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蒹葭与陆吾兵分两路。
蒹葭付朝生带着花娘前往鬼界, 而陆吾因为身体原因留在小院内等两人从鬼界回来,实则化身陆仙君,带着重返人间的亡魂秦渊前往鬼界。
毕竟秦渊是受他连累, 才会被驱逐回人间的。
入鬼界的桥头亡魂人头攒动,队排得老长。
在鬼界大闹过一场,陆仙君不奢望还能再一次混入鬼界, 他时间不多,手持太阿剑, 带着秦渊走到鬼界官吏之前,“你们鬼界是如何办事的,入你们的鬼界的亡魂还能遣回人间,不怕鬼王怪罪吗?”
“是……是你!快来人!”那在桥头盘查的鬼界官吏认出了陆仙君,大声嚷嚷, 四周无数阴兵将陆仙君重重包围。
陆仙君冷冷看了阴兵一眼,“我与你们鬼王有约, 今日便是来赴约的,只是在人间瞧见一位被遣回人间的亡魂, 特地带他下来,人鬼两界相安无事数百年,因为你的过失造成两界混乱,这罪责你可承担得起?”
这些鬼界官吏在鬼界养老了几百年, 没多少政务要干, 顶多盘查一下前来鬼界的亡魂,看看其中有没有浑水摸鱼的。
但对这事基本不上心,毕竟几百年没出过事, 有所懈怠很正常。
但若是真出了事, 引起两界动乱的责任, 一个小小鬼界官吏可担不起这责。
“我记得,秦渊是吧,前些日子有一个秦渊的亡魂来过,过了两日又有一秦渊的亡魂来了,你说你叫秦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秦渊?”
陆仙君对鬼界的办事规则很是不悦,“因为前些日子那个说自己叫秦渊的亡魂是我,你们办事未免太过疏漏,但凡严谨一些,那日就应该当众认出我不是秦渊。”
“……”鬼界官吏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人,明明是他一手弄出来的风波,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对四周的阴兵道:“鬼王说了,若是此人出现,就地诛杀!还不快将人抓起来!”
陆仙君冷冷扫视一眼,眨眼睛长剑已横至那鬼界官吏的脖子上,“此乃太阿,上古神剑,你们若轻举妄动,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我自会去见你们鬼王,不必你们来送!”
说完,他带着秦渊,两人齐齐进入鬼界。
阴兵在鬼街巡视,陆仙君看着秦渊,无不愧疚道:“今日之事,是我连累于你,望你不要见怪。”
秦渊倒不介意此事,洒脱一笑:“本已入了鬼界,如今在死后还能重回人间一趟,见见亲人,也是一场幸事,何来连累一说?”
“你这么想,那我便心安了,对了,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
“何事?仙君尽管交代。”
“帮我在鬼界找一亡魂,徐卿文。”
“仙君放心,此事我尽力而为!”
而另一边,蒹葭与付朝生带着花娘来到鬼界,并未避开鬼界官吏与阴兵,直言要见鬼王。
或许是鬼王之前有过交代,几人顺利被带到十方阎罗殿。
几天前鬼界漫天的红绸与灯笼已被取下,十方阎罗殿中的红烛与喜字也都撤得一干二净,整个殿内阴森威严。
回到鬼界的花娘或许是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眼神清明许多,不再像人间那般,稍有不慎便陷入癫狂之中。
她环顾四周,茫然道:“这儿是鬼界?我对这好像有点印象。”
“你生在鬼界,长在鬼界,自然对这有印象。”暗处走出一人,一袭黑色金纹长袍在身,目光阴冷扫过殿中三人,最后目光锁定在蒹葭身上,朝她一步步走来。
“你果然神通广大,给你七天的时间找彼岸花,七天未到你就找到了。”
蒹葭稍稍后退一步,“你说过,只要我帮你找到彼岸花,就能把我那一魄还给我。”
“我是说过。”
“把那一魄还给我。”
“不急,”鬼王将目光望向一侧的花娘,“鬼界彼岸花枯萎多年,你是最后一朵。”
鬼王伸手一把钳住花娘的颈脖,花娘虽已在人间修炼百年,但实力悬殊,依然不是鬼王的对手,被他钳制,一时间动弹不得。
更让她感到惊恐的是,体内的真气正顺着丹田经络源源不断的消失。
“鬼王,你干什么?”
付朝生一剑挑开鬼王钳制住花娘颈脖的手,蒹葭连忙扶住俯身咳嗽不已的花娘,惊怒交加地看着鬼王。
鬼王冷冷一瞥,“彼岸花生生不息,只要有一朵,就能幻化千朵万朵,可若没有那一朵,忘川河中的彼岸花如何复生?”
花娘震惊看着蒹葭几人,推开她,不可置信连连摇头:“不,我还没找到夫君,你说过来帮我找夫君的!”
“夫君?”鬼王冷笑,“一朵小小的彼岸花,不过修炼百年有了人形而已,有什么资格在本王面前说不?”
蒹葭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她本就只是忘川河的一朵彼岸花罢了,被带去人间修炼百年,成了人就真把自己当人了?蒹葭,你不要忘了,”鬼王逼近她,以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初忘川河里的彼岸花是如何被毁的,若不是你……”
蒹葭目色沉沉望着他,“我心里清楚,但我更清楚,若你不强娶我,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放心,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在这之前,你不能动她!”
“你有办法?”
“我自有办法,我带她来时找她夫君的,烦请鬼王查一查鬼界中是否有一位名叫徐卿文的亡魂,他是金陵人士。”
鬼王思索片刻,单手凭空取出一卷书卷,打开后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无数人命与因果。
“确实有一叫徐卿文的亡魂,八十年前被人毒杀身亡。”
“八十年前?那他可还在鬼界中?”
希望其实很渺茫,鬼界中虽然投胎艰难,但一般等上个三五十年,总能有个去处,八十年还在鬼界中的亡魂,少之甚少。
鬼王将书卷收起,“还在。”
花娘惊喜交加,“我夫君还在?”
“你本非人间之物,在人间百年已是意外,更何况,你与你夫君人妖有别……”鬼王的话停在嘴边,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蒹葭恨恨道:“他就在鬼界,本王许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花娘眼中含泪,咬牙转身离开鬼王殿。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抱歉,第一次写奇幻真的特别不顺利(跪下
第32章
空荡的阎罗殿内无一人说话, 四周燃气的灰白火焰更衬得殿内晦暗诡谲。
半晌,蒹葭笑道:“你既心知人妖有别,又怎么不知人鬼有别?”说完, 不等鬼王说话,理智又清醒地对付朝生道:“这儿是鬼界,她本体又是彼岸花, 孤身一人只怕会出事,你跟着她, 别出事了。”
“可你这……”付朝生看了眼鬼王,眉眼略显担忧。
鬼王在上冷冷一笑,“整个鬼界都是本王的,若本王想干什么,也是你一个小小仙君能阻止得了的?”
“他说得没错, 你先走,等他将我那一魄还给我, 我就去与你们汇合,若他不肯放我, 等你们办完之后再来救我。”
付朝生也不再多言,当机立断道:“既如此,那我先走了,你千万小心。”
说完, 他紧追花娘而去。
鬼王大手一挥, 殿内驻守的阴兵尽数离开,不消得片刻,殿内只剩蒹葭与他二人。
或许是没了七情六欲, 蒹葭连面对鬼王时最初的恐惧也没有了, 不再遮遮掩掩畏首畏尾, 直言道:“我帮你找来彼岸花,我那一魄你什么时候给我?”
鬼王缓缓从高台上走下,走近后看着眉目冷清的蒹葭,没有了那象征七情六欲的一魄,似乎变了个人。
“本王曾查遍生死簿,也没有看见你的名字,超脱生死若非妖魔,便是修仙之人,你既是修仙之人,那你口中所说的夫君,又能与你白头偕老不成?”
蒹葭沉默。
“若我今日出尔反尔,强行将你留在鬼界,假以时日,你会不会……”
“不会!”蒹葭稍稍后退一步,眼神戒备看着他,“我与夫君确实无法白头偕老,但这是我和他的事,你既答应放过我,就该说到做到,否则以后如何服众?”
看着蒹葭冷漠的眼神,鬼王倏然笑了,“蒹葭,不如这样,本王放你们离开鬼界,但你那一魄得留在鬼界陪我百年,百年后,你再来取,如何?”
“百年后?你想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又如何?百年前你就该是我的新娘,我只抽你一魄已经很便宜你了。”
看着鬼王阴沉脸色,蒹葭心知今日怕是无法顺利解决这事,“既然如此,那我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双手结印,一张黄符出现在眼前,瞬间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自下而上瞬间自燃,火星所到之处窜起金色火焰,将鬼王围困在中间。
鬼王嘴角噙着几分笑意,并未将这几张符咒放在眼中,袖手一挥,八张符纸熄灭了五张,狂妄看着蒹葭,“你确定要和本王打?”
这是鬼界,鬼王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心之所愿,便可为所欲为。
“这话应该我来问,鬼王,你确定不放我走要和我打?百年前我烧了你鬼界一次,你难道不怕我再烧你鬼界一次?”
鬼王冷笑:“大言不惭!”
蒹葭一言不发,燃着的三张符纸变成六张,十二张,再次将鬼王团团围困在其中。
“雕虫小技。”鬼王不顾身侧的符火,如魅影般突破符火重围,一个闪身至蒹葭身前,单手牢牢擒住她颈脖,目光戏谑流连在她纤细的颈脖,“这点把戏可没办法将你那一魄从我这带走。”
蒹葭眉心紧蹙,一张符纸在他身后倏然化作一条火龙,她紧攥住鬼王双手,火蛇猛地上前将鬼王紧紧缠绕。
这是她压箱底的符纸。
鬼王轻敌,一时不慎被捆得结结实实,越挣扎,那火焰越往里收紧,他咬牙怒道:“蒹葭!”
蒹葭充耳不闻,趁他被束,从他怀里取出陆吾送她的那只玉钗,随后双手结印,一道微弱寒芒自手心而起,不一会儿,一个与蒹葭长得一模一样的残影出现在他身侧。
相比于鬼王刚将这一魄抽出来浑浑噩噩的模样,如今这抹残影已然睁开了眼睛,灵动的双眼左顾右盼,仿佛有了生命。
蒹葭错愕:“她怎么……”
但瞬间她就明白了。
这儿是鬼界,魂魄离体久了,自然就有了神智。
难怪鬼王要将她的魂魄留在鬼界,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蒹葭眉心紧蹙,鬼王身侧那道残影惊恐地看着蒹葭,想要去拽着鬼王衣袖,却被鬼王身上缠绕的符火所震慑,哀求目光看着他。
但没有用。
鬼王咬牙切齿,凶相毕露,“蒹葭!你敢!”
“这是我的魂魄,我有何不敢?”
蒹葭目光坚定,寒芒大盛,那道残影越来越淡,眼底惊恐神色也愈来愈浓,鬼王目眦尽裂看着那道残影,身上鬼气与符火相撞发出滋滋的声音,但他最终也只能看着身侧的魂魄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无能为力。
拿回了自己一魄的蒹葭抚着胸口连连后退,气血翻涌,所有情感回归本体,一时间百感交集,惶惶看着四周,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
——
十方阎罗殿外,花娘在长街上游走,无数失魂落魄的亡魂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时不时撞上,也毫无表情擦身而过。
鬼界虽不如人间之大,放眼望去,却也是一望无际的宽广。
去哪找呢?
花娘茫然站在原地,抓着途径的一稍有神智的鬼魂焦灼问他:“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他叫徐卿文,是我夫君。”
离得近了,那鬼魂闻到了花娘身上的香味,深吸口气,痴迷望着她,“小娘子,你身上好香啊。”
四周无数鬼魂也闻到了香味,不约而同纷纷将目光望向她,朝她逼近。
望着四周沉沉压过来的黑影,花娘不住后退。
一道剑光于黑暗中闪过,刺得亡魂不敢闭眼不敢直视,再睁眼,眼前漆黑一片,香味消散,面前哪还有那花娘的身影。
付朝生将人从那群亡魂中救出,递给她一颗丹药:“服下可以暂时隐藏你身上的香味。”
“多谢。”花娘服下丹药,眉眼间焦灼神色愈浓,“仙君,能否帮我找一找我夫君,鬼界太大,我找不到他。”
付朝生安抚道:“别着急,只要知道你夫君还在鬼界,一定能找到他。”
花娘心稍稍安定下来,点头:“好。”
话音刚落,又一人出现在巷口。
“找到你夫君了,跟我来。”说完,扫了两人一眼,陆仙君眉心一皱,低声迟疑问道:“蒹葭呢?”
付朝生垂头,惭愧道:“师叔,蒹葭被鬼王留在了阎罗殿内。”
陆仙君看了眼阎罗殿方向,手中长剑紧握,稍稍犹豫片刻后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先跟我走。”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
第一次写奇幻真的很艰难,坑是不会坑的,我努力更新!
第33章
巷外秦渊等候, 他在鬼界内打听,或许是徐卿文这号人在鬼界“名声显赫”,没多久便打听到了徐卿文的下落。
鬼界鬼气横生, 如瘴气般自忘川河畔升起笼罩整个鬼界,陆仙君一行四人穿梭在瘴气中,虽然是修炼之人, 有真气抵御,但鬼界压制了修为, 鬼气入体后,与体内真气相撞,几人渐渐体力不支,不得已,陆仙君与付朝生只得封印修为, 屏息而行。
也许是到了鬼界,花娘不再像在人间时时而理智时而癫狂的状态, 受鬼气滋养,她的理智愈发清晰,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我自鬼界孕育而出, 生活在忘川河, 后来我被鬼王摘去,哄美人欢心,她把我带去人间, 我在庙堂前成灵, 因此也成了唯一一株幸存的彼岸花。”
仿佛有所感, 花娘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漫天的瘴气中,她看到了拱桥前一个迷茫游荡的灵魂。
往生的灵魂依次站在桥前等候,在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中,一个游离在外的灵魂格外显眼,他还很年轻,想来死时不过二十的年纪,手中拿着往生牌,却不肯站在往生的队伍中过桥,像是在找什么人,在等什么人。
花娘站在远处,眼神温柔临摹着那抹清瘦的灵魂,却轻易不肯上前,只静静望着他。
陆仙君沉声询问:“是他吗?”
“是他。”花娘说道:“我等了他好多年,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
陆仙君与付朝生相视一眼。
花娘上前几步,桥边游荡的离魂似有所感朝她望来,两两对视,犹如隔绝千年万年,那一缕魂魄虽然毫无记忆,但却莫名笃定上前,怔怔望着花娘,“我好像在哪见过姑娘。”
“你不记得我了?”
男子眉眼歉意满满,拱手致歉:“在下唐突姑娘了,不知曾在何时何地见过姑娘?”
“鬼王庙的槐树下。”
男子眼中茫然四起。
人死后记忆全无,进入鬼界后只能依靠嗅得彼岸花香陆续想起前世之事。
花娘抬手一挥,一股浓烈的彼岸花香涌入他的鼻翼,天旋地转间,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现,但那画面太快了,犹如望着高山之巅深处迷雾之中的女子,一个背影,一个侧身,顷刻间他只记住了这些。
“你……”
花娘看他徘徊在桥前,又哭又笑,“你个傻子,不是说好金榜题名就回来娶我的吗?怎么到这来了?等不到我也不知道走。”
“还没等到,怎么能走?”
花娘眼中逐渐湿润,强自镇定转身朝二人拱手道谢,“多谢两位仙君帮我找到我夫君,大恩不言谢,往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客气。”
陆仙君心中思虑着还在十方阎罗殿中的蒹葭,见花娘夙愿已尝,沉声道:“既然你已将人找到,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他正欲与付朝生赶赴十方阎罗殿,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蒹葭仓皇奔逃而来,见着陆仙君与付朝生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在陆仙君身后,紧拽着他的衣袖,焦灼道:“仙君救救我!”
紧随其后的,是满身煞气的鬼王与一众小鬼。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来填坑了
第一次写奇幻,出乎我意料,太难写了!之前卡文,就去开了本拿手的言情想换换手感,结果言情完结了这本奇幻还是没捡起来= =
我努力试试,尽量不坑
追文辛苦了
第34章
鬼王来势汹汹, 四面八方从瘴气中冒出的侍卫将几人团团围住,蒹葭藏身于陆仙君身后探出半个头,眼神凌厉望着紧随其后的鬼王。
鬼界马上就要关闭,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鬼王或许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不急不缓命人将其团团围困在中间,目光却穿过陆仙君直视他身后的蒹葭, 随着蒹葭从陆仙君身后探头,他歪头冷冷一笑, 一袭黑色长袍在四周阴冷森寒的鬼气之下更显诡谲。
“蒹葭,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从前所有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出来,答应我永远留在这, 我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蒹葭现在若是仙君面目示人,早就一把火烧过去了, 可惜她灵魂刚归位,且刚才与鬼王一战中受了伤, 气血翻涌,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靠众人保护的弱女子,只能梨花带雨地躲在陆仙君身后, 双手颤抖紧紧拽着陆仙君的一抹衣袖, 声细如蚊颤抖道:“不要……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仙君,求求你, 救救我。”
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蒹葭的恐惧, 陆仙君手中长剑紧握, 横剑将蒹葭挡在身后,目光凛冽望向鬼王,“这天底下,只有你情我愿的婚事,没有强娶的道理。”
“是吗?那就试试看!”
鬼王抬手一挥,四周的阴兵乌泱泱一片冲了上去,四周的鬼魂四散奔逃,瞬间隐入鬼气中不见踪影,陆仙君几人也顾不得鬼气入体,不再压制体内的修为,拔剑对敌。
一时间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冲上去的阴兵成了几人的刀下亡魂,瞬间化为灰烬一吹飞灰湮灭。
鬼王立于半空,看着陆仙君将蒹葭护在身后的模样,冷静自持的眼底逐渐疯狂,那个原本百年前便是自己王妃的女人,现在却躲在其他男人身后需求庇护,明明是个嫉恶如仇城府深重的女子,却一派娇羞软弱,可见这全天下的女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于半空中将四周鬼气聚气成刃,凛冽的剑气伴随着自己胸中的怒火朝着陆仙君刺去,怒火之盛,剑刃擦出一条带着火花的剑气,锵一声,陆仙君挥剑相对,两把长剑碰撞发出惊天巨响,火花四溅,剑刃中倒影着两人坚韧对视的目光。
一直藏于陆仙君身后的蒹葭被剑意波及连连后退,一个阴兵的长戟刺来,她慌张且从容后退躲避,见陆仙君与鬼王陷入难舍难分的苦战,另一边付朝生也被众多的阴兵以人海战术纠缠,脱不开身,留给他们离开鬼界的时间不多了,再这么下去,他们一个都出不去。
看着四周战况,蒹葭咬牙,就在她双手结印准备耗尽修为拼死之际,身后一只手拉住了她。
蒹葭回头,是花娘。
花娘微笑道:“多谢你帮我找到了我的夫君,大恩不言谢,今日我便送你们出去。”
“你随我来鬼界已经是谢我,不需要你再报答我。”
花娘苦笑道:“我本就是一朵花,回到鬼界后哪怕再不愿意,也会慢慢幻化成本体,你看。”
蒹葭随着花娘目光望去,只见花娘手背浮现一朵彼岸花花纹,活灵活现,仿佛要冲破皮肉的束缚生长出来。
“鬼气滋养了我,我自然要回报这鬼界,化为本体是早晚之事,到时鬼王也奈何不了我,再说,若不是你把我带去了人间,我又怎么会和夫君相遇,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是一段缘分。”说完,她回头看着依然有些浑浑噩噩的徐卿文,“你等了我这么多年,别再等了,投胎去吧,人间是个好地方,那里有你的抱负,你不应该为了和我的一个誓约,苦等我几十年。”
徐卿文似乎有些清明,望着她不住摇头,“不去,不去,要等,等……”
花娘抬手,一股花香在他面前弥漫,徐卿文闭上双眼,如睡着一般,却又像没睡着一般站立着。
花娘无比眷恋看了眼徐卿文,想起过往窗前看他为自己作画的花前月下,“麻烦你送他过桥,我会帮你们拖住鬼王,你们找时机离开鬼界,不要再来了。”
说完,四周无数鬼气幻化成彼岸花,渐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将花娘重重包围,倏然,所有的彼岸花直指鬼王,在鬼王与陆仙君打斗间将他缠住,鬼王连连后退,怒视望向花娘位置,咬牙冷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仙君见状厮杀周围几个阴兵,与付朝生背靠背对敌,低声道:“走!”
那边蒹葭已将徐卿文送到了桥头,站在桥头的徐卿文却不肯走,吸了不少彼岸花的他脑海中渐渐浮现许多花前月下的场景,在窗下作画,在灯下读书,在林中赏花。
突然他睁开双眼,回头看向被彼岸花包围的花娘,高声喊道:“花娘!”
花娘一怔,心知他已想起了所有一切,眼底饱含热泪回头,还来不及看最后一眼,身体却一寸寸化成一朵朵如火如荼的彼岸花。
“花娘!”
徐卿文彻底想起来了,他望着眼前撕心裂肺的一切悔恨万分,就差一点点,他等了八十年,为什么不能让他早点想起来!
他朝着花娘方向奔去,无数的彼岸花却挡在他的面前形成一堵花墙,挡住他的去路。
“花娘,是你吗?”
花瓣无法做出回答,望着眼前已无法给出回应的爱人,徐卿文颓废跪倒在地,跪伏在地上痛哭,紧握着手中的往生牌,“百无一用是书生。”
陆仙君与付朝生来到两人面前,“走!”
陆仙君拽着蒹葭,付朝生拽着徐卿文,两人朝鬼界出口疾驰而去。
眼看出口就在眼前,浑浑噩噩的徐卿文却站住了脚跟,“你们走吧。”
身后是乌泱泱的鬼界大军,几人相视一眼。
徐卿文眼底尽是擦不干的泪水,低头看着手中的往生牌,苦笑道:“我不是人很多年了,我去人间,还能去哪。”
“可是你在这……”
“这儿好歹还有花娘,八十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等不了的,我要留在这里陪她,你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眼前鬼界的出口大门一点点关闭,从人间照进来的阳光逐渐收拢,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陆仙君当机立断,“走!”
付朝生率先走出大门,蒹葭紧随其后,就在她一脚踏出鬼界大门之时,四周鬼气渐渐凝聚成一个个人手的模样,拉住蒹葭的手腕,脚踝,蒹葭动弹不得,陆仙君见状拔剑将这些鬼气幻化的人手斩断,但斩断一次,那些鬼气便再幻化一次,渐渐鬼气幻化出鬼王的脸,是小鬼王那眉清目秀,面如冠玉,还未经人间险恶的清明与稚嫩的脸。
如今,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哀求,“蒹葭,别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蒹葭怔怔望着他的脸。
“你喜欢阳光,我会用无数的夜明珠将鬼界照得和人间一样地亮,你喜欢人间的热闹,那我就好好治理鬼界,把这里变得和人间一样热闹,你喜欢月亮,我就在鬼界空中悬挂一轮明月给你,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实现,只要你别走。”
鬼界大门只剩一条缝隙,人间的光亮透过缝隙映在蒹葭脸上。
那一束从人间照过来的亮光,驱散了鬼界的阴冷与黑暗,蒹葭看着由鬼气幻化成的鬼王的脸,“夜明珠再亮,也比不过人间的太阳,月亮再圆,也不如人间的圆,鬼界再热闹,他们终究不是人,假的就是假的,再逼真也不是真的,小鬼王,我们人鬼殊途,有缘无分,鬼界很好,但我喜欢人间。”
她握着陆仙君握剑的手,挥剑将拽住自己的鬼气斩断,在鬼界大门即将关闭之际,与陆仙君在最后一丝人间的阳光下回到了人间。
“蒹葭——”
嘶嚎声在整个鬼界回荡,无数鬼魂因为嘶嚎声而捂耳痛苦倒地。
一条贯穿鬼界的忘川干涸地流淌着鬼气,一抹彼岸花的花瓣落在忘川河中,渐渐,无数的如火如荼的彼岸花从鬼气中生长,如火海一般,流淌到未知的尽头。
鬼王站在忘川河边,如厉鬼般,看着那抹印在他脸上从人间照进的阳光一点一点趋于黑暗。
然而就在蒹葭离开的同一时间,谁也没有发现一抹瘴气从即将关闭的鬼界大门进入鬼界,直奔鬼王的十方阎罗殿,它不同于鬼界的鬼气,它要比鬼界的鬼气更森寒,更邪恶。
作者有话说:
鬼王暂时下线,但预备着随时上线。
来啦~抱歉久等了
开始恢复更新啦,前面的章节我这段时间会陆陆续续地修改,但是大方向的剧情不会改,只改改措辞和对话,所以看到有修改的提醒不用回头看。
再一次哭着觉得修仙真难写,会写修仙的作者都是神仙o(╥﹏╥)o
第35章
鬼王庙香火不断, 秋风瑟瑟也吹不散满院的香火气。
鬼王殿内的鬼王雕塑青面獠牙依然把陪着父母前去祈福跪拜的小朋友吓得直哭,被父母训斥之后,哭哭啼啼地跪在蒲团上跪拜, 鬼王殿前拿着扫把扫地的老人家抬头看了眼刚从鬼界出来的蒹葭三人,只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满地的落叶。
饶是蒹葭再厚脸皮, 也不得不诚心感谢两位仙君此番的拼命相救,若不是他们, 今日她恐怕在鬼界再也出不来了。
她朝陆仙君与付朝生侧身行礼道谢,“今日之事,多谢二位仙君舍命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 我一定尽力而为。”
陆仙君扶起她,“修仙之人, 以斩妖除魔,匡扶正义为己任,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不必多谢, 既然此事已经了结, 那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付朝生朝他拱手,“有缘再见。”
陆仙君走出鬼王庙, 当即一口鲜血涌出, 强撑的精力刹那间萎靡, 脸色苍白,与鬼王那一战看似势均力敌,实则体内仅剩的真气早已消耗殆尽,若非有花娘拖住了鬼王,下一刻他恐怕连太阿残剑也无法召唤出来。
看着蒹葭与付朝生离开的背影,陆仙君擦拭嘴角的血迹,强打起精神,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夫君,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鬼界有多可怕,一点光都没有,全是鬼,一个个惨白的脸可吓人了!”
刚回到小院,蒹葭一见到陆吾,八爪鱼似的瑟瑟发抖地抱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那棺材……装我的那口大棺材,黑黢黢的一点缝也没有,推都推不开,还有那些鬼奴,青面獠牙的,一个个都拿着刀和□□,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陆吾苍白着脸轻抚她后背:“别怕,没事了。”
蒹葭依然紧紧抱着他,那模样仿佛真受到了不小的惊讶,可怜极了,“真的太可怕了,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鬼,以后晚上我肯定会做噩梦的,夫君,我怕!”
“晚上我陪着你,不会的。”
“真的吗?”
“真的。”
蒹葭这才破涕为笑,埋头在他怀里,“夫君你真好。”
一侧付朝生,霓裳以及琳琅都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蒹葭。
霓裳伤势大好,不如之前那般需要卧床修养,她见过蒹葭丢失了一魄后的模样,虽然看似清冷不好接近,但总比现在这么娇弱的模样要好得多,她就从没见过比蒹葭还要娇弱的人。
她站在付朝生身侧,低声问道:“师兄,这位蒹葭姑娘,你确定,她找回了自己的一魄?”
“嗯。”
“可我怎么感觉,她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她丢了那一魄。”
琳琅也咬着下唇艰难点头。
付朝生看了两人一眼,“慎言。”
有外人在,蒹葭也不好和陆吾太过腻歪,点到即止,松开紧抱着陆吾的手,“夫君,我看你脸色不太好,这几天为我的事担心了吧?我去给你熬副药,你们有事慢慢谈。”
蒹葭出门给陆吾熬药,看了眼墙角的团子一眼,团子喵一声前后脚跟她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几人神色尴尬,倒是陆吾,若无其事看向霓裳,“霓裳,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多谢小师叔关心,我的伤好多了。”
“那就好。”
“对了师叔,我收到师门消息,”付朝生低声道:“派往长安的弟子已将妖邪尽数诛杀,陛下的病情也得到好转,只是师门派去锦官城的门派弟子发现锦官城中有异样,师门希望我们先前往锦官城。”
“有何异样?”
“师门灵符上并没有详说,直说让我们尽快赶往锦官城调查清楚。”
陆吾思索片刻,“既如此,明日我们顺道前往锦官城。”
说完,他忍不住扶桌低低咳嗽几声。
咳嗽声是刻意压制的,但随即吐出的一口血却出卖了他此时的伤势。
“师叔!”
“小师叔,你没事吧?”
陆吾脸色煞白,掌腹拭去嘴角的血渍,摇头道:“没事。”
又拿出乾坤袋来,但之前乾坤袋里的一些治疗伤势的天材地宝已被之前不二山庄的那位女弟子拿走了,那些天材地宝尚且只能解燃眉之急,剩下的一些丹药连燃眉之急也解不了。
“既然小师叔您伤势未愈,明日不如……”
“你们先出去,我自己打坐调理一会,明日一早前往锦官城。”
霓裳还想说什么,付朝生看了她一眼,她便将嘴角的话默默咽了进去。
“那您休息,我们先出去了。”
待到几人离开,陆吾这才坐在床上闭眼打坐,这次鬼界一行让他原本沉疴的身体愈发千疮百孔,他必须得想个办法,否则撑不到锦官城。
屋外小厨房内药香四溢,蒹葭坐在角落里小心盯着面前的炉火,往里添柴又扇风,终于看到药罐里的药咕噜咕噜冒泡。
看了一眼趴在炉火边舒服睡觉的团子,一扇子把他给扇醒了,“门口盯着去。”
团子看了她一眼,伸了个懒腰,慢吞吞走到门边,又趴下了。
蒹葭做贼似的从自己的百宝袋中拿出一株千年的两仪花,据说这两仪花长在极寒北方的冰层之下,千年开花,花瓣一半白一半黑,所以被称为两仪花,这花可遇而不可得,是治病救人的良药,不愧是半步飞升的仙君乾坤袋里的宝贝。
之前在幽州城和那位陆仙君分账时,连里面那些能保命的法宝她都没要,就为了乾坤袋里的这些天材地宝,陆吾伤势一直不好,人间的药材对他估计是没用了,她想试试这些天材地宝,这些千万年的草药连垂死的修仙之人都能救,她就不信,治不好陆吾的病。
“这几天你在家看家,我夫君的身体没什么异样吧?”
“不知道。”团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你们前脚出门,你夫君后脚就跟着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蒹葭一听,摇扇的手一怔,“你就不知道跟着他?”
“你夫君一个大活人还要本大爷跟着?本大爷有那么闲吗?”团子没好意思说自己跟了,结果刚拐了个弯就给跟丢了。
“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还干嘛了?你不闲?你简直闲得慌。”
团子毛发竖起朝她龇牙咧嘴。
药罐里的药开了,蒹葭连忙揭盖转小火,两仪花珍贵,她没心思再和团子斗嘴,全部精力放在药罐上,没多久,添加了两仪花的药罐熬出了一碗深黑的汤药。
“你确定这药能治好你夫君,而不是毒死他?”
“闭嘴!”
蒹葭端着汤药进屋。
在她进屋的第一时间,在床上打坐的陆吾睁开双眼,从床上下来。
“夫君,我给你熬了碗药,你快趁热喝了。”药汤还有些烫,蒹葭龇牙咧嘴将手指放在耳垂上。
陆吾见她手背通红,无奈道:“这些药治不好我的病,下次别熬了。”
“好歹我也熬了快一个时辰,试试嘛,吃药总比不吃的好。”蒹葭用汤勺舀了舀汤药吹了吹,“好了,快喝吧,不烫了。”
陆吾只得端起面前这一碗黑黢黢的汤碗,刚凑到嘴边,就从药香中闻到了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夫君,怎么了?”
陆吾疑心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他仰头慢慢将汤药喝下,沉疴的身体被注入了一剂良药,走过每一寸经脉,肺腑的痛疼减轻了不少,体内真气虽然如从前般空空荡荡,但好在,在鬼界所受的内伤被治愈,只是数月前与魔君一战,魔君用毕生心血封印住了他的修为与仙骨,仅靠一株两仪花是万万不能破解的。
陆吾将空碗放下,内心却是无比沉重。
他知道这汤药里放了什么东西,千年的两仪花,除了这花,也没有其他的天材地宝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愈他体内的伤,但这花长在极寒的冰层之下,蒹葭如何所得?
“这药,你从哪得的?”
“这药就是我在幽州城的时候……”抬头的瞬间,蒹葭对上陆吾灼灼的眼神,仿佛在怀疑着什么,心中暗自一凛,第一个念头便是莫非陆吾知道了些什么?可是两仪花这样神秘的天材地宝,陆吾又如何尝得出来?
思绪千回百转间,蒹葭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其中有一株药是我在鬼界拿的。”
“鬼界?”
蒹葭点头,“鬼王娶亲的时候我看到了好多天材地宝,我想既然那是鬼界的药材,肯定很珍贵,一定能治好你的病,所以偷偷拿了一株,夫君,你怎么知道这药不对劲的?”
陆吾心情复杂,“你在鬼界拿的?我怎么没看到。”
蒹葭一怔。
陆吾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你回来的时候我没看到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我藏起来了。”蒹葭狡黠一笑,“我偷偷拿的,他抢我去当新娘,我当然要拿点利息回来,怎么样?吃了我熬的药,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陆吾点头,“嗯,好多了。”
“那就好。”
两仪花虽然珍贵,但也并非世间罕见,鬼界有这等奇珍异宝也属正常。
“今日你早点休息,明日……”说到这,陆吾不由得叹了口气,“蒹葭,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明日我们要去的锦官城不太平,恐怕有妖物作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等危险的地方你不要去,留在这里,等我……”
“锦官城?”蒹葭反问他:“既然锦官城危险,那你为何要去?”
陆吾一时哑然。
蒹葭追问:“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夫君你为何要去这等危险的地方?”
陆吾沉默。
“好了,既然明日付仙君他们要去锦官城,那就让他们去好了,去长安的路不止一条,大不了我们绕一下,不经过锦官城。”
“蒹葭,此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但锦官城,我必须得去。”
“那我要跟着你!”
“锦官城很危险,我希望你能留在这让我安心,明日我和付仙君先去探探虚实,若无危险,再回来接你。”
蒹葭低着头,沉默端起桌上的空碗,走到房门口又回过头怔怔看着他,突然间眼泪漱漱而下,她哽咽道:“你担心我,想让我留在这里让你安心,那我呢?难道我就不担心吗?”
陆吾不擅长哄人,见蒹葭落泪,颇有些手足无措。
“夫君,”蒹葭含泪委屈望着他,“你担心我,可是我也像你担心我一样担心你,你担心我受伤,我也害怕你受伤,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考虑下呢?”
陆吾登时说不出话来。
蒹葭委屈至极,“夫君,你是觉得这次鬼界的事,我给你们拖后腿了,所以才不带上我的是吗?”
“你别瞎想,单纯只是因为此次锦官城之行太过凶险,付仙君几人恐怕顾不上你。”
蒹葭望着他许久,突然端起碗转身出了房门。
她满腹委屈与怒火将碗放在灶台上,一脸愠怒的模样将一侧睡觉的团子吓了一跳。
“他竟然不让我去!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难道他就不是吗?我会受伤,难道他就不会吗?我跟在他身边还能保护他,不让我去,谁保护他?付朝生吗?万一真有妖邪,混乱之下付朝生还能顾得上他?”
蒹葭深吸口气,竭力想让自己肺腑的怒火降下,却越想越生气,在小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团子劝道:“别生气了,换个思路想想,这不是好事吗?你夫君这么爱你,你难道不应该感到高兴?更何况他不让你去你就真的不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蒹葭瞪了团子一眼。
不得不说,团子说得也没错。
蒹葭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知道陆吾是个很有主见的人,能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这么多,且毫不退让,想必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跟着走,不过没关系,不让她走,她可以先去锦官城等他们。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和夫君吵起来。
“你说得对,我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和夫君生气,我不生气,他不让我去,我偏要去!”她长呼一口气,似乎将体内所有怒火呼出体外,来到房外,小心推开房门,见陆吾在房中收拾明日出门的行李,上前抢过他手中包袱,瓮声瓮气说道:“我不知道你去锦官城干什么,但我相信,你既然决定要去,就一定有要去的原因,不想再阻拦你,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好吗?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接我。”
陆吾心头一暖,应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完好无损地回来。”
——
翌日一早,陆吾与付朝生几人准备出发锦官城,蒹葭留守在金陵,依依不舍地给陆吾收拾行李,不说话,只埋头收拾,最后将自己曾经送给他的那个黄色三角符咒的平安符小心塞到他怀里,临走前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我送你的符咒,你要贴身保管好,这是我特意为你求来的,很灵的,你答应我,不能让它离身。”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戴着它,我送你的玉钗你也要记得戴上,不能离身。”
“嗯。”
蒹葭又有点难受。
陆吾摸摸她的头,“在家等我。”
“好。”
蒹葭站在门口看着一行四人身影渐行渐远,关上门后变了脸色,扫了眼墙角的团子,“团子,走!去锦官城。”
锦官城地势险要,山川脉络众多,是从金陵去长安的必经之路,高耸的城门仿佛镶嵌在青山之中,与青山融为一体,一眼望去,翠绿青山连绵不绝,城门口驻守着官兵检查着来往的百姓,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像是有妖物作祟的模样。
付朝生几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两日后抵达锦官城外。
城墙外是两队排得老长的队伍,四人正准备排队入城之际,就听得一个清脆嚣张的声音从队伍最前方传来。
“我是谁?我乃不二山庄的弟子,听说你们城里闹妖邪,我特地来帮你们除妖,你放心,我们不二山庄说一不二,说了今日助你除妖就助你除妖!”
作者有话说:
拼演技的时候到啦~
第36章
蒹葭其实早就到了, 只是她进城溜达了一圈才知陆吾等人还未到,硬生生在城门口等了一整天,老远才瞧见付朝生几人从远处羊肠小道赶来。
这两日守城的官兵见她在城门前鬼鬼祟祟, 起了疑心,见她要进城,便将人给拦了下来, 例行询问。
“不二山庄?”年轻侍卫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并不相信她是不二山庄的弟子, “那你可有不二山庄的令牌?”
蒹葭往怀里一掏,笑道:“没有。”
驻守在城门的守备纷纷不约而同□□剑,蒹葭身后排队的百姓见状纷纷四散奔逃。
“好端端的,拔剑干什么?我真是不二山庄的弟子,我骗你们干嘛?”
“你自昨天起便在这鬼鬼祟祟待了一日, 你说你是不二山庄的弟子,又拿不出证据, 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来人, 拿下!”
蒹葭笑着后退一步,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官兵,“就你们这些人,确定能把我拿下?”
“住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蒹葭嘴角咧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回头时脸色疑惑,在瞧见付朝生一行人后,转而惊喜交加, “付仙君!”
但她并没有在付仙君身边瞧见她夫君, 正疑惑之际, 付朝生几人已朝她走了过来。
蒹葭只好暂时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冲那官兵笑道:“一伙的。”
那官兵看向付朝生几人,“你们又是谁?”
付朝生拿出苍穹剑宗的令牌,“我们是苍穹剑宗的弟子。”
官兵看了两眼令牌,连忙拱手,“原来是仙君,恕在下有眼无珠。”
“无事,”付朝生抬头看了眼城门,问道:“最近锦官城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没有,仙君可是来寻剑宗弟子?他们现在就在城内,这段时间多亏仙君门下弟子在城中除妖,抓获了不少藏匿在城中的妖物,多谢仙君。”
付朝生一怔,无事发生?那为何师门传信的灵符上为何说锦官城内发生了奇怪的事?
霓裳与琳琅也是面面相觑。
“既如此,那我们先进去了。”
“几位仙君请。”
付朝生几人跨入城门,蒹葭紧随其后,进城前还不忘拍拍官兵的肩膀,“我都说了我是不二山庄的弟子,你还不信,我们不二山庄说一不二,说来帮你除妖就帮你除妖!”
官兵冷汗直冒,拱手告罪:“是小人有眼无珠,仙君莫怪。”
“这次就算了,记住本仙君这张脸,下次再记错,我可要到你们将军那告你一状。”
“是。”
蒹葭大步跨入城门,就在她追上付朝生,几人身影消失在城门口之时,城外一人高的草丛中走出一人,陆吾看着远走的四人,思索片刻,从乾坤袋中取出易容丹服下。
自从得知魔君未死,在不周山与妖王两相勾结后他便处处小心,在自己被魔君封印的修为和仙骨未化解前,轻易不让外人知道自己未死的消息。
锦官城内苍穹剑宗的弟子众多,人多口杂,未免走漏风声,还是更谨慎些的好。
——
一踏进锦官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出现在众人眼中,宽阔的道路两旁叫卖吆喝声不断,主街上不少装饰奢华昂贵的车马缓慢驶行,是一派的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之景。
霓裳和琳琅下山的次数不多,每次下山降妖除魔,对人间种种繁荣都颇为新奇,一路上看到各种精巧首饰和路边吃食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蒹葭对这些兴趣缺缺,她走在付朝生身侧,不动声色与他闲聊:“付仙君,好巧,幽州城一别,没想到今日在这锦官城还能遇见你们,不知几位来锦官城有何要事?同是修仙之人,若是斩妖除魔大可与我直说,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多谢好意,我暂且还不知晓此处发生了何事。”
付朝生还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副脸,沉稳的做派简直是苍穹剑宗培养出来的弟子优秀榜样。
蒹葭挑眉,“真有妖邪在这锦官城作祟?”
付朝生眉心紧皱,并未回答蒹葭的话,而是看向一侧对糖葫芦兴致高涨的霓裳,“师弟他们联系上了吗?”
霓裳咬下一口糖葫芦,点头,“联系上了,在城南的悦来客栈。”
“走!”说完,他看着霓裳和琳琅手上两串糖葫芦,“少吃点糖。”
琳琅手上还未动的糖葫芦不敢吃了,还给卖糖葫芦的老板,霓裳觑她一眼,暗道真是个怂包,手上却飞快将一颗糖葫芦塞她嘴里,琳琅眼睛瞪得浑圆,连忙躲在她身后慢慢的嚼。
蒹葭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付朝生她夫君在哪,若是贸然询问,只怕会引起付朝生的怀疑,只得暂时按捺住焦灼的心情,跟着付朝生来到城南的悦来客栈。
这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栈,客栈前三条大马路条条宽阔,来来往往穿着锦衣的百姓络绎不绝。
付朝生进入客栈,询问客栈小二最近进城的苍穹剑宗的弟子是否住在此处。
“您是说那几个小仙君吧,他们就住在二楼,不过已经两日未回了。”
“两日?你可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小二笑道:“这……小仙君的行踪我怎么会知晓,不过我最近听闻有几个小仙君会去后山的乱葬岗。”
霓裳疑惑:“去乱葬岗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乱葬岗里埋着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最近抓获处死的妖怪,都埋在乱葬岗。”
“最近抓获处死的妖怪,都?怎么?锦官城最近有很多妖邪作祟吗?”
小二也不由得感叹,“是啊,往年没这么多,今年不知道怎么了,这一个月以来,城里不少妖怪显了原型,发起狂来太可怕了,还好有仙君在。”
客栈外车轱辘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声声敲锣打鼓和吆喝。
“看看看看,又有一只妖怪显了原型,大家快来看,午时三刻处斩,大家都可以来看看!”
囚车上关着一人,浑身缠着沉重的锁链,她不能说是人,因为她的身后长着一小截尾巴,手上指甲有手指长,颈脖两侧从衣襟里长出白色的毛绒,不知为何显出了原型,一眼便被人看了出来。
但这妖却蜷缩在囚车里崩溃摇头:“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
四周百姓朝囚车扔菜叶鸡蛋,咒骂声不绝于耳。
蒹葭看着囚车里的人,脸色凝重。
琳琅躲在霓裳身后不敢抬头。
“师兄,这妖怎么……”
妖伪装成人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但这些妖物伪装得再好,也骗不过修仙之人。
“先去乱葬岗找到他们问清楚情况再说。”
“是。”
蒹葭思忖片刻,对付朝生笑道:“付仙君,乱葬岗我就不陪你们去了,我去看看那妖物,这几日我都在城中,有事联系我。”
付朝生点头。
乱葬岗位于城郊五里外,无人的荒郊野外一路上走来怪石嶙峋,草木叶疏枝稀,时不时从草丛中传来些许动静,不知从何方刮来的凉风一吹,枯枝败叶吹落一地。
付朝生循着小路一路走来,最后停在一处山坡前,自付朝生几人脚停下之处,森森白骨裸露在地面,山坡下一眼望去,杂草丛生,白骨处处。
乱葬岗不远处有三名白衣少年似乎在跪地挖掘着什么,付朝生几人连忙赶过去,只见几人仿佛魔怔了一般双手在泥泞里挖掘着。
“惊鸿!这是怎么回事!”
跪地挖掘的少年仿佛没听到付朝生的话,付朝生环顾四周,一把拽起地上的少年,“惊鸿!起来!看看我是谁!”
惊鸿眼底一片恍惚,手还不自觉做着挖掘的动作。
“惊鸿!醒醒!”
惊鸿迷茫的目光落在付朝生脸上,在渐渐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师……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付朝生看着这四周被他们挖过的坑坑洼洼的痕迹,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惊鸿双眼通红,在付朝生面前伏跪下去,声音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说!”
“大师兄,我们……杀人了。”
此言一出,付朝生几人连连皱眉,刚想说话,一侧还在埋头挖掘的人似乎挖到了什么,“挖到了,是人,他们是人。”
几人朝地上望去,挖出的坑里是两只惨白的手。
惊鸿脸色惨白抬头望向付朝生,“半月前我与惊寒还有惊蛰奉师命来到锦官城,当日便发现锦官城内藏匿着几名显露原型的妖邪,锦官城对妖邪恨之入骨,当即将妖邪当众斩杀,后来几日,我们陆续又发现了好些妖邪……”
惊鸿声音哽咽,“可是,我们发现,那些妖邪其实不是妖,他们是人,只是不知道为何变成了妖邪的模样,我们竟然没有发现。”
“不是妖?”
付朝生想起刚才在锦官城长街上见过的那名被囚在囚车中,哭诉自己不是妖的人。
“糟了!”
锦官城对于妖邪恨之入骨的程度相比其他城镇百姓有过之而无不及,相比之下,幽州城内有自小便在城中成精的妖物生活,他们伪装成其他人,甚至还流传了一些人与妖之间无伤大雅的风雅之事,但锦官城中一旦发现妖邪,当众斩杀。
囚车轱辘的声音传来,刑场前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翘首以盼即将斩杀的这个月第六十五只妖物。
“我不是妖,我真的不是妖!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妖怪,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官兵牵着锁链将囚车中的女子拉了出来,监斩的将军端坐在案前冷漠看着那苦苦哀求的妖物,眼中厌恶神色愈浓,丝毫不为之所动。
女子从囚车中被拉出,四周百姓群情激奋,纷纷朝刑台上扔菜叶扔鸡蛋,高喊:“杀了她!”
蒹葭站在人群中,看着女子被两名官兵死死摁在刑台上不得动弹,不由得摇头。
这些百姓难道就没想过,若真是妖物,又怎么会毫无还手的余地,任人宰割。
不过,能将一个人变成连修仙之人都看不出的妖物,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差点连她都骗过了。
思索间,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已高高举起,女子如同认命一般不再挣扎也不再高喊,绝望闭上了双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蒹葭从她的百宝袋中摸出了一张黄符,正准备救人之际,高举鬼头刀的刽子手突然往后踉跄几步,手中的刀也应声掉落在地。
刑台前的百姓四散奔逃,四周的官兵见状拔剑严阵以待,下一瞬,刑台上束缚着女子的铁链齐齐断裂,陆仙君不知从何方而来,轻而易举便从无数官兵眼皮底下将那女子救出。
台上的将军见状怒道:“你是何人,竟敢法场劫囚!来人,拿下!”
陆仙君曾在鬼界救过蒹葭一命,知恩图报的道理蒹葭还是懂的,将手中的黄符掷向那群官兵,一阵漫天的烟雾四起,刑场上早已没了三人的踪影。
第37章
有人在法场劫囚一事没多久便传遍了整个锦官城,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
蒹葭与陆仙君三人在小巷中躲避官兵的搜查,杂乱的脚步声在小巷外来回奔走,一名官兵路过小巷, 似乎发现有什么动静,探头往里瞧了一眼,正准备提着长矛走进小巷里, 几只老鼠从巷子的一堆杂物中爬出,官兵见状松了口气, 见小巷中确实再无动静,这才转身离去。
直到小巷口没有了官兵的声音,蒹葭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看着身后的陆仙君,道:“陆仙君, 幽州城一别已半月有余,别来无恙?”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蒹葭笑道:“修仙之人, 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哪里有妖, 哪里就有我,我在这很奇怪吗?反倒是仙君大人,你为何会出现在这?说来也巧,我在幽州城之时仙君也在幽州城, 现在我来锦官城了, 仙君就那么巧在我要救人之际救下了这位姑娘……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秦艽。”
蒹葭故意调侃道:“难不成陆仙君是一路跟着我过来的?”
陆仙君眉心微蹙,“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哪有什么跟不跟的。”
一侧被救下的秦艽听蒹葭如此说, 慌忙否认:“我不是妖!仙君, 我真的不是妖!”
“别怕,我知道你不是妖,否则也不会救你,发生了什么事和我们说说,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艽至今还心有余悸,感动之余竟朝着蒹葭陆仙君两人直直跪了下去。
“今日若非二位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身首异处,两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二位有需要小女子去做的,小女子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艽跪在地上梨花带雨,本就是娇俏艳丽的模样,历经几日无端的牢狱之灾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长发披散于脑后更显楚楚可怜。
陆仙君将人扶起,“不必多礼,你仔细说说,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艽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陆仙君的手不放,哽咽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几日前我去浣衣之时闻到了一股花香就此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身体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说我是妖,要处死我,可我对那几日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是妖,我真的不是妖!”
蒹葭与陆仙君互视一眼。
蒹葭上前把住秦艽的手腕,探查一会后说:“她体内有股妖气,所以让她看起来像妖物,不过这股妖气很奇怪。”
“奇怪?”陆仙君上前握住秦艽的手腕,明白了蒹葭所说的奇怪是何意。
见两人脸色沉重,秦艽更是害怕,“仙君,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蒹葭放开她的手,笑道:“放心,有我们修仙之人在,你不用害怕。”
秦艽颤抖的目光望向陆仙君,陆仙君也点了点头,秦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对了,你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
秦艽鼻尖一酸,再次落下泪来,“我父母双亡,如今家中已无亲人,仙君,我这个样子,还能……还能恢复正常吗?”
“好办。”蒹葭从百宝袋中拿出一颗丹药,“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
“易容丹。”
陆仙君眉心微皱,“易容丹能恢复?”
“我也不知道,不过试试嘛,反正她都这样了,情况还能差到哪去?”
秦艽接过那颗丹药,半信半疑咽了下去,顷刻间身后拖地的长尾巴,从衣襟里长出的毛绒以及与手指一般长的指甲竟真的全数消失。
“我……我没事了?尾巴真的不见了,谢谢仙君!仙君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此生没齿难忘。”
蒹葭拦住她,“先别急着谢我,你刚才吃下去的这药只能掩盖一时,七日后若没办法解决你体内的妖气,你还得显出原形。”
“七日后?那我……”
“别着急,有我们在,一定能帮你把这件事解决。”刚说完,蒹葭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她来这是来找她夫君的,现在人没找到,还大包大揽了这么件复杂的事。
她这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秦艽含泪感激道:“多谢仙君!”
不到半日的时间,锦官城内贴满了蒹葭三人的画像,官府称蒹葭与陆仙君乃是那妖物的同伙,若有百姓看到几人踪影,上报官府,赏银一百两。
气得蒹葭当即就要揭了画像找到那画师塞他嘴里。
画的都是什么东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正当几人准备找个隐蔽地方先安顿下来之际,付朝生找到了他们。
“付仙君!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付朝生不动神色与陆仙君对视一眼,看向蒹葭,“路过,跟我走。”
几人跟着付朝生去了客栈,客栈内苍穹剑宗派遣下山的几名弟子灰头土脸跪在地上。
蒹葭看着地上跪着的几人,惊讶道:“呀,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进门就给我行这么大礼?”
付朝生沉声道:“把你们说的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为首的少年拱手道:“是。”
原来一月前这三人奉师命下山来锦官城历练,除了惊鸿之外,惊寒与惊蛰初次下山,都属愣头青,锦官城风平浪静许多年,从未发生过妖物害人之事发生,却没想到三人刚到锦官城,就遇到了妖物伤人事件,几人合力将妖物擒住,原想是带回苍穹剑宗,可锦官城一贯传统,是当场诛杀。
此后的一个月内,锦官城内的妖物作祟事件不断,大大小小竟有五六十多起,三人这才察觉到不妥,找到锦官城埋尸的乱葬岗,果然,那些被当场诛杀的妖物全都是人。
对于此事,蒹葭与陆仙君还没有任何头绪,不过惊鸿与秦艽所说无二,他们猜测,之前那些妖物伤人,只怕也和秦艽一般,体内多了一股妖气,被迷惑了心智导致。
“这么看来,这一个月内被处死的那些妖物岂不是都是无辜的人?”
此言一出,地上跪着的三人皆垂下了头。
蒹葭替几人解围:“别跪着了,起来吧,别说你们没看出来,就连你们大师兄第一眼也没瞧出来,也不能全怪你们,你说对吧,付仙君?”
付朝生绷着脸,并不说话。
陆仙君也道:“起来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解决此事,任何罪责等此事了解再说。”
付朝生沉声道:“起来吧。”
三人这才站起身来。
“我有一个疑惑,”蒹葭问道:“妖物被诛杀之后一般都会显出原形,既然锦官城一贯传统是当场诛杀,那诛杀妖物之时你们应该在场,那些所谓的妖物被诛杀之后是人还是妖,难道看不出来吗?”
惊鸿拱手道:“诛杀妖邪一事都是由万俟将军办的,他说,这是锦官城的传统。”
“他说是传统你们就放任他擅自诛杀妖邪?”
惊鸿面露难色。
蒹葭其实也能理解,虽然百姓大都敬畏修仙之人,但有位高权重者并不认为自己低修仙之人一等,甚至还有权势滔天之人认为修仙之人和百姓一样,需臣服在他手握的权势之下。
陆仙君问道:“这位万俟将军是什么人?”
“万俟将军驻守锦官城已有十年,锦官城所有兵力听候他的调遣。”
蒹葭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多了,先找这位万俟将军问问清楚,问问他杀那些妖物之后,那些妖物有没有显出原形,再者,既然这个月发生了五十起妖物伤人事件,我想这件事不会就这么轻易结束。”
蒹葭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客栈里的几人不同看也能听出来此刻客栈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住了。
“我们还没去找他,他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走,去会会这位万俟将军。”
房门被踹开,房门外几名手持长矛的官兵严阵以待将矛对准了几人,秦艽躲在众人身后不敢露面。
门外的脚步声停在房门前,一名穿着玄衣,面容冷峻,剑眉星目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人身姿挺拔如苍松,手握长剑,身上仿佛还带着骇人的血腥气,目光所到之处,杀气盎然。
“万俟将军?”
万俟铮在锦官城驻守十年,这些年斩杀的妖物无数,一只束手就擒的妖物竟然在他手中逃了,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把你们今日午时从法场劫来的妖物交给我,本将军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蒹葭扑哧一声笑了,“万俟将军,你看看我们这满屋的人,哪个像妖物?”
万俟铮不说话,目光直勾勾看向躲在众人身后的秦艽。
“你是说秦姑娘?那麻烦你看看,秦姑娘有哪一点长得像妖?”蒹葭从身后将秦艽拽了出来。
秦艽胆战心惊站在万俟铮面前,不敢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
“这些妖魔诡计多端,能在锦官城蛰伏这么多年才露出马脚,又有什么是不能装的?”
“但万俟将军你有没有想过,锦官城这一月以来发生了多起妖物伤人事件,到底是为什么?另外,你有没有去乱葬岗看过?那些被你诛杀扔到乱葬岗的妖物的尸体,现在是什么样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苍穹剑宗三名弟子前去乱葬岗看过,那些这一个月内诛杀的妖邪的尸体,都是人。”
万俟铮冷哼,“你有什么证据?”
“将军派人去乱葬岗走一趟便知道了。”
万俟铮这人高傲且自负,漠不在意道:“那又如何?就算他们不是妖,在神智不清醒的情况下伤人,本就该治罪。”
“那将军有没有查过他们为何会突然失去理智伤人?”
万俟铮冷冷望着她,并不说话。
蒹葭继续道:“这一个月已有五十多名百姓变成半人半妖的模样失去理智伤人,若是不揪出幕后真凶,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若是置之不理,若是城中一半的百姓都变成这样,难道你要把城中一半的百姓都诛杀了吗?”
“胡言乱语!别说不会有那么一天,就算真有那么一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蒹葭脸上的笑容消失,转头望向陆仙君。
陆仙君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上凝重神色愈浓。
付朝生沉声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不用你动手,锦官城的护城大阵会被触动,将城中一半百姓诛杀。”
护城大阵是千年前不周山倒落人间繁衍妖灵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法与妖物对抗,为护人间,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每一座城池都有护城大阵所罩。
在幽州城之时,不周山妖魔群出攻击幽州城,正是因为有护城大阵在,才为城中百姓挡下了妖魔的入侵。
但每一座城池的护城大阵除了保护城中百姓不受外城妖邪的侵害之外,当城中妖邪数量与城中百姓数量相当时,护城大阵则会触发阵法,击杀城中妖邪,若是城中妖邪数量极大程度大于城中百姓,护城大阵则会无差别击杀,以此保全其他城池百姓的安危。
到那时,城中无论是人,妖魔,还是修仙之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都将被困在护城大阵之中,玉石俱焚,毕竟护城大阵,是千年前,各门派大能竭尽所能而创。
蒹葭不寒而栗,突然感觉自己掉进了大坑之中。
作者有话说:
蒹葭:拜拜再见已下线找夫君中勿cue~
第38章
对于蒹葭等人的猜测与怀疑, 万俟铮依然不愿相信,甚至觉得荒诞,但看在付朝生苍穹剑宗首席大弟子的份上, 愿意给几人七天时间去调查此事,七日之内若是没有调查清楚,那么无论如何也得将秦艽交出来。
“七天时间?他万俟铮以为自己是谁?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命令过我, 一个小小的锦官城郡守,求人办事就这个态度?”
秦艽拽了拽蒹葭的衣袖, “仙君别生气,若此事实在难办,不如就将我交给将军,几位仙君不必如此为难。”
蒹葭叹了口气,“这不是把你交不交给他的问题, 秦姑娘,你刚才应该也听到了, 若我们的猜测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我来锦官城是来找人的,到现在人还没开始找,就糊里糊涂卷了这档子事, 我多冤枉。”
蒹葭想找陆吾, 她明明亲眼瞧见陆吾和付朝生几人一同前往的锦官城,为何陆吾却不在付朝生身边?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庆幸陆吾不在付朝生身边, 说明陆吾并未来锦官城, 但他没来锦官城到底去哪了呢?
蒹葭的目光不由自主瞟向陆仙君。
陆仙君一无所知, 他冥思苦想眉心紧皱,似乎全副身心已投入到如何解决此等灾祸的问题上,这样一副济世救人除魔卫道的侠义心肠,正乃修仙之人的典范。
其实有时候想想,她对夫君的一切一无所知,只知他是长安人士,偶然路过幽州城,误入不周山。
不周山啊,天下皆知的豺狼虎豹之地,孕育了无数妖邪,谁轻易敢进入里面。
陆仙君终于有所感悟,沉思的目光望了过来,恰好与蒹葭的眼神对上。
蒹葭下一瞬若无其事笑道:“今日在此处与各位相遇实在有缘,其实我内心很想和大家一块降妖除魔,但我确实有事,下次有缘再见,我请大家吃饭,今日就先告辞了,大家不用送了,留步。”
“……”
蒹葭拱手,转身离开客栈。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知道锦官城有灭城的风险,继续待在这非君子所为,更何况她人微言轻,修为低弱,待在这说不定还得拖后腿。
但是,蒹葭停下脚步,若陆仙君真是她夫君呢?
不可能,她摸过夫君的身体,并非仙骨,又毫无修为,体内真气空空,绝非修仙之人。
不过,想要确定陆仙君是不是她夫君好办,也摸摸他的身体不就知道了?
一股劲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掀翻了街道两侧小贩的摊子,路过的百姓抱怨哪来的妖风,唯有蒹葭望着远处天穹,眉眼间悬着一抹沉重的痕迹。
客栈内,霓裳站在房外一把推开房间的门,看着慌不择路往衣柜里躲的琳琅又好气又好笑,“琳琅!你给我出来!在外面你可是我苍穹剑宗的人,能不能别丢我们苍穹剑宗的脸,你怕什么?”
躲在衣柜里的琳琅露出半张脸,声音颤抖,“霓裳,好可怕,我在楼下听小二说,他们抓到妖,把妖的头砍下来。”
“有我在你怕什么?谁敢砍你的头,我把他头砍了行了吧,出来!”
琳琅摇头:“我不。”
“……”霓裳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向来只有别人顺从她的,她还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好说歹说,就差求人了的态度,恶声恶气道:“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去找师兄,让他收拾你。”
“别,你别找付师兄。”琳琅磨磨蹭蹭从柜子后走出,“你说的,如果有人要砍我的头,你要把他的头砍下来。”
“行,我说的。”
房门被推开,付朝生站在门外扫了两人一眼,琳琅噤若寒蝉,站在霓裳身后不说话。
“你们两个待在客栈,不要让秦姑娘出现任何意外,懂了吗?”
霓裳还未说话,得知不需要出门的琳琅连忙道:“知道了付师兄,我和霓裳会好好保护秦姑娘的。”
付朝生“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陆仙君以及付朝生几人一番讨论后,深觉此事非同小可,先将目前城中情况和猜测灵符上报给了师门,再将乱葬岗那几十具尸体挖出带回城,或许能从尸体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好在万俟铮虽然并不相信他们所说的锦官城灭城的猜测,但在调查此事上给了极大的方便,听闻几人想从尸体入手,便派人前往乱葬岗将尸体尽数挖出,带回了锦官城府衙。
五十多具尸体被埋在地下,最长的长达一个月之久,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但能看出来的是,所有被诛杀的,都是人。
万俟铮沉默望着面前的尸体,并不言语。
“人变成妖乃是一件闻所未闻之事,即使是修仙之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万俟将军不必介怀。”
万俟铮却冷声道:“我并未因此介怀,即使他们是人,但神智昏聩之时确实做了伤人之事,我杀他们,律法如此,几位仙君既然怀疑此事有幕后真凶,那烦请二位仙君尽快调查此事,不过我有言在先,在二位未查清楚真相之前,若城中再次出现妖物伤人之事,我依然会按律法行事,一切皆以百姓安危为先。”
陆仙君沉声道:“我知道将军心怀百姓,不忍百姓受苦,但我相信将军应该明白,一味的诛杀是没有意义的,唯有将幕后真凶揪出来,此事方能彻底解决,所以我们希望将军能配合我们。”
“配合你们?”万俟铮冷笑:“为何要配合你们,这一个月以来保护全城百姓的是我万俟铮,而不是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仙君,我们就各司其职,你抓你的幕后真凶,我守我的城,我们各不相干,如果没什么事,二位就先告辞吧,在我将军府,是抓不到幕后真凶的。”
陆仙君与付朝生对视一眼,无奈离开。
待两人走后,一侧的副将上前低声道:“将军,若那两位仙君猜测无误,遇到最坏的情况我们该怎么办?”
“什么最坏的情况?”
副将沉默片刻后说:“这一个月以来,城中妖物一日比一日多,最开始只有一人变成了妖物,直到前两日,我们处死了二十多人,将军,若正如两位仙君所说,城中百姓大部分都变成妖物,我们该如何是好?”
万俟铮目光坚毅看向身侧的副将,“我说了,一切皆以百姓为先,若城中大部分百姓变成妖物,哪怕尽数诛杀,也要竭力保全其他百姓的安危,人在,城在。”
副将低头,“末将明白。”
当日下午,锦官城内颁布一条法令,所有官兵在城中发现任何妖邪,不用禀报,可就地诛杀。
这一法令令陆仙君与付朝生面色沉重。
就地诛杀效果虽然立竿见影,但治标不治本。
唯一的办法,只有赶在万俟铮发现并找到那些半人半妖的人,绝不能让他们滥杀无辜。
天色渐沉,白日里万里无云的天空倏然间乌云密布,层层叠叠的黑云笼罩,狂风四起,打更的更夫被风吹得哆嗦,声音颤颤巍巍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近段时间妖物作祟,即使每日都有妖邪被处死,但依然是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就连家养的犬也不敢乱吠。
一抹黑影在更夫身后一闪而过,更夫似乎有所察觉,往后一望空空荡荡的街道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回头,被吓了一跳。
更夫后退一步,扶着胸口不住地喘气,“我说你这人,这大半夜的走路怎么不出声呢?吓死我了。”
站在更夫面前的人垂着头,并不说话。
“喂,你怎么回事啊?”更夫也有些害怕,想到这段时间锦官城的邪祟之事,乍起胆子用打更的木棍戳了戳。
刚一戳,面前的男子猛地抬起头,面前的哪是什么人,通红的双眼锐利的齿牙,不知是何形状的蓝纹从脖子里延伸至眼角,目露凶光,毫无人性。
哐当一声,更夫手中的灯笼锣和梆掉在地上,整个人惊恐不住往后退,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别别……别杀我。”
男子早已失去人性,仿佛野兽看到了待宰的羔羊,一步步朝着更夫逼近。
“救……救命……救命啊!”
一道火光嗖一声似箭般而来,于半空中停在那男子面前,见到这束火光,失去理智的男子有些畏惧,抬手遮面,连连后退了几步。
那更夫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再睁眼却在黑夜中瞧见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自己面前。
蒹葭面容严峻,右手指尖一张符纸燃起,符纸火光所照之处,将那男子逼得步步后退。
蒹葭瞟了身侧更夫一眼,“还不快走?”
“救……救命啊!”更夫惊恐高喊,连滚带爬地逃了。
待那更夫走后,失去理智的男子倏然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无数黑雾从地下冒出,四面八方在蒹葭身侧来回游走,最后汇聚成一团巨大的黑雾,渐渐幻化出人形,漂浮在空中和蒹葭咫尺的距离,静静两两相望。
黑雾发出嘶哑的声音:“是你。”
蒹葭凝眉:“我见过你?”
“你忘了?”
“别把我和你们这种邪魔外道混为一谈,我们可不是一路的。”
黑雾逼近蒹葭,发出阵阵怪笑,“那邪魔外道给你一个建议,若不想为这满城的人陪葬,还是早些离开这吧。”
“是你在搞鬼?你到底什么目的?”
长街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黑雾也有所感应,对蒹葭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说完,黑雾散于空中,不见踪影。
而一侧失去理智的人此刻突然发狂,朝着蒹葭张牙舞爪地狂奔而来,蒹葭闪身后退,漂浮于空中的符纸火光一分为八,将人困在其中,哪知这人完全不怵她的符火,突出重围,一把擒住蒹葭的脖子。
一把长剑横在两人之间,失去理智的男子被长剑所慑,松开掐着蒹葭脖子的手,连连后退。
陆仙君趁机将他牢牢擒住,付朝生收剑,双指点在疯狂挣扎的男人肩头,可毫无作用。
陆仙君与付朝生互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陆仙君将人控制,付朝生手掌抵在他背后,真气自掌心至男人体内,疯狂挣扎的男人逐渐安静下来,眼底红纹慢慢退去,理智渐渐恢复,他低头看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惶惶不安,“我……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别害怕,冷静一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男子看着自己妖兽般的手掌,惶恐不安摇头,“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不记得了,仙君!仙君你救救我!我不是妖,我不是妖!”
男子崩溃朝两人跪下磕头。
“你先起来,你现在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先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男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来想去许久,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天,我去给陈员外家送货,刚从他家出来就感觉有人跟着自己,我回头一看……好像看到了一个影子,然后我就晕了,之后的事,我就没有印象了。”
“我刚刚倒是看到一个……妖邪,我想那应该就是幕后真凶,”蒹葭说道:“你们猜得没错,他的目的就是灭城。”
“长什么样?”
“他没有脸,不,应该说,他只是一团黑雾聚成的人形而已,和我们在幽州城遇到的黑雾很相似,我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就跑了。”
陆仙君与付朝生陷入沉思之中。
长街上一队官兵提着长矛而来,见到瘫坐在地上半人半妖的男人,立刻举起长矛警戒。
“别……别杀我,我是人,不是妖!”
陆仙君对官兵道:“他确实不是妖。”
男子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对对对,我不是妖,仙君都说了我不是妖,你们相信我!”
为首的官兵见状收起了长矛,看了眼陆仙君几人,又看向那男子,“既如此,你过来。”
男子这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朝官兵走去,“大人,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那天……”
到嘴的话戛然而止。
官兵的长矛毫不留情刺进了男子的胸膛,他低头望着自己胸膛的长矛,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不是妖,为什么要杀他。
“我……我……我不是妖。”
嘴里涌出的鲜血已经不允许他再说出任何话来。
陆仙君忙上前将人扶躺在地,却无计可施,眼睁睁看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蒹葭愤怒道:“你们干什么!他是人不是妖!我可以救他的!”
为首的官兵淡然自若道:“将军的命令,此后城中发现妖邪,不用禀报,一律当场击杀!几位仙君此后也不必如此麻烦,直接诛杀便是,来人,将尸体抬走。”
“你们!”
晚风呼啸灌入长街,将酒馆外挂着的酒旗吹得猎猎作响,血腥味被风吹淡,那人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睁着,到死也不明白是为什么。
夜色长空上,一只停在飞檐上的乌鸦振翅而飞,于半空中化为人形,停在一身着黑袍男人身侧,躬身恭敬道:“主人,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明日锦官城将有一半的人化为妖邪。”
黑袍内是一团凝聚成人形的黑雾,居高临下望着这偌大的城池,“三日后。”
“主人,为何……”
黑袍男人只一眼,莫大的杀气将他压得单膝跪地,他飞快低头领命:“是!”
——
自蒹葭等人入城之后,城中妖邪现身的数量并未减少,甚至有呈翻倍增多的趋势,陆仙君等人明白,照这种情况下去,城中大半的人变成妖邪是迟早的事。
城中妖邪之事日渐增多,百姓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人人自危,但依然认为那些突然露出原型的人是潜伏在他们身边已久的妖邪。
一整天陆仙君以及苍穹剑宗弟子在城中来回奔波,他们无法阻止万俟铮的士兵杀人,能做的只能在他们下手之前多救一个人。
只是虽然救下了他们的命,却无法让他们恢复原样,陆仙君只得暂时将这些人安排在城南一处偏僻的破庙内,惊寒与惊蛰奉命率领一众苍穹剑宗弟子留下保护这些人。
破庙里的人惴惴不安,“仙君,我们……我们真的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
惊寒见角落里一小姑娘正将地上的稻草收集起来,似乎在编什么东西,见惊寒过来,小姑娘笑着将自己刚才编好的一只小鸟递给他,“仙君,送给你。”
在苍穹剑宗,惊寒除了师姐,就再也不曾接触过女子,红着脸接过小姑娘递过来的小鸟,“很可爱。”
“我还会很多,仙君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只小鸡,就很好。”
小姑娘扑哧笑道:“仙君,这是小鸟,难不成我手艺这么差,让仙君连小鸡和小鸟也分不清了吗?”
惊寒尴尬地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我看错了,谢谢,很可爱,我很喜欢。”
“仙君,我再给你编个蚂蚱吧?”
“好啊,不过你为什么要编蚂蚱?”
小姑娘一边拿着稻草编一边说道:“我阿娘教我编的第一个就是蚂蚱。”
“你阿娘?”
“嗯,”小姑娘说:“我阿娘半个月前去世了,他们说她是妖,就把她拉到街上杀了,仙君你忘了吗?还是你抓的她。”
惊寒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五味杂陈。
在锦官城这一个月,他抓的那些妖,是他这辈子都无法过去的愧疚与心魔。
“对不起,我……”
“仙君,我也会和我阿娘一样吗?”
惊寒连声道:“不!不会!我会保护你的。”
“好,我相信你,不过就算仙君你保护不了我也没干系,只是不要让他们在大街上杀我好吗?”
“不会的!”
小姑娘微微一笑,脸颊出现一个深深的酒窝,低头继续编蚂蚱。
破庙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无数官兵从外涌入,还有几名百姓站在官兵身侧,指着庙里的人惊恐说道:“就……就是他们!你看,这么多妖,大人,你快把他们都杀了!”
为首的官兵是万俟铮身边的副将,听闻有大批妖物聚集在城南的破庙,特地亲自带兵前来。
他扫视一眼庙中之人,目光落在惊寒身上,“辛苦几位仙君,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仙君了。”
惊寒握剑而起,站在一众人之前沉声道:“他们不是妖。”
副将不为之所动,冷声道:“仙君,还请不要为难我们,未免后患无穷,这些妖物还是尽快斩杀的好。”
“我说了,他们不是妖!”
四周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除了妖怪,谁会长尾巴?”
“就是,仙君,您是不是被这些妖物蒙蔽了?”
“仙君,您醒醒,这些可都是妖魔,最会装模作样了,你看他们在我们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显出原形就知道了。”
惊寒由苍穹剑宗抚养长大,自小天资聪颖,却从未下过山,初来锦官城之时误杀了几名百姓至今无法原谅自己,如今更是不允许这些人受到任何伤害,手中长剑紧握,怒道:“他们只是中了妖邪的妖术而已,并不是妖,如果这些人是你们的亲人,你们还能说出这种话吗?”
“我们的亲人才不会是这些妖物。”
“对,就算我们的亲人是妖物,那我也会大义灭亲,将他们交给府衙!”
“你们修仙之人不为我们百姓降妖除魔,反而为了保护这些妖魔和我们动手,仙君,若您不想除魔,我们自己来。”
“对,我们自己来。”
百姓七嘴八舌,惊寒手中的长剑越握越紧。
“仙君,您还是将这些妖邪交给我们吧,若是将军知道了,罪责我等承担不起。”
“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从不会滥杀无辜,我今日将他们交给你,就是滥杀无辜!”
“既如此,那就别怪我等无礼了。”副将耐心告罄,抬手一挥,身后的官兵提剑一拥而上。
破庙内刀剑声不绝于耳,惊寒等苍穹剑宗弟子既要保护身后人,又要顾及面前官兵的安危不能下死手,在官兵咄咄相逼之下,一时间竟落入下风。
破庙里的人慌忙四散,乱作一团,“哧——”刀剑入体的声音传来,惊寒回头望去,一名官兵将手中长剑刺入“妖邪”体内。
“不要!”惊寒一脚踹开面前的官兵,惊怒交加走到她身侧,看着鲜血从她腹部不断涌出,手足无措跪倒在地,“我……我该怎么做……对不起,对不起……我……”
小姑娘脸色苍白,双唇疼到微微发颤,似哭似笑望着他,“仙君……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剑,既杀不了妖魔,也护不住我们呢。”
鲜血瞬间染红了地上铺就的稻草,以及角落里还未编好的半只蚂蚱。
哐当一声,惊寒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咽下最后一口气。
第39章
锦官城内妖物作祟事件越来越多, 这三天发生的比之前一个月的还要多,万俟铮为了此事已有三日未归家,听副将禀报在城南破庙里的妖邪已全数斩杀, 脸色毫无波动,只淡淡应了一声。
门外有将士禀报,府上丫鬟有要事前来禀报。
万俟铮握着手上的信笺, 闻言道:“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穿着青衫的丫鬟低头从外走进, 双手捧着食盒,“见过将军。”
万俟铮一见她将手中信笺放下,“何事?”
丫鬟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躬身道:“启禀将军,这是夫人一大早亲自做的, 说将军这些天忙于公务辛苦了,特地让我送来给将军补补身子。”
副将将食盒打开, 最上层放着一碗山药鸡汤。
“我记得她最近几日身体不适,既身体不适, 就好好卧床休息,何苦一大早起来做这些。”万俟铮沉思片刻,“行了,你回去吧, 另外, 转告夫人,这等粗活以后不许再做,好好休息, 过两日等忙完府衙的事, 我便回去一趟。”
“是。”
待丫鬟离开, 副将将食盒中的饭菜一样样取出,都是万俟铮爱吃的,这些日子以来沉重脸色终于被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勾出了几分笑意与轻松,“将军,嫂子的手艺我可好久没尝过了。”
万俟铮抬头看了他一眼,多日严肃的表情多了几分柔情,笑骂道:“平时少了你一口吃的?吃吧。”
“诶!那我就不客气了。”都是五大三粗在军营里摸爬打滚出来的汉子,当即取了碗筷大快朵颐,饭菜香味飘得满屋都是,万俟铮放下手中的毛笔,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汤勺喝了碗鸡汤,沉默片刻后说:“今晚我回府一趟,城中的事你盯着点,记住,不能出乱子,有什么事立刻禀报于我。”
“将军你就放心回去看嫂子吧,这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当天晚上万俟铮放下手中的事抽空回了一趟将军府,天气渐冷,他记得半月前嫣然就偶感风寒病倒了,至今未好,回府后没让人通报,径直去了主院,刚进主院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走上屋檐,在放门外听着从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夫人,您这病也有段时间了,不如请将军回来看看吧?”
“别!”一个温婉柔和的声音响起,哪怕是病了不舒服,声音里也带着笑意,“锦官城最近不太平,府衙的事忙,我这点小事就别告诉他让他分心了,我这病也是老毛病了,天气转凉就不中用,没事。”
“那……前日大夫诊脉,要和将军说吗?将军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屋内沉默片刻。
“我不是说了吗,府衙事忙,这点小事就别告诉他让他分心了。”
丫鬟嘟嘟喃喃道:“可这不是小事。”
“好了,别说了,去给我倒杯水来。”
“是。”
万俟铮听到这推开房门,倒水的丫鬟一见万俟铮,喜出望外,“将军!见过将军!夫人,将军回来了!”
里屋内一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走出,脸色略有些苍白,想来病了许久,如今见着万俟铮,盈盈秋水般的眼中满是惊讶。
“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万俟铮见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许多,转头对房间内唯一的小丫鬟怒道:“病了许久为何不与我说?秋月,去请大夫来。”
秋月忙应道:“是。”
嫣然却拦住她,“别去。”说完又对万俟铮道:“你别听这小丫头胡说,大夫来看过了,不过偶感风寒,大夫嘱咐多休息就好,你府衙的事忙,不用为了我这点小事来回奔波。”
万俟铮看着妻子苍白病容,无声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此事了解,我一定好好陪你。”
嫣然体贴道:“锦官城之事我略有耳闻,百姓现在正是需要将军的时候,将军若不在府衙,稳不了人心,我又怎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只是将军如此繁忙,我不在身边,将军要好好照顾自己,身体最重要。”
万俟铮心头一暖,“好,我会的。”
“天气凉了,我给你缝了几件衣服,将军,你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上,府衙可不比家里什么都有,冷了暖了也没人提醒你加衣……”
嫣然的话还未说完,万俟铮附身吻在她唇上。
嫣然一惊,如惊弓之鸟般看向房中,好在丫鬟秋月看得懂眼色早就悄悄离开了房间,饶是如此,她脸色也是红了一大片,似嗔似怒:“将军!”
“别将军将军的了,夫君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趟,你却要赶我走?”
“我何时要赶你走?”
“刚刚你说让我待会走的时候记得带上,这不是在赶我?”
嫣然诧异道:“夫君今晚要留下来?”
“若嫣然生气夫君好些时间未回家,罚我睡书房也可以。”
嫣然低头一笑,不说话。
“怎么,还真要让你夫君睡书房?”
“下次吧,等锦官城的事了解,我定要你多睡几日书房。对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何事?”
嫣然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低眉一笑,“前些日子大夫来诊过脉,他说……”
“将军——”
嫣然话还未说完,主院外一声焦灼的声音打断她的话,万俟铮松开握着嫣然的手,走到门边,“何事?”
院子里的将士喘息道:“副将让我来通知您一声,出大事了,让您赶快回府衙一趟。”
房间内嫣然听到那一声后已然进了卧房,将自己缝制的几件衣服包好,匆匆忙忙出来引得咳嗽两声,追出房间,将包袱交给一脚跨出院门的将军。
“将军!等等!”
万俟铮站定脚步,回头。
嫣然将包袱交给他,“记得添衣。”
万俟铮沉沉望着她,“好,回去吧。”
说完,他拎着包袱,跟着将士匆匆忙忙离去。
嫣然站在院门口看着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挺拔的背影,寒风一吹,又忍不住低声咳嗽几声,秋月匆匆从房间内出来,给她披上一件小袄,担忧道:“夫人,天凉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嫣然回神,神色黯然转身往里走。
风越来越大,吹得院子里松竹左右摇晃,落了一地的竹叶,嫣然拢紧了身上披着的小袄,突然觉得手腕有些痒,挠了挠。
一挠才发觉到不对劲,但她故作镇定让秋月去给她把今晚的药端来,等秋月一走,她走到烛台下将衣袖往上撩起,只见她右手小臂上不知何时竟无端长出许多白色绒毛。
她的衣柜中有许多过冬的袄子,有一件她最为喜爱,那件小袄上的一圈狐狸毛柔软细腻,是去年万俟铮野外狩猎时逮到的一只狐狸做成的。
这……怎么会长这种东西?
联想起最近锦官城中发生的事,嫣然登时心沉到谷底。
房门被推开,秋月端着一碗药汤走进,嫣然连忙将衣袖放下,若无其事端起秋月送来的药喝下,但她心里清楚,这件事绝非这么简单。
喝完药,对秋月道:“秋月,收拾一下,今晚我们回赵府。”
“回赵府?夫人,这是为何?”
嫣然强装笑容,“好些日子没有回家看过爹爹了,这几日正好将军不在,我回府看看。”
“好,我这就去给夫人收拾。”
——
“根据我的观察,这些人,并非突然之间变成这样的,就好比重病患者有个患病的过程,妖气入体后,最先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症状,渐渐症状越来越严重,再慢慢的,理智全无,变成一个被兽性占据人性的半人半妖。”
一间昏暗的房间内,一个丧失理智的半妖被锁链束缚捆在地上动弹不得,蒹葭蹲在身侧观察着他头上的耳朵,笑着捏了捏,抬头问面前战战兢兢的大娘,“大娘,你儿子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随着锦官城内妖物显形伤人事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怀疑妖物的真实性,有些为人母者对自己儿女的来历心知肚明,不敢叫官兵,只得自己悄悄地将人绑了,再叫来最近锦官城中风头大盛的仙君帮忙。
“有,前几天,他总说身上不舒服,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又支支吾吾地给搪塞了过去,”大娘悔恨道:“当时我就应该仔细问清楚的,如果当时就知道……”
“就算您当时知道您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您别自责了。”蒹葭掌心贴在这人后背上,一抹真气自她手心输入男子体内,与他体内的妖气相撞,很快,失去理智的男人清醒了过来。
见着自己如今的模样想起曾经自己喊打喊杀过的妖物,痛苦流涕:“仙君!仙君救救我,我不是妖!别杀我!”
“别嚎,知道你不是妖,想活命,这段时间好好藏起来,千万别被官府的人抓到了,现在府衙的人杀红了眼,见你们这种半人半妖就地诛杀,记住了吗?”
男子点头如捣蒜,“记住了记住了!”
蒹葭站起来看向身旁的陆仙君,“陆仙君,走吧。”
一侧陆仙君点头,与蒹葭一前一后离开。
所有成为半人半妖的人体内都有一缕妖气,想要让他们恢复理智根本不难,只需修仙之人一缕真气便可。
如今锦官城因为妖物频出,大街上已没有当日蒹葭进城时的繁荣了,大大小小商户大门紧闭,路边的摊贩也早早收摊,一眼望去,秋风萧瑟,几片枯黄树叶在秋风中打转。
“陆仙君,你之前和我说你师承何处来着?”
陆仙君面无表情,“小门小派,不足挂齿。”
“这有什么,修仙不怕出身低,别把门派看得太重,苍穹剑宗弟子又如何,半步飞升的天之骄子,最终也陨落不周山,咱们小门小派又如何,还不是活到现在,活着就已经赢了,你说对不对?”
陆仙君并不说话。
蒹葭一脚揣开地上的石子,“所以啊,人最重要的就是活着,这次锦官城的事我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陆仙君你身上有伤,留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忙,不如离开锦官城保命吧。”
陆仙君站定脚跟,“修仙之人……”
“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蒹葭打断他的话并替他说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所以此事你不必再说,留下或离开是自己的选择,你若离开,没人会怪你。”
蒹葭叹了口气,她向来惜命,百年间从未掺和过任何仙妖之战,向来作壁上观保全自己,正如她自己所说,活着就已经赢了,活着才算赢,但自从幽州城之事后,她才发觉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卷入仙妖之战的漩涡中,要不是这些年东奔西跑搜刮了些保命的东西,只怕她早魂归故里去鬼界当新娘了。
等等——
蒹葭眼前一亮。
“既然我们知道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将全城一半的百姓变成妖邪,以此触动护城大阵玉石俱焚,若我们将全城的百姓……”
“他们能去哪呢?”
蒹葭一怔。
“锦官城已有数千年,城中百姓早已在这扎根千百年,这儿就是他们的根,你让他们离开自己的根,他们能去哪?再者,天下妖魔未除,现在更有妖王与魔君联手虎视眈眈,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陆仙君一瞬不瞬望着蒹葭,“若真到了那日,不要在这做无谓的牺牲,离开这里,虽说修仙之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这句话是用来律己而非律人的,你若能活着离开这里,未尝不是件好事。”
蒹葭笑了一下,“我考虑考虑。”
“两位仙君!”街道一侧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左顾右盼,见四周无人这才走到两人面前,“求两位仙君救我家小姐一命!”
蒹葭与陆仙君相视一眼,“带路!”
老人家千恩万谢在前带路,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家宅后院,老人在后院门口敲了三下,后院门谨慎开了一条缝隙,见是老人,连忙将门开开,让人进去。
“是这样的两位仙君,我家小姐一直病着,前两日回家小住,当天晚上便昏迷不醒,我还没请来大夫,小姐就突然发了狂,身上还……还长了一根尾巴,仙君,这些年我是看着我家小姐长大的,老爷夫人都是好人,不会是妖,小姐自然也不会是妖,可是……可是……哎,这种事我也不敢让将军知道,他若是知道……”
“千万不能让府衙的人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你家小姐可就没命了。”
“这个是自然,所以我让全府上下都瞒着,不许往外乱说,请两位仙君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话语间两人走到一处阁楼院落。
“这就是小姐嫁人前的闺房,二位请跟我来。”
院子外有身强体壮的男人守着,进院子的门一道又一道都关上了,走到院子最里的一间房,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声音。
门外一名穿着锦衣的老人家焦灼望着,见蒹葭与陆仙君,立刻迎了上来,问老人:“两位可是仙君?”
“老爷,是。”
赵老爷直接给两人跪下,“仙君,快救救我的女儿,她不是妖,真的不是妖啊!”
蒹葭与陆仙君连忙扶住他,“不必多礼,您别着急,我们先进去看看。”
“好好,快开门让仙君进去!”
打开门一看,房间里一人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身后的尾巴一米长,脖子上脸上也长了些许绒毛,手早已变成兽状,如今已经失去理智,露出齿牙朝身侧的人怒目嘶吼着。
身边的小丫鬟被吓得直哭,却依然不肯离开。
“小姐,小姐是我啊,我是秋月,小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蒹葭一把将秋月拉开,“你家小姐现在谁都不认识,没有人性了,你离她远点,担心她伤到你。”
秋月顺势给蒹葭跪了下来,“仙君!仙君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肚子里还有两个月的孩子,不能有事!”
“放心,不会有事的。”
蒹葭安抚好小丫鬟,走到女子身侧,在女子龇牙咧嘴的怒目中,伸掌贴在她后肩,一缕真气进入体内,两两相撞,女子痛苦仰头嘶嚎,没多久,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后无力垂头,彻底恢复了理智。
秋月小心问道:“仙君,我家小姐这是好了?”
“嗯,好了,去把你家小姐放下来吧。”一连几日救人,每次救一人就得输送一些真气,蒹葭此刻也有些不济,陆仙君在她身后扶住她后腰,低声问道:“没事吧?”
后腰熟悉的感觉让蒹葭怔愣片刻,她摇头一笑,“没事。”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小姐!”
女子悠悠转醒,看着面前的秋月,眉心紧蹙,“秋月,我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外的赵老爷进门,见女子已恢复神智,上前一把抱住她痛哭:“嫣然,我的嫣然,你可吓死爹了!”
“爹?我这是怎么了?”嫣然惶惶看着四周,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自己一米长的尾巴正绕在身侧,在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摆动着,“爹!我这是怎么了?这……这是……”
赵老爷无奈低头,爱女心切的他心痛如绞。
嫣然绝望望向四周,“我不是妖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别着急,你确实不是妖。”
“那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仙君沉声道:“你体内有一股妖气,因为这股妖气在,所以催生成了你现在的样子。”
“妖气……那我还能……”
“不能。”
嫣然瞬间心如死灰。
蒹葭略有些懊恼,“我还没找出让你们恢复原状的方法,所以你暂时只能以现在这个样子见人。”
“见人?”嫣然似哭似笑,“我这样子,还怎么见人?”
“确实不能见人,现在府衙见你这种半人半妖的人就杀,这段时间你千万不要外出,更不要见人,等事情了结之后,说不定有解决的办法。”
一侧的秋月跪着哭求道:“仙君,仙君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可是将军夫人,她还怀了将军的孩子……”
“将军夫人?”蒹葭疑惑:“是万俟将军?”
秋月一听蒹葭认识万俟铮,连连点头,“是,我家将军就是万俟铮,仙君,您救救我家小姐,她不能有事!”
“那你可千万别让将军看到你家小姐现在的样子,否则以你家将军铁面无私的性子,说不定会一刀结果了你家小姐。”
秋月脸色瞬间煞白,“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蒹葭对万俟铮这些天下令诛杀无数百姓的号令不满,“你家将军到现在应该杀了几百人了,你若不想你家小姐成为你家将军的刀下亡魂,千万得瞒着,记住了吗?”
秋月惊恐点头,“我……我记住了,我会瞒着将军,不会让将军看到小姐现在的样子,而且,将军那么喜欢小姐,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的后面,秋月没有说下去,她铁面无私的将军会放过小姐,说不定呢?
陆吾在她身侧低声问道:“之前你给秦艽吃的那个丹药还有吗?”
“没有了!我就说省着点用,你们不听,非要我全部拿出来,这下好了,将军夫人,多好的一个机会。”
说起这个就生气,她百宝袋中原本好几十颗易容丹,她原本想着以后在夫君面前不愁被发现了,结果几十颗易容丹在锦官城用光了,以后她还怎么方便行事?
蒹葭又在自己百宝袋中掏了掏,脸色突然一怔,掏到了一颗黑色丹药。
“这是什么?”
蒹葭又将药放了回去,“鸡肋。”
“鸡肋?”
蒹葭面色尴尬,“这颗药是我当时觉得易容丹挺有意思的,也想试着炼炼,结果我试了很多次,炼出来的东西效果很不稳定,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说完,她看着嫣然,“不是我不给你,就算你吃了,哪天药效突然失效,你在万俟铮面前现了原形,他当场就得杀了你,你知道的,你夫君对妖邪恨之入骨。”
嫣然双眼紧紧盯着蒹葭,“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仙君,求求你,把那颗药给我,求求你!”
蒹葭面露难色。
赵老爷当即否定:“不行!仙君都说了,那药不稳定!乖女儿,你放心住在爹这里,爹对外就称你病了,需要静养,将军那里我来说,爹会保护好你的,乖,听话。”
嫣然含泪摇头:“不,爹,就算你把我藏在府中,将军见不到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迟早一天我会被他发现,你放心,我肚子里还怀着将军的孩子,我不会做傻事的,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将军发现。”
她抬头看着蒹葭,目光坚定:“仙君,求求你,将那颗药给我,无论是何结果,我都一力承当。”
蒹葭望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女子,沉默将那颗丹药送到她手心,“抱歉,如果当时我能厉害一些,炼出一模一样的丹药就好了。”
第40章
蒹葭手中的丹药虽然是残次品, 但嫣然服下之后半人半妖的形态褪去,宛如正常人一般,赵老爷请来大夫为嫣然诊脉, 在得知嫣然肚子里的孩子还安然无恙后,就差跪倒在地朝蒹葭与陆仙君两人道谢了。
蒹葭扶起躬身道谢的赵老爷,说道:“赵老爷, 经此一事,我想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此事我向你交个底,锦官城这一月妖物作祟之事,我猜你现在应该明白并非那么简单,你们那位万俟将军明面上说是藏在百姓中间的妖邪现身,实际上是暗中有妖邪作祟, 将这些人变成这幅样子,你女儿也是受害者之一。”
赵老爷微怔, “从前以为是妖物害人,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那这一个月内城中被诛杀的妖物岂不是……”
“都是人。”
“这是草菅人命啊!”赵老爷咬牙切齿,“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被当成妖物诛杀,还抛尸乱葬岗!万俟铮知道这件事吗?”
“他当然知道,不过他信与不信又是一回事, 生杀大权掌握在他的手里。”
“他怎么如此糊涂!”赵老爷痛心疾首, “老夫现在知道了,仙君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 一定尽力而为!”
“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做的, 只是想告诉你一句, 你女儿吃的那颗丹药只能维持七天,更何况还是我炼出来的残次品,会发生什么变故我也无法预料,所以为了你女儿和腹中孩子的安全,你最好不要让她去见万俟铮,万俟铮现在见妖救杀,会不会对你女儿手下留情可不好说。”
“老夫明白。”
两人从赵府离开,门前一只停在飞檐上的乌鸦如墨一般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两人。
“陆仙君,你说万俟铮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锦官城妖物作祟一事没那么简单,仅凭杀几个半人半妖解决不了任何事,却依然下令士兵在城中诛杀那些人。”
“他和我们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
“一致?”
陆仙君点头,“我们降妖除魔是为了保护无辜的百姓,他亦是如此,万俟铮不仅知道锦官城妖物作祟一事没那么简单,而且也深知若城中一半百姓变成妖魔,护城大阵便会触发,到时,玉石俱焚,另一半的百姓只怕也得葬身于此。”
蒹葭不解:“你的意识是,万俟铮现在杀人,是为了不让护城大阵被触发?那他大可将这些人送出城,为什么不呢?”
“幕后之人的目的是灭城,事到如今,城外必然有妖邪等着,若是城中百姓人心惶惶离开锦官城,他们又有什么活路?”
蒹葭沉默。
“所以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抓出幕后之人。”
蒹葭泄气,“哪有那么简单,你看这些天,锦官城里妖物层出不穷,可幕后之人……”
她仔细想了想,那天在长街之上遇到的那个黑影见她的第一面便是问她“是你?”,这显然是认识自己,但在这种情况下,蒹葭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事告知任何人,否则这不是明摆着说我和那妖魔认识,我俩串通好的吗?她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那缕妖气是怎么进入百姓体内的,”蒹葭缓缓抬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穹,“每一座城池的护城大阵,能阻挡所有的妖邪进入,那个黑影是怎么进来的?”
身后落在树枝上的乌鸦嘎一声,展翅而飞,然而飞起不过屋檐,便被一堵写着金色符文的墙拦下,翅膀与符文撞上犹如撞进火海之中,翅膀擦出火花,一声惨叫后乌鸦从半空坠落下来。
蒹葭蹲在这只奄奄一息的乌鸦面前,拉扯着被烧了一半的翅膀,笑道:“我就说这几天怎么总感觉有人盯着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张符纸贴在乌鸦头上,没多时奄奄一息的乌鸦犹如困兽之斗般挣扎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见状,蒹葭忙揭开符纸,扑哧一声,乌鸦振翅飞去。
蒹葭与陆仙君对视一眼,“跟上。”
乌鸦一路向北,穿过大街小巷,越过层层叠叠的飞檐,就在两人以为这只乌鸦要离开锦官城之际,乌鸦飞进一间破庙内。
“嘎——”
破庙内一黑衣男子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奄奄一息的乌鸦跌落在地,一步步爬到男子身侧,男子睁开眼,伸手钳住乌鸦的脖子目露凶光,“无能的东西,还把人给带来了。”
手掌收紧,乌鸦就此悄无声息死在男子手中。
破庙外蒹葭一脚踹开大门,与陆仙君并肩走进。
“想了许久也找了许久,原来你们就是利用乌鸦将妖气注入百姓体内的,能号令这只乌鸦,看来你本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既然我们找到了你,今天你就别想能活着离开这!”
无数符文凭空而现,将黑衣男子包围其中,男子眼神锐利望向蒹葭,丝毫不惧,无数鸦羽自他四周朝符文飞去,乌泱泱一片的鸦羽中,一爪金钩恶狠狠抓向蒹葭。
噌——
一声兵器相接的巨响,陆仙君手执太阿残剑替蒹葭挡去这一招,立在蒹葭身前,他体内真气早已空空如也,全靠太阿剑的灵力抵挡,黑衣男子太快了,只瞧见几抹残影在眼前飞速闪过。
蒹葭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往天上一扔,一个巨大的穹顶将破庙笼罩其中,穹顶上画满了符文,一声巨响,半空中男子从破庙上空滚落下来,狠砸在破庙墙角,单膝跪地,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害死那么多人还想跑?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陆仙君执剑迎面而上,残剑剑身倒影出他沉稳淡然的脸,上古神剑哪怕成了残剑也依然不可小觑,道道剑气凌厉逼人,黑衣男子被逼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余地。
蔚蓝的天穹瞬间乌云密布,风声鹤唳,庙内几棵枯树摇曳着最后几片枯叶。
无数鸦羽成为尖锐的利刃,如剑雨般朝两人射来,蒹葭指尖夹着一张符纸,双手结印,巨大符咒如屏障将所有鸦羽抵挡在前。
陆仙君面不改色一剑斩下黑衣男子的右手,顿时鲜血如注,无数鸦羽坠落在地凭空消失,黑衣男子倒在地上捂着右手肩胛处痛苦哀嚎。
蒹葭走到他面前,黑衣男子欲起身,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抬脚重重踩在他身上,戏谑道:“就你这点道行还想兴风作浪?”她厉声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干这些事的?”
黑衣男子望向天空,倏然咧嘴冷笑,“就算你们抓到了我又怎样,今日之后,锦官城便不复存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生死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你杀了我吧!”
“嘴还挺硬?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轰——一声巨响,破庙头顶上的巨大符文穹顶就此破碎,一个黑影站在破庙上空,正静静望着他们。
蒹葭脚下一空,回头之际那黑衣男子已化作一只单翼乌鸦朝天空中的黑影飞去,最终停留在黑影身侧显出原形,脸色惨白,虚弱无力低声道:“主人,属下办事不利。”
“你当然办事不利。”话音刚落,那黑衣男子捂脸惨叫。
蒹葭与陆仙君严阵以待望着天穹上的黑影。
黑影望向两人,从宽大黑袍中传出一个森寒彻骨的声音,“好久不见。”
这句“好久不见”意味深长,蒹葭脸色沉重,越听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可偏偏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陆仙君握紧了手中微微争鸣的残剑,能让太阿剑有此反应的,除了在不周山与他同归于尽的魔尊外,世上再无第二人。
不过两月,魔君便恢复了如此功力,看来他果真与不周山中的妖王相勾结。
还不等陆仙君回神,便听到蒹葭冷声质问:“锦官城之事,是你干的?”
黑影冷笑,“自然是我干的,你不觉得看他们自相残杀,很有意思吗?最开始连所谓的修仙之人也没看出来,看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修仙之人诛杀凡人之时,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邪魔外道!”
“哈哈哈邪魔外道?可如今城中诛杀百姓的可不是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把把杀人的刀,可是握在你们自己手上,拯救众生的仙君们,我很好奇,等到护城大阵触发之际,你们要如何抉择,是杀了那一半的百姓保全另一半,还是眼睁睁看着全城的百姓死在保护他们的护城大阵手中,但我相信,无论是哪种选择,一定很有意思。”
一股邪风四面八方而来,无数乌鸦乘风而起,朝锦官城密密麻麻飞去。
一张巨大符咒赫然出现在半空中,挡住那群乌鸦的去路,但抵挡不过片刻,金色符咒出现一缕缝隙,紧接着犹如蛛网般四面八方蔓延,轰——一声,金色符咒在天空中破碎。
蒹葭呕出一口鲜血,陆仙君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手中长剑一横,无数剑光裹挟着狂风,风口夹杂着数以万计的剑刃朝那黑影刺去。
但陆仙君心知肚明,太阿剑已是残剑,威力大不如前,且他修为仙骨被封,根本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
果不其然,黑影仰头大笑,毫不费劲一掌抵挡住陆仙君的招式,兵刃相接时火光四溅,他紧紧盯着蒹葭,“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可你不要,那你便和这锦官城的人一起死吧!”
火光瞬间化为虚无,陆仙君急急后退两步,一阵睁不开眼的狂风之后,两人再望向天穹,此刻天穹乌云密布,再无黑影的踪迹。
与此同时,赵府内服下残次品丹药的嫣然在秋月的服侍下重新洗漱梳妆,直到看上去与从前温婉模样无二才长长松了口气。
想必这样,将军应该看不出端倪。
赵府中的下人都被严禁封过嘴,若此事有人敢泄露出去,即刻打死,但饶是如此,居心不良者盯着赵嫣然的阁楼露出一个狡诈的微笑,偷偷摸摸离开。
“秋月,给我备好马车,我要去府衙。”
秋月给她上妆时,胭脂上了几层才勉强盖住苍白的脸色,于是劝道:“小姐,您这才好,还是休息一会,明日再去吧。”
赵嫣然摇头,“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此事我必须尽快与将军说清楚才行,去,备车。”
秋月无奈,只得去给她备车。
很快,赵嫣然登上前往府衙的车,但她扑了个空,这几日万俟铮公务繁忙,大多数时间不在府衙。
嫣然坐在马车内掀起帘子问道:“那将军去哪了?”
府衙的官兵拱手道:“回夫人的话,将军现在应该在东城门。”
“东城门?”嫣然放下帘子,吩咐马夫,“去东城门。”
“是。”
马车在寂寥无人的大街上奔驰,而此时东城门口,由付朝生以及若干苍穹剑宗弟子正护送着一群头戴斗笠,穿着长袍的人离开城门。
然而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却将人拦下。
“什么人?把帽子取下来!”
付朝生拿出苍穹剑宗的令牌,沉声道:“我乃苍穹剑宗弟子,此次出城有急事,烦请让开。”
士兵见是苍穹剑宗弟子,连忙拱手:“原来是仙君,仙君带这么多人……”士兵往后一看,乌泱泱一片至少几十号人戴着斗笠要出城,神色古怪,“这……将军说过,城内若是有任何异常情况都需向他禀报,仙君稍等,我这就派人前去府衙禀报将军。”
“来不及了,此事等我回城之后自会亲自向将军禀报,现在烦请让开。”
“这……”守城的士兵两难间不知该如何抉择,这仙君与将军他谁都得罪不起,正准备放人出城,一侧的士兵在躁动的人群中似乎看见了什么,神色紧张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守城的士兵闻言神色紧张,拔剑对准了人群。
“把斗笠都给我取下来!”
付朝生闻言拔剑一挑,那守城士兵手中的剑便被付朝生挑落在地,他望着一众虎视眈眈的士兵,高声道:“今日之事,等我回城之后自会向你们将军解释,但若你们今日想拦我们,也要想想你们手中的剑能不能拦住我们手中的剑!”
凡人对于修仙之人大多存在敬畏之心,拦着付朝生本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见人轻而易举便挑开了手中的配剑,几名士兵互视一眼,将手中的长剑归剑入鞘,让到了一侧。
被苍穹剑宗护在中间的这群人,是他们这几日在锦官城救下的半人半妖,万俟铮等人在城中严查搜寻,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在破庙中诛杀数十人后,付朝生决定暂时将这些人带离锦官城。
就在一行人即将离开锦官城之际,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
“关城门!”
被苍穹剑宗弟子护在中间的人听出了这是万俟铮的声音,顿时乱做一团,焦灼之际不少人头上戴着的斗笠掉了下来,露出脸上斑驳青色纹路或不是人形的耳朵。
不过片刻,万俟铮已踏马来至跟前,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看着付朝生等人,拔剑相向,“我说过,城中一旦出现妖物,格杀勿论!”
付朝生丝毫不惧他的威胁,“万俟将军,锦官城遭此劫难,这段时间你我的所作所为我想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城中百姓安危,该解释的我们都已经与你解释过了,这城中既然容不下他们,那我便带他们去往城外,将军何苦苦苦相逼。”
“仙君说得没错,你我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城中百姓,但我认为,仙君现在要做的,是揪出幕后真凶,而不是将这些人带离锦官城,妖邪的目的一目了然,仙君就能保证城外绝对安全?若是今日之事引得全城人心惶惶,所有百姓离开锦官城,仙君又该如何保证他们的安全?”
说来说出陷入僵局。
其实万俟铮言之有理。
城内有妖邪作祟,目的是想一举灭城,难保城外没有妖邪埋伏,城内有护城大阵在,妖邪无法进入城中,城中百姓暂时安全,但若妖邪的目的被百姓知晓,百姓必然为了活命而离开锦官城,数万百姓,区区几个苍穹剑宗弟子,如何能护其安全。
“所以,这些人,必须得杀!”
付朝生怒道:“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们的确是无辜的,但仙君若是能早日将真正妖邪诛杀,他们也不必死,所以仙君,”万俟铮剑指众人,“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来人,给我杀!”
士兵拔剑,一众苍穹剑宗弟子也纷纷拔剑相对,被护在中间的百姓见状慌了,大叫着朝城门方向跑去,然而刚经过万俟铮身侧,便被万俟铮一剑刺穿了胸膛,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百姓见状更是惊恐万分,尖叫着四散奔逃,混乱之下,刀剑无眼。
“别跑!不要跑啊!”
苍穹剑宗的弟子一人能抵挡一个官兵杀人,却双拳难敌四手,挡不住十个官兵杀人,更何况在百姓奔逃的情况下,简直犹如将脖子送到士兵剑下。
尖叫声渐渐微弱,鲜血染红了城门,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气。
城门不远处一辆马车停靠在一棵百年古树下,嫣然掀起帘子,脸色苍白看着面前血腥的一幕。
她不顾秋月的劝说,缓缓走下马车。
万俟铮缓缓走向付朝生身后半人高的小女孩,手中长剑往下渗着鲜血。
小女孩像是被吓傻了,不会哭不会笑,只瞪大了眼睛愣愣地望着万俟铮,脸上一片木然,她被她的母亲抱着,声嘶力竭地朝万俟铮求饶,“将军,将军求求你,我的女儿不是妖,她是人啊,求求你放过她,我会带着她离开锦官城,永远不再回来,将军,求求你,放过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说过,所有妖邪,一律格杀勿论!”
付朝生已是怒不可遏,一剑挑开万俟铮手中的剑,剑尖横在他胸前,“你若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万俟铮丝毫不惧,反而伸手握着剑刃往前走,锋利的剑刃刺进他的胸膛,鲜血很快浸湿了衣裳,但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一步一步目光坚韧往前走,付朝生不退,剑刃刺穿肩胛,鲜血顺着剑刃一滴滴滴落,他脸色忍痛的汗水滚滚而下,狠厉的目光望着付朝生:“仙君,今日你若想阻止我,那就杀了我!”
抱着孩子的母亲终于崩溃大喊:“将军,难道你就没有父母妻儿吗?”
“若我的父母妻儿是妖,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将军……”
万俟铮一怔,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嫣然脸色惨白站在那,不知在那多久了,但很显然,她已经将他的话尽数听了去。
她没有再说,只遥遥望着他,露出一抹苍白无力的微笑,走上前来,对那对母女说道:“跟我走。”
孩子的母亲认得她,犹豫片刻后抱着小女孩后退至嫣然马车边。
万俟铮怒极:“嫣然!”
嫣然却对付朝生道:“仙君,这儿就拜托你了。”
付朝生拔出刺进万俟铮肩头的长剑,横剑拦在他面前,“放心。”
嫣然上车,吩咐那战战兢兢的车夫驾车离开。
万俟铮浑身是血,双眼死死盯着马车离开方向,直到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才挪开目光,望着付朝生,“仙君,我依然是那句话,你一日抓不到妖魔,这城中化作妖魔的百姓我便诛杀一日,保不住百姓,那就保住这座城!”
说完,他不顾身上的伤势翻身上马,率领一众士兵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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