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末,卫娘子穿着一身象牙白的对襟白卦走进了练武场,她走得悠闲,长睫轻垂,慢吞吞地抬起一只手,将袖口用一条宽半寸的绸带绑住,以免一会儿打起拳来累赘。


    “咦,小姐你又早来了。”卫娘子刚用牙配合着在袖口绑好一个结,就看到温茹一个人坐在武器架子边,汗水几乎半湿了她上半身紫藤色的薄衫,露出了些许姣好的身线,不由得惊讶道。


    温茹抬头看她一眼,知道来了这么一个人之后又低下头去,将自己腿上的沙袋慢条斯理地解下来。


    卫娘子看得一乐,走过去弯着腰细细地打量她:“怎么就自己练上了,文课不去了?难不成……小姐想弃文从武?”


    “不去了。”温茹将腿上的沙袋往边上一放,站起来,对着卫娘子说道,“我们打一架。”


    从刘先生那出来之后,温茹就一直憋闷着,来了练武场,卫娘子不在,她便自己绑了沙袋去跑了那驰道,可是来回三次地跑下来,她还是气不顺。


    收留一个小反派很简单,但是扶温家大厦于将倾太难了。


    这里是女尊世界不错,但同时也是等级森严的古代,温家只是皇商,压在皇商头上的有皇亲国戚,还有达官贵人,就连那些布衣,也有机会靠着科举为卿为相,踩到温家头上。


    如果女主谋权篡位,非要弄倒旧皇商,换上自己的势力,那她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是认命,还是抗争?


    卫娘子讶异地退后半步,抬手接住温茹突然朝她打过来的拳头。这小丫头,真狠,招呼都不提前打一个就往脸上打来,虽说她是行伍出身,过得糙了点,但这花容月貌还是要好好呵护的。


    粗鲁可要不得。


    卫娘子想到这,笑盈盈地拽住她的手,用巧劲将人往侧右边一扔,见人摔到地上还没爬起来,便慢悠悠地走过去,半蹲在她旁边,把自己另一只手的袖口用绸带绑好,最后还挑衅一般地将自己的袖口伸到温茹嘴巴前,调戏道:“小姐,来,帮老师打个结。”


    温茹气得脸通红,抬起自己脏兮兮的手,一把拍到她手腕,留下半个灰扑扑的手印。


    卫娘子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自己将结打好:“小姐脾气真大,不过习武嘛,脾气小了可不行。”


    温茹气鼓鼓地就地盘腿坐下,打也打不过她,说也说不过她,好气。


    “方才绑着沙袋跑了几个来回?”卫娘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戳了戳她肩膀,问道。


    “三个。”温茹一边回答,一边将自己往旁边挪了两寸。


    “那还蛮替我省心省事的。“卫娘子看着温茹闹脾气,挑了挑眉,“今日我教拳法,小姐学不学?”


    “学。”温茹思忖片刻,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为了练武,她决定忽略卫娘子的吊儿郎当,等她以后更强了,再打回去。


    而且距离女主谋权篡位还有七八年,她不相信她守不住温家。


    现在,从强大自己开始。


    *


    竹兰阁里上课的郎君只有五个,见着傅寄舟这个生面孔,都不由得有些好奇,交头接耳地说着小话。


    上次家宴,西府的郎君们坐得远,只看到个大概身形,这么近距离看到,还是第一次。


    里头年龄最大的郎君是温家老二温年星生的,名唤温祁,比傅寄舟大一岁,性子温柔,姚先生便安排着傅寄舟同他坐在一处。


    温祁伸出手想拉着傅寄舟一起去他的座位那边,傅寄舟没有伸手,只朝前走,示意他带着他走就行了。


    温祁只当他不好意思,两人坐下之后,温祁频频看向傅寄舟,在姚先生讲书的时候,忍不住低声跟他说小话:“你住在东府呀。”


    傅寄舟看着书,点了点头。


    温祁见状,撑着下巴,拨弄着桌上的茶罐,哼哼唧唧:“真羡慕你,我也想住东府里。”


    傅寄舟微微蹙眉,侧转过头细细打量了他一遍,问道:“为什么?”


    “姐姐说,东府里的郎君才能嫁得好,像我这样的,只能嫁给平民去。”温祁语气有些失落,“姐姐说,过两年母亲就要为我择妻主了,我知道她不喜欢我,说的话是吓唬我的,但我还是有些害怕。”


    傅寄舟怔愣了一下,安慰道:“你是温府里的郎君,择妻主要报予家主,叔母大人会帮着好好相看的。”


    “说的也是。”温祁挺直了腰杆,看着前方讲书的姚先生,不再多话,但他眼里的担忧并没有真正散去。


    傅寄舟感觉自己好像被他的情绪感染了,很低落,很想温茹,想见她。


    讲书告一段落之后,姚先生让郎君们休息一刻钟,到阁里随意转转,近看远眺,以免看书久了伤了眼睛。


    傅寄舟本不想动,但温祁强拉着他去三楼瞭望台上吹风,候在不远处的谷昉也频频用眼神鼓励他,希望他能多跟郎君们玩在一处。


    “瞧,那片竹林过去就是明理书院了。”温祁抬手指着远处介绍道。


    傅寄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座古朴的院落坐落在那里,小径上偶有穿着青蓝色绸衫的女子走过,他不由得凝神去看,想着温茹会不会也路过他视线所及之处。


    温祁却不等他细看,拉着他,小跑到另一侧,兴冲冲地说:“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这边,她们在练武呢,真威风。”


    傅寄舟藏住心里想回去远眺明理书院的心思,勉强跟着温祁一起去看远处的练武场。


    练武场比明理书院开阔一些,穿着棕色短打的女子们做着各色的训练,打拳的,推掌的,拿着兵器操练的,都有,一招一式看个新鲜,确实比明理书院那边精彩很多。


    看了两眼,傅寄舟的目光便被练武场一角穿着紫藤色短衫肥裤的身影给吸引住。


    隔得远,看不清脸,但他莫名觉得那是温茹。


    她正在打木头桩子。那木桩上从上到下横插了许多实木条,一拳打过去,整个木桩会加速旋转,带着别处的木条径直打回来,如果反应不及,便一定会被重重打到。


    就一会儿的功夫,傅寄舟便看到那木桩上的实木条打到她背上三次,腿上两次。分明隔得那么远,但他觉得仿佛能听到坚硬的实木条打到她身上时发出的闷声。


    很痛吧。


    傅寄舟心里刚冒出这么一句,就见她出了一拳之后,不知道打到了哪里,痛得迅速缩了回去,站在原地甩了甩自己的手,像是在缓解疼痛,但她这一分神,疾速旋转的木桩毫不留情地接二连三打到她身上,她不由得整个人往后一弹,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啊——”傅寄舟扶住栏杆,惊呼出声。


    温祁闻声看过来,想起自己刚开始看这些护卫们习武的时候也是各种大惊小怪,不由得抬手拉了拉他袖口:“没事儿,她们都是练家子,平日里可经打经摔了。”


    傅寄舟却看得眼眶微微发红,他昨日还以为温茹没什么事,单纯为了骗他抄书编出许多事来,但事实上,温茹说的一定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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