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修这几日诸事繁忙, 秦君恩也不插手,就由着他与那荆州知府陈大人日日约见。
这日一早身子有些酸麻,所以待人走了之后便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待迷迷糊糊有些见醒的时候, 突然听闻楼下‘咚咚咚’传来了不少嘈杂声响。
秦君恩轻唤了一句, “青果?青果?”
青果将房门推开,她将脑袋探进来问,“在呢小姐, 您要起了吗?”
“是还想睡一会儿的, 但是外头怎得这般吵闹?”
青果小心进了门来,再回头将房门锁上。
她手上抱着一套给秦君恩准备的新衣裳, 将衣裳放下后, 又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热茶水过来。
“听说是有人在生孩子,吵闹好一会儿了, 听人叫痛的不行,又遇了难产,稳婆来来回回好几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小姐竟是现在才听着。”
秦君恩接过茶杯来愣了一愣,她道。
“我以前在军营里最是谨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会提前惊醒的, 近些日子在皇都城倒是被养的懒了些,竟是睡的这般死。”
“睡的好些也是好事。”伺候着秦君恩喝下茶水, 青果才又拿来衣裳帮人穿上,“那不然吹个风也得醒,下个雨也得醒,房门外头有个人走动还得醒,这睡着觉呢, 醒来醒去的谁受得住。”
“说是这样说,但我们以前在北疆,那哈赤族人就最是喜欢半夜里来搞偷袭。”
青果常听秦君恩提起北疆的事情。
虽然大家在皇都城相处的都还不错,可是小姐但凡一提到北疆,纵是说的那边再苦再累,也是满眼发光的欣喜模样。
她该是喜欢关外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的,但又不知什么原因,她必须得回来。
秦君恩穿好衣裳,她坐起身来,青果正帮她拢着头发,便又听见楼下停歇一会儿的叫喊声又复发来。
这声音总觉得有些耳熟,秦君恩便问。
“这荆州的驿馆往日里是只接待朝中有官职的大臣,这几日除了我们来荆州外,还有其他人也来吗?”
青果手里捧着头发,她认真给秦君恩梳着这发丝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朝堂里有哪些人,驿馆里有哪些人,我一个做丫头的只管跟着主人家走,日后王爷去哪里,小姐去哪里,青果便去哪里。”
“那便是了。”
秦君恩突然站起身来,都不顾自己的头发还在青果手里,被人扯的‘哎哟’一声喊后,这才随手拔了支发簪将头发挽起。
“快走快走。”秦君恩着急的喊着人,她同青果道,“这驿馆除了我们晋王府的人,就只剩下宋承治那个狗东西住在这里了。”
青果跟着人往外跑了几步,听来莫名其妙的道。
“七皇子是比我们先住进来的,小姐,再说别人家生小孩与我们有什么干系,您还是先坐回来,让青果帮您把头发梳梳好。”
秦君恩刚跑到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来。
“对啊,那商知雪生孩子,我着急忙慌的去看什么?”
“小姐,是那商姑娘在生孩子吗?”
秦君恩边往回走边道,“这边就她一个人怀着孕,除了她还能有谁。”
青果也不明白,就看秦君恩坐回了梳妆台。
“小姐要下去看她?”
“我才不看她呢。”秦君恩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她道,“她生不生孩子管我什么事,她就是生死了,那也跟我没有关系。”
“那小姐着急忙慌的往下头跑什么?”
秦君恩道,“就是,我着急忙慌的跑什么。”
说完还不解气,便又道,“你别给我梳头了,你现在下去同他们七皇子府上的人说,就说晋王妃这时候还在休息,让他们别这般大声的吵闹。”
青果手指顿了顿,只想着人家生孩子哪有不准叫的。
不过想来既然是自家小姐的意思,她便也就不说旁的,只听话的道上一句。
“那小姐等等青果,青果这就去同他们叮嘱两句。”
秦君恩点点头,果然不多时便听着楼下的声音渐小起来——
宋承治今日又跑了一趟荆州灾情最严重的牧野村。
他以前原也是不会亲自来这些地方走动,但如今既然是宋瑾修来了,那样子该做也还是得做上。
不过最近是有听闻有人说宋瑾修和那荆州知府陈大人,日日都玩在一起,倒像是有什么谋划般。
宋承治本也不应该生疑,何况按理朝廷来了人,那陈大人身为地方官员作陪也是应该的。
但他这生性多疑的性子却也是改不了,于是只好吩咐安排在县衙里的眼线说。
“再将人给盯紧一些。”
灾民后续安置的情况都还不错,虽然过的不能算好,但是至少也没被饿死。
而宋承治高价卖出去的那一批粮食,也快到了交付最后一笔尾款的时候。
如今钱款只要积攒够了一定的数目,他就有了更多的底气去拉拢朝中许多官员。
也趁着现在皇帝还吊着一口气,还没来得及传位大统,那么自己就还有机会。
身边的县丞一直喋喋不休的与宋承治说着灾后救治与重建的事宜,宋承治却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就将双手背在身后,然后目视远方,脑子里想着事儿,走神走的厉害。
这时远处有人身骑一匹快马而来。
宋承治闻言回头,正见与自己同行而来的一名侍卫拉住缰绳,再从马背上翻身而下。
那侍卫往前两步,抱手做礼,急匆匆的道上一句。
“禀七皇子,驿馆有急报。”
宋承治瞧了瞧自己身旁的众人,扬手摆了摆,示意众人都退下后,那侍卫才又道。
“驿馆急报,商姑娘难产,恐危及性命,七皇子可要率先回去?”
宋承治愣了愣,负后的手指一用力,便捏的好一阵‘咔吧’作响。
侍卫还在原地等候宋承治的吩咐。
见人不走,宋承治倒更是恼了,他耐着性子上前两步,扬手便是重重一个巴掌,‘啪’的一声甩在了那侍卫的脸上。
宋承治骂道,“她生不生孩子,与我有何干系?是我的孩子吗?还要我回去给她接生不成?”
侍卫一愣,便忙抱手解释道,“回禀七皇子,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稳婆说姑娘难产,这遭将孩子生下来恐也会没了性命,再加上姑娘一直在唤七爷,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这才特地前来禀报。”
宋承治愤愤甩手,他道,“死了才好,死了倒是让我清静。”
侍卫抱手,他忙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回去。”
宋承治不言,只低低暗骂道一句,“废物,都是废物。”
这句话明里暗里的意思也较为明显,侍卫本想回去传话说,大人实在救不了就别救了,小孩子救不救的也没人在乎,毕竟又不是他们家七皇子的种。
平白生下来叫人耻笑,日后也未必过的上好日子。
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往回跑,可哪晓得这才刚刚回了驿馆,便又听闻孩子给生出来了,老天保佑,母子平安。
侍卫愣了愣神,他走了一趟商知雪的房门外。
原是这时候偷摸把这女人和孩子给处置了,回头就说是生孩子难产大的小的一并没了,想必也没人会怀疑,没人会追究。
但手指将将推开一点点门缝,看见那苍白憔悴还在熟睡中休养的女人,和那女人身旁躺着的一个白白嫩嫩,乖巧玩手的孩子,终也是没能下得去手。
侍卫将门合上。
事未办成,气的宋承治回来又重重赏了他两个大嘴巴子。
秦君恩也是这时候才下来的。
白日里又补了个觉,这时候精神头是足的很,姑娘穿着妥帖,红光满面,瞧着比以往更为漂亮美艳了几分。
“原是还当谁人这么讨厌,大白天的不顾他人感受就这样要死要活的尖叫,后来才知道是七皇子府上的侍妾生产,原也是我不许她闹,现下倒是觉得过分不人道了几分,所以特意前来打算要送个礼物赔罪的。”
这番话虽是说的客气,但却又处处叫人听的刺耳。
宋承治也不好拂人情面,于是只好伸手收下秦君恩送来的礼物。
“皇婶言重了,不过是下等奴婢生产而已,自也是不该惊扰到你。”
秦君恩笑,便又问,“七皇子才是言重了,纵是我身份再尊贵,睡个觉的事儿,又哪里比得上人家生产重要,对了,那商姑娘生的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宋承治倒也确实是不知道生男生女。
毕竟也不是自己的子嗣,他又哪里会去关心人家生个什么猫猫狗狗的。
话毕往后瞧了一眼,身旁跟着的婢女才立即明白来道。
“回禀晋王妃,商姑娘生的是个男孩儿。”
秦君恩道,“孩子现下情况如何,可否能抱出来与我瞧瞧?”
婢女点头,转身进了屋子内,很快又抱着一团小棉球再走出来。
“王妃娘娘请看。”
秦君恩也没生过孩子,前世没生过,今生也没生过,见那小孩双眼紧闭,小嘴儿微微张开的模样,倒是可爱的紧。
“是个伶俐的孩子,他母亲怎么样了?”
婢女答道,“原是难产,又来又有些出血,稳婆都说可能姓名难保,谁又知姑娘福大命大,竟是自己扛了过来,现下已没有生命危险,正在屋子里休息呢。”
秦君恩听毕点点头,只再重复了一遍婢女刚刚说过的话。
“姑娘福大命大,自己扛了过来。”
以往是略有听闻,这商姑娘原是七皇子送给了晋王的,可哪知道晋王妃容不下其他女人,便是将这商姑娘百般折辱之后,又随意打赏给了一个山村农家。
接产的时候也能看到姑娘身上时常遭人打骂过的痕迹。
心里多少是有些怕的,尤其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世家小姐,家世显赫不说,还又嫁了个地位颇高,只手遮天的男人。
纵是有这般福气被人爱着宠着,脾气又能好的到哪里去呢?
婢女怕自己说错了话会惹的人不高兴,于是忙忙将嘴闭上后,退向后方,便深深将脑袋埋了下去。
所幸秦君恩也没与她计较,只是多问了一句。
“七皇子可替孩子取好名字了?”
宋承治客气回禀道,“回皇婶的话,这商知雪虽是从我府上出去,但怀的却也不是小侄的子嗣,若让小侄赐名也是实在不合规矩,还是让商知雪的夫家人来决定吧。”
秦君恩笑,倒是也不为难,只轻声应下一句。
“也好,也好,你又不是孩子的生父,又哪里有你取名字的规矩,那便由他们夫家人自己决定吧,就是定了名字之后记得来告诉我一声,如何也是从我晋王府嫁出去的人,于情于理,我该备个红包的。”
宋承治不接话,只将头微微低下一些,然后在秦君恩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将愤恨忍耐下来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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