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所有的思念和等待都……

    时间稍瞬即逝, 裴婼又等了半月。

    这日上元佳节,先前白袅来约她,后来董依依来约她, 最后就连温子柔也来了, 她实在推脱不了, 只好一齐赴约。

    上元时节的长安比除夕初一都要热闹,家家户户前挂满了明亮灯笼,街上人潮拥挤,都赶着趟出门游玩。

    裴玦三个兄长不放心几个女孩单独出门, 便也一起做了伴,一群人熙熙攘攘朝集会的街市走去。

    白袅那次来国公府寻裴婼, 不知怎么的就和董依依勾搭上了,两人现在关系极好,此刻正手挽着手走在前头。

    温子柔便对身边的人笑着道:“咱们表妹这个性子可真是讨喜,见谁都不带胆怯的。”

    “是, 还是舅姥爷家会养人。”

    温子柔听完便歪了歪头, 边走边问:“怎么, 你也想去了?”

    又来。

    裴婼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头, 这十几日来好像人人被传染了一样, 就连当初觉着宁暨千般好万般好的裴玦也开始频繁在她面前提及董珩的好,一如当初提起宁暨的模样。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快就倒戈了?董珩哪里比宁暨好了?

    裴婼不耐地看了一眼好奇的人, 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阿兄, 今日沈大哥不知出来了没有, 若是方便, 也可与我们一块。”

    温子柔当即跳脚,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咬牙切齿:“婼婼!你干嘛!”

    “还说不说了?”

    温子柔知道斗不过她,也知道她的意思, 可她觉得该劝的还是要劝,“姑姑与我说了,说要是二月初的婚期一到,宁家就往外公布两家解除婚约的消息,这离二月初不过十来天了,就算世子死而复生那也来不及筹备昏礼。”

    裴婼无所谓的耸耸肩,“来不及就延后。”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你总得为自己考虑的,怎么就这么犟呢。”

    说实话,裴婼一直知道自己犟,认准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她没了宁暨不行?

    也许吧。

    不过当初他既然说了让她等,而她也已经决定等,那又怎么能三心二意,中途逃跑?

    她裴婼不是这种人。

    “表姐,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沈大哥年纪不小了,应当这两年就会定下来。”

    温子柔果然不说话了,一边自己陷入沉思去。

    几人说话间已来到闹哄哄的元宵街市,整条街道铺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人头攒动,裴婼都怕挤不进去。

    身后温子规叮嘱,“都走一块,别分散了。”

    温子柔边便挽了裴婼肩膀,紧紧地不松开,弄得裴婼一时不知道她是怕自己丢了还是怕她丢了。

    街上不仅有猜灯谜,舞龙舞狮,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小吃小东西,不远处的河流里闪闪亮着的都是花灯。

    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裴婼也跟着微笑起来。

    温子柔一会拉着她猜灯谜,一会拉着她捏糖人,活脱起来比董依依还要奔放。

    可街上太热闹了,一群人根本走不齐在一起,走着走着裴婼与温子柔身后就只有董珩了。

    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好各玩各的。

    温子柔又拉着她走到一处面具摊前,拿着小狐狸面具在她脸上比了比,觉得不合适,又拿起一个猫脸。

    董珩在旁边笑,“还是小狐狸合适婼婼。”

    正当裴婼为这个“婼婼”皱眉时,突然一声传来惊讶的呼喊,“裴姐姐!”

    这声音除了宁梧洗也没其他人了。

    “裴姐姐,你也在!”宁梧洗从不远处穿过人群跑来,跑到跟前后气还没喘匀就说:“裴姐姐我好想你啊。”

    算起来,俩人自法云寺分别后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裴婼看了一眼追过来的侯明琪,心里微微放心,这小屁孩不是一个人溜出来的。

    裴婼蹲下身去,将他额前的发整理好,“裴姐姐也想你。”

    谁知宁梧洗竟不管不顾扑进裴婼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裴婼被吓得一懵,只好不断抚着他的背,安慰:“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宁梧洗哭得更大声了,引了路人侧目。

    “裴姐姐,我想小叔。”宁梧洗哭得动容,窝在她肩膀一抽一吸道。

    裴婼听了这句话眼眶瞬间变红,抚背的动作倏然停下。

    闭眼睁眼间,一滴泪在黑暗中落在宁梧洗背上,无人察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不停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啊,裴姐姐带你去放花灯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只想要小叔。”宁梧洗依旧趴在她肩头啜泣。

    董珩与温子柔不知道小孩是谁,可此刻也猜得七七八八了,站在一边默默不说话。

    而侯明琪今日本就是想带他出来散散心,谁知竟然碰上了裴婼,现下这幅局面也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梧洗,快起来,等会裴姐姐衣裳都要被你弄花了,我们去放河灯了好不好。”

    宁梧洗摇摇头,继续紧紧抱着裴婼不放。

    裴婼没了办法,在他耳边说:“我们去给你小叔放河灯,许愿,这样他听到了就会早日回来的。”

    “好。”宁梧洗立马松了裴婼,两个小手胡乱擦着鼻涕横流的小脸,“裴姐姐也觉得小叔会回来吗?”

    “会的。”

    几人便移步河边,裴婼接过绿衣递来的花灯交给宁梧洗,“好了,快许愿吧。”

    宁梧洗有模有样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巴不断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他愿也许好了,睁开双眼问,“裴姐姐,你许的什么愿?”

    “我没许,梧洗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宁梧洗重重点头,两人便一起将花灯放入河中。

    裴婼盯着那盏花灯汇入灯海,看着它不断飘远。

    今夜有那么多花灯,有那么多愿望,神明会眷顾她,会如她愿吗?

    一大一小在河边站了会,温子柔几人的灯也放得差不多了,董珩道:“婼婼,走吧,人越来越多了。”

    裴婼立即蹙了眉头,却没说什么,伸手去牵宁梧洗。

    谁知宁梧洗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董珩,气鼓鼓的模样与裴婼第一回 见他的时候相差无几。

    裴婼也不恼了,拉着他往岸上走,可刚一转身,裴婼直接愣在原地。

    她没期盼神明能帮她什么,可没想到这愿许的还真有用。

    来来往往的人海中有一人,他就站在哪,不动如山地看着她。

    她眼里再装不下其他了,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于也被挤了出来。

    花灯的影子在她眼前开始重叠起来,行走的百姓成了虚影,宁梧洗喊裴姐姐的声音很远很远,她有些听不清了。

    后来,她听到宁梧洗惊讶地喊了声“小叔”,她看到梧洗奔跑过去,可是他经直越过那个小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

    近在咫尺。

    他好像变了,瘦了些,额间还有细密的汗,脸上微微长出的胡茬让他看起来不像个书生,身后披风飞扬,身上凌厉之意骇人,不是离开前的模样了。

    可裴婼望向他的眼睛,漆黑幽暗的眸子里面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是他。

    裴婼看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还好,下一瞬就被他抱在怀里。

    熟悉的味道里带了些冷意与北边的风尘,抚慰她升腾而起的汹涌情绪。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婼婼,我回来了。”

    裴婼便想着,结束了,都结束了。

    所有的思念与等待在这一刻,都结束了。

    她伸出手回应他的拥抱,双手环着他坚硬的背部,闭上双眼靠在他肩头。

    身边都是人,有熟悉的亲人,也有陌生的百姓,可她都不想管了。

    不知过了多久,宁暨微微松开,手掌捧着她的脸,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精致的眉,微微湿润的双眸,挺翘的鼻梁,诱人的双唇,都是他日思夜想的。

    宁暨低下头,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看着脸颊迅速爆红的人不由泛起笑意,再次将人揽在怀里。

    后来宁梧洗大概忍不住了,轻轻扯了宁暨的衣角,“小叔,是你吗?”

    宁暨低头一看,矮矮的小人正盯着他一瞬不瞬,眼睛也是红红的。于是他便抽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是我。”

    宁梧洗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的人,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到一旁。

    裴婼渐渐清醒过来,拍了拍他,低声道:“你先松开。”

    宁暨不肯,打横将人抱起,吓得裴婼惊呼一声,急忙伸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可此刻视线正好对上站在一边的温子柔与董珩,立马又羞恼地将脸埋进他胸膛,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暨可与裴婼不同,他深深看了一眼温子柔身边的男人,眼底意味不明,把董珩看得后退了两步。

    等两人离开才仿佛缓过劲来。

    “表妹,那个就是宁世子吗?”董珩目光落在渐渐没入人潮的背影上,带着些许惊讶与遗憾问身边的温子柔。

    温子柔依旧震惊地合不拢嘴,听见他的话只好点点头。

    董珩没看见她点头的动作,自顾笑了笑,“应当是了,除了宁世子还有谁。”

    是他肖想了。

    第52章 “婼婼,呼吸。”……

    这头宁暨带着人不知去了哪里, 而温子柔与董珩两人也与裴玦几人碰了面。

    等知道宁暨回来的消息后皆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表妹,你确定没看错?”裴玦焦急问道。

    “我怎么可能看错,世子又不是其他人, 何况就算我看错了婼婼总也不会认错的吧?”

    “世子……没死?”裴玦依旧懵着, 懵了一会又笑开来, “没死!子规,你同表妹们先逛着,我得回家一趟。”

    说完也不待几人有反应,拔步离开。

    几人自然也没了闲逛的心思, 各自散场回家。

    董依依一路上观察了好几遍自家哥哥的神色,不由暗自叹气。

    她这几日越发高兴, 想着这神仙表姐以后就要嫁给自己哥哥,跟着他们回卫阳去,谁曾想……这算什么啊,不是说死了吗, 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又出现了……

    “阿兄……”董依依走在他身边, 欲言又止。

    “依依, 以后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嗯……”

    东宫。

    萧章远不久前也收到了消息, 此刻正在承乾殿内大发雷霆, 地下跪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陈岫几名大臣坐在太师椅上, 脸上都是同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

    冰凉地面上茶渣并着碎瓷片散落, 无人打扫。

    “到底怎么回事!”萧章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话, 眼框充血, 一脸戾气。

    地下伏着的人颤颤巍巍道:“太子殿下,我们只得知了宁暨突然回来的消息,其他暂未知晓, 已经派了人查探。”

    “蠢货!”话毕,又一只茶碗无辜受罪,茶水四溅,“当初谁说的已经死了,尸体都在我们手里?啊?说话啊!”

    萧章远不断逼问,可哪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们要是知道为什么,宁暨今日又怎么会出现。

    “殿下,冷静些。”陈岫道,“就算宁暨回来也翻腾不起水花来,我们现在重心应当放在端王上,不可让端王乘虚而入。”

    没错,宁暨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区区一个武将,即使这次没把人弄死,下次有的也是机会。

    可萧章远刚平复的情绪瞬间又被点燃,只因匆匆而来的消息。

    来人一个趔趄跪到中央,“禀殿下,北狄内乱,我们的人都联系不上了。”

    自宁家军灭了天启朝周边数个小国与零散的胡人游牧民族后,北边只剩北狄一国独大,盘踞在天启朝周围虎视眈眈。

    北狄内乱或许意味着两国又要交战,又或许是北狄臣服,无论如何,平静不了了。

    “消息无误?”陈岫问。

    “无误,一个多月前北狄突然出现个国师,扶持了不受宠的皇子,自十天前北狄可汗崩逝,北狄上下陷入一片混乱中,如今二皇子也联系不上了。”

    萧章远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陈岫挥挥袖子,跪在堂中的几人尽数离去。

    “殿下?”

    萧章远揉揉眉心,“尚书怎么看?”

    “殿下不必担忧过多,我们与二皇子联系不多,不会有人联想到我们身上的,再者而言,若是二皇子最后胜了,那对殿下而言不啻于锦上添花。”

    萧章远想的却不是这个事,“这个国师,到底是谁?”

    他心底隐隐有猜测,可却不敢承认。

    要是真是那人,那这件事不会善了——

    当众人都在为宁暨的突然出现而震惊而愤怒时,他正在放低姿态哄着身前的人。

    “你带我来璃院做什么,我要回家。”

    “这儿安静,等会再送你回去。”

    璃院里静悄悄的,连个下人都没有,一直跟着的徐白和绿衣也不知去了哪里。

    裴婼此刻已经冷静许多,可想着这两月来的担惊受怕难免还是会掉下泪来。

    “既然没事,为何不派人送个信,你不信任我。”裴婼两眼通红,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捏成拳头。

    宁暨半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积极认错:“我错了,婼婼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我哪有资格生气。”这话一听就不是没有生气的模样,宁暨只好解释:“当时情况复杂,我的信不能说太多,送出来很难,送到长安也不容易,我不是故意的。”

    裴婼低声咕囔:“我才不信。”

    “婼婼,北城雪景极好,下次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裴婼从衣袖里掏出那枚玉佩,“这个怎么回事?”

    宁暨显而易见地震惊了,瞳孔放大,“怎么会在你这里?”

    那日自悬崖边回去,他就发现玉佩不见了,后来派人将那处悬崖与崖底掘地三尺都未曾找到,他还想着不知该如何与她交代,没想到竟出现在她手里。

    “不是你故意给了太子,作为你假死的证据吗?”

    宁暨双眼睁得更大了,急忙解释:“不是,我怎么会用这个作证据,就算真死了我也不会丢了它。”

    说完想要伸手去拿,裴婼迅速藏到身后,“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

    宁暨不敢再去抢,卑微看着她开口:“我的”

    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拿到这个玉佩时的难过,宁暨心中愈加难受。

    他做错了。

    “婼婼,不会再有下次了。”宁暨眼神太过认真,裴婼看得怔了一会。

    她知道他应当是有苦衷的,她能理解,可是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后来徐白说,祖母要退亲,温家要把那个什么表哥说给你,我慌了我害怕,婼婼,你别答应他们。”

    “你要是再迟点,这事就由不得你了。”裴婼犟嘴。

    宁暨站起身来,将坐在椅子上的人拥进怀里,“是,所以我赶回来了。”

    “宁暨,你说你害怕,可我更害怕,你说不会再有了,可是你知道的,这样的情况以后还会再有。”裴婼头靠在他胸膛,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清晰道。

    “婼婼”

    “你别打断我,要是我娘当初答应了你们家的退婚,要是我不那么”裴婼顿了顿,咽下后面几个字,“要是外祖母再强硬些,今日还有你什么事,你也许在外面想了很多做了很多,可是偏偏没有想到我们。”

    “爹爹说你失踪了,萧章远说你死了,外头都说宁家世子又为国捐躯了,你知道我听到这些话是怎样的心情,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知道这么多个日夜我是怎么过来的?”裴婼越说越难过,哭腔浓烈。

    若说先前是生气责问,那此刻便是委屈控诉,宁暨心疼得紧,不断抚着她后脑勺,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婼一股脑说完立马觉得不对劲,她与他说这些做什么,好像没了他她就多难过一样,又闷闷说:“反正宁家世子是要做大事的人,那我就好好做个称职的将军夫人就好了,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不痛快。”

    宁暨此刻其实心中已被填得满满的,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做,她默默接受,可如今乍然听见她把内心话说出来,他如同烟花在脑中轰然绽放,噼里啪啦的兴奋开出花来。

    她在意他的。

    她一直在等他。

    裴婼见他没有反应,又羞又气愤,急急挣脱他的禁锢站起来,可刚离开不过一步手臂就被倏然抓住,向后的力一扯,她再次跌落在他怀里。

    俩人贴得极近,他的呼吸喷在她鼻尖,酥痒无比,裴婼偏了偏头,声若蚊呐:“我要回家。”

    她看不见他的脸,可那粗重的喘息声萦绕耳边,以及自己那仿佛要跳出来的心脏不断搅乱着她。

    不过片刻,他同样偏了头,温热的软物贴上她的双唇,在她震惊睁眼的同时辗转研磨,时轻时重。

    裴婼惊得不知如何反应,身子瞬间脱力,软成一滩水,勉强依靠着他才能站稳。

    “你……”软糯的话一出口就被他吞入腹中,他趁机撬开她的唇齿,溜进来个湿滑物体,与她纠缠在一起。

    他唇间特有的气味将她笼罩着,诱着她掉入深渊。 依誮

    裴婼觉得快要不能呼吸,一动不动,脸颊涨红,身体迸发的燥热将她吞没。

    宁暨察觉她的不自然,不舍离开,“婼婼,呼吸。”

    裴婼这才找回理智,大口喘息。

    她忘了前一刻还在生他的气,也忘了这个男人现在的动作有多过分,脑子已经完全不属于她。

    “好了吗?”宁暨暗哑克制般的问了一句。

    裴婼还在愣,“什么好了……”

    那就是好了,宁暨一只手托着她的细软腰肢,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逼迫她靠近自己,重新撷取那份甘甜。

    这一次不似先前温柔细致,宁暨发了狠,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般,不仅手上力道加重,唇上更是不肯松懈半分。

    “唔……”女人因吃痛微微发出的嘤咛加剧了男人的欲.望,他越加不满足,侧了头去含他想了许久的小耳,重重吮吸。

    触碰到了的那一刻,裴婼瞬间心跳漏了半拍,背脊一僵,一阵酥麻直穿心底。

    他下颌两侧的细茬磨着她白皙细腻的脸,很快泛起一阵阵粉色。

    细嫩的耳朵又烫又红,裴婼微微仰了头,却不料更是把自己送入他口中,被他亲得狠了,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肩膀,嘴里颤抖地发出软绵无力的声音:“宁暨,不要了……”

    男人的眸色刹那幽暗,眼角猩红骇人。

    不大的院子里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似一对交颈鸳鸯,难分难舍,细密的声响咂咂传出,不知羞红了谁的脸。

    第53章 等不及了(双更)……

    过了许久, 久到裴婼以为自己要不行了宁暨才松开,随后抱起软得厉害的人坐下,让她坐在自己双腿上。

    怀里是双颊潮红的人, 一双杏眼微波荡漾, 含羞带怒, 再往下是被亲得红肿的双唇,娇艳剔透,微微颤动中泛出丝丝光泽。

    宁暨眼神一暗,伸手揩了她唇边的湿润, 随后低头碰了碰她的唇。

    裴婼累极,却还是瞪着没有杀伤力的眼看向他, 开口是娇媚诱人的嗓音,“宁暨!”

    谁知宁暨又垂下头碰了碰她的唇,然后伸手将人按向自己,带着遗憾道:“快些成亲吧。”

    等不及了。

    “你还有脸提成亲?”

    宁暨低头笑:“怎么, 你真看上你那表哥了?”

    “你才看上了。”

    “以后不许再见他。”她这副模样要是被别的男人见了去, 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就算是寻常样子也不行。

    裴婼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吃的什么醋, 可她不说话了, 表哥就住在她家怎么可能见不到?而且到底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何至于不见人家。

    一静下来, 裴婼脑海中就浮现出刚刚发现的一切, 那些旖旎如梦似幻, 她不是没有情动的, 她不能否认。

    此刻还在剧烈跳动的心反映了一切,那是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的。

    活了两世,第一回 碰上这样的事, 她确实不知道怎么解决。

    宁暨不是萧章远,她心软了,认输了。

    算了,就这样吧。

    他能回来已是大幸,她不能再要求太多。

    俩人各自无言,默默坐了一会。

    一直在外面守候的徐白探头进来看了看,然后站在老远的地方谨慎开口:“世子,将军已经等很久了。”

    宁暨便摸了摸她的头,说:“我送你回去。”

    裴婼自然也听到了,明白他们有事要说,撑着他的胸膛低声说:“我自己回去。”

    “没事,让他们等着。”宁暨在她发间亲了亲。

    最后还是被他送了回去,分别前宁暨竟然还想动手动脚,裴婼自然不肯,狠狠瞪他一眼,转身离去,连道别的话都没说。

    宁暨轻笑,等完全看不见人才离开。

    宁王府正厅里只有宁振戚一人,原本精神倍好的人此刻也提不起什么精力,发间已隐约见着些银发。

    宁暨回来后站在堂中,深深唤了声“父亲。”

    宁振戚看了他一眼,又重重拍了一下椅背,将头转过去。

    “父亲,祖母与祖父可还好?”

    “听了消息后高兴了一阵,现在已经歇下了。”宁振戚答他,到底不忍,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宁振戚想着他定然不会对自己说实话,便转向徐白,“徐白,你来说。”

    徐白则看了一眼前方站得笔直的人,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才开口,将那段时日发生的事尽数说出:“那日雪崩后我们被北城胡人一派绑了,那群人目的明确,组织有素,世子便想着顺藤摸瓜,抓出幕后闹事之人。”

    “过了几日,我们发现这些胡人竟是受了北狄皇室的命令,他们先前应只是单纯的想要抢劫粮食,后来不知怎么的,胡人发现了世子的身份,动了杀机,世子将计就计,以假死之计逃入北狄皇室。”

    “假死?”宁振戚问。

    徐白看了一眼宁暨的肩膀,应道:“是。”

    也不算假死,世子当真是死了一回,胡人蛮横下了狠心,不是他们十几人说逃就能逃出来的,最后在悬崖边上已是生死一线,一番殊死搏斗后,胡人全倒下了,可他们这边也只剩他和世子俩人,剩下的兄弟都为了护主而永远留在了那里。

    世子受了重伤,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那三天是他人生最暗沉的时刻,好多时候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世子醒来了。

    “世子当时”

    “好了。”宁暨打断他,“都过去了。父亲,当下重要的不是那些事情,北狄乱了的消息您收到了吧?”

    宁振戚点头,这事他也是昨天才知道,而后想到什么,一脸惊愕,“你弄的?”

    “我只是为了查事,倒也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父亲,北狄之后应是四皇子夺权,之后会爆出太子与北狄皇室二皇子勾结,意图卖国求荣的流言。届时,还要靠您和沈相多加助力,我手头上有些证据,到时候一并给你们。”

    宁振戚听完完全愣住,一下不知该思考哪个,他怎么知道四皇子会夺权,他怎么知道太子与二皇子勾结,他怎么有证据?

    最后只能问,“你去北狄,是为了掰倒太子?”

    宁暨没应,徐白接着道:“当初胡人掳了我们的时候,世子就发现这事不简单,其中偶然发现有太子插手的痕迹,是以才冒险去了北狄。”

    可北狄也是个火炉,一两句轻易说完的事在当时是世子熬了多少个日夜谋划的,又废了多少心思取得四皇子的信任,帮他夺嫡。

    四皇子此人也不是个小白兔,若不是世子足智多谋,他们恐怕已经死在北狄。

    “所以近来太子与端王内斗,也是你搞的事?”

    宁暨没懂,太子和端王一直在斗他知道,可明面上撕破脸却是好几年后的事,这也是他一直抓不到俩人致命把柄的原因。

    现在怎么听宁振戚这意思,俩人提前斗起来了?

    宁暨看向徐白,徐白也只能耸耸肩。

    于是宁振戚便三言两语将这段时间长安发生的事与他讲了,谁知宁暨听完只是笑着问了句,“林季是这件事的起源?”又再次看向徐白,“龙五呢,把他叫来,这个龙五居然这么大的事都不与我说。”

    “龙五还在北城,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宁暨点头,脸上带了些浅浅笑意,“总之,太子这件事还要麻烦父亲了,还有南边兵矿的事,到时也要父亲来揭开。”

    “兵矿?”这又是什么事?宁振戚脸上再次出现懵懂。

    徐白简单解释:“太子与当地官员串通一气,谋取私利,这么多年给我们与南边龙炎军的军器都是残次品,外面看着锐利无比,实则都是绣花枕头,若是真要打战,那宁家军必败无疑。”

    宁振戚倒吸一口凉气,久久不能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宁振戚才沉声道:“这些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做?北狄四皇子何时夺权?”

    “大概在三月,不着急,先成婚。”宁暨淡淡道。

    徐白忍了忍,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好像都有了源头。

    北狄的事明明还没有顺利结束,可就在与他们的人接上头后看了长安来的信,世子仿佛一下失了重心,三天内安排好所有事情,急急赶回长安。

    是啊,世子是赶回来成婚的,甚至家都没回就去了街上抓人。

    没看信的徐白其实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有些不理解,距离婚期好歹还有十几天,何必那么着急。

    直到身前的人阴沉着脸问,“为何要去国公府退亲?”

    宁振戚一噎,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当时人人都以为你没了,你大嫂想的周到,与老太太说不能耽误人家裴家姑娘,你祖母与我商量了一下,也觉得是这个理。”

    “大嫂提的?”

    “是啊,怎么了?”

    宁暨脸色更加不好了,脸黑得能滴出水来——

    而清凌院内,兴致冲冲的宁梧洗正立在侯明珠跟前,骄傲般道:“娘,我都说小叔会回来的,你们还不信。”

    侯明珠一脸善意地笑着,用帕子轻轻擦着他的小手,“是,你小叔福大命大,可算回来了。”

    “嗯,肯定是我许的愿望显灵了,娘亲,趁着上元节还没过完,我们再去许一个吧,我希望小叔和裴姐姐给我生个弟弟,娘亲,你说好不好?”

    侯明珠给他擦完了手,将帕子递给身边的婢女,用手刮了刮他的小鼻梁,“与其再许一个愿,还不如你亲自去与你小叔说,这样才灵一些。”

    “嘻嘻,那我明天就去找小叔。”

    “好了,快去歇息吧。”

    等宁梧洗离开后,侯明珠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静静坐在一旁的侯明琪自回家后脸色一直不太好,等此刻屋内没了人,阴恻恻道:“真是见了鬼了。”

    侯明珠没说话,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

    “姐姐,你说怎么都死透了的人还能复生,还好巧不巧赶在这时候回来了。你是没见着,当时我都惊了,一想起那两个人我就浑身不舒服。”

    侯明珠掀了眼皮撇她一眼,“你不是以前还想着嫁入王府,怎么现在一想到人家就不舒服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梧洗是我亲侄儿,我自然要为他多考虑些。”侯明琪压低了声音,“姐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看着吧,若是世子知道是我去退的亲,指不定会怪罪一二,安分些,先过了这关。”

    “姐姐你又没做错什么,退亲那不也是大将军与老太太做的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侯明珠轻笑了一下,“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这么想,那这世间哪还有这么多尔虞我诈。”

    “哼,这个裴婼,也不知道从哪攒了那么多运气,回回都没她什么事。”候明琪咬着牙,候明珠一看就知道她心里许又憋着什么坏主意,淡淡道:“裴婼你打得过,世子可不简单,到时候惹了什么祸事我可帮不了你。”

    “哎呀,姐姐我知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急在这一时半会吗?”——

    后面一段时日两家一直在筹备亲事,前些日子搁置下来的事情都得在这十几日里完成,裴婼整日只顾着听温氏和秋嬷嬷的吩咐行事,他们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裴婵在她前几日出嫁,裴婼没去,可温氏从头到尾跟到了底,回来后又是一阵忙活,逼着她学这个那个,又改这个改那个,好是一通折腾。

    宁暨许是知晓她这边的情况,特意让徐白来问,“裴姑娘,世子明日要出城,问您要不要一同去。”

    裴婼想也没想就应下,她急需脱离温氏的魔爪。

    第二日一早,裴婼在后门等来了骑着马的宁暨,裴婼蹙着细眉问:“没有车辇?”

    宁暨摇头,“可会骑马?”

    裴婼也摇头。

    宁暨便朝她伸手,掌心相触那一刻瞬间被他带上马,牢牢坐在他身前。

    裴国公不是武将,裴玦也是个读书人,裴婼从小接触不到什么骑马射艺这些,因此此刻突然身子腾空有些害怕,手臂撑在马背上,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间胸前伸过一只手,将她紧紧箍着,裴婼霎那间安定下来。

    骏马一路疾驰,很快出了城。

    裴婼终于体会到了骑马的快感,屋子树木不断后退,冷风从脸边呼啸而过,广袤天地间只有两人一马,无比畅快与肆意。

    出城的路越来越窄,穿过一处村庄,又穿过一处密林,可宁暨始终没有停下来。

    裴婼微微扭头,“我们去哪?”

    “你现在才问,是不是太迟了?”宁暨低沉笑着,胸腔一阵震动。

    “所以到底去哪?”

    “我去一趟军营,你若是不想进去就在外面等我一会。”

    “我一个人?”

    “等会徐白会追上来。”

    “那我不能也去军营吗?”

    “自然可以。”宁暨又笑。

    裴婼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法云寺,哪去过什么军营啊,当下好奇心溢满,而且出了长安在他身边好像也不用去管那些什么规矩,怎么高兴怎么来。

    等到了营地门口,宁暨不知从哪掏出个面纱,俯身给她系上。

    “你早有预谋。”裴婼肯定。

    “是我们,心有灵犀。”

    军营看起来挺大,一顶顶营帐耸立,可是看起来人却不多。

    宁暨解释:“之前大部分人都派出去赈灾了,还未回来。”

    可虽如此,军营里仍是有不少人在,此刻看着走进来的两人都围观驻立。

    少将他们认得,可少将身边的女子是谁?

    怎么还牵着手?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猜到了这是他们未来的将军夫人,纷纷交头接耳。

    裴婼终于明白了宁暨当时笑的原因,被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是有些难堪。

    走了一会儿,有个将领模样的人走过来,视线在裴婼身上转了两回后朝宁暨道:“少将,这位是”

    还未等宁暨回答,蒋校尉立马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猜就是,咱们小王妃果然如传闻般是神仙下凡。”

    裴婼蒙着面纱下的连微微一笑,这里的人倒是不怕他。

    “卫叔回来了吗?”

    “昨夜刚回,现在应当在主帐。”

    宁暨点头,捏了捏她的手心,低声问:“我去找一下卫叔,让蒋校尉带你在军营里逛逛?”

    那露在外面的眸子瞬时充满了惊慌,宁暨轻哄:“很快就好,你不是想看看吗,没事的。”

    裴婼只能点头。

    比起去听他们说话,她确实更想四处转转。

    宁暨看向蒋校尉,厉声:“好好带着,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

    蒋校尉那张满是褶子的脸顿时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保证完成任务。”

    等人离开后,蒋校尉立马凑到裴婼跟前,“小王妃,这儿我最熟了,你想看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随便走走就好。”

    “好嘞。”

    两人走着走着后头便跟了一大群人,蒋校尉朝后面甩甩手,“走走走,你们凑什么热闹,小心少将罚你们绕山跑个十圈。”

    后头一阵嬉笑,不知是谁大胆说了句,“小王妃快与少将生个少少将吧,少将太凶啦,我们要少少将。”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都跟着起哄。

    裴婼红了脸,站在原地不动。

    蒋校尉伸手去赶,恐吓加威胁一群人才离去。

    “小王妃不要介意,他们就寻个乐子,没有恶意的。”

    裴婼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小事,问:“你们平常就这样吗?”

    “也不是,咱们该训练训练该打仗打仗,也就这会儿闲下来才耍些嘴皮子。”蒋校尉解释。

    走了一会,蒋校尉依次介绍,“这是操练场,我们平时就在这训练。”

    裴婼见过长安城里皇家用的操练场,两这简直就是云泥之别,这里说是操练场不过就是一块空地,边上零零散散立着些刀戟工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两人继续往里走,“小王妃,那儿是我们的军器库,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婼点头。

    军器库占了好几个营帐,每个营帐外都站着两名士兵看守。

    蒋校尉带着她进了其中一间,里头放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军器,常见的如刀、剑、矛、铠甲之类,也有些裴婼从没见过的样式,蒋校尉挑了些介绍,让她大开眼界。

    等看完了军器库,两人正好走到边上的炊事营,这会儿里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飘出来阵阵香气。

    裴婼忍不住说:“好香啊。”

    “嗯,今日应当是有肉汤喝。”

    “肉汤?”裴婼惊讶了。

    “是啊,咱们弟兄们最好这一口了,这大冷天的都靠它活着呢。”

    裴婼更加震惊,蒋校尉也看了出来,“这有什么,我们行军打仗饿肚子的时间大把去了,就说前段时间跟着少将到北边去,虽说不是打仗,可咱们哪能喝得上一口热汤啊,每人怀里揣着个冷馒头就是一顿饭。”

    关于这次赈灾宁暨始终不肯与她讲太多,她知道这一趟必然辛苦,可是一个馒头一顿饭?

    裴婼轻轻皱起了眉头,“你们少将也是如此吗?”

    “少将可比我们惨多咯,要说以前,一到那崇山峻岭里就是大半来月,吃的?有树根就不错了,每次少将都先紧着我们,他挨的饿可比我们多多了。”

    “那这回呢?”

    蒋校尉嘴快,“这回少将受的苦可不止挨饿,当时人都差点丢在了北城,也不知咱们少将当时是怎么挨过来的”

    等蒋校尉走了几步才发觉人没跟上来,转头一看见她愣在原地,便立马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哎小王妃您别听我胡说,这少将不是好好回来了吗,没出啥大事。”

    “到底怎么回事?”

    蒋校尉却不肯再说了,笑话,小王妃这一脸不知道的表情那铁定是少将没跟他讲,自己要是都抖落出来那少不得一顿苦头吃。

    “你放心,我不告诉你们少将。”裴婼道,“你要是不说我就亲自去问,就说是你告诉我的。”

    蒋校尉:“”

    权衡一二,蒋校尉小心确认:“真不告诉少将?”

    等得到裴婼肯定的答复后蒋校尉便一股脑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托盘而出。

    于是裴婼便从他详略不得当的话语中知晓了全部,越听脸越沉。

    她竟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他真的死过了一回。

    裴婼觉得心都疼了,仿佛感受到了他那段日子的苦难。

    可他什么都不说,就好像一切没发生过。

    走完一圈,裴婼也没什么心思再逛,在主帐外面等着。

    宁暨很快出来,面向从容自若的模样,看见她之后轻扯了笑容,裴婼静下心神,也回了个笑。

    他身后跟着个粗犷男人,那男人一见她也是有几分惊讶,然后想到什么,看着宁暨大笑,“原来少将问我要杆子是做这个打算啊哈哈哈。”

    宁暨介绍:“婼婼,这是卫叔。”

    “卫叔。”裴婼乖乖问好。

    “哎好好,去吧,再迟些就晚了。”

    等出了营帐,宁暨才问:“怎么眼睛红红的,有人欺负你了?”

    裴婼做惊讶状:“啊是吗,许是这边风沙太大,沙子进了眼睛。”

    “疼吗?”宁暨作势要去给她吹眼睛,裴婼偏头躲开,“没事,你要带我去哪,杆子又是什么?”

    裴婼瞥见马后挂着个布袋,却不知道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了。”

    约一刻钟后,裴婼明白了。

    看着他利落架起鱼竿的动作,看着眼前一汪碧绿的湖水,惊诧问:“所以,你带我来钓鱼?”

    湖四边有小山围绕着,此刻头顶云卷云舒,倾斜的日头将一半湖水映照得波光粼粼,另一半则在山体的掩护下享受光阴。

    偶有微风拂过,湖面掀起阵阵涟漪。

    虽说景色不错,可裴婼仍有些不理解。

    钓鱼这事比起骑马更让她陌生,她从未见人钓过鱼,更别说自己上手。

    “卫叔之前说他们偶然发现了此处,后来想吃肉了就来一趟,说这里的鱼肉质鲜嫩肥美,而且极易上钩。”

    裴婼站在几丈外,“你想吃肉何必费这个心思。”

    “我费的心思是钓鱼吗?”他转头认真看她,轻轻回了一句。

    片刻后继续手上动作,将鱼饵穿上鱼钩后将鱼竿递出,“来,试试。”

    “我不要。”裴婼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她不是对钓鱼有什么意见,而是看着那还在不断蜷缩的蚯蚓觉得一整恶寒,这玩意不就是缩小版的蛇吗,在她眼里都一样的恐怖。

    宁暨沿着她的视线也看到了还活着的鱼饵,瞬间也想起了之前在书院后山她怕蛇的模样,也不再把杆子给她,自己将鱼竿抛入水中,找位置插好。

    “好了,过来吧。”

    裴婼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踱步走过去。

    宁暨不知从哪儿掏出两个凳子,示意她坐下。

    裴婼看了看平静的湖面,不由发问:“这大冷天的,鱼都冬眠了吧。”

    宁暨低声笑,“今天天气好,鱼儿也想出来晒晒太阳。”

    他这分明就是在笑她,裴婼弱弱瞪了一眼,“世子真是好兴致,居然还有钓鱼这种爱好。”

    “本来也没有的,谁叫某人在家里待不住,我不得想法子哄哄?”

    裴婼霎时无语。

    这人简直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那你哄也得哄对方向啊,长安哪家女子喜欢钓鱼的?”反正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嘘。”宁暨突然做了动作让她噤声,手指指向水面。

    裴婼看过去,原本平静无痕的湖面此刻已经荡起一圈一圈波纹,那浮萍被水下的东西不断拉扯着,这是有鱼在咬钩了!

    裴婼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看看他指指湖面,一阵手忙脚乱。

    可宁暨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憋笑,在裴婼急得不行的时候,他才悠悠拿起鱼竿收线。

    裴婼顿时紧张起来,眼睛不离那根晃来晃去的鱼线,等那咬了钩的鱼儿浮出水面她终于兴奋喊出声:“哇!真有鱼!好大的鱼啊!”

    “你小心点,别把它吓跑了。”裴婼又拍了拍他,让他动作轻点。

    “你来。”宁暨收了线,把不断扑腾的鱼放到她面前,示意她把鱼取下。

    裴婼走近一看才发现那钩子钩穿了鱼嘴,那里微微有些血迹,鱼尾在不断晃动,顿时有些害怕了,连连后退,“你来你来。”

    宁暨就又笑,取下鱼,又上了饵。

    “你要不要试试?”宁暨再次把鱼竿递给她。

    裴婼想,于是忍着不看那蚯蚓,按着他的指示重重一抛,鱼饵顺利入水。

    “进去了进去了!”裴婼一阵兴奋,转头对他说,然后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笑,随后深深明白,话不能说太早,不然就会被人看笑话。

    裴婼硬着头皮解释:“也不怎么样,不过一条鱼而已。”

    后来的时间里,小小峡谷不断充斥着:“上钩了,你快拉。”

    “哎呀,这鱼怎么这么狡猾光吃饵不咬钩。”

    “哇,这条好大!”

    “”

    在一条接一条的鱼儿上钩后,裴婼蹲在木桶前看着活泼乱跳的十几尾鱼发出了真诚的声音,“这条红烧,这条做汤,这条还小,先养养……”

    等一条一条安排完,裴婼仰着头道:“等吃完了我们再来钓好不好?”

    “好。”宁暨说着想要伸手摸她头,裴婼灵活躲开,一脸嫌弃:“你手摸过蚯蚓。”

    宁暨:我洗过了!——

    两人在日落前回到国公府,裴婼跃下马,心里惦记着她的鱼,“你记得让徐白把鱼给绿衣。”

    “知道了,一条都不少。” 宁暨也下马,站在她身前,伸手去摸她一侧的脸。

    这样冷的天,他的手却温热,裴婼没躲。

    “先前在军营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蒋校尉跟你说了什么?”宁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温柔至极。

    裴婼垂下眼眸,怕他看出来些什么,“没有,你别多想。”

    他既然不想告诉她,那她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

    “真没有?”

    “真没有。”裴婼拉下他的手,“很晚了,快回去吧。”

    “婼婼。”宁暨轻轻唤了一声。

    “嗯?”

    “离婚期还有三天。”宁暨目光忽地悠远,“你就是我的。”

    第54章 洞房!(双更)……

    出嫁前一天, 裴婼闲了下来。

    这日白天,白袅与温子柔结伴来到裴婼的小院子,再加上董依依, 四个女孩凑得整整齐齐。

    白袅闹着要看嫁衣, 裴婼没法, 只好让绿衣拿出来,三人看得眼睛直发光。

    嫁衣颜色正红,布料是宫中都难得一见的玉锦,绵滑细腻, 领口及袖口处绣以云锦金边,栩栩如生的凤凰散落在衣裳各处, 凤身同样每一处都用金边勾勒,凤尾皆点缀着米粒大小的南珠,夺人眼眶。

    留白处都是针脚细密的祥云鸳鸯暗纹,绮丽裙摆铺了满地, 上头一只巨大凤凰匍匐, 晃动中竟真像要展翅高飞一样。

    这样逼真的绣艺可以说不多见。

    再看那凤冠, 怕是罢不得把这全世界的好东西都镶嵌在上面, 可细细一看却又不得不感叹做工的精益, 每一粒珠子每一抹流苏都精致无比。

    就连董依依这种自小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也不免啧啧称奇,“表姐, 这可得花大价钱吧?”

    裴婼自然也知道这件嫁衣的的珍贵, 当时宁家送过来的时候把一屋子的人都惊了, 惊喜过后她又有一些可惜, 嫁衣这种东西一辈子只穿一次,何必弄得如此隆重,又不是公主出嫁。

    “我瞧公主出嫁都没这规矩。”温子柔恰好说道, 裴婼心底一笑。

    白袅道,“可我瞧着这绣法怎么如此熟悉?”

    “宁暨说是花先生”

    裴婼还没说完,白袅就低呼一身,伸手去摸那绣纹,“我说呢,长安城怎么还有如此精湛的技法。世子真是真真将婼婼放在了心上,不然怎么如此舍得,还请了花先生出山。”

    “浪费。”裴婼嘟囔了一句,而且花先生是他姑姑,哪需花费什么精力去请。

    近身的温子柔听见了,捂着嘴笑,“若是嫌浪费,你当初退了就不好了,先前还藏着掩着我可看不出你嫌弃她的模样。”

    “表姐!”裴婼红着脸辩驳,“做都做好了,还怎么退?”

    “你就偷着乐吧,世子如此看重你,是你的福分。”温子柔道,“我看宁王府也不是那般富庶人家,能拿得出这件嫁衣已是十分不易。”

    裴婼沉默,再说下去她就是不识好歹了。

    “表姐,这么说着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我还没见过长安人家娶亲呢,你们长安是不是也同卫阳一样,可能让我们闹洞房?”董依依目光灼灼,单纯盯着裴婼想求一个答案。

    洞房。

    裴婼怎么答这个问题啊,她虽不是第一回 成亲,但此前也不曾被闹过或者闹过别人的洞房,什么闹不闹的她如何得知。

    裴婼当下羞红了脸,温子柔毕竟年长两岁,点着董依依的额头道,“你这丫头别多想了,你能闹谁的洞房都闹不了你表姐的,你可曾见过世子?”

    董依依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见过,有一回我起夜,见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溜进了表姐房……”

    剩下的的话被裴婼急急伸过来的手捂住,裴婼讪笑,“依依你看错了。”

    “这个世子,不简单啊。”白袅与温子柔对视一眼,啧啧声不断。

    董依依“唔唔”不断,裴婼警告似的看她一眼才松开手,等一松开就嘻嘻道:“对对对,我看错了,绝对不是世子。”

    温子柔抿着嘴,继续她的话,“等明夜,恐怕你连世子的院子都进不去。”

    “啊?世子这般凶吗?在我们卫阳闹洞房可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裴婼见这个话题止不了了,羞恼地朝那个始作俑者道:“表姐,你再取笑我,别怪我不客气了。”

    裴婼假意凶凶说了一句,却没想到温子柔嬉闹的神色一暗,再开口已是勉强含笑:“我可不怕。”

    等白袅和董依依两人离开,裴婼才问,“表姐,可是出什么事了?”

    温子柔将视线从嫁衣上移开,忽地又掩唇咳嗽起来,神色有几分惆怅,也不瞒她:“前几日偶然人说,丞相家的公子亲事已经定下来了。”

    “啊。”裴婼惊了惊,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倒是温子柔浅浅笑着,“明日是你的大好日子,别说这些伤心事了,反正福薄缘浅的看开了也就好了。”

    裴婼往她脸上看去,那哪像是看开的样子,“表姐,不若我再找一趟沈大哥?”

    “别了,听说那女孩也是个明艳乖巧的,与沈公子正是良缘,我与沈公子……婼婼,这事就这样吧,别横生枝节了。”

    裴婼叹了口气,默默坐在一旁陪伴着。

    她心里微微有遗憾,可是各人有各缘,强求不得——

    第二日一早,裴婼还没睡醒就被温氏拉了起来,说是不能误了吉时。

    裴婼眼睛都没睁开,由着她们摆弄。

    可是等到快要午时,她才描好妆,连嫁衣都没穿。

    裴婼看着铜镜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心里一阵恍惚。

    又嫁了一回,可两回心绪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她应当也是兴奋的,有种梦想成真的不踏实感,心里端的都是小心翼翼。

    这一次,她仍有期待,可是却不是对身份对将来,而是对他,对自己。

    期盼那一人与萧章远不一样,期盼一个与从前不同的自己。

    今日这种情况是刚重生回来的那个她绝对想不到的,那时候她每日笑着,可心中却都是恨,整夜整夜睡不着就怕那些灾难再来一回。

    裴婼冲镜子里的人扬了个笑脸,不会重来了。

    她没嫁太子,林采儿死了,季贵妃疯了,她没有重蹈覆辙,并且远离了那些噩梦。

    裴婼不知,她这浅浅一笑已让一旁等候着的董依依看呆。

    裴婼平时不爱化浓妆,就算上街也只是简单描描眉涂个口脂,日日清冷得如同仙子,不食人间烟火。

    可今日的裴婼由着妆娘侍弄,本就精致的五官在胭脂水粉的打铺下妩媚与优雅并存。

    眸含春水鼻似峰,红唇娇艳欲滴,面如凝脂肤胜雪,一头墨发终于盘了起来,一颦一笑间已不见少女姿态。

    若不是董依依一直在她房里玩闹,她几乎以为是换了个人坐在那儿。

    “表姐”董依依呆呆喊了一句,裴婼缓缓转过头来,再次让她心中一窒。

    那含笑的眸子直摄心底,夺人心魄。

    表姐不能随他们回卫阳,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

    那头温氏忙活完了外面,开始进屋来催促,看到镜前的人时也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快穿衣裳,听说世子已经从王府出发了。”

    可那件嫁衣哪是那么好穿的,一层又一层,样式繁复得两个嬷嬷都搞了好一阵,秋嬷嬷一边摸索一边道:“这嫁衣好看是好看,可也太繁琐了些。”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衣裳终于完整穿好,而嫁衣里的人已是累极。

    裴婼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娘亲在偷偷抹泪,“娘亲,您干嘛呢,我都没哭您哭什么。”

    秋嬷嬷也偷偷揩了揩泪,“夫人这是高兴呢。”

    “是是是,娘亲这是高兴,咱们婼婼长大了。”温氏牵着裴婼的手,感慨:“今日我的婼婼就是这世间最好看的新嫁娘。”

    “表姑母,您说错了,婼婼表姐每天都是最好看的。”董依依道。

    屋内几人大笑,纷纷称是。

    “嬷嬷,外面备了茶水,你们先去休息会,我与婼婼说些话。”

    等人都走后,温氏牵着裴婼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娘,我这又不是远嫁,就隔了几条街而已,不是随时可以回来吗?”裴婼自然懂得温氏的心思,先开口安慰。

    温氏是个爱落泪的,一句话下来眼眶又红了,“娘亲知道,可是为人妇与为人子女总归是不一样的,娘亲之前一直甚少教你那些管家驭夫之道,今日便趁着这会儿与你说说。”

    “宁家关系简单,这也是我与你父亲放心把你交给宁世子的原因,可简单也有简单的坏处,你一嫁过去那全家上下都盯着你,中馈之务也定然会交到你手上。”

    温氏停顿了一下,“现在宁家掌家的应是世子大嫂,可他那大嫂毕竟是二房出的,这中馈你该拿还是要拿回来,可千万别因为拉不下情面就让大嫂管着,你才是宁王府的女主人,明白吗?”

    “知晓的。”裴婼敛了眸,柔柔应下。

    “你平常性子软,可管家不是易事,该狠时就要狠,不要顾这顾那的,到时候让下人钻了空子,骑到你头上来。”

    这些话上辈子温氏也同她讲过类似的,可那时候她平静得很,甚至隐隐还觉着有些烦躁,可此刻已经全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还有啊,世子一代单传,到你身上老太太定然会催促着生儿育女,可你现在年纪尚小,此时生产是万万不可的,你也与世子说说,完事后定时服药,晚些时候娘亲给你张方子。”

    裴婼微微红了脸,点头。

    “可服药服多了总归对身子不好,你劝着世子,节制些,不能回回都依了他去。”温氏说这话寻常无比,可裴婼越听脸越烧,羞得不行。

    温氏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册子递给她,裴婼知晓那是什么东西,接在手上就如烫手山芋般,眼睛都不敢在上面放一眼。

    “好了,娘亲多的也不说了,好在呀咱们两家离得近,今后若是遇着什么事就回来告诉爹爹和娘亲,知道吗?”温氏拍拍她的手背,“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平时都捧在手心,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这回换裴婼掉泪了,金豆子扑簌扑簌从亮晶晶的眸子里滑落下来。

    “哎哟,别哭,等会哭花了妆还得再来一回。”温氏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可裴婼一哭就停不下了,最后不得已,妆娘又进来忙活一阵。

    前院锣鼓喧天时,几人便知宁暨到了——

    温氏最后给她带上那沉甸甸的凤冠,喜帕一盖,裴婼眼前只剩一片红,“走吧。”

    裴婼牵上温氏的手,离开她住了十几年的屋子。

    锣鼓声已停了下来,只剩人声鼎沸。

    穿过回廊、拱门,来到前厅。

    裴婼有些紧张,停住了脚步。

    温氏则道:“走吧,莫让世子等急了。”

    裴婼心想:他早就等不及了。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帕子里一方天地,随后一双金缕祥云黑履映入眼帘,原本紧张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裴婼听着爹爹娘亲的祝福与叮嘱,眼眶又红了,最后硬是强忍着泪上了裴玦的背。

    裴玦此刻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只有俩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婼婼,要是世子今后欺负你了,定要告诉阿兄,阿兄就算豁出去也要给你出头。”

    “好,谢谢阿兄。”

    在一片喜乐中,裴婼上了花轿。

    随后不知在长安城里转了几轮,礼乐声不绝于耳。

    迎亲队伍最终在黄昏吉时前抵达宁王府。

    有妇人撩开车帘,引着她下车、过门、拜堂,最后送入洞房。

    宁暨是与她一齐回来的,于是又盖着帕子与他喝了合卺酒行了结发礼,所有事情全部结束。

    喜娘们都退了出去,裴婼掌心落入宽厚的手掌中,由他牵着往里走去。

    裴婼霎时慌张起来,娘亲没跟她说这么快洞房啊,他不用出去接待宾客吗?

    等在床边坐下后才听到他温润的声音,“婼婼,等我回来。”

    这是俩人今日说的第一句话。

    裴婼没点头,直接出声应他,“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房间门“啪”一声关上,裴婼紧绷了一天的身子才松弛下来。

    成婚真是太累人了,她身上的衣服、头上的凤冠真的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裴婼掀了盖头,入目是遍地的红,心内惊了惊。

    她以前进过他的书房,可卧室却是不曾踏足。

    屋子很大,里间外面加进来比她的小屋子要大上一轮,屋子里所有物品都用上了红色,就连屏风都是红色鸳鸯图案。

    囍字剪纸到处都是,外间桌子上堆满了各中吉祥物事,红烛映照,帘幔层层叠叠,木质熏香缠绕。

    床边是两盏长明灯,此刻正一闪一闪散发光芒,裴婼从百子云锦被上拾起硕大的花生枣子,轻轻笑了出来,都是差不多的布置,可一看便知宁王府准备得比太子娶妃还要精致。

    裴婼收回眼,喊了声:“绿衣。”

    绿衣即刻从门外进来,见到裴婼时惊呼一声,“姑娘您怎么把盖头掀了,嬷嬷说要等世子来揭的。”

    “无事,你快来帮我把这凤冠拆了,重得我脖颈都撑不住了。”裴婼无论摇头扭头都被头上凤冠桎梏住,直直僵了一天。

    绿衣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吉利的。”

    绿衣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坚决阻止她拆凤冠的动作。裴婼没法,只好说:“吃东西总可以吧,你家姑娘我一天都没用过一粒饭。”

    “这个可以,王府里的嬷嬷说小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拿过来。”

    绿衣离开后,裴婼走到桌子边,想找口水喝可找来找去只有刚刚喝过的合卺酒。她实在太渴了,这会也顾不上那么多,倒了两杯就往肚子里灌。

    还挺好喝,有股淡淡的桂花香,于是又倒了一杯。

    绿衣很快回来,手上端着小米百合粥还有些小点心,“姑娘快吃吧,都热着呢。”

    “嗯,你去帮我倒壶水来。”裴婼说完端起那粥就是一大口。

    可还没用几口就听见绿衣慌慌张张跑回来,推开门就喊:“姑娘,快快快,世子正从前院往这走呢。”

    这么快?这才多久啊。

    裴婼急急放下碗,一手扶着凤冠一手提着裙子往里间去。

    等坐下后,绿衣帮着整理好衣冠扶正好凤冠,又小心盖上盖头,屋外已经有低沉脚步声传来。

    一声“出去吧”刚落,房间门又“吱呀”关上。

    裴婼刚刚放缓的心绪顿时又紧张起来,心跳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颤动,放在膝上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快要行至跟前,他蓦的停了下来,裴婼的心也跟着漏了几拍。

    过了一会他又继续朝她走来,然后是拿起喜杆的动作,片刻后,裴婼重获光明。

    裴婼仰起头看向他,两人今日第一回 见面。

    宁暨也是一身裁剪合体的大红婚服,腰间一条镶玉腰封凸显精壮腰身,裴婼往上看,直觉他今日有些不一样,仔细一瞧好像是有些脸红,是未曾见过的模样。

    看着看着,裴婼在他渐渐幽暗的眼神里败下阵,率先低了头。

    可宁暨不肯让她低头,伸手挑了她的下颌,逼着她看向自己。

    而后是暗哑无比的声音:“婼婼,我有没有说过”

    他说了一半就不再说,裴婼“嗯?”了一声。

    “人间绝色,婼婼是也。”

    裴婼脸一红,移开眼。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暧.昧升腾,盈满一室。

    宁暨捧着她的脸,缓缓靠近,可就在呼吸交融间裴婼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响了几声,耳尖的男人浅浅一笑,“先吃些东西吧,吃完了才有力气。”

    裴婼也这样想,可在用饭前她觉得有一件事更为重要,她指了指自己头上,“你让绿衣进来,帮我把这个拆了。”

    “我来。”

    于是裴婼便坐在铜镜前,从镜子里看着男人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拆那些固定凤冠的小物件,唇角微微扬起。

    凤冠一卸下,裴婼立马舒服得转了转脖颈。

    身后男人不满足,又动手把她盘起来的发髻拆了,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滑落肩头。

    宁暨弓身,在她脸侧落下一吻,“这样好看,快去吃东西。”

    “那你先让开。”

    宁暨松开怀抱,跟着她坐在桌子边,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喝粥。

    “怎么这么快,前院客人不多吗?”裴婼问。

    “多。”宁暨目光不离人。

    “喝了酒了?”

    “几杯而已,不敢耽误事。”

    “”裴婼不再问,低头认真喝粥。

    等一碗粥见底,他低声说:“婼婼,我也饿了。”

    裴婼便拿了块点心递给他,“吃个糕点。”

    宁暨摇头,目光幽深,盯着她的唇.瓣道:“我也想喝粥。”

    “啊?没了,要不我让”

    宁暨忽然倾身过来,将后半句话吞入腹中。

    制作精良的糕点应声而落,滚入桌底。

    裴婼这才明白他说的喝粥是什么意思,他在她口腔内肆意搜刮着,不留一处空隙。

    裴婼呜咽着承受,却也学着慢慢回应他,与他唇齿相交,津液相融,时不时泄出一两声低吟。

    过了好久,宁暨终于把人放开,将人拢在怀里,鼻尖对鼻尖,俩人因情动而出的薄汗交织在一起,缠.绵悱恻。

    男人压抑着喘息声,似是心情极好:“婼婼都吃完了,一点都不留给我。”

    裴婼脑子涨涨的,说不出话来。

    虽未经人事,可她看懂了他眼里直白的欲.望,像一头猛兽,时刻准备着把她拆吞入腹。

    她做了许久的准备在此刻都用不上了,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双手握成小拳不知该往哪里放。

    裴婼回想着在花轿上偷偷看的画册,本就潮红的脸瞬间发起烫来,怎么这事还这么多花样?

    宁暨温热的掌腹滑过白里透红的脸颊,“这么热?”

    “穿穿太多了。”裴婼断断续续说着,避开他的眼,微微催促,“快,快点。”

    宁暨眼神再次幽暗,忽地将人抱起,大步朝床榻走去。

    喜床很大,床上还有无数的花生枣子,可宁暨仿佛看不见,把人刚放下就欺身上来,裴婼嘴被堵着,背部又被咯得生疼,连忙伸手捶打他胸口,期盼他先停下来。

    他没停,越要越狠,裴婼呼吸间都是他身上强势的味道,口腔里也都是他渡过来的酒气。

    趁着他微微松口的间隙,娇媚倾泄而出:“宁,宁暨,疼”

    宁暨唇往下欺,滑过脖颈,又在她锁骨处重重吸吮,不放过每一寸肌肤,“哪里疼?”

    “背,背后,花生”裴婼整个人都软了,全身酥麻,脚趾蜷在一处。

    宁暨听见了,大掌穿过乌发将人抱起来,一手挥落碍事的小东西,然后迫不及待开始去解阻在俩人间的隔阂。

    可解着解着,男人逐渐暴躁,手下动作加重。

    裴婼身上的嫁衣当时两个嬷嬷帮着她穿上都花了一番心思,又岂是那么容易脱下的。

    裴婼在他的动作中渐渐恢复清醒,心里怜惜他,软着声音道:“侧身应有系绳,你找找看。”

    宁暨依言去找,找到了,然后将活结打成了死结。

    烛火忽明忽暗,裴婼一低头便看见在自己身上忙活的人,不由笑出声来。

    宁暨更加燥热难耐,最后手里一个动作,嫁衣外裳裂成两半,露出缠身的暗红中衣,隐约可见的雪白随呼吸起伏波动,美妙曲线一览无遗。

    裴婼怔了怔,“你,这可是你姑母做的,现在怎么与她交代?”

    可身上的男人终于满足,声音暗哑不堪,“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这个吗?”

    裴婼被他话里的凶狠吓到,身子不自觉后退,才后退了一步就被人捞住。

    宁暨一手托着她的腰肢,覆身上去,重新捕获她的唇舌。

    心神荡漾间裴婼又叫了声:“宁暨。”

    如箭在弦,宁暨已是忍无可忍,喘着粗气在她耳畔凶狠道:“你还有什么要说,最好现在都说了。”

    裴婼看见他骇人的眼,弱弱出声:“灯,灭了。”

    宁暨听完轻轻一笑,“亮着好吗?我想看着婼婼。”

    裴婼急忙摇头,一双眸子氤氲着泪水,“不要。”

    一个掌风过去,原本明亮的婚房只剩床头两盏小灯,将一室缱绻笼罩着。

    床帘也徐徐滑落,挡了许多风光。

    第55章 成婚第二日……

    裴婼第二天的醒的时候身侧的人还在, 呼吸均匀。

    昨晚

    裴婼的脸又开始烫起来,那些画面不断浮现在眼前,羞得她急忙捂住眼睛。

    捂住眼睛哪有用, 脑海里还有。

    红鸾帐动, 一室靡乱。

    裴婼看着男人的睡颜, 心里有些奇怪又有些埋怨,这人怎么力气这么多,她最后都晕死过去了,他竟丝毫不觉得累吗, 要了一次又一次。

    娘亲说得果然不错,不能回回由着他。

    她昨晚就应该坚决说不的。

    裴婼侧身动了动身子, 身下却没有想象中的酸软,而昨晚出了一身汗的身子也不觉粘腻。

    正好奇间,旁边的人发出低沉声音:“醒了?”

    裴婼默默掀起被子,把头盖住, 声音几不可闻还有些嘶哑:“嗯。”

    可俩人盖的是同一床被子, 被子下的身体轻易被他揽过去, 然后被禁锢住。

    她此刻身上只穿了亵衣亵裤, 大掌在她小肚上来回抚.摸, 掌心的温度适宜,裴婼舒服闭上双眼。

    宁暨低头在她发间亲了亲, “再睡会儿。”

    红色的床帘隔了个小小天地, 裴婼看不见外面天色, 先前一瞥只隐约看着像是天朦朦亮了, 又想着秋嬷嬷与她说的今日一早要去敬茶,心里不免着急。

    她第一回 做人家媳妇,可不能被人家说闲话去。

    “该起了, 要敬茶。”裴婼按住他乱动的手。

    “不着急,昨日就跟老太太说过了,今日敬茶晚些。”宁暨依旧眯着双眼。

    裴婼脸更红了,这算什么事啊

    可她又实在困得很,昨夜闹到不知什么时辰,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下的。

    于是迷迷糊糊间也管不了其他,又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宁暨已经不在,外头天光大亮。

    裴婼急急喊了绿衣进来伺候,她多少有些羞怯,“绿衣,你去给我拿套衣裳来。”

    “是,夫人。”

    裴婼震惊看过去,这小妮子改口改得倒是快。

    绿衣知道自己姑娘在想什么,解释道:“刚刚世子让改的,说是王妃还不合适,就让我们叫夫人。”

    裴婼点点头,可一看干干静静的地面又登时愣了,她记得不错的话,昨夜俩人的衣裳都丢在床外的……是他收的还是绿衣收的?

    “绿衣……昨夜……”

    绿衣瞧见自家主子结结巴巴的样子就不由好笑,将贴身衣物备好,一边找出今日要穿的衣裳一边道:“昨夜奴婢就进来打扫过了,夫人不记得了吗,世子还抱着您去沐浴了呢。”

    裴婼:“……?!”

    “后来世子还问徐白拿了什么药,不过我离得远,没听清。”

    裴婼再次红了脸,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上为何没有不适。

    虽心中震颤,可这些事也太羞人了吧……他怎么这么好意思。

    裴婼快要崩溃了,头埋在被子里恨不得不再见人。

    既然这璃院的人都知晓了,那不是老太太那边也一清二楚?

    裴婼咬咬牙,这个宁暨,都怪他!

    想到老太太,裴婼终于想起来:“绿衣!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提醒我。”

    “还早呢,世子说等夫人醒了,先用过早膳,他很快回来。”

    裴婼立马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

    等坐在桌上的时候宁暨才从外面回来,坐下与她一同吃早饭。

    “怎么了,不敢看我?”宁暨藏着笑问。

    裴婼的脸确实已经埋到碗里去了。

    宁暨知道她在害羞,当着伺候的人的面也没调笑她,“快吃吧,祖父母和父亲等着呢。”

    等着等着,你还好意思说等着,要不是你人家会等着吗?

    裴婼心里来了气,抬头瞪他一眼,语气凶狠:“都是你的错。”

    宁暨认错极快,一边给她布菜一边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方才已经到祖母跟前请过罪了,他们不敢怪罪你。”

    “宁暨,你这样祖母对我印象更加不好了。”裴婼跺了跺脚,气不打一处来。

    宁暨憋着笑,用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说,“我与祖母说,她要是想抱孙子,那就得好好供着你。”

    “你!”裴婼放下筷子往外走,“不吃了。”

    她得赶紧去补救,这个人说的都什么话。

    可一走出璃院,脚步又慢了下来,转头对悠哉悠哉的人凶道,“快点带路!”——

    最后俩人一起到了前厅,前厅里好像挺热闹的,欢声笑语不断。

    裴婼站在门廊处,有些犹豫。

    她害怕了。

    宁暨则自然牵过她的手,“走吧。”

    走进一看才发现厅里人不算多,首位上坐着两个老人,左侧是宁大将军,右侧是侯明珠抱着宁梧洗。

    几人眼中都露出些惊诧,纵使侯明珠几人已见过了裴婼,可如今再看向踏步而来的人,心里仍是不免为之震撼。

    宁暨娶的这个媳妇太好看了,眉含笑意眼生春,脸上有少女的清纯又不失初为人妇的妩媚,一双清澈眸子轻轻扫过又随即低下头去,端的是风情万种。

    宁老太太暗叹一声,难怪宁暨这小子当初说非卿不娶。

    宁梧洗与大人们想法不同,一见俩人就高兴大喊,“小叔,婶婶!”

    裴婼便想,看来刚刚都是这个小屁孩在活络气氛。

    可正事要紧,她只要一想到一屋子人都在等她就有些头皮发麻。

    一个较为年长的嬷嬷从旁端了茶出来,裴婼与宁暨一一给几个长辈敬了茶,又把准备好的小礼物给了梧洗,俩人才在旁边坐下。

    老太太一脸笑意,“哎,咱们家终于又进人了,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可不是嘛,今后啊,咱们王府一定是人丁兴旺,多子多福的。”侯明珠接话。

    “婼婼,如今咱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可不说两家话,你且安心,要是阿暨这个臭小子欺负你了,你尽管来找祖母,祖母给你教训他。”

    裴婼浅浅笑着应话,“是,谢谢祖母。”

    “阿暨,你听到没,你可得好好对婼婼,要不我这权杖可不认人。”老太太顺势还敲打了一下地面,以示威严。

    “是是是,我一定把婼婼放在心尖上疼。”

    “臭小子。”老太太哼了一声。

    而宁梧洗已经从侯明珠身上跳了下来,来到裴婼身边,“婶婶,你终于还是住进璃院了吧,我就说嘛。”

    “这会儿不叫裴姐姐了?”侯明珠在后头笑道。

    “现在裴姐姐嫁给了小叔,那就是婶婶,不是吗?”

    厅内几人哈哈大笑。

    又说了几句,三个男人到偏厅说事,正厅里只剩老太太、侯明珠与裴婼三人。

    老太太这才含蓄问:“婼婼昨晚可还好?”

    坐位上的人香靥凝羞,头垂得低低,殊不知这在俩人看来就是一副蜜里调油的模样。

    老太太与侯明珠相视一笑。

    “我与明珠商量了一下,这王府事物繁杂,你年纪尚小,可能还得学一阵才能上手。婼婼你看你是想接过去,还是暂且让你大嫂管着?”

    裴婼抬起头来,看向一脸慈祥看着她的老太太,老太太神色真挚,一边侯明珠也如老太太一样,笑意盈盈,裴婼一时看不出什么来。

    裴婼心里是不愿管这些事的,可娘亲说得不错,她既是一家之母,哪有假手于人的道理。

    但老太太说得也不错,她必然要学一阵才能够上手,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斟酌半晌,裴婼道:“祖母,我以前在家中也只是帮着母亲做些小事,王府这样大,哪是婼婼能一下子管得过来的,想来还是得劳烦大嫂,婼婼先跟在一旁学习一二。”

    宁老太太赞赏点点头,“不错,我与明珠也是这样想,先学着,咱们王府大虽大,可那些事翻来覆去都是那样,按着规矩办就好。”

    裴婼听了歇一口气,明白她们已经做好打算,问她不过是打探一番。

    “是。”

    “那等会我便让管家把府里几本账簿送到璃院去,婼婼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大嫂。”侯明珠道。

    “嗯,谢过大嫂。”

    后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扯到了子嗣身上,老太太耳提面命,说外头像宁暨这样年纪的孩子都多大了,话里话外满满的提点。

    裴婼心中却赞同娘亲的想法,孩子什么的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不过面上没有驳了老太太的面子,乖乖应下。

    陪着坐了一会,老太太说是乏了,裴婼与侯明珠结伴离去。

    俩人一同往里走,侯明珠道:“婼婼莫慌,这府里啊事不难,你可千万别被老太太吓到了。”

    “不会,今后还要多麻烦大嫂才是。”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你要是得空了啊,就常到我那清凌院坐坐,那么大个院子就我与梧洗俩人,怪冷清的。”

    裴婼笑着应了。

    “这个宁梧洗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这偌大王府就没他不熟的地方。”候明珠一脸宠溺,又对着裴婼说:“整个王府就梧洗一个孩子,他自小就被宠坏,若是有什么冲撞了的地方,婼婼多关照些才好。”

    裴婼点头:“那是自然。”

    俩人行至分叉处,裴婼与绿衣还有在宁暨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嬷嬷一同往璃院走去。

    裴婼第一回 进王府里头,一路上都在记路,以后要是自己走可不能迷路去。

    此刻也没了其他人,裴婼便问:“张嬷嬷,怎的璃院如此偏僻。”

    “回夫人,世子喜静,自懂事起王妃就单独辟了这处院子给世子,在王府角落里又连着后门,世子一住就是十几年。”

    张嬷嬷口中的王妃应当就是宁暨的母亲了,她原先听娘亲提起过,宁暨母亲早逝,而后宁王一直未有续弦,是以宁王府才有人丁凋零之意,这样想着也不难理解老太太的抱孙心切。

    “嬷嬷是王妃身边的人吗?”裴婼轻声问。

    “是,奴婢自小看着王妃长大,自王妃去后就在璃院里照顾小世子。”

    裴婼点头,又问:“我之前也常来璃院,怎的没见过嬷嬷?”不止张嬷嬷,她当时甚至没见过伺候的婢女与小厮。

    “世子那时吩咐了,不让我们在院子里乱走动。”张嬷嬷答。

    几人绕过一处拱门,来到府里的小花园。

    裴婼记得先前与宁暨走的时候,再穿过这个小花园璃院就到了。

    可她早上走得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路两边及树木草丛边上都洒着些橙黄色粉末,裴婼心疑,问了出来。

    “回夫人,这是世子吩咐洒的雄黄,府内各处都有。”

    雄黄?裴婼一时想不起洒雄黄是为什么,直到脑子转过几圈才想起来,雄黄不是专门驱蛇的吗?

    裴婼脚步停顿,转身面向张嬷嬷,“世子可有说是为何?”

    待听到“驱蛇”两字时还是有一瞬的失神。

    他记着呢——

    璃院装饰还未撤去,裴婼看着有些不习惯,实在晃眼。

    回到屋里才刚坐下,前院的大管家就把账簿抱了过来。

    裴婼看着那厚厚两沓的账册顿时傻眼,确认般问:“这是近几年的?”

    “回夫人,这是今年年初至今,府内各处及铺子庄子的账簿,都在这儿了。”管家恭敬道。

    这也太多了。

    裴婼掩下震惊神色,“我知晓了,大嫂可说什么时候拿回去?”

    “大夫人说夫人您先看着,各处都有序时账簿,不碍事。”

    “好。”

    午后左右也无事,宁暨不知去了哪里迟迟不见回来,裴婼便坐在软榻上看账簿。

    不看不知道,这宁王府可比国公府殷实多了,而且花销也少,不像国公府那样什么都要打点。

    想来也是,宁王府本就有爵位在身,既是天启朝唯一的异姓王,又是战功赫赫的武将之家,裴婼以前就听说过,每当镖骑大将军得胜归来,那宫里的赏赐可是源源不断的抬进去府里去。

    裴婼唏嘘一声,之前子柔表姐还说宁王府看起来不像个大户人家,现在裴婼一翻账簿才知道,那区区一件嫁衣又算得了什么,人家撕破的时候可没眨一下眼睛。

    裴婼一直看到日暮四合,绿衣进来点了灯,“夫人,该用饭了。”

    “嗯,我再看完这本。”说完随即想到什么,又问:“世子回来了吗?”

    “还没呢。”

    裴婼往窗外看去,冬日清冷,院子里的树光秃秃的。

    这里不是她熟悉的小院了,这间屋子也才住了一天,往常这个时候都是与爹爹娘亲阿兄一起用饭的,一家人在饭桌上也不拘着束着,有什么说什么,小小饭厅里常年笑声不断。

    这样的日子以后便是有也是少之又少了。

    外头红霞漫天,里间的人也红了眼眶。

    她好像这会儿才体会到嫁人的难过,离开了疼爱她的父母兄长,离开了她熟悉的一切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依靠一个不过与她相熟半年的男人,还要费劲心思讨好长辈,生怕自己做得不好。

    情绪急急转换,裴婼心里一下又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上辈子的记忆又涌现出来与此刻交织在一起,让她渐渐喘不过去。

    不要,她不要再独守空房,她不要再经历曾经不堪的一切,她不要再委屈自己。

    眼泪倏然滑落,连裴婼自己都不知晓。

    而刚刚跨进门槛的男人看得立即蹙起眉头,趁她还未发觉自己低声问靠近门侧的绿衣,“发生何事了?”

    绿衣摇头,也是一脸疑惑,“不知,奴婢就来喊夫人用饭,夫人问了句世子何时回来,后来便失了神。”

    宁暨若有所思,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

    裴婼察觉来人,原本斜靠的身子坐正来,笑道:“你回来了。”

    “怎么了?”宁暨揩去她眼角的泪珠,柔声问。

    裴婼急忙低头伸手抹了脸,藏起那些情绪。

    “没事,用饭吧。”

    裴婼已经起身下地,宁暨瞥了一眼堆得满满的账簿,跟着她走过去。

    “账簿都看完了?”宁暨问完顺手给她夹了块肉。

    “没呢,明天继续看。”

    “家里既然有大嫂管着,那你就少操些心。”

    裴婼抬头:“你这么想的?”

    宁暨深深看她一眼,放下筷子,极为认真道:“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如同未出阁时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学什么学什么,快快乐乐的,可是我又期盼你能独立些,以后我不在的时候能自己照顾自己,保护好自己。”

    裴婼又红了眼眶,手里的筷子不自觉扒拉着碗里的饭。

    她想着自己真不愧是温氏亲生的,以前不觉得,如今才发现自己也是动不动就会哭出来的人。

    真是太丢人了。

    “所以,婼婼,做你自己就好了,起码在这璃院里,在宁王府,没人能欺负得了你去。”宁暨握了她的手,“听到了吗?”

    “可是,娘亲说要我管家,祖母的意思看着以后也是要交给我管的。”

    宁暨心一软,难道这就是她先前哭的原因吗?

    “你想管咱们就管,不想管宁王府也会一切如常,那些账簿什么的不看也罢。”

    “那,今日祖母还催我给你生儿育女来着。”裴婼水光粼粼的双眼看过去,看得人一阵心神荡漾。

    宁暨顿了一顿,才反问,“婼婼不想吗?”

    裴婼则站起身,壮着胆子做了两辈子都不曾做过的事——坐到他怀里,攀着他的肩膀,双唇碰了碰他的唇角。

    柔媚道:“过两年再生好不好?”

    眼是夺人心魄的眼,唇是勾人沉沦的唇,话是诱人深溺的话。

    宁暨失了神,哑声应好。

    第56章 成婚第三日

    都说男人食髓知味, 可宁暨今夜格外心疼她,明明自己还不满足却停了下来,抱着人就要睡觉。

    裴婼哪里睡得着, 手指在他光溜溜的胸膛转圈圈。

    宁暨忍不住, 拉下她的手, 声音微沉,“婼婼!”

    怀里的人瞬间不动了,问他:“你今晚说的都是真的吗?”

    宁暨闭着双眼,手掌轻轻托着她后脑勺, “自然是真的,若是到时候祖母问起来你也不必忧心, 我给你挡着。”

    目不能视物的人在黑暗中笑了。

    她明白许多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家哪是不想管就能不管的,老太太问起来他挡什么,挡来挡去人家最后怪罪的还不是她?

    可是能从他口中得到这些承诺她已十分满足, 他有这份心就够了。

    裴婼沉默半晌, 又听到他说:“今夜是不是想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了?”

    “你知道?”裴婼惊得仰了头, 与他对视。

    “我猜的。”

    她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 他都不舍得她动一根手指头, 何况国公爷夫妇,她既觉得受了委屈那定然会想到他们。

    是他不好, 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让她掉了泪。

    裴婼全然不知身边人的自责, 委屈道:“我以前都跟爹娘一起吃饭的, 可是今后就只能跟你吃了。”

    宁暨失笑, “就因为这个?”

    “还有,我爹娘可疼我了,你……”

    未说出口的话被他打断, “我比他们更疼你。”

    说完好像要证明般,用了力把她揉进怀里。

    裴婼吃痛,在他怀里挣扎,“轻点轻点,喘不上气了。”

    “不想睡觉了?”

    裴婼察觉到危险气息,立马闭上双眼不再动弹。

    —

    宁王府没有王妃,老太太也不是个需要请安问候的主,于是裴婼也用不着做那早起伺候婆母的活。

    第二日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绿衣听到动静进门来伺候。

    裴婼问:“世子呢?”

    “听徐白说是出门处理公务了,让夫人午饭不用等世子。”

    “好。”裴婼又问,“你拿着母亲给的方子去煎碗药过来,嗯,然后再多抓几幅药,留着备用。”

    绿衣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药,应声出去。

    裴婼今日还有一大堆账簿好看,可不能松懈。

    等用完了早膳裴婼便像锁在了贵妃榻上一样,一动不动。

    等到晌午,院子里忽然传来吵闹的声音,仔细辨出声来后小人已行至跟前,于是裴婼便陪着宁梧洗用了午饭,与他玩闹一会。

    等时候差不多了又牵着人往老太太住的院子去。

    既已为人妇,她不能总想着自己而让宁暨为难。

    何况她厌恶的从来都是那些仗势欺人,不把人当人的坏人,宁老太太对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也没有对她提什么要求,真心付出,总能带来回报的。

    而老太太那边显然是没料到裴婼会过来,笑意一下荡开。

    宁梧洗离了裴婼朝宁老太太跑去,“曾祖母,梧洗和婶婶来找你玩了。”

    “你这孩子就知道了玩,你可是看你婶婶面生性子软?我告诉你,你可别欺负你婶婶。”老太太笑着训斥。

    “哪有,我跟婶婶可熟了,以前都是她欺负我的。”

    裴婼听了惊得咳嗽一声,这个小屁孩乱说什么话。

    老太太则饶有兴趣,“你说你婶婶欺负你?”

    “祖母,您别听梧洗乱说,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裴婼暗暗给了宁梧洗一个眼神,眼神里有威胁加恐吓加祈求。

    宁梧洗鬼马精灵,“就是以前啊,我与婶婶都跟着小叔学功夫,小叔当时都不管我,只顾着教婶婶,他们这不是合起来欺负我吗?”

    老太太听完哈哈笑,这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自己这孙子原来早就想把人拐进屋了。

    “你个小鬼头。”

    裴婼示意了一下身边的绿衣,绿衣即端着个盘子上前。

    “老太太,听闻您晚间睡不太妥贴,正好我那铺子里扬州来的师傅会些制香手艺,我便跟着学了一点,这些都是我前些日子做的安神香,对睡眠十分有益。”

    裴婼会制香完全是宁暨失踪那段时间闲来无事学的,当时是为了找个事情做,而温氏恰好晚间也睡不安稳,不过现在看来,这门手艺还是十分有用。

    老太太已经掩不住惊讶了,“婼婼还会这个?”

    “是,之前学过一些。”

    “好好好,看来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了。”老太太示意身边的嬷嬷接过安神香,又道:“明日归宁的事可准备妥当了?”

    “世子都备好了。”裴婼昨夜突然想起这个事,正打算与他商量来着,谁知他说早就准备好了,用不着她操心。

    “难为这孩子了,夕颜早逝,我年纪大又顾不上那么多,许多事都是他操持着办的,费了不少心力。”宁老太太感慨。

    裴婼默默颔首,国公府前些日子为着她出嫁好是一阵忙活,温氏忙上忙下的都没能歇过,可想而知宁暨若是亲自办这些事也是极为费心力的。

    裴婼心中一暖,嘴角微微笑开。

    “阿暨性子像他母亲,异常执拗,说一不二的,以前你没来,没见着他固执的模样。”宁老太太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不过好似自去年回来,倒是变了许多,会亲近人了。”

    裴婼微微有些好奇,“固执的模样?”

    宁梧洗见俩人认真说着话,已经有些不耐,软糯道:“曾祖母,我想出去玩儿。”

    “去吧,别走远了。”宁老太太拍拍他的背,等人离开后开始回忆,“以前七八岁的时候,这孩子身上就有股极强的劲,那会儿夕颜带着他进宫,听说是宫里皇子在欺负下人,这小子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人家一个拳头,后来贵人们责怪下来,道个歉就能了结的事他硬是不肯,最后生生挨了一顿板子。”

    “这样的事可太多了,后来,唉。”老太太叹息一声,“后来夕颜为了照顾阿暨染了天花离世,阿暨那会还不知道,可那么小小一个人在灵堂硬是跪了七日,不掉一颗眼泪。我多心疼啊,劝劝不过来,他爹就趁他迷迷糊糊间把人抱到屋子里去,谁知那孩子一沾床就醒,又跑回灵堂去跪着。”

    裴婼听着这事仿佛有些耳熟,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在哪听过。

    “婼婼啊,阿暨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了,今后我不在了,他爹也不在了,你就多心疼心疼他,回家后有口热饭吃就成。”

    “是,婼婼知道。”

    宁老太太看着温温柔柔的孙媳妇,原本还有些惆怅的脸一下又变喜笑颜开,“说起来,要不是阿暨当时求到我与他父亲跟前来,你们俩这事也不会如此顺利,我听着后来太子对你也是有意?”

    “都是谣传,祖母不可多信。”萧章远的事她不在意,可乍然听老太太说起求娶这事裴婼脸色还是红了红。

    “是是是,总归好在咱们阿暨动作快点。”宁老太太明显的揶揄,让裴婼更加不自在。

    外面日头渐渐西斜,老太太便道:“与我一起出去走走?晚饭也把阿暨叫过来,就在我这院子里吃了。”

    裴婼自然应下——

    裴婼俩人从老太太院子里用完饭出来早已月上梢头,清清浅浅的月光洒在并肩而行的人身上,温柔缱绻。

    老太太的院子离璃院不算近也不算远,俩人便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裴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今日下午老太太与她在花园中闲逛时又说了许多,来来回回总是关于他的。

    有些她以前听过,有些她不曾听闻,可都塞进了她已经划开了口的心里。

    与他相比,她以前安安稳稳的大小姐生活实在算不得什么。

    又或者换句话说,她与国公府一家、与这长安百姓能够如此安然无恙的生活,都靠他与大将军在战场拼搏,靠无数战士的牺牲。

    她又开始心疼了。

    宁暨捏了捏她的手心,说:“在想些什么?”

    “刚刚用饭时祖父提了一嘴北狄的事,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裴婼问。

    “不会,暂时不会打起来,得先把长安里的事情处理好。”

    “长安里还有什么事情?”裴婼本是随口一问,他没答,反而问:“过几日宫里开了春宴,你可愿与我一同去?”

    “我要去吗?”

    “随你,不想去我便给皇后回个帖子。”

    “那还是去吧。”她不想他为难。

    “好。”

    脚步轻缓,月光在俩人身后越拉越长。

    第二日是归宁的日子,裴婼醒得很早,可身边也已没了人。

    裴婼自顾起来妆发,绿衣按着常例给她梳发,可她却突然想起此前宁暨送她的木簪子。

    那簪子她一次没戴过,好好的收在了盒子里。

    “绿衣,你去把那根木簪子找出来,我记得我是收在妆匣里的。”

    绿衣很快找出来,“夫人,今日用这个吗?”

    “嗯,插上吧。”

    裴婼看着镜子,伸手碰了碰簪子,细心调整位置,露出满意的笑意。

    这簪子竟意外地衬她。

    用早饭时,裴婼如愿在男人脸上看到惊讶与欣喜的神色。

    宁暨坐下来,又看了两眼,颇有些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不喜欢呢。”

    “我何时与你说过我不喜欢。”

    “没见你戴过。”

    “在我这里,越是珍惜的东西就越要好好藏着。”

    宁暨显而易见地被取悦了,整个早膳期间都抿着嘴笑。

    于是温氏与裴国公一见到归宁的小两口便彻底放了心,这和睦的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温氏牵过裴婼,低声细细关怀:“世子待你如何,王府中人待你如何,住的吃的可还习惯?”

    “娘亲,我好着呢,您不用担心,世子与祖父母都待我极好。”

    温氏听着听着又红了眼,“那便好,我这几日都睡不好觉,就怕你被欺负去。”

    “我那安神香您记得燃上,别又老是睡不好。”裴婼叮嘱。

    “用着呢。”

    “嗯,家中一切可还好?”

    “好,你阿兄与表哥今日都赶了回来,再过半月春试便开始了,我又得愁一阵。”

    “娘,您不用担心,阿兄会高中的。”

    换做以往裴婼对裴玦也是没有信心的,可上辈子谁曾想裴玦竟然是个探花郎?可此时裴婼也不能多说太多,只好默默劝慰。

    说话间几人已回了正厅,裴玦与董珩、董依依都在。

    董依依上前来,“婼婼表姐又变好看了呢。”

    “这才两三日不见,依依少哄我开心了。”

    “哪里是哄开心,姑母您说,表姐是不是比出嫁前还有好看,你看这眉眼里,又妩媚又妖娆。”

    董依依小小年纪都看得出来,温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是比起面容上的改变,温氏更加感慨的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已成长,为人妇为人媳了,不是她手心里的姑娘了。

    温氏不由一阵心酸,嘴上应道:“咱们婼婼什么时候都好看的。”

    几人各自坐下,没一会,徐白领着宁王府的小厮,把准备好的回门礼一一呈上来。

    “这些都是小婿孝敬岳父岳母的拳拳之意,还望岳父岳母莫要嫌弃。”

    裴国公与温氏看得一惊,“世子客气了。”

    而裴婼也是惊异,回门说到底只是个形式,她倒不知道他备了这么多。

    “春试将近,兄长与表哥可准备好了?”

    这回裴婼直接目瞪口呆,按照她对宁暨的了解,他不是这种会主动关心其他的人,怎么如今说起这话来如此自然?

    关心阿兄也就算了,他怎么叫表哥叫得如此顺畅,她要是没记错的话,以前这人是醋得不让她见表哥的吧?

    那头裴玦已经应话,“一切如常而已,等会与世子用完饭我与表哥便又要回书院去了。”

    “兄长聪慧,前三甲不在话下。”宁暨笑着道,“表哥呢,在长安可住得习惯?”

    董珩依旧记得第一回 见宁暨时的情形,那时候他身上便散发出不善的敌意,与今日一副和善的模样完全不同。

    后来裴婼成亲时他也远远看见了新郎官,只是那日事情多俩人没说上话,因而今日才算真正说上话。

    “谢世子关心,长安甚好,街道繁华民风开放,董某亦在书院习得许多。”

    “那便好,可董家扎根在卫阳,表哥要是高中可舍得偌大产业?”

    “自然,董某来时已做好打算。”

    宁暨点点头,望向裴国公,“岳父,晚些时候小婿有一事相商。”

    离午饭尚有些时候,裴国公听到他这样说,不敢耽误,直接请了人去书房。

    宁暨也不藏着掖着,这事裴国公迟早都要知晓。

    “岳父,我知道您与董家关系亲厚,董家帮了国公府许多,国公府也帮了董家许多,董家一族在卫阳权势浩大,手里也把持着几个矿脉,可如今,有人盯上董家这块肥肉了。”

    宁暨几句话下来,裴国公已经冷汗涔涔。

    没错,两家是互为扶持的关系,董家的财富源源不断送到长安来,国公爷的权势也为董家做事行了方便。

    在此之前,两家的牵扯也算清清白白,起码明面上是抓不到错处的。

    可有人盯上了董家又是何意?

    宁暨在裴国公震惊的神色下继续说:“您是不是打算着将董家另一处矿脉也卖予朝廷?毕竟比起自己使用,卖给朝廷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世子”裴国公彻底惊了,宁暨既已说到这个份上,那证明他已知晓得差不多。

    这事不简单,他这段时间走了许多关系都频频碰钉子,至今不明白是为何。

    随后宁暨给了他答案,“太子那边已经在暗地里打算吞了董家,毕竟这事他已做得游刃有余,因此岳父再想走这条路怕是不能够了,说不好还会把整个国公府与董家都牵扯进去。”

    裴国公已经说不出话,只剩一双眼睛瞪得圆整。

    好半晌后,裴国公道:“世子以为,如今当如何?”

    “太子的手段无非是陷害,现在想来手里已经有了岳父与董家连结的证据,可那些证据不致命,因此太子必然会往里加料。”

    “董家远在卫阳,且世代从商,太子的手伸不到国公府,却能轻易掌控董家,据我所知,董家家主如今已经上了太子的钩。”

    宁暨眼神暗了暗,若是董家不是国公府的外家,那这事他本可加以利用,将太子一党倒打一耙。可现在不行了,他要保国公府,还要保董家。

    宁暨从衣袖里掏出信笺,裴国公接过一看,原本对他的话只信了七八分,而此刻已经深信不疑。

    那上面是太子如何诱惑董家的方式,落了东宫密印。

    “我原本想着,若是国公爷能亲自去一趟卫阳阻止此事也就不会涉及到董家,可商人重利,怕是已经拉不回来,那我们便好好利用利用。”

    “要如何做?”裴国公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也算好办,董公子如今不是在长安吗?”宁暨一笑。

    宁暨将计划全盘托出,裴国公只能一边不断点头,等到听完又是一惊:“此事可行?”

    “可以,不过董公子那边就拜托岳父了。”

    “好。”——

    书房里交谈声不断,而府内裴婼的小院子里也热闹得紧。

    裴婼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温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巴不得知晓她在宁王府里住着的每一个细节。

    裴婼说了一阵,说得口干舌燥,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娘亲,就这么多了,您还想再听我都没得说了。”

    温氏有心再问,看了一眼同样听得认真的董依依,道:“依依,你先出去会,我与你表姐单独说会话。”

    董依依乖乖出门去。

    等门关上,温氏收回眼,“婼婼,你与世子房事如何?”

    裴婼惊得险些把刚刚喝下去的水呛出来,她想都没想到温氏竟是要问这个。

    “娘亲”这些事让她怎么开口。

    “你还不好意思上了,男女之事多正常。你当归宁就回来看看我们?你初经人事自然有许多不懂,你除了与我说说,难不成还找你大嫂说不成?”

    裴婼想着,她原先是不懂,可后来后来也还算顺利吧?起码她没了不适,宁暨瞧着也挺舒服的。

    宁暨倒是懂得多,她那时都是依着他来,渐渐的也感觉到些舒爽。

    裴婼咬了咬唇,“娘亲,我很好,世子对我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这话已经说得极为含蓄,温氏再次确认:“当真?”

    “真的真的,娘亲您就别问了。”

    温氏看着她那副小女人模样,欣慰一笑也就不再多问,“夫妻之道,房外的相处也许要讲究些相敬如宾,可房内多亲密都不碍事。”

    裴婼微微低了头,“知晓了。”

    “还有一事,你那大嫂如何?”温氏问。

    “大嫂?”裴婼疑惑,“大嫂并无不妥啊,人还算和善。”

    “嗯,你平时多留个心眼,都说长嫂如母,我就怕你这大嫂给你端了幅母亲的架子。”

    裴婼挽着温氏胳膊,头往上一靠,“没有的事,娘亲您多想了。”

    “那便好。”

    “婼婼。”温氏唤了一声,“我近来都在考虑你阿兄的婚事,你说,依依如何?”

    裴婼立马弹起身子,“娘想把依依许给阿兄?”

    温氏微微点头。

    “可依依如今不过十二岁吧?有些小了。”

    “十二岁又如何,再在我们家待个两三年不就也长大了,正好让俩人培养培养感情。”

    裴婼皱了眉,这事她直觉不妥。

    “娘,您还是先私底下问问阿兄的意见吧,可千万别擅自做主。”

    “你觉得不可?”

    裴婼直接点头,“阿兄如今年龄也不小了,等不来两三年,再者而言,俩人性格差异太大。不过我觉着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兄想要如何。”

    温氏略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点了头,“那我就先去问问你阿兄。”

    “此事不要先与依依讲,也不要与外祖母讲。”

    “是是是,不讲不讲。”

    母女俩叙完了话,午膳开席——

    午膳一片喜乐融融,可用了午膳宁暨俩人也差不多要离开。

    裴婼在分别前依旧红了眼睛,等到上了马车眼泪便落了下来。

    宁暨将人拥进怀里,“莫难过了,你以后要是想回来我随时陪你回来。”

    “好,这可是你说的。”裴婼闷闷说。

    裴婼缓了一阵,想起先前在席上董依依大着胆子问了宁暨许多话,宁暨都一一答了,平易近人得不像话,便说:“你今日话还挺多的。”

    宁暨摸了摸她的头,“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怎么,要在我爹娘面前装装样子吗?”

    “那倒不是装样子,只是想让岳父岳母放心把你交给我。”

    裴婼轻轻“哼”了一声,转而去问他,“你都与父亲说了什么,怎么我瞧着他从书房出来后脸色不是很好?”

    宁暨没打算瞒她,将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番。

    裴婼听完从他怀里出来,神色也越来越沉,她上辈子不知为何裴家会陷入端王谋逆的案子里,可如今宁暨这么一说她好像能串起来些什么。

    “端王呢?也掺和在里面吗?”裴婼提了一个刚刚宁暨没有提起的名字,宁暨微微惊讶过后应她:“若是太子想设计陷害,那栽赃嫁祸给端王就是一石二鸟之计。”

    裴婼轻轻扯了他的衣袖,“世子,虽说父亲应了你,可我父亲他身边同僚明暗不定,说不定身边哪个就是太子或端王的人,你若是方便还是得私下里帮一帮忙,不能全靠父亲。”

    宁暨低头看了看她扯自己衣袖的手,又看着她真挚的脸庞,低沉一笑,“帮是自然要帮的,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可是”

    宁暨轻微蹙眉,裴婼立马问:“可是什么?”

    “可是,夫人如今还叫世子,不免让人心寒啊。”

    宁暨一脸得逞的笑意,裴婼哪里还不懂,这人平常都只叫婼婼,如今夫人倒是喊得顺口。

    算了,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裴婼自己劝自己。

    裴婼挪了挪位子,靠在他身上,把他当成娘亲那样撒娇,语气软软,尾音缠人:“夫君~”

    第57章 叫一声师父……

    其后几天裴婼在宁王府跟着侯明珠处理了几桩小事, 又认了认府里管事的各个管家,日子慢慢消逝。

    冬日渐渐褪去,春色不管不顾争相到访。

    这日是进宫的日子, 裴婼第一次作为女眷出席这种场合, 有些紧张。

    春宴春宴, 说白了就是宫里为了迎春办的宴会,只是皇帝与一些肱骨大臣都会参与,不似妃嫔办的宴会,形式上较为正式些。

    以往每年春宴, 温氏都会跟着裴国公进宫去,没想到如今她也在朝臣女眷之列了。

    内宫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府车辇, 极为隆重热闹。

    宁暨先行下车,伸出手来接她,裴婼撩开车帘,嫣然一笑, 搭上他的手。

    “好多人啊。”裴婼张眼, 想要在众多车辇中找出国公府。

    “岳父与岳母今夜不来。”

    “好吧。”裴婼微微有些失望。

    一路上依旧是红墙绿瓦, 无甚新意。

    俩人走进殿内时, 两侧已经坐满了人, 不少人往他们身上看来,随后细细低语。

    宫人迎着到了位置上, 待坐下后才发现对面是许久不见的时砚南与武试状元郭大青, 裴婼便低头问他为何他们也在。

    宁暨笑:“圣上爱才, 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裴婼想起之前裴玦说的, 这郭大青也许会入宁家军当差,现在看样子人家并没有选这条路。

    “俩人如今任何职务?”裴婼好奇。

    “一个在工部,一个在兵部。”

    裴婼一惊, 看向他:“那不都是在太子手里做事?”

    宁暨点头,笑而不语。

    俩人交头接耳说着话,刺了不少人的眼。

    裴婼视线在殿内梭巡一轮,见着不少熟人。

    没什么姑娘公子,大多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与受宠的年轻臣子,宫内妃嫔也只有四妃在列。

    左上是太子与一娇艳美人,应当就是太子妃了,兵部尚书陈岫之女。

    太子成婚那日裴婼也只是听温氏提了一嘴,没有过多关注,可如今看着,俩人中间好似有些隔阂,各自端坐着不说话,不甚亲密的样子。

    裴婼笑了笑,在萧章远看来,亲事永远只是一笔交易,重要的不是是谁,而是是谁家的女儿。

    裴婼未来得及收回眼,与望过来的太子妃对上眼,对方浅笑颔首,姿态大方,裴婼便也回以一笑。

    坐在太子对面的是端王与端王妃,德妃与端王隔了几个位置,目光相交,德妃脸上晦暗不明,想来对她还有些埋怨。

    后来德妃又来请过几回,可裴婼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打发了,当时只是不想,俩人无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用不着过多交际。

    现在想来还有些后悔,既然时砚南得了宠,那德妃水涨船高,说不得会记恨她,给她使些小绊子。

    宫人陆续将美酒佳肴送上,礼乐声不断。

    权势最高的人往往最后入场,随着一声高喝,建成帝携皇后徐步而入,后面还跟着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看起来挺兴奋,路过裴婼时还冲她扬了个笑脸。

    于是宁暨便转头看她,问:“你与公主相熟?”

    裴婼点头又摇头,“不算熟,见过几回。”

    上辈子是真不熟,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这辈子多。

    以前她还以为平乐公主对宁暨有意,后来观察下来才发现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处了几回也发觉这个公主确实娇贵了些,身上却没有蛮横之意,许是皇后教得好。

    想到皇后,裴婼才往上看那个已经落座的尊贵女人,皇后与几个妃嫔比起来年纪大些,颜色也没有德妃几人那般好,可就算如此,没有皇子的皇后也稳坐后宫之首,连当初的季贵妃也拿她没有办法,可见手段心智之高。

    以前皇后因着太子,因着林季对她不算好,可也只是表面刁难几下,并没有如林季那般行恶毒之事。

    算不上良善,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春宴每年都办,有些步骤已形成规制,待建成帝宣布宴席开始,舞女鱼贯而入,在殿中央翩翩起舞。

    裴婼看了两眼就看入迷去,舞女腰肢柔软,动作妖娆,水袖一扬一收间极近妩媚。

    裴婼一动不动地看着,宁暨便低低笑了,在她耳边轻声道:“好看吗?”

    “好看。”

    “那婼婼要不要学?”

    裴婼视线仍在舞女身上,“我学来干嘛。”

    “我想看。”

    裴婼明白过来,回头瞪他一眼,坚决道:“不学。”

    宁暨就又笑,给她夹菜,“好好好不学,先吃点东西,这宴席不知何时能结束呢。”

    裴婼低头吃了几口,嘴里抱怨,“这样无趣的宴会,为何每年都要办,官家那么闲吗?”

    “你觉得无趣,别人可不觉得无趣。”

    宁暨扬了扬眼,裴婼看过去,一个坐在中间的官员出列,朝上拱手道:“寒冬已过春日及时而至,今后必是丰收大年,圣上治下,天启朝国泰民安、民康物阜,圣上必将流传千古。”

    被奉承之人坐在上首哈哈大笑,一看就非常受用。

    裴婼无语至极,什么丰收大年国泰民安,明明北边受了那么大的雪灾,多少黎明百姓流落街头,他们就视若无睹吗?

    裴婼拉了拉宁暨的衣角,让他垂下头来:“所以春宴就是这样的?”

    “以前是,今日不是,你等着看戏便好。”

    “什么戏?”裴婼兴冲冲追问。

    那人却不打算说了。

    又有官员道:“张御史说得不错,圣上慧眼识珠、知人善用,前有郭郎中与时员外郎,后有宁小将军,再过些时日还有春试,天启朝后继有人啊。”

    建成帝笑得更开心了,道:“今日春宴,莫要再说这些,众位大臣劳心劳力,今日便畅快吃畅快喝,怎么高兴怎么来。”

    底下一阵应和。

    歌舞继续,殿内交谈声笑声不断。

    酒至半酣,端王赫然出列,“父皇,儿臣近日偶然得了件宝物,借此良时献给父皇,愿我朝昌盛永安。”

    端王说罢拍拍手,早就等候着的宫人抬着个盖了红布的巨大物事进来,夺了殿内众人目光。

    那宝物足有一人高,比站在一旁的端王要大上许多。

    端王自信一笑,扬手揭下红布,一簇五光十色的珊瑚展现眼前。

    那珊瑚形状逼真,有如在水中袅娜拂动,可细看一下便能看出那不是真的珊瑚,哪有珊瑚离了水还有那样鲜艳的颜色,甚至反着光。

    建成帝倾了身,欲靠近些看,“这是何物?”

    “回父皇,此乃琉璃珊瑚,通体由精粹琉璃制成。”

    端王言毕,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琉璃历来为众器之首,寻常金银、玉石不能与之相匹,只因琉璃打造之术世上无几人知晓,就连皇宫里少有的几串琉璃珠子都是从西域诸国进贡而来。

    而此时殿内之物居然一整个都是琉璃,叫人如何不震惊。

    建成帝起身,亲自走至这琉璃珊瑚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断感慨着:“不错不错。”

    就在大家都啧啧称叹时,一边的太子悠悠出声:“世人皆知琉璃不易得且易碎,敢问皇兄,此物可真是琉璃?”

    殿内则又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琉璃的真实性,就连裴婼都忍不住开口问宁暨。

    而端王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自信道:“自然是真的,父皇若是存疑,可让宫里司宝署的掌印出来鉴定一二。”

    建成帝一扬手,立即有宫人出去请人。

    不等人回来,太子又道:“若是真的,那皇兄又是如何得了此物,又是如何运到长安来的?”

    萧章远咄咄逼问,已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建成帝不耐,沉了声:“太子,好了。”

    萧章远却仿佛看不见建成帝脸上的怒色,他好不容易找到击垮端王的机会,又怎么甘心放过。

    “父皇,据儿臣所知,西域焉耆国盛产琉璃,可焉耆距长安好几千公里,这么大的珊瑚又如何能安然抵达长安?”

    端王辩驳,“皇弟莫要口胡,这琉璃本王是从途径长安的西域商户手中购买,哪知它是怎么来的。”

    “噢?那皇兄可花了不少银钱吧,这么一大簇珊瑚。”

    端王大概没想到本是献礼这样一件美事被太子这样搅和,心中已有些恼怒,他瞥了眼阴沉着脸的皇帝,知晓他已是十分不满。

    于是将计就计,道:“皇弟这是何意,这是给父皇给咱们天启朝的献礼,就算本王倾家荡产也是值得,反而皇弟此举有些耐人寻味。”

    萧章远悠然饮尽杯中酒,而后站起身来恭敬朝建成帝作揖,“儿臣并非要搅了父皇的雅兴,只是儿臣的人前几月见有人行迹诡异地进了端王府别院,儿臣担心有人加害皇兄,便着人查了那几人,这一查下来可吓了一跳,不得不禀了父皇。”

    兄弟阋墙从来不是什么值得外扬的事,而这俩人竟然当着那么多朝臣女眷的面就这样争斗起来,建成帝如何不怒。

    建成帝冷着脸看过去,语带警告:“章远!”

    萧章远继续拱手,“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天启朝明律规定,外邦人士入长安皆需通关文蝶,而那几个行踪诡异的人正是焉耆人,这几个焉耆人不仅在端王府别院来去自如,在长安城里城外皆如入无人之境。”

    端王咬咬牙,暗狠狠看了一眼萧章远,他们行事隐秘,这萧章远是如何得知其中细节的?

    端王来不及多想,对皇帝道:“父皇,儿臣确实有错,实在是这琉璃之术只有焉耆人才能锻造得栩栩如生,于是儿臣便给他们行了个方便,近几日就打算安排他们回去来着。”

    “皇兄确定近几日就安排人回去?那切不可忘了还有那楼兰姑娘、龟兹巨人也一并送回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瞬间热闹起来。

    若说单就那焉耆人,那说不得世人还会赞叹一句端王孝意至诚,可要是还牵扯到楼兰、龟兹,那此事可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了。

    建成帝脸已经完全黑了,深深看了俩人一眼,拂袖离去,端王急忙跟上。

    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料到此次春宴竟是这个走向。

    皇帝走了,皇后便站起身来主持大局,“好了,大家各自散去吧。”

    裴婼则是看得目瞪口呆,悄声对身边的人说:“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这还只是开头呢。”

    这事一出,皇帝就算想包庇端王也绝无可能,唯有一查到底。

    俩人也跟着人潮一起走出这偌大宫殿,裴婼用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啊?”

    宁暨也低声说:“回家再跟你说。”

    “嗯,好。”

    正走着呢,时砚南不知何时走到了俩人旁,眼尖的裴婼瞧见了时砚南看了一眼宁暨,好像宁暨也回了一眼,这一眼却没有之前在醉仙楼的敌意,反而让裴婼看不懂了。

    裴婼正想开口问,被身后一声“宁夫人”叫停。

    俩人齐齐转身,竟是太子妃。

    太子妃眼光毫不掩饰地在裴婼身上来回转,最后总结一句:“宁夫人果然国色天香。”随后离开。

    裴婼:“”

    裴婼看向宁暨,宁暨笑得开心,摇头表示不知。

    真是莫名其妙——

    回了璃院,裴婼觉着还有些饿,便让小厨房简单煮了面,俩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面。

    “我觉得宫里那些山珍海味还没咱们这一碗面好吃呢,是吧?”

    “是,好吃。”宁暨眼神温柔,话也温柔。

    “你说了回家要跟我说刚刚的事的。”

    宁暨放下筷子,“其实也没多复杂,就是我正好知晓了端王那些事,又一个不小心透露给了太子,剩下的他们自然会做。这一招,婼婼不是也很懂吗?”

    “嗯?”裴婼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龙五都与我说了。”

    裴婼反应过来,“你说林季那事啊,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都是龙五办事办得好,你的功劳比较大一点。”

    裴婼说完又低头去吃面,一绺发丝从耳边掉落,宁暨顺手帮她夹到耳后。

    “不过这事我看对端王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吧?”裴婼说。

    就养几个外邦人,算得上什么事?

    “顺藤摸瓜,往往还有个大瓜等着,我们等着便好。”

    裴婼点头,“那太子会不会查到是你给的消息?”

    宁暨笑笑,“你觉得呢?”

    “不会,萧章远刚愎自用,利益熏心,眼睛早就瞎了,他怎么斗得过你。”

    “婼婼这般信我?”

    裴婼“啧啧”两声,实话道:“我总觉着你深藏不露的,仿佛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什么事都在你掌控之内,你说你一个小小少将,怎么心思这么多?”

    心思这么多吗?

    要不是那些人害了她,他又何须废这些心力去与他们做斗争,他以前的心愿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保家卫国。

    可是越到后来,知晓的事情越多,他明白他也不是单单为了她,实在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握着些权力就为非作歹,完全不把百姓放在眼里。

    宁家世代忠诚,牺牲了多少兄弟,难道就要把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奉给那些个猪狗不如的人吗?

    他答应,千里之外的兄弟也不能答应。

    裴婼不知他的心思,看向他的眼:“为何要做这么多?”

    宁暨不答,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不早了,睡吧。”

    “哎哎哎,你说啊。”裴婼追着拔步离开的人,不妨他突然停下来,一把撞了上去。

    宁暨拦腰将人托住,不让她跌倒,笑道:“怎么毛毛躁躁的。”

    “还不是你,把人钓足了胃口,却又什么都不说,你不说我今夜又要想好”

    宁暨眼神幽暗,一个弓腰,将叭叭不断的小嘴堵住,撬开她的唇齿,按住乱动的丁香小舌。

    “唔唔唔”裴婼失了神,脸上绯色铺满,片刻后攀上他的肩膀,脚尖踮起,与他交缠在一块

    芙蓉帐暖,满室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人额间香汗淋漓,脖颈、肩头满是红痕,喘息沉重,眼波流转。

    宁暨平躺着,呼吸却均匀,裴婼枕着他的手,心里委屈,他倒是舒服了。

    裴婼平息几刻,也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含水的眸子再次睁开。

    裴婼推了推他,“你与时小侯爷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宁暨依旧闭着眼,听完她的话,伸出另一边手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低声应:“他现在是我的人”

    裴婼:???

    “你们?你们之前不是”

    “我为了让他不觊觎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少来,分明是为了你自己。”裴婼信都不信,很快又想到什么,惊讶问出口:“难道端王的事就是他透露给萧章远的?”

    “不错。”

    怪不得俩人走之前还交换眼神,原是如此啊。

    只是没成想时砚南这个纨绔这一辈子居然干了这么多正事,让裴婼不由大为改观。

    “宁世子真是了不得。”裴婼再次“啧啧”出声。

    宁暨低沉笑着,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我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吗?”

    裴婼不说话了,这人真是不要脸。

    谁知他突然在她腰窝处捏了一把,裴婼瞬间痒得往后躲,语气轻颤,“干嘛呢。”

    “刚刚还夫君夫君的叫,现在翻脸不认人,又成世子了?”宁暨捉住她,眼神让人害怕。

    而裴婼已经羞红了脸,什么夫君啊,都不是他逼着喊的,她才不愿意喊呢。

    她算是见识到这个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本事了。

    人前呢就是个翩翩贵公子,有时候还像个误入凡尘的谪仙,可人后就是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一开始好好的哄着你,等到入了他的口,那自己说什么都不能做数,非得逼人求他才行。

    不知餍足!

    裴婼赌气:“都是你威逼利诱的。”

    “怎么威逼了,怎么利诱了,难道不是你心甘情愿?”宁暨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随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裴婼瞬间脸色爆红,转身背对向他,气鼓鼓。

    宁暨脸上的笑已经咧到耳后根,等笑完又去哄自己的人,“好了好了,大不了下回不叫夫君了。”

    “哼,你走开。”裴婼推开他放在胸前的手。

    “嗯”宁暨丝毫不介意,好像真的开始认真想着,“怎么说我也教了一阵你功夫,我把毕生所学都教授予你,你叫我一声师父不算过分吧?”

    “师父师父,怎么样?”宁暨兴致颇高,手下动作不停。

    “你想得美。”

    宁暨想到什么,眼神一暗,一个翻身覆在她身上。

    裴婼顿时惊慌,“你,你干什么”

    什么夫君,什么师父,该喊还是得喊。

    第58章 你想要他们什么下场……

    长安城里又一波暗潮汹涌, 裴婼每日听着外头传来的消息已经有些麻木。

    而宁暨每日也是早出晚归的,裴婼只能睡梦中隐隐感觉到他回来了,第二日一早又消失不见。

    裴婼的账簿早已经看完, 对府内各大小事物也有了一定了解。

    于是这日, 侯明珠便打算把府里采买的事项都交给她。

    王府里用些什么, 吃些什么都日日不同,若是上面主子今日想换个口味,那采买的人就临时多了许多事,一众事项也相应变化。

    不过王府里这样的事也不常有, 就单拿膳食一事来说,几个长辈已有了自己固定的口味, 二来宁王府的主子也不是喜欢折腾人的,因此平时也最多就伺候宁梧洗麻烦了些,其余一切都还好。

    裴婼仔细看过采买的账簿,里面有些不对头。

    换做以前的她可看不出来, 可之前在布庄学过一段时日, 现在又有了自己的铺子, 对市价多少是知晓的。

    可她看着账簿上不是贵了几文的香米, 就是贵了好几钱的布匹, 眉头轻蹙,这些虽说量数不大, 可常年累月下来也是一大笔钱。

    “大嫂, 咱们平时可有固定的供货商?”裴婼问一边细细品茶的人。

    “有的, 我们现在无论吃的用的都是相熟了好几年的商户, 他们的货我们用着习惯了。”

    裴婼点点头,可既是如此,那价格也是比寻常市价要贵上许多的。

    她记得娘亲以前说过, 这采买啊,最能藏污纳垢了。

    裴婼抬头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侯明珠,把不准这事要不要说出来,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得还惹了人不快,可是若是不说……

    “可是有什么问题?”

    裴婼思虑片刻,应道:“无事,既然有固定的供货商,那我也就不用操持那么多了。”

    说罢把今日采购的单子递给管家,“还是原样采买,之后麻烦管家帮忙清点一下。”

    “是,夫人。”

    侯明珠一边笑着点头,“其实我们也不用多操心,都是些小事,有下人管着就行了。”

    “可不是,要是样样经手,那咱们得忙到什么时候。”裴婼笑着应和。

    晚上用饭时,裴婼等了许久都没见宁暨回来,只好问绿衣,“世子今日又不回来了?”

    “奴婢先前在书房好像看见了徐白,世子这会可能在书房里呢。”

    裴婼叹了声气,到底在忙活什么呀,都回家了也不先吃个饭。

    “绿衣,你把这些菜收拾收拾,我们去一趟书房。”

    书房在璃院前院,不算远,主仆两没走一会就到了。

    徐白果然在门口守着,见了裴婼立即打招呼,“夫人。”

    “世子在里面吧?”

    “在的。”

    裴婼从绿衣手里接过食盒,轻轻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正埋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听的门口的声响便将空了的茶碗送到桌角,“添壶茶来。”

    可宁暨半天听不到人应话,便抬了头,看见来人是裴婼后愣了一下才笑开,“怎么过来了。”

    声音低低的,脸上也染了些憔悴,裴婼一阵心疼,“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世子为了公务饭都不吃了。”

    裴婼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又倒了碗汤递到他跟前,“先喝点汤垫垫肚子再吃饭。”

    宁暨盯着她动作,乖乖把那碗汤喝了,一边解释,“这几日忙。”

    “忙到几步路都不愿意走?还是不想见我?”

    “说什么呢,哪是不想见你,今日只是正好回来办点事,就快完了,我就想着事情做完了再回去的,省得两边跑。”

    裴婼也没真打算怪罪他,接过空的汤碗,把饭递过去,柔声道:“先吃饭。”

    最后宁暨认认真真把她带过来的饭都吃了,一粒不剩。

    裴婼见他这辛苦模样,本来藏在心中想问她的事也不打算问了,“可还要再吃?”

    “饱了。”宁暨微微张开双手,“过来。”

    裴婼一笑,越过书桌走到他跟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宁暨把人箍得紧紧,像志怪小说里吸食人精魂的魔鬼,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

    “婼婼,你若是恨一个人,你想要他有什么样的下场?”宁暨突然问。

    裴婼听完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她以前没什么恨的人,不过现在的话,大抵是让他们体验一遍他们给她带来的伤害。

    有仇报仇,有冤申冤。

    “看他们如何惹了我,若是可以原谅的事那便也算了,若是涉及人命那绝不能放过。”

    宁暨“唔”了一声,在她肩窝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像是快要睡着:“这两日皇帝正犹豫呢,又想给端王留些面子,又迫于太子的压力迟迟下不了决定。”

    “皇帝想如何,太子又想如何?”

    “皇帝自是心疼儿子,想再给个机会,可太子哪肯,定要将端王贬为庶人。”

    前些日子只听说了端王被抄了家,又听说端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皇帝寝殿门外祈求,没想到现如今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裴婼轻轻笑,“那你觉得呢?”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可偏偏皇帝要来问我,我正愁着呢,所以这不是来问你了吗,你给我出个主意。”

    裴婼可没见他哪里像愁的模样。

    “你既不想左右为难,那”裴婼思考一阵,“那不如将端王赶出长安去,回属地去,哪儿都可以,立一个几年内不能回来的规定,这样皇帝不为难了,太子也放心了。”

    “这样的惩罚对端王来说轻了些,婼婼觉得可以?”宁暨微微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问。

    裴婼被他莫名其妙的眼神和话弄得一脸懵,“我觉得可不可以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裴婼又想了想,补充道:“这么一想好像是轻了些,说不定离了长安的端王更加为非作歹,占个山头就当大王去。”

    “嗯,那就再让他吃些苦头。”

    宁暨说完在她唇上碰了碰,却不深入,又将人拥进怀里。

    更加莫名其妙的人被他静静抱了一会,等他歇息够了则拍拍他的背部,“好了,你快忙,忙完了就早点回去睡觉。”

    “不忙了,现在就回去。”宁暨任性道。

    回也是真回了,可这人沾床就睡,裴婼想把人叫起来换个衣服都叫不醒,最后只能自己动手帮他换。

    换了衣服,又让绿衣送了热水进来,给他擦了一遍身体。

    等忙完裴婼已累得不行,和衣躺下——

    第二日一早,宁暨仍旧不见踪影。

    裴婼心里记挂着事,叫来绿衣,递给她份名录,“绿衣,你找一下我们的人扮作寻常人家,去看看这几家店铺,每样买一些。”

    绿衣领了活出门,裴婼又叫来张嬷嬷,张嬷嬷是宁暨的人,她可以不用担心太多,直言:“嬷嬷,这府里可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张嬷嬷想了一会,道:“这府里啊大家都轻易不谈及大公子,就连老太太与老爷也不会在世子面前提起。”

    这事裴婼知晓,明白他们都不愿意在他面前揭起伤疤,“还有吗?”

    “夫人想问些什么不妨直言,老奴一下也想不起其他的了。”

    裴婼想了想,道:“大嫂,性子如何?管家如何?”

    “大夫人性子温和,处事周到很得老太太欢心,对待下人奖罚分明,没出过什么过错,不过……”张嬷嬷停顿片刻,看向裴婼,“不过夫人要是不得已,千万不要与大夫人对上。”

    “为何?”既然大嫂像她说的那般好,那为何还要特地叮嘱这一句?

    “这些事到底没有依据,老奴也不敢妄言,总之夫人小心些便是了。”

    “那,世子与大嫂关系如何?”

    张嬷嬷继续答:“世子因着大公子的事自然是对大夫人母子俩照顾有加的,通常大夫人要是有事请,世子也都会过去一趟。”

    又说了几句,可都说不出裴婼心里想要的,只能作罢。

    张嬷嬷离开后,裴婼去胭脂铺寻出门办事的绿衣。

    胭脂铺里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更热闹些。

    裴婼进门时倒是碰见了正要出门的候明琪,候明琪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笑脸即刻挂上:“裴姐姐。”

    “候姑娘这就走了?”

    “是,家中还有事情,就不打扰裴姐姐了。”

    侯明琪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裙角在门边消失。

    裴婼便问上前来的齐掌柜,“候姑娘买了些什么?”

    “候姑娘?”齐掌柜挠了挠脑袋,“噢,就是刚刚出门的那位姑娘啊,这两日常见她来铺子里逛,可都像今日般,也不用人伺候,逛了几圈后就离开了,什么都没买。姑娘可是要问些什么?”

    有些奇怪,可裴婼一下没想到是哪里奇怪。

    “无事,齐掌柜忙去吧。”

    裴婼走向后院,后院一间小房子里放着些刚刚买回来的柴米油盐之类。

    裴婼走至一担白米前,用手捧了一把,白米从指缝中滑落,这些白米粒粒饱满精细,颜色上乘,是上好佳米,复又看向那一袋生盐,也是非常纯净。

    “价格如何?”裴婼问立在一旁的小厮。

    “回夫人,白米一斗二百二十文,生盐一升要一两”

    裴婼回忆起先前的采买账簿,都是同样的店铺,同样的米,宁王府来买却要二百五十文,而且宁王府可不止只买一斗,这中间居然差了这么多。

    裴婼暗自摇了摇头,何止是米呢,要是宁王府样样要置办的东西算下来,可真是好大一笔花销。

    这事不知侯明珠是否知晓,若是知道,那是不是她纵容着手底下的人这么做?可若是不知,那这管事也太嚣张了些,居然中饱私囊,从中谋利。

    裴婼又细细问了许多,将回话记在心头。

    “好了,都处理了吧。”

    两人一齐往回走,裴婼问道:“绿衣,你可知道管采买的管事是什么来历?”

    绿衣答:“我先前与他打过一回交道,看着挺老实的,办事也算利索,听别的丫鬟说,好像是个家生子吧。”

    “家生子?”

    “嗯,好像是老太太身边一个嬷嬷的儿子。”

    裴婼皱了皱眉,这样的话事情就更加复杂了。

    “等会回了府,你把人叫来璃院,我与他说说话。”

    “是。”

    顷刻间已经重新走回胭脂铺,裴婼已经许久没来,便想着到账房看看账簿。

    看了一会,胭脂铺里的交谈声传来,裴婼停下动作。

    ——端王也真是惨,好好一个皇子竟被派去修皇陵,而且听说是以庶民身份,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皇陵一修不得修个十几年?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早,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真是时局易变啊。

    ——你这会儿可怜人了,你也不想想他做的那些下流勾当,修皇陵都算便宜他了。

    又有另一人说道:

    ——不过我听说啊,这回可不是因为以前的事,而是端王与西域四五个国家都私下有往来,听说干了不少事。

    ——啊,你这从何得知的?

    ——我表哥在宫里当差,他告诉我的,总之这回,端王能留个小命就算不错了。

    这些妇人大都来自勋贵人家,消息不会有假。

    裴婼想着昨夜宁暨问她的话,不由笑出声,这主意大概就是他出的了。

    端王也算咎由自取,坏事干多了总会有人治。

    裴婼继续低头去看账簿,可没看一会就被一道兴奋的声音打断。

    “婼婼,你居然在!”

    白袅提着裙子踏着小碎步跑来,胖嘟嘟的脸上红通通的,极为高兴。

    可不过一瞬,小脸垮了下来,不满道:“你这成了婚就不要姐妹了对不对?你说说,我们都多久没见了?那宁王府和国公府能一样,是我随便能拜访的吗?”

    裴婼莞尔一笑,朝她身后看去,语气调侃:“怎么今日没见依依?不是你有了依依就看不上我了吗?”

    白袅跺了跺脚,脸色涨红,“好啊婼婼,你还会倒打一耙了!”

    “好了好了,我先前忙着呢,今日也是好不容易才得空出来的。”裴婼走出账房,牵过她的手安慰。

    俩人坐在一旁,裴婼再次问道:“依依呢?”

    “她去书院了。”

    “书院?”温氏倒是没跟她提起过这件事。

    “嗯,先前依依说想跟着我去玩玩,然后国公府人便也给她办了入学,今日上课呢。”白袅解释。

    裴婼脑子一炸,想到温氏之前与她说的话,不免将两件事联想起来,娘亲还真是铁了心要撮合俩人啊?

    阿兄难不成也同意了?

    裴婼想事想出了神,白袅轻轻推她一把,“婼婼?”

    “啊。”裴婼回神问道,“那你怎么今日不去上学,有空来看胭脂?”

    白袅听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羞涩低下头,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娘亲给我订了门婚事,我今后都不去书院上学了。”

    “好事啊。”裴婼闻言一笑,“哪家的公子?”

    白袅支支吾吾,“大理寺少卿许公子。”

    裴婼没听过这人,不过若是适婚的年纪能做到大理寺少卿那能力必然是极强的,而且看白袅这模样,应当也是满意的。

    裴婼放下心来,“婚期可定下来了?”

    “还没呢,哪有这么快。”

    “是件好事,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趁早定下来。”

    “我知道。”白袅扭扭捏捏的模样又让裴婼心头一笑,白袅是个好姑娘,希望这是一桩美满婚事吧。

    “既然这样,那白姑娘今日看上什么我这个老板娘都为白姑娘买单了,就当新婚贺礼。”

    “那可不行,贺礼归贺礼,胭脂是胭脂,我都要。”

    “行行行,都给都给,白姑娘快去挑吧。”——

    裴婼今日因着白袅这件事本来还有些惨淡的心情一下好起来,待回府后一反常态地看见宁暨出现在璃院,脸上笑意更甚。

    院子里宁梧洗也在,看模样宁暨正指导功夫呢。

    裴婼上前去,“怎么今日不忙了?”

    “不忙了。”宁暨正教梧洗握剑,不断调整他的姿势。

    “那我让厨房多加两个菜。”

    宁梧洗抽空应她,“我也要在璃院吃饭。”

    “好,那就让厨房做你喜欢吃的狮子头。”

    “嗯,谢谢婶婶。”

    宁梧洗动作一歪,立马被敲头,“专心点,别先惦记上狮子头。”

    等到三人坐在饭桌上,宁梧洗已经累得不行,可还是不忘当着正主的面向裴婼吐苦水,“婶婶,你多管管小叔啊,他太凶啦。”

    裴婼与宁暨相识一笑,裴婼道:“我可管不了他。”

    “专心吃饭。”宁暨再次用言语践行他“凶”的角色。

    谁知宁梧洗离了凳子,跑向裴婼,小小身子靠近她的耳朵,“婶婶,要不你快点生个弟弟,让小叔去欺负弟弟,别欺负我了。”

    这

    裴婼咳嗽两声,把人推开,也凶道:“好好吃饭,小屁孩整天乱想什么。”

    宁梧洗委屈撇嘴,默默回去吃他的狮子头。

    片刻后,宁梧洗又问:“小叔,娘亲说过段时日给我请个教书大夫,那我是不是不能习武了?怎么大将军也要念书吗?”

    俩人又被逗笑,裴婼答他:“念书自然要念的,你现在开始都算晚了,而且谁说大将军就不用念书了,你见过不识字的大将军吗?”

    “嗯。”宁梧洗点点头,“那好吧,谁叫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呢。”

    一顿饭三人吃得其乐融融。

    宁梧洗走后时间还早,外头甚至还有些光亮,裴婼便拿了书坐在软榻上看。

    过了一会,刚沐浴完的男人走了过来,发梢还滴着水珠,中衣松松垮垮地披在他身上,若隐若现间还能看到里面精壮的胸膛。

    裴婼急忙移开眼。

    不能多看。

    “看什么呢?”

    “随便看看。”

    宁暨将擦头发的帕子盖在书上,“帮我绞发。”

    于是裴婼便坐在他身后,一下一下用帕子擦着他乌黑的长发。

    “我今日听说端王被派去修皇陵了,你的主意?”

    “我只是吸取了婼婼的意见,随口那么一提,谁知圣上便纳用了。”

    “那太子不得恨你啊,搅黄了他的事,而且圣上如此信任你,说不定下回太子要搞的人就是你。”

    宁暨若有所思,“确实,所以你这段时日轻易不要出门了。”

    裴婼轻声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宁大将军现在害怕了?”

    “虽说太子翻不起浪来,可我们总归不能冒险。”她要是再被绑一次,他不得疯了。

    “好,我知道了。”

    “不会太久了,等过两日春试结束,太子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裴婼一直好奇,为何宁暨对萧章远有那么大的敌意,按说他一个之前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牵扯不到朝堂之事吧?

    现在怎么听着好像与他有深仇大恨般,非得把人搞下台不可。

    可是之前裴婼也明里暗里问过,他就是不肯说,真是会吊人胃口。

    不过总之与她的打算不谋而合,而且太子实在太坏,就算不是为了她报仇,他也不配为一国储君,不配将来做这个国家的主人。

    裴婼不再想,随口应道:“希望春试阿兄与表哥都能榜上有名。”

    “婼婼放心好了,你阿兄定会中前三元的。”

    他这副笃定的模样又让裴婼心中一疑,他怎么如此确定?

    第59章 你哄我

    第二日一早, 裴婼到小花园采了些开得正好的桃花,又亲自做了桃花糕,细心放在食盒中, 去往老太太的院子。

    候明珠也在。

    裴婼见了礼, 将食盒递给老太太身边的嬷嬷, “祖母,这是我今早特地摘了沾着露水的桃花做的桃花糕,您尝尝看。”

    “噢?婼婼还会做糕点呢。”宁老太太喜笑颜开,“快拿来, 我尝尝。”

    “都是以前闲时爱做的小点心,大嫂也试试, 给我提些意见。”裴婼含笑在侯明珠对侧坐下。

    宁老太太咬了一口便夸赞道:“不错,甜而不腻,唇齿间还有桃花的香气,不错不错。”

    “婼婼做得这般好, 哪还需要大嫂提意见。”侯明珠也笑着。

    “祖母和大嫂喜欢就好, 我瞧着小花园里还有不少桃花, 明日再做多些备着, 想吃时能解解馋。”

    “甚好, 婼婼有心了。”

    侯明珠用完一块糕点,用帕子轻轻抿了一下唇角, 道:“婼婼这两日管采买之事可有遇到些什么难处?毕竟是你第一回 独自管事, 若是不懂可随时来问大嫂。”

    裴婼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事。

    她昨夜用饭前抽空见了那个管采买的管事, 约莫二十来岁, 不过行为举止却不像二十来岁的少年,说话有条不紊、滴水不露。

    裴婼旁敲侧击了一下,没问出什么来。

    她其实明白这么大一个王府怎么可能没有些看不见的污糟事, 既然上面的人不管,那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最好也不要多事。

    起码不要在这会做些什么,等到以后自己掌家了再处置也可。

    这样想着,裴婼应话:“大嫂原先就已做得极好,再加上管家们恪尽职守的,婼婼便是想用功也无从下手呢。”

    “是这个理,放宽心些就成。”老太太附和。

    可侯明珠又突然开口:“那便好,我还以为婼婼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昨日我那妹妹在婼婼开的铺子里说是见到了绿衣买了吴氏粮油铺的米与油,是这米油怎么了吗?”

    裴婼听完震惊了一下,她没想到候明琪居然看见了这事,也没想到侯明珠居然这样直接说出来。

    现在要让她如何接话?王府采买的都是最顶级的米油,哪会出什么问题?

    裴婼抬头向首位看去,老太太是一副疑惑的神色,可旁边的嬷嬷则稍微露出些慌张,躲开了裴婼的视线。

    裴婼又将视线移到挑起这个的话头的侯明珠身上,只见她微笑中带了似疑惑,好像真的在等一个答案。

    这些时日与侯明珠相处下来总让她感觉到不自在,她不像花夕棠那样明目张胆的表示讨厌她,但裴婼总觉得她是不喜欢自己的,但她偏偏没表现出来,让裴婼猜都没法猜。

    她也不像老太太那样表现出喜爱之意,就连刚刚的夸赞都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不走心,可她又做得极好,挑不出一丝错处。

    裴婼看不懂,不知是她防备着自己还是本来性格就是如此,因此还特意寻了张嬷嬷来问,张嬷嬷却只说不要与她对上,让她又对侯明珠多了些不解。

    裴婼镇定了会,这件事倒也没那么可怕,她又没做错什么。

    “祖母,我第一回 管事,想着还是要细心些才好,此前国公府从未购过吴氏粮油铺的米油,不知其质量如何,于是婼婼便想亲自看看,不然之后买错了都不知道,是以才让绿衣都买了点,我好认认清。”

    裴婼说完,老太太脸上已恢复了笑意,裴婼看见老太太正欲张口说些什么时可又被侯明珠打断:“婼婼有这份心自然是极好的,可是咱们王府在吴氏粮油铺采买都已经十几年了,而且阿恒又是李嬷嬷的儿子,知根知底的能出什么错。”

    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适时接话:“是啊,阿恒办事老太太您还不放心吗?”

    “不过也是我不好,先前没有与婼婼说清楚。昨夜我屋里熏香没了,恰好让阿恒临时买了点回来,阿恒便与我提了一嘴,说是璃院叫他过去问了话,婼婼可是对咱们的采买价格有疑问?”

    裴婼听完不觉深深认同了张嬷嬷的话,不要与侯明珠对上。

    也许在老太太看来,这些事都是巧合,可又怎么会如此巧合?她一天之内干了什么侯明珠居然都了如指掌。

    屋子里几人都朝她望了过来,裴婼只能笑笑,先说了一句:“大嫂消息真是灵通。”

    然后在侯明珠微变的脸色中继续道:“昨日绿衣告诉了我她当时买米的价格,我便惊了一惊,那价格可比我们府内的价格还要便宜三十文呢,后来一时好奇便唤了阿恒来璃院,这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想着后面寻了趟再问问大嫂来着,不料大嫂倒是先提出来了。”

    侯明珠微咳两声,已有些不自然:“是呢,所以方才才说了是我的错,咱们府里来往交易的都是老商户了,就拿吴氏来说,吴氏哪次给我们的米不是当季新米,质量都极好,几文钱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大钱,这事原先也与老太太提过的。”

    “不过要是婼婼先来问过我,也不至于闹出这样的乌龙,不知道的还以为婼婼新来,欺负府里的管事呢,面上伤了面子,底下又伤了感情。”

    裴婼轻轻扯了唇角,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老太太都同意的事,你这样查下去不就驳了老人家的面子吗?你遇事又不知轻重,平白伤了下人的感情。

    首位上的老太太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听着俩人说话不言一语。

    裴婼思衬片刻,朝老太太开口,语气柔软还夹杂些委屈:“祖母婼婼不知这事竟这般严重吗?我就问了阿恒几句,当时璃院许多人都看着呢,我没想欺负管事,再,再者,我昨日才发现的,正打算去请教大嫂来着要是早知道祖母已经同意了,那婼婼怎么还会多插手,不过是心疼世子与将军好不容易在外面挣的战功”

    裴婼倒是从来没有这样虚假地说过话,不过以前老爱跟裴国公与温氏撒娇,知道怎样的语气,怎么的话能让人心软。

    果不其然老太太已经缓和许多,“好了好了,怎么还哭上了,婼婼如此为了王府是件好事,不过你大嫂也说得不错,不懂就问,不要自己偷偷做事。”

    “嗯,婼婼以后定然知晓了。”

    “明珠你也是,明知婼婼第一回 管事都不与她说清楚,你也有错。”老太太厉声道。

    “是,媳妇认罚。”

    裴婼看一眼端庄自持的侯明珠,知道今日开始,俩人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了,或者说,她一直如此,不过今日趁这个机会捅了开来。

    她实在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哪里惹了她不快?

    难不成是想让侯明琪嫁入王府,却被她半道截了胡?心生怨气?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想得通——

    宁暨今日没有出门,因此裴婼回来的时候人还在。

    可裴婼刚刚受了侯明珠的排挤,哪还有什么心情去对付他。

    而宁暨反而不知死活的粘上来,靠在她身后,“听说今日做了桃花糕送去给祖母?”

    裴婼闷闷“嗯”了一声。

    “怎么不给我留一下,我都还没吃过婼婼亲手做的东西呢。”

    “没了。”

    裴婼语气淡淡,宁暨对她的情绪极为敏感,察觉到她此刻有些不开心,便转至她身前,“怎么了?老太太欺负你了?”

    裴婼瞥开眼,“没有。”

    宁暨见她不答,扬了声叫绿衣。

    裴婼没好气瞪他一眼,让一只脚刚垮进门来的绿衣出去候着,自己跟他说。

    “你老实告诉我,大嫂原先是不是想把侯明琪嫁给你来着。”裴婼语气凶凶,开口却不是疑问句。

    宁暨想起之前候明珠在佛堂说的话,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于是裴婼在他点头后显而易见的怒了,小脸鼓成一团。

    “怪不得人家那么关心你,你当时在法云寺受伤人家可是立马赶过来问候了呢,我想想,噢对了,人家当时还明里暗里的警告、交代我,要是对梧洗不好,就对我不客气来着。我看人家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女主人了,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一顶轿子从后门抬进来,按着大嫂在咱们家的威严与她那份心计,什么平妻也不是不可能。”

    裴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口不遮拦一下子说了一大段,不带停歇的。

    不过说完心里反而莫名舒了口气,就好像把积压已久的气都撒了出来。

    现在回想一番,这两姐妹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亏得她还信誓旦旦在温氏面前保证,说世子大嫂和善,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这不,来宁王府第一个绊子就是她给使的。

    说什么把采买交给她,原来是早就想到她会往里跳了吧?

    还好这个坑不深,还好她没因为发现这些小事而气冲冲跑到老太太面前邀功,要不不是更如了她的愿?

    真是让人生气。

    这厢裴婼还气着呢,宁暨则是一头雾水。

    他做什么了?什么抬进门来,什么平妻,她在说什么啊?

    这些词让他心头一阵暴躁,开口也微微沉了声:“婼婼!你在说什么呢?”

    “哼,我说了什么不是你都听见了吗?都怪你。”裴婼一把推开人,往房间走去,进了房间后又重重甩上门。

    她心底知道他没有错,可是心里的气就是想要发出来,不能冲侯明珠总能冲他吧,说是因他而起也没有错。

    裴婼将门反锁,躺上了床。

    可没到一会,又自己爬起来,隔着门对绿衣说:“绿衣,你去找龙五,今日之内我要知晓长安里所有日常用品的市价,无论质量优劣,都要。”

    都是他的人,不用白不用。

    她裴婼生平最不怕什么,最不怕人家激她!

    裴婼吩咐完,就又去整理之前落在软榻上的采买账簿,整理好便坐下来,一页一页翻,一页一页记录着什么——

    龙五自从上回失踪以来绿衣就找不到人了,裴婼突然这么一吩咐让她一时找不到方向。

    不过龙五嘛,那不就是世子的人,找世子要人办夫人的事还不简单。

    于是绿衣找到了徐白,徐白将人带到宁暨面前。

    知晓裴婼要做的事后,宁暨吩咐徐白去办,绿衣却留了下来。

    宁暨正愁着不知裴婼这一通是为什么呢,绿衣恰好送上门来。

    可绿衣一碰上宁暨的眼神就想躲,实在是太吓人了,她不明白怎么夫人日日看着就不觉得害怕吗?

    虽说如此,绿衣还是完整地把上午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宁暨。

    宁暨那张骇人的脸终于渐渐缓和。

    他原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她那样不高兴,敢情自己就是个出气筒啊。

    宁暨失笑,“你去看着夫人,晚些时候我再过去。”

    绿衣应了好,离去。

    书房门一关上,原本缓和的脸又再次阴沉起来。

    大嫂

    屡次触及底线那就怪不得他了。

    等到日暮四合,绿衣敲了敲紧锁着的门,“夫人,该用膳了。”

    房门很快由里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四下张望了一会,杏眸内隐隐有些失落,不过还是问道:“世子呢?”

    绿衣偷偷笑,“世子在前头等着您用饭呢。”

    裴婼又冷哼一声,这个宁暨,都不知道来哄人的吗,就知道吃!

    她早没了气,不过就是先前发了一通脾气,有些拉不下来脸。

    裴婼走得极快,三步并作两步,进入饭厅前特意整理一下神色,让自己看起来气还没消。

    而宁暨一看到人就站起身,将人迎过来,“今晚特地让卫叔送了鱼过来,你好久没吃了吧,试试看。”

    宁暨将人按到位置上,又亲自给她将鱼了的刺都挑出来,把鱼肉放进她碗里,细声哄:“好了,可以吃了。”

    旁边一众下人,包括张嬷嬷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知道世子与夫人恩爱甜蜜,也偶而见过不一样的世子,可是今天真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那个低声下气的,摇尾乞怜的人还是他们曾经不可一世、威风凛凛的“小战神”吗?

    不过比起现在,先前那个在厨房里第一次拿起锅铲,第一次做饭的世子更让人吃惊,夹个鱼剔个刺而已,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紧接着,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他们的夫人嘴角一拉,看看碗里的鱼肉又看看一脸讨好的世子,大言不惭道:“腥味没去好,不吃。”!!!那可是他们世子做的鱼,第一次做的鱼,居然被夫人嫌弃了!!

    可是没想到宁暨居然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委屈屈兮兮的神色,道:“婼婼,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你真的不吃吗?”

    张嬷嬷等人心里不断点头,对呀对呀,夫人可不要辜负了世子的一番心意。

    夫人果然震惊了,随后

    “怪不得闻着味道就不行。”

    众人石化。

    不过裴婼还是拿起筷子夹了那块鱼肉,轻轻咀嚼几口后又夹起一块,直到把碗里的肉都吃了个干净。

    然后世子深深笑了,立马又夹起几块鱼肉挑了刺放进她碗里。

    好了,身边伺候的人纷纷放下心来,没事了。

    一顿饭磕磕绊绊总算吃完。

    裴婼有些不自然,“真是你做的?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

    他爹和阿兄可是连厨房都不曾进去过的,他怎么还会做饭?

    “行军打仗有什么不会的,不过也是费了好几条鱼才做出来那么一条可以吃的。”宁暨认真答,“不生气了吧?”

    “什么气不气,你明明已经知道我不是生你的气。”裴婼别别扭扭。

    宁暨牵着她的手,紧紧握着,“总归都是我不好,不应该纵容着大嫂的。”

    “啊?什么?”

    “无事,祖母那边我会去与她说清楚的,你不用担心。”

    裴婼立马阻止,“你别,我自己来,祖母那边我自己去,你不要乱掺和。”

    “当真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自己可以。”

    等回到卧室时,徐白也回来了,带回了所有长安在售物品的市价。

    裴婼不由震惊:“这么快?”

    宁暨答:“夫人的事就是最重要的。”

    嗯还是他的人好用,以后可以多用用。

    裴婼回了房就开始坐在软榻上鼓弄着什么,宁暨大概知道她在做什么,想帮忙可她不肯,只好在一边伺候着。

    她渴了就给她倒水,她手没有空就把剥好了皮的果子递道她嘴边,她动了动肩膀就立马绕到她身后去给她捏肩

    最后裴婼实在受不了,“停停停,你这样我都没办法算术了。”

    宁暨不动了,顺手拿起她之前看的杂书坐在一边看起来。

    夜色越来越浓,裴婼觉得身上有些凉,便想着让闲着没事做的人去拿条毯子来,可一转头才发现他已经靠着扶手入了眠,睡得正香。

    裴婼叹口气,明明让他去床上睡的,他偏偏要陪着。

    裴婼轻手轻脚起身,到柜子里找了两张毛毯出来,将其中一张轻轻盖在他身上。

    又忙活了一阵,大约三更时刻,终于整理好那一堆账簿。

    裴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而去看缩在一旁睡着的人,睡颜沉静,此刻也许是做了好梦,唇角正微微扬起。

    裴婼不想再把他叫起,又轻手轻脚把榻上的小桌子搬到地上,去床上抱过一床被子,给他盖好后自己溜了进去,抱住他的腰身,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本已睡熟的人伸出手环住人,带着倦意咕咕囔囔说了一句:“好了?”

    裴婼抬头在他下颌处亲了亲,又窝了回去,“好了,睡吧。”

    第60章 我哄你

    第二日一早, 裴婼又熬了滋补的汤送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面上已经笑出花来,“你别老往我这里跑, 好好伺候好阿暨就行。”

    裴婼甜甜笑, “世子与您一人一份, 都有的。”

    裴婼今日特地起了大早,跑去小厨房专门给他弄了早饭,他都做鱼了她总得回报些什么吧?

    果不其然,那人十分满足, 早饭吃得干干净净。

    等老太太喝完了汤,裴婼便开始说今日的正事来, “祖母,年前雪灾一事您可还有印象?当时世子失踪了两个月,险些回不来。”

    她怎么会不记得,当时听了消息人直接晕倒, 后来硬是艰难地熬了一日又一日, 才终于等到他回来。

    “世子与我说, 那些胡人绑了他的原因之一不就是为着那一口粮食, 而且一路上多少老百姓因为吃不上饭、没有御寒之物而冻死街头, 世子与我说的时候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咱们长安却依旧一切如常, 歌舞升平。”

    “婼婼知道, 祖母您心善, 咱们王府也不缺银子, 因此让利商户个几文几钱的也无关紧要。可要是当初北边的百姓有这几文钱,买个馒头都能解决一餐,又何至于惨死。”

    活了几十年的老太太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 没打断她的话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裴婼从绿衣手里接过备好的账册,送到老太太面前,“我昨夜粗粗算了一番,咱们采买的东西几乎每样都比市价贵上十几文,二十文,按着之前大嫂给我的一日采买账簿来算,咱们府里一天的花销就要多出将近十两白银,这十两已经是寻常人家半年的开销了。”

    “一日十两,一月就是三百两,那一年呢,这样一笔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我记得父亲一月也不过几十两的俸禄而已。”

    老太太微微露出些惊讶的神色,而边上的李嬷嬷已经吓得惊慌失色了。

    “竟有这么多?”

    裴婼一看老太太这反应便差不多知晓,什么老太太知情、同意了的都是胡诌,这一笔帐应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

    可是这个李嬷嬷却是知情的,这里面有多少钱是进了他们的口袋,又有多少钱进了商户的口袋?

    她本不想把这事揭开来,是侯明珠逼她的。

    而她既然说了,也不怕会有什么后果,她如今也算这个王府的女主人,难不成还得顾忌着那些啃王府墙角的下人不成?

    伤了感情?人家坑你的时候可没想着感情两字。

    “不错,这还只是采买而已,若是整个王府大大小小事物都如采买这般,那一年真不知道要多花费多少呢,您说,这笔钱就算我们用不着,可要是用到北边去,不知能救活多少百姓,说不定世子也不用遭受那样的灾难。”

    “祖母,婼婼知道您是有顾虑,毕竟都是老主顾了,有些甚至是母亲在世时就互相信任的商户,不愿伤了各自脸面,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就算按照市价来采购,他们也已经是赚了一番,再加上那十几二十文,他们从中获的利可真是不得了了。”

    “您说,咱们王府这样一个香饽饽,又怎么有人能舍得放手?”

    老太太脸色越来越沉,裴婼趁热打铁,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这里只有这些日子的账册,不知先前是什么样的价格,不过按昨日大嫂的说法这事已经定下来好几年了,婼婼便想着,以前母亲在时应当不是这样的吧?祖母,婼婼能否看看以前的账册?”

    老太太转头深深看了一眼站着的李嬷嬷,看得李嬷嬷背后冷汗涔涔。

    李嬷嬷想走,想让人去知会一声大夫人,便说:“老太太,这事奴婢也是第一回 听,不知大夫人那边可有知晓这回事,可需要奴婢去唤大夫人过来?”

    老太太手里的拐杖重重锤了一下地面,沉声道:“去把她叫来。”

    老太太怎么的也算多活了几十年,这些内宅之事又怎么会不懂,蝇头小利的尚可以不管不顾,可是光这采买一项就有这么多猫腻,又何况其他。

    老太太看向说完了话静静坐在一旁的孙媳妇,心里不由大为改观,谁能想到这些话是从一个十六七的孩子身上说出来的?

    有理有据不说,其中还阴恻恻的给别人下了绊子。

    什么看看以前的账册,其中意思不就是想借势一查到底,不给人留后路。

    不就是昨日明珠让她不爽,今日就要把人家老底给掀了。

    老太太想到这笑了一下,这要强的性子倒是跟阿暨相配。

    李嬷嬷离开后,屋子里也只有祖孙两人,老太太说:“以前的账册就用不着看了,婼婼,你可打算好了?”

    裴婼猜测着她的意思,打算好什么?打算好与侯明珠翻脸吗?

    那倒也没有,和气生财,她不来找事自然各自相安无事。

    裴婼沉吟片刻,缓和道:“祖母,今日婼婼冲动了些,还望祖母不要怪罪。”

    “管家不是易事,你大嫂也是难办的,此事就不要再提了。”老太太叹了声气,“之后我让明珠整理整理,把掌家之权都交到你手里,你可能做好?”

    这下裴婼着实震惊了,她今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夺权,只是单纯想出口气,实在是没料到老太太竟然做出这个决定。

    “祖母”

    老太太看着那露出惊慌的小脸,顿时笑了,“怎么,害怕了?”

    裴婼只能点头,“祖母,我怕管不好”

    “你才管了两天采买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怕做不好?”老太太哈哈笑着,让裴婼一阵脸红。

    “让你接你就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直接来问我。可你年龄尚小,身上的刺太尖了,以后记得收一收。”

    裴婼乖巧应下。

    侯明珠没一会就来了,想来李嬷嬷已经把前因后果与她说明,进门时脸色并不好。

    “老太太”

    “明珠,之后这府里大小事物就都交给婼婼,你好好歇着。”宁老太太开口。

    侯明珠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是应了“是。”

    随后朝裴婼看了一眼,情绪丰富——

    侯明珠也算尽责,把事情前前后后都交代清楚了。

    可这就苦了裴婼了,每天忙里忙外不得停歇,每日不是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清点各样事物,好在事情多虽多,可是都不难。

    府里有些下人心中多多少少不服,于是裴婼要忙的事就更多了,恩威并施,不服管教的遣退,办事牢靠效率高的则奖赏,得罪人的同时也收获了不少赞赏。

    这日晚上,裴婼在前院与大管家说事大约说到了戌时,回到璃院时才发现自己连晚饭都没用,只好让小厨房再做两个菜。

    裴婼问院子里伺候的小厮,“世子歇下了吗?”

    小厮眼神躲闪,似有些害怕,支支吾吾道:“世子,世子好像心情不佳,我们不敢上前伺候,现下应还在书房呢。”

    “嗯。”裴婼捏捏眉心,又吩咐,“那等会让厨房直接把饭送到书房。”

    徐白不在,裴婼径直进了书房。

    坐在书案前的人抬头看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心情好像确实不好。

    裴婼无奈笑笑,忙完府里的事还要来哄他,这一日一日的不得把她累死去。

    “怎么了今日?”裴婼站在他身侧,垂首问,“用过晚饭了吗?”

    “用过了。”宁暨声音闷闷。

    “可我还没吃呢,你要不要再陪我吃点?”

    宁暨立即皱了眉头,停下本就不怎么专心看书的动作,沉声训斥:“都什么时辰了?”

    “说事说着说着就忘了,你吃的时候怎么也不想着给我送一份,也不差人去喊我?”裴婼倒打一耙,抢占先机。

    宁暨轻笑了笑,用手戳近在眼前的细腰,“好啊宁夫人,还怪起我来了?你确定我没差人去叫你?不是你把我的人打发回来了?”??

    有吗?

    这事裴婼还真是没印象

    当时好像确实有下人来找过她,不过裴婼当时想事情,他说了什么倒真是不记得了。

    “所以你就为着这个生气了?”裴婼憋笑。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宁夫人打理家务井井有条,长的不都是我的脸?”

    裴婼从没见过这样的宁暨,他在她面前好像都是冷静的,掌控局势的,吃醋的样子见过几回,生气的模样见过,床上不要脸的时候也多了去了,可是像这样委屈闹脾气的情况还真是第一回 。

    虽然她并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

    裴婼嘴抿成好看的弧度,双手捧着他微微仰起来的脸,在他唇上留下一吻,随后急速离开,“宁夫人赔罪来了。”

    宁暨眼神一暗,伸手把正欲逃离的人拉到怀里,辗转厮磨,加深这个吻。

    门外正接过厨房送过来的饭的绿衣陡然撞见这一幕,立马撤退,还不忘把敞开的房门关上

    过了好久,里头终于传来喊声,绿衣才能把已经热了一遍的饭送进去。

    吃饭时两人终于说起正事,裴婼道:“明日就是春试放榜的日子了,我得回国公府一趟。”

    “好,我明日无空,让龙五跟你回去。”

    裴婼疑惑:“为何要让龙五送我,可是要发生什么事?”

    “嗯是有点事,不过你不必担心太多,不会出事的。”

    他不愿意说,裴婼也不再问了,叮嘱:“你小些心,再受个什么伤我可不乐意伺候你。”

    裴婼眼光落到他腰腹,那里还留着上次在法云寺受伤的疤痕,而背部胸前大大小小的新伤旧伤都不少,裴婼再也不想看到他身上添伤痕了。

    “你不伺候谁伺候?”

    裴婼一个不善的眼神看过去,“重点是这个吗?”

    宁暨看着她生动的表情淡淡露出笑容,一脸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今日又忙些什么了?”

    “庄子上的事情,先前大管家说咱们城南郊外的庄子农户闹事打架,伤了几个人,前两日闹到府上来了,管家也拿不准如何处理,就来问了我。”

    “可需要我帮忙?”

    最近裴婼频繁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每跟他说一件事他就顺口问一句,以前裴婼每回都拒绝,不过这件事好像还真需要他帮个忙,不,他的人帮忙。

    “我需要用一下龙五。”

    宁暨低声笑:“龙五现在不都是你的人了?你用他何需再与我说。”

    “那好吧,我是想着让他帮我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到时候和我一起去一趟庄子上的。”

    宁暨又皱了眉:“不行,你让别人去,徐白去。”

    “没事的,咱们自己的庄子能出什么问题。”

    “让徐白去。”宁暨异常坚持,“这段时日你就好好呆在家里。”

    宁暨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倒让她也起了些疑心,既然这么严重的话那明日是不是铁定会有危险?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你老实交代,明天到底是什么计划?”

    宁暨扭不过她询问的眼神,简单解释:“设了个计给萧章远跳。”

    “危险?”

    “不危险。”

    “你别骗我。”

    “当真不骗你。”

    裴婼半信半疑,可始终撬不开他的嘴。

    —

    第二日,裴婼交代好府里的常规事项便与绿衣出发国公府。

    国公府正厅里人人正襟危坐,都在等放榜的消息。

    温氏与董依依是一脸紧张,时不时往外探头,而裴国公则好像多了些担忧,眉头蹙成座小山。

    可阿兄与表哥却不见人,裴婼便问了一下。

    “都在宫门口等着放榜呢。”

    裴婼想想也是,可一看到几人的神色又不免好笑,“爹爹,娘亲,阿兄与表哥能不能高中都已经定下来,你们就是再担心也没有,放宽心等消息就好。”

    “而且阿兄与表哥年纪都不大,就算这次不中,那三年后还可以再来一次,无需担心。”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肯定会中的,你不看看你阿兄都努力成什么样了。”

    “好好好,会中会中,我们就等着他们带好消息回来。”

    国公夫妇俩人实在太紧张,裴婼只好去寻董依依说话,“依依最近在书院上学?好玩吗?”

    董依依听到这个就微微垮了脸,“也不算多好玩,要学的东西太多了,而且那些人个贵女们都势力得很,张口闭口就是问我家有多少银子,有些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讨厌。”

    是这样的,她当初一个国公府嫡女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况她呢。

    “这书院也不是非得去,要是不喜那便跟娘亲说一下,不去了。”裴婼柔声道。

    董依依霎时紧张起来,断断续续道:“其实也没那么无趣啦,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好朋友的,比如白袅姐姐啊,而且我才不要被他们看不起呢。”

    裴婼若有所思,再次问道:“那,你可有在书院中看见兄长他们?”

    据裴婼所知,这段时日若是无事那俩人都是住在玉山书院里的,不常回家来。

    裴婼朝她看过去,只见董依依微微红了脸,低着头说:“见过一两回。”

    裴婼心里咯噔一声,终于确定下来眼前少女多多少少钟意阿兄的事情。

    唉,也不知这是件坏事还是好事。

    “依依觉得,今日你表哥可会高中?”

    董依依坚定道:“表哥刻苦努力,文采斐然,定会榜上有名的!”

    “嗯,会的,那依依可喜欢长安?”

    “喜……喜欢,我觉得长安处处都比卫阳好。”

    “想留下来?”

    “想!”

    裴婼叹口气,算了,各人有各缘,她是不敢再乱点鸳鸯了。

    对于子柔表姐她其实一直心存愧疚,总归是她给了表姐希望,最后却不得圆满。

    这么想着,裴婼便打算改日去一趟外祖母家,再劝劝表姐。

    午时放榜,可几人坐到时辰过了都未见有人来传消息,裴国公眼见的着急了,吩咐人:“去找找看,怎的阿玦他们还没回来。”

    温氏同样异常心急,在不大的厅堂里转来转去,“这两个孩子不会是高兴过头忘记回家了吧?”

    可裴婼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间也有些心慌慌的,定不下心神。

    昨日宁暨跟她说的计划难道就是这个吗?跟阿兄两人有关?

    直到裴玦身边的小厮就急急跑回来,上气不接下气,裴婼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小厮顾不得温氏几人在,喘了口气后就道:“不好了,姑爷他们出事了!”

    裴婼惊得立马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公子两人当时看完了榜就打算回府来着,路上遇到了姑爷便结伴一起,后来不知怎么中途杀出几个刺客就冲姑爷三人去,后来,后来姑爷打退了刺客,不过也受了重伤。”

    几人皆是一慌,温氏急急问:“现在人呢?”

    而裴婼听完已是腿软,勉强撑着椅背才能站定,不是说没有危险吗?怎么还是出事了

    “表公子与公子将姑爷送到了附近的医馆。”

    “情况如何?”

    那小厮目光躲闪,最终还是道:“小的远远瞧着,姑爷胸口中了一刀,晕了过去。”

    “哪家医馆?”裴婼镇静下来,问。

    “齐氏医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转瞬不见,三人急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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