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镜这一晚睡得不算踏实。


    他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梦里有前世也有书中的片段,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成了一道光怪陆离的幻境。


    林辞镜看得心烦,试图将眼前蛊惑人心的幻境击溃,却倏地腾起一道熊熊的烈火。


    那烈火将光幕一片片地剥落,最终只剩一个背影。


    那人的背影高大,宽肩窄腰,一身黑衣站在高处,却看不见他的脸。墨发在空中翻飞,广袖猎猎,慢慢向前跨出了一步。


    林辞镜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喊住他,可嗓子却和哑了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这个男人,但不知为何却蓦地心痛。


    就好像一个认识许久的人要赴死一样。


    林辞镜为这样的想法而心惊,挣扎着要上前仔细看看那人的脸,却从梦中惊醒了。


    窗外鸟声啾鸣,一缕阳光闲散地从窗纸透进屋中,隐隐有早市中的人声鼎沸。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身来,却依旧觉得没睡醒,只眯着眼靠在床头,似乎随时都会睡过去。


    叩门声轻轻响起,林辞镜只“嗯”了一声,门外那人便走了进来。


    “就知道你会这个时候才醒,”昆吾靠在门框上,“睡得可好?”


    他语气里的熟稔让林辞镜愣了一下,但实在昏沉迷糊得厉害,没有顺着往下细想:“唔,被梦魇住了大半宿,现在头还晕着。”


    昆吾善解人意道:“既然阿镜没休息好,那便今日下午再启程?”


    “不了,”林辞镜说,“安绥城的事比较重要。”


    话虽这么说着,可他本人却没半分要起身的意思,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昆吾的目光从他散开的黑发移到胸口前。


    也不知林辞镜到底为何穿什么衣服都穿不好,这件衬衣的衣襟被他滚开了,露出下面的皮肤,甚至还隐约能看清一点暧昧的红樱。


    昆吾眸色沉了沉,垂下眼不再看他:“既然如此,那阿镜便快些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林辞镜昨晚睡觉前特意研究了一下那条腰带究竟怎么系,终于将系法记在了脑袋里,现在虽然手头慢了点,却还算是成功地把它系得能看了一些。


    昆吾果然依言在门外等着,看见他亲手系的腰带后愣了一下:“阿镜会系腰带了?”


    林辞镜被他说得动作一顿,耳朵尖微微红了起来:“总让你系像什么话?”


    昆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跟在他后面下了楼。


    客栈一楼的大堂中,房客们正三三两两地坐在桌边吃早餐。林辞镜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是恹恹的,一只手撑着下巴坐在桌边打着盹。


    昆吾将粥和小菜端了过来,他伸手用勺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白粥,不经意一抬眼,看见了昆吾粥中放的葱花。


    “连我不吃葱花都知道?”林辞镜微微眯眼,“这回不是一样的忌口了吧?”


    昆吾将小菜往他面前推了推:“不知道你吃不吃,所以干脆没让他放。”


    “是么?”


    林辞镜本身就是个多疑的性子,来到这本书里后更是慎重再慎重,当下便又开始有点怀疑起他来。


    可还没等再问什么,便听旁边桌上的人道:“你们听见昨晚的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另一人说,“俺睡得熟,可别诓俺。”


    刚开始说话的人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吊足了旁人的胃口:“昨晚不知几楼的房间中可是有人的尖叫声,你们都没听到?”


    其余人摇摇头。


    “那叫声惨的啊,”挑起话题的人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可不知是遇见什么事了,不会是仇家找上门了吧?”


    一边端菜过来的店小二听见后停在桌边,脸上带着笑,说出的话却不客气:“这位客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小心我们家生意都做不下去嘞。”


    男人讪讪地笑了下,低下头去喝他的粥。身边围着本来要听故事的人也作鸟兽散,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辞镜倒是被他说的是勾起了兴趣,淡淡道:“他说的事你可听见了?”


    昆吾正在剥一个鸡蛋,闻言微微抬头:“昨夜有人惨叫的事?”


    “奇怪啊,如果真有人惨叫,我不应该听不到,”林辞镜夹了个花生丢进嘴里,“你听见了吗?”


    昆吾将剥好的鸡蛋丢进他的粥碗中:“没听到。”


    他刚要把手拿走,忽地被一双筷子压住。


    林辞镜瞥了他一眼:“昆吾兄,劳烦你给本座剥鸡蛋了。”


    昆吾听着他似乎话里有话,心里紧了下,缓缓收回手,不动声色道:“先前家中有弟妹,习惯照顾人了。若阿镜觉得别扭,直接告诉我便是。”


    家中有弟妹?


    这个解释给的说得通,也说不通。


    但不过一个鸡蛋的事,如果再追问,倒显得刻意和计较。


    无论昆吾抱有什么目的,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安绥城的事,不是什么翻脸的好时机。


    毕竟是书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关乎自己的生死,不能不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这么想着,林辞镜心不在焉地舀了一勺粥,却被烫得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差点洒在衣服上。


    昆吾似乎无奈地笑了下,将他的粥碗拿去用勺子轻轻搅拌着,待放凉了才又端给他。


    林辞镜受着他的恩惠,心中有点别扭。


    这位兄台到底怎么想的?


    你若说两人是好兄弟吧,可刘备没给张飞剥鸡蛋,宋江也没给李逵凉粥是不是?


    林辞镜满腹狐疑地将粥喝了,擦擦嘴起身:“走吧。”


    昆吾应了一声。


    两人一同出了客栈门,转过街角后,一个小二打扮的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人这才敢露出头来。


    如果林辞镜看见他,一定会认出他是昨晚和醉汉同路的人。


    而如果昆吾看见他,则会疑惑于前一晚上这人为何没和醉汉一同在屋中被解决掉。


    他咬着牙,双目中具是惊怒和恐惧,同伴凄惨的死状依旧深深地刻在脑袋里,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在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那人打了个呼哨,一只黑色的乌鸦盘旋着落在他手上,红色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看向四周。


    他将纸条卷起来放进乌鸦脚上绑着的竹筒里,看着它消失在了远方的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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