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矜长身玉立站在原地，抬手看了眼吊在手上的手铐，月光下，手铐泛着银质的光，他突然想起什么，眉心突地跳了一下。
手铐钥匙没留下。
故意的吧。
裴矜气笑了。
他抽出手机，给余剩把电话打过去。
这会儿还在滨海别墅湾守着的余剩昏昏欲睡，突然被“一只哈巴狗，站在大门口，眼睛黑黝黝，想吃肉骨头。”的儿歌铃声惊醒，抬眼发现司机师傅一脸面无表情地转过来看着他。
只要钱给得够多，再长的夜司机师傅也等得下去，再让人无语的手机铃声也可以忍耐。
余剩尴尬地摸摸头，给司机师傅一个友好眼神，拿起电话一瞧，发现是家里裴二少爷的，手忙脚乱坐直，接电话时那背直得好像裴矜那双淡漠的眼睛就在后头看着他似的。
被浓重夜色侵染过的那道嗓音显得冷淡至极，“我让你看着的人呢？”
余剩茫然抬头，“啊”了一声，抬眼朝窗外看过去。
窗帘飘动，倒映出影影绰绰的苗条身影，透过偌大的玻璃窗看过去，余剩懵了一下，“还……还还在啊。”
“在哪？”那头干脆利落地问。
“在……在二楼房间里。”
“一直没出过门？”
“没出，矜哥。”
那头似乎沉默了许久，而后吩咐说，“我现在过来，你守着。”
余剩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挂了电话后，余剩还不知道自己在守什么，只知道裴矜吩咐的事只管照做就好。
余剩其实是裴夫人裴云吩咐跟在裴矜身边的人，说是儿子身边没个人照顾着不行，美其名曰生活助理，实际是明摆着安插眼线，跟裴云汇报行踪。
无奈裴矜今天把他派去这个案发现场踩点，明天让他去跟踪这个混混嫌疑人，今儿个还让他守在一别墅区外盯梢。
裴夫人哪里知道自己的眼线简直安插了个寂寞。
说曹操曹操就到，裴云有心灵感应似的，消息立马就发过来了。
裴云：【小余，裴矜吃饭没？】
余剩：“……”
余剩的手悬在手机屏幕上，他的表情因为内心的纠结而痛苦地皱在了一起，心说我究竟怎么才能解释清楚我不知道公子哥他吃没吃饭，他不是每天把我一个数学系毕业的发配到遥远的案发现场踩什么点就是让我顶替他公子哥的大名去应付您安排的相亲。
余剩斟酌三秒，觉着人还是不能这么诚实。
被裴云知道了事小，被裴矜知道他告状他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于是，余剩心安理得地回了个，【吃了，夫人。】
……
回完消息收回手机，余剩趴在窗户上，双手撑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别墅二楼灯火通明那家房间。
-
眼前黑压压一片，周杳下了废弃旧工厂，隐没进浓重的黑夜里。
东城区边郊的集市中心，突然间，大排档的目光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只见一辆流线型车身的跑车十分炫酷地在前面来了个飘逸大转弯，又十分炫酷地开走了，留下一抹尾气。
林蓝拿起手机点开语音发送，“行，小师姐你就在那等我。”
十分钟后。
林蓝接到周杳。
“小师姐，这么一说还是不行了？那怎么办？本来想跟着那姓秦的找出幕后黑手的，现在姓秦的gg得也太快了吧。”
周杳手压着车窗，撑着脑袋闭目养神，“凉拌。”
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刚刚站在比亚迪车前的场景，当时透着半透明的玻璃车窗看进去，秦姝就这么倒在了车后排，嘴角苦惨地撇拉向下，眼皮下垂，看起来挺安详的。
前排的司机是派来灭口的，再遵循上头的安排自尽，为上头尽忠死得心甘情愿那倒也正常，可为什么秦姝死状也这么平和安详。
没有挣扎么……
秦姝就这么没了？
……
突然，她睁开眼睛，偏过头来问林蓝，“还要多久能开回滨海湾别墅区？”
“估摸着还要二十多分钟，怎么啦？”
周杳眯了眯眼睛，“最快能多块。”
“这种城际公路限速，前面过城区的时候估摸着还有三五个红绿灯，行人还多，最快也得十七八分钟。”林蓝回答。
周杳计算着刚刚和裴矜分开的时间，对林蓝说，“来不及了，十五分钟吧，最迟十五分钟到。”
说完她补充了一句，“别闯红绿灯，注意安全。”
林蓝咋舌，“小师姐，你当我神啊？”
“……”
事实证明，林蓝还真就是这种爆发型选手。
十四分三十秒后，保时捷在滨海别墅湾大铁门对面的街道停下，林蓝帅气地对周杳眨了眨眼睛，被周杳一手把脸推开。
周杳别解安全边内心毫无波澜地，温和地说，“别撩我。”
周杳不吃这套。
林蓝“噢”了声，面无表情地说，“小师姐你好冷漠。”
周杳微微笑了一下，下车前顺口一提，“不要原路返回。”
“为什么？”
“如果你不想遇到顶头上司的话。”她说。
林蓝：“卧槽！！”
许是这声“卧槽”太过大声，走了两步的周杳回头看了过来，林蓝单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搭在保时捷车窗，笑嘻嘻解释说，“一种植物小师姐，一种草。”
周杳：“……”
-
周杳原路返回回到别墅主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上外层遮光窗帘，使得主卧光线与外头月色完全隔绝，再到衣帽间三下五除二换了身睡衣，面具摘了扔垃圾桶里，她摸校服口袋时摸到了把什么东西，拿出来发现是那个手铐的钥匙。
“……”
犹豫片刻，周杳把钥匙一并扔垃圾桶里，而后走到电视旁，把粉红豹塞衣柜里，自己代替了粉红豹坐到了贵妃椅上，将旁边的鹅毛坦拉过小腿。
周杳窝在贵妃椅上，拿出手机，点进通讯录里找到裴矜的手机号，先发制人。
三分钟后。
别墅门铃响起。
别墅门被从里面打开，周杳便看见了不久前刚见过的人。
他还穿着刚刚那身衣服，绸质的黑色衬衫领口扣漏了一颗，休闲黑裤衬得长腿笔直，此刻晚风穿门而入，捎来几分清凉，吹动男人的衣摆。
他额前细碎的发丝有几分凌乱风尘，目光也透着几分凌厉，黑压压的眸子长驱直入，注视着周杳。
在他毫不掩盖的探究目光下，周杳莞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规规矩矩开车的话，东城区距离西城滨海湾的车程要将近半个小时，裴矜硬是把车程缩短到了十几分钟不到，加上案发现场那边他盯了一下，然就算这样他赶过来也不超过二十分钟。
按理说，余剩发来的消息都指明了这个叫周杳的少女一晚上都没有出门，她有不在场证明才是，那么按理说也可以排除同一时刻出现在东城区追逐秦姝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女生是她。
但裴矜觉得哪里不对劲。
余剩说没出过门，二楼主卧一直透着一道身影。
如果别墅里没有第二个人的话。
这个不在场证明几乎……很好。
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亲自确认，没想到在快到时接到了周杳的电话，接到电话时裴矜很意外。
然现在，明明就是少女主动给他打的电话。
现在她却还在装。
装得明目张胆。
裴矜单手抄着口袋，眸光深谙，情绪不辨，“不是你打电话给我说有事？”
微风一缕缕吹进来，周杳下来时没穿鞋，此刻光着脚丫子踩在冰冷的木制地板上，露出少女的骨骼细瘦的脚背，和线条流畅的脚踝。
她一身棉质蓝白方格配套睡衣，头发温顺垂落两肩，目光迥然地瞧着裴矜，脸上没有一丝额外的表情。
没有心虚，没有不安。
她只是显露出恰到好处的意外，“啊~，是有事。”
她长睫微微下垂，外头月光在她的眼睑处拓下一层恬淡的阴影，周杳抿了抿唇，而后抬眸，“你不是说有事可以给你打电话么？”
——两分钟后。
别墅二楼主卧的洗手间门口。
裴矜站在门口，眼眸眯得狭长，缓缓把目光从地上一摊水处收回来，落到周杳身上，“所以，你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只是因为——”
周杳接话，“水管爆了。”
此刻，卫生台上的水龙头连着的管道劈里啪啦四处飞溅，水花顺着洗手台往下流了不知道多久，地上全是积水。
裴矜：“……”
周杳：。
少女的神情是有几分理所当然在的，显然，她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地误会了裴矜给出手机号时那句“有事给他打电话。”言外之意只是——有关于秦姝和案子的事可以找他。
这个“有事”的“事”不代表修水管这种破事。
裴二公子从小到大，哪里给人修过水管这玩意。
-
不久之后，楼下出租车内和裴夫人在聊天框斗智斗勇的余剩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裴矜的。
裴矜：【上来】
余剩切换聊天框：【啊，怎么了少爷。】
裴矜：【一起修水管】
余剩：【？？？】
-
二楼卫生间门外，周杳站在男人旁边，她无意瞥见了裴矜发消息。
男人的手指骨骼特别好看，皮肤泛着点冷调的白，指尖悬于屏幕上敲打汉字，顺着冷淡的指尖看过去，周杳瞥见那两行字。
周杳觉得还挺巧的。
同样是犯罪心理学领域，同样的打字惜字如金，也是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懒得加……
这种感觉跟外网上的knight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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