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擦干了眼泪,顺着原路返回林辞镜的寝殿,和春生在门外撞上了。


    春生手里拿着个骨瓷的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精致的笼屉,看见他后原本带着微笑的脸倏地沉了沉。


    任延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的?”


    “尊上没吃东西,”春生温温柔柔道,“奴给尊上送些点心,别饿着了身子。”


    任延毫不客气道:“师尊的修为已到辟谷之境,无需如凡人一样吃一日三餐。”


    春生挑眉:“少尊主所言极是,但尊上他平日的爱好便是品尝山下的美食,奴送两份点心去给他怎么了?”


    “怕是师尊根本没空吃了,”任延的语气说不清是酸还是怒,“他一会儿要下山去安绥城除魔。你这份殷勤还是留着等他回来再说吧。”


    春生端着骨瓷盘的手一紧:“尊上他要去安绥城......除魔?”


    任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


    “那他身边可需要带什么人?”春生连忙问道,“就算尊上他修为再高,也需要有人在近旁照拂着吧。他......可曾提起过?”


    任延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一字一句道:“师尊他已经选好跟谁一同去了。”


    “和谁?”春生垂下眼,“难不成是少尊主?”


    “就是昨夜留宿他屋中那个来路不明的男人,”任延说,“呵,我都入不了他的法眼,还轮得到你?”


    春生脸色苍白,端着骨瓷盘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林辞镜寝殿门口,一推门,便看见林辞镜正张开双手好整以暇地站着,那来路不明的浓眉大眼正单膝跪在他面前,认认真真地系着腰带。


    “尊上......”


    林辞镜微微侧过脸:“你来了?”


    “尊上希望奴......”


    “正好,”林辞镜懒得听他写小作文,“这几日本座有事不在无妄峰,还需你多留心下那群做洒扫的小厮,不要偷懒。”


    春生咬牙:“尊上,奴想同尊上一起下山。”


    林辞镜一口回绝:“不行。”


    “为何不行?”春生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先前都是奴陪着尊上风里来雨里去,尊上去哪奴便去哪,尊上也曾说过奴是最贴心的人,怎么现在变了呢?”


    说完,他赌气似的伸手一指:“奴不行,他怎么就行?”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时代变了,”林辞镜早已下定决心要把原主招惹的这堆乱麻都用快刀斩了,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和人家昆吾有什么关系?莫要闲扯。”


    昆吾恰好帮他系好了腰带,站起身掸了掸袍子,双眸微弯:“此去凶险,你尊上是担心你出事,所以才不带你下山,要理解他。”


    春生怒道:“我和尊上说话,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我与尊上相伴两载,上刀山下火海,无论尊上去何处,我春生就算是爬也爬过去了,你算什么?”


    林辞镜微微眯眼,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叫春生的小厮未免也太放肆了,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原主究竟是有多宠他才给宠出这么一身的毛病,为何原著中没写过呢?


    “你什么都没陪尊上经历过,凭什么抢了我的位置?”


    眼看春生越说越离谱,林辞镜有些头疼地打断了他:“好了好了,闹什么呢?”


    春生瘪了瘪嘴,两行清泪悄无声息地从脸颊滑落。


    林辞镜发现这帮人是一个赛一个能演能哭。


    “所谓上刀山是帮本座去无妄峰兵器堂‘刀山’取炼好的剑,下火海是帮本座去无妄峰厨房‘火海’拿点心,爬是因为那日下大雪,铁索桥滑得很,只能爬过去,”林辞镜拢了拢衣襟,“真刀真枪的战场也只有本座和本座的剑一同经历过,别再危言耸听了,管好你那一亩三分地去。”


    春生没想到林辞镜居然直接把自己的老底都揭了,当即抽噎一声,抱着骨瓷盘子跑了。


    任延等在寝殿不远的一处柱子后面。


    他本意是让春生知道这件事后进去闹一通,自己再趁机煽风点火,说不定就能让林辞镜改变主意不带昆吾去安绥城,可等了半天,只等出来一个哭唧唧的春生。


    看见春生哭得兔子似的双眼,任延不由得十分稀奇。


    如果他没记错,先前师尊相当宠幸这个贴身小厮,基本是当个亲儿子养的,春生胳膊磕破一块皮都能心疼半天。对于春生的不老实和孝心变质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深究过。


    现在怎么舍得让这小白兔哭了?


    莫非是师尊的宠爱全给了另一个人?


    任延想到这儿,脸色一变。


    师尊不会真喜欢上那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了吧?


    他当即便要再闯进寝殿,决定最后一次说服师尊慎重考虑,便见昆吾和林辞镜一同出了门,有说有笑地向远处走去。


    他的师尊从未对自己这样好看的笑过。


    任延心中一涩,缓缓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一双眼睛不甘心地看向二人离去的方向,咬着牙拂袖而去。


    林辞镜正和昆吾说着话,忽地回过头,看向身后。


    “怎么了?”昆吾问道。


    林辞镜慢慢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事,好像有人在看本座。”


    他话锋一转:“此次下山,本座也想着正好将昆吾兄安全地送回家,就是不知昆吾兄家在何处?”


    昆吾笑了下:“在下一游侠,四海为家,劳烦尊上挂念了。”


    林辞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不劳烦,就是不知日后昆吾兄若是得了空,是否愿意时常来无妄峰陪本座悟剑?”


    “既得尊上如此信任,”昆吾说,“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无妄峰下山的那条小路上。


    林辞镜带着几分雀跃地召出新挑的那把剑,依着原著中的描述准备御剑起飞。


    剑是御上了,飞也飞起来了。


    只是他实在没做好准备,刚站上去时无意间往下一看,身子倏地晃了晃。


    一双手从后伸出,稳稳地扶住他的腰。


    “尊上小心,”昆吾的声音低沉,湿热的呼吸扑在他耳尖上,“别摔着。”


    林辞镜不知怎的忽然不自在起来,低声道了句谢后自己站稳,殊不知白皙的脖颈和耳朵早已红了一片。


    昆吾笑而不语,静静看着这片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风景。


    一道怨毒的目光悄无声息地缀在二人身上,过了好半晌,待他们的背影都消失后才慢慢地收了回去,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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