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下眉,心头还有些不相信:“你没有跟六哥……”
他尾音拉长,没有说后面的话,但这样暧昧的语境,任是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殷篱脸上一热,因为他的断言又羞又怒,又觉得他是故意用这种话调侃她,骤然抬头怒视燕无意:“世子以为我是这样的人?”
燕无意看眼前的人突然对他发起火,面色不像假装,方才的低落不顺心全都一扫而光,他赶紧伸手帮殷篱压火:“没,没,我怎会这样想你?一场误会罢了……”
见殷篱还是像个刺猬一样竖着刺儿,他无奈笑笑:“那天在客云居,你说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本意也不是要拿你怎么样,就是试一试你。”
殷篱微怔:“试一试?”
燕无意多说多错,干脆冲殷篱抱了抱拳,躬身行了一礼:“总归是我做得不对,让你误会我是个登徒子,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要欺负你,阿篱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可好?”
殷篱眼见着金贵的世子殿下给自己行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旁边突然发出一声轻笑,竹心捂着唇,逗趣地看着燕无意:“世子殿下这是做了什么?我说殷娘子怎么一见着世子殿下就这么局促,原来是把你当登徒子了!”
燕无意没听到殷篱说原谅,还维持着那个姿势,偏头去看竹心,眉梢带着笑意:“你是越发胆子大了,回头告诉六哥,让他治你!”
竹心没被唬住:“世子殿下次次这般说,哪次都没舍得,你对我们最好了,不会告诉公子的。”
梅意轻轻推了推竹心,对燕无意道:“竹心妹妹就是说句玩笑话,世子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
若是别人,定要回问一句,谁的玩笑你都敢开?但燕无意不是那样的人,他是真不往心里去,他笑着回过头,抬眸看着殷篱:“阿篱妹妹,你还没消气?我腰都要折了!”
殷篱怔了下,才刚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去扶燕无意:“世子不可行此大礼!”
燕无意起身,笑嘻嘻地看着她:“那阿篱妹妹是原谅我了?”
殷篱被赶鸭子上架,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其实心底里没过去那道坎,但又觉得燕无意态度真诚。
一直冷脸戒备待他,倒显她小气,犹豫片晌,便点了点头。
燕无意笑开:“既如此,阿篱妹妹就赏我个面子,明日一起出去散散心?”
他转变太快,殷篱跟不上他的步调,竹心和梅意却面露欣喜,竹心说:“世子也带我们去吗?”
燕无意看过去,没有迟疑地点了下头:“去,想去就去,六哥把你们困在这山上也是够憋屈的,虽然安静闲适,但少了些人情味,住多了觉得无聊吧?”
竹心狠狠点了点头。
燕无意回头看着殷篱:“大家一起去,你还担心吗?”
殷篱看竹心和梅意都一脸希冀地看着她,仿佛抉择的权力都在她这里,想到阿蛮和金槛肯定也是闷得不行,便答应了:“好。”
她一点头,竹心拍手跳起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突然,几人背后传来熟悉的嗓音,竹心像是石化般,僵硬着身子不动,殷篱也被吓了一跳,总觉得那声音有些阴森森的,让人后背生寒。
梅意拉着竹心给李鸷行礼:“公子。”
燕无意是最轻松的那个,只是眼里也有好奇:“你怎么回来了?”
李鸷还是那副淡笑的模样:“我不能回来吗?”
梅意和竹心去奉茶,他目光从燕无意落到了殷篱身上,殷篱如芒在背,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今日李鸷的视线多了几分逼仄,她硬着头皮,进退两难的时候,燕无意已经走过去跟他说话。
是压低声音说的。
“都已经部署好了,你不发兵吗?”
李鸷收回视线,唇角上扬:“着什么急?”
“迟则生变,万一被皇上发现你不在青州……”
“他要立新太子。”
燕无意一顿,眸光中充斥着错愕不解的神色。
殷篱远远看着,觉得他们两个似乎在说正事,便想着避一避,对二人道:“风凉了,我有些不舒服……”
李鸷越过燕无意,走到她身前:“哪里不舒服?”
他声音很轻,宠溺温柔,殷篱一时有些怔忪,不安地低下头:“就是有些乏了……”
李鸷没有回音,殷篱却感觉到一双锐利的眸子在紧紧盯着自己,她眼前被遮住了光,只能看到他腰带上暗金色的纹路,好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殷篱心跳得飞快,就要下定决心推开他时,忽然听到耳边一声轻笑。
“嗯,进去吧。”
殷篱如临大赦,来不及思考方才的亲近是错觉还是李鸷故意捉弄她,她匆匆转身,期间一直低着头,急忙回到了竹屋里。
竹心和梅意端着茶,看到满面通红的殷篱跑回到房中。
李鸷和燕无意已经坐到了葡萄架下的石凳上,二人去奉茶,李鸷挥了挥手,梅意知道这是让她们不要靠近的意思,和竹心悄无声息地退下。
燕无意有些心不在焉。
李鸷说:“他马上就要昭告天下,立新的储君了。”
燕无意回过神来,看着李鸷:“立谁?”
问完笑了笑,这次笑容里带了几分讽刺:“大皇子早就被赐死,二皇子和五皇子得病去了,你又刚刚被废,剩下一个草包一个蠢货,后面的皇子还未成年,立谁啊?”
李鸷不紧不慢地端了茶喝一口,放下茶杯后,才似笑非笑道:“三哥好不容易把我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戏唱到一半,怎么也该登场了。”
燕无意抬了抬眉:“那个草包?”
“伪装罢了。”
“伪装是草包,其实也是草包,以为东宫失势就不会东山再起,也不看看兵权握在谁手里。”燕无意啧啧叹了两声。
李鸷偏头睨着他:“怎么,你很骄傲?”
燕无意正要喝茶,差点吐出来,擦了擦嘴角,道:“这不是替六哥你骄傲嘛。”
他赶紧岔开话题:“六哥想等圣旨出来再动手?”
李鸷转着茶杯,兴致正浓:“让他先在储君之位上快活两日,不然怎么知道得而复失是什么滋味。”
语气中满满的威胁,让人听了就浑身冰冷,连燕无意也觉得心头发怵,没有接话。
李鸷似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杯子出神,唇边还挂着凉薄的笑:“害了我母妃的人,没有人能得其善终。”
燕无意眼皮一跳,听他忽然提起陈年往事,就想要往竹屋那边看,但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要这样,便喝光了杯中的茶,双肘抵在石桌上,半开玩笑的语气:“你把阿篱妹妹接到这里有一个多月了,我瞧着她对你还是很戒备。”
李鸷轻笑一声,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宠溺:“她不愿。”
燕无意垂着眼,也笑:“六哥什么时候也这么有耐心了?”
“她配得上。”李鸷没有多余的解释。
燕无意抬头:“那天的事,她不知道吧?”
李鸷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你想告诉她?”
语气很平常的一句问话,燕无意却察觉到他眼底的危险,知道自己的试探已经完全被对方看穿了,他索性不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叹了口气,道:“六哥,你就别吓唬我了,我是真的好奇,你到底想要对她怎么样?你说要等她心甘情愿,那晚又用了那种手段……人你都得到了,现在却又不动她,我被你弄得一头雾水。”
李鸷淡淡睇着他,声音不轻不重:“你很在意她?”
燕无意心头一震,脸上却还是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怎么会?还不是为了帮你我才那么说,但是我现在摸不清你的意思,六哥……你是真喜欢她,还是想要报复她?”
不等李鸷回答,他又继续开口:“其实当年那件事,怎么也怨不到她头上,是殷宋两家站错了边儿。”
李鸷笑着打断他:“我自然是真喜欢她。”
燕无意一怔,偷偷打量李鸷的神色,企图看出他是认真还是玩笑,但是李鸷道行太深了,他自知比不过,最后只能败下阵来。
“明日我想带她们出去玩。”他看着李鸷道。
李鸷无所谓:“想去就去。”
“那你呢?”燕无意忽然来了兴致,眉开眼笑地问他。
李鸷喝着茶:“明日在宴宾楼,我请各营的部将饮酒。”
“什么时候?”
“酉时末。”
那就是晚上了。
燕无意转了转眼珠,道:“白日你去吗?”
李鸷看着他:“你想我去不去?”
燕无意嘴上自然是说好话:“当然了,多一个人多一分热闹嘛。”
等了半晌,李鸷放下杯。
“不必了,有我在,她不会自在。”他说完,转身去了屋里。
燕无意自然是不会跟着进去,但也因为李鸷的话松了一口气,想到明天要带阿篱妹妹出去玩,他也心情颇好,哼着离亭燕小曲美滋滋地离开了。
殷篱真的在午睡,李鸷进去时,正好看到给殷篱盖被子的阿蛮,阿蛮没竹心梅意那么怕李鸷,对他比了比手指,告诉他噤声。
李鸷也是觉得新鲜,已经很少有人这么不怕他了,竟然真的没有出声,奈何殷篱睡眠浅,窸窸窣窣的声音便将她吵醒了,轻轻睁开眼,看到来人是谁,她惊了一跳。
“六哥。”她要起来。
李鸷坐到床边,让她躺着。
阿蛮立在旁边,也不退下。
李鸷问她:“身子还难受吗?”
她这段时间总是生病,李鸷来的三次,她都在病中。
殷篱在床上摇了摇头,面对李鸷关切的目光,被中的手紧紧攥着袖口:“不难受了。”
“听说明日世子要带你出去散心。”李鸷问。
殷篱点点头,不知该怎么说,怕李鸷不答应,其实她也很想出去放放风,只是不想跟世子。
李鸷好像看出她的顾虑,道:“你成日闷在山上的确不是办法,能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扪心自问,李鸷照顾她的这段时间真的没话说,虽然从不掩饰自己的企图,但是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半分强迫她做不愿的事,想到这,她又有些自责,鬼使神差地问他:“你去吗?”
李鸷眼眸一抬,惊错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笑意。
“你想我去吗?”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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