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与她罪 > 16、第十六章 醉酒
    李鸷立在门口,手背至身后,身姿挺括,气宇非凡,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素面缂丝直裰,肃沉内敛,好似暗夜中潜藏的蛇,明明面上是不动声色的,却莫名叫人浑身发冷。


    燕无意起身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六哥?”


    他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殷篱,李鸷目光在他身后逡巡片刻,无声收回,视线落到燕无意脸上的时候,后者心头一凛。


    李鸷却是笑道:“我仔细想了想,这样的场合,我出面,似乎不太好。”


    燕无意轻轻皱了下眉,然后一下笑开,试探地道:“六哥的意思是?”


    我去?


    他没说明白,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已经让他们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李鸷笑意不减地看着他,说道:“江南各营各道素来只认你父亲靖江王,如是你去,必定会卖你这个面子。”


    燕无意听了一怔,知道这都是借口。他是靖江王世子不假,可眼前这个还是大盛的太子呢,虽然被废了,可当今圣上年事已高,老迈昏庸,任用奸佞,早已怨声载道,现下有个绝妙的机会去赌一记从龙之功,能有太子殿下亲自出面,对他们来说更是定心剂。


    如何不比他一个小小的靖江王世子好?


    燕无意压低声音,附耳对李鸷道:“六哥,我觉得还是你亲自会宴他们比较合适……”


    李鸷轻抬身子,淡淡瞥了他一眼,好像将他心思全部看破了,燕无意话音一顿,后面却再也说不下去。


    他别开视线,李鸷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暗卫传来消息,父皇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不在青州,今日的宴席有诈,我不能露面。”


    燕无意一听,豁然抬头,李鸷神情坚定,看起来不像骗人,如果是这样,他不可能让他冒险,便整了整脸色,认真道:“六哥打算怎么办?”


    “你今日去会会他们,如有疑点,一律不放过,既然来了江陵,就让他们别走了。”


    李鸷好似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双唇一开一合就能要了人命,燕无意知晓他的意思,偷偷瞥了背后的殷篱一眼,知道自己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着她走了,便歇了这个心思,对李鸷道:“六哥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的。”


    他偏开身子,问李鸷:“不若我先把阿篱妹妹送回去?”


    李鸷却无视他的问题,迈步走过去,到了殷篱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吃酒?”


    殷篱酒量不济,才喝了几盅便有些上脑了,但还留有几分理智,若是知道李鸷会来,打死她也不会贪杯喝这么多,现在后悔已有些晚了,她不敢看他,垂着眸点了点头。


    燕无意也走过来,刚要开口,李鸷便道:“不请六哥坐下来喝几杯?”


    他看着殷篱,问的自然也是殷篱,燕无意脚步一顿,担忧地看向坐上醉意不支的女子,既不想她一口回绝李鸷惹他恼怒,又不想她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两种想法在脑海中纠缠,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占了上风,他忽然后退一步,对李鸷拱了拱手:“六哥,我去准备夜宴了。”


    李鸷淡淡“嗯”了一声,燕无意看也不看,扭头就走,便也没见到殷篱投来的无措目光。


    门被轻轻关上,殷篱撑着身子坐正,终于感到无形的压力坠在头顶,眼前景物都带了重影,她却强装镇定,开口道:“我好像喝醉了,六哥,我们走吧。”


    她声音轻如鸿毛细雨,撩扫得人心荡漾,又清凉细密,让人清醒,李鸷跨坐在凳子上,没回应她的话,而是兀自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唇齿开阖:“怎么,我一来,你就想走吗?”


    明明是不掺任何感情的一句问话,殷篱却莫名觉得头悬利刃,李鸷从不强迫她做什么,可每一次开口都像是胁迫,她心头不舒服,但只敢说“不是”。


    李鸷为她倒了一杯酒,推到她跟前,没说让她喝,反而问:“之前喝了多少?”


    殷篱努力扳着身子才不至于摇晃,但视线里的事物还是有些不稳,她想了想,回道:“大概有五六杯。”


    李鸷咽下一口酒,问:“这么相信世子?”


    殷篱脑中“嗡”地一声,像是被长矛尖刺中了后颈,剧烈的疼痛直冲头顶,她骤然抬眸,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李鸷慢条斯理地满酒,不看她,只道:“有一种酒壶,叫阴阳壶,旋转底部,可以倒出完全不同的东西,你听过吗?”


    李鸷不明说,殷篱的心却跳得飞快,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李鸷,脑海中却在努力寻找燕无意为她倒酒时的画面,情不自禁地就幻想出他旋转酒壶底部的动作。


    她本就有些醉了,不知道那是她亲眼看到的,还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李鸷又问她:“平时就这么容易醉吗?”


    殷篱迟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的却是:“我不知道。”


    李鸷握着酒杯,拇指旋转杯身,偏头看着她:“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凡事多留一条退路,就不至于落入绝境。”


    殷篱觉得李鸷在教她什么,但她本意却想要抵触,于是问他:“那六哥的好,是不是无缘无故的呢?”


    李鸷笑:“当然不是。”


    “那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李鸷不说话,只是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向下。


    缓缓扫过的地方惊起一阵阵战栗,殷篱双手护住身前,射去一道凌厉视线。


    李鸷哑然失笑:“在想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颗真心而已,还不明显吗?”


    脸上明显感觉到一阵灼烫,殷篱别开视线看着别处,坐在旁边的人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像心情不错。


    明里暗里几次试探交锋,已经不用将话说得更明白,殷篱有些好奇李鸷这个人,想知道他是谁,想知道他的经历,想知道他为何能做到恭谨有礼又不失锋芒,想知道他如何能做到好得不显山露水,却坏得坦坦荡荡,想知道他的一切一切。


    殷篱握着酒杯,将冷冽又苦涩的酒咽下,李鸷执着杯,似笑非笑地看她:“不怕了?”


    殷篱摇头:“不怕了。”


    “怎么不怕了,不怕着酒壶里别有洞天?”


    殷篱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话音缓慢:“如果你们真有这样的想法,没必要这么麻烦,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她趴在桌子上,手指敲着杯沿,眼下飞了胭脂红,声音闷在袖子里:“我本来想……今日就离开,你却来了,六哥,你怎么总是能提前一步?”


    李鸷端坐着,听她在他面前将实话说了出来,双眸不经意地眯起,似打量,似思索,而后道:“竹心和梅意知道你们收拾了包裹。”


    殷篱眼帘一掀,看向李鸷,惊诧过后又有几分了然:“怪不得。”


    她抬起身子,往李鸷身边凑了凑,清冽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清醒几分,却还是含糊着醉意,她情不自禁地开口:“六哥,你是为我而来吗?”


    李鸷低垂着眸看她,风吹不动的冷静在那张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手里还握着酒杯,指肚泛出青白色,殷篱等了很久没等到他的回音,支撑不住的身子忽然失了平衡,酒杯里的酒飞洒而出,李鸷在她倒进怀里的那一刻扶住了她肩膀。


    嗖地一声,有什么穿堂而过。


    李鸷面色一变,搂着殷篱的腰起身,手掌在桌子上一拍,弹出的酒杯将第二道飞来的箭挡住。


    殷篱听见破碎的声音,恍然从醉意中惊醒,李鸷抱着她后退,两侧的门窗忽然被刀剑劈开,十几个黑衣人一拥而进,手执武器便冲了进来。


    来人不管房中人是谁,挥刀乱砍,李鸷护她在侧,抬脚踢飞一个黑衣人,一掀桌子又带倒几个。


    屋子里一团乱,加上包厢狭小,黑衣人胜在人多,源源不断地冲过来,那些人见李鸷固若金汤,殷篱手无缚鸡之力躲在他身后,当机立断换了计策,这次专攻殷篱。


    几番交手下来,殷篱醉意散去许多,也明显感觉到李鸷为了护她有些捉襟见肘。


    这时,前方一刀劈下来,正在两人之间,殷篱挣开李鸷的手,往旁边躲,只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他们威胁他的机会。


    左手握住挥刀砍过来的黑衣人的手,李鸷忽然感觉右手一空,虚虚抓了一下,殷篱却很决绝,他连衣角都没碰到。


    只是那一瞬间的决定,殷篱不想躲了。


    当黑衣人再次执刀砍来时,她只是闭上双眼。


    李鸷看到殷篱站在那里不动,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有几分变化,他动作不再优雅,翻过黑衣人的手腕用力折断,刀落入他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李鸷将刀一提,向前飞掷,刀尖正好刺穿那人胸膛,人倒下,李鸷才看到前面还有一个人挥刀相向。


    殷篱等待刀落下,却没感到疼痛,听到布料划动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李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手臂上被剌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皮开肉绽,血顺着手臂一滴滴流下。


    没时间惊呼,李鸷抢过那人武器将他脖子一抹,然后抱着殷篱越出窗子,外面就是马厩,两人被棚子挡了一下,刚落地便听到破窗的声音,李鸷抱她上马,两腿一夹马肚子,马儿扬踢嘶鸣一声,落地后疾驰而去。


    夜幕降临,身后的马蹄声仍未消失。


    四周树木飞速越过,两人一骑在枯枝杂叶中穿梭,风声将彼此的呼吸声掩盖,殷篱被李鸷护在怀中,低头便能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臂。


    已经不知道逃了大概多久,由黄昏到星野高垂,如果再耽搁一段时间不处理伤口,他恐怕会更危险。


    “六哥——”


    殷篱张口,声音有几分沙哑,还不等她继续说完,就听到头顶一声轻“嘘”。


    呵出的气灌入殷篱脖颈,让殷篱止不住打了个颤,夜里的风湿寒入骨,殷篱却感觉到他怀里无比温暖,只是擦在脸上的风冷如刀,让她发昏的头脑清醒几分。


    渐渐地,身后好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殷篱始终留意着背后的追兵,心里却在想,是谁想要六哥的命,这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在发现李鸷总是要护她周全之后才把矛头指向她。


    想到这,她又想起李鸷的手臂,当时为了救她,他生生用胳膊去挡无眼的兵刃,殷篱清楚地记着睁开眼时那一刻的感受,就像她被魏琦下令乱棍加身时一样,如果不是他劈开晦暗出现在她眼前,殷篱早已经死了两次了。


    他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可这种好算什么呢?


    在濒死之际摸到一根救命稻草,殷篱才发现自己没那么洒脱,她还是好想好想活。


    “没事,不疼。”


    就在她沉浸在黑暗里时,殷篱听到耳边传来他真切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冲入脑海,让她浑身一震,画面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似是一个少年,他没有五官,看不清模样,殷篱却似乎能看到他在温和地笑。


    他摸着殷篱的发顶,对她说:“阿篱,别哭了,我不疼。”


    突然,马儿一阵嘶鸣,前腿骤然跪地,巨大的俯冲力量将两人甩了出去,殷篱下意识抓紧什么,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而失重感还是没有消失,前面是个被荆棘遮挡的悬崖,二人双双摔了下去,失去意识前,她只看到一截素面缂丝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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