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吾很知礼数,除了刚开始扶他的那一下以外便再没有多余的举动,安安静静地跟在林辞镜身后。
两人都是修道之人,脚程很快,午时从无妄峰下山,不过酉时便已经到了离安绥城很近的另一处小县城中。
林辞镜毕竟是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一时间见了传闻中古人的生活觉得很稀奇,走在街上的时候不由得向周围多看了几眼。
昆吾注意到他的目光,微微勾起唇角:“尊上没出来过?”
林辞镜心中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突兀,连忙循着记忆中原著的段落读去,发现这具身体的原主确实不曾如此下山玩过。
不是在悟剑练剑的路上,就是在幽会各种情儿的路上,虽然还没来得及和哪位幸运儿做到最后一步,但桃花却实实在在地洒遍了整个国度。
思及此处,林辞镜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本书的背景不知参考的是哪个朝代,没有什么宵禁的政策,是而街上全是晚饭后出来散步的百姓。
县城虽小,人却很多。
他们刚走上街不久,林辞镜便因为出众的容貌而获得路人的频频回头。
他一个社恐平生最怕的便是成为人群焦点,如今突然收获这么多的关注,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下意识地落后了昆吾半步,想着用他的身体帮自己挡一下。
昆吾侧过头,发现身边的人正落后了自己半步,一双漂亮的眼睛在地上乱瞟,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了一下,闹得他心痒痒。
“尊上在看什么?”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刚刚不是还很喜欢看两边的景色,怎么这时却低头了?”
林辞镜“啊”了一声,被人戳破秘密似的抬头,眼中是来不及隐藏的慌乱。
他支吾片刻,这才低声道:“他们总看我......”
昆吾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把林辞镜笑得恼羞成怒起来,恶狠狠地揪起昆吾的袖子:“笑什么,看的又不是你!”
昆吾敛了笑意,眉眼间具是温柔:“尊上生得好看,他们想看是自然的。”
“不,不好看。”
林辞镜实在是当不下去这万人迷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觉得一个男人好看啊?
昆吾垂下眼,将他未束进发髻的一缕青丝挽到他耳后:“尊上好看的,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
林辞镜脸上发烫,不知为何不敢看昆吾的眼睛,将脸别过去,低低地“哦”了一声。
紧接着,一片冰凉却覆在了他的眼上。
两人不知何时走到了一处卖面具的摊贩旁,昆吾顺手从挂着的面具中挑了一个,遮在了他脸上:“这样就没人看尊上了。”
林辞镜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昆吾是个沉迷修炼的武夫,合该跟自己一样是铁骨铮铮的直男,压根不通何为照顾别人,却没想到他如此细心。
人不可貌相。
自己应该和他好好学习学习。
在他自我纠结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昆吾已经给摊主付了钱要走。
林辞镜连忙拉住他:“别走。”
昆吾带着些许疑惑地看向他,就见林辞镜从挂着的那堆面具里取了一个下来,给昆吾也戴上。
“没道理只有你给我花钱,”林辞镜说着将一袋银子丢到了老板的桌上,十分豪气,“不用找了。”
老板怔了一下,随即脸上堆满了笑:“好嘞!两位爷慢走!”
“等等......”
昆吾有些肉痛地看向桌上的那袋银子,却被林辞镜拽走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尊上,再如何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
林辞镜穿书之前是个每个月勒紧裤腰带的996社畜,第一次做土豪,非常想尝试一下何谓“挥金如土”,闻言冷哼一声:“花的是本座的钱,又不是你的钱,你急什么?”
昆吾听后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林辞镜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以后不用喊我尊上了,听着有些奇怪,让旁人听了也不好。”
他早就想这么说了,但在无妄峰是时候若是突然提出来,身边这些熟悉原主的人一定会觉得奇怪。
但如果是昆吾这样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就好办很多。
“那尊上想让我喊什么?”昆吾将他脸上的面具正了正,“想不出来有什么更好的称呼了,辞镜吗?有点生分。”
林辞镜听他絮絮地说着这些,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昆吾沉吟片刻:“还是阿镜吧,阿镜好听。”
湛明诚之前也喊过他阿镜。
但这个称呼从湛明诚口中说出时,像是设计好程序的机器人,和完成任务似的,没有半分真情实感在里面。
而如今被昆吾一唤,凭白添了几分缱绻。
林辞镜“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他这个称呼,颇带着几分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道:“今天应该是到不了安绥城了,我们今夜歇在此处,明日再赶路吧。”
昆吾后退几步,微微颔首:“听你的。”
脸上戴了面具,林辞镜走路时都多了点底气,再也不怕旁人的眼光。
小县城中只有一处客栈,可能是因为时候不早了,门外没有多少人。
昆吾拦住了林辞镜要付钱的动作,从自己怀中摸出银两:“两间房,谢谢。”
说完,又问道:“想吃东西吗?”
林辞镜本来要说自己其实已经可以辟谷,但瞥了眼一旁放着的菜单后忽然改了主意:“少吃一点也可以。”
昆吾顺势点了几样菜品,带着林辞镜在大堂中找空位置坐下。
“你刚刚点的菜,”林辞镜忽然开口道,“是怎么知道我忌口的?”
昆吾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道:“这么巧吗?阿镜和我的忌口居然这么像?”
林辞镜眯起眼,有些怀疑。
一路上昆吾的种种动作此时像回放电影一样展现在他眼前,他试图从这些画面中找出几分蹊跷,却发现昆吾的分寸拿捏得很准,一直都谦和有礼。
似乎在越界,又似乎没有越界。有些举动看似暧昧,但细想来却是自己先入为主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以为这本书的所有人都爱慕他。
更何况没有那扇标志着攻略对象的光屏出现,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人可以做朋友?
想到这儿,林辞镜莫名其妙地松了口气。
可能还是自己想多了。
昆吾点的菜不多,大都是糕点一类的零嘴儿,全供两人尝个鲜。
林辞镜提起筷子还未碰到那块糕点,桌子却忽地一颤,紧接着那只手便被人狠狠地扣住。
这具身体的皮肤敏感得很,稍微一用力就会出印子。林辞镜猝不及防被人这么一捏,当下闷哼一声。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这是哪家的小倌偷跑出来了?要不要跟大爷上楼耍耍?”
那面具虽然遮脸,但也只遮了上半张脸,从下巴和唇形还是能看得出林辞镜是个美人胚子。
他沉下脸色,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醉汉。
醉汉骂骂咧咧道:“说你是小倌还说错了怎地?谁家正经郎君长成这幅狐媚德行,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时忽地止住了,额上慢慢落下一滴汗珠。
佩剑锋利的剑尖正直直地抵在他喉头,还差几寸的距离便要捅了进去。
林辞镜轻轻吐出两个字:“慎言。”
周围和醉汉同行的两人见状连忙上前将人拉开:“走了走了。”
醉汉口中依旧不清不楚的骂着,直到被拖去了二楼,这才没了声响。
林辞镜瞅着自己手腕上那道明显的红痕,估摸着明儿应该是圈淤青。
他不由得有些嫌弃这具身体。
好好一个男人,怎么处处能敏感成这样!
被人搅了兴致,再加上天色渐晚,两人草草吃完了饭,便一同上了二楼准备歇下来。
昆吾看着林辞镜进了屋中后,这才沉下眸色,轻轻走向了走廊深处。
方才在一楼撒酒疯的醉汉此刻正席地而坐在客房内,窗四敞大开着他还嫌热,将身上的衣服掀开。
“一个小倌能嚣张成那副德行,”醉汉说道,“早晚把他绑来按在身下睡够了才算完,让老子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人。”
“是啊是啊,仗着有把不知从哪弄来的剑就敢吓唬人,真以为咱也不是个修道的?”他同伴道,“你看没看见他手腕都红了,这么弱不禁风的真是极品,要不是我......”
他话还没说完,屋中的灯忽然熄了。
窗外的灯火已经阑珊,能照亮屋内的只剩月光。
醉汉犹疑地看向原本点着灯的位置,嘟囔道:“怎的连灯都找老子不痛快?这家掌柜的怎么安排了这么个破屋子,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老子可是奉修文冕下......”
他的同伴却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窗,窗......”
“窗怎么了?”
醉汉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却在看见窗的一瞬间愣住了,酒醒了大半。
窗外静静地立着一个身影,乌发纷飞,广袖乱舞。
他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接着踏在虚空上,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醉汉心中蓦地升起一道不妙的预感,慌忙从一边拿来自己的剑,手指掐了个诀,一道灵力倏地笼在剑身上。
剑身微颤,却和哑了火一样死寂在他手中,再无半分声响,和一块废铁似的。
男人轻笑了一声,微微抬头,月光照亮了他的眉眼。
凌厉而冷酷,透着一股嗜血的杀伐,就好像他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一样。
“你,你是何人?”
醉汉的声音里带了哭腔,身下早已吓得失禁尿湿了一片。他的手颤抖地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枚覆着金漆的圆形令牌伸到男人面前:
“我,我警告你,我是修文冕下的人,你可知修文冕下?他......”
男人勾了勾手指,那枚令牌从醉汉的手中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
他的声音很温柔:“不知,他是何人?有名吗?”
醉汉被噎了一下,瞪大眼睛,不信邪地抬手用剑指着男人,又捏了个诀试图唤醒手中的灵剑。
可依旧毫无反应。
不止是他的,就连同伴手中的灵剑也悄无声息。
“玩够了?”男人轻声问道,“玩够了就送你们上路吧。”
他手中氤氲开一片羊脂玉似的白光,渐渐在身后幻化成了一柄剑的形状。
那是柄很美的剑。
如果用人来比拟,应当是一个骨肉匀停,温文尔雅的美人。
醉汉两手撑着地,飞快地向后爬着,口中不停哭诉:“我们无仇无怨,你做什么要来取我性命?”
他心中没有丝毫的侥幸。
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男人说要杀他就是要真的杀他。
他只想死个明白。
男人招了招手,身后那柄剑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手中,幻影渐渐凝成了实体。
他以剑尖指向醉汉,唇边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无妄峰那群人也便罢了,如今就连你们也敢明目张胆地觊觎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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