多大心理阴影了?
不过比起先帝,眼下有更需要解决的一件事。
“陛下有没有想过,您如此事事争先,时日久了,您的臣子就会心生怨气。”不过以李瑜的敏锐,怕是在他们生出怨气之前,就会被李瑜一脚踢开吧!
在李瑜专注看过来的视线中,花宜姝继续道:“陛下见过哪个名将是身先士卒的?陛下见过哪位元帅不是坐镇后方的?可他们得胜后的功绩,有谁敢抹消?”她轻轻揉了揉李瑜鬓边的碎发,目光极尽温柔,“陛下,将军是士兵的统帅,君主便是臣民的统帅,什么位置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您是君主,您只需发号施令,只需将合适之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绝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史书只会说您知人善任,臣子只会感激您的知遇之恩,这便是明君了。”
……
次日,副统领忽然听见陛下说不去巫州了,他心中大喜,激动得连声音都发颤了,“陛下当真?”
端坐案前的天子便漠然看他一眼,于是副统领知道了,陛下是真的不打算去巫州了。
绷着脸走出天子的书房后,副统领兴奋得忍不住狠狠握了下拳。
鬼楼这个毒瘤早晚得除掉,如今有了萧青、杨靖做卧底,又靠着“解药”笼络一批鬼楼原本的死士,正是施展拳脚捣毁这颗毒瘤的时候,谁知陛下竟然也要去,副统领为了这事都着急坏了,思来想去,在起居舍人的建议下就去寻了夫人求助。
原本并未抱多大指望,毕竟陛下好战,他的决定从未有人能劝说成功,可是副统领没有想到,夫人竟然真的说动了陛下,这才几日啊!
这下好了,陛下愿意留在后方,再也不用特意分出一部分心力去保护陛下了,也能多为底下的兵卒争一份功劳了。
花夫人这回出了力,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副统领在心里翻了翻自己这些年攒下的积蓄,狠心一咬牙,决定给花夫人送一份厚礼。
第99章 许婚
副统领的厚礼很快送到了花宜姝跟前,负责给花宜姝管账的曹公公正拿着笔登记入账。没一会儿,安墨来了,她怀里还抱了一堆纸,看见屋里摆放的两个大匣子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陛下又给你送珍珠了?”
花宜姝摇头,旁边曹公公便笑道:“这是副统领给夫人送的,两匣河珠。副统领也是有心了,河珠虽比不上海珠,但这里头粒粒饱满圆润,算起来少说值个两千两。用来给夫人做发簪璎珞是不配,但缝在衣裳上正正好。”
花宜姝又摇了摇头,“副统领还不如将这钱直接给了我,王家是产河珠的大户,同样的钱我拿到王家,能换回来四匣珠子。”花宜姝一脸痛心。
安墨:……
等着两匣珠子登记完,花宜姝问安墨要不要,见安墨不要,便让曹公公带下去收好。其他侍女见夫人没有别的吩咐,便跟着退了出去,夫人爱跟安墨一块说悄悄话,她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等室内没了别人,安墨好奇道:“副统领为什么突然给你送礼?曹公公竟然也不反感?”
曹公公的贫穷在安墨这里可谓印象深刻,毕竟他当初打的欠条,到现在也没能还上,而曹公公被降职后,俸禄更少了,想要还上一万两又不知要何年何月了。在安墨心里,像曹公公这种当了多年大太监却半点不贪的简直是个奇迹,而这样的人对道德品质的要求应该蛮高的,见到花宜姝收受贿赂,他不但不抵触反而乐呵呵帮着算账,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花宜姝优哉游哉道:“虽然我收了钱,可我做的是好事,副统领给我送点礼怎么了?曹公公敢有想法,我第一个踹了他。”
“霸气!”安墨非常捧场地给她鼓掌,“你帮副统领办了什么事?”安墨脑洞大开,“难道他要你帮他弄掉张达先,他想自己当大统领?”安墨有些纠结起来,“这也不算好事吧!虽然张达先是靠家世上位的,但他人也不坏,你要是帮着副统领打张达先,张达先的爷爷会不会冲出来打你?”
在安墨的记忆里,张达先虽然只是龙武卫的统领,但他也是男配之一啊,配给玛丽苏女主的爱慕者身份一般都不低,统领是小,但等他将来继承了国公的爵位,那身价就蹭蹭蹭往上涨了。
听见安墨的猜测,花宜姝就忍不住笑了,安墨看见这个熟悉的笑容时,她沉默了一下,因为她知道花宜姝又在笑她傻。
花宜姝拿扇子轻轻点了下安墨的鼻尖,说道:“陛下那日受伤的事你知道吧!”
安墨自然点头。
花宜姝便继续道:“你说这男人是什么毛病,能在后方享福,偏偏要到前线去,划破点皮就引得所有人失了分寸,这武人打起来刀剑无眼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要我守寡?我这样的绝世美貌怎么能守寡?”再说她睡了李瑜才几次,她不仅没睡够,连孩子都没揣上一个,她怎么也不能让他死。
“不止是我担心,副统领比我更担心,我看他愁得眉间都长竖纹了,正好我琢磨着要怎么劝陛下收心,他就求上了门来,这不正巧了么?”
“也就是说,哪怕他不来求,你也是要办这件事的?”安墨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她竖起手指开心道:“所以说,这一波是韭菜自己上门来给你割?”
韭菜?割?虽然以前从没听过这句话,但理解起来都倒不难,而且颇为形象生动,花宜姝暗暗把这句话收入自己的词库里。无论花宜姝什么时候看,安墨都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说的那些话,她给她讲过的一些故事,都时常让花宜姝耳目一新,她原本就是个擅于学习的人,不知不觉就从安墨身上拓印走了不少东西。如果安墨细心观察就会发现,刚刚和花宜姝相遇的那一阵,她说的话花宜姝不但时常接不上还会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她,但是到现在,花宜姝已经能顺利接下安墨口中的不少梗了,而且还举一反三让安墨察觉不到违和感,偶尔偶尔,安墨还会恍惚地以为花宜姝是跟她同一个时代的人。
“快说说你是怎么说服陛下的?”安墨十分清楚原小说里男三的人设,况且他要真那么好说服,副统领就不会找上门了。估计那家伙现在还在感叹枕边风真给力吧!
花宜姝就把自己对李瑜说的给她讲了一遍,然后一边享受着安墨叹为观止的崇拜目光,一边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爱听好话的,都是需要感情的,你让他先把感情放在你身上,你就成功了一半。”
安墨点头,要是没有感情,李瑜连听都不会听,又怎么会被说服呢?
花宜姝接着道:“然后就是投其所好了。往他的弱点使劲戳,让他知道这么做对所有人都有利,哪怕他一时不乐意,想明白以后也会跟着你的安排走。”花宜姝摇着扇子感叹,“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拒绝利益。”
花宜姝说起来简单,甚至这个道理大部分人都懂,但做起来可就难了,光是摸清一个人的喜好,知道怎么对症下药这一点就能拦住绝大多数人。安墨扪心自问,要换做是她自己,她是绝想不到这个的。所以说呀,跟着大佬好乘凉!
安墨开心地托着下巴笑起来。
花宜姝对她这副傻乐的样子十分嫌弃。她把安墨刚刚抱进来的那叠纸翻开,正要问是什么东西,看清纸上内容后就愣了一下,这纸上是一幅幅画,画风十分奇特,但细细看却又觉得可爱。
安墨见她感兴趣,忙道:“这是q版小人!”
花宜姝一张张地翻看,很快就从纸上两个小人的互动中发现了端倪,“这是……我和陛下?”
安墨:“对啊!像不像?我们画了好久才画好的。”
这些纸上画的都是花宜姝和李瑜的日常,有两人一块吃饭的场景,一块散步的场景,也有坐在窗前一起看雨,坐在梳妆台前一起梳头的……有些事花宜姝自己都忘了,却没想到却被安墨以这种形式记录了下来。花宜姝不禁有些动容,正要夸安墨几句,听见安墨的那句话后她一下顿住,“你和林侍卫一起画的?”
果然见安墨点了头。花宜姝这才想起,安墨压根就不会画画。她面上不动声色,顺着安墨的心意夸了几句,才问道:“看来林侍卫恢复得很好。”
安墨就欢欢喜喜道:“他不但把我描述的都画了出来,还送了我东西呢!”她把林侍卫送的东西一一展示出来,有拳套、跌打药酒等等,都是安墨能用得上的东西。她原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有花宜姝一个朋友了,没想到还能交到林侍卫这样能和她一块磕cp产粮的同道中人。
花宜姝看她提起林侍卫时开开心心的样子就心生不妙,但她又不能强硬阻止安墨跟别人交往,思来想去她几乎要自暴自弃了,算了算了,只要这两人别搞出什么生米提前煮成熟饭的事,倒也不算太糟糕。
花宜姝放开刚刚还十分喜欢的画,手指虚虚摸了几下,总感觉少了个毛绒绒暖烘烘的东西,忽然问:“对了,雪儿呢?你弄到哪儿去了?”
安墨闻言呆呆道:“它还没回来吗?”
花宜姝:……
……
“喵呜~~”
一只皮毛灰扑扑的小猫挣扎地往城北方向去,却被中年男子用绳子套住挣脱不开。
“都跟你说了那边住的都是达官显贵,像你这样的小猫去了,被人打死了都不带赔的。”中年男子坐在小摊前要了碗羊肉面,把碗里的羊肉都挑出来给小猫吃,这才让小猫安静下来。
在他前边不远处,是一间大商铺,里边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中年男人就问:“那是什么店?生意这么好!”
摊主就道:“是王家的绸缎铺子,他家要搬走了,东西统统折价卖,您要是想要好料子就赶紧去,晚了可就抢不到了。”
中年男人有些不信,“折价是折多少,可别是奸商弄出来骗人的。”
那摊主闻言就不乐意了,“嗐,看你是个外地人我就不跟你计较,王家可是我们归州第一清白的商户。他家说了折价肯定不能骗人,咱们老百姓也不傻,真要骗人能有那么多人进去?”那能不清白吗?这几日归州城里的富户不知被抄了多少家,就王家清清白白。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兴致大起,嗖嗖几下将面条嗦完,就抱起小猫挤进了绸缎铺子里。
而那绸缎铺子的楼上,王玉燕推开门进去,就见自家老父正愁苦地打着算盘,王玉燕问他在算什么。
王员外打算盘的手指都在打颤,“我是心疼啊,一想到这一半的身家要送出去,我就恨不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要不是许诺这一半身家,又怎么能说动那位大人帮他们做掉尹无正?一想到当日在街上目睹尹无正被人打得不成人样,王员外就分外解气。他问:“对了闺女,你是咋知道那尹无正身份的?”
那天王玉燕命小厮去跟官兵说了句话,然后官兵就公布了尹无正身份这件事,王员外一直觉得稀奇,只是这两日太忙,实在没时间问。
王玉燕便道:“我哪知道这人是什么身份?我也只是提了这个法子而已。那位大人应当是早就知道尹无正的底细了。”
闻言,王员外想起这几天被抄家的大小官吏和那名多富户,也是一阵心惊,这些人当中还有好几个当初是和他一块到渡口迎接宋大人的呢,谁知道私底下竟然跟江湖黑恶帮派勾结到一块呢?还干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幸好他们家一直是本分做生意,没干出啥伤天害理的事,要不然这一次也被牵连进去了。
不过要是他们家早就将跟尹无正勾结到一次,也不会被尹无正惦记上,这其中因果,可真是一两句话也说不清哟!
王玉燕见他面上还有愁苦之色,说道:“爹,不止是底下的绸缎铺子,咱们把归州的大部分生意都抛出去吧!”
王员外一惊,就听女儿继续道:“爹你先别急,您听我说,我打算只留一部分,然后带上厚礼跟随宋大人一块入京。”
王员外顿时激动起来,“你攀上宋大人了?”
王玉燕立刻摇头,无奈道:“爹您在想什么,有花夫人那样的佳人在,宋大人焉能看得上我?难道如今,您还以为宋大人只是一位寻常的高官吗?”
王员外想起这几日城里的动静,想起刺史大人在宋大人跟前谄媚的嘴脸,面色有了变化。
王玉燕:“宋大人的身份不简单,您单单心疼要给出去的身家,您就没想到借此攀上花夫人后能有多少好处?花夫人身份高贵,宋大人又对她言听计从,咱们攀上花夫人就等于攀上宋大人,有了花夫人庇护,将来去了京城,还怕生意做不起来?还怕给出去的钱不能赚回来?反正我是不乐意一辈子窝在归州这么个小地方。”
王员外被她说动了。的确,归州不比盛京,好不容易能跟权贵沾上关系,要就这么错过,日后一定要后悔,更何况,王家迟早要招个赘婿,万一又遇着尹无正这种人……去了盛京就不同了,哪怕花夫人不肯给他们多余的庇护,只要他们能时不时上宋家送送礼走走关系,外人看见了也不敢招惹。
王员外当即拍板,“好,听你的!”
王玉燕这才笑起来,抱了一箱东西去了刺史府。
与此同时,花宜姝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李瑜,“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她看了眼亮堂的天色,这个时辰是李瑜练功的时候,通常不会过来的。
李瑜的眼神中明显有些兴奋,“有件事要与你商量。”
花宜姝看着他,就听李瑜道:“朕想要把安墨许给林侍卫,你觉得怎么样?”
花宜姝:……
第100章 打赌,你想给朕送钱就……
没有发现花宜姝面色不对,李瑜还在继续说,“他们两情相悦,正是天作之合。”他面色平静,但眼神中的亮色真是压也压不住。
花宜姝直接翻了个白眼,“陛下怎知他们两情相悦?难道您还能听见他们的心声?”
李瑜这才看出花宜姝面色不虞,他一腔热情仿佛被泼了冷水,抿了抿唇,才道:“不是你说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朕就想,让两个彼此有意的年轻人修成正果,添些喜气。”
花宜姝当即道:“陛下以为他们两情相悦,他们就是两情相悦么?就算一开始两情相悦,成婚后变作怨偶的也不在少数。况且安墨不是普通的婢女,我早就说过她是我认定的妹妹,我决不能容忍有人将她往火坑里推!这门亲事我绝不会同意!”
花宜姝说得斩钉截铁,李瑜眼中的亮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坐到了桌前,然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下去。这壶茶水刚刚烧开没多久,李瑜动作又太快,花宜姝来不及阻止,就见他一口灌了下去,唇舌明显被烫得哆嗦了一下,却不肯吐出来,反而生生咽了下去。
花宜姝惊住了,忙喊人送冰块,然后立刻掰开李瑜的嘴巴,“你怎么就喝了下去?被烫了不会吐出来吗?”
李瑜只是蹙眉看着她,嘴巴被迫张开,露出比往常更红艳的舌头,花宜姝微微松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起泡。
侍女很快就将冰块送了过来,花宜姝忙不迭敲了一小块让他含住,看他被冻得眼皮一跳,她心里又觉好气又觉好笑。
“陛下下回还这样不?”
李瑜含着冰块轻轻哼了一声。
【反正你也不在意,就让朕烫死算了,这样就再没有人会推你的好妹妹下火坑了。】
花宜姝:“……陛下疼不疼?”
李瑜冷着脸没说话。
【疼啊,怎么不疼!刚刚火辣辣的,现在又冰凉凉的。】
【啊,冰块化了,又开始火辣辣了。】
花宜姝便又敲开一小块冰,心想又不是我逼着你喝那茶的,你要是不好好配合,姑奶奶可就不伺候了。但出乎意料的,几乎是她夹起冰块的一瞬间,李瑜就乖乖地张开嘴等着了。
花宜姝看他这副样子,便是什么气也生不出了,把冰块放进了李瑜嘴里。这般弄了两三次,李瑜嘴里总算不再火辣辣一片了,只是微微有些发麻,他摇头拒绝了接下来的冰块。
花宜姝特意多问了一句,“陛下当真不要了。”
李瑜:“不必了。”
【朕就是委屈,太委屈了!明明是想做一件好事,她却觉得朕想把安墨推进火坑,朕要有这个祸害小姑娘的想法,朕立刻就在菩萨面前抹了脖子!】
花宜姝:……
倒也,不必如此。
她心里微微叹口气。心想她和李瑜气什么,他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什么,他会自以为是也是理所当然。她态度缓和了些,道:“如若我同意了,陛下就打算这么赐婚下去?陛下有没有想过,林侍卫家里……”
闻言,李瑜反而有些愕然,他甚至侧头望了外边一眼,没看见安墨才低声道:“难道不先问问安墨?”
花宜姝惊讶,“你还会问她?”
李瑜:……
他没说什么,但显然不开心了,面色冷淡地拎起了茶壶又倒了一杯,蓦地想起刚刚被烫伤的事,他的动作一下停住,神情僵硬起来。
【完蛋!朕怎么又犯这个错,她一定在心里偷偷笑话朕!】
花宜姝的确是笑了,她肉眼可见变得热情起来,凑到他身边道:“我原以为陛下会独断专行,没想到竟然还会问询一个小丫头的心意。”
李瑜:“不是你说她是你认定的妹妹?”
花宜姝想着他心里委屈,赶紧顺毛,“陛下果真是明君,半点没有史上那些昏君肆意妄为、罔顾民意的毛病。”
李瑜忍着不去看她,只盯着面前的茶水,“是吗?”
花宜姝笑盈盈道:“这是自然,陛下最最英明神武,简直是天人之姿。”
【刚刚还给朕甩脸色,现在又要夸朕,你比史书上的昏君还要反复无常!】
花宜姝眼也不眨地听完他心里的抱怨。
就见李瑜缓缓道:“看在你说了实话的份上,朕原谅你。”
花宜姝:……
你说这句话时,敢不敢将脸转过来。
花宜姝盯着他干干净净的侧脸,忽然有些心痒,想也不想便凑过去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李瑜眼睫明显颤了颤,他立刻转过脸来,看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可置信,“你……”
花宜姝就冲他笑,“妾身怎么了?”
李瑜蹙眉,目光纠结起来。
【你怎么这样?哪有你这样的!动不动就亲,我们才刚刚吵完架!】
花宜姝疑惑,吵完架亲亲怎么了?吵完架还可以上床呢!
【吵完架应当冷静一天,不,一个时辰!等彼此想清楚了再和好!哪有你这样快的!】
【你一点儿都不尊重吵架!】
花宜姝:……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姑奶奶不做这么浪费时间的事。
她也不管李瑜的纠结,直接道:“既然陛下不做强行赐婚的事,那何必来寻我商量?直接将安墨找来问一问岂不更好?”
【什么强行赐婚?朕在你心里就是那种人吗?】
【朕是想成人之美,图个心里高兴,你以为朕做什么费这个功夫?】
李瑜的眉头又蹙起来,嘴上却一本正经道:“哪里有如此草率的。”
花宜姝:“那陛下说说,怎么才不算草率?”
提到这个,李瑜仿佛十分自信,他微微一昂下巴,道:“安墨是你的人,林子欢是我的人,自然是你我先商定好了条件,再由你去探探安墨的意思,她若有意,朕立刻写圣旨赐婚,她若无意……”李瑜语气笃定,“她应当不会拒绝。”
花宜姝假笑,“陛下何以认为这安墨和林侍卫两情相悦?”
李瑜:“朕自然看得出来。”
【朕听别人说过!朕还站在窗外偷偷看过!林侍卫拼死救安墨,安墨日日去照看他,他们两个坐在床上脑袋靠脑袋一块画画,有说有笑嘻嘻哈哈。倘若不是两情相悦,一个姑娘家能坐到男人的床上去?】
【花花,你是没有看见,但凡你看见了,你一定也会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
【再说了,哪里有将小姑娘直接叫过来问的?那当然是你找她私下说好,咱们再明面上走个过场。】
【哪怕是冰人安排相看,也总得先让两家父母看过后应允了,才能走下一步,哪里有上来就让两个年轻人相见的?朕既然要做这个媒,当然也要按着规矩来办事。】
[朕第一回 做媒,你你不要打击朕!]
花宜姝:……
她第一个反应是李瑜这媒人还真有模有样,第二个反应是:大意了,她没有想到安墨竟然不拘小节到了这个地步!难道她真喜欢那个林侍卫?
花宜姝也不确定起来,毕竟她还真没看过那两人是如何相处的。
不过没关系,这不妨碍她破坏掉这门亲事。
“陛下既然要商议条件,那咱们就好好谈。这两人门不当户不对,我以为不可。”
李瑜:“安墨已经记在你父亲名下,她也算是刺史府的千金,林子欢虽然只是个侍卫,但他将来会继承永昌伯的爵位,如何不门当户对?”
花宜姝微笑,“陛下想错了,我说的不是门第,而是家风,我花家几代忠烈,我父亲从不做有违伦常之事,至于林家……”她摇头,一脸嫌弃。
虽然她这个刺史千金是假的,安墨的身份也是假的,但不妨碍她理直气壮。
李瑜明显早有准备,“林侍卫已经求过朕,倘若他成家,朕就下旨让他和永昌伯府分府而居,只要大门一关,他们自可以过自己的日子,永昌伯那污糟人打扰不了他们。”
【放心吧!安墨是你的妹妹,也就是朕的妹妹,朕不会看着她吃苦的!】
花宜姝眼睛一亮,对哦,永昌伯再大还能大得过皇帝?皇权之下,他再厉害也只能做个龟孙子,更何况他的名声早就烂臭了,林子欢将来分出去,舆论也是站在林子欢那一边。难道林子欢去当御前侍卫,就是为了和他父亲分割开?这样看来,这人也不算是个蠢货。
她道:“陛下怎么会突然要给这两人做媒?莫非也是林侍卫求的?”
李瑜理所当然道:“他是男子,自然该他主动。”[难道还等着安墨主动吗?他想得美!]
花宜姝眉心蹙了一下,转瞬间便又笑起来,“既然他如此有诚意,那我这便将安墨唤过来,亲自问问她的意思。”
【这么快!】
李瑜左右看了看,“那朕……避一避?”
花宜姝:“这倒也不必,只是妾身觉得,安墨一定不会同意。”见李瑜明显不服,花宜姝接着道:“不如你我打个赌,我赢了,陛下就给我两万两,反之,我给陛下三万两,如何?”
李瑜微微有些惊讶,须臾便抿唇笑了一下。
【啊,你想给朕送钱就直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花宜姝心里啧了一下,这小鲤鱼还挺自信啊!
没多久,安墨就懵里懵懂地被叫了过来,花宜姝含着笑意问她,“安墨,你可愿嫁给林侍卫?”
李瑜看也不看安墨一眼,毕竟他胜券在握。
安墨毫不犹豫:“我不要。”
李瑜:!!!
完了!两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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