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辞镜的目光怔了一下。
他说这话......倒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更何况眼前这男人无论是谈吐还是无意间迸发的内力,都远远不似老人口中所说的普通修道之人。
想到这儿,林辞镜慢慢松开了攥着长刀的手,可剑尖依旧抵在那人脖颈处不放。
男人轻叱一声:“本君才对这些皮糙肉厚的凡人没兴趣,都说了只爱细皮嫩肉的美人。”
林辞镜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露在外面的胸肌上,蹙着眉有些头疼地挪开了视线。
大哥行行好,穿件衣服吧。
男人手中的长刀化作一片水雾消散在空气中:“自我介绍下,本君蔺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林辞镜还未说话,便听身后的严俊弈倒吸一口凉气:“蔺,蔺休?传说中第一条化龙的蛟?”
蔺休凤眸微动,毫不掩饰讥讽地看向严俊弈:“老凤凰这些年还真是越来越不挑,收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的徒弟?”
严俊弈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倏地并起二指,一道剑光便径直向蔺休而去。
蔺休微微抬手,像拂去一片灰尘一样轻轻一扫,那道剑光便原路折返,向它的主人而去。
严俊弈吓得身子一晃,大头朝下从御剑上栽了下去,半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抱着他的人将他安稳地放回地面上,严俊弈踉跄了一下后抬眸,看见接住自己的人居然是林辞镜。
他的脸更黑了,表情拧巴地别过脸去。
林辞镜目光甚是忧愁。
他其实想说的话和蔺休完全一致。
到底是得怎么不挑才能选这种造型的来参加天地盟的聚会?
还没等林辞镜说话,便听到一声带着怨气的“谢谢”在自己身边响起。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叛逆小孩儿在和自己道谢。
严俊弈脸红得滴血,紧紧抿着唇,原本整洁的衣服被他手攥得全是褶皱。
“老子......谢谢你挡的那条水龙,还有刚刚接我的那一下。”
他说完,脸上的红更甚:“还,还有对不起......”
“老子、老子之前说的话不好听,是老子的错,现在给你道歉。”
林辞镜摩挲着下巴,琢磨着觉得这孩子应该是情商太低了。
这句“对不起”在他看来和一句“他妈的”没任何区别。
但碍着自己到底还是个有身份的人,于是林辞镜接受了叛逆小孩的道歉:“无妨,是人都会犯错,严少侠道歉是次要的,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才是最主要的。”
严俊弈哽了一下:“你,你少教训老子,我......”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捂着脸转身跑远了。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追着自家缺心眼闹了大笑话的师兄而去。
这举动属实过于少女,以及......神经病。
林辞镜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昆吾也跟着他回了地面上,捉起他那只挡过刀的手:“伤到没有?”
林辞镜摇摇头,拧着好看的眉嘀咕道:“我似乎伤到那小孩的心了。”
昆吾的动作顿了下,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扣在自己手心中:“他伤心便伤心罢了,你说得又没错,他这样的性格将来必定会吃亏。”
林辞镜本来就体寒,刚刚被海风吹得手凉,此刻让昆吾捂得还挺舒服:“还是你比较懂我。”
昆吾唇边勾起一丝浅笑,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将林辞镜的手牢牢裹在一片温暖中。
一边的蔺休看见两人双手交握,眯了眯眼,“嘁”了一声。
他这声“嘁”有点大,正巧被昆吾听见了。
昆吾谦和有礼地对着他点了点头:“怎么了?”
“真是肉麻至极。”
蔺休毫不掩饰面上的嘲讽,语气淡淡:“本君从未见过如此需要时刻黏黏糊糊在一起的道侣,二位倒是第一对。”
林辞镜刚要说他们不是道侣,却听昆吾道:“不好意思,如果早知蔺兄没有道侣而心生艳羡,刚刚就会稍微注意些,实在是太对不住了。”
林辞镜面露恍然,真情实感地劝道:“原来如此,蔺兄你可否想过寻一道侣双修?这样便不会再如此心里不好过了。依着蔺兄的修为,找道侣应该不费事吧?”
蔺休险些当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昆吾还要再说什么,便听木门“吱呀”响了一声。
一个少年慢慢探出头来,看见林辞镜的一刹那面露欣喜:“树哥哥!”
他刚要出来,目光却落在了一边的蔺休身上,瞬间脸色大变。
“你这妖孽!”阿蛮手中握着那柄弯刀猛地冲了过来,“我要为爹爹报仇!”
他还未靠近蔺休,便像是触到了一片无形的光幕,被狠狠弹了出去,落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狠极,阿蛮支着身子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蔺休。
蔺休蹙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爹叫什么?”
阿蛮一口啐在蔺休脚下,提着弯刀又要照着他的头劈下去,却再次被人拦住了。
这回拦住他的是林辞镜。
“树哥哥,你为何会站在他那边?”
林辞镜安抚地顺手摸了把他的头发:“这其中应当有些误会,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另一道满是愤慨的尖锐声音响起:“误会?我爹死了也是误会?”
那些藏在地窖中的人们不知何时走了出来,静默地在简陋的房子前站成一排。
他们手中或拿着木棍,或举着镰刀,脸上的表情不知是麻木还是愤怒,于黑暗中看着三人。
刚刚说话的男人毫不掩饰眼中的恨意:“我早说这来路不明的几人心怀不轨,是和海盗一伙儿的,看看,现在果真帮着海盗说起话来了。”
阿蛮的面上闪过一丝犹疑,斟酌地轻声道:“哥,万一真的有误会呢?”
“误会个屁!”
男人的声音很尖,倏地划破安静的夜:“阿蛮你给我滚过来!”
他身边的村民也开始纷纷附和着。
一时间“杀人凶手”“歪门邪道”这些词劈头盖脸地向三人砸下。
林辞镜只觉得心烦,眼前却倏地一黑,闪过了很多与眼下不相干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处极尽繁华的宫殿,自己坐在主座上,垂下眼俯瞰眼前的人。
周遭一片火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而他面前则站着一群人。
他们也一如现在这群渔民那般满脸的义愤填膺,似乎讨伐他就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正义的事。
站在最前面那人面容模糊不清,可声音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耳中——
“妖邪林辞镜,祸乱苍生,茹毛饮血,杀人如麻,做尽邪门歪道之事,现得盟主之令,特来讨伐,取其项上人头......”
林辞镜忽然觉得很累。
他摇摇晃晃地从主座上起身,苍凉一笑:“若本座说,从未做过坏事,诸位可信?”
人群中一个不大的少年忽然喊道:“证据都有,休要抵赖!”
“证据......”
林辞镜笑着点点头,缓缓抽出腰间宝剑。
众人如临大敌地看着他,甚至有人立刻结了法咒,生怕他突然血性大发想拉几个人垫背。
可林辞镜却只轻轻抚着剑身。
宝剑有灵,不安地振动着,似是要从他手中挣脱。
林辞镜将剑身横在自己候前,目光扫过挤在一起的那群人:“左右也活够了,不劳烦诸位动手,本座自己上路。”
剑身划过脖颈时,一道悲怆的哀鸣似乎在他耳边炸响。
可林辞镜听不清。
记忆再次扭曲,眼前拿着卷轴的人变成了举着镰刀的女子。
这些存活下来的村民们像是殊死一搏的困兽,已然失去了理智。而为首的那名男子用方言狠狠地骂了一通后,居然直接将手中的镰刀向林辞镜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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