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与她罪 > 19、第十九章 昏誓
    日光刺眼,殷篱觉得眼珠生疼,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说话,隔着很远,男人问女人,狼肉怎么做好吃啊?女人似乎很害怕,让他有多远拿多远,家里有鸡鸭鹅,还有小猪崽,就是不要吃狼肉。


    男人故意逗她,把狼皮放在她眼前摇晃,院子里传来女人混杂着笑声的尖叫,终于把殷篱从睡梦中拉扯出来。


    像是躺在了沼泽里,殷篱睁开双眼,全身上下都弥漫着疼痛,想要动一下都很吃力,她张着眼眸,在自己视线所及之处仔细打量了一番。


    那是一座竹子和木头搭就的小木屋,地势高,沿着窗外看去,能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女人在晒谷子,男人扒着狼皮,地上血淋淋的,方才调笑声应该就是从那里传来,殷篱缓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那人是谁。


    救了她和六哥的猎户!


    那六哥呢?


    殷篱想起那个人,再也躺不住,她掀开被子要起身,却感觉头一阵发晕,眼前也黑漆漆的,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晃了一下脑袋,她撑着身子维持不倒,忽然听到一声门响,有人走了进来,只是脚步声有些不一样。


    她扶着额回头去看,一时愣在那处。


    她看到李鸷靠在门边,手中拄着一根木杖,他换了一身普通猎户的行头,发髻被发带束在脑后,唯一不变的是那双深邃的眼,改头换面依然不堕他浑然天成的矜贵气息。


    见殷篱醒了,他有些错愕,而后加快脚步走过来,坐到床边,期间殷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随着他走近移动视线。


    “饿了吗?”他开口是温柔的嗓音,殷篱听到他的声音,心头的巨石落了地,终于离开那个山洞了,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上树下河摸果子掏鸟蛋了。


    她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没恢复过来,她问:“我睡了多久?”


    李鸷道:“三天。”


    殷篱睁大了双眼,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李鸷抚了抚她发顶,然后将她抱在怀里,殷篱有些不知所措,双手僵在两人中间,就听李鸷道:“你为了照顾我,一直提着一口气,我们得救了,你反而病倒了。”


    殷篱听到他声音里有自责,还多了一些别的什么,心变得柔软起来,她拍了拍他的背,心满意足道:“好在结果还不错。”


    李鸷放开她,眉目深深:“那天遇见恶狼,你不知道躲也就算了,还挡在我身前,你挡得住吗?”


    殷篱醒来挨了一通骂,莫名奇妙:“你不是也在坠崖之前保护了我,这样算是扯平了吗,况且我也没受伤。”


    听她一次次拿坠崖当挡箭牌,李鸷眼神微变,似乎在隐忍什么,下一刻,他拥住殷篱,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唇贴着她耳畔,轻声道:“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够了。”


    呼出的热气让殷篱耳根发烫,她好像听出他话音里的疼惜,殷篱没有挣扎,只是感觉这一刻很美好,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


    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殷篱飞快推开李鸷的怀抱,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李鸷一个不妨,被她推得向后一扬,画面被进来的女人尽收眼底,女人看破不说破,笑着端了一碗药走进来:“我就说木小哥的娘子该醒了,不然他不会这么久都没出来,娘子,快把这药喝了吧。”


    妇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的确叫得上李鸷一声“小哥”,只是殷篱不知他什么时候姓木了,扭头狐疑地看了李鸷一眼。


    李鸷对妇人点了点头,把药碗接过:“多谢。”


    妇人看男人是要亲自喂药,便不好再打扰二人,笑了笑,对二人道:“有什么事就叫我,我继续晒谷子去了!”


    妇人是个豪爽干练的性子,来无影去无踪,眨眼之间屋里只剩下二人,李鸷端着药碗在嘴边吹了吹,用勺舀了一口,殷篱则是看着他,眼中满是审视:“六哥,木小哥是怎么回事?”


    李鸷认真喂药:“张嘴。”


    她便张嘴,咽下一口药之后,李鸷才道:“那便是我的名字。”


    “木什么?”殷篱追问。


    李鸷再次舀了一勺,这次不用他说,殷篱自己就着他勺喝了一口,药太苦了,她嫌这样一勺一勺地喝就像凌迟处死,便一手接过李鸷手中的碗,仰头全都咽了下去。


    蹭了下嘴角,殷篱问:“木什么?快告诉我。”


    李鸷道:“木溱舟。”


    “哪个溱,哪个舟?”


    “溱潼的溱,扁舟的舟。”


    “木溱舟……”殷篱在嘴里念叨一遍,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喜上眉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李鸷看着她,不禁扬起唇角:“这么开心?”


    “当然,你终于告诉我你的名字了。”殷篱觉得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便收敛一些,小声道,“以前我只知道唤你六哥,那是世子的称呼,不是我的。”


    李鸷给她顺了顺头发:“你跟着喊也一样。”


    殷篱还是止不住的高兴,也因为自认为跟李鸷有了更为亲昵的关系,对他的恐惧渐渐消失了,她道:“你跟世子是怎么相识的?他是堂堂靖江王世子,怎么甘心服气唤你六哥?”


    李鸷面色不变,反问她:“知道琼州木氏吗?”


    殷篱脱口而出:“陛下的已逝皇贵妃,是不是就是出自琼州木氏?”


    李鸷手指一蜷,眸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你知道?”


    殷篱点点头:“娘曾经跟我说过,皇宫里有一个颇得圣宠的皇贵妃,是琼州木氏的人,因为贵妃受宠,木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我只知道这些,你就是木氏的人吗?”


    李鸷点头。


    殷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李鸷捕捉到了,问她:“怎么了?”


    殷篱抬头,眸色含情,欲语还休:“你出自名门大族,而我……你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我怕……”


    配不上你。


    也怕别人阻拦我们在一起。


    李鸷握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声音落地却掷地有声:“我的婚事,没人能替我做主。”


    他说得张狂,但殷篱偏就相信他有这样的底气,与其说是她经不住花言巧语的蒙蔽,倒不如说那是她期望听到的答案,不管怀疑不怀疑,此刻只想选择相信。


    殷篱移开目光,看到他腿上绑着绷带,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的腿怎么样,这么快就下地走动没事吧?”


    李鸷低头扫了一眼,不甚在意:“这里的大夫看过了,没有断骨,但是有错位,加上这几日都没有移动,算是养得不错,只要不落地,就不疼。”


    “那你还是上来多休息休息吧。”殷篱还是有些不放心,“你手臂上的伤呢?”


    “已经结痂了,不碍事。”


    看李鸷的精神头,也没有发热的迹象,他现在身体状况大概比她还要好,殷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吃了药又觉得困,殷篱躺在床上又睡着了,这次坠崖让殷篱的身子雪上加霜,本就体弱多病,这次生病更是半月时间没下得来床。


    猎户家姓成,只有一个哑巴大夫和一对夫妇,三口人都是乐善好施之人,收留了殷篱和李鸷没有过半分抱怨,也不要报酬,殷篱实在过意不去,就想帮成大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成大嫂不让,让她在床上好好躺着。


    李鸷腿脚好些了,就帮着成大嫂一起晒谷子,还帮成大哥改装弓箭,成大哥也是豪放之人,说话嗓门声很高,跟殷篱说起那天的事,也心有余悸:“你们运气好,只碰到了两头狼,那片林子时长有野狼出没,都是成群结队的,最少也有十几头,那两头狼应该是被赶出狼群了,所以落了单,又让你俩碰上了。”


    殷篱听成大哥说起此事,也是一阵后怕:“还好碰上了成大哥夜猎,否则不堪设想。”


    成大哥忍不住调侃:“我夜猎习惯了,双眼在黑暗中也能辨别事物,看到你在那恶狼扑过来时还挡在六弟跟前,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因为殷篱一直“六哥六哥”地叫,成大哥就知道李鸷行六,自来熟地称呼他为六弟,李鸷没有纠正,他便一直这么喊了下去。


    殷篱脸上一红,又不知该怎么接话,有些手足无措,成大哥见她害羞了,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才是,我看六弟身手不凡,想必两头狼而已,应该不在他话下,就算我不来,你们也不会有事的。”


    殷篱一怔,扭头看向坐在石磨旁晒谷子的李鸷,成大哥的话提醒了她,李鸷身手不俗,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应该不会让他们落入危险的境地。


    可当时在殷篱看来真的很凶险。


    殷篱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将心头疑虑清退,看着认真区分五谷的李鸷。


    印象中,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永远跟晒谷子沾不上边,当他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在人群中还是亮眼,殷篱还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不知在跟成大嫂说着什么,脸上有笑意,但余光瞥到她时,又将唇角压下,好像在刻意瞒着她什么似的。


    那边,成大嫂神秘地笑着点点头:“你放心,大嫂保准给你安排妥当了。


    李鸷施了一礼:“多谢。”


    成大嫂见他一本正经地行礼,笑得更深,伸手扫了扫:“不必拘礼,我们这的人啊,都没有那么多讲究。”


    李鸷没说话,显然在想着别的什么,成大嫂也不打扰他,自己继续去晒谷子。


    在猎户家住了有一个月的时间,天气越来越冷了,谷子铺了满院子,成大嫂每天会翻一遍,然后就回屋里取暖,这个季节,狗都不愿意出来。


    殷篱的病养得七七八八,多少也能帮成家人干一些活了,成大哥的爹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只是不能说话,村里人都管他叫哑巴大夫,殷篱能识别一些草药,不想在成家白吃白喝,就自动请缨为成老伯上山采药。


    以往成大嫂总是拒绝她,今日却一口答应,弄得殷篱还有些无所适从,狐疑地背着药篓上山,结果在村口碰上了与成大哥一起夜猎回来的李鸷。


    他的脚已经看不出受伤了,连哑巴大夫都觉得奇怪,比划说他一定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成大哥就在旁边找补,说自己老爹一碰到解释不清的情况,一律是这个说法。


    总之,李鸷的脚没有留下病根就是好事。


    “去采药?”李鸷看着她背后的筐篓,明知故问,殷篱点了点头,看到二人收获颇丰,不禁笑开了眼,“打了这么多啊,这下大嫂又可以打打牙祭了。”


    成大哥笑得憨厚:“说来惭愧,我虽是猎户,这大多都是六弟打下来的,我也不敢居功。”


    殷篱笑容更深,对他点点头便要继续往前走,被李鸷拦住:“等等,我跟你一起。”


    说罢,将手里的猎物全都递给成大哥,转身推着殷篱的腰身向前走,成大哥看着小两口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想当年,他跟晴娘也是这般如胶似漆,啧啧两声,他赶紧回去完成李鸷交代的事。


    殷篱与李鸷并肩走着,脚步比自己一个人时候慢,她看了看前面,忽然转头对李鸷道:“你喜不喜欢成大哥和成大嫂?”


    李鸷脚步一顿,而后跟上,瞥着她的神情,问道:“怎么了?你很喜欢?”


    “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是羡慕。”殷篱语气平淡地说着,“两人携手到老,一如最初,这种感情最真挚最难得了,你不觉得吗?”


    李鸷移开目光看着前方,淡淡地应了一声。


    “鱼潜水,虎镇山,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位置,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做选择的。”


    殷篱觉得李鸷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因为她有时候也会这么想,如果魏书洛能自己做选择,也不会被那个公主玩弄在鼓掌之中,金钱,利益,权势,地位,感情,生死,都是可以拿来衡量价值的东西。


    成家大哥大嫂之所以能过得相安无事,也许只是因为没有机会让他们做选择。


    殷篱顺着山路向上,一边采摘草药一边问他:“那你想不想有一天,归隐山林,就做一对不问尘世,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


    李鸷蹲在她身旁,审视地看着她:“你想吗?”


    殷篱被他问得一愣,而后哑然失笑:“我在问你。”


    李鸷却道:“你若是真的能放下一切,就会回答我了。”


    殷篱像是被戳中了痛点,面色有些僵硬,她的确没有这样的决心和勇气,因为还有阿蛮,还有金槛,她自己可以藏起来,但她想在安排完阿蛮和金槛之后再藏起来。


    阿蛮是她的命根子,金槛则是她的希望。


    李鸷见她不说话,忽然道:“你说做一对不问尘世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那个人是你吗?”


    殷篱一惊,抬头看他,一下撞进他温柔脉脉的眼眸,她下意识想要起身,李鸷却按住她的手,想要低垂下头,李鸷却抬起她的下巴。


    殷篱其实想的是自己,但她不想开口。


    李鸷说:“如果是你,那我可以考虑考虑。”


    殷篱在分辨他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时,李鸷的下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阿篱,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殷篱的心忽地一颤,震颤后又蔓延上来剧烈的疼,但那疼不会让人清醒,只会让人越来越晕眩,她张了张口,水眸含泪,李鸷俯身,在她眼角亲了亲。


    “你在害怕?”


    “不是。”


    “那为什么不回答我?”


    殷篱推开他,转身欲走,李鸷拉住她手臂,上前来挡住他的去路。


    殷篱早已经泣不成声了,眼前被泪水晕光的世界遮挡得看不清前路,只能伸手胡乱地去推他。


    李鸷握住她手腕,让她抬头看着自己:“我给不了你别的承诺,但可以保证此生只爱你一个人。”


    殷篱顿住,泪水再次决堤。


    那时候只想着承诺的美好,被开心冲昏了头脑,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再做别人的妻子。


    她没想过她的“爱”与他的“爱”不是一回事。


    她也没想过,所有的语言,都是有陷阱的。


    殷篱那天丢掉了药篓,好像连同她天真烂漫的少女心事一起丢失了,她第一次主动抱紧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她靠近他,亲吻他,在他耳边说:“好。”


    经历生死,劫后余生,她似乎就为等着那句话而来。


    李鸷搂着她的腰,变成主动的那一方,迎上她的红唇,包裹那层柔软。


    下山时,天已快黑了,李鸷拉着她的手,与她漫步在乡野间夜色铺就的小路上,心境前所未有的宁静。


    快到成家大哥的门前,殷篱忽然看到上面挂了两个红灯笼,她以为自己走错了,转身要往回走,李鸷拉住她:“怎么了?”


    殷篱狐疑:“咱们是不是走过了?”


    李鸷但笑不语,却没放手,拉着她去敲了大门。


    “唉你等等!别敲错了门——”


    话音未落,门从里面打开,殷篱看到成家大哥和大嫂都站在那里,身上穿得很是喜庆,殷篱疑惑不解,指着红灯笼说:“怎么挂起灯笼来了,谁的喜事呀?”


    成大嫂把她拉进院子:“自然是你的喜事呀!”


    说罢,推着殷篱的后背去了偏房,殷篱还一头雾水,没弄清楚状况:“成大嫂,你这是做什么?你等等,我哪有什么喜事?”


    成大嫂贴过来,笑着说:“昨天没有,今天就有了,上一刻没有,下一刻就有了,你跟嫂子说,愿不愿意嫁给木小哥?你要是愿意,嫂子就给你打扮成新娘子!”


    许多句话涌进脑海,殷篱不知道该听哪句,她还没回过神来,成大嫂已经将她按在镜子前,兀自道:“我见木小哥牵着你的手回来,定是已经征得你的同意了吧?”


    殷篱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六哥跟你们说的?”


    “是啊,你六哥半月前就一直在准备,只是拿不准你的心意,不敢唐突了你,今日终于决定搏一搏了,让你大哥和我清早就准备成亲的东西,因为太仓促,倒是有些简陋,殷娘子莫要嫌弃才好。”


    殷篱哪敢嫌弃,连忙道:“是我们麻烦大哥和大嫂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不是沾个光添点喜气吗,我们愿意看到别人都和和美美,其实当年我与你大哥成亲,更是简陋,但我们还是磕磕绊绊走过来了,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不求场面有多盛大奢华,只求嫁对了人。”


    这样的话,殷篱隐约记得也有人跟她说过,她和魏书洛成亲时,尽管魏琦不喜,魏书洛和殷氏还是尽最大努力给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可最终结果显而易见了,魏书洛不是她的良人。


    “我看那个木小哥,他眼里有你,嫁给他不会错的,实话跟大嫂说,你是不是家中的大小姐,见着木小哥模样周正人品好,与他私奔出来的?不然怎会又是跳崖又是钻山洞的?”


    殷篱见成大嫂是彻底误会了,但遭人追杀的事又不好解释,只好苦笑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成大嫂猜得正相反。”


    成大嫂一怔,随即笑了笑:“那木小哥便是哪家的贵子了?说来奇怪,姑娘看起来也气度不俗,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


    成大嫂说得倒没什么错,殷氏那几年的培养也不是白白浪费了的,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们二人身份悬殊,几乎是云泥之别。”


    他是云,她是泥。


    成大嫂看她情绪低落,抚着她肩膀低下头,苦口婆心道:“快别这么说,在大嫂眼里,你也是一顶一的好姑娘,我还担心那小子配不上你呢!身份地位,那是出生便带来的,谁也选择不了,你位低,也不是你的问题,位低而不卑才对,任何时候挺直腰杆,谁也不会看低了你!”


    殷篱眸光一怔,扭头去看成大嫂。


    自从在心里接受李鸷之后,每到午夜梦回,她就会再次回到那个雨夜,殷篱畏惧它,不敢面对它,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李鸷。


    可是阿蛮说她没有错,成大嫂让她挺直腰杆,她们都不肯让她低头。


    心里的头若是低着,腰杆挺得再直也没用,殷氏曾跟她说,有的人一旦下跪,这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倒是像那个下了跪的人,被身边的人拉着扶起,心还是跪着。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殷篱这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挺直脊骨,她为何要自惭形秽呢?


    她眸光渐渐变得坚定,成大嫂便知道自己也不用再多说。


    一刻钟过去,成大嫂为她梳好头,还在脸上涂了脂粉,殷篱本就天生好颜色,只略施粉黛,便叫人一眼难忘。


    一双月眼望秋水,两鬓飞眉上青云。


    成大嫂看着镜子里的人,唇角的笑就没压下去过,眼中的欢喜掩饰不住,还没涂上口脂,就听到有人梆梆敲门。


    “老婆子,好了没有啊?”是成大哥的声音。


    成大嫂冲外面喊:“急什么?人生能有几回的大事,不得庄重一点?”


    成大哥声音低了几分:“又不是我着急……”


    成大嫂捂着嘴一笑,对镜中人说:“准是木小哥着急了!”


    六哥着急?


    他着急会是什么样?殷篱很好奇。


    会急得团团转吗,还是跟她一样紧张得呼吸发紧?


    成大嫂看殷篱坐立难安的样子,对她道:“这时候可千万不要着急,就是要让他等,让他知道娶你没那么容易,让他知道你的珍贵,以后就会加倍的疼你。”


    殷篱脸上发热,不敢去看成大嫂的眼,她不是第一次出嫁,她听得出她话里的玄机,没有反驳成大嫂的话,她低垂着眉眼,等到成大哥第三次敲门,成大嫂才应了一声,给她盖上红盖头。


    “新娘子出来了!”


    李鸷一身红袍,不似云锦布缎那样高端贵气,却自有一种内敛深沉之感,听见成大嫂的声音,立在院中的他回过头,门被推开,殷篱罩着红盖头,站在灯笼下,不知盖头里面是怎么一张含羞带怯的脸。


    李鸷抬脚走过去,健步如飞,竟然没了以往的庄重。


    成大嫂忍不住笑,在殷篱耳边道:“头一次看到木小哥笑得这么傻。”


    他笑了?笑得很傻?


    殷篱也想看,但她又不能掀开盖头,只能低垂着眼,看到自己胳膊下伸出一只手,是李鸷的手。


    成大嫂将殷篱交给他。


    李鸷拖着殷篱胳膊,扶她下台阶,在她身旁耳语:“慢点。”


    声音低沉温柔,殷篱忽地腿一软,吓得惊呼一声,还好李鸷眼疾手快,搂着她身子将她提了起来。


    成大嫂也是被吓一跳,好在虚惊一场,忍不住调侃殷篱:“腿可不能软啊!”


    成大哥哈哈笑,连李鸷都笑了一声,被殷篱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如果不是盖着红盖头,别人一定会看到她脸色跟喜服一样红!


    成家没有厅堂,只有院子,二人敬天敬地,倒是没有拜高堂。


    殷篱无父无母,李鸷则是不想拜,一切从简,也不用拘礼。


    夫妻对拜时,殷篱转过身对着李鸷,看不到他脸上神情,她有些摸不着底,不知李鸷此时开心不开心。


    成大嫂高声:“一拜!”


    殷篱刚要弯身,忽然看到李鸷向前迈了一步,她下意识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眼前光亮闪过,李鸷直接揭了她的盖头。


    成家大哥和大嫂都满脸震惊,不解地看着二人,殷篱也瞪着水润透亮的眼眸惶惶无措地看着他。


    李鸷拿了高台上的酒,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化开了千年冰冻的寒霜,他对殷篱弯了弯身,举杯邀饮:“我有三谢奉于娘子。”


    殷篱惶然瞪大了眼眸,不明用意,却愿意洗耳恭听,李鸷看她比平时都拘谨的模样,笑意加深,开口是低沉情动的嗓音。


    “一谢娘子不弃之恩,娘子不弃,为夫此生只认定娘子一人,白头相守,永不分离。”


    那是第一盏酒,他咽下去了。


    “二谢娘子舍命相护,恶狼扑食,娘子以身相饲,为夫对天起誓,吾定与娘子生死相随,如违誓言,天诛地灭。”


    那是第二盏酒,他依旧咽下了。


    “三谢娘子愿与我为妻,终身之托,天地为证,不敢割舍,不管他人作何想,吾与吾妻,生生世世同根并蒂。”


    李鸷抬起酒杯,递给她一个:“这杯酒,我们一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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