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桃绿面色凝重地跟着温茹,眼见着三人出了竹林,温茹的气也没消,步子反倒是越走越快,指不定要到书院里闹出什么事来。


    桃红暗叫不好,连忙小跑几步,挡住温茹前进的步子,对着温茹直接跪了下去:“小姐,小的有话要说。”


    温茹被她猝不及防的一跪惊得倒退了半步,拧着眉毛,不解地看向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站起来好好说。”


    桃红却没动,反倒是桃绿见状不好,跟桃红并排着跪下。


    温茹平白无故被跪了,心里蹦跶厉害的烦躁不由得渐渐平息下来,垂头看着两个跪在面前的随从,她直觉她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说的潜规则。


    桃红抬手,恭敬地说道:“方才,小的听小姐一席话,一千个一万个赞同,只是明理书院的事,早已不是咱们府里的事了,很多事,家主心里也清楚,但还是从未插手,只叫小的们照顾好小姐,读书明理即可,其他事不必太认真。”


    温茹皱着眉,在心里暗暗琢磨什么叫“不是咱们府里的事了”,思忖的间隙,抬手让桃红、桃绿站起来说话。


    桃红这才站起身来,又说:“当然,小姐亦不必忍着,那两个背后妄言的学生,小的已经记下了名号,稍后便让刘先生以冲撞小姐,诋毁温家的理由打发出去。”


    如此这般,温茹也没觉得解气,反而心里一股郁气盘桓不去。


    见温茹半晌不松口,桃红只好带着人找到了在书院茶室里饮茶休息的刘梁慧刘先生。


    刘先生今日仍穿着深衣,只是这件是栗红色,没那么沉闷,听桃红将方才的事照实讲了一遍之后,看着进了门便脸带愠色坐在太师椅上的温茹,忽而抚掌大笑。


    昨日见温茹听话了些,她便直觉这孩子像是莫名开了窍,没想到开窍第二天,便遇到了难解之事。年轻姑娘啊,遇到的挫折就是格外多一些。


    “知晓了,你们下去找李助教传我的话,将顾珂、程萍二人打发出去,理由嘛,不敬师长,不睦同门,气量狭隘,德行有亏。”


    桃红、桃绿领了话,便将门关上,径去找李助教了。


    待桃红、桃绿走后,刘先生给温茹倒了一杯茶,一边将桃红放在桌上的卷轴打开,一边问道:“很生气?”


    那卷轴是傅寄舟帮温茹抄的书。


    刘先生认真地翻了几页,看着上面的字迹,又说了句:“倒是个有气性的。”


    温茹看她拿着傅寄舟替她抄的书,莫名气短,不敢再端着架子,而是在座位上正襟危坐,打算好好跟刘先生辩一辩:“我不懂,温家行善办学,让这些学生有书可念,为何我不能要求她们尊重温家?更何况我的要求并不过分,不认同商贾,不认同温家,便自行离去,皆大欢喜。”


    刘先生将卷轴里抽出的纸张对整齐,一丝不苟地放回卷轴里放好之后,才不疾不徐地跟温茹讲清楚明理书院的事。


    明理学院是温家家学不错,最初为了积善,也为了给温家小姐们营造更好的学风,便大开院门,让清贫学生可以通过考校进来读书。


    但事实上,这些学生并不都是贫寒到读不起书的人,而是还包含了许多不想到其它世家权贵势力范围内求学的普通学生。这些学生背景虽浅,银钱不多,但颇有才能,目下无尘,不想同那些世家权贵早早绑在一起,便看中商贾行善办的家学,其中尤以经营了文人集会圣地宴平乐的温家最为他们所青睐。


    这些人物自命不凡,常常以笔为刃,议论朝堂与天下事,并将之视为文人的“自由”和“尊严”,就连今上做了什么,她们也敢评议,更不要提商贾表率的皇商们了。对此,温家一向垂手坐观,不亲近,不阻止,不参与,谦卑谨慎,这才在那些清议的学子嘴里占了一个好字。某日,她们登临庙堂之高,也不会对温家做何不利之事。


    但今日,若是为了两个学生背后议论,到明理书院闹起来,还将认同商贾与否、认同温家与否作为去留的标准,便是像世家权贵一样逼着她们感恩、站队,成为温家的门下客卿,别说她们心里含恨,今上那边也会起疑心。


    “小姐可知,温家嫡系是质于炜京的。”刘先生抬手拿起一盏茶,浅浅地沾了一口,郑重地说,“绝不可以有结党的嫌疑。”


    温茹果然露出大骇的表情,脑海中回想起前日家宴,座下确实只有她母亲嫡亲的姐妹,实在不像一个世代皇商应有的排场。


    “因为历史上的诸多原因,我朝是允许私人豢养一定数量的私兵的,但为了保证王朝的安全,权者、贵者、富者都需要付出些什么,让今上相信她们的忠诚。温家除了每年无数的金银上缴之外,嫡系质留炜京便是最重要的投名状。”


    可是,这本书的大结局,温家黯然退出炜京了啊。


    难道说,女主是个蠢蛋,放虎归山。温茹脸色忽而一变,不对,就算所有配角都降智,天道也不会给主角降智,女主可是个潜伏多年,最后谋夺了皇位的狠人,哪里像是个蠢的。


    温家被同行打压,生意寥落之后退出炜京,女主没有阻止,会不会是彼时温家“破产”到已经没有质留炜京的必要了?


    温茹背后冒出一身冷汗,她一直以为大结局温家只是失了皇商的身份,断尾求生地退出了炜京,但其实也可能没有是吗。


    “好了,小姐尚小,倒也不必太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只须记得,在这权贵遍地,布衣为相的炜京,低调行事,万事莫要争个先。温家啊,自古就是闷声发财的格调。”


    刘先生笑着调侃了一句。


    温茹脑子一团乱麻,这世上没有永昌的巨富之家,很多事,光是低调,有用吗?往日她只想着救了傅寄舟一人,免了一个可怜人的颠沛流离,但其实她的肩上还有更沉重的担子吗?


    “温家嫡系是不可科举的,家主想要小姐懂的道理,其实也不过这些,往后小姐便不必上这些科举才用得上的文课了,回去将这些道理好好琢磨一番,正心、立身、中庸,将温家好好地发扬光大去罢。”


    刘先生开始出言赶人,见温茹仍思绪深沉,又提点了一句:“天下商贾并非都是温家之流,奢靡僭越,兼并土地,大肆蓄奴,欺诈良民的商贾,天下不知凡几,若在明面上,将温家和商贾一词绑得太紧,后患无穷。所以,小姐,文课虽然可以不上了,但是明理书院藏书阁二楼的书,你还是多看些,往后总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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