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午时,沈白漪穿上了灰扑扑的护卫衣裳,一头黑发高高梳起,本该是精神的模样,可因为她的身形比一般男子要瘦,所以浑身上下都显得空空荡荡。
甚至郁青欲言又止,疑惑一个十七岁的男子怎么会长得这样弱小。
废物一个。
沈白漪跟在郁青身后,白白净净的脸上愁云满布,步伐都沉重了许多。
当她得知要去郁知丛跟前护卫的时候,她恨不得就地装晕昏死过去,这侯府到底有没有一个正常人?
头脑发达四肢简单的壮丁只多不少,她腕子细得不比黄瓜粗,竟还要贴身护卫!
“晦气。”
郁青听见她嘀嘀咕咕的声音,倏地回头,一副看死人的眼神:“在说什么?”
他算是想通了,侯爷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样一只胆大爬上衣襟的虱子,直接杀了多没意思,一刀毙命终究是没有千刀万剐来得舒畅。
他敢肯定,沈白漪在侯爷面前决计活不过两日。
沈白漪含泪咽下即将脱口的国骂,眨巴着眼睛道:“没什么。”
郁青将她带到膳厅门外就没了人影,临走前还假惺惺地拍着她的肩膀说了一句“保重”。
沈白漪闻到饭菜的香味,下意识抿着嘴摸了摸肚子,说来从早上到现在没吃过东西,还跟大块头打了一架,这会儿饿得快头晕眼花。
没有什么比吃更重要了!
沈白漪狠了狠心就往里走,不得不说侯府家大业大就是讲究,大圆桌子直径比她臂展还长,桌上大约有二十道菜,玉盘珍馐看起来精致可口。
金黄的脆皮烤鸭,软软糯糯的大肘子,色泽明亮的油焖草菇……配上两碗大米饭,谁不说一句绝了!
她眼睛盯着那些菜肴,肚子配合着开始咕咕乱叫,在这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十分不合时宜。
“饿了?”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沈白漪这才把眼神拉了回来。
两个小厮在摆弄着餐盘,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缓慢了许多。
郁知丛微眯着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
沈白漪捂着肚子,话里带着些委屈:“一早就没吃,是有些饿。”顺便还在心底吐槽了一句“秀色可餐”。
昨天夜里瞥了几眼,今日再看依旧不由咂舌,一个大男人生得这样妖孽,就是普通姑娘在他身边一站,都要忍不住自惭形秽。
眼珠子蓝得发黑,像深海一般骇人。
投胎也是个技术活,沈白漪作势摇了摇头。
小厮后背冒了冷汗,双双往她的方向看去,见她一脸认真,好像这饭该给她吃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见了恐惧,这新来的护卫胆子真大。
没见过敢这样回话的人不说,还直勾勾盯着侯爷……
郁知丛缓缓掀起眼皮,眼底划过一道诧异,转瞬而逝。
沈白漪望着他那张脸,忽然想起在原身所存有的记忆里,这个侯爷被打上了几个标签,冷血、无情、魔鬼、疯子……
他娘亲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妹妹,自小颇受宠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公主。下嫁侯府之后七个月便诞下了足月的孩子,也就是郁知丛。
他的来历是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然没什么好话。
后来就听说公主身体不好,至此再没有出现在众人眼里,像是消失了一样,而侯爷日日买醉,神神叨叨。
爹娘相继离世后,郁知丛成了历朝历代最年轻的侯爷,不过二十岁已经大权在握,外头多少人眼睛盯着侯府,他有什么动向都能引人心慌,毕竟三言两语要人性命,连个缘由也不给。
当今皇上比郁知丛还要年长一岁,却对他言听计从,像个龙椅上的傀儡指哪打哪。
杀手组织向来严谨,对待这样一个暗杀对象,暗地里把他的人物关系还有脾气秉性都摸得透彻,额……认真来说,郁知丛不是什么好人。
用“好人”这个词来形容他,好像都显得有点宽容。
沈白漪把这些信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又多看几眼郁知丛,心底有些惋惜,古人诚不欺我,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在两人之间来回观望,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虽说在侯爷身边伺候见惯了大风大浪,可不免还是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小兄弟生得眉清目秀乖乖巧巧,可惜了,没有眼力见儿。
下一刻,郁知丛伸出手指点了点桌角,指甲剪得圆顿手指白皙修长,他诡异地笑了一笑:“你不怕我?”
慵懒的丹凤眼里全是冰冷,应该是能将人冻死的程度。
沈白漪……
好美!
她想不出其他能够准确形容的词语。
完了,美色害人。她偏头不再看他,随口答话:“不怕。”
反正都是死过一回的人,又没做错事,怕个锤子怕。
简简单单两个字,两个小厮吓得冷汗直往脖子滴,完了完了,只祈祷怒火不要波及自己。这人去地狱还要拉上垫背的,真是阴毒!
他们静静等待着暴风雨前来,每一个呼吸都觉得生不如死,喉咙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上一个这么狂的人……他们自然没见过,只隐隐听说那间屋子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郁知丛牢牢盯着沈白漪,可并没有一点儿要发怒的征兆,倒像是在思考这话是真是假。
沈白漪有点意外,不过没想太多又沉迷美色,甚至还一脸姨母笑,嗯有点像发呆的小狮子,可爱。
在她认真欣赏美貌的时候,郁知丛漫不经心地用起盘中食物来,倒是一个伺候的小厮,因为太过于害怕手臂发抖,险些将公筷掉在地上去。
另一人眼疾手快,直接顶了他的位置才不至于惹出意外。
沈白漪看他细嚼慢咽,自己只能舔了舔嘴唇委屈巴巴,在心底骂了郁知丛祖宗十八代,不给马儿草又想马儿跑,哪有老板不给员工吃饭还要干活的道理,心比天黑!
所以说,这是什么战术?难道说这些所谓的掌权人,开局都要给新来的手下一个下马威。
不过以郁知丛的“美名在外”,好像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吧。
“咕咕咕…咕噜咕噜…”
沈白漪觉得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这声音她也控制不住啊,谁能想到要饿肚子打工。
正当她犹疑着要不要开口的时候,郁知丛将手中竹筷一扔,怒道:“诺大个侯府,连口饭也没有么?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小厮面面相觑,啊这,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们管啊。
他们彼此在眼中都看到了绝望,侯爷存心找茬,只怕自己要成炮灰了。
沈白漪更加无语,这人是不是神经病,侯府是你说了算,大清早的被人拉去打擂台,其中没有你的手笔?说出来傻子也不信!
打完擂台又让她近身来护卫,挑了这么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还搁这里发什么疯!沈白漪越想越暴躁,怒气值蹭蹭往上涨。
在她险些要丧失理智的时候,郁知丛将最近的那只盘子扔到了地上去:“难吃。”
小厮颤颤巍巍回话:“今日是李师傅掌勺。”
“剁了喂狼。”
沈白漪差点心梗,好好好你厉害,她只觉后背一阵凉意,想要离开的冲动更强烈了!
救命……
郁知丛这时候抬头,嘴角带着一抹嗜血的笑意:“你想吃什么?让厨房做。”
许久没有这么好玩的人了,真是有趣。
沈白漪憨憨一笑:“不吃,我不饿。”她才不要进狗肚子!
郁知丛踩着瓷片起身,缓缓走到她跟前,两人个头差了不少,沈白漪明显感到一股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冰凉的手指落在她脸上,痒痒麻麻地,从脸颊慢慢往下巴而去,最后落在脖颈上,很轻很柔的动作,像是在欣赏一幅艺术品。
越是这样越让人毛骨悚然,像一头猪被宰之前最后的安慰。
沈白漪刚想往后退一步,一只手便贴在了喉咙的位置,还伸出大拇指摩擦了几下:“你刚刚不是说饿了,一早就没吃。”
“我……”这个姿势好怪异。
“想吃什么?”
又是这个该死的问题,沈白漪好想打人,脑子里在搜索“面对精神病人应该怎么做”。
当然,她没有二十一世纪的手机和电脑,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
郁知丛看她不答,开始自言自语:“郁青也该死,这会儿把你送来。”
沈白漪一听,疯狂点头,狗咬狗她最喜欢看了。
“你想看他死?”
沈白漪:额,那我还是不敢明目张胆说的。
郁知丛像是思考了一瞬,说出的话依旧冷冰冰:“要不你们打一架,输了的人去死。”
“不,不打。”她艰难发声。
“那你出不去了。从我这侯府离开的,除了站着便是横着,你选哪一个。”郁知丛声音都变得阴恻恻地。
沈白漪脑子一下清明过来,好家伙,这人真是魔鬼,兜了这么一大圈,原来早就看出来她想走。
现在是警告么?
“我不出去,我不走。”跟疯子没道理讲的,稳住他才是第一要领。
“真的?”郁知丛眼睛慢慢浮起一层笑意,虽然很淡,但是沈白漪看得清清楚楚。
“自然是真的。”
她还适时地补上一句:“既然侯爷有心留我,今后定当为侯府身先士卒。”
呸,漂亮话谁不会说。
逃跑我必定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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